《苏沐枕》 第1章 初遇山灵 「灵山」 何为缘起缘灭 何为相遇离别 不知何时,人界相传在大荒雾隐处,有一座灵山。山有山灵,山灵非神非人非仙非妖非魔。从没人进过那迷雾之中,因而也就没人见过那灵山,更没人见过山灵。 山灵,虽非仙非神,但归神界管。山灵无名,生于山水万物,藏于雾隐之处。 不知时间为何物,只知日月星辰轮回更替。不知是过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山灵化为人。灵山,时而雾起,时而雾散。凡人进得深林,却不见灵山。 有人进深林时雾起,听闻有女子在唱《古谣》——“一东一西垄头水,一聚一散天边霞。一来一去道上客,一颠一倒池中麻。” 山灵,幻做了女子。身在灵山,不知今夕何夕,身为山灵,不知人间事。 千百年,凡人进山林从未有人见过山灵。 在灵山东面,有顾北国,相隔忘忧河,可世人不知灵山在何处,也就从未有人渡河。 或许是因为雾起时的歌谣,扁舟之中,让男子听得神往。 那夜正好是满月。满月升起,不见迷雾,不见深林,只见灵山。 男子欣喜若狂,怕是千百年来也只有他见过灵山是什么样。 雾环灵山,仿佛仙子的飘带。灵山,与普通的山外貌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有山灵,灵山看起来更有灵性,更像是一个有着生命人。 “都说深林有灵山,今夜不见深林不见雾。原来我顾北之西,就是灵山。”扁舟渡河,过岸已不知是几更天。 “满月升天照忘忧,忘忧河穿忘忧谷,忘忧谷留无忧人,不见雾起不见深林……”男子上岸便听到有人在唱,那声音与唱《古谣》的是同一人,飘渺虚幻,好像是不属于这天地间的声音。 走了几步,穿过一个小树林,男子看见灵山的山脚。山路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走,崎岖不平,有时甚至没走路。灵山的时间似乎更慢一些,不知是男子的错觉还是事实便如此。走到山腰,男子早已是体力不支,像是为他准备的一样,山腰有一个山洞,与其说是山洞,倒不如说更像是主人待客接见的地方。 男子早已经是精疲力竭,在山洞里昏昏睡去。梦里,他看见了整个灵山,在灵山山顶上,俯瞰山下芸芸众生。 男子突然惊醒,梦里的一切,都不是他看到的,就像是有谁故意让他看到。 “你是谁?”还是那个声音,让他沉醉的声音。 “在下苏沐枕,今夜月色甚好,听得姑娘歌声,一时神往,便上了山,若有冒犯,还望姑娘多多包含。” 男子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早已是在山顶。 “无妨,今夜满月。”满月吗,苏沐枕有些疑惑,却也暗喜,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姑娘可是山灵?”这次没有声音回答。只是眼前多了一位女子。不像仙人,不是妖魔,单说外貌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但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么能与山灵相媲美。 山灵从未见过凡人,眼前的人,眼神清澈,清澈的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月色下,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却没有一丝灵气。 “你不是神界的人。” “在下来自顾北国。” “你是无忧之人。”山灵似乎并没有太理会苏沐枕的回答,只是冷冷的问道,“凡人,你来灵山有何所求。” “在下只是贪恋这月色与山水,若是说有所求,便是姑娘的歌声。” 苏沐枕看着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冷傲灵动,如同仙人。见过山灵,大荒之中怕是再没有哪个女子再能让人魂牵梦绕。 月色如水,今夜灵山忘忧。 第2章 赠酒 凡人若是上了灵山,便会有恍若隔世之感,从此不想再闻凡尘之事。 苏沐枕却不曾这样的感觉。他所求太过纯粹,是个无忧之人。不知是因为这月色,还是因为山灵的歌声。 “凡人,你想留在这里吗?你若愿意,今夜的满月便是你的。”灵山的月色是月色,也是幻境,若是凡人贪欲太过,便会生生世世困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苏沐枕大笑,“都说神最爱捉弄世人,姑娘也是想捉弄我么?” “我不是神。”山灵望向月亮,眼神空洞,不再看苏沐枕一眼。 “姑娘怎会不是仙人呢,若姑娘是个凡人,又怎会有如此灵气?” “我只是灵,生于万物,藏于灵山。”山灵淡淡地说着,“凡人,你是有灵性之人,识得仙人,自己却没有灵气。” “识得仙人是不是就是有仙缘啊?能跟神做朋友?”想是自由惯了,跟山灵讲话时苏沐枕显得有些散漫,边说还边拿出没喝完的桃花酒,“姑娘喝酒吗?这是今年的桃花酒,可否赏个脸,尝尝人间的味道?” 山灵又看了一眼苏沐枕的眼睛,太过清澈,她看不到他心中所求,叹了口气,“罢了。”接过苏沐枕递给她的酒,说道,“那我就收下了,就当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姑娘……”苏沐枕正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笑道,“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怪见怪的,我们今夜相见,定是一种缘分,可我又不能直呼姑娘名讳,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名字吗……”山灵迟疑了一下,看着酒,看了看苏苏沐枕,又望向月亮,“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个山灵。” “这……”苏沐枕有些尴尬却又转而一笑,“姑娘眉目如画,在我顾北甚至是整个大荒都没有女子能与姑娘相媲美,定会有个好名字的。今夜月色甚好,若是在顾北,不知会让多少人倾慕。不过如此便够了,沐枕便先下山了,若我与姑娘有缘,定能再见,到时一定带上满壶桃花酒,与姑娘畅饮,一醉方休。”说着便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向山灵行礼,“我们后会有期。” “罢了。”山灵淡淡的笑着,也许是今世她第一次笑,月色下显得有些撩人。“如此,我便送你下山。” 苏沐枕回过神已是在深林,“雾起于深林却环灵山,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想是今夜见到山灵,苏沐枕心情大好,大荒有灵气的人不少,有灵性的人更多,却只有他一人遇见过山灵。“满月,无妨吗……满月……” 苏沐枕望着无忧河,却早已看不到满月的影子,想是云层太厚,遮住了,也遮住了灵山。雾起深林,不见灵山不见月。 “桃花酒吗……”山灵看着酒壶,微微抿了一口人间男子送的酒,满口的酒酿桃花香,仿佛在花间萦绕。“人间,也有这样清澈的味道么……” 灵山依旧是满月。不知是人间幻象,还是幻象灵山。 第3章 生疑 下了灵山,苏沐枕沿着一条小径回到了忘忧河岸,深林起雾,这小径怕是山灵特意留给他的,只因离别时那句“我便送你下山”。 满月之后,苏沐枕也再没有见过灵山。“满月灵山显么……”他笑着,笑的自由,更显的他风流倜傥。 回到顾北国,苏沐枕便被那些朋友缠上了,琉卿、月九歌,还有许久不见的陌玉。 琉卿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你这小子,又去哪儿逍遥了?我顾北国怎么会有你这样散漫的人?”琉卿一向如此,看不惯苏沐枕的风流散漫,却也从不为此怪罪他,倒有几分羡慕,能游历大荒,倒也当真自由。 月九歌生来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眸不如苏沐枕那样清澈,尤其是面对苏沐枕的时候,心智倒更像个孩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柔情似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还不时漾出令人痴醉的笑容。 “是啊,这都一个月不见你了,你这是去哪儿了,总是说下次带我去哪儿去哪儿,你这又诓我了。”月九歌对苏沐枕是当真不悦,想是得好些日子才能哄好。 “一个月?”苏沐枕略有惊愕,但依旧笑嘻嘻的,“九歌,你这倒是像在诓我,哪有一个月那么久,我这不是才走了三五天吗?”说归说,但终究在苏沐枕心里埋下了疑虑——灵山究竟是何圣地? “呀,这不是陌玉嘛?!”苏沐枕看见远处正在独饮的陌玉,赶紧岔开话题,“这大老远的,我说陌玉,你怎么从老远的玄灵谷来看我了?”说着坐到陌玉对面,拿起酒杯便给自个儿倒上了,“我知道你不会诓我,说吧,什么事让你急急忙忙跑到我这顾北来了?” 陌玉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却生性冰冷,给人一种不可触及的感觉。 “我来,自然是为了你的事,”顿了顿,又饮了一杯酒,“同九歌所言。”陌玉望着苏沐枕,眼神深邃,又停了停,凑近了苏沐枕问道:“旁的我的不知道,你这爱游山玩水已是习惯,说何时回来也从不失约,想必这次想是去的定不是寻常地方……你可是遇见了灵山?” 苏沐枕一愣,但又转而笑道:“你们玄灵谷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是这副爱故弄玄虚的模样?” “倒也不是我故弄玄虚,那灵山的满月是幻境,你可遇到山灵?” “不曾。”苏沐枕本想炫耀一番的,可如今连这老狐狸陌玉来了,说话便不能太过散漫。 “这倒是个意外……我原以为你定会遇到的。”陌玉来自玄灵谷,所做的便是求神问卦这样的事,“那日我卜得一卦——大凶,这便慌忙赶来了。前日又卜一卦,已是转危为安,这才有这兴致品你顾北国的酒酿。” “你这老狐狸……”苏沐枕放下酒杯,略有所思,半晌,看着陌玉,“陌玉,我认真问你,这灵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第4章 灵谷之约 苏沐枕终究还是想不通陌玉的话,便想问个清楚。 陌玉到底还是懂他的,却不慌不忙地给自个儿斟酒,又觉得苏沐枕现在的样子甚是好笑,认真还想一探究竟的劲儿反倒像个孩子。 “有空你来我玄灵谷,你想知道什么,我便都告诉你,”陌玉喝着酒,抬头看了看苏沐枕,又转向还在一旁生闷气的月九歌,“诶……沐枕,你当真不管那月九歌了,琉卿可应付不来的。” “你这老狐狸……这里就数你最不会说话了。”苏沐枕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带着一副笑脸跑到月九歌身边去了。 “九歌啊,别生气了嘛,这次你还真不能怪哥哥,不是我不带你去啊,”苏沐枕不知又想到了哪出了,“是陌玉不让我带你的,他让我去给他找那什么什么草,还说我若带着你,一路游山玩水,倒会把他交代的事又忘在脑后了。”因为没想好名字,苏沐枕说的很含糊。 “哥哥这是嫌我累赘了吗?”却见月九歌一脸委屈的样子,本就俊秀的脸,加上这双泪眸,显得楚楚动人,反倒更是像个女孩子了。 “怎么会呢?九歌,陌玉那个老狐狸你是知道的,无趣——”,转头还看了一眼陌玉,“哥哥哪次带你出去玩,不都是全心全意放在你身上,别的不说,哥哥也是当真开心。” “哥哥开心什么呢?” “因为九歌你玩的尽兴了,哥哥便也尽兴。总不能带你出去游玩,你却哭丧个脸回来吧?” 哄了这许久,月九歌才不再闹了。身边的琉卿也是长舒一口气,若苏沐枕再不回来,自己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琉卿比起苏沐枕和月九歌,性子更为安静,少了些放荡不羁,却多添了些沉稳气质,说起话来还有几分书生的味道。 “哥哥,看到你平安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起身准备回去了,却也不忘再补一句,“下次再出去游玩,一定要叫我!” “好好好,下次若是能,下次一定带你。” 送走了月九歌,琉卿,苏沐枕,陌玉三人又坐下开始小酌闲谈。 “沐枕,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了,我见陌玉来了就觉得有些不对,你方才虽是对九歌那么讲,但我是不信的。若是陌玉真的让你帮忙采那什么草,他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取。”琉卿的脸色不是很好,显得有些沉重。虽是也想问点什么呢,却也没有说的太透,想着让苏沐枕自己说出来。 “我也不瞒你,只是对九歌,你不能说。”苏沐枕长叹道,也自知刚刚那番话瞒得过九歌却骗不了琉卿。 “好,我答应你。”琉卿点点头,神色看起来比刚刚要好一些。 “我去了灵山。” “灵山?!你当真是逍遥!”琉卿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别的倒也罢了,灵山是轻易不能去的,那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地方。虽说只是一座山,可毕竟是有神灵,人是不能轻易去的。 “琉卿,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这不也好生生的回来了吗?” “我能不担心吗?”琉卿显得好生激动,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琉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陌玉突然开口,“别人也去去了会出事,但以苏沐枕现在的性子,就算是上了天界怕也无妨。” 苏沐枕听陌玉这么说但还有那么几分感动,暗想这平日里爱故弄玄虚的老狐狸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起话来了。 正想着,还没等苏沐枕缓过神,陌玉又悠悠地补了一句:“神灵怎么会跟个疯子计较呢?” 第5章 相邀 「大荒行」 惊觉相思不露 原来只因已入骨 自那天之后,陌玉在顾北又待了两天才离去,苏沐枕本以为陌玉会早早回玄灵谷,却没成想到他又多待了两天。旁人想是不知道,苏沐枕心里还是明白的,陌玉是放心不下自己。 陌玉回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去送了行。给陌玉送行,倒也没那么费神,陌玉有坐骑玄蜂,虽说不像毕方鸟那样快,但少说也能日行百里。 旁人见到玄蜂,总是敬而远之,生怕这东西蛰了自己,若是体弱的凡人被它蛰了,这满腹的剧毒怕是会让人当场丧命。 可这只玄蜂极听陌玉的话,一来是它与陌玉有缘,二来是因为这玄蜂是被陌玉养大的。陌玉遇到这家伙时还未飞升,训它时虽然也是颇费周折,但也还算是听话。如今玄蜂早已飞升,身上流光溢彩,倒更像是哪个仙人养大的宠物。 陌玉对着苏沐枕嘱咐了几句,跟三个人道别,骑上玄蜂便回玄灵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沐枕想起了山灵,那夜的顾北月色让他觉得格外撩人,月亮虽已不是满月,但却好似映出山灵的样子。 苏沐枕又去了忘忧河边,却没有再听到那晚歌声,看着月色,想着山灵,酌起桃花酒,听河岸虫鸣。 或是因为醉意,他突然想唱山灵唱过的《古谣》,可又改了主意,寻着调吹起玉笛来。 灵山与顾北只是相隔忘忧河,山灵自然是听得到的,却没有随着笛声唱起《古谣》。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会因为一个曲痴醉到如此地步。山灵不懂感情,她只是灵,虽已化成人形已有百年,但却从不听闻凡尘事。 那夜的桃花酒还在,听着笛声,又尝了一口桃花酒,可这次却不只是满口桃花香,还多了几分甜味,却又留有酸涩的味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酒的味道变了,她不知自己品的是酒还是还是那个男子现在的心情。 山灵不懂,也没有人能告诉她。 山灵,因生灵而生,随灵山亡而亡。或许这才是灵山从不现世的原因,除了一个苏沐枕,也仅仅只是一个苏沐枕。 那夜过后,苏沐枕准备去一趟玄灵谷,一是想问清楚陌玉关于灵山的事,二来是想顺道游山玩水,带着月九歌,还有琉卿。 傍晚时分,三人约好去月九歌府上一聚。 “九歌啊,哥哥带你去玄灵谷玩好不好?” “玄灵谷?不去不去,那陌玉哥哥才走几天啊,这就去玄灵谷。”月九歌一脸不情愿,可逗笑了琉卿,“九歌,你不是吵着让你苏哥哥带你玩吗,怎么又这般不愿意了?” 琉卿这话刚说完,苏沐枕搭了搭他的肩,说道:“琉卿,你也跟我一起去。” “这次还有我的份啊?九歌,你若是你不去,我可是跟你苏哥哥一起游山玩水了啊。”琉卿一脸坏笑,却又显得几分文雅。 “琉卿哥哥又在欺负九歌了!那……我去还不行嘛?”月九歌倒像个孩子似的。其实三人年纪相仿,只是这月九歌从前便被琉卿跟苏沐枕宠坏了,而今在一起时还会像个孩子似的使小性子。 “九歌,哥哥这次不带你坐青鸟,我们就那么一路玩到玄灵谷,你看怎么样?”青鸟是苏沐枕平日里养的鸟,虽说是叫青鸟,可那羽毛却又如水晶般通透,尤其是那月光下,仿佛隐隐发光,坐在上面倒像是个仙人了。 “好……一切都听哥哥的!” “我本想明日就走,不过缓缓也罢,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出发。” 琉卿没太说话,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既然时间已然定下,两位哥哥都别愣着了,吃菜,喝酒。” 苏沐枕给自己酌了满满一大碗酒,然后一饮而尽。 “琉卿,九歌,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第6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夜除了苏沐枕,月九歌跟琉卿都醉的不省人事,想是平日里游山玩水的,苏沐枕在这山水间有了好酒量。 苏沐枕出了月府便直接去了忘忧河,或者说,是为了想去找灵山才出的这月府。 去忘忧河的路上,碰见了一只猫。若是寻常的夜猫倒也不稀奇,只是这猫长有三条花弧尾,身上的毛洁白通透,没有一丝杂质,眼睛里在夜晚映着月色,发着幽幽的蓝光,是只灵猫。 灵猫很是警觉,发觉有人来了就跑进了林子。苏沐枕在河东,灵猫在河西。 不知是因这灵猫的吸引,还是因为曾经去过的灵山,苏沐枕没有多想便渡了河。深林小径,仿佛还同那夜一样。 苏沐枕进了林子心中一直有困惑,今夜林中虽没有起雾,但他所见的,与满月那天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所说真有什么不同,也只是少了灵山罢了。 再往前走,想走到了林子的深处,一潭清泉映入苏沐枕的眼帘。潭水的合着星光,显得太过清澈。 他又看见了山灵。 山灵坐在那水边,轻抚着刚刚那只灵猫,灵猫也是乖巧趴在一旁任由山灵抚摸。 “凡人……”苏沐枕听到山灵的声音,却不曾看到山灵对自己说话,还误以为是错觉。 “凡人……”又是一声,他没有听错,是山灵的声音,还是那样飘渺。 “姑娘真是好兴致,在这深林之中还养了只灵猫。” 山灵不语,许久才回答:“这灵猫不是我养的。” “姑娘也会离开灵山踏入这凡尘吗?” “山茶花开了。”山灵好像没有回答苏沐枕的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山茶花。山灵披散着头发,抱着方才那只灵猫,静静的看着山茶花,仿佛这里只有她自己。 与那日不同,今夜的山灵显得更像是一个凡尘女子,淑婉却又是个冰山美人,素色的外衣与眼前景色倒是十分相称。 眼前的月色,山茶花,还有那一池潭水,都显得太过幽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不知为何,苏沐枕突然想到这句话,“姑娘,可听过这句话吗?” “不曾,”山灵说着走向山茶花,摘下一朵捧在手上,灵猫倒是凑近了花嗅了嗅,“我不曾听闻过人间的事。” 上次与姑娘相见,姑娘说自己没有名字,山有木兮木有枝,不如在下赠姑娘一名字,叫沐兮,沐与木同音,今夜见姑娘沐浴月光之下,倒是十分应景,在下倒是觉得还算适合,姑娘以为如何?” “沐兮……”山灵若有所思,站在那儿思量了很久,放下灵猫转身向苏沐枕走去。灵猫被放下后伸了个懒腰便不知跑哪儿去了。 “凡人,我记得你。” “那实属在下的荣幸。姑娘可还记得在下叫什么吗?”许是晚上同琉卿跟月九歌他们喝了太多酒,看着山灵,苏沐枕有了些醉意。 “你该回去了。”同第一次见她一样,她说话依旧冰冷,就好似一座永远也不会化掉的冰山。 “沐兮姑娘,你怎么这般急着赶我?” “回去吧。”说罢便消失了。“苏沐枕本想追上去,一恍神自己已是被送出林外,自己还站在那灵山对岸的河边。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可方才的那一切却都那么真实。 “是梦吗……”苏沐枕有些失神,耳边好像又有谁在说话。 “苏沐枕……” 是他的名字,是山灵的声音。兴奋的心情让他习惯的握紧拳头,方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一朵山茶花。 第7章 永生玉佩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灵送走苏沐枕后,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方才那一池净水,“沐兮吗……” 灵猫又从深林中跑出来,整理自己的毛发,又跑到山灵身边,安安静静地窝着。灵猫是当真与山灵对上眼了,想必很是中意她。 “你又跑过来了啊,”山灵看着灵猫,“喜欢这地方吗……喜欢山茶花吗……” 灵猫起身蹭了蹭山灵,山灵伸手想抚摸它的头,怎想到灵猫竟舔了起来。 “想留在我身边吗……灵山,你想去吗?千百年了,也就只有一个凡人苏沐枕……”山灵显得很落寞。 是啊,已经过去了千百年了,可灵山只有她一个人,她除了看山下的芸芸众生,看山脚下的这一角山茶花,看每夜的月色,看这一池净水,她又能做什么呢? 也许,也许还有其他的事可做,可是,灵山终究只有她一个人。千百年了,灵山只有她一个,除了一个苏沐枕,也唯有一个苏沐枕见过她,与她说话,还赠了她不舍得喝完的桃花酒。 灵猫叫了一声,有着像孩童般撒娇的奶气。 “愿意的吗……”山灵略过一抹微笑,“你有名字吗……哈,想必也是没有的,你像我一样,在这世间……喜欢山茶花吗,白色的山茶花……”山灵抱起灵猫,让它看那满树山茶。 山茶花似霜似雪,也许是因为是花上结了露水,月光下还显得有几分晶莹。 灵猫又叫了一声,带着些欢快的味道。“你喜欢吗?我便唤你‘山茶’吧……今后灵山里不仅仅只是有我,还有你。你若想去凡世间玩耍,便去吧,但要记得告诉我一声……还有……”山灵顿了顿一下,“要早点回来啊……” 灵猫太通灵性,想是察觉到山灵说话时语气中的落寞,用头蹭了蹭山灵的脸庞。 “答应我了吗……乖孩子……走吧,山茶,我们回家……” 苏沐枕在岸边看了许久的山茶花。这朵山茶花似玉非玉,洁白似霜,是山灵特意送给他的永生花。 “山茶吗……沐兮姑娘,那就多谢了。”苏沐枕抬头看看天,已是二更,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琉卿与月九歌还在房中呼呼大睡,想是天塌了都不能惊醒他们。 “琉卿,九歌,”苏沐枕推了推眼前这两个,“醒醒了,别在这儿睡一夜啊,若是受了风寒可不好了,琉卿,九歌,醒醒了……” 可无论他怎么叫眼前这两人,都没一点反应。无奈,苏沐枕便唤来下人。下人将这二人送回房间,免得二人在这夜风中受了风寒。 本想着忙完便也回房就寝,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苏沐枕拿出那朵山茶花思量了很久,明早除了收拾行李还多了件事要做。 第二天,苏沐枕起了个早便出了门,顾不上与琉卿跟月九歌打招呼,只是吩咐了下人,若那两人问起自己去哪儿,就说是去城中办些事情,叫他俩不必担心,耽搁不了事情。 顾北国有一位巧匠,当地人叫他莫叔,此人擅雕琢,像玉佩、玉坠之类的物件,若是经他之手的,仿佛富有灵性,能察所配之人的心情。 “莫叔,您最近如何,还是忙吗?苏某想求您帮一件事,你看今日可还方便?”苏沐枕对莫叔是相当尊敬,不仅是因为他名望高,更是因为他这雕琢的技艺。苏沐枕爱游玩,一路上见过的的能人巧匠倒也不少,但能像莫叔这样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哦!是你这小子来了啊?这顾北国数你最逍遥,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莫叔待人倒是很和蔼,“今天还好,没什么特别要忙的,有几件物件要弄,但也不怎么急。” 苏沐枕暗喜,他的山茶玉佩是有着落了。“那能否帮在下做一玉佩,雕一枝山茶花,再把这朵山茶花嵌上。”说着拿出山茶花递给莫叔。 莫叔拿着山茶花打量了很久,“这花不是凡物,可是什么得道之人赠予你的吗?” “这在下不清楚了,只是偶遇了一位女子,她赠予我的。” “一位女子?想必是……罢了……”莫叔话刚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思量了片刻,“晌午来吧,到时应该就做好了。” “那这价……” 苏沐枕正想问价格几分,却被莫叔打断。 “一壶桃花酒。” 莫叔做的物件,所售银两全然凭自己心情,若是他觉得与物件有缘,分文不取,若是觉得无缘,给他金山银山都不会卖。 “那就有劳莫叔了,苏某就先告辞了。” 第8章 临行道别 那山茶玉佩有了着落,苏沐枕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莫叔的给的那价格着实是有意思。 “桃花酒吗……”苏沐枕心中思量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莫叔……看来还是瞒不了莫叔啊……哈哈哈哈哈……” 苏沐枕第一次见山灵时便赠了她桃花酒。那山茶花不是凡物,若是让莫叔雕琢一枚玉佩再嵌上山茶花,这价格自然不会是个小数目,只是收了自己一壶桃花酒,想来莫叔是看出什么了,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时间尚早,一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苏沐枕又想去那深林,这样心心念念地想,怕不是被勾去魂。想着,便唤来青鸟,顺风而行,没一会便又到了忘忧河。 “苏沐枕……”是山灵的声音,如同昨夜他离开时听到的声音。 山灵站在河对岸,像是特意在等着他,又好像只是平日里就会来,今日只是恰好同她遇到。 “沐兮姑娘早就知道我要来吗?”苏沐枕暗喜,他从未想过他能有这样的缘分。 “今日何所求……”山灵的眼神显得空洞无神,无法看透。 “沐兮姑娘总觉得我们这些凡人都会求点什么吗?”苏沐枕大笑道,“我可不曾想到今日还能与沐兮姑娘再见,想来你我之间的缘分一定是不浅了?” “我原以为你只是无忧自在,却不曾想过你还是如此轻浮之人。”山灵话语冰冷,却也没有什么不悦,也许是因为太过冰冷,让人察觉不到是什么心情。 “哈哈哈……实属在下之过。不过苏某这次来倒不是游玩的,算是道别,只是不曾想过能见到沐兮姑娘。” “道别……”山灵呢喃着,眼神虽依旧空洞,却露出一丝落寞。千百年了,虽遇一个苏沐枕,但终究还是一个人么…… “这是在舍不得我吗,”苏沐枕像是察觉到什么,“沐兮姑娘若是舍不得在下,同在下此番一起游玩倒也是个良策。” “不必了……”山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空落落的,她只是觉得少了一个人罢了,也只是少了苏沐枕罢了。 “沐兮姑娘,你不想看看人间美景吗?若姑娘愿意,在下可同你一起,看名山秀水,看这大荒。你总在那灵山上看,却不曾真正踏入其中,这不是太遗憾了吗?” “如若我真是与你有缘,与这人界有缘,来日会同你一起去看看的……”山灵看了看天,“你该回去了……” 苏沐枕看了看时辰,已快午时,是该去莫叔那儿一趟了。“沐兮姑娘,你又这么说了。不过今天在下也是时候该走了,”苏沐枕唤来青鸟,“下次见到姑娘,可别再这般赶我了。” 山灵想是回了灵山,苏沐枕话刚说完便不知所踪了。 月九歌跟琉卿两人醒来已是巳时,梳子整理后发现苏沐枕不在府上,本有些担忧,他那随性的样子有时怕会误了事,听到下人转告,这两人才舒了口气。毕竟苏沐枕,是这顾北国,甚至是整个大荒最爱逍遥之人。 再去莫叔那儿,那玉佩早已做好放在锦锦盒中。玉是上好的宝玉,玉色通透,配着山茶花混若一体,山茶花嵌的位置也是恰到好处。那一枝山茶仿佛是从玉中长出的,因太有灵性开出一朵山茶花。 “真是有劳莫叔了。”苏沐枕拿着玉佩,满脸喜悦,又打量了许久。 “你这小子别看呆了啊!老夫的酒呢?”莫叔见他看的太入迷,打断了他,向他索起酒来。 “啊,真是失礼了!”苏沐枕缓过神来,递上今年又新酿好的桃花酒,“这是您要的桃花酒,您闻闻这酒香,如何?” 莫叔接过苏沐枕递过的酒,打开酒壶,酒香便飘了出来,甘甜醇厚,末了还带有一股桃花香,大笑道:“甚好。” 第9章 此去蜃楼城 苏沐枕收好玉佩,便匆匆赶回月府,想来是怕月九歌跟琉卿等的太急。那两个人一个太过稳重,可若是真生气起来,说教是少不了的,一个是像个孩子,若是不高兴了,就算是哄也是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的。 还好,苏沐枕回去时还没有太迟,琉卿虽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月九歌则是在府上忙着收拾打点。 “沐枕,你又去哪儿了?”琉卿找了个空档把苏沐枕叫到一旁,“你这般自由散漫的,可真该改改了。” “琉卿,你看看你,遇到事就爱心急,我不过是到城中走走罢了,不也是吩咐了下人好不让你你们担心吗?”苏沐枕显得有些头痛,想来琉卿的这一番说教是免不了了的。 “可我究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平日里逍遥,那是你的乐趣,我自然不会多说你什么。可你如今是去玄灵谷,必当是有要事,你带上九歌还要带上我,我就知道你的打算。”说罢,琉卿叹了口气,显得满脸无奈,却也不能太怨他。 “琉卿,看破不说破,”苏沐枕拍了拍琉卿的肩膀,“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这一路上,九歌还得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琉卿看了看苏沐枕,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帮月九歌收拾打点。 那夜,苏沐枕觉得很平静,却又隐隐觉得心中有些酸楚,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三更天。 苏沐枕从未想过今夜他会这般无法入眠,脑子里是灵山,是沐兮,是那朵山茶。他掏出那玉佩,合着月色看了很久。月光下玉佩发出幽幽的白光,恍如昨夜山茶花的晶莹。 “山茶花吗……”苏沐枕低语着。许是太累了,他终于昏昏睡去,就像第一次在灵山睡去那样,他是真的累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灵山,却看不到山灵。灵山里没有山灵,那一池静水边没有山灵,山茶花下亦是没有山灵。他看到灵猫在看山茶花,他看到灵猫眼中的忧伤。 “沐兮……”苏沐枕呢喃着,挣扎着从梦里醒来,这个梦太过真切。也许是因为太过挣扎,攥着玉佩的手被弄得有些疼痛,“山茶花……沐兮……”他觉得这个梦是想让他知道什么,还有那只灵猫,眼神太过忧伤。 可他终究还是没弄明白,起身看了看窗外,已是五更天。“罢了,只是个梦罢了。” 苏沐枕起身梳洗收拾,整理好衣冠,顺手把那玉佩挂在了腰间。略略打点之后后,便准备去叫那两人,又唤来青鸟,让它给陌玉捎个信。 琉卿跟月九歌两人随后也起来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同苏沐枕一起去那玄灵谷。 清早的顾北国倒没有那么热闹,街上人很少,显得有些冷清。 “哥哥,去玄灵谷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可有什么安排吗?”月九歌话语里依旧像个孩子。 “九歌,你怎么这般像个孩子,”苏沐枕打量着月九歌,“要是我哪天不在了,你再这般,琉卿怕是要天天头疼。”说罢还看了看琉卿,琉卿捂着嘴在一旁偷笑,不像是平日里那般严肃。 “沐枕,不是我要头疼,是九歌现在这样缠你,你头疼了吧?”琉卿忍不住笑道。 “诶,罢了罢了,”苏沐枕摊了摊手,“我们此去,绕过沉龙谷,去那蜃楼城,再南下,便能到那玄灵谷。听说那蜃楼城有不少稀世珍宝,若是有喜欢的,还可以搜罗几件回来。” 相传那蜃楼城有鲛人,鱼尾人身,谓人鱼之灵异者。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也不知苏沐枕此番安排究竟是何打算,要去那蜃楼城。 远处灵山上,山灵看着山下顾北国,看着远去的苏沐枕,不知为何,有种揪心的难过,抱起灵猫,轻叹道:“山茶,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那凡尘间看看……” 第10章 旅途 三个人出了顾北国,便一路向南,一路上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镇子,但村落还是有不少,虽说谈不上异国风情,但这一番自然风光也是不错的。 走了一上午,月九歌似乎是累了,平日在那顾北国,总是有下人在府上帮忙打点,他自己个儿除了逍遥自在便是缠着他的苏哥哥了。 “九歌,你这样子,是想睡了吗?”琉卿注意到了月九歌脸上倦意,叫住了一直走在前面的苏沐枕,“沐枕——你看九歌,像是累了,先找个人家歇一晚吧。” “也好,那我去前面找户人家,你先照顾一下他。”苏沐枕看了看月九歌的样子,像是个快睡着的孩子。 半晌,他们三人打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中只有一对老夫妇,平时也少有客人来拜访,今日这三人来,也算是添了几分热闹。 老妇收拾了一间房先让月九歌睡下了,月九歌当真是累着了,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真的是打扰您二老了……”琉卿正要对老妇人道谢却被断。 “打扰倒没有,平日里也少有人来我这里,你们今日来倒让我这儿热闹了,平日里太清静,我们老两口倒是想出去再看看,可惜实在是上了年纪,走不动了。” 正这般说着,苏沐枕拎着一篓子鱼回来了。 “老人家,我们三个今晚借住一宿自然不会白白借住您家的,我若给您金银财宝,想必你也是推三阻四的不肯要,”苏沐枕把满满一篓子鱼放在地上,肥美的鱼在篓中挣扎着,“老人家,您看看这篓鱼如何?” “你这样子倒有点像我那孙子了……哈哈哈哈哈……”老妇人大笑,想来是许久没有人陪她了,偶有人前来打扰让她觉得回到了从前,儿子在外,孙儿环她膝前。 月九歌还在房间里熟睡着,他梦到了满山的桃花,正在盛开的桃花,梦里是桃花酒的味道。 “月九歌……”梦里,是女子的声音。月九歌沉醉在桃花中,却又被这勾人的声音勾去。 “你是谁……”月九歌在梦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是找不到,哪儿都找不到,梦里只有他,还有无尽的桃花。 “月兮,盈亏轮回……” “你究竟是谁,是你引我入梦,还是你入我梦中……”月九歌知道自己身在梦境,想挣扎却怎么也醒不来。 “值得吗……一生一次……”声音在梦里回荡,像在诉说过往,月九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 “你究竟想说什么!”月九歌显得很急躁,他挣脱不出这个梦境,或者说,是幻境。 “来日,你会知道的。”那声音变得很轻,就像是谁趴在月九歌耳边说的。 月九歌受不了这份不安,开始在桃花林中寻找起来,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桃花林中,是山灵。 “原来是你这女子!让我这般好找!”月九歌有些愤怒,他讨厌爱装神弄鬼的人,当然包括了陌玉,虽然称不上讨厌,但也是不喜欢了。 山灵看着他,满脸忧伤,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想抚摸他的面庞却又停下,“月九歌,这样的命运真的值得吗……”两眼带着晶莹,泪花闪烁着,好像泪珠下一秒就会落下。 “什么样的命运?!什么值不值得?!你休得在这里故弄玄虚!”月九歌是真的生气了,暴躁的像只炸了毛的猫。 “桃花酒,是你酿的……”山灵转身看着桃林,“月九歌,下次桃花盛开,你会再见到我的……” 山灵跟着桃花林一起消失了,梦变得惨白,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自己。 月九歌挣扎着,不断努力挣扎着从梦里醒来,自己依旧躺在床榻上,什么都没变。想是虚惊一场,月九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珠子,手中是一朵淡红色的桃花,正想着细看一番,那桃花却又像流沙消失不见。 “月九歌,你还会见到我的。” 第11章 被遗忘的过去 “是梦吗……”月九歌晃了晃神,从床榻上下来,屋外饭香诱人,闻这个味道便知道是琉卿的手艺。 “九歌——九歌你醒了吗?”是苏沐枕的声音,想是知道月九歌此时应该醒来了。 “哥哥——”月九歌回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醒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去与他们汇合了。 “闻这味道便知道是琉卿的手艺,”月九歌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如此丰富,“琉卿,你这是要做满汉全席吗?” 老夫妇看着一桌子菜倒是挺乐呵。“多少年了,儿女不在,孙儿不在,我们老两口平时过的也简单,今天倒是丰盛。” 五个人围在桌前吃着晚饭,月九歌虽说平日里心性像是个孩子,但也是很有礼数的,饭前还不忘先给两位老人盛上一碗开胃的鱼汤。鱼汤鲜香,如美酒,让人想一饮而尽,又回味无穷。 “论起厨艺,我们三人还是琉卿更好一些,”苏沐枕望向琉卿,“我也就是给你打打下手,弄些着食材。” 琉卿没说什么,只是吃着饭,嘴角扬着笑意,时不时给月九歌和两位老人添菜。 月九歌倒还像个孩子一样,只是偶尔走神,却也没什么打紧的。几个人一起吃饭热闹,谁也没注意到月九歌的心事。 “哥哥,我想自己出去走走。”月九歌并没有什么胃口吃晚饭,倒是喝了不少酒,看起来有些微醉,脸色泛着红晕,俊美的脸映着光,倒有点像是个遇到情郎而娇羞的女子。 “我们家九歌这是要去赏月还是要去约会啊?”苏沐枕依旧有些不正经地说着,但也没有拦着,更没有多问什么,想着月九歌只是不胜酒力想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别太晚了,早些回来。” “嗯……”月九歌淡淡的笑着,也许因为是喝醉了酒,让挂在脸上的心事也变得不易被察觉。 晚风有些凉,梦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是梦里还是梦外。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缘故,月九歌反反复复的在想着。 不远处有条小河,晚风吹起水起反倒是有点冷,月九歌不禁一颤。 河边有个姑娘站着,一袭白衣,像是个仙家。“姑娘……”月九歌在心里喊着,想上前叫住她,张着嘴,可嗓子里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那姑娘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月九歌的心思,转身向这边走来。 “值得吗……”像是冲击心灵的声音,“为什么那么执着……” “山灵?!”月九歌的脑子转的倒是快,想着那梦便猜到了这女子是何人。 “故弄玄虚!”月九歌大呵着,可四周依旧,听到仿佛还是上一秒的虫鸣,“梦境?又是梦境!?你虽为女子,但我平生最讨厌故弄玄虚之人!”月九歌的牙根被咬的很紧,他是真的生气了,生气让他变得不再像是个孩子,反倒是显得有几分成熟稳重。 “这是幻境,灵山幻境,”山灵径直走向满脸愤怒的月九歌,显得很平静,“我们见过的,只是你忘记了。见面的那天刚好是新月,虽然灵山会在满月现世,但是那天偏偏是新月……” “我们见过面?”月九歌打断了山灵的话,“是我忘记了吗……怎么会……我一点,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你也好,灵山也好,月亮也好,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愤怒,听到这些,月九歌近乎抓狂。 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一个孩子无端端地被一个莫名的巴掌打懵了。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没有一点印象,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因为你的执念太深,你来了灵山,又进了幻境,少有人会遇到的的新月幻境……”山灵看着月亮,“你许了愿。” “我?还许了愿……”月九歌听得一头雾水,情绪也慢慢开始平复,可是又变得紧张起来,额头上不断掉落着汗珠。也许是愣住了,月九歌并没有将其擦拭掉,而是任由它们一颗颗掉落。 “你许的愿望会想起来的,”山灵在他耳边轻语,“我只是来提醒你,愿望一旦实现,你要支付相对等的代价,有付出才会有回报。愿望越沉重,代价也越沉重。” “你在说什么?”月九歌开始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许了什愿,他努力回想着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他努力着,希望那怕是一点点也好,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你不必急于一时。”话听着像是只说了一半,幻境也好,山灵也好都消失了。 “消失了……”月九歌缓过神来,想了良久却也无济于事。 “诶——,”月九歌长叹着,“该回去了。” 第12章 蜃楼城鲛人隐 月九歌回来时琉卿跟苏沐枕已经睡下了,方才的幻境在脑海里已是模糊不清。梳洗后只是记得自己仿佛在梦里见过一个女子。 一切都是幻境而已,过往皆是过往,仅此而已。 第二天清晨,三人收拾打点后,便准备启程。苏沐枕看月九歌的脸色不太好,想来昨夜睡得并不太好,问道:“九歌,你脸色怎么这般差?昨晚睡得不好吗?” “啊,没有,”月九歌神色显得倦怠,“昨夜可能是真的醉了,不碍事的。” “九歌这是怎么了,竟宿醉了……”琉卿在一旁虽没有说什么,但多少还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九歌你这样可不行,我还是唤来青鸟吧,你再稍微睡一会。” “嗯……”月九歌没有反驳苏沐枕的话,平日里吵闹的孩子一下子变乖了倒让苏沐枕颇感意外。虽是觉得意外,看着月九歌的脸色,心想也知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没有再在心中细想。掏出了笛子,吹起了《毓》。 不久,青鸟便闻曲飞来。 《毓》这曲子是苏沐枕游玩江南时自己编的曲子,当时还不曾有青鸟。那时在江南偶遇一善于制笛的流浪匠人,此人所造的笛子吹奏出来的曲颇通灵性,或是心术不正之人以此招魂摄魂,或是游者以此奏以通灵兽。但也并非所有游者得此笛便可通灵兽,笛只是方法,重要的是所持者是否有资质,是否有缘,是否有分。若是有缘无分,即使唤来灵兽,也不能久留。 三人乘青鸟从顾北之界南下飞往蜃楼城,苏沐枕御鸟,路上青鸟飞的还算是平稳。月九歌则枕在琉卿身上小憩,偶尔呢喃几句梦话,梦里依旧是那位女子,不知姓名。 快到午时,飞至一江边,找到一阴凉处暂歇,月九歌的脸色与清晨相比看似大好。青鸟显得有些疲累,在苏沐枕身边撒起娇来,苏沐枕自知其意,抚摸着青鸟的冠羽。 “累了吗,好好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苏沐枕轻声安慰着。 江边有一垂钓的老翁,琉卿上前询问此处是何地,被告知这里是蜃楼城之界,过了这沉江,便是蜃楼城。 说起眼前这江,名字也是由蜃楼城而来。此处有鲛人,蜃楼城海底有其宫殿居所,但也有一部分生活在陆地上。鲛人也分男女,男性鲛人几乎不现世,终生生活于海底。而女性鲛人则不同,她们善于吟唱,所唱之音能迷惑于人,往来多有被此歌声迷惑而沉船的商船。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商人为此而来——鲛人落泪成珠,膏脂可做长明灯,鳞羽可治百病。 也有鲛人女子与人类男子通婚生子,所产多为女婴,成年后为鲛,极少产男婴且极易早夭,若男婴能长至成年,成年后为人。 鲛人寿命比人类的长,相爱后无法白头偕老。她们虽然可以寿命为代价实现自身愿望,所消耗的寿命取决于愿望的大小,但因不愿寿命消耗,故而少有能白头偕老的结合。 三人在江边找到一船家,渡了河。到了蜃楼城,月九歌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找了个客栈先住下了。琉卿无心游玩,留在客栈照顾月九歌。 苏沐枕虽然没有游玩的心思但对鲛人颇感兴趣,想去江边一查。江边有一个小村落,听人讲有鲛人或是鲛人所生的人类。 “鲛人所生的人类吗……”苏沐枕暗笑,“那么讲,倒不如说是鲛人人族。” 第13章 张希铭 沉江江畔有一村落,世人不唤此为非何村何落,而是唤为“沉鱼湾”。 沉鱼湾常有鲛人出没,依风歌之,如梦如诉。闻歌者常因歌痴醉而入幻象,故有人言:“闻歌而不入幻象者,或太有执念或无杂念。” 苏沐枕还未到此处便能听到鲛人的歌声,寻歌而至沉鱼湾。他本以为礁石上会坐有鲛人少女,可没成想除了礁石江水,只剩下这小村。 “你在此是想找鲛人吧?”身后是一男子的声音,听着既不是琉卿也不是月九歌。 “啊,正是……敢问阁下是?”苏沐枕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月色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不似凡尘之人。容貌如画,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般的光芒。这种容貌风仪,早就超过了俗世对美的定义。这种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男子并未理会苏沐枕的提问,只是接着问道,“你找鲛人做什么?” “我只是听人言,鲛人之歌甚妙,前来一闻,并无恶意。”苏沐枕如实回答着,眼前的男子充满着戒备,况且也没什么可欺瞒的。 “当真?” “当真。”苏沐枕恭敬地行了一道礼,“在下苏沐枕,平生只想游历这大荒,逍遥自在。还请教阁下……” “张希铭。”男子略略打量了一番苏沐枕,或是放下了戒心,还以礼之,看天色不早了,便请苏沐枕去家中做客,“此时天色已晚,若不嫌弃,可否来寒舍一叙?” “那就多有打扰了。”苏沐枕再次行礼以表谢意,也是想让对方不必顾虑。 “张公子,倒有些别致,”路上苏沐枕打量着张希铭,一身淡蓝色,色如海水,款式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透露着有别于凡人的气息,“衣着虽没什么特别,可却藏不住这‘仙气’。” “仙气?”张希铭听得有点迟疑,“先生这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是这村落里寻常人罢了。” “谦虚了,谦虚了!”苏沐枕拍着张希铭的肩膀说笑着,“苏某虽是个凡人,但决不会看错,你绝非只是个普通人。” 张希铭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引着苏沐枕去府上做客。 沉鱼湾倒像个繁华街市,虽然已经落日,却也看得出白天的热闹。 “这沉鱼湾可真不小,想必张公子必出自大户人家。”望着眼前的街市,苏沐枕不禁猜想道。 “前面便是我府上了。” 张希铭带着苏沐枕到了自己府中,从外面看,也的确没什么稀奇的,说起不同,也就是比寻常人家的门大一些。没有想象中的五彩琉璃瓦,也没有想象中的如明日一般的夜明宝珠,只是普普通通。 “少爷,您回来了……今天有客人来啊,我这就去吩咐下去招呼着。” 张希铭一回来便有仆人迎接,看这身打扮,像是个管家,身上穿的自然不同平常的下人那般粗布麻衣,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绫罗绸缎,但也是提的上台面的面料。 “这位是?”苏沐枕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也是个不惑之年的人,行事很干练,却又很稳重的样子。 “这位是张叔,我府上的管家。” “这倒让我想到我一个朋友府上的管家了。”苏沐枕不禁想到了月九歌,虽是那么说,脑子里不过是平日在月府上的事。 “管家多是这样干练的人……” 刚进张府,苏沐枕看到了一种在顾北从未见过的花,鲜红如血,“这花是……” “曼珠沙华,冥界的花,以前一个江湖道人赠予我的。” “公子知道鲛人的传说么?苏某很是好奇,一直想打听一番,却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苏沐枕看着这花,想起以前好像有人跟他讲过鲛人的传说。 “你为什么想知道,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因为在下看得到……”苏沐枕笑着,“公子身上,有鱼鳞的印记,凡人若不是得了病,便是与鲛人有联系,你虽不同于凡人,但又确实是个凡人,听闻鲛人一族只有女子才会现身,若我没有猜错,公子的母亲,是鲛人一族。” “少……少爷……” 第14章 鲛人的传说 张管家端着刚沏好的茶,直直的站在那儿,苏沐枕的话像是他的主子的秘密被发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张希铭看着管家这样,心中也是知道的,管家慌了,可他自个儿却不行,依旧的从容淡定,接过管家手中的茶盘,依像是往日里管家给他送茶时的那样,微笑着,似乎是想以此安慰管家。 “张叔,真是麻烦你了……”张希铭习惯性地倒了一盏茶,嗅了嗅茶香“嗯,这次的茶不一样……这里有我在,张叔先去忙别的事吧。 “……啊”管家才猛然回过神,“是,少爷,我去看看客房收拾好了没有,有吩咐的话您只管叫我。” 管家的神色显得很慌张,又有一副解脱的样子,想必是张希铭这样的反应让他放心了不少。 “看管家的样子,我是说对了。”苏沐枕给自己也倒了一盏,他不懂品茶,只是爱喝酒,口中说着茶香,确是一副饮酒的姿态。 “嗯,好茶。” “苏兄这样,真是辜负了我的好茶,”张希铭依旧是那样从容,仿佛一切都是刚刚开始一样,“你想知道鲛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总得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公子想要个理由……”苏沐枕叹了口气,手中的茶盏停在了半中央,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我有一个朋友,叫月九歌,我是顾北国人,可他不是,就好像有一天他突然来到了那儿。你不用担心我是那种背地里想对他做什么,我们是挚友,我也问过他,可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但又不是,我想知道鲛人的事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想了解他,他总是哥哥的叫我,这么多年了,想来也是把我当成他的兄长了。我是个待不住的人,出去了总想带给他点什么,却总没个他家乡的东西。” “只是因为这样?” “要说只是这样,你会觉得我在自夸,为了朋友与自己的好奇心比,好奇心自然是更重了。” “真是个生硬的理由。”张希铭冷漠道。 “我自知这不是个什么好的理由,只是公子要我给个说辞罢了。” “也罢,告诉你无妨,”张希铭看着月色,眼眸中如同一池清澈的净水,“我的母亲是鲛人,父亲是普通人,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相遇相爱,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便双双离世,有人说母亲用自己的寿元为代理价许愿,希望能和父亲今生今世相伴,生出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能健康平安成长。可是,神灵觉得这样的代价是不够的,在我出生不久后,又以父亲的性命为代价,保我今生平安……” 映衬着月色的眼眸的一池净水终究还是溢了出来,“张公子,是在下太冒失,不该让你再提这样的伤心事。” “啊……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并不知道母亲是否真的那样许了愿,但是母亲的身世我还是知道的,鲛人的传说是真的。我只是,太想他们了。” 第15章 再见山灵 月色朦胧,远处的浪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放大又放大。 夜晚很安静。 苏沐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聊了两句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张府。 管家代张希铭送走了苏沐枕后,回来看到自少爷满脸落寞,他心疼不已,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不是平日里的少爷,他眼中的少爷,从未落过泪,这位管家知道,少爷的泪中带有变数,因为少爷他是鲛人之子,落泪便是有了变数。 “少爷……这样告诉他……真的无妨吗……” “你在担心我吗,张叔,”张希铭显得很淡然,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有时候,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张叔,想到母亲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什么变数不变数的,我心里有数……可能今天的事也都是注定的……” “可是。少爷……” “变数,不过都是命数罢了……”张希铭看着月亮,“你看那月亮不是还有阴晴圆缺吗? 张管家听了这话,也不再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爷终究是认了命。鲛人一族的命运终究是可悲,少爷是凡人,也是鲛人,生而为人,死后为沫。 “无论结果如何,我只想活的明白……” 这一刻,在管家眼里,少爷的脸、少爷的神情映着的是夫人的模样。她曾经也想有明明白白的一生,结果也逃不过死后为沫不得轮回的下场。 另一边,月九歌与琉卿已经在旅店内睡下,月色映在月九歌的脸上,更他显出面容的精致,月色的朦胧衬着皮肤的白皙,一个清秀小生却更像是个大家闺秀。 今夜不是满月的日子,苏沐枕却觉得有些异样,于是加快脚步往旅店赶去。回去的路上,苏沐枕随身戴的那枚山茶玉佩隐隐泛着光,虽然是很细微的变化,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沐兮……是她吗……她不是应该在顾北吗……怎么会……”苏沐枕紧握着玉佩,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都有些发白。 苏沐枕越是加快脚步,越是不安,他现在恨不得下一步就回到旅店,看到月九歌和琉卿是平安的。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苏沐枕远远就看见了旅店,还有旅店上的那只灵猫,映着月光发出幽幽的光,像是另一个月亮落在了这旅店上。 “灵猫?”苏沐枕的担心还是发生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起来,一路跑回了旅店,可他还是看到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月九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门,跨出围栏又坐在了上面,他映着月,飘散着的头发被风抚的很整齐,很显然这一切都是月九歌的无意之举,他依旧是在熟睡着。 很快,苏沐枕赶回到旅店,他看到沐兮站在旅店外,望着楼上的月九歌,眼神里除了月色,就剩下忧伤。“你回来了,”沐兮并没有转身看苏沐枕,“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苏沐枕很是茫然,他现在只希望月九歌与琉卿都没事。 “他们都没事,你不必这么紧张。你看他这样,是不是又多了一丝柔情。”沐兮指着楼上的月九歌,但依旧不看苏沐枕一眼。 听到他们都没事,苏沐枕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提着警惕。“你想说什么?柔情?九歌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沐兮淡淡的笑了,“你说的没错,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会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沐枕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你……” 苏沐枕刚刚想问点什么却被沐兮打断了,“他要醒了。”说完,沐兮就不见了。苏沐枕还没回过神,就听见月九歌在喊自己。 “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九歌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月九歌正满怀期待地等他回来。 第16章 噬梦山茶花 月九歌满脸欢喜,直接从那小二层楼上跃步跳了下来。苏沐枕虽想阻拦,但还是月九歌快了一步。 “九歌的功夫真是见长了……还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可以放肆的功底。”苏沐枕心想着,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许久没有见过月九歌练功,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怎么会呢,九歌,”苏沐枕摸着月九歌的头,“你苏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诶?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月九歌突然扑进苏沐枕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我……还以为你这次出了什么事……”月九歌的声音越来越弱,接着他便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显然是困意又袭来了。“哥哥……我……好怕……”然后又昏昏睡去。 “诶,九歌……”苏沐枕本想叫醒月九歌,但还是放弃了,他只觉得这小子是困的糊涂了,甚至说起了胡话。可他却不像月九歌懂自己那样懂月九歌。 “九歌,别睡沉了,我扶你回去。”苏沐枕扶着月九歌慢慢向房间里走去,月九歌不时的呢喃着“哥哥”两个字。苏沐枕不免觉得心疼,自己与月九歌并没有血缘关系,仅仅是相识多年,他竟已然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终于,苏沐枕将月九歌扶回房间,稍稍整理让他睡下,转身正要离开房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沐枕,你真的懂他吗?” 这是沐兮的声音,苏沐枕觉得十分惊愕,猛然回头,只见沐兮坐在月九歌的床边,看着安静睡着的月九歌,眼眸里本该是一池净水,却因为泛起涟漪而变得浑浊。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他除了疑惑,就只剩下了疑惑——自己不懂月九歌?自己年少时与月九歌相识,却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人说自己不同他,真是可笑。 “姑娘你可真是会说笑。”苏沐枕冷笑道,“莫不是灵山不好了,让姑娘下了山来到这凡尘。” 沐兮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一颗一颗的水珍珠从眼睛里掉落下来,凝泪成冰,掉落在月九歌的手上,又消失不见。 “哥哥……”月九歌梦里呢喃着。一旁的沐兮轻抚着他的面庞,一身白衣,干净无瑕,世俗的词语去修饰形容都显得太过多余。也许是是因为眼泪的缘故,梦里,月九歌见到了沐兮,梦里是无尽的黑夜,沐兮的一袭白衣成了黑夜里唯一的光源,眼泪从眼角里一颗颗掉落在地上,眼泪掉落的地方,开满了山茶花,白色的山茶花渐渐吞没了梦中的黑夜。 “是你?”月九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前不久才遇到的那名故弄玄虚的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也许是这遍地的山茶花,月九歌并没有当时那样的愤怒,只是平静问着沐兮,像是个长大了的孩子,没有焦躁,平静如水。 “山茶花......开了......”沐兮捧起地上的山茶花,含着泪笑着,一颗颗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滚落。月九歌看着眼前的沐兮,已然哭成了泪人,心里除了泛起的怜悯,就只剩下了空空的迷茫。 “在你身上,我只看到了漫长的黑夜。”沐兮呢喃着,在月九歌的梦见中一点点消失,留下的是遍地的山茶花。 梦外,苏沐枕看到沐兮化作花瓣,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山茶玉佩也不再发出灵动的光,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发生在时间的间隙里,漫长却又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 第17章 梦魇惊醒 若从不许诺,便没有日后的背离。这是沐兮所唯一相信的道理。千百年,她听到过无数的愿望,最后的背离都成了对当时许诺的讥讽。 而真正信守诺言的人,只会将那许诺埋藏于心,即使忘记了当初曾经许下过什么,但心底里依旧记得。幻境可以消除记忆,可以让人迷失自我,但却从来不是真正有些本心的人的枷锁。 这个道理沐兮一直都很明白。她只是发自内心的难过。都说神会怜悯众生,但神也会带走众生。沐兮第一次觉得,神灵也是罪恶的。 她在他的梦里种下无尽的白色山茶,想在梦中用这道白护他不被黑暗所吞噬,可惜以后这些花又会同月九歌一起凋亡殆尽。 眼泪,或许是她唯一的忏悔。 …… 苏沐枕则是守在月九歌的床边,终于疲倦不堪让自己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苏沐枕的脸上,阳光里微微的温度将苏沐枕唤醒。 月九歌还在熟睡着,苏沐枕像疼爱自己的弟弟那样轻抚了他的额头。即使是简单的整理,苏沐枕也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琉卿早已经起来,他在旅店的庭院中练着剑法,行云流水,每一步,干净利落,没有杂念。琉卿学剑法的时候,师傅曾经教导过他,一个人舞剑时,心里想着什么,都会显露在剑法中。相同剑法之所以会不同,只因为舞剑的人不同,心之所想不同罢了。 “琉卿,你这天不亮就练剑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啊?”苏沐枕靠着门,看着舞着剑的琉卿,舞剑的动作轻盈,步法连贯,这套剑法琉卿练得已然纯熟。 “等我超越你的时候。”琉卿答道。 “你可真是无趣。”苏沐枕听到琉卿这回答不免觉得他太过于刻板,委屈道,“你我兄弟之间,就非要一决高下吗?你可好无情啊。” “不识好人心。” 琉卿的这句让苏沐枕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是自己不识好人心了,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琉卿的用意。他终究还是为了自己。 “九歌呢,他还没醒吗?我很少见到他这样,要不我去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吧?”刚刚似乎还要跟苏沐枕一决高下的琉卿,话语一转,又问起了最让人操心的那个人。 “没事的,琉卿,昨儿晚上他还等我回来,睡得晚,让他多睡会吧。一会我要出去一趟,你费心帮我照看下九歌。” “我这一趟出来合着就操心你们哥儿俩了?”琉卿发着牢骚,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 “你想变强吗……” “许个愿吧……” “许了愿你就能救他了……” 月九歌还在睡着,梦里这样的声音一直一直的在梦里出现。他在梦里找寻声音的来源,却只留下无尽的黑暗,绝望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梦。直到所有绝望的尽头,山茶花在梦中一点一点的开放,微微的白光给了梦中的月九歌一点安全感。 梦外,月九歌想发出声音,拼命的挣扎,可声音就好像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出不来。 “哥哥……”月九歌惊恐地大叫着被自己的声音惊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间滑落,枕头上摸着有些潮湿,月九歌已是许久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了。 在月九歌的心里,最令他害怕的无疑是孤独感。 “又是山茶花吗……”月九歌喃喃着。 …… 想着苏沐枕的嘱托,待他离开后,琉卿来到月九歌的房间。月九歌已经起来,从窗户照进房间的阳光正好打在月九歌的额头上,映着那一颗颗汗珠。 “看来九歌睡的并不好啊……”琉卿那有些像是调侃的语气,说了一半就被那一颗颗汗珠打断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月九歌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梦魇罢了........" “听掌柜的说,这儿有不少淘宝贝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换换心情也许还能解了你这梦魇.......” 月九歌知道琉卿是想带着自己散散心,可这语气里总有那么一丝调侃的意思,不由得逗得月九歌发笑。 “好,那就全权听琉卿哥哥的安排了。” 第18章 月珞阁 白天的沉鱼湾是在热闹,琉卿陪着月九歌在街上闲逛,想着散散心也是好的。 今日的风似乎比以往都要温和。 “琉卿哥哥,这是哪儿……”月九歌问着身边的琉卿,眼里看到的是数不尽的珍宝。只可惜,这些珍宝在他眼里都是些寻常玩意,月府的藏宝阁里陈列的宝物几乎都是些不曾沾过俗世的宝物,更有灵气,更为罕有。 “宝集。我知道这儿的东西不比家里的,我想带你出来走走,若是有看得上的,求一个回去,闲来把玩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月九歌点点头,目光便转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铺上,门上的牌匾写着“月珞阁”,不同于其他的店铺,这家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显得格外冷清些。店主是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左右,一张鹅蛋脸,那漆黑的双眸好似那不见底的深渊。风虽温和,但从她身上却散出寒气。 “有中意的吗,”琉卿随手拿起一家店门口的玉壶,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九歌,你看这个怎么样?” “琉卿哥哥,我想去那家店看看。”月九歌并没有看那玉壶,倒是指向了那家月珞阁。他总觉得那间店一定要去,仿佛是先前与店主约好了一样。 “月珞阁么……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客人啊……”琉卿看月九歌的样子便知,这月九歌是被月珞阁勾去了,“不过看看也无妨,我们本就是出来逛逛散心,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珍奇宝贝。” “两位客人想看看什么呢?”那女人卧在椅榻上,抽着烟袋,声音冰冷,气场像极了海底的冰川。 两人刚走到店门口便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琉卿先是愣了一下,可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他方知店家叫的正是自己与月九歌。 “酒壶……”月九歌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能酿酒的酒壶……” “那这位公子呢?”那老板娘将目光转向琉卿,“你想要什么呢?” 琉卿想了良久,说了句:“步摇。” 那女人并没有吩咐人去寻客人要的东西,依旧抽着烟袋,冰冷的面容像极了一副精致面具,看不出一丝情感。“临渊藏酒酿,鬼都有步摇。我这月珞阁太小,放不下这两件宝贝。两位若要求取,倒可以去这两个地方碰碰运气。” “酒酿……” “不尝过酒酿,你又怎知那酒壶是否是你求的呢?”那店家看出了月九歌写在脸上的疑惑,说的倒也直接。 “这位公子看来是明白的。路途辛苦,还愿二位能求得所想之物。”店家并没有想留客的意思,解完惑便送客了。 出了月珞阁,月九歌总觉得刚刚的一切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可他又确信那种感觉他曾经是有经历过。 “你怎么了,九歌,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月九歌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琉卿也没再多问,只是陪他在这宝集上闲逛。 …… 苏沐枕一早去拜访了张府,接待他的是管家,自家公子一早便出去了,此时并不在府上,或是晚些时候才会回来。苏沐枕也表示出歉意,怪自己这次拜访太过唐突。 “看来,还得些日子了。”苏沐枕想着,又算了算日子,是不能再等了。可能有的事就是得到以后才会有个答案。 第19章 听闻海祭 苏沐枕心里一边算着日子,一边又想着月九歌的事。或许陌玉知道些什么,在顾北自己与他提到山灵的时候,陌玉还特意嘱咐不能让九歌知道。 等到了玄灵谷,一切就会明白了吧。 …… “琉卿哥哥,你为什么想要步摇?”在逛宝集的月九歌突然想到了刚刚店里的琉卿说的话,不禁觉得疑惑。 “那个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琉卿回答的敷衍,并不愿意解释太多。月九歌也是心里也是明白的,便没有再问下去。 话语间,琉卿见宝集上的店家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觉得有些好奇,便上前询问。 “这位店家,你们这儿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我这儿路过听着有不少店家都在说着什么,可否劳烦店家为在下解一小惑?” 那店主也是个豪爽的人,便答道:“听公子的口音,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要说活动吧,也算是。我们这儿每一百年要举行一次祭礼,这今年又赶上了,明日就是了。” “祭礼?” “是啊,海祭。今年又是咱们张公子主持,这儿说到张公子,您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地方虽叫做沉鱼湾,却是个和海相连的地儿,这有海就有鲛人,这张公子便是人和鲛生下的孩子。我们这儿还有个怪事,这生下来的若是女婴便是鲛,若为男婴不过满月便会夭折。” “夭折?”琉卿这听的一愣,“那这位张公子不是……” “这要么怎么是怪事呢。能活下来得,就已经很少见了……” “等等店家,” 琉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您刚刚说又是张公子主持祭礼,这要怎么说?莫非……” “您猜对了,咱们张公子主持祭礼已经不是头一次了,这头一次主持要说是赶上了,那是缘分,可少说这也是第二次了,” 店家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近琉卿,“这张公子少说也得有两百岁了,这上一次的祭礼我们家老爷子参加了,那是记得真切。” “琉卿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身后的月九歌拉着琉卿的衣角,这语气里透露出好奇。 话赶话的,琉卿都快忘了自己是同月九歌一起的了。 临走前琉卿看见这店里一红玉珊瑚玛瑙串品色极佳,便买来当做是店家为自己解惑的谢礼了。 …… “又过了一百年了……”张希铭站在礁石上,海浪拍打着礁石,在阳光下常年被海水的洗刷礁石泛着白光,似乎这海浪早已把礁石磨的透亮。 “父亲,母亲……这尘世我早已厌倦,为何还要让我留于这凡世间……”因为母亲的执意,张希铭来到这人世间。因为父亲的一句许愿,张希铭已是活了几百年。 “都说万物皆有其命数,可逆天命而行,终究是不能如愿。”张希铭不禁感叹,话语里又藏着多少无奈。 “你——是想随了自己的愿吗?”身后是个女子的声音,温和却又好像有些飘渺,浪声虽很大,却不能挡住这声音传入耳朵里。 “这声音……” 张希铭转过身来,真的是她,“无忧……你怎么会……你不是……”张希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说话都变得哽咽起来。 “我听你在这儿感慨,实在心疼……” “可是……你不是……已经死去很久了吗……” 第20章 陈忆 多年前,张希铭与一位名叫无忧的女子邂逅,两人相谈甚欢,彼此有了倾慕之心,但也没有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只是天不随人愿,有的缘分终究是抵不过天命的。 ——“你相信,命运吗……” ——“你……会认命吗……” 恍然间,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无忧曾问过张希铭这样的问题,当时张希铭只觉得无忧问这样的问题只是一时兴起,现在想想这两个问题早已是另一个意境。 在两人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张希铭与无忧坐在海湾边的礁石上,无忧问着张希铭藏有结局的问题,只可惜他没能猜对问题。 “张希铭……希铭……听着倒像是惜命……对了,你相信命运吗……可能你的命就是惜命吧。”无忧浅浅一笑,藏住了看透结局的忧伤。 “我信。有的事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就好像现在的我遇到了现在的你。”张希铭回答的干脆,只是没听出那句话的深意。 “如果所有的命皆是如此,那你我都可以安稳度日了。相识这么久,你不愿对我说过往,我也不愿说你我之事。”无忧看着天上的星星,指着其中一颗,“你看那个星星,你觉得它亮吗?” “亮。”张希铭顺着无忧手指的方向看去,星星很亮,像是一颗在深海里发光的晶石。 听到张希铭不假思索的回答,无忧笑得无奈,而后说道,“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你只是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又怎么确定我指的是哪颗呢?” 本以为我对你了如指掌,结果都只是本以为。原以为这一切都是玩笑话,结果我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从那颗星星到今天,过了多久?” “三千六百四十九天。” “十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变。日月星辰变化,只留下了你还昔如昨日。” “十年了,你也是。” “今年的海祭,是最后了……”话好像还没说完,无忧却已消失不见。 也许是习惯了分离,张希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嗯,是最后了。 …… 我早已分不清我看到的是你的还是你的幻象,也早已分不清如今是过往还是现实。时间总是过的很漫长, 却又在你出现过的那一刻转瞬即逝。我想沉入海底抓住你,可我也只是沉入海底。错过的时间终究是错过了。我相信命中注定,我想相信你命中注定我会遇到你,可我却无法接受命中注定失去你。穿过时间的缝隙,如果当时抓住你的手,也许现在一切都好。 海祭,以爱为祭品。只为超度爱人的亡灵。当爱人离去时,我是否已不再会爱。 若彼岸之花盛开,色如血,直通幽兰。我是否会沉沦不返。 …… “有的事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 琉卿陪着月九歌在宝集上逛了很久打算回旅店休息。听说明日有海祭,琉卿想着同苏沐枕商量等海祭过后再启程去玄灵谷。 路上,月九歌突然停下来,对琉卿说道,“琉卿哥哥,那个张公子不是凡人。”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月九歌点点头,“我总觉得海祭不是一般的祭祀。同样的祭祀要百年一次,可沉鱼湾也不像是个会经历风波的地方,这一点这里的人都没有提起过。” “说的也是。”琉卿摸了摸月九歌的头,“这点上我们算是想到一处了,我打算等沐枕回来了,跟他商量商量,等海祭结束之后再走。” 第21章 海祭,召 傍晚,苏沐枕、月九歌、琉卿三人在旅店里小议海祭。苏沐枕与琉卿两人倒是有着一番交流,只是月九歌迟迟没有说什么。 琉卿注意到了月九歌的反常,摸着他的头,颇有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听我跟你苏哥哥讨论,入了神了?” 月九歌摇了摇头,手里的酒杯映出自己踌躇的模样,他看着苏沐枕,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哥哥,你见过那个张公子吗?” “张公子?”苏沐枕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听这儿的人说了什么?” “嗯……倒也没什么,我只是隐约觉得海祭有些不妥……哥哥想必是已经见过那位张公子了。” “见是见过,不过除了觉得他不是凡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的不妥。” 这点上三个人都是认同的。 “百年一祭的典礼有独特的含义,听哥哥的口吻,他应该不是什么主管祭祀的人。百年大祭如果不是祭祀天地,便是祭祀什么重要的人。” “说的也是……琉卿,明日我先去拜访张公子,你同九歌在祭祀的地方等我。这样的祭祀大典,去看的人应该会很多,到时跟着当地人走便能找到。” …… “无忧……这是最后了……”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太阳,海祭需要最黑暗的时候开始,也需要在天亮前结束。 伴着月亮的落下,张希铭也是准备好了海祭所需要的东西,铃铛,扇子,还有——曼珠沙华。 这三件物品,已经是海祭需要准备所有东西。 曼珠沙华,被张希铭放在了西南方向。那颜色,随着养花人的思念,愈发娇艳动人。铃铛与扇子是无忧的遗物。扇子是无忧曾经一直带着的,铃铛是张希铭在烟火节送她的。这么多年,张希铭也是竭尽心力去爱护爱人的遗物。白玉扇绢绣的图案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图案里的的山茶花依旧开的逼真,洁白如玉,如同那白玉。铃铛是铜质的,平日里也是被精心的保养着,生怕上面落上了一丝丝锈迹,那铃铛声音清脆却又空灵。 海风里,是铜铃声。 令苏沐枕三人没想到的是,在海祭那天,当地人几乎都是避而不出。一早起来的苏沐枕要外出时被店家拦下,讨论中才得知,海祭虽不是大祭奠,但是通往鬼门的祭祀,还是不沾染的好,以免结下孽缘。 听闻此话,苏沐枕正准备回房告知月九歌与琉卿,却见到琉卿慌忙从房门中冲出,直直奔向苏沐枕,神色里满是着急与不安。 “沐枕……不好了……不好了……”琉卿因为着急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了琉卿,神色这么慌张?”苏沐枕看琉卿急成这样,猛不丁地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九歌出事了?” 琉卿慌忙点头,喘着粗气说道:“九歌他……他不见了……我到处……到处都找不到他……” “你说什么?” 可店家却劝苏沐枕不要心急,说道:“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现在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话语里,是苏沐枕的愤怒与急迫,他突然一把抓着店家的领口,“我是与不是的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朋友去哪儿了,你明白了吗?” “小哥,有话好好说,你朋友不在我这小店里,就必然是去了海祭。” “你说什么!太荒谬了!”店家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小哥,你冷静点,你朋友与海祭有缘才会被召去,你相信我,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好!我姑且信你!可若是他出了任何事,我定砸了你的店,要了你的命!” 苏沐枕这个样子,这是琉卿见过的最生气的样子,他是真的着急,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咬碎了牙再说出来。 …… “这是哪儿……”月九歌跟着铃铛的声音一路走了许久,路上起着大雾,只能凭着铃铛的声音指引着向前。 “无忧……”张希铭一边摇着那铜铃,一边轻念着爱人的名字。 曼珠沙华在黑夜里发着光,打开了冥界的门。 月九歌看到雾中红光,向着亮光跑去,直到尽头被那红光吞噬。 “你是谁……”张希铭看着月九歌只觉茫然,“不对,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她……” 张希铭手中的铜铃不自觉的掉落在了地上,风中的声音被静止了。 “我……失败了吗……” “不,你没有……”说话的人是沐兮。 “这个声音……”张希铭终于听到了他最熟悉的声音,“是无忧……” 第22章 海祭结束 张希铭满怀欣喜的转过身,可眼前的女子却又让人陌生。 风的温度,是冰冷的,夹带着眼前的事实像一桶寒冰泼向这个男人。他被冰冷的事实弄得心凉,寒冰又让他头破血流。 “你没有失败,只是她回不来了。”沐兮的声音,熟悉又冰冷。 “你说什么……”张希铭蹙着眉,声音里带着哽咽。 “她投于海中时,三魂七魄就被打散了,”沐兮说的很平静,“时隔多年,七魄早就被海水吞噬,剩下的三魂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猜到在哪儿了吧?” 张希铭沉默了,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铃铛,远处不知所措的月九歌,以及这个让他朝思暮想却又陌生的“无忧”。 “回不来了……”张希铭掩着面,失声痛哭起来。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可当他接受起来时,还是那么沉重。 “你也该回去了,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沐兮望向月九歌,神情不再那样哀伤,“我会一直看着你……” 话还没说完,沐兮已经化作山茶又消失不见。好像是打破了记忆的碎片,有种悲伤莫名向月九歌袭来。 那是她和他的碎片,不能置身于事外,可自己又跟里面的一切格格不入。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让人记得清楚。 回家的路依旧是弥漫着大雾,不同的是大雾好像更浓了,浓的让月九歌都分不清他自己究竟是谁。 …… 旅店里,苏沐枕和琉卿只能等着月九歌回来,无计可施让两人坐立不安。 “还没回来吗……”苏沐枕几次想到外面找月九歌,都被琉卿劝住了。其实琉卿心里也没个底,只是他不想给苏沐枕再多添一丝不安。 “啊,天要亮了。”那店家看着窗外的天,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两位公子,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的那位朋友快回来了。” 苏沐枕攥着拳头,低沉着脸,不发一言。或是因为急躁,或是更加不安。 “此话怎讲?”琉卿压着内心的焦虑,虽然自己也没个底,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等这天亮了,海祭便就结束了。” 店家这话刚说完,门外便传来敲门的声音,那声音很急促还夹杂着人的喘息声。 “哥哥……”是月九歌的声音,那声音显得很虚弱,虚弱到听得出失魂落魄。然后敲门声便随着这声“哥哥”一起没了声响。 苏沐枕一个健步冲了出去,月九歌已是没了意识瘫倒在门口。琉卿的眼中满是心疼,苏沐枕也是一把将月九歌抱起,转身便向客房走去。 “九歌,你苏哥哥在这儿,琉卿哥哥也在这儿,我们都在,回来就好……只要你平安就好……”苏沐枕在月九歌的耳边呢喃着。 琉卿看苏沐枕的脸色很差,想上去问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沐枕将月九歌抱到了床上,让他躺下,面色低沉,在床边守着。嘴里的话像是酝酿了很久,半天才说出口,“琉卿……给陌玉发急涵,‘九歌疑遭不测,玄灵谷怕是不能如期而至了……若有不安,可来沉鱼湾接应……’,要快……” “好……我这就去办……” 第23章 交易,噩梦不止 “哥哥……”月九歌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呢喃着。一旁的苏沐枕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拉着他的手,在一旁安抚着月九歌。 “我在这儿,九歌不怕……” 许是这呢喃声被沐兮听到了,她出现在月九歌的床边,如同上次那样。“我说了,你不懂他。” “是你……”苏沐枕苦笑着,“沐兮小姐是专门赶来只为证明自己当初的话……是对的吗?” “想救他吗?”沐兮没有理会苏沐枕的话,只是看着月九歌,大概是因为她与月九歌之间有所联系,床榻上的月九歌显得平静了许多。 “……” 苏沐枕沉默了,他想救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施这种术……” “我只是提醒你,同我做交易,是需要支付代价的……”沐兮浅笑着,“我不想得到不真心的回答,也不想收取不是出自真心的代价。其实就算没有我,你还有陌玉啊……” “你怎么会知道陌玉!?”苏沐枕甚是吃惊,若是她只是跟着他们从灵山到这儿,途中偶然听到的,虽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这字里行间里却透露着“只有陌玉与她才可以”的意思。 “月九歌现在的状态离不开沉鱼湾,若你不想我来救他,就只能多祈祷陌玉早些来了。” 苏沐枕突然觉得困顿,这个女人所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可她知道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沐兮是迷,沉鱼湾是迷,月九歌身上也是迷,一层又一层的谜团让人困惑的喘不上气。 “你......还知道什么......”因为紧张,苏沐枕的额头上不知道何时冒起了汗珠,一颗一颗的汗珠从皮肤下渗出,手握着衣角攥成了拳头。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情,”沐兮冷冷的答道,“你如今参透我又能如何?你不想救月九歌了吗?想想怎么救他才是你现在该做的。想不想救他,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哥哥……”月九歌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很轻却紧紧揪着苏沐枕的心。 ...... ——我早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现实还是梦里。我早已不能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以及我的记忆。我所有的挣扎都只是为了回到原点,再次见到你。 因为海祭,无忧的那一缕残魂将月九歌勾入梦里。梦里是支离破碎的记忆,无忧的过往与月九歌的记忆碰撞,原本的记忆变得破碎模糊起来。梦里的月九歌所相信的大概只有苏沐枕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梦里,没有他。 那种不安与痛苦不断地冲击着月九歌,在亦真亦假的世界里不断寻找。 “哥哥......”梦里,月九歌穿过街道河流,感受着最接近死亡的恐惧。这种异常的痛苦与不安刺激着月九歌,是他做出梦里他唯一正确的判断——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就是我。”是无忧的声音,这声音试图将月九歌引向更深的层的梦境里。 月九歌不能接受这个没有苏沐枕的世界,踏入这样的世界,就如同踏入所有痛苦的深渊。这样的情感让他在迷茫里还保有一丝理智,不至于那么快堕入无法逆转的深渊。 ……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话语里,苏沐枕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他开始后悔,后悔这一趟不该带上月九歌,甚至有了“若当初没有遇到月九歌该多好”的想法。除了自责,便只剩下自责了。 “咚咚咚……” 这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随之而来的是琉卿急切的声音,“沐枕,陌玉那边来了消息……” 屋里的沐兮当然也听得真切,“来的还真是快……”沐兮看着满是愁容的苏沐枕,“看来没我插手的份了……” 第24章 加印 “陌玉那边说了……”这话还没说完,琉卿怔怔地站在了门口,只见苏沐枕脸色煞白,想来是因为这几日不曾有过好休眠的缘故,“沐枕,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九歌我来照顾,你且先去好好休息。” 苏沐枕沉着脸,眉间带着疲惫,这几日他确实不曾好好休息,看着床榻上的月九歌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琉卿到底还是懂他的,他知道苏沐枕是太放心不下月九歌, 虽未回答但自己已经听到了答案,便又说道:“这儿有我,你且放心。陌玉那边来了消息,大概是今日会到沉鱼湾,想必是你之前就与他联系过。陌玉既来,你且安心些,九歌已是这样,你若再倒下去了,我一个人照顾你们两个怕是会应付不过来。” “琉卿……辛苦你了……”苏沐枕本想听琉卿的话回房好好休息,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准备离开时眼瞥见客房里还有一张小床,那床上放着一小茶桌,“琉卿,我在这儿憩一会,离开了我总觉得不安心,也睡不安稳。” “也好……”琉卿叹了口气,也是深感无奈,但也是帮苏沐枕将那茶座挪开,这时只要他能听自己的便已是好的。 “对了,我还吩咐了店家准备些饭菜送过来,你且好好休息,我便在这儿守着你跟月九歌。” …… “琉卿……现在什么时辰了?”苏沐枕突然惊醒,低着头缓了缓神,又望向月九歌的床榻,“陌……”苏沐枕本想问琉卿陌玉是否已经到了沉鱼湾,可眼前那月九歌身边坐着的不是琉卿而是陌玉。 “你小子可算是醒了,这是噩梦惊醒还是放心不下啊?”陌玉没回头看他,“之前给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放在心上啊,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让月九歌知道吗?” 苏沐枕只觉得委屈,他的确没忘,关于那些事对月九歌是只字未提。 “嘿,怎么着,还觉得是我委屈了你?”陌玉转过身来,看着苏沐枕,脸上跟话语里都挂着责怪的意思,“别以为你这不吭声的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只字未提就是没有说吗,那灵山是什么地方,那山灵是什么人?你是已然知道的,我让你来玄灵谷就是不想让你带月九歌的,平日里你这聪明绝顶怎么这时候却变成了一时糊涂了?” “我……”苏沐枕被陌玉堵住了话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月九歌身上这加印,不好解啊,”陌玉眉头一皱,摆出一副无奈,“我说,你小子是真会给我出难题。” “加印?怎么会……能解吗……” “解不了,”陌玉摊摊手,“但让他暂时不发作还是办得到的,而且这也是当务之急。” 苏沐枕握着自己的衣角,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怨着自己。 “你怨自己个儿也没用,这加印迟早是要发作的,可能是刚刚好被你碰上了,”一点小细节,都被陌玉看在眼里,摇摇头,“你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差啊?还真是什么倒霉碰上什么。” “我……”苏沐枕的拳头握的更紧了,再用些力那衣角迟早要被他弄出个窟窿来。 “你是不是有个玉佩?”陌玉语气一转,话锋突变让苏沐枕也是听的有些木愣但还是本能的说了一句“有的”。 “拿过来,给我瞧瞧。” 说着,陌玉伸出手来,手指还示意着让苏沐枕快些递给自己。 苏沐枕卸下腰间的玉佩,递过去,他已是没心思问陌玉是如何知道的,只是一心想救月九歌。 “这玉佩有何不妥之处吗?”看着陌玉拿着那玉佩端详了许久,忍不住的发问道。 “这上面的嵌花在你顾北国可不兴养啊,”陌玉抚摸着那玉佩,“是从灵山带出来的吗?” “玉是我顾北的,那花是灵山的。” “那这块玉还真是块好玉啊,生生把这花养活了。”陌玉所言只字未提那加印的事,听的苏沐枕有些心急。 “那九歌身上的加印何解……” “得到晚上了,”陌玉看着那玉佩,看不出在想什么,“你现在放宽心些为宜,这样丧着气可不是我认识的苏沐枕。” 本是逍遥无忧的苏沐枕此时却被月九歌牵住心弦。 “有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月九歌身上加印的存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以前实在是无碍,这次怕是因为海祭的缘故,权当是月九歌的命数,”陌玉看着昏迷不醒的月九歌又看着满脸愁容的苏沐枕,心里愈发心疼琉卿,“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心疼心疼琉卿,我来的时候见他守着你俩,你这一路上怎么也变的要受人照顾了?我瞧着心疼,让琉卿去歇歇。咱俩这说了这么久,你可是没一句辛苦人家琉卿啊。” 苏沐枕不免苦笑道:“属实是我疏漏了。” “本就是你疏漏了,大疏漏!”这话语里像是在位琉卿打抱不平,可又话锋一转,变得不正经起来,拿出一个小的酒葫芦,“去,给我打点酒,还得要得上好的那种。” 纵使当下气氛如何沉重,也是被陌玉弄得暖了几分,苏沐枕虽不能释然,倒也是觉得轻松了些,接过酒壶,摇摇头,笑了。 “对嘛,要这样笑才像我认识的苏沐枕。”陌玉摆摆手,示意苏沐枕快些去。 苏沐枕提着那酒壶出了客房,临关房门时听着陌玉又说道:“得是沉鱼湾最好的酒。” 倚着窗边瞧着苏沐枕出了客房走远了,陌玉拿捏着那玉佩说道:“行了,苏沐枕被我给支走了,山灵大人,还您请出来吧。” 第25章 人情 “我知玄灵谷精通卜卦问世,今日看来这玄灵谷的少谷主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山灵不知何时已站在陌玉身后,“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山灵大人可真是说笑了。”陌玉仍抚摸着手里的玉,玉佩上的花泛着隐隐的光泽,“莫不是您自己告知我,在下又怎么会知晓呢?” 山灵笑而不语。窗户里透进的光映出白衣的无暇,显得与这纷扰的人世间格格不入。 “大人可还记得桃花酒吗。”陌玉说的平静,就好像她与苏沐枕的相遇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当然记得。” “我知道大人不会欠下我等凡人的人情让自己不安心。” “你还真是放肆,”山灵忍不住的笑道,“能这么放肆的同我说话的,算上你也只有三个。” “是啊,也只有三个,”话语里,显得有些意味深长,“那些加印的事,大人以为如何?” “只当还了苏沐枕的人情。”山灵浅笑着,口腔里还是那夜桃花酒的味道。 “那酒是月九歌酿的,苏沐枕只是送了个顺水人情。”陌玉说的平静,若是换作旁人可能不会这样话语紧逼。 “那你想我还他点什么呢?”山灵好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洒脱从容的人了,那夜的苏沐枕仿佛被月九歌的梦魇所吞噬,如今的陌玉除了这份从容与洒脱,眉眼与话语里总是带着几分骨子里的冰冷。 “照你这么算,我不仅是欠了月九歌,还多拿了他苏沐枕的。”山灵无奈笑道。她不想同陌玉计较太多,人情的事不过都是你来我往。 “山灵大人果然神思敏捷,在下可什么都没说。”陌玉揣着明白装糊涂。 “浮生三千,冉冉流年,不过大梦一场。”山灵给出了答案,“我只是不想欠下他们什么。” 陌玉没说话,嘴角上扬着笑意。 “走前,多问你一句,”山灵走到床边,看着昏迷的的月九歌,“这人间真情……对你来说是几分真假。” “五分,”陌玉浅笑,眼神里除了笑意再也看不出别的东西,“五分祭天地,五分留人间。” “看来玄灵谷的人都是一样的。”说罢,山灵便离开了。 …… 大概是海祭的关系,无忧的记忆在山灵身上被唤醒,那是无忧第一次遇到玄灵谷老谷主的记忆,两人相谈甚欢,仿佛相交多年。 “先生与我,可谓是知己。”无忧举起酒杯,敬向谷主,“只是小女子还不知先生姓名。” “在下陌寒冰。”这正是如今的玄灵谷老谷主,陌玉的父亲。 “先生名为寒冰,却待人亲近,这名字可是不太贴切。”无忧已是微醉,“这人间真情映在了先生身上,是有十分的真切了。” 陌寒冰大笑道:“那姑娘这次可是看错了,人间真情在我看来不过只有五分,五分祭天地,五分留人间,怎还会有十分呢?” …… 灵猫已是恭候山灵多时了,最近这小家伙总是疲懒不爱动,今日却十分粘着她。 “看来你也是劫数将至。”山灵抱起它,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那灵猫虽有仙气,但却也有天劫。若能渡过天劫,或能修成人形,或能成为一方神兽;可若不能,怕是命数将至。 那灵猫在山灵的怀中低吟道:“今生,我只想伴你左右,至死方休。” “好,”山灵似乎并不意外,抚摸着灵猫,白色的毛十分手软,还有几分轻飘,“等你渡了天劫,我便让灵山开满山茶。” 那灵猫蹭了蹭山灵的手,便蜷在山灵怀里,昏昏睡去。 苏沐枕提着酒壶在沉鱼湾寻酒香,可怎么也寻不到。 “苏兄这是在寻什么?”身后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苏沐枕转身一看,原来是张希铭。 “我说是谁呢,竟是张公子啊,几日不见一切可好?” “一切如常,”张希铭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知怎的,眼前这样子总有一种书生气,“苏兄,这提着酒壶,莫不是在寻酒家?” 苏沐枕看了看手中提的酒壶,笑着点了点头,“这沉鱼湾我寻不到酒香啊。” 张希铭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若有所思了一阵,开口道:“我府上倒有些酒酿,也不知张叔是什么时候酿的,今早正巧挖出来了些,苏兄如不嫌弃,待我回府取来些赠予你。” 这话赶话的,那管家正好赶着马车过来了,停下马车,管家从车上提了一小坛酒下来,张希铭觉得自己与管家是心意相通了,说道:“张叔您来了,我正好遇到苏兄,想把你酿的酒赠予他些,我们怕是想到一起了。” “我只觉得今天少爷会遇上客人罢了,这一小坛酒就送于苏公子了。”管家嘿嘿的笑着,并将那坛酒递给苏沐枕。 “那在下就多谢张公子与张叔了。”苏沐枕行了谢礼,实在感激。 “今日能遇苏兄实在偶然,只是在下还有事要忙,怕是不能与苏兄谈论星云了。”话语里透着遗憾。 “哪里话,这一坛美酒已是今日的意外之喜,这星云变化,你我择日再谈也罢。” 张希铭笑了笑,与苏沐枕行礼道别:“只恕在下先行一步了。”说罢便上了马车离去。 第26章 无忧酒 苏沐枕提着那酒一路上想了良久,他隐隐觉得这管家身上藏有秘密可却又没什么大不妥,也只能先作罢,转身往旅店走去。 马车里张希铭则是抱着那一坛酒沉默不语,那酒坛里散出的酒香他是最熟悉不过的——无忧酒。 这是无忧发明酿的酒。 渡世人忘却凡尘事,从此无怖亦无忧。 “张叔,您这平日里竟还背着我酿起酒来了……”说着,张希铭那抱着酒坛手抓的更紧了,想起无忧走之前也曾送了自己一坛酒,是同样的酒。 “嘿嘿嘿……”管家只是嘿嘿笑着,没做答,他知道少爷在想那位姑娘。这酒是以前无忧跟管家背着张希铭偷偷酿的,这本是那年无忧想送于张希铭的生辰礼物,可一晃几百年就过去了,就连那个要送礼物的姑娘也不在了。想到这儿管家不免还是觉得遗憾。 “这酒怕是沉鱼湾最好的酒了……”张希铭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落寞,好像又是在说“再也没有酿这么好酒的人了”。 …… 苏沐枕提着回了旅店,琉卿还在睡着,这两天他也的确费神,需要好好休息。陌玉坐在窗边手抻着头小憩,睡得很浅,听到有人推门便醒了。 进来的是苏沐枕,手里提着一坛酒和自己的酒壶,看酒壶晃荡的样子,是空的。 苏沐枕将酒坛和空酒壶放到桌子上,那酒香便扑面而来。 “确实是这儿最好的酒,”陌玉说着拿起酒壶,向桌上准备好的茶碗中倒了一碗酒,“把月九歌扶起来,你把这酒给他灌下去,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苏沐枕没猜错,这酒的确有问题,或者说这酒跟沐兮有着什么关系。 一碗酒灌下去没多久,月九歌彻底平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了许多。 “沐枕你放心吧,他醒了就不记得关于海祭的事了。”陌玉这边说边细品着那酒。 …… 那管家驾着马车,到了沉江江畔的一棵百年古树前停了下来,掀起帘子对张希铭说道:“少爷,我们到了。” 古树前站着一个人,长发飘逸,是个姑娘。还没下马车,他就隐约看到了那女子。 “张叔,今天的风可有点大。”张希铭从那马车上下来,古树的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真是好久不见了,”那女子走向张希铭,“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带了你要的酒,你答应我的,会让我再见到她。” “自然会的。”那女子是山灵,本不该插手这件事,只不过为了月九歌罢了。月九歌不能有事,山灵为了当时的一份契约,也不得不开始涉世凡尘。 她拿起那坛酒便饮下了,然后便醉了,倒在了古树下睡着了。 “醒醒……”张希铭推了推睡着了的山灵,他心中揣着不安,不知道承诺是否还能如期兑现。 “嗯……”山灵惺忪着睡眼,淡淡的笑着,“几百年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这说话的语气,这种感觉让人觉得熟悉,是她,真的是她!她回来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张希铭眼睛里泛着泪光,颤抖着声音说道:“无忧,欢迎回来。” 第27章 尘封百年的愿望 无忧看着眼前的张希铭,眼睛里的泪珠早已滚落下来,映着江水看着如今这副模样,不禁道:“真没想到这茫茫凡世间,我还能再见到你。可我早已不是这身体几百年了,曾经的那些,如今也是回不去了。” 听着这话,张希铭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落寞,沉默了。他已经等了好几百年了,如今再见到她本应该欣喜,可若没有她,这凡尘世间又有何乐趣,这份落差感是他自己再无法释然的。 “你知道灵儿为什么跟我长的一模一样吗?”无忧摸着那酒坛,那熟悉的感觉,仿佛时间又退回到了她与管家偷偷为张希铭酿酒的那一天。 张希铭摇摇头,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无忧浅笑着,伸手摸着张希铭的发簪。 “这发簪,还是我那年送你的。还记得我离开你的那天吗?其实那天,我去了灵山。” “灵山?你去找山灵了?”张希铭眉头紧蹙,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半天讲不出话,“为什么……” “因为我遇到了你,我想要获得与你等长的生命与时间。岁月变化流逝,我终究会因为衰老而死去,你也并不愿意迎娶她人,到时候终将留下你一个人,我并不想这样。” “可是你连魂魄都被她打散了啊!你……你怎么会这么傻……”张希铭的眼圈泛着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时间的代价是时间,生命的代价是生命,这是灵儿说的。其实灵儿并不是什么坏人,她只是帮我实现了愿望。她散落七魄在海里,剩下的三魂是缘分的代价。你用海祭寻回我的七魄,至于那三魂,一魂给了你,一魂给了灵儿,一魂给了缘分。” “可……”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了,其实我的愿望本就是很单纯。我只希望在我百年之后,还能再见到你啊。”无忧苦笑着,命运弄人,事情最终还是发展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管家远远的看着这对年轻人,就好像在看曾经自己的样子。 张希铭沉默着,眼睛通红, 良久才开口道:“不……无忧,给我点时间,一点点……让我去接受它。” 那声音哽咽的让人心疼,少爷眼中的的悲痛,管家看在眼里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即便能感同身受,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我该走了……”无忧轻语着,“若还能见到你,我定不再负你……” 张希铭眼睁睁看到至爱之人的再次离去,如同剜心一般疼,握着无忧的手,低声说道:“若还能见到你,我决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片刻后,山灵醒了过来,张希铭仍握着她的手抽泣着,可她终究不是无忧,冰冷地说道:“你若想续缘,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此话……当真……”张希铭激动着瞪大了眼看着她,“若是可以,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生命吗?若你没了命,不就和她一样了吗?” “我愿将我的命分给她。”张希铭说的坚决,没有一点犹豫。 “她失去的那一魄是找不回来了,若是……”山灵话说到了一半便停住了。 看着远处的管家到马车上抱下一个盒子后走了过来,盒子打开是两株曼珠沙华,管家像是知道什么,说道:“愿我的这些准备能帮到少爷……” “若是再以花为身,以花为魄,或许可以。”山灵看着这花,继续说道。 第28章 红莲步摇 苏沐枕一直守在月九歌的身边,琉卿则是被陌玉找了个由头支开了。琉卿本是不愿意的,可陌玉却说旅店街西有家珠宝首饰店,一定让他去看看。 琉卿一个大男人好端端跑到珠宝店去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虽是推脱再三但还是答应了陌玉。 陌玉说那家店的步摇做的很精致,说不定真有看的上,买回来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去首饰店的路上,他想起了前不久去的月珞阁,那店主说“鬼都有步摇”,虽然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但这句话却记在了心里。琉卿不禁心想:月珞阁的店主,那个女人,是会读人的心啊。 琉卿走到旅店街西的尽头看到了陌玉说的那家店,客来客往的,生意很是红火。走进店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好闻的香气,不知道是什么香,也形容不出那味道。 店内珠宝首饰种类繁多,琉卿也是看花了眼。老板娘瞧见了便走过来,琉卿本以为开这种店面的要不就是个懂女人珠宝喜好男人,要么就是个有经营头脑的妇人,却不曾想是个年轻女子。 “公子来我这珠宝轩,可是挑花了眼,您是想挑件什么首饰,我可帮您寻寻?”那店主说话倒是很斯文,不像是个开店的精明老板,倒更像是读过几年书的闺秀。 “那真是有劳了,”琉卿微微鞠躬以表谢意,“您这店里的步摇可否有什么新鲜的样子?” “步摇……”那店主略略皱眉,眼睛打量着琉卿,捂着嘴轻笑着,“不曾想公子还是位贵客,我这店里数步摇最精致,只是这价格……即便是这儿的富人也少有人买的。” “那就劳烦店家了。”琉卿嘴上虽然是这么讲,但心里总记得月珞阁那位店家的话。不一会,那店家便邀琉卿到一隔间,那隔间里是几个开着的珠宝盒,每一个珠宝盒放着一只步摇。 “这是我店里最好的几只步摇,若是与公子有缘,便挑一个去。” 琉卿粗略的看了一遍,这些步摇的样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稀奇,同一般的步摇比起,做工更精致,也实属是上品。其中的一只倒是吸引住了他,那只步摇上的图案是一朵莲花,用的是料子极好的红玉打磨雕刻的,同剩下的步摇比起来,这支仿佛显得有些突兀。 “这只的图案是红莲啊……这图案可不太常见,”琉卿拿起那只步摇,不禁问起,“姑娘听过月珞阁吗?” 听到琉卿的话,那店家的脸色暗了下来,眼睛里略有惊讶,“公子去过月珞阁?” “偶然间去过,听店家的语气是知道月珞阁了,”琉卿看着店家的眼睛,充斥着惊讶的味道,“看姑娘的样子,应该不止是听过了。” “让公子见笑了,”那姑娘显得有些羞涩,自己的反应竟有些像个天真的孩子,“那月珞阁的店主,是能偷别人的心思的……藏不住。我这店是托了她的福。” 琉卿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想着:那女人,的确能看透人心啊。 “看公子的样子,是看上这只红莲步摇了?”那店家看到琉卿的表情也是有几分欢喜的,那副表情像是在说他相中了这只步摇。 “沉鱼湾这里好似不太会用红莲为图案。在我看来,这支的确是最好的,只是做工却显得有些生疏,若是再精致些,我便要定它了。” “公子您倒是个行家,这红莲步摇确是我等费尽心思却也难达极致。”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手艺是从哪里传的?同其他的做工相比,这支的可显得有些不同啊。” “这……”店家显得很是犹豫,支支吾吾的。 “这步摇我定要的,实话实说,这支虽是做工差了些,但也算得上是上品。您回答我这问题权当是给它打了差价,难不成姑娘以为我会不买它?” “公子这是哪里话,”那店家的心思被别人点了出来,不免显得有些尴尬,“鬼都的三公主甚爱红莲,那里工匠们便潜了心研究如何雕刻制作出最精致生动的红莲,我这不过是从那边的师傅那里请教来的手艺罢了。” 鬼都?原来月珞阁的店主说的都是真的。可又这又给琉卿留下了疑问,那月九歌要找的酒坛会在“临渊”的哪里,还有那店主究竟是什么人。 付了钱拿了货琉卿便离开了,那店家也是欢喜得很,难得遇上贵客又是个识货的买家。 第29章 笼中鸟 那沉江江畔,山灵收下管家准备的那盒花后便同张希铭一起去了他府上。路上,山灵告诉张希铭:“无忧本是已死之人,即便再留于凡世,也不易呆在这生人气多的地方。张府往来人少,是个好地方,我知道你在一客房院子里种了一片曼珠沙华,无忧从此呆在那里,便无碍。” “你这意思,让无忧做我府上的‘笼中鸟’吗?”张希铭瞪大了眼睛,虽然这话像是句玩笑话,但更多的是充满了质疑。 “可以这么说,”山灵没有看张希铭一眼,望着马车外,“任何事情都需要代价,如今也只不过用她的自由与时间换取不该属于你们的缘罢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字字锥心。不该属于的缘?张希铭愣在那里,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原来自己与她的缘分,早就在那天散尽了。 “看这天,是要打雷了,不知道我那只猫躲好了没有……” 这话听得张希铭一头雾水,看了看这天是一片晴朗,还有几朵薄云点缀,怎么说变天就变天了? 山灵好像听到了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回张府的路上,张希铭等人与琉卿打了个照面,只是他们并不熟悉便这么过去了。 …… 山灵本不主动踏入这凡世,在这次下山前,她对凡尘事的所知更是寥寥无几。那日被苏沐枕撞见后,偶然遇到的山茶便成了山灵在凡世间的“眼睛”,一夜知尽天下事。所以,无论如何,山茶的劫她要为它渡。 特别是这几日,天劫将至,山灵上了心。 …… 坐在车上的两人沉默了片刻,山灵突然开口道:“事情结束后我还要一样东西……” “尽管说就是,我一定寻来。”张希铭答应的倒是干脆,只要是能够让他再见到无忧,能与她相守便是什么代价他也愿意。 “那东西好找,不必特意去寻,你是最熟悉不过的,我要的是铃铛,前不久你用过的。” “好……我给你便是。” …… 回旅店的路上,陌玉坐在路边的茶摊上已是等待琉卿多时了。 “特意等我?”会撞见陌玉,倒是个意外,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咱俩都这么熟了,我等你做什么啊,”陌玉说着还往嘴里丢着花生米,“我是等你那宝贝买回来是个什么样。” “咳咳,算不上是宝贝。”陌玉这有些不正经的样子琉卿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陌玉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犯嘀咕,质疑道:“怎么,不称心啊?不能啊,我这难不成还算错了?” “你这又算上什么了?”琉卿走进茶摊,面对面坐在了陌玉对面的长凳上, “自然是你这宝贝的事了。”陌玉的话里充满了“明知故问”四个字。 瞧着陌玉这样,琉卿倒想诈诈他,便说道:“那你这次怕是算的有差了,呦嘿,难得你能算错一次,这倒是个意外啊。” “那件事的线索,的确在那店里。我确信无疑,琉卿你休要诓我。” 眼瞧着陌玉的一股子认真劲,琉卿算是放弃“抵抗”了,想着那陈年往事的,忍不住的苦笑道:“嗯,在这儿……虽不是出自她之手,但这做法里,总是有她的影子。” 第30章 月下流萤 “天色不早了,”陌玉起身走到琉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走前陌玉将茶钱放在桌上,边往街上走边对那店家喊到:“店家,这茶钱放桌上了——” “好嘞——二位慢走——” 时间渐近黄昏,太阳逐渐沉浸在水中,水映着那黄光显得愈发闪耀,闪耀却又柔和的包裹着这里的一切。 快到旅店时,陌玉不经意间又再次问起:“你的事,还是没告诉他俩人吗?”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两个人……况且,就现在这样的,不也挺好的吗?”琉卿笑着,不知道是该说他在掩饰还是真的有几分轻松。 “可变故已经发生了,你想要的安稳又能保留多久?是,现在看来是没有大碍,可你总得往未来想想!”陌玉好似强忍着火气,那语气像是要跟琉卿吵起来似的。 琉卿没有作答,沉默让气氛变得僵硬而又沉重。街上熙熙攘攘,琉卿与陌玉的时间却好像被静止,这样的氛围显得太格格不入。小半晌,琉卿终于开口,却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说道:“我知道了……回去吧……” 回到房间,月九歌已经醒来,正与苏沐枕一起用着晚饭。玉簪的事是琉卿出门前陌玉私下里讲的,陌玉和琉卿回来后也不曾提起。月九歌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琉卿与苏沐枕自然是欣喜的,尤其是苏沐枕,就连晚饭已经是多添了几回了。 看到这两人回来,月九歌放下碗筷就扑向琉卿,因为是意料之外,琉卿便直愣愣的杵在了那儿,就连步摇都又握紧得了几分。苏沐枕是在一旁笑,因为口中还含着饭,却只能极力的忍着。一旁的陌玉也被月九歌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将二人分开,还说着:“九歌,你这不是正吃着饭呢,怎么我们俩一回来你还‘饿虎扑食’呢?” “我本想给琉卿一个惊喜,结果失了分寸倒成了惊吓了,”月九歌嘿嘿的笑道,“这几日让两位哥哥费心了。” 两位哥哥?听到这话,陌玉不乐意了,满脸不悦的质问道:“两位哥哥?那我呢?我为了你连夜赶来,现在你醒来活蹦乱跳的,你连个‘谢’字都没有?” 陌玉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字尤其提高了声音。 “他们是劳心,陌玉哥哥是劳力,这一个谢字怎么能表达我的心意,”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这是玉叫月下流萤,映着月光最好看,光影如同流萤点点,对陌玉哥哥而言可能并无太大用途,但还是希望你能收下我这点心意。” “玉不错,我收下了。”陌玉接过玉石,略略看了看,玉石是上品,表面光滑,轮廓好似一弯月。 “你什么时候有的这块玉?我竟然都不知道?”苏沐枕好容易咽下了那口饭,盯着那块玉,眼里好似在发光,也不知是他眼前一亮还是那玉的光泽映入了他的眼睛。 “这是我在府中仓库偶然翻到的,当时它还被放在一个盒子里,大概是这么大吧,”月九歌用手比划着盒子大小,大约一个巴掌那么大,“里面的绢布上绣着‘月下流萤’四个字。” “是这样啊……” 陌玉看着这三个人,心里倒复杂了起来了,明明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各自都藏了不能说的秘密,一个个的都知道却又不曾说破。 能帮他们些就多帮他们些吧,反正他们欠自己的人情也不止这一次了,陌玉这么想着,从脖子上摘下了什么又戴在月九歌身上,说道:“如今你虽是好全了,但是经此一事你日后还需当心,这护身符你戴好,诶~你不用说谢,你的谢礼我收过了,现在只是帮到底罢了。” “这个质地,原来是琥珀啊……” 第31章 铃兰族徽 “这质地,是琥珀啊……” 月九歌是这般嘟囔着,眼中倒是略有一丝感动,平日里他与陌玉相交并不深,可这次的事情,陌玉格外上心,细细想着,大概还是不想让哥哥难过吧。 想到这儿,月九歌的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心酸。自打认识苏沐枕的那一天,自己变成了一个倍受宠爱的孩子,渐渐的习惯了被他照顾。有时候竟连月九歌自己都分不清,这样的习惯是好还是不好。苏沐枕曾对自己说,想要逍遥一生,游遍大荒。遇到自己以后,他离这句话好像越来越远。 想放他走,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这样的感觉在月九歌的心里模糊不清。这样纠缠不清的样子像极了这琥珀,无论再好看,终究还是束缚住了里面的东西。 陌玉走到苏沐枕的跟前,苏沐枕的这顿饭也是吃的差不多了,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我不来,你们因为这点小事踌躇不前,真就困在这儿了。” 苏沐枕端着的碗是停在了半空中,口中的饭还没咽下去,嘟着嘴,瞪着陌玉,定格了几秒才咽下那最后一口饭,回道:“要是一般,我一个人便能应付的过来,只是这一次,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沐枕和陌玉是吵惯了的。那最后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里面包着的是数不尽的自责。 “这么自责做什么?有我在,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陌玉坐在苏沐枕的对面,满脸微笑,睁大了的眼睛又扑扇了两下。 “你们这是什么章程?”琉卿打断了这个话题,“九歌有苏沐枕疼,苏沐枕有陌玉关切,咱们几个里合着我是没人疼爱了?” 琉卿的这句话,用的是苏沐枕的语气,还带着月九歌的撒娇,显得很别扭。这话音还没落地,四个人对视了一下,便都噗的笑出了声音。 嗯~真的是没想到,琉卿现在学苏沐枕还学的有模有样的,美中不足的就是被月九歌传染了,这个样子学的可不太像啊。陌玉在心里这样想着。 “晚上跟我出去一趟。”陌玉凑近了还在苏沐枕小声说道,说完还使了个眼色给他。 “好。” …… 张希铭等人这边也早已回到了府上。看山灵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显得很熟悉,不等管家带路,便径直向客房走去。 管家注意到了这点,跟上了山灵,低声问道:“姑娘以前来过这里吗?看姑娘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 “以前?酿酒的时候来过……现在的我,的确是第一次来,只是这副身体还记得些路罢了。”山灵没有回头,依旧向那里走去,只是平淡的回答着。 她的确没来过。只是身体的记忆罢了,无忧的身体,在她曾经待过的地方引起了隐隐的共鸣,带着她向前走。 “原来这么久了,小姐她还记得这里。”管家低下头小声呢喃着。 张希铭不明白山灵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却也没开口问,他的心里只希望她能回来,这些平日里他绝不会放过的细节,那些近在咫尺的答案,都成了看不见的东西。 走到那院子里,山灵打开盒子,将曼珠沙华洒在地上,一朵朵花落地生根形成了一片小花圃。 无忧的气息在这些花上汇聚,张希铭也算是鲛人一族,多少能感受到这特殊的生气,正那激动的心情藏不住的映在了脸上,冲到了花圃前,想要抚摸这缕气息,可又怕它因为自己的慌乱又散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花,从此往后便是无忧的命脉,守护好花便是守护好她,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以后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的决定了。”话刚说完,山灵便化成山茶花离去了。 张希铭还再愣神想无忧的事情,管家却注意到了那山茶花的拼成的图案——铃兰图腾,然后随着风散尽了。虽然是一瞬间,但管家是刻在了心里。 铃兰是夫人母族的图腾,这与已故的夫人有什么关系吗?管家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第32章 花灵 山茶在江边古树等着山灵回来。 “你走的这么急,铃铛的事是不是都被你忘了?”山茶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从树上跳下来,用头不住的蹭着山灵的腿。 山灵瞪大了眼睛,满眼都写着吃惊,说道:“你竟会开口说话了……” 山茶在地上坐下,边舔着自己身上的毛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平静地说道:“这一点,你不应早就知道吗?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铃铛的事情。” 山灵张开手掌,将那铃铛展示在山茶的面前,灵猫嗅了嗅,将那铃铛一口吞了下去。 “天劫将至,山茶,你……先回灵山吧,”山灵捋着山茶的毛,“待在灵山最深处的结界里,等着一切过去了,你在灵山等我回去。” “若我此时回去,这里的事,你真的应付的来吗?”山茶微微张开眯着眼睛,蓝色的眸子映衬出担忧。 “若你不回去,天劫来时,你必死无疑。”山灵的语气冰冷,没有给山茶任何选择的余地。 山茶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委屈地大叫着:“我即刻回去!只是……” “没有只是,若再生变故,我自会回灵山去。”山茶的话没说完,便被山灵用这句话堵了回去。 山茶无奈的摇着头,蓝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担忧,只是再也辩驳不出一个字来。良久,山茶才起身回灵山去,走时却也是一步三回头,不能放心下山灵。 时间一晃已是傍晚,张希铭不知自己何时在庭院里靠着墙昏睡过去,院子里的曼珠沙华映着夕阳的颜色散出淡淡的红光。好像是听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声音,张希铭虽是刚刚从睡梦里醒来,但迷离的双眼却早已被那声音引去了。 “你醒啦?”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陌生,却又很熟悉。 这声音是无忧吗?不对,这声音里没有往日听到的那种温和,也没有那种直闯心扉的感觉。可是记忆的深处又告诉他这声音是无忧的,是他日夜怀念、朝思暮想的无忧。少的了,到底是什么呢? 张希铭这样想着。 随着他的睡意渐渐退去,人也清醒了不少,不远处的长廊里确实坐着一个姑娘,身穿一袭红衣裳,再定睛一看,那姑娘便是无忧。只是无忧虽然的神态与从前无异,但样貌却发生了些变化。黑色的眸子已经全然变成了暗红色,印堂处多了一个红色的曼珠沙华的印记,下眼睑处是两道从未有过的红色的横妖纹。 “是无忧吗……”张希铭又揉了揉眼睛,起身向无忧走去,无忧也是迎着他走来 。 “是我……”无忧走近,被张希铭一把拥入怀中,张希铭则是抱着她,热泪涌了出来,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张希铭才平复了心情,问道:“无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走的这么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山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忧点点头,浅笑着抚摸着张希铭的面庞, 缓缓答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从头跟你说起吧。” “曾经,我也是神族,却因为曼珠沙华的指引堕入冥界,意外成为堕神。偏偏神族有着十分强烈的身份认同感,我也因此遭到族人遗弃,至使神力日渐消散。那时此时灵山现世,我遇到在未成人形的山灵,向她托付神躯并交出三魂七魄,只希望在我百年之后能再见你一面,解你心头之结。如今她的样貌,也是因为神躯的缘故。” “无忧,如今你这副样子……便是堕神之躯吗……”张希铭又问道。 “不是的,”无忧摇摇头,“堕神之躯的本质仍是神躯,可我早已没了神躯,如今更是靠曼珠沙华弥补三魂的亏空,现在的样子,大概是花灵吧。” 第33章 转灵树 时间一转,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陌玉提着酒壶,带着苏沐枕来到了白天山灵与张希铭相见的那棵古树下面。这棵百年古树似乎比以往更加的繁茂,枝叶舒展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舒服地伸着懒腰。 “陌玉,这是哪儿?”苏沐枕发问道。他知道陌玉所做的都有其深意,只是这次他实在捉摸不透。古树,不应该是哪里都有的吗?自己在外游历的时候,古树这种东西没少见过,如今这棵在苏沐枕的眼里更是没什么稀奇的。 “看见这棵树没,”陌玉走进拍了拍那树的树干,“这叫‘转灵树’,世间少有,沉鱼湾这种小地方于情而言,不该有,但是呢——咳咳——” 陌玉的话说到关键时刻便不说了,卖起关子来了,这话让听到一半的苏沐枕新的发毛,眼巴巴的等着陌玉说一下去,可是陌玉只是在那儿干咳嗽,苏沐枕等急了,翻了一记白眼,推了推陌玉的肩膀,说道:“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别在这儿卖关子的。” “但是于理,这个古树有存在这里的必要。”陌玉故意用不情愿语气说着,顺手打开随身带的酒壶,喝了两口。 “诶诶诶,陌玉你别喝了,我知道你没说完,有话快说,我这眼巴巴的等着你往下说。”苏沐枕知道,陌玉这一副悠闲喝酒架势,却没有一点要回去的意思,话打定是没讲完的。 “嘿——你这就不耐烦了?我这要跟你讲的又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我喝点酒润润嗓子怎么了?怎么了!”陌玉被苏沐枕“穷追猛打”的话逼得紧了,语调都抬高了一个调。 “行行行,,你赶紧说吧。”苏沐枕摆摆手,示意陌玉快点说下去。 “你,坐下听。”说完,陌玉便依着转灵树坐下。 “转灵树这种古树,多生于灵气聚集之地,像我玄灵谷,或是龙渊这样的地方,你顾北国很早以前也是有的,但是有个风水师傅跟那皇帝老儿说树的位置生的不吉利,会影响顾北的国运,君主便下令将树砍了,掘地三尺也要把树根掏个干净。” “等等,陌玉你刚刚说风水师傅,他可是你们玄灵谷的人?”苏沐枕打断陌玉的话问道。 陌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人虽不是我玄灵谷的人,但话说的没错。砍去转灵树之后,顾北的确是繁盛不减直至今日。再说这树,转灵树属阴,是一种会跟亡灵打交道的树,我玄灵谷的人,能够通过封印压制树的阴气,而龙渊是阳气汇聚之地,本身就可以镇的住,这两个地方存有转灵树于情而言,不奇怪。” “那沉鱼湾的这棵?” “沉鱼湾的这棵……先说沉鱼湾吧,原本是鲛人所居之地,后来附近村民迁徙定居至此,才有了如今的沉鱼湾。你见过张希铭对吧?” 苏沐枕点点头,答道:“是见过,他人还不错。” “鲛人一族,不同于人,他们没有魂魄,与人类所生的孩子,若是女孩便为鲛,若是男孩则为人,但大多早夭。张希铭便是个例子,他出生后魂魄不完整,是个本应夭折的孩子,他母亲是鲛人一族的韶华公主,利用转灵树将自己寿命转为孩子的魂魄,才使得他能够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成长。” “我听他说他父亲也……” 陌玉打开酒壶,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父亲会用同样的方法也是因为韶华公主在自己死前将转灵的方法告诉了他。先不说这个韶华公主,跟张希铭有关的还有一个人,也是个女子,叫无忧,也跟这棵转灵树有关,而且不仅仅是跟转灵树有关,跟月九歌也有关系。” “你说什么?”苏沐枕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陌玉所说的话,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陌玉丝毫不觉得意外,推了推苏沐枕的肩膀,苏沐枕这才缓过神来。 “你也不用这么吃惊吧?其实,我之间就想好好跟你说这些事情,可你总在游山玩水的寻不见人影。不过,你现在知道这些也不晚。我接着说了。”陌玉接着说道,“山灵身上有无忧和月九歌的痕迹。你去灵山的时候,我去过月府,与月九歌相处时,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只是九歌身上有一点很奇怪,他一直都没有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我问过月府的人,他们说月九歌在 15 岁时曾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月九歌失忆的这件事我知道,以前我问过他,他说是病好后留下的的后遗症。”苏沐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又很快黯淡下去,听着陌玉说的这些事,心里涌出悔意。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陌玉的话,多了解一些事。如今的种种,很多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陌玉摇了摇,叹着气,拿出先前月九歌送给自己的那颗玉石,说道:“我以前也这么想的,直到我看到月九歌给我的这个月下流萤。” “这玉石,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月下流萤是转灵树结晶,我也曾经只是听说,如今……” “你的意思是……”苏沐枕明白陌玉的意思,不敢再往下想,正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生生的被咽了回去。 “如今月九歌身上的加印绝非偶然。山灵既已现世,事情可能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后要多加小心才好。我知道你所担心的,加印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好,你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 苏沐枕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陌玉多少还是猜出了他的心思,看着远处的月亮逐渐从沉渔湾的水面上缓缓升起,说道:“我如今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若今后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也不至于方寸大乱。加印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如今除了干着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你看,月亮都升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吧,别 第34章 山茶封,血珀祭 月亮慢慢升起,无忧在院子里看着池中的倒影,曼珠沙华映着月亮发出红色的光。如今的沉鱼湾让无忧既熟悉又陌生,街边店面好像并没有变,只是那些店老板自己都不认得了。 已经过了几代人了呢……自己死去了多久了……是十年还是百年呢…… 这样的问题想了一会,无忧便不再去想了,所谓人世间三千烦恼,这些过去的事情还是忘掉的好。无忧又默默的看了会月亮,饮下曾经酿的无忧酒。 “如今能解我忧愁的,也只有这骗人的酒了……或许,我许下愿望的那一刻便是错的……成了堕神又如何,至少还能见到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无忧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擦拭着眼角里留下血泪。 成为堕神后的无忧只想死去,她骗了张希铭,也骗了自己。所谓的许愿不过是自己最后的执念罢了。 …… 陌玉和苏沐枕回到旅店时,月九歌跟琉卿还没睡下。 “陌玉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月九歌好像一直在等两人的回来。一声陌玉哥哥,陌玉自己便知道一会月九歌要问自己什么了,一边把苏沐枕推给了琉卿,一边把坏笑着。 “琉卿,沐枕我就交给你了,带他去睡觉啊,”陌玉的话总归听着怪怪的,下一秒又趴到月九歌的耳边说起悄悄话,“一会跟你说那玩意怎么用。” “啊……嗯……”月九歌还没反应过来,陌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进了苏沐枕住的房间。 “我说,沐枕,今晚你跟琉卿挤一挤睡一屋,月九歌呢跟我一屋。”也不知道陌玉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折扇,捂着嘴笑。 “陌玉哥哥……这……” “诶——我可不是跟你们征求同意的,我就是通知一下你们仨,”说完陌玉一把搂着月九歌走去之前琉卿的房间。 “陌……” “嘘……进屋了我再跟你说。”陌玉虽然笑着,但那副表情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刚进屋,陌玉用身体便抵着屋门,一脸严肃地看着月九歌,盯得月九歌有些不太自在。 过了几秒钟,陌玉突然开口说道:“月九歌,把上衣全部脱掉。” “脱……脱上衣?”月九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刚刚听到的,原地愣住了。难不成陌玉对自己是那种感情……不对,陌玉纵然对自己再好,也不至于…… “九歌,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是害羞吧,咱俩都是男人的有什么啊?”陌玉看月九歌愣在那儿不动,原以为是他害羞了才如此反应,结果月九歌给他的回答让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陌玉哥哥……你我要是那样……传扬出去的话……属实不太好……” “检查加印这种事情有什么……”陌玉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月九歌那话的意思,瞪大了的眼睛灌满了无奈与好笑,“喂,九歌,你瞎想什么呢?” 原来不是那样啊……月九歌也是松了口气,觉得刚刚的想法实在可笑,便不再多问,将上衣褪去。 陌玉看到月九歌褪去上衣后的样子,好像突然理解了刚刚月九歌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他皮肤白皙,虽然平日里练功身上有些肌肉,但月九歌生来的俊美,尤其是那眸子里的柔情似水,就算是个男人也可能会陷进去。 “脱好了就趴床上,背对着我。” 月九歌也没多问什么,照着陌玉的指示趴在床上,陌玉跟着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之前给你的琥珀这会借我用用,一会你就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了。”月九歌没有犹豫,将脖子上的戴着的琥珀摘下递给陌玉。 陌玉接过琥珀时特意留心看了看月九歌手上的加印,确信已经被封印住后,用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那琥珀放在掌心的血里,等到琥珀被血注满变成血珀才将手掌打开。 随后,陌玉将血珀递还给月九歌,又让手心里的血一点点的滴在月九歌的背上,看着血有规律的一点点散开汇成山茶花图案,然后消失不见。陌玉明白,这暗印是山灵的手笔,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怕是没法除去,但好在这暗印没有要发作的迹象,自己为以防万一也做了标记。 看着月九歌的白皙的后背,陌玉竟轻轻抚摸了起来,坏笑着,贴在月九歌的耳边阴阳怪气地轻声说:“你这皮肤可真好啊,也不知是否有男子会为你而倾倒……” 月九歌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磕巴地回着:“陌玉哥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陌玉像是起了兴致似的,不理会月九歌继续说道:“怎么,耳根子这么红是被我说中了?你这要是被哪个野男人看中了,沐枕他怕是会伤心了。” “怎么会!苏哥哥他……他……”说着,月九歌整个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后来索性直接将头埋在枕头里。 看到月九歌这样的反应,陌玉终于憋不住笑了,捂着肚子在一旁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九歌啊,你苏哥哥没告诉你过你千万不要捉弄你这个陌玉哥哥吗。让你进门那会捉弄我,我这会儿可是‘报仇’了啊。” 陌玉的笑声传到了隔壁苏沐枕他们哪儿,这边屋里的两人不知道原因倒是纳起闷来,陌玉是遇到什么了这么好笑。 “琉卿,你说陌玉是吃错药了还是九歌跟他讲笑话了,笑这么开心。” “这……我也不好说了。也不早了,你我都早些休息,明日还得早起跟陌玉商议一下去玄灵谷的事。” “也好。” 第35章 沉默 “哈哈哈哈哈……”陌玉努力用笑掩盖着自己真正的情绪。父亲曾对自己说过,作为玄灵谷的人,情绪是最可怕的东西。 “陌玉哥哥……其实你是在担心我,对吧……”月九歌从床上坐起来,一边低着头穿上衬衣,一边开口问道。 苏沐枕是爱逍遥大荒,琉卿是懂得照顾他人,月九歌嘛……大概是最麻烦的人了。虽然像个孩子,但是却不能当作是个孩子来看。 陌玉不禁这样想道。 “担心你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你可是沐枕的心头肉啊。”陌玉回答的很坦然但却也不忘逗逗月九歌。 “我……苏哥哥的……心头肉……” 月九歌默默的反复念叨着陌玉的这句话,心里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紧跟着从眼睛里抛出坚定的目光,说着:“陌玉哥哥,我想见见那个叫无忧的姑娘。” 陌玉听到月九歌说这句话倒是觉得意外,两只眼睛惊的睁大了不少,反问道:“我什么都没说,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一定会帮你似的。” “我心里也没底,但我能肯定加印的事情你比我和苏哥哥都先知道,你知道山灵,海祭的事情你也很清楚,那个叫无忧姑娘你应该也会有所了解。”月九歌浅笑着,坚定的眼神里又泛起悲伤。 “你认真起来比琉卿更可怕,”陌玉走进了些,弯腰用额头碰了碰月九歌的额头,“无忧本就不是凡人,如今又因为海祭改了命格,老实说,这件事的话,我不能许诺你。” “嗯……我明白……”月九歌的语气里是落寞。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也别想的太多,指不定那姑娘会主动找你。”陌玉眯眼笑着,手上的扇子不紧不慢的扇着。 “真的吗……” “即使她被改了命格,她也依旧是堕神。神会预示梦,不早点睡的话,是见不到的。”陌玉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山灵也是神吗?” “你说什么?”月九歌刚刚的话的意思就等同于他梦到过山灵。 “山灵也是神吗?”月九歌重复道。 陌玉一瞬间知道了月九歌背上的暗印是怎么来的,却也没说出来,只是回道:“她不是, 只是有神之躯。” 月九歌用手撑着头,盯着陌玉看着,说道:“陌玉哥哥,你见过山灵,对吧?” 陌玉本想瞒着月九歌,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便也没有否认,摸了摸月九歌的头,答道:“啊,见过。山灵大人,是个捉摸不透的女子。早些睡吧,这两天我们就动身去我那玄灵谷,你们在这儿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好。” 夜里,陌玉一直睡不着,便坐在屋外的栏杆上看月亮。远处谁家的院子里泛着红光引起了陌玉的注意,那颜色陌玉再清楚不过了——曼珠沙华。曼珠沙华是只有玄灵谷才会有的花,花发出的光气会与阁主神思相通。 透过花的红光,陌玉看到已经成为花灵的无忧。堕神虽会因天劫而万劫不复,但只要命格改了便不会再有灾祸。陌玉想想只觉得命运可笑。 第36章 预示梦 月光皎洁,也扰了张希铭的梦,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在院中走走,却看到流着血泪的无忧。 张希铭慌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擦去她脸上的血泪,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忧儿?” 无忧摇摇头,一言不发。张希铭曾经也算是与无忧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如今却什么也察觉不出来。 “听你唤我‘忧儿’,真是让人恍若隔,上一次你这么叫我,我已经忘了是几时。我如今虽已不是冥界的堕神,但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希铭,你说这花是不是真是我的命数。”无忧话里有话,苦笑着,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却倒不出来,只能化成血泪流了出来。 “都过去了……”张希铭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自觉将她抱得更紧。无忧哭了好久,累了便靠在张希铭的怀中慢慢睡去。 这几日事情太多,苏沐枕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那晚,他睡的很沉。可琉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似苏沐枕那样过分担心月九歌,因为他相信陌玉的能力。 琉卿偷偷拿出那只步摇,红莲映着从窗户透进来月光发出温润的光,柔和光就好像是鬼姬在笑,琉卿努力去抚摸那温润的红光,却只是徒然罢了。上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如果能再去一次那里,然后让时间倒流回那时候就好了。琉卿不止一次的有这样的想法,可陌玉私下里总是劝自己要向前看,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情得适时放下。 夜总是黑色的,即便是有光,所拥有的黑依旧是无法被取代。梦里是无尽的白色山茶。月九歌在梦境中醒来,一朵朵山茶在脚边生长绽放。不远处一株红色的山茶孤独的开着,月九歌走过去手刚要碰到花蕾,却被背后的声音叫住了。 “别碰!” 月九歌转过身,身后是一个被红色包围的女孩子,他下意识的问道:“你就是无忧吗?” “别碰那个,红色不应该属于你,”无忧将红色花摘下,攥在手里,揉碎后丢在地上,“月九歌,多好的名字,要是一直像月亮一样皎洁下去就好了。” “诶?”月九歌伸手想去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碎花已落地。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爱而不得,身不由己。如果有一天这世上已经容不下你,无路可走,来冥界找我。” “我不是一直置身其中吗,”月九歌摇了摇头,随后又反问道,“现在的你,幸福吗?” 无忧显得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月九歌会这么说,更没想到问他这个,想了想,回答道:“我早已没有选择幸福的权力。你呢,后悔许愿吗?” “许愿的事,我并不记得。”月九歌微微低下头,目光锁定在散落一地的花瓣上。 无忧不等月九歌反应过来,上前拥抱住他,以冥界主的身份感受月九歌的灵魂,是那熟悉的空洞的感觉,呢喃着:“原来是这样……” 月九歌用手轻轻环住无忧,回应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37章 嬉闹 “但愿时间能再多一些。”无忧轻声回答着,那声音轻的好像能被风吹散。无忧看着月九歌的眼睛,眸子里只剩下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她不禁抚摸些月九歌的面庞,也许是因为梦境,那感觉却并不真切。 月九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碎了一地红花瓣,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精致的牵线木偶。 无忧看着月九歌这副样子,不禁说道:“韶华已逝,可你还有梦境。” 月九歌怔怔地站在那儿,半晌眼睛里才有点神,看着无忧血红色的瞳孔,从嗓子眼里挤压出几个字来。 “梦……已经足够多了。” …… “诶——诶——醒醒啊喂,九歌,月九歌——起床了啊——” 一大早的陌玉就跑到月九歌跟前推搡着喊着他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月九歌睡的很沉,陌玉喊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把他弄醒。 月九歌揉着惺忪的双眼,说道:“是陌玉哥哥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说呢?” 一听到这儿,月九歌蹭的一声就从床上跳下来,上衣都来不及穿好便破门而出,跑的时候还不忘埋怨道:“陌玉哥哥,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可真是冤枉!我哪里没有早点叫你,都叫你老半天了。”陌玉挥了挥手,像没事人似的坐在了床上,一副对方真是不可理喻的样子。 月九歌推开房门看到外面刚蒙蒙亮便知道自己又被陌玉诓了,气冲冲地又回到房间里,拍着桌子,眉毛也跟着不自觉地抖动着,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陌玉哥哥——您这是打哪儿出啊?不打算跟我说道说道?” 陌玉依旧是个没事儿人的样子,拿着扇子笔画着,看着月九歌生气的样子,竟还觉得挺好笑,只得憋着笑,道:“别说,你这生气的样子是挺好看的。” 还没等月九歌的火再从嘴里喷出来,房间门被人推开了。听到开门声,月九歌转身看到苏沐枕跟琉卿两人,刚刚的火气一下子被灭的干干净净。月九歌又扭头看着陌玉,对方撇撇嘴只是耸了耸肩。 “苏哥哥……琉卿哥哥……你们怎么都……” 陌玉在一边跟苏沐枕和琉卿诉着委屈,说道:“我都说了,太阳晒屁股了,他偏不信我,这不正准备兴师问罪呢。” 这刚进来的两人听陌玉这么讲,相互对视了一眼,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陌玉你也是,好端端的,逗他干嘛啊?瞧九歌这会尴尬的样子……”苏沐枕用胳膊肘推了推一旁的琉卿,“诶,琉卿,你还别说,咱们家九歌这样子还怪可爱的。” “确实。”琉卿只是捂着嘴在那儿笑。 一会的功夫,这三个人合起伙来竟合起伙来戏弄起月九歌来。这样说了几句,陌玉正正经经地说道:“行了行了,别戏弄他了,今儿还得赶路呢。” 明明就是陌玉哥哥先起的头啊!月九歌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收拾起来,虽然心有不悦,但是动作还挺麻利,三两下的收拾好了。 跟店家结了账,四人便离开旅店往东海海岸走去。路上陌玉悄悄找月九歌,问道:“见到了?” 早上的气还没消下去,月九歌只是摇摇头,嘴巴里一个字都不想往外蹦。陌玉见月九歌摇头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心里困惑不已,那曼珠沙华自己看的真切,应当不会有误,怎么会出现偏差了呢。 “昨夜,我什么都没见到,好像也没有做梦。”月九歌小声嘀咕着,语气里还透着“又被诓了”的味道。 “也许还不是时候呢。”陌玉安慰着月九歌,同时努力控制自己面部的表情,生怕流露出一点点焦躁与不安。 “嗯……” “不过话说回来,九歌啊,你今后多半是归我管了,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反正沐枕呢多半是站在我这边了。” 听到这话,月九歌的眼睛瞪的老大,盯着陌玉,那表情就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被噎住了似的,“不愿意”这三个字是写在脸上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谁叫你苏哥哥不会解印呢,”陌玉见月九歌这副嫌弃自己个儿的样子,委屈的解释着,“诶,是咯,苏哥哥好,九歌你说说,我陌玉揽你这摊子事怎么就这么吃力不讨好呢?” 也不知怎的,月九歌噗的笑出来了,这喜怒无常的孩子性格也不知是不是像苏沐枕那小子。 “九歌,你跟陌玉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走再前面的苏沐枕听着身后的月九歌在笑,便扭头问道。 “在说你苏沐枕笨呢~” “不可能!九歌向来都是向着我的,陌玉你又胡说了是不是?” 这一会的,三个人倒唱起一出戏了,琉卿从来都是看戏的,不爱掺和进去,也就偶尔劝劝,更多的还是在一边偷着乐。 “苏哥哥是笨——” 这回答倒是让苏沐枕意外,月九歌竟破天荒的跟陌玉同一战线了,“心有不甘”地停下来在月九歌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说道:“哥哥我算是白疼你咯,一会的功夫胳膊肘往外拐了。” “没有的事!平日里苏哥哥疼九歌不假,但是这次还是陌玉哥哥厉害些。” 第38章 灵谷约,再启程 「再启程」 不得语 暗相思 三个人一路上这么闹着,猛不丁地被琉卿打断了。 “诶——诶——,别闹了,到了。” 沉鱼湾这地方北有沉江东有海,港口处停泊的商船客船还真不少,粗粗数了数有至少有六七艘。 “我来的时候竟没注意到这儿有这么多船只,这……”苏沐枕的话还没说完,便陌玉不耐烦地打断了。 “这什么啊?先别感叹了,赶紧的走吧,你再感叹一会太阳都该落山了。” 陌玉拿出一个雕有鹿角的精巧的哨子吹了两声,完后又用胳膊肘推了推苏沐枕,苏沐枕白了陌玉一眼,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那只笛子吹起《毓》来。 琉卿突然想到了什么,趁陌玉不注意从他手中拿出那个哨子,边摆弄边问道:“上次在顾北送你走的时候可没见你吹哨子啊,这质地……好像是……骨头?”说的时候琉卿还特意把那哨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听到琉卿这么一说,月九歌是吓了一跳,跟着惊叫了一声“骨头”,陌玉听得这惊叫声后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陌玉手里去了,慌忙夺了回来,说道:“琉卿你这可不好,怎么还拿人东西了。” “我就看看——,你上次走的时候也没见用这东西叫你们家那只虫子。”陌玉双手环抱在胸前,笑道。 听到琉卿把自己家好好的玄蜂叫成“虫子”,陌玉的脸上挂着不高兴,虽然心里知道琉卿就是想气自己,但还是决定走过去狠狠地在琉卿的脑袋上拍一巴掌,还不忘说着:“什么虫子,那可是我的宝贝!” 这下拍的还挺狠的,琉卿捂着头嗷嗷叫,边叫边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陌玉!嘶——疼死了!那……是骨头吗?” “鹿骨。”陌玉冷冷地回答道。 这说话的功夫,青鸟和玄蜂我已经先后飞过来,苏沐枕这次决定要看个热闹,将一旁月九歌一把搂过来,说道:“既然我的青鸟跟你的玄蜂都来了,那正好,九歌跟我骑青鸟,琉卿就交给你了。” 苏沐枕搂的突然,月九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苏沐枕的怀里了,看着苏沐枕微微扬起的嘴角,满脸都是得意。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月九歌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变得快了些。 “九歌,你觉得呢?”苏沐枕轻轻晃了晃怀里的月九歌,脸上挂着小孩子做恶作剧的坏笑,可那样子映在月九歌的眼里好像是加了一道“温柔”的滤镜。 “啊,嗯……我听苏哥哥的。”月九歌有些发愣,只得用嘿嘿笑来掩饰尴尬,就连说话都有些磕绊了。 “诶诶诶——,这可不行!”陌玉先是一百个不乐意,刚想跑过去把月九歌拉过来,结果那两人先一步骑着青鸟在半空中看热闹。 “呐,你现在选吧,那么带上我一起,那么你就狠狠心把我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沉鱼湾。”琉卿一边揉着头,一边偷着乐,要说“给人添堵”还是苏沐枕更会一些。 “真是的!上来吧,”陌玉不情不愿的选择了前者,自己先坐了上去,“不过,得先说好,路上你老实点,不然的话,我可不会顾及昔日情分,到时候不管飞得有多高飞得有多快,我都会一脚把你踢下去。” “行行行,都听你的。” 第39章 念龙渊 “你也要回去了吗?” “嗯……我要回灵山守着山茶。” 山灵坐在张府院内的老树上,无忧在一旁的长廊里坐着,两人对视着,目光里透着的是这几百年来的光阴。 “那猫儿我见过,如今跟着你,以后也是。”无忧的眼角里难得的露出打心底里的笑意,这些天她哭了多少次自己都不记得了。 “一只猫妖跟着一山灵,你可真会说笑,”山灵捻着树枝上的红叶,“世上还没有这样的妖。” 无忧的眼神很坚定,眼睛里透着那猫妖未来的样子,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他注定是会跟随你。” “或许吧,我要走了,你今后多保重。”说罢,山灵便化成山茶乘风向灵山飞去。 …… 为了赶路,苏沐枕跟陌玉驾着各自的坐骑都飞得很快,月九歌跟琉卿为了坐稳只得将苏沐枕跟陌玉抱着,苏沐枕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陌玉却很不高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你不要胡来”之类的话,可琉卿乐了一路,能这么气陌玉的机会实在不多,他也只是“好好好”的一个劲的答应着。 “苏哥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一趟龙渊吧?”路上月九歌惦念起月珞阁里那位店主的话。 听到这话,苏沐枕还有些纳闷,印象里龙渊那地方也没什么值得游玩的,怎么突然月九歌想去龙渊了?可他一向是心疼月九歌的,倒也没有拒绝,便问道:“九歌今天是准备带你苏哥哥游玩了?” “苏哥哥,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就是想去哪里看看……” 苏沐枕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月九歌低着的头贴在自己的背上,好像有些失落,想了想,答应道:“龙渊可以去,但这次我一个人答应可没用,你陌玉哥哥可是铁了心了要让咱们几个先去玄灵谷的,不如,等回去的时候我们再去,到时候你带哥哥在龙渊好好游玩一番。” “嗯!”听到苏沐枕这么说,月九歌刚刚还低落着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开心的都要快把脸上的笑溢了出来。 苏沐枕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平日里都是自己走到哪儿那小子便要跟到哪里,如今他自己的心里也有去处了。经过海祭一事之后,他不知道月九歌这样究竟是长大了还是又藏了什么心事了。 “苏哥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陌玉哥哥好么,我怕他知道了定不让我去了。” 不告诉陌玉?苏沐枕细想了这句话,月九歌不瞒自己,不瞒琉卿,却独独想瞒着陌玉,难不成那真是去不得的地方吗?想到这儿,苏沐枕并没有一口答应月九歌:“我可以答应不告诉他,但你得给我个理由,不然的话,你去龙渊的门都没有。” “苏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月九歌立刻察觉到了苏沐枕话语里藏着的担忧,却又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怕被陌玉听见似的,“龙渊那地方没什么宝贝,但是那酒酿实在是香的出奇,我可不想带上陌玉哥哥一起,他贪酒不说,每次喝醉了就要大闹,你就说上次……” 听到月九歌讲到这儿,苏沐枕慌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九歌,别说了,哥哥懂,一定帮你瞒着他。” 说来上次陌玉在月府酒醉,竟在府上撒起酒疯来。虽是两眼迷离,走路也摇摇晃晃的,但人却跑得飞快,一会窜到屋顶上,一会又躺在屋檐下面,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陪他继续喝酒,最后还是琉卿跟苏沐枕把他抓着丢到了床上两人哄着才让他睡着,府上的丫鬟仆人收拾忙活了大半宿。 “诶诶诶,你俩人这一路上说什么悄悄话呢?”陌玉看着那两人一直偷偷地不知在说什么,忍不住地发问道。 还没等苏沐枕想好借口,月九歌便抢先一步答道:“我是在问苏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你那玄灵谷。” 第40章 陌琉之争 还没等苏沐枕想好借口,月九歌便抢先一步答道:“我是在问苏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你那玄灵谷。” “没想到九歌比陌玉还急着去玄灵谷啊?”坐在陌玉身后的琉卿打趣的说道。 这一路上陌玉没少被琉卿打趣,也不知陌玉哪来的好脾气忍了他这么久,一个字也没有怼回去,更是挂着平日里的悦色,没搭理琉卿,向月九歌回答道:“这儿是龙渊,过了龙渊就到了。” 这儿就是龙渊了吗?月九歌不禁想着那酒坛会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材质做的,会有什么样的图案,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才能拿到。好像很久很久没有酿桃花酒了,从 16 岁开始到现在,自己都没碰过酒坛,府里的管家跟丫鬟偶尔也会问起自己为什么不酿酒了,自己个儿总说酿酒的方法记不得了想休息休息。 确实,十五岁之前的事自己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府上的人就管家跟平日里常见的几个下人,剩下的人一概没什么印象。可印象里,自己见到苏沐枕的时候,就知道知道自己和他认识了很久很久,也记得很久以前和他一起出去游玩场景。 就好像老天剥夺了他的过去却独独留下来他与苏沐枕的回忆。这也许也是种天意吧。 过了会,一直打趣陌玉的琉卿凑到陌玉的耳边,低声说道:“陌玉,我想跟你商……” “闭嘴!”还没等琉卿说完,陌玉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了他的话,他知道琉卿要说什么,板着脸,面色里还透着低沉,眼睛里还加了杀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想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琉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路上怎么想的,你以为打趣我,我就能被你气的不去管你了吗?”陌玉的头微微低着,看不清楚脸,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比以往要更清晰,气场很低沉,低沉到让对方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琉卿当然知道陌玉反对自己的理由,但他还是想去那里,想去找那只步摇,更准确的说,琉卿是想去找步摇的主人在那里留过的痕迹。沉默片刻,琉卿将手向怀里掏去,想拿出在沉鱼湾买的那只步摇。 陌玉或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又低声说道:“琉卿,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可是……”被陌玉这冰冷的声音叫住,琉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以为我管了月九歌,还有多余的精力再护着你周全了?”陌玉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让自己的说话声音低些,再低一些。琉卿的事他不想让苏沐枕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陌玉……当年你拦下了我,我知道你是救了我,可如今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啊。” 陌玉气的发抖,攥紧了拳头,扭头看向琉卿,一只手指着龙渊的西边,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西边,你觉得这比当年要好些了是吗?我实话告诉你,这不是当年的鬼都,你现在去了就是万劫不复,我就算废了修为都救不了你。” 琉卿顺着陌玉手指的方向看去,龙渊西侧的鬼都天上遍布着黑气,那黑气不断地向四周蔓延开,龙渊的正阳之气如同是一道墙将那黑气与自身隔开,被隔开的黑气在那里不断翻涌。 琉卿没有可以反驳陌玉的理由便不再挣扎什么。 “别再做让我分心的事了。” 可能是刚刚两人的动静闹得有些大,本来还飞在前面的青鸟慢了下来,苏沐枕看到陌玉的脸上似有不悦,身后的琉卿也没有了刚刚的活力,便问道:“你们俩这是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沐枕,他拿我打趣了一路你是瞎了吗!”借着这个理由,陌玉将刚刚憋着的怒火全都发了出来,骂了不少的难听话。 琉卿知道陌玉是借着这个理由发刚刚火气,听着他这么骂自己却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诶诶,陌玉,你看你把琉卿骂的高兴的,那小子躲你背后乐着呢。”苏沐枕指了指陌玉背后的琉卿,陌玉刚发了一半的火气好像又被点满了。 月九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不丁地冒出一句,说道:“话说,两位哥哥感情真好啊。” “九歌,你怎么这么想啊?” “陌玉哥哥就差动手打人了,可一直都没揍琉卿哥哥,这不是有点像苏哥哥你待我的样子吗?” 苏沐枕听到月九歌这么说,在看看眼前的这二位,细细品了品,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第41章 堕神之躯 陌玉发了好一会的脾气才消停下来,这样大发脾气,三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趁苏沐枕和月九歌不注意的时候,陌玉凑到陌玉耳边小声道:“你可真行,我还从没被人气成这样。” 琉卿笑了笑,苏沐枕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倒是被他学了个全套,小声回道:“是了是了,都是我的错,等到你的地界了,我但凭阁下处置。” 陌玉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 山灵乘风回到灵山,远远的便看到山茶在等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安从胸口溢出来。山茶渡劫失败了吗?她不禁这样想着,于是加快了速度扑到山茶面前。 “山茶,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山灵很急躁,语气里夹杂着慌乱。脑海里不知道在翻涌什么,只剩下了山茶和数不尽的山茶花。 山茶却格外的冷静,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拥有着无尽的时间,它平静地对山灵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些凡尘事吗?” “我当然记得。” 听到山灵这样回答,那双猫瞳收缩的更紧了,山茶盯着她的眼睛,用更加冰冷的语气继续说道:“没有人可以一下子就知道天下事,就算是神也做不到。” “你……你说什么?”这句话让山灵很诧异,那之前的又是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是错觉吗?山灵端端地愣在了那里。 “你经历过海祭,可海祭只会召来与此有缘的人,本应是无忧,却成了你和月九歌,”山茶不再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后在山灵周围走动了起来,“你从没想过你是谁吗?” 山灵回过神,看着山茶,蓝色的眼眸如同时间的旋涡一般要将自己吸进去,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我是谁吗……”山灵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任由那旋涡吸引自己。 山茶将铃铛吐了出来,用爪子推了推,铃铛顺势滚落到山灵的脚边,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却又像是鲛人在哭泣。山灵只觉着听得头痛,捂着头直到痛得哭了出来。 “是山茶回来了吗?”山灵听到从灵山深处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像自己却更加空灵。 “是谁……你是谁……我是谁……”山灵疯了一样的哭嚎着,直到铃铛终于安静下来,自己的头疼才停止。 “你想不起来吗,你不是都见到无忧了吗,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无忧?”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无数个关于无忧的画面,看着脚下的铃铛,好像终于寻到了问题的答案。 “想起来了吗?” 她哭着,点点头,一边不断地擦拭着泪水,抽噎着讲不出话来。自己是山灵也是无忧,更准确的说,自己是没有与山灵融合的堕神之躯,一副只有记忆却没有灵魂的躯壳,所谓的“一夜知尽天下事”也不过是记忆被唤醒而已。如今,无忧活过来了,那当年的愿望也是时候兑现了。 “跟我来吧。”山茶在前面引着,示意她跟着自己。 她紧跟着山茶,直到进入一片林子,看到那一潭清泉。她并不记得这里,因为这里的记忆不属于她。 “我要做什么……” “跟我做同样的事情就好。”山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向那潭清泉,然后跳了进去。 她跟着跳了进去,看似很浅的清泉却像是一口深渊让她不断下坠。灵山的顶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汇起了雷云,她努力在水中睁开眼睛,身体在不断地下坠着,四周是不断涌来的黑暗。 突然一道光在她眼前出现,凑近了才看清是和她一样容貌的属于这里的山灵,山灵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亲吻,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她闭上了眼,让山灵的光包裹住自己,直到完全吞噬。那一瞬间天劫到来,雷电一道接着一道地径直劈向泉水中,水面上泛着幽紫色的光。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山灵从泉水中爬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才发现早已出来的的山茶浑身湿漉的在泉水旁等着自己,而不出所料的,山茶是个男孩子。 …… “欢迎回来,山灵大人。” 第42章 上师归来 “欢迎回来,山灵大人。”山茶虚弱地喘着气,躺在地上,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缝,蓝色的瞳孔映着池水中的光像极了闪烁的星河,白色的长发还浸在地上的水滩中。虽然平安度过天劫,但山茶因为太过虚弱只将人型幻化到一半,水滴从赤裸着的上半身上划过他的背部的皮肤直到最后流下,下半身依旧是兽身,猫尾无力的轻轻拍打着地上的水。 山灵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抚摸着山茶湿漉的头发跟面庞,说道:“早知你是个男孩子的话,便不用‘山茶’来为你取名了。” “哪里的话,”山茶好像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无论大人为我取什么名,都荣幸之至。” 山灵欣慰地笑着,看着池边常年盛开的山茶花,不禁想到了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而她也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心悦君兮”了。那副身体所看到的,都清晰的告诉自己,然后不断敲打着她藏着的落寞。 “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里,山茶,我会陪着你的。” 这句话就好像是温暖的阳光抚在了山茶的身上,让他闭上了眼睛。 …… “前面就是玄灵谷了,穿过山外结界,我们便算是到了。” 陌玉远远的就看到了玄灵谷山外布着的结界,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下山,这比自己预计的要早了两个时辰。 “啊——,可算是到了。”苏沐枕伸了个懒腰,这一路上也没个什么景让人欣赏,他无聊到快要睡着了,听到陌玉说快到了,人跟着清醒了不少。 月九歌却在不像苏沐枕似的那么有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着苏沐枕的背睡着了。苏沐枕试着用肩膀推了推月九歌却没见醒,想来这会正睡得熟,便没再叫醒他。 “我说,琉卿,我记得你之前是跟我说了‘但凭阁下处置’,是吧?” 陌玉看向身后的琉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阴谋”两个字,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琉卿却是干脆,点了点头回了句:“嗯,没错。” “你说说,我应该如何处置你呢?” 这话一出,琉卿便知道陌玉还没想好怎么整自己,可回答了便是给了他一个法子,只得鞠了个礼,回道:“琉卿但凭阁下处置。” …… 四人刚入山,就有一个学童打扮的人迎了过来,走近了又向几人行了礼,开口说道:“少谷主,您终于回来了。” “这是和庭,我玄灵谷的学童,”陌玉向其他三人介绍道,“你特意在这儿等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上师回来了。” 什么?上师回来了?陌玉听得一惊,眼睛不由的睁大了些,心中不安起来,不禁思索着其中的缘由,之前他与父亲以游历的名义一起离开玄灵谷后便再没回来,莫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不测吗…… “他一个人回来的吗?” “是。” “他现在在哪儿?” “东边的墨烬殿。”和庭答道。 “我……”陌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了。 琉卿从身后拍了拍他,说道:“你去吧,我们几个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听到这话,陌玉似乎不那么紧张了,点了点头,露出释怀的笑容,又向和庭吩咐道:“你带他们去飞羽阁,我打算请他们来此小住一段时间,要精致一点。” “少阁主,您放心吧。” 第43章 春江,花月夜 陌玉一路快跑着去了墨烬殿,上师正在殿内东侧的书房作画,墨烬殿是玄灵谷最东边的殿阁,最是安静,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关,一对凤灵鸟在枝头鸣唱着。 “上师,少阁主回来了。”殿内的门童和轩在书房外禀报道。 落影手中正画着《春江图》的笔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想来和庭已经告诉他我回来了,和轩,你帮把我回来时带的那坛酒拿出来放在院中,我一会要跟他在外庭喝几杯。” “是。”和轩行了礼便去准备了。 没等落影将《春江图》画完,就听到陌玉在殿外气喘吁吁地叫自己。 “上师——,上师——。”因为陌玉每次来墨烬殿寻落影时他总是在书房作画读文,久而久之的,陌玉便径直往书房走了。陌玉跑得太急,进门时差点被门槛儿绊倒弄得脸朝地。 “许久未见,小陌玉就这么想我吗?”落影的声音总是低沉慵懒,轻幽幽的,同陌寒冰一起游历大荒时不知吸引过多少的少男少女。 陌玉长成后,总是在想落影什么时候才会老,虽发色如雪,但他印象里,自儿时起落影的容貌就没再变过。秋波眉下的瑞凤眼更多的是看着手中的书画或是相伴而行的父亲。儿时陌玉受落影的教导,如今就连身着行头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陌玉跑得急,进了书房一直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道:“上……上师……一回来就……打趣我吗?” “小陌玉你这是哪里的话,”落影笑着,继续画着画,“先坐下休息休息吧,跑的那么急。” 陌玉在一旁坐下,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见落影一直在画画便凑上去看了看,问道:“这画的是《春江图》?” “是啊。”落影笑道。 “我记得之前您送过一幅给父亲,怎么又在画了?” 最后几笔画完,落影将手中的笔放下,说道:“是,不过已经被寒冰他弄坏了,所以再画送他。” 这画送给父亲的?这么说父亲他在外一切安好。陌玉愣了一下,抬头望向落影,落影却捂着嘴轻笑。 “你急冲冲地跑过来,我就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父亲一切都安好,我回来只是为了这幅画。” 听到落影这么说,陌玉不禁松了一口气。 “奥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坛酒,刚刚你来之前我让和轩在外庭布置了,要陪我喝两杯吗?” “上师带回来的酒,自然是要的。” …… 山灵抚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山茶,靠在一块长石上休息。趁着山茶昏睡着,山灵将一件长袍盖在他身上。 过了半个时辰,山茶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刚要起身,身上盖着的长袍从背上滑落了下去。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已经幻化成人性的身体,慌忙地将长袍套在身上系好。 这动静将一旁的山灵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俊秀却不妖艳的少年,说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一整天。” “怎么会呢,”山茶看着山灵的眼里不住溢出的落寞,“只是,山灵大人这是又在为何事而这么伤感呢?” 山灵看着说山茶,愣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吗?” 听到这句话,山茶沉默了。 “你怎么了?” 只见山茶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答道:“原来大人……是在为那个叫苏沐枕的人伤感啊……” 第44章 一昔成月,昔昔成玦 山茶如此落寞的反应是山灵始料未及的,她没有否认山茶所问的,伸手轻抚着他的面庞,笑着回答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呢。山茶,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吗?” “嗯……我知道一点。”山茶低着头,目光看着长袍袖子上山茶花纹,说道。 “第二次遇到他的时候,这里也开满了山茶花。 他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后来他便叫我‘沐兮’,我当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时的我没有心。”山灵看着远处的花说道。 心吗……山茶不解道。 山灵望向山茶,继续说道:“明明是山有树,却谐音变成了灵山有沐兮。现在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那……后半句呢……” “后半句啊……‘君’不知过去,‘吾’不知未来。” “山灵……大人……” “虽然那副变成‘心’的躯壳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山灵低了下头,“但是,恐怕以后不会有人再叫我‘沐兮’了吧……诶?” 山茶扑向山灵,将其抱入怀中,用脸颊蹭着她的额头,手抚着她散落在背部的长发,轻语道:“山灵大人……吾不知过去,君不知未来,不是吗?” “也是呢,”山灵看着天上月亮,“山茶,你看天上的月亮,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山茶抬头看着月亮,今天的星幕里依旧是残月,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又低头注视着山灵,问道:“山灵大人喜欢月亮吗?” “嗯……”山灵点点头。 山茶露出温柔的笑容,问道:“山灵大人介意我为你取名吗?” “诶?为我取名吗,”山灵摇了摇头,“怎么会介意呢,已经想好了吗?” “怜月。” “是个好名字呢。” …… 落影带着陌玉向外庭走去,和轩已经在树下铺好席子,小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两个小盏和温酒需要的工具,一旁的小炉子上还烧着水。 “啊~真没想到和轩准备的这么充分。” 陌玉走到小桌前拿起小盏,大小不过一个巴掌大,看着总是挂着温柔笑容的落影,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怕我喝光吗,拿这么小的盏出来,和轩确实是很为上师着想呢。” “怎么会呢,和轩、和庭兄弟俩可是你捡回来的,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落影像是在哄一个赌气的孩子,“我可记得小陌玉的酒品不太好呢。” 这话说出来,陌玉的脸不自觉地有些泛红,落影倒是先坐了下来,将已经温好的酒往盏中盛了些,见陌玉久久不坐下,便反问道:“不坐下吗?诶?脸红了啊,还没尝过我的酒就醉了吗?” 陌玉最受不了落影这样激自己,但那种那种被小看的感觉又实在不爽,只得坐下,陪着落影喝起酒来。 “上师……还要去陪父亲游历吗?”陌玉先开口问道。 “嗯?小陌玉舍不得我了吗?” “切……我就是随便问问。”陌玉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落影见盏中空了便又添上了。 “诶——,小陌玉,别喝这么急,小心一会就醉了,”落影见他喝的急了便劝着,“不过啊,要是小陌玉求着我的话,我倒时可以再多待几天。” 陌玉猛得喝下一盏酒,又将其重重放回桌上。虽然只是第三盏,但陌玉已经有了醉意,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摇晃着,嘴里的话慢慢说不清了。 “谁要……谁要求你啊……拐走了父亲如今又要……”话还没说完陌玉便醉倒在一旁了。 落影试着叫了叫他,可陌玉却已经醉的睡了过去。想起上次拉着陌玉陪自己喝酒还是他刚十六岁的时候,这么些年虽然人比那时候长高了也壮了,可酒量还是老样子。将剩下温好的酒喝完,落影上前将陌玉抱回了殿中的床榻上让他睡好后,转身便出了门。 正巧,和轩在墨烬殿外打扫着。 “上师您要出门了吗?” “我随便走走罢了,小陌玉已经喝醉睡过去了,记得别吵醒他。” “是,和轩记下了。” “啊,对了,你知道那三个孩子被陌玉安排在哪个殿阁吗?” 第45章 羊脂白玉 和轩行了礼,回道:“应该是在飞羽阁。” 苏沐枕第一次玄灵谷拜访陌玉时,陌玉便将他安排在了飞羽阁,之后飞羽阁便成了苏沐枕的“专属”。这次虽然是一行三人,但这个习惯想来是不变的。 刚走两步,落影又回头跟和轩交代道:“若小陌玉醒了找我,跟他说我在西琅阁便是。” “是。”和轩行礼应道。 …… “飞羽阁啊……啊……陌玉这小子真的是……”去飞羽阁路上苏沐枕偶尔这样说着。 月九歌听得疑惑,便向苏沐枕问道:“哥哥,飞羽阁不好吗?” “你说飞羽阁啊……”苏沐枕叹了口气,“诶,那地方虽然挺好的,但是每次来这家伙都把我安排在那儿,我都快住腻了。九歌,你说说,玄灵谷这么大的地方儿这么多殿阁,陌玉这小子是不是不舍得让我住?” “这我可不知道,琉卿哥哥怎么想的呢?”月九歌向一旁的琉卿问道。 琉卿思索了几秒钟,笑着答道:“我觉得……可能是习惯吧,他不是一直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嘛。” “也是……啊——,可我真的想去其他的殿阁里看看啊。”苏沐枕在一边抓着狂。曾经自己偷跑到其他殿阁里,结果被陌玉发现后狠狠地揍了一顿。想到这儿苏沐枕便更生气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被陌玉抓了个现行,而是因为自己个儿打不过他。这些年自己在外历练,虽然在剑法上有所精进,可还是被陌玉压了一节子。 听到三人的谈话,在前面带路的和庭扭头说道:“其实,我家少谷主并非是刻板,他只是将公子们安排到了最适合的殿阁而已。” “和庭,你这就是偏袒了,”苏沐枕加快了脚步,用胳膊勾搭着和庭的肩膀,“陌玉是你们的少谷主,我跟你讲,他这个人刻板可是得很,这……” “是谁在背地里说我们家小陌玉的坏话呢?” 苏沐枕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了自己,几个人顺着声音寻去发现是个和陌玉相似打扮的男子。和庭见了慌忙行礼,说道:“上师。” 苏沐枕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脸上总是挂着看似和善的笑容。 “这是要去飞羽阁吗?” “正是。”和轩答道。 “我正要去西琅阁,倒是顺路,三位公子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吧?” 苏沐枕行了个礼,答道:“上师哪里的话。” 一路上落影到底怎么说话,可月九歌见着落影的第一眼时,便在心里给他贴上了“笑里藏刀”的标签,总觉得落影的笑里还有别的意思。 几人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岔路口,落影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交给和庭,开口说道:“和庭,你先去西琅阁帮我找找这些东西吧,我带这三个孩子去飞羽阁。” 和庭接过字条,行了礼,便去了西琅阁。 琉卿随身佩戴的羊脂白玉引起了落影的注意,去飞羽阁的路上,落影总是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琉卿。 不一会几人便到了飞羽阁,落影带着他们到正堂休息。苏沐枕想起飞羽阁院内有个小池塘,陌玉在里面养了着锦鲤甚是好看,便待不住了,拉着月九歌和琉卿想去看看。 琉卿却推诿道:“沐枕,你带着九歌去吧,我就不去了。” 苏沐枕不知道琉卿这是又想到哪出了,答应着便拉着月九歌去看锦鲤了。 “上师很在意我的这块玉吗?” 落影正坐在正堂喝茶顺便醒醒酒,听琉卿这么问自己,并没有否认,放下茶杯走上前去,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白玉。琉卿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用手挡在了前面。 “偷看被发现了啊……我听闻顾北国并不盛产羊脂白玉,你这一块倒是上品,觉得很稀奇,”落影走进贴在他耳边说道,“想必公子是出生在个有钱人家。” 有钱人家吗?琉卿愣住了,脖子僵硬地扭动着看向落影,微微张开的嘴巴却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落影轻抚着琉卿的头发,笑道:“看你这反应,看来是被我猜中啊。我得去西琅阁了,便不陪你们闲聊,晚些时候和庭应该还会过来,起居的事情他会帮你们打理好的。” 说罢,落影便离开了。 第46章 记忆藤蔓 琉卿留在原地,呆愣地站在那里,手不住得抓着那块羊脂白玉,因为太用力,手指关节竟有些发白。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手中的羊脂白玉那样,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 像是藤蔓攀岩大树一样,恐惧与不安从身后蔓开然后袭上大脑,如水中墨一样在大脑里四散开来,直到最后布满双眼然后“扑通一声”昏厥过去。 “九歌,你说陌玉为什么要在这儿养锦鲤呢?我记得他不喜欢养鱼的。”苏沐枕一手用食指捂着鼻子,一手搭在月九歌的肩膀上。 “也许是陌玉哥哥即时兴起吧,”扑通——,屋内传来的声音,“苏哥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苏沐枕摇摇头表示没听到,刚刚一直专心想锦鲤的事,旁的都没心思去关心了。 月九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拉着苏沐枕的衣角,说道:“苏哥哥,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我有些不大放心。” 苏沐枕点了点头,被月九歌拉着回到正堂,便看到倒在地上的琉卿。两人大惊,慌忙跑上前去,苏沐枕将琉卿扶起,琉卿呼吸急促,面色煞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琉卿……琉卿……醒醒……” “琉卿哥哥……”月九歌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苏哥哥……怎么办……” 苏沐枕的脸色沉了下去,扶起琉卿,月九歌也在一旁搀扶着,两人将他搀扶到寝榻上。 “我去找人,九歌,你照看好琉卿。”苏沐枕说完便转身向外跑去。 苏沐枕跑着,想起刚到玄灵谷的时候和庭说上师在墨烬殿,如今见到上师却没见到陌玉想来他人还在墨烬殿,便往东边跑去。 “苏公子这是要去墨烬殿找小陌玉吗?”没几步,苏沐枕便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转身一看原来是上师——落影。 “是,上师不是去了西琅阁吗?” “晚些时候再去也不迟。”落影还是笑着,举止里还有些彬彬有礼的味道。 “是吗……”苏沐枕转动着眼珠子思考着,走上前,脸上写满着严肃,“那上师是在此特意等我吗?” “是。” 这个回答虽然是苏沐枕意料之中的,但总还是不大能接受。 落影略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陌玉在我那儿喝醉了酒,睡着呢,苏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倒是可以代劳。” 见苏沐枕没回话,落影笑了起来,眼前苏沐枕的样子倒有些像陌玉儿时犯难四处寻人帮忙的样子。 “让他好好休息吧,又不是神仙,一路上这么折腾,哪个人受得了。和庭不久便会将我挑的东西送过去,也算是帮小陌玉照顾好你们了,要是还缺什么托和庭说一声就行。”落影说完便转身往西琅阁走去,留苏沐枕一个人在那儿。 虽然落影的话里云里雾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琉卿没事”,便又转身回去了。 “苏哥哥,没找到人吗?” “不是,”苏沐枕摇了摇头,“我碰到上师了。” “他怎么说的?”月九歌焦急地问道。 “他让我们不必担心,好好休息便没事了。” 第47章 缘起 落影到了西琅阁见和庭已经将东西准备好正要带到飞羽阁去。 “已经准备好了吗?“落影边查看着那些物件边问道。 ”是,单子上的都在这儿了。”和庭回道。 “我看看……”落影一边仔细地清点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笔墨……《落凤魂曲》……琉璃灯……碧痕弓和翎羽箭……我看看这个是……” 落影清点了一会,并没发现有什么疏漏的,便又说道:“就将这些东西送去飞羽阁吧,那里平日里都是有人收拾的,用度之类的都不会短缺,这些小玩意拿过去正合适。” “是。” …… “啊……什么时候了……” 陌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寅时,宿醉后的头疼如期而至,落影的酒总是那么容易上头,三杯便醉倒,之后的事陌玉往往都不怎么记得了。 醒来后,陌玉揉了好一会的太阳穴,殿内很安静,外面风拍打树叶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陌玉下了床看见桌上落影留的字条,上面这道——“桌上的醒酒茶,别忘了喝”。 该死!又被上师灌醉了。陌玉这样想着,将桌上的的醒酒茶一饮而尽。休息了片刻,陌玉才发觉到殿中安静的出奇,来不及系好衣带,慌忙地在殿中寻找落影。 “上师——,上师——。”陌玉在殿中大喊着,平日里落影听到陌玉这样在殿中大喊定是要训他的,可陌玉喊了好一会一直没人出来应答。 不在吗?莫不是又离开玄灵谷了?为什么这么匆忙?等等,还有《春江图》,上师若是离开玄灵谷,定会将它也带走的。想到这儿,陌玉便往书房跑去。 《春江图》依旧在桌上放着,笔墨还是昨天喝酒前摆放的样子未曾动过,陌玉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点和轩他们应该还没起,等卯时的时候再去问问吧。 陌玉在外庭里闲逛着,昨天为了喝酒所准备那些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起风后树叶一直沙沙作响,那对凤灵鸟在枝头依偎着睡觉。 外庭里走了走,陌玉瞥见远处凉亭的石桌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便走了过去。桌上放着的是落影留的另一个字条,上面写着——“虽已经交代过,但还是下字条为妙。若是小陌玉醒了寻不见我,来西琅阁便是。” “西琅阁啊……” 陌玉想起之前小时候经常见落影经常与父亲去在西琅阁寻东西,落影说以前不知道将东西放在哪儿就都放在了西琅阁,久而久之那地方竟成了自己的“仓库”。 琉卿一直昏睡着,月九歌则是一直守在他跟前。经历过海祭以后,不知怎的,月九歌的精力总是大不如从前,熬着熬着支撑不住精神在一边睡过去了。 苏沐枕怎么也睡不着,在院内看着池塘里的鱼,月亮映在水面中,风吹着水面,吹起的涟漪像是他心中的不安。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情,苏沐枕回到屋内看到趴在桌上的睡着的月九歌,摇了摇头,心里竟有些心疼,将月九歌抱到另一间寝阁内让他躺好。苏沐枕凑近了看着月九歌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和细腻的皮肤,心里不禁想着,如果月九歌是女孩子的话,大概是顾北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吧。 近在咫尺的距离是触手可及的。安静的寝阁内,好像能听到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那种感觉就好像苏沐枕第一次尝月九歌所酿的桃花酒时的醉酒。 苏沐枕捂着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轻抚着月九歌的头发与面容,喃喃自语道:“九歌,你知道吗?我最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当场疯掉。” 第48章 悸动 院内,起风了。叶子落在水面上,好像惊醒了池塘里正在熟睡的鱼,也惊扰了像火一样跳动着的躁动不安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月九歌做了噩梦,眉眼间紧蹙了起来,嘴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呓语。苏沐枕凑近了才勉勉强强地听到几个字好像在说——“哥哥”。 月九歌的鼻息轻扑向苏沐枕的侧脸,耳根被弄得苏沐枕觉得痒痒的,麻酥酥的感觉从后颈蔓上来。 苏沐枕迟疑了一下,计算着两人彼此间的距离。那距离,好近。近到下一秒回头的话,就能吻上去。 那一秒钟,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苏沐枕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直跑到飞羽阁外的浣花池。 我刚刚是想干什么?又是在迟疑什么呢?不,绝不可能。苏沐枕不断地捧起水泼向自己,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苏沐枕瘫躺着在地上,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免得天上的月亮太过刺眼又照亮刚刚的回忆。水流进浣花池的声音轻的就好像是眼泪掉落在水面里。 终于,苏沐枕在那里朦朦睡去。 卯时,和轩已经来到书房整理被落影堆成山的书籍和不知从哪里的来的字条消息。陌玉整理好衣冠,准备去西琅阁找落影询问些事情。 陌玉急匆匆地刚要去西琅阁,碰巧撞到了抱着一摞书籍从书房出来的和轩。 “少阁主,当心!” “嘶——,是和轩啊,”陌玉看着和轩手里抱着的书,伸手想要去帮他分担些,“这么多书,我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少阁主,这些事我来就好,”和轩拒绝道,“您急匆匆地,这是要去找上师吗?” 陌玉点点头,回道:“嗯,对了,上师还在西琅阁吗?” “上师走的时候说您要是问起的话,去西琅阁找他便是,除此没有特别的交代,想来现在还是在西琅阁的。” “多谢。”说完,陌玉便急匆匆走了。 整晚,落影都在西琅阁里翻找着,找的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小憩一会。陌玉来的时候落影正好倚着架子睡着,那地方隐秘不显眼的让陌玉一顿好找却怎么也没注意到。 “上师——,上师——。”陌玉没办法,只能在里面大喊着,希望落影能回应他。 落影睡的浅,陌玉三两声的便把他吵醒了。 “别喊了别喊了,”落影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我在这儿呢……” 陌玉寻着声音找过去,见落影倚着一架子坐着,头发半束着,外衣在一边随意的散落着,内衬的带子松散着,衣服从右肩微微滑落。 “上师一向是教导我们要正衣冠,如今这样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陌玉嫌弃地看着落影。 落影这会还泛着困意,眼神里写满了迷离两个字,撇了眼陌玉,回道:“小陌玉如今也是会教育我了。不过呢,我这是在睡觉,正衣冠是睡醒以后才做的事。说说吧,什么事?” “曼珠沙华的花灵出现了。” “嗯,我知道。”落影闭着眼,点头回道。 “那花灵是堕神无忧。” 听到“无忧”两个字,落影闭上的眼睛一下子便睁开了,看着一旁堆满的古籍书画,低声说道:“无忧吗……” 第49章 头绪 “上师可有什么头绪吗?” 落影摇了摇头,将从肩膀上滑落衣服拉好,起身捡起一旁外衣披在身上,走向另一边的架子边,拿起一本古籍,边翻看边回答道:“没有。” “那你这一晚上的,找什么呢?”陌玉看着地上的书,随意拿起一本翻了起来。 “当然是找头绪,”落影翻看着手里的书,表情严肃,眼睛里流着如同冰山般的寒气,“有了。” “有了?”陌玉放下手里的书,凑过去看。 落影将手里的书递过去,回道:“无忧是堕神,那是要受天劫的。如今你听闻哪里有天劫吗?” 陌玉拿着那本书横竖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明白,看了看书名,上面写着《流魂曲》。西琅阁里很多书都是落影藏书,就算是陌玉也有很多没见过,自然,这本书也没看过。 “《流魂曲》?上师你又在偷偷藏书了,”陌玉又翻读了几页,“这是鲛人一族里流传的书吧?” “正是。无忧没受天劫是因为如今被改了命格,可这件事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必然是当年有人帮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鲛人一里已故去的韶华公主。” “韶华公主……嗯?等等,上师,你刚刚不是说没头绪吗?” “是没头绪。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韶华要帮她,这对韶华自己而言没有好处,甚至会遭到反噬……” “这……” 见到陌玉一脸的尴尬,落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略带讥讽地反问道:“小陌玉,你说的‘头绪’,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陌玉被落影弄得说不出话来,落影邪魅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将陌玉逼到墙角,一手撑着墙,用高他将近半尺的身躯将陌玉死死地困在了那里。 陌玉慌乱地向四处张望,磕磕巴巴地说道:“上……上师你这是……诶诶……别这样……” “小陌玉,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些长进呢?总是这么依赖我可不太行啊,我还要跟寒冰他一起游历大荒的。”落影伸手托起陌玉的下巴,目光像是一把把匕首刺向陌玉。 陌玉不敢反抗,嘴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上师”,落影却不依不饶的,将陌玉的下巴抬的更高,让他再也不能逃不掉自己的目光。 两人这样僵持了半分钟,落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松了手侧过身哈哈大笑。陌玉像是被吓着了,顺着墙瘫坐了下去。 “哈哈哈……看来小陌玉这些年确实没什么长进啊?” 陌玉嘟着嘴,回道:“哪里的话,我只是被你吓到了,你那副样子,我以为上师你生气了……” …… 月九歌睡到辰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我怎么在这里,是苏哥哥吗?月九歌这样想着。缓了缓精神,便急急忙忙去看琉卿的状况。 琉卿还在睡着,神情缓和。月九歌在屋里院内转了一圈没见苏沐枕的身影。苏哥哥呢?是去找陌玉了吗?月九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外面走去,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和庭,想他问问苏沐枕的去向。 苏沐枕还在浣花池边睡着,浣花池偏僻,月九歌在飞羽阁外转了一圈才找到那地方,见苏沐枕一个人睡在那儿便急忙跑了过去,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他身上。 “嗯……天亮了啊……”苏沐枕迷迷糊糊地摸到身上的盖着的衣服,刚刚还迷糊的大脑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苏哥哥,你醒啦?”坐在一旁的月九歌问道。 第50章 鬼都,过往 月九歌吗?苏沐枕猛然想起那是自己差点就要吻上去的情景,像是被泼了冷水似的一下子清醒了,尴尬的笑着,脸颊和耳根微微发红。 “啊……嗯……”苏沐枕不知道说什么。也幸亏那时候月九歌睡着了,不然现在尴尬的就是两个人了。 这些月九歌都看在眼里,伸手捂住苏沐枕的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冰凉的手让尴尬的温度不断升高直到脸颊发烫。 月九歌疑惑不解,问道:“哥哥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烫?” “啊?这是热的!热的,”苏沐枕不知道怎么解释,“太热了我才出来乘凉,九歌你的手冰冰凉凉的真舒服啊,哈哈……哈哈哈……” 月九歌笑了笑,刚刚眼神里还充着的担忧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琉卿呢,他醒了吗?”苏沐枕问起琉卿的状况,一来是真的担心他,二来是想转移话题以免尴尬。 月九歌摇摇头,回道:“我出来的时候琉卿哥哥还没有醒,,不过苏哥哥不用担心,也许这会就已经醒了呢?” “说的也是。”苏沐枕起身,将月九歌的外衣披回他的身上。 …… 很久没有梦到那里的事了。当黑色的恐惧蔓延到双眸时,好像又回到了 17 岁,即便是梦境,都显得格外真实。 琉卿站在鬼都的国界,犹豫着要不要向内踏足。踌躇良久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准备举步向前时,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别过去。” 那冰冷的声音像是一双手将琉卿拉了回来,琉卿转身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白色的衣边好像被墨水晕染着成了黑灰色。 那少年继续说道:“会死。” “什……什么?”琉卿的瞳孔里透露这吃惊两个字,紧张与不安让他攥紧了拳头,心中好不容易坚定下的决心被动摇。 你是谁?为什么鬼都去不得?为什么要救下我?这样的问题一板一眼地写在了琉卿的脸上。 那少年一步一步地向琉卿走去,还差一步的时候伸出手,拉着琉卿的手腕便向鬼都的反方向跑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被一个陌生人突然抓住手腕,像亡命徒一样的逃跑着让琉卿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是生气,路上不断地挣扎着。 “带你逃命,”少年回眸笑了笑,“到前面就安全了。” 跑了好一会少年才停了下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在路边休息了好一会。琉卿甩开少年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生气的喊道:“放开我!” 那少年笑着,指着琉卿的衣角上黑色的灼烧痕迹,说:“鬼都的煞气包裹着你,再不离开,等煞气入骨了,我再难救你。” “啊……”琉卿看了看自己的被烧的焦烂的衣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是?” “我叫陌玉,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在下……”琉卿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在下琉卿。” “你是从顾北国来的吧?” 陌玉这样问自己让琉卿觉得震惊,他不知道陌玉怎么知道的,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你佩戴的羊脂白玉是出自东海,今年东海向顾北国进献的贡品里便有羊脂白玉。你既然能佩戴在身上,想必身份定不一般,多半是个贵族。”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陌玉的嘴角仰着自信的笑,问道:“你听说过玄灵谷吗?” 琉卿点了点头。 “我便是来自那里。” 第51章 梦醒,发狂 琉卿回头望着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的翻滚着的煞气,攥着衣角,试探地询问道:“陌公子,玄灵谷……我能去吗?” 陌玉表现的很吃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刚想问琉卿是什么事的嘴停留在了“什”字上。几秒后,陌玉调整好情绪,摸了摸琉卿的额头,说:“你是想来玄灵谷学艺?要是这样的话你得先拜我为师才行,这个拜师礼呢就……” “不是的,”琉卿打断了陌玉的话,“我只是没得去处。” 琉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写满着委屈与愤怒,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琉卿的眼泪也只好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你说你叫琉卿是吧?” 陌玉呵的一声笑了,然后走上前拿起他佩戴的羊脂白玉,继续说道:“一个贵族,会没地方去吗?况且,你来我玄灵谷能做什么,当我玄灵谷是你们这群人的庇护所吗?” “那你又为什么救我?”陌玉眼睛通红,陌玉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琉卿的眼神里失去了光。那一刻,陌玉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无助,绝望到了深渊。 琉卿转身向鬼都跑去,陌玉慌忙追上去拉住他,看着他死寂的眼神,忍不住地扇了一巴掌。 “清醒点。” 琉卿没说话,也没有抬头看陌玉一眼。虽然被陌玉拉着,但陌玉知道一旦自己松手,琉卿又会不顾一切额冲过去。 “我可以带着你,但我不保证能带你回玄灵谷,你要是愿意,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不愿意的话,我便松手,你大可以去闯鬼都,我不会拦你。怎么样,答不答应?” “我跟你走。”就像是寒冬里的火苗,琉卿的眼神里被点燃了希望,但又在一瞬间,陌玉与琉卿渐行渐远。 …… “陌玉……陌玉!”琉卿大喊着从梦里醒来,正巧月九歌跟苏沐枕走了进来,听到陌玉的叫喊声,两人也是被吓了一跳,慌忙跑了过去,直到看到琉卿没事才松了口气。 “琉卿哥哥你终于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啊……嗯……我没事……我睡了多久了……” “差不多睡了一天。”苏沐枕答道。 “陌玉呢?”琉卿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 “这会应该是个上师在一起……昨天那个人说他要去西琅阁。”苏沐枕边思索着边回答道。 月九歌不解为什么苏沐枕会那么想,苏沐枕解释说是直觉,具体是因为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琉卿听到后便立刻下床要去西琅阁找陌玉,苏沐枕和月九歌劝不住,只能由着他离开。 “琉卿哥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苏沐枕摇摇头。 西琅阁里落影跟陌玉还在说着曼珠沙华花灵的事。 “总之,堕神变成花灵这件事未必是坏事,就是以后冥界的事可能你也得插一手了。” “别啊,上师。你跟父亲撇下玄灵谷的一摊子事跑去逍遥了。这玄灵谷的本来事情就多,我可不想再掺和冥界。”陌玉摆摆手,摇头表示拒绝。 落影呵的一声笑了,露出一副同情的眼神望向陌玉,说道:“这些事可以以后慢慢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是想想眼下的难题怎么解决吧。” 这话说的陌玉懵懵的,他完全不知道落影想表达什么,“诶”了一声,发出灵魂一般的疑问。 落影正了正衣冠,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回道:“我先回墨烬殿了,一会有客人要来,应该是找你的,好好接待。” 说罢,落影便离开了。出来走了一会,落影便看见在岔路口不知该去哪里的琉卿。 “你是要去找小陌玉吗?” “是……” “这条路走到头就是西琅阁,他在里面。” “多谢。”琉卿道了声谢便往西琅阁跑去。 陌玉被落影留在西琅阁里,正疑惑着落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到琉卿正在发生喊着自己。 见了面,琉卿便冲上去拽着陌玉的衣角,眼睛里倘着泪花,用颤抖声音质问道:“陌玉,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都想起来了,我不是临危在顾北跟你相遇,而是在鬼都你拉住了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啊?为什么要瞒着我?” 陌玉一下子明白了所谓的难题是什么,却一如既往地平静,这个问题,这一天,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 “琉卿,你别这么激动,我跟你解释冷静点,先放开我。” “好,我放开你,”琉卿松开抓着陌玉衣领的手,“你说。” “我只想把最美好的回忆留给你,不想你再想到那些令你绝望的场景,你……明白?” “呵,最美好的回忆?我,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见到鬼姬了!即便是粉身碎……” “啪——”,像 17 岁那时一样,陌玉又给了琉卿一巴掌,厉声喝道:“琉卿,你清醒一点!你要找的鬼姬已经不可能找到了,就算是人还在,也不是你的鬼姬了!” 琉卿眼中摇摇欲坠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崩溃的情绪让他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鬼姬,鬼都的三公主,青梅竹马,琉卿曾经无数次地幻想着与这个和自己约定过的要白头老到的女人厮守一生,到头来却落了个分东离西的下场。 陌玉蹲下,抚摸着琉卿的头发,替他擦拭掉泪水,问道:“还记得那时候你问我能不能带你到玄灵谷吗?” 琉卿点了点,带着哭腔说了声记得。 “那就不要哭了,如今我不是带你来玄灵谷了吗?” 第52章 但凭处置 在那场梦之前,琉卿只记得当初遇到陌玉时自己昏了过去,醒来是在一个叫月府的地方,也记得他要找鬼姬,但忘却了自己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陌玉让他忘却了那份绝望,让琉卿从那天起不再折磨自己。 琉卿止不住地哭着,就好像被弄坏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样。那副样子像是一根根针扎在陌玉的心里,令他心痛。 “从我拉住你手腕阻止你踏入鬼都的那一刻起,”陌玉将琉卿搂在怀里,“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你……怎么会……知道……”琉卿趴在陌玉的胸前抽泣着。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当年一样令我心疼不已。”陌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还是放弃了,有的话,或许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琉卿哭了一会,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那种绝望的心情好像也随着眼泪一起流干了。 “好些了吗?”陌玉问道。 琉卿点了点头。看着琉卿这副释怀的模样,陌玉也终于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可陌玉清楚这段被他封闭的记忆不会轻易打开。 会是谁呢?刚刚上师说……是他看出了什么了吗……如果真的是上师,他又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是我喝醉的时候吗?陌玉想的有些出神,以至于琉卿拉着他衣袖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陌玉,陌玉,”琉卿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陌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出了神,回过神后看着琉卿眼睛,坏笑着。琉卿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问道:“刚刚想什么呢,回过神来这么个表情?” 琉卿还疑惑着,没等他反应过来,琉卿像被饿狼扑食一样被陌玉扑倒,瞪大了的眼睛充满着惊慌与不知所措。 “诶?陌玉,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啊,诶——,放开我!” 陌玉趴在琉卿身上,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蹭着。琉卿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推开陌玉,却被陌玉抓住了手腕。 “陌玉!你放开我!大白天的胡闹!不像话!大男人的你要做什么!”琉卿大叫着,希望能有人听到西琅阁内的动静来“解救”他。 陌玉没理会琉卿的挣扎与反抗,在琉卿脖子上咬了一口后起身看着琉卿的眼睛,眯眯的笑眼里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恐怖。 “琉卿,你是不是忘了来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了?”陌玉上扬着的嘴角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刚刚还上扬的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质问。陌玉的眼睛和语气里充满着质疑,反问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但凭我处置’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你后悔说这句话了?” “不是,”琉卿不知道怎么接陌玉的话,“陌玉……别这样……” 陌玉在琉卿的耳边低语道:“怎么了?怕咬痕被人看到后问起吗?要是有人问你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是我陌玉干的便是。” 说完陌玉又在琉卿脖颈靠后的位置咬了一口,可能是因为下口太重,痛得琉卿挣脱开一直扣着自己手腕的双手并将陌玉一把推开。 琉卿躺在地上用手捂着脖子在地上骂了陌玉好一会,可陌玉却只是在那儿点头傻笑,好像一个做完恶作剧的孩子似的。 “你干什么啊,还傻笑,啊——,痛死了!”琉卿顺手捡起地上的书朝陌玉丢了过去。 陌玉躲过那书,拍了拍身,阴阳怪气地回道:“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看来这句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今后在听到那样的话我也全当没听到好咯。” 琉卿知道陌玉是在变着法地编排自己,羞愧的有些脸红,再加上刚刚那么一折腾,衣冠散落,这副样子在陌玉眼里显得格外勾人。 “咳,那个,琉卿,”陌玉侧过脸捂着嘴,不知是偷笑还是想回避琉卿这副样子,“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喝两杯,怎么样?” 第53章 上师之邀 “我拒绝。”琉卿说出的这三个字话里话外都是嫌弃,毕竟陌玉要是喝醉了,谁摊上谁倒霉。 陌玉慌了,委屈巴巴地过去解释道:“真的就两杯,不是说好了都听我的吗,怎么又反悔了?” 虽然琉卿刚刚才被陌玉编排过,可如今对方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琉卿只好改口问道:“就两杯?” “就两杯!”陌玉知道琉卿大概是答应自己了,那样子像只等待奖励拼命摇尾巴的忠犬。 “行吧,你但凡敢多喝一杯我就扒了你的皮!” 落影回墨烬殿的路上路过飞羽阁,在门口停了下来,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时,碰见了苏沐枕和月九歌两个人。 “上师。”苏沐枕虽与落影不熟,但还是总归是见过的,按礼数打了招呼,月九歌也跟着行了礼。 “你们俩这是要去找小陌玉吗?”落影问道。 “额,不是,就是想随便走走,”苏沐枕说道,“上师您这是要去哪儿?” 落影脸上透出失落的笑,说道:“真问我去哪儿我倒不知道了。本想在西琅阁找东西,东西没找到我却不得不回墨烬殿了。” “为何?”月九歌不解地问道。 “总不好打扰小陌玉和他的客人,”落影摇了摇头,“二位要来坐坐吗,或者是这位小美人陪我喝酒?小陌玉的酒量太差,我总是不能喝得尽兴。” 小美人?谁?上师先生是在说我吗?月九歌心里这样想着,指着自己,问道:“上师先生说的小美人是我吗?” “不然呢?难道是小沐枕吗?” 落影这么称呼,听得苏沐枕很是诧异,虽然自己是跟他见过,但这么称呼自己实在是意料之外,脱口问出:“小……沐枕?” “你第一次来玄灵谷的时候,我便见过你一次,当时也没说什么话,恐怕你也不记得了。” “或……或许吧……呵呵……”苏沐枕脸上是挂不住的尴尬。 “怎么样呢?小美人,要不要陪我喝酒呢,”落影拉起月九歌的手并与之深情对视了起来,“摸了手,我便更确信你个是懂酒的人了,还犹豫什么呢?” 月九歌显得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自己是头次来玄灵谷,如今突然受一个陌生人邀请喝酒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向苏沐枕抛出求助的目光。 苏沐枕瞧见这眼神,叹了口气,只得帮他开口拒绝道:“上师,要不还是改天吧,九歌最近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可落影哪里听得这些话,在他耳中这些话都成了另一层意思,拉着月九歌便向墨烬殿走去,还不忘回头,说:“小沐枕,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美人的身体不适早说啊,没事,陌玉解决不了的我来解决,我可比他厉害多了。” “诶诶诶——哥……”月九歌只得被落影拉着往墨烬殿走。 路上,落影开口问道:“小美人是叫九歌?” “嗯……月九歌……”月九歌回答的声音很低,不安让他没有大声说话的勇气。 “平日喜欢酿什么酒啊?” “我不知道……我已经许久酿过酒了。” 落影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盯着月九歌的脸看了好一会,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奇怪了,不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我看人可是一向不会错的,难不成是你自己忘了?” “我的确……记不大得了……” 听到月九歌这么说,刚刚皱褶的眉头却渐渐舒展来了,一副无事的模样,摸了摸月九歌头,笑着说:“没事的,小美人,那些不该被忘掉的事情总归想起来的。” 第54章 桂花香,月幽藏 苏沐枕本打算带月九歌去玄灵谷后山转转,平日里玄灵谷弟子被禁止进入那里,但苏沐枕得了陌玉的允许,闲的时候总会去转转。如今琉卿不知因何事去寻陌玉,月九歌也被落影拐走了,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做什么了。 月九歌心里总有不安,落影的话里好像还有什么深意似的,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上师先生……我不该忘的只有酒吗……” 落影摇了摇头,拉着月九歌向墨烬殿走,边走边说道:“忘了什么只有小美人你自己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呢,小沐枕吗?” 虽然落影只是拉着月九歌向前走并未回头,但月九歌脸上的和心里的不安都好像被落影看在眼里似的,只得应付的嗯了两声,看的出月九歌是有心事的。 苏沐枕那会本想追上去,却刚好碰上了整理古籍的和庭。和庭本是抱着一堆书,结果手一滑,书滑落大半掉在了,苏沐枕看到了便上去帮忙,想到自己如今不知要做什么,就提出要同和庭一起整理。所整理的书大多是坊间资料,繁杂无序,苏沐枕询问之下才得知这些书籍待编好号后都要送至西琅阁分类放存,眼下也无事可做,这倒是个能打发时间的好差事。 墨烬殿离飞羽阁并不近,落影和月九歌过去还是费了些时间。总在书房外的枝头玩闹的凤灵鸟从殿中飞了出来,两只鸟在空中嬉闹了一会,冲着月九歌和落影飞了过去。月九歌伸出手,那两只鸟便落在了上面,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位陌生的客人。 “这对凤灵鸟可是很怕生的,会这样亲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落影在一旁说道。 月九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本以为这两只鸟是那种亲人的鸟,听到落影那么说,月九歌不禁将两只鸟拿的离自己更近一些,泛着微黄冠羽随着叫声的节奏摆动着,三寸长的白色尾羽微微摆动,随着月九歌的手不断拉近距离,凤灵鸟从他手中飞了起来,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在了月九歌的肩膀上。 “看来他们真的很喜欢你,”落影站在殿门口浅笑着,“进来吧。” 月九歌随着落影进去,不禁被外庭的景色所吸引。外庭里的树开着白色的花,花瓣随着风飘落下来。 “开花了啊……”落影顺着月九歌的目光看去,是外庭的古树,上次开花是什么时候了呢,落影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上一次在这儿一起看落花的人是陌寒冰。 “要不就在这儿喝酒吧,看你挺喜欢这儿的,怎么样?” “啊,嗯。”月九歌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着,凤灵鸟在枝头与肩膀之间交替飞舞。 “我去拿东西,小美人你在这儿等我,很快的。” “啊,”月九歌回过神,追上落影,“我跟您一起去吧。” 两人在树下铺好席子放上小桌后,便坐在席上赏花。落影将一只杯盏递给月九歌,用一个刻有月桂花的装着酒的酒壶给月九歌满上。伴随着酒从壶中流出,那股花蕊间的清香也一并流出,萦绕在酒壶与杯盏之间。 “这酒香醇,”月九歌拿起杯盏呡了一口,酒香饶舌挥之不去,“是上师先生的藏酒吗?” “算不上是藏酒,因为总是没有懂这酒的,不常拿出来喝罢了。” 月九歌又呡了一口,细细品那酒的味道,说道:“这味道……好像是壶上刻的月桂,月桂酒吗?” “是加了月桂酿的酒,但不是月桂酒,这酒有自己的名字,叫‘月幽’。” 起风了,树上的花被风吹散飘落在地上,飘落在杯盏中,飘落在月九歌的发梢之间。 月九歌看着飘落的花,叹道:“好像很久没看到这么美的落花了。” 嘀嗒——,嘀嗒——。 “小美人,你心里藏着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吧?”落影的语气低沉了些,看着自己杯盏中的酒,酒在话音落地前被他一饮而尽。 “怎么会呢。”月九歌淡淡地回道。 落影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跨过桌子,伸手去抚摸月九歌的面庞,表情忧伤地说道:“月幽是会读心的酒。如果不是那样,那你现在是在为谁而流泪呢?” 第55章 醉花香 “诶?” 月九歌疑惑地看着落影,手不自觉地摸向眼角,湿了。月九歌看着手指尖的水觉得只恍惚。 我哭了吗?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哭呢……月九歌这样想着。 “小美人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吗?” 月九歌摇了摇头,神情恍惚,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只是,被上师先生问起,总觉得……很悲伤……” 落影抚去月九歌发梢间的落花,在席上半跪着,将月九歌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笑着问道:“去里面休息一下吧。还站的起来吗?总觉得小美人哭得很伤心呢,如果站不起来,我将你抱起也是没问题的。” “没事,我可以的。”在落影的搀扶下,月九歌慢慢站起来,可小腿还是不由的颤抖。 虽然月九歌的小腿颤抖的不易察觉,但是手心里汗却无法欺骗落影的触觉。落影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记挂着。 “真的……没关系吗?” “嗯……”月九歌点点头,有些吃力地走着,为了不让落影担心,就连表情都显得竭尽全力地表现的很轻松,可额头上的汗珠却还是出卖了他。 刚走两步,月九歌右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还好落影一直搀着他,才不至于摔倒。落影实在是看不下月九歌这副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一把将月九歌抱起。 “上师……上师先生,”月九歌满脸写着惊慌,“我可以自己走的……” 落影开始没有说话,可月九歌一直在求他把自己放下,落影听得不耐烦了,神情严肃地说道:“你的腿,在抖吧……明明都已经这样,还在逞强什么呢?虽然不知道你忘记了什么,但是一定是你觉得很痛苦的回忆,如果允许的话,我倒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落影的眼神像是没有温度的水,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不想起来的话……真的……会幸福吗?”月九歌喃喃自语道,不再挣扎,任由落影将自己抱进房里。 “躺在这儿休息下吧,放慢呼吸。” 月九歌听从落影的建议,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变得均匀,看着落影的背影,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落影像是在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小陌玉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也许能解决。” “月幽……是你故意让我喝的吧。” “是。” “上师先生……知道我的过去吗?” 落影摇摇头,脸上是藏不住的遗憾,回道:“如果我知道你遗忘了什么,还让你喝月幽做什么?” “说的也是……” “我听小陌玉说你背后也有加印,是吗?” 月九歌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之前陌玉给自己的血珀,说道:“陌玉哥哥还给了我这个……” 落影转过身,看到月九歌手上的血珀,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既然是小陌玉给的,就好好收着吧,他虽然道行不深,但也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歃血封印归于琥珀,已经到了连血珀都得用上的地步了吗?看来,之前都是我太乐观了。如果我留在玄灵谷帮小陌玉的话,就又和寒冰失约了,到时他又会生我的气吧,我这次又得为他准备多少张《春江图》呢……落影这样想着。 “和庭,上师是个什么样人?”苏沐枕整理着古籍,脑子里却浮现出落影,不禁开口向和庭询问道。 “我只知道上师是少谷主的老师,旁的就不太清楚了,我同和轩随少谷主来到这儿时上师便同老谷主在外游历。” “这样啊,难怪陌玉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第56章 谋,卿 “苏公子您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嗯?这本书是什么?”苏沐枕拿着一本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幽”字的书向和庭问道。 和庭凑过来,接过那本书翻看了几页,摇摇头,回道:“这上面都是些异形文字,应该是上师的藏书,我也未曾见过。” “异形文字?”这个词苏沐枕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问道。 “嗯,”和庭点点头,“大概是平日里少见的他国的文字。” “看你这个反应,像这样的书上师他是有很多了?” “当然了,上师的藏书很多我们是看不懂的,但老谷主和少谷主大多都能看懂,我和和轩还有很多要学习。” 苏沐枕点点头,伸着懒腰“哦”了一声,看着身边分好类的书籍才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 “已经整理了这么多了,”和庭起身活动身体,“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泡点茶。” “我跟你一起去,”苏沐枕起身同和庭一道,“这些书是需要时时整理吗?” 和庭摇摇头,回道:“那些书是前些天上师从西琅阁翻找出来打乱了,这才需要整理的。” “原来如此,对了,和庭,你知道墨烬殿怎么走吗?” 西琅阁里的书籍被落影翻的散落一地,琉卿还在生陌玉的气,一言不发的拾起地上的书整理成一摞。刚刚陌玉下口太狠,琉卿脖子上的咬痕在隐隐渗血,陌玉本想逗逗琉卿,凑过来看见那咬痕不免又自责起来。 “别生气了嘛,琉卿,下次我肯定轻一点好不好?”陌玉想哄琉卿,可琉卿却是越哄越气。 琉卿停下手中书,阴沉着脸,质疑地反问道:“下次?陌玉,我没听错吧,难道你还想有下次?” 陌玉傻呵呵的乐着,干咳了几声,尴尬地回道:“咳咳,没有没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陌玉拨弄着琉卿的散落的头发,琉卿放下手里书,将陌玉的手推开,语气虽有缓和却还是带着气,说道:“别碰我。” 即便琉卿不停地阻止,可还是没经得住陌玉的“骚扰”,只能任由他摆弄。 “我帮你束发吧,都弄乱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才乱的,现在献什么殷勤。”琉卿小声嘟囔着。 虽然琉卿说的很小声,但陌玉还是听到了,却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认真就帮着琉卿梳理被自己弄乱的头发。 “我记得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我在顾北为你束发。” “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琉卿的脸上有些泛红,“一个大男人的好好的给别人束什么头发,又不是丫鬟……” 陌玉停下了手中的活,显得有点不太高兴,回道:“怎么就不能了?再说了,那次也是我把你的头发给弄乱了。” “嘿——。” 这句话就像是个炸药,琉卿好容易平息下来的火气又被点燃了,头刚要转过来却被陌玉从后面用手给定住了,琉卿也只能忍着火气让陌玉梳理,准备待他弄好了再一并发作了。 “别动,一会弄不好了。” “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怎么会呢,”陌玉说着手里的活也差不多弄完了,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镜子递给琉卿,“好了,你看看吧,我给你弄得好看吧?” 琉卿本想说不好看,可照了镜子后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那发型正是两人第一次遇见时自己梳的。 “跟我去墨香殿吧,我房里应该有些白药,那会是我没分寸竟把你弄伤了。” “不必了,”琉卿捂着咬痕,“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咣当——,陌玉从琉卿背后将他逼到架子旁一把将他抱住,头埋进他的脖子里一言不发。琉卿不知道陌玉又想起哪出了,可被他从后面锁着自己也不好挣扎。 “陌玉,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呢,快放开我。” “困了,靠着你休息会。” 陌玉在琉卿的脖子上蹭着,痒痒的感觉让琉卿觉得实在难受,不由得的发出“嗯嗯”的声音。 “别蹭了,痒痒的怪不舒服。”琉卿低声说着,语气见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愤怒,“我答应你就是了。” “嗯,”陌玉蹭着脖子点点头,“我们去墨香殿吧。” 第57章 殿引 正要离开西琅阁前往墨香殿时,琉卿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皱起眉头,拉住正要离开的陌玉,问道:“这些书就这样放着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上师弄得这么乱,和庭和轩他们会整理的。” “啊?”听到陌玉说的那么理所应当,琉卿心有不满,心疼起和庭和轩。 陌玉想带着琉卿离开,袖子被拉住,琉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陌玉觉察到不对劲,转身解释道:“这儿算是西琅阁的藏书处,和庭和轩是玄灵谷的学童,让他们整理藏书不仅仅是让他们做杂活,更重要的是要记住书中的内容,这些事以前我也做过。” “这些书……”琉卿指着地上的书惊奇地问道。 “我全背过,”陌玉叹了口气拉着起琉卿的手腕,“好了,走吧。” 苏沐枕打听到了墨烬殿的位置准备去那里找月九歌顺便接他回来,走到凝墨池的时候碰到了琉卿和陌玉。见到苏沐枕,琉卿慌忙摆开陌玉的手,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 “好巧啊,沐枕。”陌玉主动打起招呼,虽然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路上碰到谁,但琉卿这样多少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你们这是……” 琉卿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道:“我们……” 琉卿正踌躇着该怎么说,陌玉上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正要带琉卿去我那里住,思来想去,总觉得飞羽阁住三个人还是太挤了些。” “我觉得还行啊,三个……” “你照顾的过来他们两个人吗,”陌玉打断道,“再说了,我跟琉卿的账还没算清,你难道希望天天听我在你跟前跟琉卿吵架吗?” “那还是算了,你还是快把琉卿领走吧。”听到陌玉这么说,苏沐枕摊了摊手示意快把琉卿带走。 琉卿见苏沐枕一个人,便想起苏沐枕和月九歌外出的话常常形影不离,不禁疑惑苏沐枕此时怎么没有和月九歌一起,便问道:“九歌呢?” 一想到这个苏沐枕就头痛,沮丧起脸来,拉着陌玉说道:“陌玉,你们的上师是不是看上九歌了,一口一个小美人的叫他,还把他带去墨烬殿说是邀他喝酒,这会准备去接他回来。” “安了,上师不会对月九歌感兴趣的,他眼里都是西琅阁的那些宝贝,能看的上眼人的大概就只有我父亲了。”陌玉安慰道。 “你父亲?” “上师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这话怎么好像在说我是……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先去接九歌回来,晚一点再去找你们。” “好。” 三人分开后,苏沐枕径直去了东边,陌玉要去的墨香殿则是在南边。 “你在想什么?”路上,陌玉见琉卿神色凝重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九歌,我总觉得上师知道点什么。” 平日里,陌玉只觉得琉卿很善于照顾人,可那句话却让他觉得琉卿有着莫名准确地第六感。 “琉卿,”陌玉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留下来陪我吧,这儿比顾北更适合你。” “你又瞎说什么呢?” 墨烬殿内,凤灵鸟突然叫了起来,落影知道是有人来了,来的人大概是苏沐枕了。 “小美人,来客人了,”落影听着凤灵鸟的叫声,“看样子是小沐枕来接你了。” 第58章 说谎 “苏哥哥?” 听到落影说苏沐枕要来,月九歌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若不是自己无法站稳再加上落影的阻拦,恐怕下一秒就要跑到门口去迎苏沐枕。 “看来,比起我这儿,还是小沐枕更让你心动啊。” 心动吗?听着落影这么说,月九歌显得不知所措,记忆里苏沐枕是从小就认识的知交,对于自己而言,苏沐枕是个十分重要的感情。至于其他的情感,或许有,但月九歌记不起了。 “哪里的话,我只是不想哥哥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落影没说话,只是看着月九歌。凤灵鸟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落影伸出手,两只鸟便落在了上面,落影轻抚着它们的羽毛。 安静了几秒,落影向门口走去,临走前对月九歌说道:“在月幽的效力消失之前,你好好在这儿休息吧,见到小沐枕的话我会跟他说你醉酒了在休息,会让他晚些时候再来见你。” 苏沐枕走到殿门口时看到落影正往外走,凤灵鸟也是在他的身边盘旋,那叫声好熟悉,听起来是刚刚的声音。 “上师。” “两个小家伙说有客人来了,便出来看看。” “您知道来的人是我,对吧?” “确实如此,我也知道你是来接他回去的,只是,”落影逗弄着凤灵鸟,“小美人喝醉了酒,服了醒酒茶,现在在偏殿休息,怕是不能立刻被你接走了。” 苏沐枕知道月九歌平日里的酒量,并且他没有贪杯的习惯,总不至于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喝的酩酊大醉。 “这……” 落影虽然被苏沐枕那充满质疑地眼光看的难受,却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只是笑着继续说道:“我并没有阻拦你接他回去的意思,只怪我的酒后劲太大,小美人他只喝了一杯便醉的连都走不稳,就这样把他接回去实在勉强,让他先醒了酒你再接他回去也不迟。” “原来是这样吗。”苏沐枕自语道。 苏沐枕跟着落影走到书房,放在桌上的《春江图》引得苏沐枕的注意,记忆里这幅画自己是见过的。苏沐枕走近了想看仔细了,画中的江水好像在流动,墨汁的晕染恰到好处,仔细欣赏让这幅画的话总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你好像很喜欢这幅画。”苏沐枕的那副样子都被落影看在眼里,落影的眼睛里充斥着的是回忆。 苏沐枕边欣赏边点头,回道:“不瞒您说,这幅画我总觉得很眼熟,似乎,是在儿时我于顾北见过它,没记错的话还是九歌拿给我看的。” 十年前落影和陌寒冰路经顾北时曾弄丢过《春江图》,后来被一个孩子捡到归还,如今听到苏沐枕这么说,便猜到捡画的孩子很可能是月九歌。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所以如今自己才会帮那孩子。 而落影并不打算将这旧事提起,好在这件事陌玉也不知情,便将苏沐枕的话否定,继而回道:“小沐枕你大概是记错了,这是我最近才画的,准备送给小陌玉的父亲,虽然不是第一次画,但上一次送送画也是在十五年前在玄灵谷的时候。” “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吧……”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小美人,我知道你想为他好,但这种形影不离的的保护,不觉得有些过了吗?”落影趁这时候正好转移话题,谈起月九歌来。 “我和他是知交,他出事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苏沐枕脱口而出的答案落影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月九歌也这么回答。但这并不是落影想要确认的答案,所以又接着问道:“仅仅是因为知交吗?你真的……没有掺杂一点点其他的感情吗?” 第59章 试探 苏沐枕不是傻瓜,他当然听懂了落影的问题,那种微妙的情感虽然自己察觉到了,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回道:“没有。” 可是眼神却骗不了人,那眉眼间的躲闪都被落影看在眼里,落影也意识到了苏沐枕的心情,毕竟自己是个过来人。落影明白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不仅毫无用途,而且会适得其反。 “要尝尝灌醉小美人的酒吗?”也许月幽酒能让苏沐枕明白什么,落影拿出另一瓶放在柜中酒,小心翼翼地往杯盏中倒了一丁点,份量刚好够一个人呡一口。 随着酒的倒出,月幽酒中的桂花香气在房间中散开,勾着苏沐枕想要尝试的欲望。苏沐枕犹豫着,想要伸出的手却又放下。 “想喝就接着,”落影递出杯盏,“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的性格。” 苏沐枕犹豫着,还是接下了那杯盏,将酒呡尽,桂花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来。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袭向心脏,苏沐枕不由地将左手揪住胸口的衣服。 “好喝吗?”落影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实则用余光看着苏沐枕的反应。 “啊……嗯……” “看你捂着胸口,是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酒确实很特别。” 落影扬起眉角,看着说谎的苏沐枕,不由觉得好笑,说道:“小美人大概是醒了,从这儿出去往西走,偏殿里的第一间,你去接他吧。” 落影没有要引路的意思,看着苏沐枕的离去不禁担忧起来。 看来,想不起过去的不仅仅是小美人一个啊,已经不能回头了吗,明明一开始都是很美好的,为什么他们之前要选择放弃呢?落影这样思索着。 琉卿被陌玉引着去了墨香殿,路上陌玉的挽留让琉卿很在意,他知道以陌玉的性格,说出那样的话绝不是一时兴起,本想问陌玉缘由还是忍住了。 终于,两人到了墨香殿,陌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陌玉,你一路上跟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陌玉听到琉卿这么问自己,表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叹着气回道:“我不是都说了吗,这儿比顾北更适合你。”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陌玉显得很不耐烦,“我就是想把你拴在我身边,不行吗?” 陌玉这话刚说出来,自己便后悔了,话里话外的像极了男女间的告白,怪肉麻的,果不其然,琉卿一副嫌弃的样子,回道:“陌玉,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亏我还以为他在想什么,原来是这些不正经的。琉卿说着心里这样想着。 “难道你没发现,你直觉变得越来越准了吗?” 琉卿摇摇头,可仔细想想陌玉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便又点了点头。 “这是天赋,你以前就有的,只是你不曾觉察,如今你留在我这儿,对你而言没坏处。” “天赋?”琉卿听的糊涂,却也不想再细问了。 “怎么样?你到底愿不愿意留在我这儿……”陌玉显得委屈,那样子好像是被陌玉欺负了似的。 “待可以,可我住哪儿?” “琉卿,你说说,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住我房间啊!” 第60章 求不得 “你可真是愈发胡闹了。” “怎么是胡闹,”陌玉将琉卿逼到一旁的榻上,“来时,明明你都说好了的,可琉卿你却一直在诓我,当真以为我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吗?” 琉卿不知所措地看着陌玉,嘴巴张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看着陌玉一点一点的逼近自己直到被陌玉用身体压着。 “放开我,陌玉,别胡闹了……”琉卿的话语里带着些乞求。这样子陌玉看下眼里,却没说什么,任由他乞求,最后趴在他身上,在琉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累了”。 苏沐枕到了落影所说的那间房,推开门见月九歌正趴在桌子上发闲,见到推门的是苏沐枕,一下子便精神起来了,两眼好似在发光。 “苏哥哥你来啦!”月九歌欢喜得很。 “嗯,我来接你回去,走吧。” 苏沐枕刚伸出手,月九歌便已经飞奔过来将苏沐枕伸出的手牵住。许是月幽酒的效力还未完全散尽,月九歌的心头一震紧接着眼角的泪流了下来。 “九歌,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月九歌这样想着,手不由得向眼角擦去,手指尖上湿漉漉的,是泪滴。 苏沐枕摸着月九歌的头安慰道:“好了,我下次一定早点来接你,别哭了。” 落影看着苏沐枕领着月九歌离开墨烬殿,心里却落寞了起来。明明那两个都是有趣的人却被心中那看不见的结一点一点的锁了起来,直到最后两人被锁死不能呼吸。 “苏哥哥,过些日子我想自己去龙渊看看。”回飞羽阁的路上,月九歌终于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可苏沐枕知道,龙渊那地方属实没什么好去的,之前也听他说过,那里当真是有什么东西让月九歌在意吗? “不是说过吗,去可以,但你不能自己去,我实在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好。” 灵山幻境中,怜月痴痴地看着泉水边开着的山茶花,自从她获得“心”之后,尘世间的感情便一直七情六欲所困扰,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山茶花。 “怜月大人,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一直都这样盯着山茶花看。” 山茶不忍怜月一直这样,便时常这样问道,可怜月却总不回答。这次问过也是不怎么应声,山茶正要离开,却听见了怜月的回答。 “山茶……你说……心脏……为什么会痛呢……” “您说什么?” “心脏好痛,”怜月流着泪,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痛呢?” 怜月在接受“心”之后一直无法压制情感对身体的侵蚀,七情六欲成了负担,怜月自己也明白,这就是获得“心”的代价。 “大人您又在伤神了。”怜月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山茶走上前去,深情地看着怜月,替她擦拭掉泪水。猫妖一族善于窥探人心,山茶蓝色的眸子透过怜月的眼睛,想要去触碰与分担她所承受的伤痛。 当山茶顺着目光寻去,却只寻得了六个字—爱别离,求不得。 山茶缓过神,看着在自己怀中昏睡过去的怜月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怜月在山茶的怀中不时地呢喃,眼角划过的眼泪被山茶亲吻。 “怜月大人,如今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吗……” 第61章 不思量,自难忘 “不……不是……” 怜月缓缓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张动着嘴巴,额头上冒着一颗一颗的汗珠,整个人像是个得了重病的患者。 “好好休息吧,我会一直在您身边陪着您的。” “不,”怜月摇了摇头,“山茶,你知道吗……拥有记忆和获取记忆是不同的,所谓的拥有不仅仅是身处记忆中的画面,听到对方说的话,看见对方的表情,而是要让记忆中的人成为自己,让记忆中的人的喜怒哀乐变成自己的。有的事情,即便你讲给我听,即便感同身受,那都不算是拥有。” “怜月大人……” “我现在的记忆,是我的亦不是我的,我在记忆里学会喜怒哀乐,却学不会如何承受它的重量,所以身躯才被它这样肆无忌惮地啃食。山茶,你知道吗,这我第一次觉得凡人比神灵厉害。” “或许,承担不起七情六欲就是全知全能的代价。”山茶抚着怜月的头发,将她抱得更紧。 “嗯……我在灵山遇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好像充满着星星,那副有神的眸子我想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掉。后来,心找到他和他,那眼神便再也看不到了,我看的出,他甚至想杀我。可一切的开端,都不由我。” 怜月开始想,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否有意义,自己的存在是否有意义。愿望,代价,循环往复。 “苏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月九歌被苏沐枕带着往玄灵谷的深处走去,那地方少有人走动,月九歌不禁心生疑虑。 “跟着我走就好。”苏沐枕拉着月九歌向后山走去,上次这个季节来后山,山顶上的红枫树林已经被时间染成红色。还没走到山顶,从红枫树上飘下的叶子顺着风飘到去山顶的小径上。 “我们快到了,九歌,你还撑得住吗?” “嗯。”月九歌点了点头。 从山下一直到山顶,苏沐枕和月九歌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苏沐枕倒还有些走动的力气,但月九歌已然是走不动了,坐在枫树下休息。 “这儿好看吧?” “嗯,”月九歌点了点头,“好看是好看,但感觉这地方却没什么人来。” “这是玄灵谷禁地,这儿的学童弟子平日里可不会来,可能陌玉都没来过。” “诶?”苏沐枕这样讲完全出乎了月九歌的意料,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对了,琉卿被陌玉那只老狐狸给拐走了,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飞羽阁就剩下咱们两人了。” “陌玉哥哥说了缘由吗?” “嗯,这倒是说了,”苏沐枕点点头,“他的意思是怕我对你和琉卿照顾不周,况且他们两人还有些什么私人恩怨,琉卿被他接走也算是清净了耳根子。” “那琉卿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你这一问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去接你的时候碰到琉卿和陌玉,不过想想当时琉卿的那副样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又说不上来。” 月九歌在一旁听着,像是领会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顺手捡起地上的红叶在手中捻着,苏沐枕没弄明白月九歌在笑什么,但那副会心的笑里定是领会到了什么。月九歌抬头看见苏沐枕那副带有疑惑的表情,解答道:“琉卿哥哥大概又被陌玉哥哥欺负了吧,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些年琉卿哥哥一次都没赢过的。” 第62章 打赌 “九歌,你这话又怎么讲?” 苏沐枕仍是听不太懂,但月九歌却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旁坐着,笑而不语。 琉卿在床榻上被陌玉压的喘不过气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陌玉推到一旁,坐起来靠着床头做了几个深呼吸。 “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想我留下,又这么拼命地去帮月九歌,都说人总得图点什么,陌玉,你这么辛苦图的什么啊?” “我图什么?我能图什么啊,”陌玉翻了个身,“图你呗,还能图什么?” “图我?”琉卿是真没想到陌玉会这么说,猛然回头,两眼里带着惊恐和不可思议。陌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右手摸索着拉住琉卿左手的小拇指,琉卿本想抽开,可陌玉拉的太紧了,太用力反倒是自己的手疼,便放弃了。 “我和沐枕可是老朋友了,月九歌是苏沐枕宝贝的,帮月九歌就是在帮沐枕,至于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很感兴趣,那么好的羊脂玉,在顾北国应当是个有身份的人,我留下你,来日你回顾北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总得好好感谢我,保不齐再封我个国师什么的。能扬名大荒,何乐而不为呢?” “还国师?美得你,”琉卿白了眼陌玉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打在他的腿,“你又怎么确信我能让你扬名大荒?” “我看人可是很准的,要不,咱们俩打个赌?” 琉卿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陌玉晃了晃琉卿的说,“不愿意啊?” 琉卿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输了?我怎么可能会输啊,我要是输了,就以身相许,把这玄灵谷当嫁妆赔一起给你。” 琉卿抽开手,觉得陌玉的话越说越不像话,嘟囔着:“你又瞎说什么呢?” 远在灵山的怜月在山茶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下来,怜月靠在山茶的肩膀上,抬头用手触碰着山茶的脸庞,问道:“山茶,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当时为什么选择妖道啊,不是明明可以升仙做守护仙兽吗?” “因为做仙兽的话,我就不能像这样陪着您了。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总觉得您很寂寞,所以,我想陪在您身边,化成人,在您难过落寞的时候能够拥抱您。” “陪我去凡间吧?” “我听您的。” “山茶,”怜月的手停在半空,“叫我‘怜月’,不要叫我大人,也不要用您称呼我。” “这样不合规矩。”山茶拒绝道。 “这儿是灵山,我说的话便是这儿的规矩。山茶,答应我,陪着我,不要离开我,用你的眸子替我看清世间的一切。” “我会的。”山茶点了点头。 “不要离开我,永远。”怜月抱住山茶,这句话说得乞求而又无力。 拥抱过温暖的人便不会再想感受寒冷,在灵魂被触碰之后便不再孤身一个人,这大概就是现在的怜月样子吧。 “苏哥哥,我们再休息一下就回去吧?”月九歌面庞泛着红晕,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挺不好意思的。 苏沐枕看到月九歌那个样子,起初还以为是他生了病,慌忙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不是,”月九歌摇了摇头,“就是肚子饿了。” 那刚刚的脸红是……害羞吗?苏沐枕恍然大悟,不禁笑自己有点担心过头了,点了点头,回道:“嗯,一会我们便下山吧。” 第63章 芙蓉蛋 和庭将整理好的书籍送到西琅阁进行最后的归置,到了之后才发现,和轩已经在此整理了,地上原本散乱的书籍已经被和轩整理好了大半。 “阿轩,你总是整理的这么快。”和庭的话语里带着些愧疚,说着将整理好的书一本一本的往书架上归置。 “兄长,你这是哪里的话,这些书不过都是些上师常翻阅的,整理起来自然不费什么功夫,而兄长整理的那些我才是一点都看不懂。” “那些书你不是也都一一记下了吗,阿轩你已经成长了不少了呢。”和庭的语气里带着对弟弟的宠溺。 落影在墨烬殿里写着给陌寒冰的信,一是怕自己不能如约相见而提前解释,二来是想向陌寒冰托付一些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 “如今山灵已经现世,堕神无忧命格已改,恐与韶华之死有关。月九歌同陌玉自顾北而来,身携加印,不易解,似生死咒。天地生变,该当何解?”落影念着自己写给陌寒冰的信,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以他的脾气若是知道自己将所有事都自己扛下,那倒不如早些向他坦白来的实在些。 落影唤来毕方鸟——路尧。 “路尧,这次又要麻烦你替我给寒冰带话了,”落影交递出信,“跟他讲,如果三个月我还是没能前去赴约,可回玄灵谷寻我。” 路尧幻化成人形,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像是地狱的火焰,那赤红的颜色顺着眼角流出形成冠羽样的妖纹。 “你跟了我这么久,总是让你帮我做这些事,这次也要麻烦你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完成您给我的委托是我份内的事情。”路尧接过信件并将它放进怀里收好,转身幻化成毕方鸟飞走去寻陌寒冰。 毕方鸟的叫声吸引了正在下山的月九歌,拉着旁苏沐枕的衣袖,顺着声音指去询问道:“苏哥哥,那是什么声音?” 苏沐枕皱着眉头,顺着月九歌所指的方向认真听去,直到那声音渐行渐远苏沐枕才回道:“听声音应该是毕方鸟。” “毕方鸟?” “九歌应该知道凤凰吧,毕方鸟跟凤凰一样,红色的很好看,毕方鸟虽然没有凤凰一样尊贵,但也是一种飞得很快的神鸟。”苏沐枕简单的介绍道。 月九歌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了,九歌,你一会想吃什么?” 被苏沐枕问起这个,月九歌捂着脸,思考着。突然,月九歌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地看着苏沐枕,激动地说:“芙蓉蛋!苏哥哥,我好想吃你做的芙蓉蛋!” 苏沐枕摸着月九歌的头,笑着回道:“好好好,一会回去了我便做给你吃。” 月九歌听到这个答案,开心的要蹦了起来,一路小跑的就要冲下山去。苏沐枕本想马上跟上,但却迟疑了。 九歌的头发好软,我以前却从没留意过,一听到能吃到我做的芙蓉蛋就这么开心,还真是很容易满足。这些小事,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注意到呢…… “苏哥哥,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啊?快走啦!芙蓉蛋!芙蓉蛋!”月九歌带着撒娇的语气催着他快点走。 苏沐枕被月九歌的声音才回过神,急忙跟上他的脚步,回道:“来啦,诶,九歌你等一等我啊。” 第64章 争执 “九歌……”苏沐枕叫住在前面跑的月九歌,不知怎的,心里觉得竟觉得有些难受,月九歌停下脚步来,瞧着苏沐枕的神情不太对,又匆匆地跑了回来。 “苏哥哥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月九歌还不忘着打趣道,“是不是因为我想吃芙蓉蛋,苏哥哥嫌麻烦不想做给我吃了?” 苏沐枕一把将月九歌紧紧抱住,在他的耳边说道:“不是的……九歌,我们不去龙渊了,好不好?你如今这副身子,能撑到几时还未可知,我不想你再回去的时候再出什么差池。” “苏哥哥,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你虽然很会扯谎,但心事重重的时候,语气间总是闪躲着,这个毛病你一直改不掉,”月九歌用手轻轻环住苏沐枕,“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苏哥哥脸色这样差?” “我脸色很差吗……” “嗯,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苏沐枕松开手,看着月九歌迟迟说不出话来。 “苏哥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苏沐枕叹了口气,还是把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说道:“九歌,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你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月夫人在时将这件事托付给我,如今我也是时该为你操心了。你若是有心仪的姑娘便告诉我,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好……” “也好怎么样,”月九歌脸色一沉,将苏沐枕的话打断,“为我操办婚事吗?哥哥大我两岁不也是没有成家,况且,如今我心里也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生气了?”苏沐枕知道这些话说的不是时候,也知道月九歌听了定会心中不悦,可这件事就像是个刺一样扎在他心里面,如今说了出来,倒是拔了那根刺,但也是伤了彼此。 “这是明摆着的事,苏哥哥再何须问我。”月九歌没好气的说。 苏沐枕拉起月九歌的手,安慰道:“九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 苏沐枕刚刚拉起月九歌的手,却被对方甩开,阴阳怪气地回道:“苏哥哥是想什么?怕不是急着将我推出去吧?” “九歌,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听我说完,”苏沐枕抓住月九歌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那双刻满认真的眼睛,“若你有中意的姑娘便告诉我,你的婚事我定会为你操持。若没有,即便是你这辈子不想娶妻生子,我也不会催着你去相亲让你觉得有为难之处,到时,只要哥哥我还活着,我在一天便会照顾你一天,也不算是负了月夫人的托付。” “所以……刚刚哥哥只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听了苏沐枕的话,月九歌的气尽数散去,想到自己刚刚对苏沐枕那个态度,尴尬地脸红起来。 “是,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毕竟你这个年纪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苏沐枕点点头,认真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月九歌愣了一下,侧过脸,逃避着苏沐枕眼神,那种微妙的感觉是墨滴在水里后扩散开来然后溶于水中,寻觅不见。这种感觉,虽然只是一点点,却总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片刻后,月九歌回道:“我没有中意的姑娘,至于以后会不会有,我也不知道,或许今后真要劳烦苏哥哥照顾了。” 苏沐枕没说话,低着头,没有被束起的头发垂落下来,苏沐枕用手捂着脸,苦笑着。原来是自己多想了吗,我应该庆幸吗,庆幸九歌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苏沐枕渐渐习惯了月九歌的存在,这些年虽然自己总在外,可回到顾北时总有月九歌迎着他回来,将从前酿的桃花酒备好,即使已经不会酿酒了,可备酒的习惯却从没变过。 人总是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我也不例外。越是想到月夫人的托付,我便越不想把你交给你任何人。苏沐枕这样想着,心里不禁觉得沉甸甸的。 “苏哥哥,我们快回去吧。” 苏沐枕缓过神,抬起头看着月九歌,或许月九歌再晚一点让他回过神来,眼睛里的泪光便要泛起来了。 “啊……嗯……” “饿了,芙蓉蛋。” 第65章 栀子 路尧一路向北飞往顾北飞去,陌寒冰正在一四合院内独自下棋,每次路尧来时必定有落影的消息,有时落影也会跟路尧一起。翅膀与尾羽上的光辉随着风散落在空气中,这是路尧每次来时的信号。 “这光辉……是路尧吗?” 陌寒冰手中正要落下的棋子停在了半空中,抬头看向天上,只见路尧庞大的身躯带着赤红色的尾羽划过天际,转眼间在院外停落下来。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一旁,转身往大门走去。 “上师没来吗?”陌寒冰打开门并探头张望着却不见落影的踪迹。路尧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落影的手书,递给了他。 陌寒冰的眉头紧蹙,待看过手书后,将纸条整齐的叠好收在袖口里,眉眼间是生气和失落。 “他……还有旁的什么东西吗?” 路尧摇了摇头,答道:“主人只托我将那字条带给你。” 这句话虽是事实,陌寒冰纵使有再多不悦也没再追问下去,安排路尧在落影的房间里住下。 “他应该没对你说需几时回去,这是落影的房间,但他已经不怎么在这儿住了,你且先住下吧。” 路尧没拒绝,方才路过院中时,远远地瞧见石板上的棋局——是乱的。棋局乱的如同下棋者的心,陌寒冰嘴上不说,但早已心乱如麻。 不安的不只是陌寒冰,还有怜月。自灵山出现至今,那层隔绝于世的结界从未发生过异常,如今竟有了一丝波动。 砰砰——砰砰—— 山茶陪着怜月在灵山脚下种植栀子花,怜月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手中的动作随之停了下来。怜月随灵山生而生,她的心脏和结界相连。 山茶见怜月停了下来,看着那栀子花,问道:“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感觉,”怜月缓过神,摇了摇头,“就是感觉刚刚结界……好像动了……” 山茶虽跟着怜月的时间并不久,但结界得重要性不由分说。他快速起身,准备向最近的结界走去的那一瞬间被怜月拉住,指尖里残留着不安的温度。他单膝跪下,安抚道:“我去看看,不出去。” “结界,无碍。嗯……种好了。”怜月松开紧抓着山茶衣角的手,低着头将刚刚没有栽好的栀子花种好。 山茶映着灵山永恒的月光,白色的栀子花和一旁的山茶花像极了雪花,偶尔凋落的花瓣仿佛是坠落的雪块。同山茶花相比,栀子花显得娇小了很多。 他不解,明明已是满山山茶,为何还要再专门种一株栀子花,便问道:“好看。大人……不,应该是怜月,你怎么想起种栀子花了?灵山的山茶花已经足够好看了。” “这是为了你的愿望而种,栀子花代表永恒。”怜月轻声回道。 虽然只是短短地一句话,但山茶明白了所有。这里是他初次遇到怜月的地方,看见怜月的第一眼,那不通人情却又满眼悲凉的眼神,让山茶决定要永远跟随在她的身边。 “我想拥抱你”、“我想安慰你”,这样的想法一直充斥在山茶的脑海里,直到被怜月“捡”到,那些想法终于变成了“我会拥抱你”、“我会安慰你”以及“永远”。 那山茶花又是什么呢…… 落影算着时候等路尧回来,可迟迟不见路尧回来复命,算着大概是陌寒冰给扣下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 苏沐枕则是带着月九歌回到飞羽阁,借着飞羽阁的小厨房做了一大碗芙蓉蛋。许是月九歌饿坏了,一大碗芙蓉蛋三两下的就吃了个干净。 “诶——,你慢点,小心烫。” 月九歌当然是听不进去,只顾着吃,末了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脸无辜地问:“苏哥哥怎么不吃呢?” “你吃得那么快,我哪里抢的到。” 月九歌看着眼前的空碗,嘿嘿地笑,苏沐枕倒是不怎么饿,打趣了一句,却不想和月九歌达成了默契,两人竟同时伸手触碰那空碗。 指尖里是微妙的温度。 “怎么,九歌,你这是心疼苏哥哥不想我再干活了?” 月九歌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不这样说,倔着小脾气回道:“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怕苏哥哥没吃饿着了嘛。这一碗芙蓉蛋,我们俩怎么说也得平分了不是?” “你吃的这么干净,”苏沐枕指着那空碗,“还怎么个平分法?” 月九歌一本正经的,苏沐枕本以为他会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没曾想月九歌竟说道:“这一碗芙蓉蛋,那自然是芙蓉蛋归我食,这碗给苏哥哥分食。” 第66章 天地生变 ——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的大荒怕不会变得像如今这样,肮脏不堪。记忆是流动的水,不重要的部分会被蒸发,重要的事情则会一直存在,而记不起的那些,是冻结的冰川。 堕神之躯一点一点被怜月接纳,相对的,人世间的情感,不断蚕食着怜月,结界无碍,只是心被什么东西震碎了。那个人,那加印,那过往,怕是要想起来了。只要一瞬间,所有的封印的记忆都会被打开。她彻底地接受了事实——那一眼,是缘起,那一眼,亦是缘灭。苏沐枕,不是她的,一开始就不是。 “山茶,”怜月定睛看着山茶蓝眸里的微光,“你说人为什么会背叛?” “或许凡人生性如此。” “记得当时我给你起名为山茶时,是希望你永生永世陪着我,没有背叛,没有生离死别。人说太过理想所以易失去,所以在这灵山脚下种上这异类。你就像这栀子花一样,是最特别的一朵‘山茶’。” 山茶将怜月的话听的仔细,那话音落地已许久,他却怔怔地站在那儿,半天没缓过神。时间被停止,印刻在如静水般的蓝眸中。 “怎么了,这样出神,你是有旁的什么心事吗?” 海啸来临前,总是异常的平静。山茶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可还是如洪水一般的爆发出来。几秒钟后,山茶突然单膝跪下,拉着怜月的裙摆,低着头,做着祈祷的动作,说道:“怜月大人,我在此与您立下生死契约,我以生生世世的自由为代价求取您的目光、温度和爱。” 猫妖的生死契约无法被拒绝,即便对方是神也如此。随契约的立下,反噬的符咒如一朵莲花般在眉心间绽开,顺着眼角、面颊、脖颈一直延伸直至手脚指尖,发着银白色光的符文随着契约的吟唱完毕,渐渐暗了,然后淡了下去,仿佛是在潜伏狩猎一个毁约的人。 灵山的山茶花,本是怨,怨爱而不得。此刻的山茶,只想去拥抱甚至是深爱眼前的这个人,即便是对方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即便是这一切可能没有结果。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陌寒冰在北海一直心神不宁,虽然路尧一天天的陪着自己,但却无济于事。 落影平日里总爱轻装出行,本就在北海留的东西并不多,而这次回玄灵谷的时候又几乎带走了所有东西,唯一留下来的就剩下一把银质的刻有凤羽的匕首。陌寒冰特别烦躁的时候常常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手握匕首静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日也是如此。陌寒冰向来是个警惕的人,一点点小声音都能让他进入戒备状态,可路尧推门进入这房门时,陌寒冰竟没有发觉。 “先生……”路尧见他又在想事情,轻声在他背后叫他。 路尧叫了好几声,陌寒冰才猛然回过神来,这发觉到有人进来了,戒惕心让他本能性地握紧匕首,猛然回头,同时,握紧匕首的左手中早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谁,”陌寒冰转过身后看到是路尧才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先生近日里总是这样心神不安的,是在担心主人吗?” 陌寒冰没说话,转过身去,继续看着那匕首。 “主人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先生不要怨主人。” “天地生变,无解。我不怨他……我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他让我三个月后才回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况且这次,他还在北海给我禁了足。” “禁足?” “换作是平日,我早就是不顾阻拦地冲回去找他。这次……”陌寒冰起身向窗边走去,“落影走的时候设了结界,宅外两米是我能走出这宅子的最远距离。” 第67章 禁足令 宅外两米,这个距离……主人已经动用禁足令了……看来,不管是先生还是主人都知道即将发生的这件事的严重性,那少谷主这次出去也是…… 路尧正这样想着,却被陌寒冰打断,他问道:“陌玉呢?那不成器的小子是不是又出去了?玄灵谷如今怎么样,他有好好打理么?” “玄灵谷一切安好,先生放心就是。少谷主前阵子是出去了,但已经回来了。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少谷主这次带了几个朋友在玄灵谷小住。”路尧如实回答道。 几个朋友?陌寒冰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陌玉的朋友无非就是一个苏沐枕,至于旁的人,从没听儿子提起过。莫不是陌玉一时兴起从外面带了姑娘回来?想到这儿,陌寒冰只觉得陌玉混账不像话,怕是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出来。 陌寒冰刚刚还平静的眼神里转眼泛起怒火,却又是强压着,可说起话来还是不由得升高了语调,反问道:“几个朋友?那混账小子的朋友除了一个顾北的苏沐枕还有谁?难不成这小子是学会逛那花柳巷子了?” “不不不,先生您言重了。少谷主是带了苏公子来,那剩下的两位公子也是打顾北来的,听闻是苏公子的朋友——月九歌和琉卿,想来这两位是和苏公子一起被少谷主接到玄灵谷小住的。”路尧知道先生这是想偏了,连忙打断解释道。 “这样啊……” 一听那是两位公子,陌寒冰刚刚还想爆发的火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转而是一阵沉默。细想着琉卿和月九歌这两个人的名字,陌寒冰却没什么印象。自己虽然不算是全知全能,但也算是熟悉世事,可这两个人的名字陌生的就像是平白填在了大荒人籍花名册似的,让他觉得格外突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两个人……你可知道些什么?” 陌寒冰这一问,路尧也不知道个什么所以然,摇了摇头,陌寒冰叹着气说了声“罢了”,让路尧回了玄灵谷。 要说月氏,还得说起原本在北海但却覆灭的流萤,那是个存在时间极短却又无比辉煌过的国家。流萤的国主是一女子,名叫月幽,此人也是月氏一族的起源,而流萤的存在就像是大荒时间的起源。 大荒 23 年八月十五,月幽在北海得道飞升成神,后世称她为“月幽神”。成神那天,正好是月幽 23 岁的生日。 月幽成神之后的一年,在北海建立起国度并将其命名为流萤,而那一天,也是八月十五。一句“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不如化作月下流萤,生生不息”也被刻在城中的碑石上。月氏一族的人也因此几乎不与外族人通婚,他们坚信月幽神会庇护血统纯正的族人,直至获得永恒,而那些心有杂念的人会受到血祭的洗礼转生成为月氏一族的新生命。 书籍上也仅仅是记录了这些,而月幽如何建立起流萤并让它繁荣辉煌却始终不得而知。人们再知道的就是大荒 1529年,顾北、鬼都、玄灵谷等地的出现。同年,流萤的城池里莫名的着起了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与此同时,人们发现了一种阴气极重的古树,玄灵谷的人称之为“转灵树”。 大火过后,流萤成了一片废墟,月幽神也不知所踪,有人说是流萤的大火是因为月幽神冒犯了天威,也有人说是月幽神着了魔道,引火自焚。但真相早已寻觅不得。 这些旧事,陌寒冰自然清楚。月氏一族的人大多随着那场火再无踪影,月九歌若不是月氏一族,陌寒冰也再难想到会有什么旁的族人会姓月。琉卿的琉氏,更是少有,如今是琉氏一族的人陌寒冰更是鲜有听闻,只怕是另有故事。 “月氏……月氏……”陌寒冰想着这些旧事不由得念叨了起来,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上也行动了起来,满屋子的翻找着关于古籍,最后却也只是寻得“不知所踪”四个字。 “罢了。” 路尧按着陌寒冰的吩咐回了玄灵谷,刚回去就寻起了落影。他先是跑去了西琅阁,见和庭与和轩两人碰巧在,便问道:“和庭,和轩,你们可知主人在哪儿?” 和庭摇了摇头,转而望向一旁的和轩,和轩答道:“上师在闭关,明日大约就结束了。” 第68章 底线,慌乱 “闭关?” “是,他吩咐我转告你,一切事情等他闭关结束后再议。” 路尧怎么也想不通落影竟会在这时候闭关,陌寒冰对自己的问话他不是看不出先生对月九歌和琉卿两个人已有想法,这些事必须尽早告诉落影。他焦急得攥着衣角,揉捏得快要将布料扯了下来,转身向外准备离去,临走前又而追问道:“主人在墨烬殿闭关吗?” 和轩摇了摇头,神态平和,走上前去将他拦住,回道:“上师也特意吩咐过,如是有事相告,他已然知晓,一切皆等明日再议。” 路尧愣在那儿,原来主人已经全然知晓,是自己糊涂了。 落影闭关的这些日子里,苏沐枕想起之前在西琅阁里看到的那本带有“幽”字的书,便找到和庭将那书借了过来。待借到书后,苏沐枕便后悔起来,那书上的文字都是从未见过的,自己借书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如今也只能闲来翻着书页打发时间罢了。 月九歌哼着小调从外面进来,只见苏沐枕正摆弄着书,便悄悄从后面凑上去,猛不丁地拍了苏沐枕的肩,吓得苏沐枕打了个哆嗦,就连那书也跟着跟着掉在了地上。 “苏哥哥在看书啊,这是……”月九歌见苏沐枕那个反应,止不住地笑,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拂去灰尘,翻看起来。 苏沐枕转身发现是月九歌,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九歌,不要这样吓我。” 可月九歌没应他,原是翻看那书太专注,一时竟没听见苏沐枕叫自己。 “九歌,你看得懂这书?” 月九歌缓缓点头,没说话。苏沐枕见他正着迷,一把将书抽了去,这才让他缓过神来。 “那日我同和庭整理古籍,就连他都不懂上面的文字,这是什么书,竟让你看的这么着迷?” “这是……”月九歌顿了顿,“《流萤》,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有和我讲过,这本书和那时候母亲给我看的那本一模一样。” “原来是月夫人……啊,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月夫人是月九歌伤心处,平日里苏沐枕总是避免提起。 月九歌笑了笑,走上前拉着苏沐枕的衣袖,眼睛里的光是柔情的水映着苏沐枕微微泛红地脸庞,说道:“多亏有苏哥哥在,过去的事,我已经释怀了。” 那语气很轻,轻地像是窗外吹过的风一般,拂过苏沐枕通红的耳根。 “啊……嗯……”苏沐枕将手抽回,“我……我出去找陌玉问点事……等我晚上回来,你跟我讲讲那本书……” “诶——,好吧。” 没等月九歌拉住他,苏沐枕已然离开了。那出门时的表情,微妙的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加快的脚步应和着扑通扑通加速的心跳声,苏沐枕捂着嘴生怕脸上的红晕被人看到。 苏沐枕出了飞羽阁,向墨香殿跑去,一路上越跑越快,然后停下了脚步。他渐渐冷静下来,自己要去找陌玉说什么呢?是内心里那份“难以启齿”的悸动吗,还是把这件事当做个笑话,漫不经心地讲出来博他人一笑? 苏沐枕无法再向前一步,这样的心跳声再也无法藏下去了,那滚烫的灼烧感自胸口向全身散开来。他干脆蹲了下去,一遍遍地劝自己要冷静下去,却只能任凭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那种自私又真实的想法甚至让苏沐枕抱头抽泣了起来。 “九歌……”苏沐枕抽噎着,“我竟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你这样不断地挑战着我忍耐底线,真是太犯规了……” 第69章 和 苏沐枕在原地待了良久,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终于平和了下来,那种平静像是那没有激起波澜前的水面。 要怎么做呢……自己这样失态也并非第一次了,迟早会藏不住的,要跟九歌坦白吗?将内心里最难以启齿的想法全盘托出后,这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亦或是,还不是时候……他这么想着。 苏沐枕又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良久,横竖还是下不定决心,最后还是决定去墨香殿找陌玉喝两杯。在苏沐枕眼中,陌玉虽然平日里说话做事常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可感情上却是比自己洒脱不少。即便是陌玉常说苏沐枕平日里总是逍遥自在不见人影,可当自己遇到感情这道坎儿的时候,到底还是过不去。 刚到墨香殿门口,苏沐枕听到殿阁里似有琴声传出,便停下脚步,听了听。那曲调听着熟悉,是顾北的《剑兰》,想来是琉卿弹的。 也不知陌玉是怎么知道苏沐枕要来的,还未等苏沐枕寻,陌玉早已在院中摆好酒等他,殿内琴声不止。 “你来了。”陌玉面带微笑,神态从容地品着酒盏中的酒,见到苏沐枕来,一边将酒盏举起,一边使了个眼色。 陌玉这个样子,苏沐枕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去,在陌玉的旁边坐下,说道:“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看来我们之间,还是足够了解的,至少我是这样,”陌玉说着,将一个空盏满上酒,推到苏沐枕的跟前,“尝尝,我觉得挺适合现在的你。” 苏沐枕没多想,拿起酒盏品了起来,刚品了一口,拿着酒盏的手被定格在了半空中,苏沐枕看着自己映在盏中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后,视线虽然被定格,但还是将头微微扭向一旁的陌玉,低声问道:“这是苦艾酒吗……” 陌玉点了点头,说了句是,又递给苏沐枕一张折好的字条。苏沐枕接过,打开一看是个“和”字。 “这是什么意思……”苏沐枕盯着那个字条看了半天,终是想不明白。 陌玉似乎没有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反倒是问起苏沐枕旁的事,道:“你们顾北的这曲《剑兰》,如何?” “琴声高逸,音音细韵。” “那弹这曲的琴,又如何?”陌玉继而问道,随后闭上眼睛,以便让自己更专心听那曲声。 苏沐枕觉得陌玉的问题实在是莫名其妙,不想理会,呡了一口苦艾酒,不屑地回道:“这我如何知晓。” 陌玉笑了,在他眼里无论是这抚琴的人还是眼前这听曲品酒的人,都是雾里看花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他慢慢睁开眼,随手又给自己的酒盏里填满苦艾酒,说道:“这琴是‘扶桑’,他搬来的那天,我送他的。” 扶桑琴,是一张有生命的琴。它最为世人赞叹的不是琴音如何精妙,而是在琴中的“灵”。抚琴者与琴结契,喜怒哀乐融铸成灵,使琴音里总有难以言表的微妙之美,如同扶桑花,故琴灵名为“扶桑”,琴为扶桑琴。 “那张名琴的原主人竟是你,嗯……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苏沐枕将那字条又推了回去,“你说了这么多,与这字条又有什么关系?” 陌玉一边摇弄着酒盏,让苦艾酒随着酒盏有规律地波幅着,一边解释道:“你来时我便说了,这苦艾酒很适合现在的你。这扶桑,是微妙。《剑兰》,是怀念。你们顾北人弹《剑兰》只有两种时候,一是为了怀念过去,因为往事不可追,二则是为了情人幽会,那是心照不宣的事。” “所以与这‘和’字……” 苏沐枕想打断陌玉,可他紧接着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苦艾酒苦的不是酒,是心。我送的不是琴,是灵。琉卿弹的自是他的心思,可我听的是情。有的想法或是感情一旦冒出来了,就很难再消失了,这时若摊开后会伤了彼此,不说便是和。” “若不会呢……”苏沐枕问道。 “心照不宣的,自然是和。” 第70章 叶落惊鱼 “和……” 苏沐枕还在认真想着那字的意思,却被陌玉打断,回过神来。只听陌玉说道:“若是关于九歌的事,你自己坦然些也就罢了,其实结果究竟会怎样,你心里都是知道的,且感情上的事,本就不是旁人可以插手的。说句见外的,你来了,倒是碍了我喝酒听曲。” 陌玉把话说的明白,苏沐枕是个聪明人,听得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想了想,用手沾着酒在桌上写了个“心”。 苏沐枕正要离去,临了还是忍不住向陌玉问出了心里的问题,道:“我扰你的,不是曲吧?”陌玉没反驳,只是目送着他起身离开。 待苏沐枕出了墨香殿,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那光与影的温度让他想起了残留在指尖的余温。恍惚之中,他好像听到月九歌在叫自己。苏沐枕伸出手,想接住光与温度,可光透过手指缝隙后又零星地落在地上,温度在他的手中散开后消失不见。 “还真是近在咫尺的天际……” 想到过往种种,胸膛里被藏的很好的的那颗活物不禁又躁动起来。苏沐枕揪着自己胸膛的衣物,无济于事,任由温度蔓延到脸颊。就好像是中了毒的人在拼命地寻找解药,他只想快点回去,回到飞羽阁,见到那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自己的解药。 月九歌一个人在飞羽阁里不知该做什么,闲逛了一圈还是停在了院内养着锦鲤的池塘。风吹落树叶,让它飘在水面上,竟还有鱼因此受了惊,慌忙地游开了。类似的场景在月九歌的脑海里窜动,被封印的时间似乎被开启。 “怎么会有鱼被树叶吓到?” 是谁在说话吗?月九歌本能地转身,可身后却空无一人。时间似乎被那些窜动的场景倒流,泛着暗黄色,映在月九歌眼前的是池塘边穿着一黑一白的两个少年的背影。 红色的线穿插在黑色的袖口之间,黑衣少年蹑手蹑脚地接近白衣少年的身后。树叶落在水面上惊走了鱼,恰逢黑衣少年说了一句“怎么会有鱼被树叶吓到”。那白衣少年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又本能的后退,竟忘了脚下是被水打过的壁石。黑衣少年伸手将他拉住,黑衣上的红线挣脱袖口缠住两人的指尖。 “当心。” “哥哥……” 月九歌看得清楚,那白衣少年是儿时的自己,那黑衣少年是……苏哥哥吗?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月九歌失了神,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跌入到水中,鱼群受到惊吓四散逃开。 扑通——,那落水声突然响起,又回归寂静。手上的加印在水中泛起微光,如同花苞绽放一般,在月九歌的手上生长,本是紧闭着的加印向四周生长,尽管只有一点点。月九歌本能地伸着手,希望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那片落水的叶子。 苏沐枕的心脏跟着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那种不安感让他加快脚步往飞羽阁奔去,在月九歌快要放弃挣扎的一瞬间将他救起。 “九歌……你不要吓我……”被感情冲破脑袋的苏沐枕紧张到双眼泛起泪光,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被水浸湿的衣服,抱着月九歌往浴堂跑去。 月九歌浑身湿漉,在苏沐枕的怀里咳着呛到的水,他将攥着的手伸出,张开后手里面是一片快被攥烂的柳叶。 “咳咳……苏……咳咳……苏哥哥……你说……咳咳……怎么会有……鱼被树叶……吓到……” 苏沐枕大惊,那是自己初次遇见月九歌时自己的说的话。他想起来了吗?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酸,眼睛里的泪不由的落了下来,他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如何去回答。 “那时候……叶子……惊了鱼……如今……我……惊了……苏哥哥……” “你没事就好,哥哥没事,哥哥抱你去浴堂。” 浴堂里的热水泛着气,朦胧的让人看不清东西。月九歌的精神不大好,苏沐枕不得不替他宽衣。看着月九歌腰间白皙却又紧致的肌肉,苏沐枕不由的伸出手想去抚摸,却又在快接触到的时候放弃了。 苏沐枕小心将月九歌搀扶进浴池里,正要走,却被月九歌抓住衣服,问道:“苏哥哥为了救我也落了水,不和我一起吗?” 苏沐枕犹豫了一下,还是解衣进了浴池。两个人在浴池中一言不发,这少有的沉默,终于还是被苏沐枕打破,他问道:“九歌,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月九歌听到苏沐枕的问话,身躯不由得震了一下,回道:“嗯,一点点。今天看到那叶子,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一时失了神,是我太不小心了……” “你这是什么话,”苏沐枕从汤池中站起,“只是想起来过去的事而已,你又何必自责?这难道还是什么罪过吗?” 月九歌摇了摇头,打断道:“可我让哥哥你受惊了。” “上次我抓住你了,这次我却……你这么说,在笑话我没保护好你吗?”不知为何,月九歌的那话让苏沐枕觉得愤怒,愤怒自己无用,但他也明白,月九歌不是那个意思。 月九歌还留着那柳叶,拿着他在用拇指与食指转动着,一时间沉默不语。那句话好像都在两个人的嘴边,只是谁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僵持着,终于,被月九歌打破。他开口说道:“我知道,哥哥你没有怪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哥哥,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没有你的地方,我哪里都不想去。 “九歌,对不起……我……”听到月九歌这么说,苏沐枕又高兴又难过,他知道这是心照不宣,他难过的是自己还不够沉稳。 “还记得沉鱼湾的海祭吗?” 苏沐枕点了点头,回道:“记得。” 月九歌皱着眉,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是加印的开始,也是我不安的开始。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你的梦,我真的怕极了,怕那是真的,怕我再也看不到你。那天在后山,你竟问我……我觉得我好像要被你推开了。” “九歌……这些……我…… 第71章 弦断 「灵谷藏」 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诶?我……” 苏沐枕虽没有正面回答,可月九歌听得明白,他没想到苏沐枕这样爽快地接受了自己心思,欣喜之余又不知道下一秒对方要做什么,只得屏住呼吸,紧张到不自主的用沾满水的指尖抓着苏沐枕湿滑的背,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整齐的红色抓痕。 “九歌,疼。”苏沐枕察觉到异样,却没有松开抱着月九歌的手,只是在他的耳边低语。 反倒是月九歌,听见苏沐枕的话后吓得松了手,任由苏沐枕将脸颊埋进自己的脖子里,浴池中散出的热气夹着苏沐枕的鼻息骚动着月九歌的耳朵弄得他痒痒的,最后,还是趋于本能将苏沐枕推开。 苏沐枕有些意外,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月九歌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怪痒的……” 苏沐枕噗嗤大笑起来,眼前之人已然是自己所有物,两情相悦却又心照不宣。终于不用再那样不安,苏沐枕不禁又靠近月九歌,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回去吧?”苏沐枕挑了挑眉,溺宠地看着。 月九歌显得很诧异,本能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带着通红的脸颊,点了点头。 回房间的路上,月九歌跟在苏沐枕的后面,沉默不语,看着苏沐枕的背影不禁又让他想起方才苏沐枕出浴时,不时有水珠划过的白皙又结实的后背。想到这儿,月九歌不禁加快了脚步,小跑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 苏沐枕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却是窃喜,只是上扬着嘴角,趁对方不经意,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月九歌的头发。 两人回到房间后,苏沐枕也没闲着,刚坐下歇息了一会又跑去给月九歌冲了碗姜茶。 “诶——,哥哥,别忙活了,我没事的,不必这 ……”月九歌见苏沐枕又去忙活,急忙上前拦住,不想对方完全不顾自己的劝阻,自顾自的忙活着。 “样……” 哐——,苏沐枕将冲好的姜茶放在月九歌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站在他旁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姜茶,示意月九歌喝了碗中的姜茶。 月九歌显得有些难为情,可苏沐枕的意思分明是非喝下不可,月九歌无奈,只能接过姜茶。可他素来讨厌姜茶的味道,本想用“姜茶太烫”这一借口搪塞过去,可当他喝了第一口时,那姜茶的温热却是刚刚好。月九歌偷偷地瞄了一眼苏沐枕,对方却已是坐在自己对面紧紧地盯着他,无奈,月九歌只得硬着头皮将碗中的液体喝了个干净。 “啊——,”月九歌拿着空碗在苏沐枕的眼前晃了晃,“你看,我可是喝完了啊,干干净净!” 苏沐枕一边接过那碗,一边还不忘揉一揉月九歌柔软的头发,点头回道:“嗯嗯,我们家九歌最乖了哈!” 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月九歌不禁又恍惚起来,脱口问道:“哥哥,以前我淋雨的时候,你也会给我冲姜茶的吧?” “啊,嗯……你记起来了啊。”苏沐枕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琉卿在墨香殿抚琴奏着《剑兰》,那琴声悠悠,陌玉送走苏沐枕后在院子里独自在院里听曲。 “嘣——”,屋内的那《剑兰》声断了,陌玉察觉到异样,急忙回屋里差看情况。只见琉卿坐在那儿,那扶桑琴断了根弦。 琉卿捂着受伤了手指,自责的看着那断弦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扶桑琴是是世间绝有的好琴,如今却被自己弄坏了。见陌玉来了,琉卿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说了句“抱歉”。 陌玉慌忙跑过去,出乎琉卿意料的,他并没有先查看琴如何,而是跑到琉卿跟前,伸手想要看他伤势。 “把手给我。”陌玉说的不紧不慢,掩饰着内心的焦虑,不在人前显出不安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琉卿的手指被那琴弦划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出冒出,但还好不算太严重。记得上次自己弹琴割破了手指,用的白药顺手放在了就近的抽屉里,陌玉翻找出来,小心翼翼的替琉卿上药,完后又包了一层纱布。 “抱歉,你的这张绝世好琴被我弄坏了。”琉卿自责不已,只有道歉。 陌玉拿着那断弦查看了一番,摇摇头,回道:“你不必自责,原是我忘了换下这根旧弦,如今断了也好,我换上新的就是了,只是伤了你,一时便听不了你抚琴,实在是不划算。” 陌玉说的隐晦,那话外音琉卿只是当成字面意思听听,不免让陌玉觉得有些落寞。 “琴,我先拿走了,待我续上新的,你再抚琴给我听。” 第72章 往事追 “也好……”琉卿看着包手指好发愣,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陌玉本想抱着琴先离开,出门前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琉卿说道:“我记得你在沉鱼湾买过一只价格不菲的步摇,你若还在为琴弦断了的事自责,将它当作是赔礼送我好了。” “就算你不说,我送你赔礼也是应当的,只是……你要步摇做什么?那是女子才戴的东西。” “既是女子的东西,你如今留着也无用处,不如当作赔礼送我,我倒是不介意是否受用,”陌玉特意提高了声调,“毕竟,要紧的是你的心意。” 琉卿无法反驳,只得从怀中掏出了步摇,那红莲步摇本是自己买来给过去想留个念想,如今已是没了意义。他想了想,将那步摇递给了早就伸出手的陌玉。 “拿去。” 陌玉接过步摇,满脸都是高兴,嘴角里洋溢着得意的笑,拿着那步摇摆弄了几下,说道:“是个好东西,既然赔了礼,想来你是不会再弄坏扶桑琴了。” 琉卿听后只是笑笑,点了点头。可他却不明白陌玉在乐什么。那步摇代表着琉卿的过去,如今却易手他人,陌玉明白,琉卿放下了。即便他今后会因此难过,也不会再为那过往回头了。 你的过往,我会悉数取来,你的未来,我将尽数填满。陌玉心之所向,不过如此。 落影在墨烬殿闭关,自他让路尧去北海给陌寒冰带话的当晚,便一直在房里画着月九歌手上的加印。那次邀请月九歌来墨烬殿喝酒,拉着他的手时,留心看了眼——那加印是朵花。 看那花的“生长”态势,已是封不住解不了,唯有花开一条路。 只是……那是什么花呢…… 平日里落影喝那月幽酒只觉得桂花清香,闭关的那晚,喝了寻常一杯后,他又拿出那天偷偷藏起的月九歌没喝完的那盏混了泪的酒,呡了一口,在一阵桂花香之后是无尽的失落感。 他恍惚地看着酒杯中的酒,半晌才注意到自己眼角的泪。月幽酒是能看透人心的酒,可如今自己又是在为谁而流泪呢? 无数过往在脑海里回荡,落影仿佛又回到了百年之前,自己还是天狐模样,住在玄灵谷谷底的灵谷洞。 百年前世人还不知玄灵谷,灵谷洞更是无人涉足。他本想了了度日,直到一场暴雨。那天暴雨倾盆,雨大到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落影本在洞中做着美梦,却被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惊醒。 是谁?被吵醒的落影显得很不悦,冲着远处的洞口吼叫着,怒吼声与啼哭声在洞穴里回荡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消失了吗?落影想着,慢慢向洞口走去,只见一个浑身湿漉的男子正抱着一个婴儿。想必是听到洞中的异样,男子将婴儿抱得很紧,身体贴在洞口,一副准备逃跑的模样。 “来者何人,扰我清梦?”落影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到那男子的跟前。都说妖狐的眼睛会魅惑人心,所看之人会被定格在它面前,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因为眼神妖媚,而是因为恐惧。 男子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婴孩,生怕孩子变成了妖狐的盘中餐,沉默着观察了半天,确定眼前的妖狐并无意取自己与孩子的性命,才回道:“陌……寒冰……” “是个人类啊……”落影凑近嗅了嗅,“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闯进玄灵谷的,灵谷洞这么隐秘的地方竟也被你找到。” 不知怎的,落影被这男子认真的样子所吸引,刚刚的怒气竟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去了解更多。他凑近看了看被紧紧抱着的孩子,婴儿因淋了雨这会着高烧,急促的呼吸伴着灼热,脸颊也因为发烧而变得的通红。 “这孩子呢,有名字吗?莫不是你刚刚在学婴儿啼哭吧?” “陌玉……” 落影用沉稳的语气掩饰着自己真正的心情,那尾巴不自觉地骚动着,一边堵住洞口,一边将陌寒冰逼近洞内,随后说道:“作为扰我清梦的代价,你们得留下来陪着我度过着漫漫岁月。当然,为了让你们都能体会到岁月漫长,我会治好这个罪魁祸首。若你不想付出代价,此刻离开我这灵谷洞便是。” 男子又惊又喜,却还是犹豫。他正在找一个容身之所,妖狐的惩罚倒不如是一种恩赐,可他知道狐狸生性狡猾,此刻的言语也未必是真话。 “你这般犹豫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言出必行,你放心就是,”落影又强调道,“机会只有一次。” “我答应你……敢问狐尊是何……” 陌寒冰的话还没说完,落影便抢先答道:“落影,没有名号。” 第73章 失控 落影带抱着陌玉的陌寒冰走到灵谷洞的深处,红色的曼珠沙华发出的光让洞内的晶石变得通红,陌寒冰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晶石冰凉冰凉的。 “把那小家伙放上去吧。”落影开口说道,随后又放出三个狐火守在三个陌玉的周围。陌寒冰没有思索,照着落影的话做。 “我会照顾他的,你好好睡一觉。” 这话刚说完,陌寒冰却像松了弦的线瘫倒在一旁。落影听见声响,急忙转身查看。陌寒冰的情况不比陌玉好到哪里,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湿透,双手与脸颊摸着冰凉,这几天连着下雨也不知他是何时被淋了个透。 你这样睡下,怕是要丢了性命,说好的要陪我度这漫漫岁月呢?落影这样想着。可陌寒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他方才察觉到这个男人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落影将陌寒冰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全部剥下,随后将他拥进怀里,用自己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体。可即便这样也无济于事,陌寒冰心脏的跳动变得愈来愈弱。 “你不能死……妖狐生来三颗心脏,留我一颗,也无妨……”说着,落影为二人换上心脏,又用曼珠沙华供养。 带着心脏的剧痛,落影回到现实,看着那攥紧的带着狐毛的拳头,透过铜镜,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半妖狐化。 窗外的凤灵鸟飞了进来,落在一旁,落影紧皱眉头强忍着不适,对那对凤灵鸟说:“跟和轩他们说,我要闭关七日。” 力量失控了吗……因为那酒吗?不,是那孩子的眼泪吗?月九歌,你到底是什么人……落影这样想道。 落影失控的的一刹那,陌寒冰与陌玉同时突然心悸,又瞬间消失。陌玉只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陌寒冰却明白是落影出了事,可自己又无济于事。 怜月虽远在灵山却也感知到了异样,与陌玉陌寒冰不同,她感知到的不是落影,而是无忧。 曼珠沙华是落影用心头血浇灌滋养的花,如今借怜月之手由堕神变成花灵,他自然知晓。当然,陌寒冰也是。 …… 怜月看着灵山亘古不变的月亮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山茶将沏好的花茶轻轻放在她身边。 花香扑鼻而来,怜月回过神来,茶杯里的热水还冒着热气,一朵小花飘在上面,迎着风勾引着怜月的好奇。 “这是什么?好香,”怜月拿起茶杯,又不由得在鼻尖处嗅了嗅,“这味道淡淡的,好闻的很。” 山茶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一边答道:“这是茉莉花,我很久前便收起来的,你喜欢就好了。” “嗯……”怜月点了点头,没束起的头发从眉眼间滑落,带着浅浅的笑。 “你最近总是这样发呆,能告诉我,在为何而忧吗?” 怜月品着清香的花茶,看着蓝眸里的不安,她知道他的问题与担忧,再品完最后一滴香茶之后,终于开口答道:“你知道月幽神吗?我的存在,灵山的存在,皆因她而起。用代价实现愿望,本不是我该做的。血祭发动,引得流萤七天大火,一生一次。山茶,你说她究竟是倦了这人世间,还是想重新留在人世间?” “这些,都是很久以事了。”山茶轻抚着她垂下的头发,轻语着。 “还有曼珠沙华,那是幽冥之花,无忧堕入冥界,死后又借我之手用曼珠沙华改了命格。说起来,真不知道是曼珠沙华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怜月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月幽神发动血祭时,最后的愿望是尘封。作为封印的代价,才有了我的存在。如今……月九歌……希望山茶花能将空白的黑暗填满。” 山茶没说话,他不明白怜月最后那句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明明对方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心,可他还是觉得一无所有,于是不由得将怜月拥抱的更紧,亲吻她的耳垂。 “我替你去凡尘看看吧,”山茶在她耳边轻语,说出的每一个字轻到快要听不清声音,“作为抚平你不安的代价,请你照顾好我的心。” 第74章 加印乃凭证 山茶一手拉着怜月的手,一手掏出自己被生死契约包裹着的还在不断跳动的炽热的心脏,将它放进怜月的胸膛,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这里是空洞与死寂,如今就用我的这颗来填满,替我照顾好它。” 怜月没说话,用手捂着胸口,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心跳与炽热。千百年的黑暗有了光,千百年的寂寞有了声响。然后,她哭了。 眼泪落在她的手上,生出一朵山茶花,怜月将那花送入山茶已经空洞了的胸口中,开口说道:“说起来,我本想同你一起去凡尘的,可现在,我还不是时候。待我打破禁忌的枷锁,下次……一定和你一起。” “好。” “对了,还有两件事我很在意——曼珠沙华,无忧虽是冥界堕神,但冥界的源头绝不是她。再者就是,”怜月顿了顿,“月九歌身上的加印。那是许愿交换代价后的凭证,我从未碰过他,堕神之躯也无法操纵愿望,不知是何人所为。” “或许……其他人所留下的?”山茶满脸疑惑,本能地问道。 “不会的,”怜月摇了摇头,“除了我,唯一的可能便只有月幽神……” 山茶不禁睁大了眼睛,抚摸着怜月头发的手因为震惊被停在半空中,愣了愣,问道:“月……她不是已经死去很久了吗?莫非当年她没死在那七天大火中?” “我不知道,但在月九歌的身上,我暂时感受不到月幽神的气息……此次去凡尘,你需多留意那加印,或许她真的还活着……若真如此,不知今后是祸是福。” 怜月的眼神里永远都是空洞的,空洞的过去,空洞的未来,在山茶临行前,她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并嘱咐他早点回来。 …… 路尧回玄灵谷的次日,落影出关,屋外的凤灵鸟向他告知了路尧回来的消息。 “那孩子回来了啊,看来寒冰那边我可放心了,”落影对着落在肩膀上的凤灵鸟自语着,“嗯……去趟西琅阁吧。” 落影来时,和庭正在西琅阁的偏殿专心编写整理近三年大荒的奇闻大事,因为太过专心,落影站在他身后时,竟丝毫没有察觉。 “你这是在写《大荒奇志》?” 落影的声音让毫无防备的和庭的手不由一震,笔尖上的墨因为手的抖动地落在了纸上。和庭缓过神,转身看去,这才发现落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啊……上师……”他刚要起身,却被落影拦住。 “原是我不好,见你正专心便没一直没说话,结果还是惊了你,毁了手稿。” “上师哪里的话,”和庭将那滴了墨的手稿放在一边重新抄录,“这页我才刚刚编写,不打紧,我再抄下便是。” 落影在和庭身边坐下,拿起先前他编写好的部分翻看起来。看到和庭写地井井有条,这几年的奇事每一件都尽写于笔下,不禁赞叹道:“写的很详细,辛苦你了,这些年的事写得无一错漏。小陌玉看人不错,你确实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 和庭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只是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回道:“上师谬赞了。” 落影拍了拍和庭的肩膀,起身向不远处的藏书架走去。他在那书架上翻找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需要的那本,便指着那被空出的地方,向和庭问道:“放在这儿的那本书呢?” 和庭停下手中的笔,抬头说着落影手指的的方向看去,说:“上师说的是那本《流萤》吗?” “正是。” “三天前被苏公子借去了,上师若是需要,我立刻替您取回。” 落影长舒一口气,摇摇头,一副释然的样子,回绝道:“不必了,我晚些去小沐枕那里喝茶的时取回便是。只是方才看不见那本书,还以为它不见了。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第75章 比试 那本《流萤》苏沐枕虽不认得上面的字,但闲时总会让月九歌念给自己听。因为加印的关系,月九歌时常觉得不适,如今两人住到了一起,自己时常晚起,已许久没有练习过剑法了。 这些天月九的精神是好了一点,可自己却总是睡过时候或是起不来,苏沐枕早起练剑,月九歌却只能在屋内抱怨哥哥又没喊他练剑。 “哥哥,你今天怎么又没喊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月九歌越说越委屈,声音慢慢哽咽起来,那副样子像个是个被抢了糖了孩子。 苏沐枕摸着月九歌的头,看着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地憋笑,也不知月九歌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喜欢跟自己撒娇。哄人不是苏沐枕的强项,好话说尽了对方也没松口,最后只能试探性地说了句:“九歌,我也是心疼你啊。不如这样吧,你用朔月剑法与我比试,若你赢了我,我便答应你,怎么样?” 月九歌一听这话,那两眼中的泪花变成了期待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苏沐枕,兴奋地问道:“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自然。”苏沐枕将之前月九歌一直随身带的朔月递给他。 “那哥哥可要当心了,”月九歌接过剑,“只是——,哥哥平日里练剑,如今却要我赢你,实在是不公平。” 月九歌的小心思到底还是有的,苏沐枕挑了挑眉,将自己的佩剑夜阑放在一旁,说道:“我不用剑,你我点到为止,你打到我胸口便算赢。” “那哥哥你可要说话算数了,看招!”话音未落,月九歌便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调整好气息后,突然拔剑向苏沐枕刺去。 “豁,九歌可以啊,我这差一点就被你一招拿下了,”苏沐枕为了躲闪,连忙退了几步,“你剑法虽快,可我跑得也不慢,先走一步了。” 说着,苏沐枕便纵身一跃,跃上身后的屋顶。他踩着屋顶上的青瓦,对着月九歌乐着,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苏沐枕本想着论轻功,自己绝不会输给月九歌,可没想到对方也是一个快步走上前,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可以啊,九歌的轻功见长,可他是什么时候偷偷练习的。苏沐枕快速转动着眼珠子思索着,不料月九歌立刻便刺出了第二剑。 苏沐枕本能地侧闪,又躲了过去,理了理自己乱掉的头发,向月九歌挑衅道:“身法不错,若是出剑再快一点,或许就能刺中了。” “哥哥别跑!”月九歌不依不饶的,那朔月剑的剑身乌青,一道黑光刺去宛如他坚定的眼神。 苏沐枕怎会听月九歌的,刚刚月九歌的那两下若不是自己躲得快便是输了。他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高兴。 也难怪了月九歌会生气,苏沐枕没想到那小子的功夫竟已成长到如此地步,之前只觉得他像个孩子,如今看来说不定以后的某天,自己身困他国还得许着这小子来救自己。 眼下只是自己的轻功更快些,若被追上了怕也是捡不到便宜,苏沐枕这么想着,便逃的更快了些。 “胡闹!你们两个,是想把我这殿阁拆了吗?” 苏沐枕听到下面似乎有人在说话,脚下便停了下来,定神一看原是落影。他虽是停下了脚步,可月九歌却没有,见着苏沐枕在自己前面,便收了剑,快步追了过去一掌打在了苏沐枕背后。 “哥哥,你输了啊。”月九歌笑得跟朵花似的,那眉眼里是止不住的得意。 “咳咳——,”苏沐枕被这一巴掌惊到了,“你这背后偷袭可是胜之不武。” “哥哥竟这般耍赖,刚刚若不是我收了剑,朔月定是从后面直击你的心脏。” “算了,一会再跟你争。先下去吧,上师来了。”月九歌说的是实话,刚刚虽是自己分心,若不是他收了剑,只怕是要出事。 两人从屋顶上跃下,见到落影拉着个脸,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忙给他赔起不是。 “罢了,”落影挥挥手,“你们两个下次要打要闹的,都给我出去!我不管你们是去后山还是哪里,这次就罢了,下不为例。” “是。”二人连忙给落影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表达自己的歉意。 苏沐枕到底聪明,知道落影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便问道:“上师来此处是有何要事要告知吗?” “来取本书。” “是那本《流萤》吗?”一旁的月九歌插嘴问道。 落影的眉毛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月九歌竟能认得那本书上的字,可如今,有些话还不便问,只得点点头,回道:“是那本。” “您等等,我这就取来。” 第76章 威逼 月九歌跑回房中,将放在桌上的《流萤》取回,交还给落影。落影接过书,发觉月九歌手上的“花”生长了。 月九歌的记忆开始觉醒了吗?还是说时光的枷锁要倒流了?落影这样想着。这些心思,落影从来都能将它藏的很好,如往常一样,他只是笑了笑,将书接过。 “小美人,这书你觉得怎么样?”落影试探性的问着。 “是本好书,不知怎么的,让我想起了以前母亲给我读的那本,似乎跟上师藏的这本一模一样。说起来把母亲留给我的那本被我弄丢了。” “会找到的。既然东西拿到了,我便先回去了。”落影说完便离开了。他很清楚《流萤》大荒只有一本,而玄灵谷的这本正是月夫人留下的。纵有千万种理由,有的话现在都不是该说的时候。 待落影走后,苏沐枕跟月九歌争论起刚刚的输赢来。他用胳膊肘推了推一旁的月九歌,问道:“你刚刚……哪里赢了?” 月九歌如梦初醒一般,又才想起刚刚那场比试,急忙回道:“背刺胸膛,那也是赢了。比试前哥哥可没说是正刺还是背刺啊。” 苏沐枕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像是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决定不再与月九歌争论,摸了摸他的头顶,答道:“是了是了,你赢了,明早可不能赖床。” “那是自然。”月九歌会心地笑着。 三天前,陌玉将扶桑琴拿去换琴弦,如今新弦已续好,他又将那张名琴送给琉卿。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断弦的缘故,琉卿这次怎么也不肯收下。 陌玉看不惯琉卿这反复推脱的样子,只将琴放在原先的琴架上,没好气地编排着他,说道:“你如今这样推诿,像极了没出阁的姑娘,以前那股子洒脱劲哪里去了,莫不是这一路上你被苏沐枕那小子传染的?若真是因为他,我这会便去找他算这笔账。” 话刚说完,陌玉便做出一副要去和苏沐枕打架的阵势,琉卿见状慌忙拦下。他知道好琴难寻,如今推诿只是不想再辜负了它,可被陌玉这么说着自己,莫名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反倒是更不想接受了。 即便是如此,琉卿还是拦下他,忍着火气,说道:“我与你之间的事,怎么又扯到沐枕那里去了?不要说我,如今你这样,真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没有丝毫气度。” “我陌玉从未有过送不出去的东西的时候,”陌玉知道眼下这般说辞不中用便言起其他,“你不收也行,反正我玄灵谷吃喝用度一行都有,你也不用愁没地方住,今后的日子里留在我玄灵谷就行。” “你……”如此威逼琉卿也没想到,正要质问对方,却又被马上打断。 “诶——,你打住啊,我说到做到,别以为你会用你的琅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论比剑,我确实不如你。可我有的是能耐不让你走出这玄灵谷,啊,不对,若是你不信,立刻我便让你出不了我这墨香殿。” 陌玉所言不虚,虽然他只是少谷主,可师承并非来其父陌寒冰而是源于上师落影。细算起来,落影才是玄灵谷的主人,陌寒冰那老谷主的称号不过是虚名罢了。 “诶……”琉卿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我不与你争这一时高下,那张琴我收下便是。” 听到对方答应了,陌玉的心里乐开了花,像是情郎给姑娘送了定情信物那般开心,可面子上他不提,只是不经意地说了句:“这么勉强做什么,我知道,是你打不过我。” 第77章 山茶入世 山茶下了灵山,没了心的胸腔在他不安时泛起怜月为他植入的微光。山茶回眸又看了一眼灵山,默默念道:“等我回来。” 灵山的忘忧河如同一道枷锁,囚禁着怜月,不仅是自由,还有爱恨。他知道她生来没有情感,但他也知道她如今有了牵挂。 山茶先是去了趟就近的顾北国,想探查关于月九歌的事。他走在街上,本就是异色的眸子与白发在太阳下映着光显得格外突兀,精致又俊俏的五官配上一身浅蓝色的长袍走在街上像是个来自异国的翩翩少年,时常引得姑娘们心悦的目光。灵猫走起路来很轻,即便是化成了人形走路也没有声响,那一袭白袍从未被灰渍沾染,大约也是因为猫爱干净的本性。 “诶——,你瞧啊,那位公子长的好生精致!” “是啊是啊,不知他可有婚娶,若是有,那位姑娘还真是让人羡慕。” “你小点声,诶诶诶,他看过来了,啊,真是俊俏。” 路边姑娘的议论,自然是瞒不过山茶的耳朵,礼貌笑笑也就罢了。刚到顾北国时,山茶一时不知先去哪里,便在城内繁华处逛了逛,竟有了意外收获——月府。月九歌久居顾北虽是外族,但到底是个富贵人家,平日里待人宽厚,在顾北也算是小有名气。 “月府竟在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山茶站在街口望着月府。虽说是富贵人家的府邸,但看那月府的规格却近似王府。身为外族人又在异国他乡,能有这种规格,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更令人不解的是王室竟没有对此有任何异议,看来其中的缘由定然复杂,一时半会也是弄不清的。 白天变幻灵猫真身于市集街道上走动太过招摇,山茶思来想去决定晚上潜入月府探查一番。为了方便晚上潜入,山茶在四周走动了一番,再次确认了府邸的规模以及所有门的位置。 这位富贵公子的府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府,可真是不一般。看这天色还早,如今潜入多有不便,晚上再来也不迟。山茶这样想着,先离开了。 落影虽是闭关七日,可出关后仍常常觉得不适,便常前往后山禁地的玄灵洞,依靠曼珠沙华安抚自己失控的那部分力量。 “说起来,上次用这玩意还是在渡天劫前……不曾想如今还会再用到……”落影望着那曼珠沙华呼吸急促,映着红光,额头上冒着的汗珠如同血滴一般。 他觉得胸口难受的紧,噗——,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嗜血的感觉让他觉得烦躁不安,索性便脱了衣服,随之又化成妖狐原身,进到洞穴深处依着曼珠沙华昏昏睡去。 落影的反常引得陌玉总是心悸不安,起初是觉得自己近日里想太多,陌玉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自信,为此还配了副安神药,可服下了却全然不见得效果。 “最近是怎么回事……” 陌玉喝下最后一副,正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琉卿推门而入,许是他正入神,琉卿动作也轻,竟未发觉。 “你在服药?”琉卿拿起桌上还有残余药液的碗问道。 陌玉听到琉卿的声音,显得更慌了,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将他手中的碗抢了过来,回道:“啊,嗯……” “是生病了吗?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琉卿显得不大高兴,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既然自己撑不住,又何必自己勉强,当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听琉卿那语气,倒有点像寻常人家母亲责备犯错的孩子似的,陌玉不由得乐了,回道:“你怎么说句话跟个老妈子似的,生病倒没有,就是最近睡不好,煎副药调理调理。” “嗯,是了,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我一天瞎操心了。”琉卿白了他一眼,在一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琉卿刚刚说什么?操心?我?陌玉高兴的嘴巴都要咧到了耳根,放下手中的碗跑到他一边坐下,用头靠在对方的肩膀,身体也跟着贴了上去。 陌玉这样子,琉卿倒是意外,不由的瞪大眼睛,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边推开陌玉一边说:“别得寸进尺,起开,别这样贴着我。” “头晕得很,让我靠一会,”陌玉睁开闭着的眼偷看,“你不会那么小气的,对吧?” 眼瞧着陌玉一副撒娇样,琉卿也不好说什么,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扶你去榻上睡一会。” 陌玉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陌玉待自己被琉卿扶过去躺下了,虽闭着眼,那手却有力地拉着对方。 “不是说不舒服吗,这手还这么有劲儿,你说你难受是不是装的?” 趁着琉卿说话没留神的片刻,陌玉一把把他拉了过来。琉卿大吃一惊,贴着陌玉这么近,那副似妖狐一样狡猾的面孔五官却精致。陌玉突然睁开眼,吓得琉卿想要逃开,却不曾想对方早就将他死死环住了。 “我不吃人,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胡闹,快放开!诶——,陌玉你要做什么!”琉卿大声抗议着,却不想对方紧接着一个侧身将自己甩进了床榻内侧。 陌玉觉得琉卿吵得厉害,贴近了对方的耳朵,轻咬了一口,随后说道:“我头晕,你且安静些,我就抱着你睡一会。” 第78章 烧灼 琉卿挣脱不过,费了大半天的劲也累了,许是因为陌玉在他旁边睡着了,自己的眼皮子也跟着沉了起来,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胳膊,一脸地无奈小声说道:“诶,行了,我不会走,你稍微松松手,我想翻个身。” “嗯……嗯……” 琉卿不太懂医术,想到陌玉那会说自己不舒服,便又说道:“身体不舒服的话,睡醒了去找上师先生问问吧,自己扛着也不是事。” “嗯……好……” 陌玉没睡沉,听见了就配合地松了手,待琉卿翻身侧去,又从后面将他抱紧。琉卿已是放弃了挣扎,好在陌玉也算是老实,并未再做出越举的事,跟着愈发沉重的眼皮,他终于睡去。 月九歌近来一切还算是安好,每日早起练习朔月剑法。苏沐枕为了能让他白天按时早起,两人同榻而眠时,自己克制了不少,一来也是为了能让他睡个好觉,二来也是怕月九歌身体吃不消。 闲来无事的时候,苏沐枕偶尔也会想到两个人的未来,时间久了总觉得心中不安,却又敢找对方深问,便趁着月九歌在练剑不能分心时开口问道:“九歌,你跟着月夫人来到顾北国,落了户也就罢了,月夫人将你托付给我,是希望我能给你寻个人家,可结果却是真的托付于我。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违你母亲的嘱托?” 月九歌练剑专心,苏沐枕的话他大多都没听进去,只是听到“月夫人”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迟疑,手上的动作跟着迟疑的大脑停了下来,人像是被定格了一般站在在那里,一秒钟后才开口问道:“苏哥哥刚刚说什么?母亲她……” “啊,没什么没什么。” 苏沐枕本想着月九歌没听到便搪塞过去,可他偏偏听到了“月夫人”三个字,缠着苏沐枕要他老实交代,苏沐枕拗不过,只得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月九歌收起朔月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这样挺好的,今后也不用担心你会‘有了新欢别旧爱’,反倒是让我安心不少。” 苏沐枕听到月九歌这么说不由得笑了,心想着这小子到底是得有多怕自己丢下他才能说出这样的酸话。 落影依着晶石,冰凉的温度却缓解不了他燥热的体温,嗜血的本能被不断激发并一点点侵蚀自己的理智。 “寒冰,还好此时你不在我身边,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对你会做些什么。可话说回来,小陌玉的有曼珠沙华加护,倒是你,怕是也同我一样——欲火焚身。”落影不停地用爪子抓着地面,眼前又出现那天大雨自己将心脏植入陌寒冰父子身上的场景,他看着那冰冷的晶石,不禁自喃道。 果不其然,陌寒冰虽深处北海,但所持的那颗狐心一直以来都是通过落影直接用精气养护着,如今落影力量失控,他的胸腔里不断传来剧痛弥漫全身,似乎每一个细胞都要被灼烧撕裂。 陌寒冰抓着自己的领口,心脏痛到只能在床上打滚,冷汗打湿了背后从衣服下渗出,直到打湿整个后背。看着不远处的落影留给自己的银质匕首,陌寒冰依靠本能极力伸手触碰并将它最终握在手中,又气又怨地骂着落影,道:“这只净会诓我的老狐狸,说什么今后一定万全!都是些漂亮话,待我解了你这禁足定要杀回去,宰了你!” 第79章 抱恙 陌玉只觉得头昏脑胀,抱着琉卿昏昏睡去,相比之下,陌寒冰却没有那么好过。陌寒冰凡人的身躯无法承受狐心的灼热,妖纹顺着心脏漫布全身,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被侵蚀变成一个身持狐心的人肉傀儡。 落影深知自己力量失控后陌寒冰的下场,用嘴扯下离自己最近的一株曼珠沙华并吞咽下去。如同是大雪扑向火山石,落影的力量渐渐平复了下来,与此同时,陌寒冰身上的妖纹也褪了下去。 停下来了吗?落影疲惫地睁开眼睛,那红色的花化作血气封锁着失控的力量,落影从未想过自己此生竟会再动用那个女人留下的力量。 那个女人……落影缓缓幻化回人形,捡起地上的衣服盖在身上,虽然力量得到平复,可他的皮肤依旧滚烫,滚烫的如同百年前的记忆。 百年前,落影不过是北海狐族里的一只小狐狸,但与其他赤狐族人不同,他是白色的。狐族知道若生异色,必不能留。 “杀了他!” “他是妖孽!” “灾祸,杀了他!” 这样的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公开的秘密,落影做不出讨好他人的事,心里知道狐族容不下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父亲在自己出生前因兽群之争战死,唯一的亲人便只剩下了赤狐兄长——落方。 “小影,若你察觉到有危险,便逃,逃的越远越好,然后——活下去。”兄长的模样已经记不太清,可他的话却像是用刀一样刻在落影的心里。 那句话说了还未三日,落方便被狐族长老以包庇祸源的罪名将他囚禁,当晚便对落影展开搜捕并对他处以极刑。 ——快逃。 ——活下去。 兄长被囚禁的当天,落影察觉到危险,连夜一路北上逃到了流萤。可他不知道,流萤也容不下他这个外族,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别人眼中祸源。 落影太累了,在流萤城外的古树下倒下,扑通一声,惊动了附近巡视的月氏。 一个男子听到声响打着灯顺着声响走去,边走边拔出腰间的长刀,大声喊道:“是谁在哪儿?” 落影哪里有力气再逃,只能害怕地紧闭着双眼,尽力蜷缩自己的身体以免被人发现。当那个灯快要照过来的时候,一道黑影却挡在了他的眼前。 他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个女人,映着月色一身白衣显得格外干净,那女人说话很轻,像风拂过脸一般,只听她说道:“是我,我刚从城北过来,一切无恙,夜巡辛苦你了。” “原来是您,失礼了,”那个男人收了长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您这么晚出城归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只是想你们平日里夜巡辛苦,今日正好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原是我不好,未能事先告知你们,让你们担心了。”那女子的话听起来很稳成,男子对她这般态度,想来是个有权势的人。 “您这么说,倒是折煞我了。城东我等还未巡视,便先行一步。天色已晚,还请您早些回去歇息。” “好。” 待那男子走远了,那女人绕道树后,将落影抱起。落影早就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蜷缩着,至于生死,听天由命。 “哪里来的小白狐狸,跑到流萤,岂非不要命?” 那女人轻抚着落影的毛发,将他身上的伤口与疲惫尽数散去,落影一个激灵跳到了地上,冲着那女人呲牙摆出一副凶样。可对方什么都没说,将脖子上带着的小拇指大的檀木竹筒取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落影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方才的举动让他又喜又怕,他不知如何才好唯有以静制动。那女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开口道:“我知北海留不得你,你便南下去,若这竹筒发了光,那边是你的容身处。往后道路漫漫,望它能护你。” 再之后的事落影便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一路来到了玄灵谷,寻到了灵谷洞,那竹筒便发光了,打开后才发现是种子。落影不小心将种子洒落在地上,却不曾想种子遇土便生根发芽开了花,他经修炼后一直用心头血将这花悉心养着。 时间不知不觉暗了下去,山茶幻回猫妖样,一跃跳上月府高墙。月亮升了起来,府上的人大多已经歇息,只有守夜的仆人还在府上走动,山茶跳入府内凭着记忆寻出月九歌的气息。虽然月九歌近日一直不在府上,气息已经淡了很多,但他的寝室平日里是他长住之所,凭气息寻出并非难事。 或许是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山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有说不上来是哪里。待他寻到月九歌的住处,化了人形,正欲接近门窗,却被四周的魂气迫开。 “这气息……”山茶转动着眼珠,观察着那逼人的气息,虽同月九歌的相似,可多了份故人才有的阴冷。他不死心,仍想着再试试遛入房中看看,不由得又伸手去触碰,可却被那气息灼的刀割般难受。 这气息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是玄灵谷里姓陌的那小子做得,莫不是还有旁人?山茶正这般想着,听到了有人来了便又化为猫妖躲了起来。 山茶竖起耳朵一听,原是两个夜巡的仆人走了过来,正说着自家少爷。一个稍年轻点的仆人像一旁的长者问道:“苏公子这次远行竟带上了少爷,连琉卿公子也一起去了,你可知他们是去哪里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长者摇了摇头,“不过,他们走前苏公子在南方的一位道士朋友来了,说是寻到了治疗少爷当年怪病的药,如今久未归来想来是南下去了。” “少爷的病已经寻了那么多名医都没有用,那道士就能治好了?”一旁的年轻人满脸质疑,口气里净是不相信。 “我记得那位道士叫……叫什么来着……陌……对!好像是叫陌玉。” 听到陌玉这两个字,年轻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激动地问道:“陌玉?那——那不是玄灵谷的少谷主吗?若真是他,少爷的病当真是有救了!” “可不是嘛。还是当年月夫人有眼光,临终前将 第80章 风雨欲来 月九歌近来总是把心思放在苏沐枕身上,差点被忘了的加印因“开花”伴随的刺痒不时的提醒着他还有它的存在。 今日天气正好,苏沐枕爬到院中的古树上乘凉,想到近几天玄灵谷安静的过分,心里总觉得不自在,正巧月九歌从一旁半敞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来,便开口叫住他,说道:“九歌,你说最近是怎么了,没见上师走动,陌玉都很少过来,连琉卿都像是被禁了足似的。那两位平日里总是神出鬼没的,如今安静下来了反倒是让我觉得这儿空空的,这飞羽阁如今只剩下了我和你。” “哥哥说的极是,”月九歌思索着又开口继续说道,“当初来这里是为了解我身上的加印,如今来这里也有十天了,却没有进展,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墨香殿寻去陌玉哥哥。” “是啊,此行的目的可不是来玄灵谷游玩的。”这说话的功夫,苏沐枕想起当初要来玄灵谷还是因为山灵,不禁感叹世事无常,自己心里装着的只有眼前人,而山灵如何自己早已不在意。 “哥哥说的是,”月九歌拾起苏沐枕解下的夜阑,拿在手里掂了掂,“你这把夜阑可要比我的朔月沉了不少。” “说起来,你的朔月剑法我一直看不透,大约是从前我总不在你身边,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事情我未曾上心。那日与你比试,若不是我逃的快,恐怕当时你刚出剑我便输了。” “哥哥这样说,倒像是我胜之不武似的。朔月剑法拼的是速度与剑气,不似哥哥平日里的招式那般有章可循。朔月本就是看不见的月亮,哥哥看不透是情里中的事。”月九歌依着树坐下,抚着手中的剑,白色睡袍的从肩膀滑下,伴着乌黑的发露出如女子一般白皙光滑的皮肤,以及锁骨与脖颈处的浅红印。 苏沐枕看的失神,一个侧身从树上掉了下来,好在树杈也不高,人无大碍。 虽然他没伤到,到底还是惊了月九歌,他慌忙凑过去查看苏沐枕的状况,关切地问道:“哥哥怎么这样不当心,可有哪里伤到?” 月九歌越是这样,苏沐枕越觉得心中难耐,慌忙起身,将月九歌的睡衣理好又系好带子,这一系列的行为举止看着倒像是寻常人家中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我没事,”苏沐枕心虚地咳嗽着,“倒是你不要总贪凉,要是生病了,我便天天煮姜茶给你喝。” 月九歌没反驳,也算是给了苏沐枕一个台阶下,只是扑倒在他怀里,顺着他方才的话答道:“那这姜茶……哥哥你得为我分一半。” …… 山茶连夜赶到沉鱼湾,寻着曼珠沙华的气息找到张府。张希铭作为当地主事之人这两天外出并不在府上,同月府相比,这里是小了很多。 沉鱼湾并没有顾北国那般热闹,没了那么多眼睛需要躲避,山茶化成灵猫趁其不意遛进了府里。他顺着曼珠沙华的气息,一路寻到无忧的住所,只见无忧正呆呆地望着天。 山茶本以为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打算无声无息地潜过去,可没成想从自己入府的时候,便已经暴露无遗。只听无忧远远地便开口问道:“许久未见,突然来访,可是灵儿有事相告?” “她不放心你,”山茶走进了幻成人身,“便让我来凡尘看看。” “我一切都好,路途遥远,我在亭内烹了茶,你可自便。我知道她的脾性,她同我一样解不开禁锢,若不是有要事,绝不会让你来。”无忧一袭红装,若不是脸上的妖纹和印记,远远看去倒像是个身穿嫁衣的女子。 山茶点头以表谢意,转而走向院内的曼珠沙华旁,用手捻着花瓣,说道:“大人她一直惦念着曼珠沙华的事,你无恙,想来这花于你而言应该是受用的。只是先前救你的并非都是大人,更多的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你的意思,”无忧想来是猜到了,“是堕神之躯吗……” 山茶本以为先前的事只是因为无忧一时冲动许下愿望,可如今她的反应却告诉他其中,惊道:“原来你知道她的存在。” “是……”无忧欲言又止,伸手触碰着眼前的花。 山茶本想再多问些什么,眼瞧着无忧的神情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作罢,正欲离开却又被她留住,只听无忧说道:“难得来一趟,天色也不早了,且在这儿住下吧,我这里还有空房。” 无忧此举正好给了山茶一个落脚的去处,他也并不打算推脱,行了礼,谢道:“那就多有打扰了。” 第81章 禁锢的缘由 山茶偷偷摘下一株曼珠沙华,将它藏进袖子里,回到房间后偷偷拿出来仔细观察。 那花生的灵动,却不能长期保存。山茶摘下花后的一个时辰,那花便会化成血气融入进了他的身体,流淌进血液里化成精气。 这是怎么回事?山茶很是诧异,在花融入身体的那一刻,力量似乎变强了。横竖也是不知何解,山茶站在窗边映着月色看着指尖残留的红色血气随着吹进来的微风颜色一点一点的变淡。这花究竟是神明留下的圣物,还是妖邪投入人间的余孽? 他正细想着,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山茶察觉到异样,幻为灵猫正欲遁走,才发现进来的人是无忧。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山茶松了口气,趴在地上,身后的猫尾不耐烦的扫动着。 “你不必紧张,这府上的人不会来这里,阿铭跟府上的人都交代过,这里是我的故居。”无忧走进房间,在茶几旁坐下,红色的裙摆拖在地上却未曾沾染上尘埃,仿佛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故居?也对……山茶看着无忧的模样,她如今早已没了魂气,想必是那日怜月用她最后三魂做了转生的祭品,真正的她早已死去,如今的不过是带有记忆的灵气的集合体。他平稳了心情,又幻化回人形,说道:“我下山本是因你而起,如今有些事还想让你替我解惑才是。” “你问便是,若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无忧坐在那儿,或是往事太过太牵人,语气里多少的都带着些力不从心,可神族的气场却又显得她格外端庄,那气势像极了一个王朝权臣。 山茶心里虽揣着怜月的嘱托,但此刻他也清楚,怜月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犹豫再三,便开口问道:“关于大人的事,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出不了灵山?” 无忧听到这个问题显得很意外,睁大了眼睛在那里愣了两秒,转而反问道:“你知道月幽神吗?” “是。” “月幽神是一切因果的起源。灵山是月幽神消失前才有的,目的是为了平衡大荒中的欲望所带来的祸源。” “祸源?这又是怎么说?”山茶听不明白,他本以为灵山是天地自然的产物。 无忧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切祸源大多源于欲望。就说我,虽不是月氏,但也曾是神族,却因凡心欲望受曼珠沙华的引诱堕入冥界成为堕神。灵儿应该说过,任何愿望的实现都需要代价。若欲望过剩或是不合世间的道理,灵山便会将带有欲望的人生生世世囚于幻境之中。” “是……可这与大人……”山茶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而又好似明白了什么,“莫非是……大人她有了欲望被灵山圈了起来?” 无忧摇了摇头,眉眼里更多的还是那份无奈,答道:“若真是那样灵儿平心境灭六欲便可摆脱枷锁,只怕还有的是因为月幽神。” “你说什么?月幽神!?”山茶砰地一下子拍桌而起,他一脸的不可思议,千算万算的却没想到无忧给的答案竟与月幽神有关。 无忧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不必这样惊讶,劝他坐下,一边给他倒了盏茶一边继续说道:“你不必这么激动,如今与你说的这些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想。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数十年的时间里究竟发什么我实在不知,从前的事我也没有诓骗你的理由。我与灵儿同被囚禁实在太像,我是因命格被囚禁,丢了三魂七魄,更是少了份自由。” 山茶思索着,眼珠子转动着犹豫地确认道:“我也曾想过大人现在这样是因为月幽神,可始终是不愿意相信,毕竟月幽神的力量是绝对的,没有扭转反抗的份。而今听你的话,大人被囚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极有可能,”无忧点了点头,“上次遇到灵儿还是一百多年前,那时我去灵山寻它舍堕神之躯,她一切安好不似如今这样。而今灵儿被囚,想来只有两点:一是因为她纳了堕神之躯,代我受了罚;二是因为当年月幽神对灵山做了什么才至使灵儿被囚。” 山茶心里想着无忧的那句“实在太像”,胸膛里的山茶花开的寂寞,他不由得开口问道:“若是心被锁了呢?” 第82章 摄魂铃 “灵儿她……”无忧顿了顿,“似乎没有心。灵山本是欲望的囚笼,她被囚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 其他的原因?无忧虽这样说,但山茶却更坚定怜月被囚是因为心的缺失才会被灵山所困,如今自己已将心交付于她,来日方长,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时候。 山茶思索之间明白这件事急不得,于是话锋一转问起旁的事,道:“说起来,张府也不是寻常人家,听闻张公子的母亲是当年鲛人一族的韶华公主,为救自己的儿子赔了性命。” “夫人为救阿铭不假。但若说她是赔了性命实在是不妥帖。一切皆是夫人所求,她做所的不过是心之所愿。”无忧自幼便与韶华公主相识,少时神族的人不容自己,幸有韶华公主收留,方才在大荒寻得一席之地,如今听山茶的口吻多有冒犯,语气里多有不悦。 “只是——,”山茶的语气变得犀利起来,“韶华公主使用禁术是会受到天罚的,她以命换命却非等价。” 啪——,无忧明显是动了气,拍起了桌子便大声质问道:“只因你是灵儿的人我才如此待你,可你却无端猜忌韶华夫人,到底居心何在?” 山茶确实是话里有话,而那猜忌也并非全无道理,无忧身为神族,那躯壳更是极好的容器,轻声问道:“我只是在想,若你不是神族,换作是当年,韶华公主可还会收留你?” “放肆!”无忧的愤怒终于到了极点,脸上的妖纹如枝蔓一般生长起来,在脸颊漫出道道血泪痕一直延伸到脖颈。她的四周因怒气仿佛是生了风,裙裳都快要被吹了起来。 山茶却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从自己的口中取出银铃。无忧刚蓄起的杀意被那铃声散去,伴随着的是毫无预兆的被定格在那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摄魂铃,本是韶华公主贴身之物,阴差阳错的被张希铭送给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在他们身边难道没有一丝察觉?”山茶摇了摇银铃,语气竟还有一丝讥讽,看着无忧惊慌的眼神,不自主地上扬起嘴角。 摄魂铃,招阴之物。鲛人一族以寿元为代价时常以此物为媒介。若一切自始至终皆是韶华公主的谋划,那她被曼珠沙华吸引堕入冥界也是因此物而起。 无忧脸上的妖纹随着怒气怅然退去,山茶的话她并没有相信,至少没有完全相信,只是觉得四周变得虚无。她无法感知平衡,身体不自主地晃动起来,山茶见状急忙将她扶住,不想却被无忧推开。无忧退后了几步,神情恍惚,道:“你不必再说了……” 山茶没说话,看着她恍着神一步一步地退后。无忧背靠着门,双手不自主地握成拳头敲打着门框。摄魂铃……一百年的恩情竟只是……只是因为这铃铛?真是天大的笑话!无忧放声大笑随后又失声哭了起来。骗子!都是骗子! 百年前,东海神族以无忧神资不足为由将她逐出族门。如今,她想起当时种种,不过都是因为曼珠沙华,想来现在不知是孽缘还是神族与韶华夫人的交易。 那……张希铭呢?这一切他知道吗?那铃铛是他当日故意送我,还是因为情到深处他不知。无忧想到自己的爱人可能是自己的仇人,崩溃的情绪随着妖纹满布全身。她终于接受不了自己的推断,顺着门落魄的坐了下来。 山茶几次想上前安抚她,却无忧身上被曼珠沙华的魄气逼退了回来。好一会的功夫,无忧才平复了心情,缓缓开口问道:“这些事……你……不……灵儿她早就知道了,是吗?” 第83章 君兮君兮,何时归 陌玉与琉卿产生插曲的当天,他听从琉卿的建议去了墨烬殿,可落影却不在殿中。他觉得蹊跷,上师怎会无缘无故地寻不见人,正巧看到书房内被打翻一地的东西。平日里落影很是注重屋内的整洁,那雕刻着夜来香的红木书架已经倾倒,本该放在书架上的典籍已凌乱地掉落在地上。桌子上的笔架也被推落,本该整整齐齐挂在架子上的笔散乱一地,其中的几只已经滚落远了。 陌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继续查看,书桌上放着一张落影留给他的字条,上面写着:“为师在后山静修,若要寻我来玄灵洞即可。另,屋内不必整理。” “这是……”陌玉收好字条,眼睛一撇注意到一旁地上的铜镜,他蹲下来仔细察看后发现有异样,“狐毛?莫不是上师遭遇妖狐袭击,这地上没有血迹……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是否是落影伪装的好,陌玉虽自幼与落影相处并受其教导,一直以来却从不知晓落影的真身。如今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陌玉决定先回墨香殿与琉卿打声招呼后再去后山寻落影。 琉卿正在院内舞着琅珝,听到身后有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一看原来是陌玉回来了,问道:“不是说去找上师先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到了墨烬殿,方才想起有东西忘了拿。”陌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心里面打着鬼主意。他一个瞬身上前,走到琉卿身边,正巧对方拿着琅珝,本能地剑指着他与之拉开了距离。 只听琉卿说道:“你这又是想做什么,不是要拿东西吗,靠近我是做什么?以前你来我顾北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竟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陌玉只觉得见琉卿像是个被调戏后炸了毛的猫,在心里不住的憋笑,最终也没做什么,只是走近了,与他相视一笑后径直去了自己屋里。琉卿见他真是回来拿东西,长舒了一口气,手中的剑也放了下来。 待陌玉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细长的竹筒,那规格像是收藏画卷用的。就好似陌玉算到了以后几分钟的事一样,他拿了东西后什么都没说,径直地往门口走去。果不其然,琉卿跟了上来,陌玉听见脚步声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快速转身顺势将身后不远处的琉卿定住。 “你不跟上来,我都忘了还有东西忘了拿,”陌玉在他的耳边轻语,“上师在禁地静修,我这一去怕是要三五天后才回来,不提前跟你说一声的话,取不来你的安心。” 琉卿只能干瞪他,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陌玉将那竹筒放入琉卿手中,又将他的手指握好。 “上次是我下口太重伤了你,这次我轻些。” 想来陌玉已是准备好了种种路数,做完这一切还觉得不够,又撩开琉卿未束起的头发,在残有淡淡咬痕的脖颈处吻了下去,留下了草莓大小的深红色印记。 眼瞧着琉卿的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却拿陌玉一点办法也没有,舌头触碰肌肤的瞬间,琉卿的耳朵自耳根起红了彻底,连带着面颊上也被打上了红霜。 “这个归你,人……”陌玉笑了笑,那几个显而易见的字眼却没说出来,“不必想着追出来,在这里等我回来便是。” 琉卿没有反驳的机会,待陌玉刚走出墨香殿,他身上的禁锢便被解除了。琉卿想着此刻陌玉刚离开不远,丢下手中的竹筒又提着琅珝便打算报刚刚的“仇”,怎料自己到了门口才发现被禁了足。 “该死的,陌玉这家伙居然整了这么一出……”琉卿满脸通红,用手捂着刚刚被吻的脖颈处,眼睛又瞥到了地上的竹筒,便走上前将它捡起,“说起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琉卿将琅珝收回剑鞘,拧开竹筒后发现里面装着的似乎是一幅画。那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张开一看竟还觉得有些心动,原是竹筒里装着他的画像——出浴图,画中琉卿散落着头发,一副慵懒的模样,根根分明的发丝与皮肤上的水滴格外生动,人像的一旁还提着“君兮君兮,何时归”。 “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第84章 坏话 陌玉离开墨香殿的当日下午,苏沐枕独自去了墨烬殿。想必是落影离开时设了结界,除陌玉外的人都无法打开墨烬殿的大门,苏沐枕自然也无法打开。 墨烬殿的大门关着,苏沐枕上前用手推了推,发现殿门似乎是被上了锁。他起初以为是什么东西卡住了门,又用力试了试,但门后仿佛是有一只握有巨力的手,苏沐枕试了几次,后终于放弃了。 不在吗?他心中不解,明明前几天上师还去了飞羽阁,如今这是又闭关了吗?算了,且去墨香殿吧。 琉卿在墨香殿院内的凉亭里抚着扶桑琴,弹的依旧是《剑兰》的调子。 “陌玉——,陌玉——。”苏沐枕还没走到墨香殿门口,就大声地喊陌玉的名字,想必是琉卿听到了他的声音,琴声随着苏沐枕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 琉卿快步走到殿门口,将殿门打开,正好苏沐枕也快走到了,见到琉卿不由得小跑过来。 “你弹《剑兰》的琴技依旧令人赞叹,”苏沐枕正准备进去却被琉卿拦了下来,“这是怎么了,是怕我进来了就赖这不走了吗?” 琉卿尴尬地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陌玉正囚禁我这个‘犯人’,我想此刻你是进不来的。” 果不其然,苏沐枕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在了门外,他万万没想到陌玉竟会做出这种事,在门外研究了一小会,忍不住地吐槽了起来,道:“琉卿,陌玉是不是看上你了?把你关起来怕你跑了。” “看……看上我……沐枕,你可别吓我……”琉卿显得很尴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想起自那日起在西琅阁陌玉的种种举动,撒娇的样子还有那画……倒真像个纨绔子弟调戏未过门的富家千金。不会吧……陌玉他……苏沐枕的话让琉卿越想越觉得脖颈处的吻痕热的发烫。 “说起来,陌玉把你接走后你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这一路上确实是我疏忽了,一直顾着九歌,”苏沐枕上下打量着琉卿,目光却被脖颈处的红印吸引了去,像极了月九歌身上的,“你脖子是怎么了?” “啊,这个啊,前两天陌玉给我拔的火罐,他说我体内湿气重。”琉卿脑子还算是转的快,想了个还算是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这样啊……”苏沐枕拍了拍脑袋,“说正事,陌玉他有和你说他去了哪儿几时回来吗?九歌他一直想去龙渊,这几日看他精神也不错,我也想带他去转转。” 琉卿转动着眼珠,回想着陌玉临走前说的话,答道:“这个他有提起,说是去禁地找上师先生,三五日便回来。我想他应该不会诓我。” “禁地?他有说具体在哪儿吗?”苏沐枕的脸上满是疑惑。 “嗯……”琉卿摇了摇头,“他没有细说,旁的这些我也不知道。” 苏沐枕皱着眉头,先是小声嘀咕着两句,而后有对琉卿说道:“禁地……莫不是……罢了,我先回去和九歌说,陌玉若是回来了,还麻烦你代我转达九歌想去龙渊的事。” “应当的。” 听到禁地这个词,苏沐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后山。可陌玉他多少也算是了解一些的,他平日里不会对自己直说禁地,想必对琉卿也是,莫不是这玄灵谷还有其他禁地吗?苏沐枕捉摸不透,想了想还是先回飞羽阁,等三五日后再来,或许陌玉会提前回来,听了琉卿的转述后前来飞羽阁寻自己。 灵谷洞在玄灵谷后山的深处,陌玉花了半天时间才到。落影闭着眼睛,躺在那冰晶上,还未等陌玉走近,寻着他脚步的声音便责备道:“小陌玉,你这可不比小时候寻我寻得快了,而今这是心生旁骛还是将学的本事都还给我了?” “上师一通好躲,怎又成了我的不是。我只是来的路上想起还需回墨香殿办些事,故而耽误了些时间。” “你的就是你的,”落影睁开眼,“不是你的强留也没用。这么患得患失,可不像我玄灵谷的人。” 啊切——,陌玉一个喷嚏打断了落影的话。落影虽是嘴上责怪,却立刻起了身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准备给陌玉披上。 “这是……着凉了?如今怎么还娇弱起来了,我看你在小琉卿的跟前可是风头得很啊,”落影正欲将外衣披在陌玉身上却被拒绝,“怎么?还学会逞强了?” 陌玉笑笑,回道:“上师才智过人,应该看得出刚刚这分明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第85章 医治 落影站在那里一愣,手中的外衣还定格外正欲披在陌玉身上的位置,那对本是狡猾地眸子里写满的是出乎意料。出神后的下一秒,落影将外衣披落在陌玉身上,用挑衅地语气问道:“那究竟剑法赢了还是术式胜了?” “上师对自己教出的人抱有怀疑,可真是令人意外,莫不是觉得自己近年来道行不比从前了?” 这新话还没落地,落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有趣的笑话,在一旁笑的肚子疼,还顺势给了陌玉一个脑瓜崩,笑道:“哈哈哈……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真会以此致胜,真不像我教出的学生。没有我这样绝对优势,赢起来真像是投机取巧。” “求不到心的话,便先囚人了,”陌玉和落影两人忽然对视又会心一笑,“说起来近日里我总是毫无征兆的觉得心里难受的紧,不知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落影明知陌玉这样是因何而起,却偏偏打断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听多了《剑兰》乱了芳心?” 陌玉没反驳,苦笑的脸上挂满着不安,他不知如何是好,那种由心而生的滚烫让他如同热锅上蚂蚁一样躁动。 “去,躺冰晶石上,我来医你。” 说着,落影将陌玉推向四周开满曼珠沙华的冰晶。这冷不丁的一推让陌玉一个踉跄直接扑到冰晶板上,幽蓝的色彩映射在他的瞳孔里,像是平静的水流浇灌在跳动的火苗上。 “睡吧。”落影在一旁轻语,那轻柔的声音像一朵施了魔法的极其柔软的棉花拂过肌肤,让陌玉不禁睡去。 趁着没有人注意,落影化身成半妖状态,露出妖狐的獠牙利甲以及那对毛绒绒的白色狐耳。他将陌玉抱起平放在冰晶石上,解开他的上衣,露出胸膛,用左手食指尖利的指甲刺破出一个小口。而后,他用内力一催,那指甲大的小口开始自然扩大,露出胸膛里不规律跳动的浅蓝色的狐心。他没说话,用手指划破自己的右手腕,红色的血伴着四周曼珠沙华的血气流入陌玉膛中的心脏,直至它开始有规律跳动落影才结束手中的动作。落影用手一挥,陌玉胸膛前的洞口慢慢愈合不留一丝痕迹,随手又用拇指抹去自己右手腕上刚刚划出的口子。 本以为有曼珠沙华护养应无大碍,没想到还是“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落影想道。他收起半妖的形态,将陌玉推醒。 陌玉迷迷糊糊的眼睛里充斥着茫然两个字,身盖着落影的宝蓝色的外衣,见他已是在一旁打理曼珠沙华,揉了揉眼睛,开口问道:“现在开始吗?” “已经结束了。”落影转过身答道。 结束了?陌玉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睡着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膛中那躁动的感觉似乎是消失了。真的医好了?陌玉心里泛起嘀咕,为什么上师医术这么好却从不传给自己。 “病好了就说说吧,”落影转过身去继续打理曼珠沙华,“找我又是想问些什么?” “韶华公主的《流魂曲》。” 落影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由一笑,答道:“原来你记得,还以为那日我随口一说你不会上心的。” “她当年本是要嫁给北海的皇室,却在大婚前一天悔婚出逃,之后竟还与人私通生下男婴。上师你是知道的,鲛人与人所生之子——必死。”琉卿从冰晶石板上坐起。 “嗯,接着说。” “《流魂曲》是会消耗寿元的禁术,韶华公主不惜赔了性命也要守住自己的儿子,还要搭上那男人的命……我总觉得那哪里不对劲。”陌玉思索着说道。 “嗯,大致方向对了,”落影似乎是打理完了,拍了拍手,“《流魂曲》的本质是不完整的《流萤》,我想你是知道转灵树的,那东西就像是流萤城散落在大荒的根,一直残存着月幽神的力量。” “可是,那孩子……” 落影的话并没有解答他的问题,陌玉想插话却又被打断,只能听落影继续说道:“鲛人一族只有极少数的男人且是闭世贵族,族内婚配所生的后代也只有女孩,所以她们与人婚配是唯一延续族群的办法。” “这么说他是鲛人?” “不,”落影摇摇头,“他现在的确是人。无忧是北海的神族,韶华不会无缘无故收留一个陌生人。一个要用丈夫性命保全儿子的女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恐怕那时她使用《流魂曲》,真正的目标不是他儿子,而是看中了无忧神族的身份,想以此为容器转生自己的儿子。” 第86章 存疑 转生的容器?陌玉猜到了,但总是不信韶华公主会做出这种事。大荒伦理,神族至上,他族不可以评定其神资。即便无忧只是神族中的无名之辈,韶华也不能对其加之以利用,否则会遭到神族诅咒的反噬,肉身湮灭魂散大荒。 想到这些,陌玉沉默了,落影并没有加以干扰,就像是学堂里讲完课题留给学生思考时间的老师。只听陌玉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所以无忧才会被更改命格吗……”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落影穿着白色的内衬,赤脚站在洞口处伸手想接住从天而落的雨滴。许是从前陌玉没注意过落影的侧颜,远远看去竟是一幅极美的《美人图》,细长的睫毛也是“画”中的点睛之笔,他竟看的入了迷。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的脸上可没有答案。”落影感受到了远处目光,一边不经心地说着,一边玩弄着手中不断变换形状的水滴。 滴答——滴答——,陌玉被洞口处低落的水滴声以及落影的话音拉回现实。看着一旁的花,他猛然想起月九歌背后的山茶花。 陌玉想着那晚给月九歌检查加印加印的场景,不由得指着那花,缓缓开口向落影问道:“月九歌身上的加印,是山灵施加的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落影像是个在课堂提问的夫子,向陌玉反问道。 “他的背上绽放着一朵山茶花,先前用血珀标记的时候发现的。” 山茶花……灵山……落影没立刻回答,一边思索着一边玩弄着手中的水滴,那水滴一会变成花慢慢绽放,一会变成一条正在跃出水面的鱼。 “如果背上的是山灵做的,他手上的又是谁做的,山茶加印又是为了什么?” 落影的提问也是陌玉的困惑,两人四目相对没有答案。但陌玉与落影都知道,加印的契机一定与《流魂曲》有关。 “上师,那本书我想借走。” “西琅阁,三层,东一号书架,中层,右二第三本。”落影好似身处西琅阁,每一本书的位置都尽收在眼里,将《流魂曲》所放位置脱口而出。 …… 雨下的并不算太大,也不知是否是月九歌一时兴起,竟在亭内舞起了剑,白色外袍上的金丝银线在一旁池水波光的映衬下泛着如同夜空中星星的光点。苏沐枕本不愿意他在雨中,可月九歌却像是着了迷似的,好像这件事非做不可。苏沐枕拦他不住,只得由着他。 月九歌舞着朔月,剑锋挑起了地上的水,水滴在空中短暂定格的轨迹联络成一朵盛开的铃兰。随着水再一次滴落地面,月九歌才放下了手中的朔月。 哐当——,随着朔月落地,苏沐枕的心似乎也跟着沉了下去。他虽不明白月九歌这是怎么了,可已在一旁等候多时,快步上前用毛巾擦去他面部及脖颈处的水珠,关切地说道:“你这般乱来,改天我问陌玉讨一副加咒锁链,把你栓在我跟前,哪里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做。” “好。”月九歌知道苏沐枕不会,便爽快答应道,这下子反倒是让苏沐枕接不上了话,红着脸在那里尴尬。可月九歌到底还是心软,继而又坦言道:“这些天我常常做梦,梦到的那些画面好像都是些从前的事。忽而想起昨晚梦到母亲在舞着朔月,想着就做了一便。” 苏沐枕并未细看月九歌舞的那一招一式,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些旧事。少时自己遇到月九歌的时候正逢是庙会,月夫人作为神乐主司在祭祀乐台上舞剑。 “我记起来了,”苏沐枕的眼睛里似乎发着光,兴奋地说着,“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的那场庙会吗?” 第87章 庙会 庙会吗?月九歌脱口而出地问道:“是那场我险些落了水的庙会吗?” 苏沐枕点点头,回道:“是那场。” 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手将月九歌雾朦胧轻纱般的记忆撕开,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次邂逅。 那天,正巧月九歌是15岁生辰,在5年前,他随着母亲月容夫人来到顾北国。因月氏一族身份尊贵,母亲与月九歌初到顾北国时便引得君主重视。听闻月容夫人想定居于此,君主将城中闲置的亲王府赠与她。 月容夫人通晓神乐祭祀仪式,便受君主之命主持顾北国的重要祭祀神乐。 月九歌15岁生辰当日也是顾北国百年诞辰,君王邀月容夫人前往宗庙主持神乐祭典。国诞生辰,普天同庆,大大小小的庙会也随之出现。 祭典前一天,月九歌被母亲叫到正堂。只见她一改往日的妆容打扮,少见地梳着鸾凤凌云髻,肤色似乎也比往日里白皙了许多。月容夫人的眉眼间画着红色的花火,身着浅色礼服,裙摆及袖口是由浅而深的渐变的红。月九歌知道母亲平日里不喜金银首饰,如今却一改往常,她发髻间配着金色流苏发饰,脖颈上配饰着珍珠红玛瑙璎珞。 月九歌的母亲人如其名,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说起话来温柔的语气很轻,只听她说道:“九歌,明日我要去主持祭典,大概需要三天才能回来,你在府上等我回来。” “母亲,这次祭典,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月九歌问道。 月容夫人很吃惊,睁大了眼睛,没有立刻答应他。很明显,她没想到月九歌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是带上月九歌也无碍,便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道:“我无法带你进入皇室宗庙,你来这儿不久,就在周边的庙会走走,我会托皇室司仪在附近的旅店为你安排个住处。” “多谢母亲。” 次日,月容夫人按照行程乘车前往皇室宗庙,月九歌则与女司仪同车。一路上,月九歌透过那车上的窗口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言不发。 “我们到了,”那司仪开口道,“前面是皇室宗庙,您不便再前往,还请在此处下车。” 月九歌点头示意,将因为久坐褶皱的衣服整理好,说道:“麻烦您照顾了。” “应该的。” 下了车,月九歌在庙会上闲逛,庙会上各式各样的绫罗珠饰、古玩字画引得他走不动路。逛了大约一刻钟,从皇室宗庙中传来祭典特制号角的低音。月九歌顺着那声音望去,宗庙里搭起了一个老高的台子,台子高到几乎城内的人抬头望去都能看到。 “母亲……” 众人向高台望去,只见月容夫人背着光,手持朔月,盘腿坐在高台上。随着礼乐声起,月容夫人抬起手逆光将朔月挥过头顶然后劈下,那一瞬间,仿佛将太阳光劈成了两半。 铛——,铛——,随着银铃声的响起,月容夫人缓缓站起,舞剑在空中刻画着铃兰,裙裳抚着逆光,如同一道神迹降临人间。月九歌静静地看着母亲,一旁的老人跪下叩拜,用沙哑的声音小声的说着:“神明回来了……” …… “九歌,九歌。” 月九歌被这声音拉回现实,缓过神看着眼前满脸担心的苏沐枕。 “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苏沐枕推着月九歌往房间里走,手摸着他的衣服,已然发潮,得换下才是。 “母亲的祭乐舞,”月九歌的眼睛里仿佛装进的星辰,“算起来那天正是我15岁生辰。” “那我当时遇见你,岂不是这些年里你收到的最大的生辰礼?” 月九歌笑了,一把抱住他,仿佛适合孩子在抱着自己心爱的礼物。 话语间,苏沐枕已是将月九歌推进了房门,将他一把按在椅子上坐下,又跑到一旁的衣柜里翻找大小合适的干净衣服。 不一会,他带着衣服过来,只见月九歌伸手示意他“自己来”。 “能想起来就好,”苏沐枕摸了摸他的头,除了溺宠再想不到其他的办法,“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我会帮你一件一件的慢慢想起来。” 第88章 修剑道 嘀嗒——,嘀嗒——,外面的雨好像又下的大了一点。落影将手中跳动的水滴捏了个粉碎,眸子里映衬着妖狐生性中的阴冷。 “你回去吧,”落影开口说道,陌玉本是低着头想事,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知道落影定是有事要交代,“不日我要去北海一趟,你既回来了,这段时间里好好静修,你自幼不喜剑法,以至于我赠你的赤炎被闲置生了灰。” 陌玉摊了摊手,一脸委屈,踢开一旁的小石头,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无完人,术业有专攻。” “我以前也觉得不善剑道无碍,不曾想却被你父亲以剑道胜了我……”落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并不愿意让陌玉知道这个“污点”。 “父亲竟胜过你?!”陌玉惊地站起,嘴巴张的老大,那下巴久久不能收起。在他的印象里,父亲虽被称为谷主,可论实力一直都不如落影。 “啊嗯……虽说只有一次……但在那之后我便学了剑道。”落影小声嘀咕着。 陌玉走到落影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嫌弃,说道:“上师可真是小气,赢了你一次便这样记下了。” “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怎好这么说我?我是怕若有一天他或是你遇险而我的法术不起效,那便无计可施了。你好歹是我教出来的人,万事小心些,多重保险总是好的。” 陌玉哑口无言,却见落影又用左手接起洞口处滴落的水滴凝聚成一把“剑”,而藏在袖袍内的右手悄悄结印将陌玉体内狐心的力量封住。趁陌玉不备,落影一个回身用那把剑胁迫住他的咽喉。陌玉当然不傻,本能地运作起术法,这才发现无济于事。 “上师……我……”虽说是水剑,可水流凝成剑锋的真实感让陌玉不禁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每一个字眼中都是猝不及防的恐惧。 落影挑动着眉毛,嘴角是藏不住的得意的笑,轻挑地说道:“小陌玉,你还是太浮躁了。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外出了,练好剑,等我回来。” “啊……上师这是又要把我关起来了吗,”陌玉嘟着嘴,“我不出去,月幽神的事情还怎么查啊?” “我帮你查就是了。”落影自然知道陌玉的小心思,为了堵他的嘴,只好拦下眼前的事。灵谷洞内的曼珠沙华的精气也开始出现了异样,自从月九歌的加印随着记忆生长,花的精气变得焦躁,像是一股力量终于要爆发却又被生生抑制了下去。 “小沐枕怕是没时间教你剑术,不过与你同住的那位客人看起来剑法应该不差,至少单凭剑术,你绝对赢不了他。好好学习着吧,可别白白浪费了我送你的一把剑。” 正说着,陌玉被落影一把推出那洞口,他转身想反驳几句,不想落影袖摆一挥设了结界,这才想起自己的法术还未解封。陌玉运作术法,发现只能使出三成。不是吧……上师这是要来真的啊……如今的法力维持结界应该不成问题……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墨香殿找琉卿教自己剑法。 离开后山回墨香殿的路上,陌玉被神色匆忙的路尧拦了下来。 “少谷主,你见到主人了吗?” 陌玉摇摇头,往后山瞥了一眼,答道:“上师在灵谷洞又闭关了,这不刚把我赶出来。” 原是苏沐枕在从墨香殿回飞羽阁的路上碰见了路尧,跟他讲了自己想带月九歌去龙渊的事,可路尧做不了主,只得找落影,眼瞧着陌玉来了,便想寻他拿个主意。 “是这样啊……沐枕可有说他们几时去?” “不曾讲,想必这会苏公子应在飞羽阁。” “好,这件事我自会与他商议。” 第89章 欲行龙渊 “哥哥,你说陌玉哥哥会同意我们去龙渊吗?”月九歌身子依着窗框,用胳膊拄着头,手不自主地玩弄着放在窗台上水仙花的叶子。 苏沐枕尴尬地笑笑,他也不知道陌玉是如何安排的,眼瞧着着月九歌渴求的眼神却只能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回道:“要不我再去一次墨香殿帮你问问?” 月九歌摇了摇头,小心地将眼神中的失落藏好。两人深情款款的场面很快便被屋顶上的声音打破了,只听有人在说:“不用这么麻烦,人已经来了,想问什么便问。” 原是陌玉在阁楼的屋檐下躲雨,听见了二人的对话,月九歌显得很激动,小跑着就冲到外面,抬头寻起陌玉,苏沐枕也跟着跑了出来。 “陌玉哥哥,快下来!” “到底还是九歌心疼人,”陌玉一个翻身从屋顶上面跳了下来,掸了掸肩膀上的水,“话说回来,沐枕,你怎么想起去龙渊了,那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不是哥哥要去,是我想去。”月九歌抢答道。 陌玉听九歌这么讲不免觉得头痛,明明这时候静修为宜,这又是想到哪出了?想到这儿,他的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带着无奈的笑。看着月九歌一脸乞求的样子,他竟不忍心拒绝。 “求我放你俩出去,好歹让我先进去坐下吧,”陌玉打了个岔,顺带着推着那两人进了屋,“虽说龙渊与玄灵谷不远,但你要去龙渊也得先告诉我,去那里做什么,几时才能回来。” “我们……”苏沐枕想插话,却被拦了下来。 月九歌拦下苏沐枕,邀着陌玉坐下,给他沏了盏茶,推到他跟前,说道:“听闻龙渊藏着宝贝,我想去龙渊寻个绝好的酿酒坛子,兴许找到了,那酿酒的手艺也跟着想起来了。陌玉哥哥,你就让我去吧,苏哥哥带着青鸟载着我,我们快去快回,最多……最多七天我们便回来。” ——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外出了,练好剑,等我回来。 陌玉本想着跟去,又想到了落影的这句话,如今自己的法力尚未恢复,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自己处理不周,月九歌倒是好搪塞,万一让苏沐枕看出来了反倒是不妙。他趁说话的功夫偷偷掐指一算——近七日尚吉,想来无碍。 “陌玉,你若是不放心不下,随我一同去,兴许还能快些回来。”苏沐枕在一旁帮腔,但他并不知道陌玉如今的状况,这句话竟意外的有效,反倒是让陌玉招架不住。 嘀嗒——,嘀嗒——,外面的雨似乎又下的大了些。在这里的每一秒对于陌玉而言都显得太过煎熬,紧张的汗水伴着头发上尚未干的水滴从额头滑下。 “我信得过你,”陌玉故作镇定,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若只是七日我可以答应,你们打算几时出发?” “明日卯时,东西什么的九歌他早就收拾好了,这不现在就是等你点头同意了我们就出发吗?” 陌玉摆了摆手,表示“算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图案的小瓷瓶交给了苏沐枕。苏沐枕拿起那个看看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打开瓶子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粒粒金丹。 “这是……” “归元丸。绝世好药,玄灵谷少主亲自调配的,外面买不到,可以内服外用。我不跟着你们去,把它带上我能放心些。” “好,听你的。对了,”苏沐枕多少还是生了疑心,又问起了陌玉,“这次你不跟去倒是挺少见的,听说前几日上师他闭关了,连你也跟着很少出那墨香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陌玉最烦苏沐枕这点不知道哪儿来的小聪明,本想着这件事搪塞一下就过去了,月九歌听到苏沐枕这么说也跟着问了起来,他没法子,只好说了一半的真话,道:“倒也不是,只是上师说我剑法太差让我在玄灵谷好生练剑。你们可能不太知道,上师原先送了我一把剑名为‘赤炎’,可我不喜剑法,便一直搁置着没怎么修习。不日他要去寻我父亲,这不临行前给我禁了足,不让我出玄灵谷。” “噗哈哈哈哈……想不到上师先生竟如此小气……” “可不是……算了,不说这些了。七日时间,早去早回。” 第90章 卿付终生 “君兮……君兮……”琉卿趴在琴架旁,拨弄着琴弦,脑海里是那张陌玉送的出浴图,“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莫不是真是看上我了?” 雨慢慢停了下来,墨香殿的院内种的成片的蓝紫色的鸢尾花而今也是到了花期,花与花蕊所独有的那种特别的带有淡淡甜腻的清香扑鼻而来将琉卿吸引。这香气琉卿并不陌生,只是未曾想到竟是这种花。 这味道……像他发梢间的……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陌玉不知是何时回来的,似乎已经站在琉卿身后很久了,左手上破天荒的拿着一把剑柄如赤火剑鞘如白玉的剑。 可琉卿并没有听见,陌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让他回过神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琉卿抖了个机灵,似乎是被吓到了,但很快注意到对方手里的剑,“这是……真稀奇啊,我不曾想你竟然会拿起剑来。” 陌玉看了看那把剑,耸了耸肩,将赤炎放在扶桑琴旁,单手拨弄着琴弦,扶着的似乎是《剑兰》的调子,道:“我囚你于此,你授我剑道,把我哄开心了,兴许我还能放你出去走走。” “胡闹……你若想学剑道,我自会教你,只是你从前并不肯学,”琉卿想不到陌玉会如此幼稚,但这些天陌玉的种种行为早已习惯,“九歌他这两天怎么样了?自我来到这墨香殿后,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如今是否有好转。” “沐枕说九歌想去龙渊,七日后回来,两人明日一早出发。” 琉卿睁大双眼,攥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指的关节处都变得白。他不认同陌玉的决定,忍着火气问道:“所以,你同意了?” “他们走了,你就不会想着离开我的墨香殿了。” 琉卿想着陌玉自西琅阁至今的种种行为,终于忍无可忍,拍桌而起,质问起陌玉,道:“你是有多怕我跑了?陌玉,别再胡闹了!这些天你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玄灵谷主事的样子?还有,以九歌现在的情况,哪里能这样折腾,不让他静养,你还……啊……” 琉卿的话还没说完,陌玉已用手指堵住了他将要说的话。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那张俊秀的脸凑近琉卿,瞳孔中映出琉卿失措的表情。陌玉忍着火气,问道:“你再这样心里只想着旁人,我真的会生气。玄灵谷你来了,墨香殿你住了,扶桑琴你收了,《剑兰》曲你奏了,你的剑术也要授予我了,可……你的心什么时候才能交于我呢?” “陌玉……” 他不顾琉卿的挣扎,继续说道:“琉卿,你不是傻子,这么久了,你真的看不出也不明白我的心思吗?你的直觉这么准,应该知道的,扶桑琴可不是能随便赠与他人的。琉卿,我很抱歉同榻而眠时,对你做了那些事,还有先前在你脖子上的印记……但你真的以为那是出于朋友间的情感吗?” “抱歉……陌玉……我知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琉卿挣脱开陌玉堵住自己嘴巴的手指,低着头,“鬼姬的事我还没……陌玉,我真的需要时间,我希望你能……” “琉卿,我亦是你的时间,且安心将你的心交付于我。若我此刻退却了,你又如何舍得?从我一开始遇到你,将你拉出鬼都深渊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了,你的深渊注定由我接负。”陌玉打断了他的话,将琉卿拥入怀中,他的话并不算是合格的告白,但也足以让琉卿倾付终生。 琉卿靠在陌玉的肩膀上,发梢间是淡淡的鸢尾花香,他早已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股味道,而此刻他只觉得安心,余生不再一个人,哪怕而今的决定是日后他人口中的是“非议”。 “陌玉,如今你囚我于此,来日你要还我天下江山。”琉卿轻环住他,手不自主地抓着陌玉后背的衣料。 陌玉知道,他心里的那根旧弦断而今是真的断了,高兴地将琉卿抱得更紧了些,道:“那是自然,若到那时,还望公子能收留在下做个亲信。” “剑术不佳者,不予录用。” “我的能力到底如何,公子分明是知道的,”陌玉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在他耳边轻语着,低沉地声音让琉卿的耳根变得麻酥直至通红,“还是说您现在就想与我比试比试?” “怎么突然……” 琉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陌玉继续在他耳边轻声言道:“而今天色还早,若公子想等到暮色来临,在下……也愿为其效劳……” “胡闹!” 第91章 百年预谋 苏沐枕与月九歌两人征得陌玉同意的当天,便开始整理行囊。虽说二人先前将所需物品收拾的差不多了,但临行前夜前再检查一次总是好的。 “哥哥,陌玉哥哥嘱咐的的东西带上了吗,”月九歌翻看着行囊,却不见装着归元丸的小瓶,“你是放在这里了吗?” 苏沐枕过来瞧了瞧,那瓶子确实不在里面,他本能地摸索着这自己身上,最后从怀里掏了瓶子。苏沐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露尴尬,道:“九歌,你瞧我这记性,我如今二十出头竟也有了健忘的毛病,这若是老了,怕是再不敢出去了,免得到时候人走丢了。诶……嗯?九歌你笑什么呢?哥哥我说自己走丢了你就这么开心啊?” “怎么会呢,”月九歌转而正经道,“有哥哥在的地方,我一定会找到的。嗯,我看看,这样应该是足够了。” “明日卯时就要出发,九歌,好好休息吧。” …… 山茶借住在张府已有近半月,无忧知道摄魂铃的事后,一直闭门不出。苏沐枕与月九歌计划出行的前日,张希铭外出办事回来,察觉到府上的异常,本能地先冲到无忧的居所,不出意外的院门紧锁。 “忧儿——,忧儿——。” 张希铭敲打着院门,开门的却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银发陌生男子。一闪而过的惊恐与不安随之从瞳孔散开然后袭向全身,这份感觉转而化成了愤怒,他拽着眼前男子的领口,眼神里充满着怒火,质问道:“你是谁!忧儿呢!喂,你该不会是……将忧儿给……” 山茶一脸无奈,也不想做任何解释,挣脱开对方,冰冷地答道:“放手。”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得做点什么,便化回灵猫真身。 “猫?这……到底……” “无忧大人她已经知道韶华公主,也就是你母亲,做的事了。虽然很唐突,但还是先确认一下为妙,关于摄魂铃的事,你知道吗?” 张希铭思索着,他知道此物乃祭器,若非生死大祭,否则绝不可祭出。韶华生前也曾多次嘱咐过张希铭,此物被鲛人一族世代相守,自己乃是凡人之身,恐被摄魂夺舍,因而无法相传,为保周全只能寻一合适继承人赠之。此事是韶华一手操办,他本人并不清楚太多细节,就连摄魂铃他也未曾见过。 如今被山茶问起,张希铭只觉得茫然,母亲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天下太平,话里话外的让他恼了,答道:“摄魂铃?此物乃是生死祭器,我鲛人一族生死都要守护的神器,如今你这么说倒好似是母亲用它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滴滴嗒……滴滴嗒……无忧躲在房中倚着门掩面哭泣,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院门口张希铭与山茶的争吵声传进房门,她惊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害怕地缩成一团,将自己抱得更紧。 “正是因为你母亲将摄魂铃祭出,给了无忧大人,她才会阴差阳错地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那年烟火节,你赠他的铃铛便是你母亲祭出的摄魂铃。” …… “阿铭,你过来,今年烟火节想好送忧儿什么礼物了吗?” “你没准备吗?这种事还得母亲我多为你操心了。这铃铛是我鲛人一族的至宝,你且拿去赠给她吧。母亲的一点心意,我想她不会拒绝。就当是我赠给自己未来儿媳的节日礼。” …… 张希铭脑海中想到母亲那日的样子确无半分异样,才发觉到韶华的恐怖。是母亲借我之手害了无忧……怎么会…… “韶华公主所做皆是为了你,她要做什么想必你也猜到了。无忧大人整日躲在房内不见人,你如今这样,有想好怎么去面对她了吗?” 第92章 龙纹显,神遇现 “我……” 张希铭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着院内不远处的曼珠沙华花海里映衬出无忧的面庞。曼珠沙华迎着风微摆,就好像她哭泣时身体的微颤。 母亲……你是打一开始就计算好这一切了吗?事到如今,我是应该原谅你还是该记恨你? 山茶冷冷地看着他,张希铭身上隐匿了百年的气慢慢泄了出来。苏沐枕说过,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仙气”。山茶凑近了在他耳边低语道:“该来的总会来,你也不例外。如今她已知始末,韶华留在你身上的结印也正在褪去,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未来,你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逃去东海?” 他在说什么?张希铭不解地看着他,眼神里的疑惑堂而皇之地映在脸上。山茶幻出一个铜镜照出他的面容,颧骨处的皮肤下隐隐泛着蓝光,细看之下似乎是鲛人一族的鳞甲。 这是什么……鳞甲吗?张希铭想着,手不自主地抚摸着脸上异样的蓝纹,却平滑如镜。 “晶蓝纹血,亦鳞亦肤。若得神遇,可化鲛龙。这便是你母亲收留无忧的理由。她不曾想到的是你对无忧大人动了真心,韶华为了保你,还是决定利用你与她的这份感情。” “别说了……是我对不起忧儿……我该死……” “你是疯了吗?若是你死了,她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她与你命格相连,你分明是清楚的!你只能活着,带着愧疚日夜煎熬地活着,纵使这比让你以死谢罪痛苦千万倍。” 嘎吱——,院内的房门被打开了,无忧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她的脸上看不出悲伤,看不出憎恶,亦看不出懊悔,无神的瞳孔映着她空荡荡的躯壳。 “忧儿……”张希铭一个踉跄,想冲到无忧的面前,山茶幻回人形一把拉住了他。他愤怒地看着山茶,蹩着力气想要挣脱他,却不曾想山茶力气太大,张希铭的胳膊被抓出一掌红印也不能脱逃。 “冷静点,不要碰她。” “放手!我要和忧儿解释清……” “啪——”的一声,空中的铜镜掉落在地上,对方一个失神竟坐倒在地上。只见无忧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直到走至他的面前方才停下,她伸手想要触碰张希铭却被山茶挡下。 “龙纹显,神遇现。辉月暮引,鲛龙出潭。”无忧似乎失去了意识,嘴里含糊地说着不知名的咒语,与之而来的是她脸上的妖纹随着这莫名的咒语蔓延开来,生长至脖颈,扩散至躯干,最后停滞在指尖。 “夫人期盼的正是今天,一切……皆为命数……” 山茶顺势在面前布起结界,将无忧隔在仅有一步之距的院内,指尖的妖纹瞬间蔓至结界之上,将透明的结界染成血红。指尖与结界触碰的瞬间,灵猫胸膛里的山茶花绽放出一股悠远的力量并随之注入结界中,将无忧混乱的意识褪去。 “清醒了吗……” 无忧缓过神,映入眼帘的是张希铭眼中那一眸忧伤的深泉。她看着自己指尖的妖纹,她意识到方才自己失控了。 “阿铭……” “忧儿……” 那两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山茶祭出摄魂铃,将无忧如今的力量注入法器中,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响一切归为平静。 “这铃铛想必也清楚了,你已不是神族。张公子今后还是远离东海些好,”山茶将摄魂铃收起,一手破了结界一手将一旁坐倒在地上的张希铭拉起,“身为鲛人一族,虽是凡躯,却可化龙。未免日后生出祸端,还是少去东海为妙。” 第93章 神隐 无忧缓过神,随着心绪的平复,那妖纹慢慢收了起来。她两眼怔怔地瞧见张希铭脸上若隐若现的纹血已不知喜忧,他终究还是逃不过鲛龙的宿命。 “忧儿,你没事吧……”张希铭已顾不上太多,一把将无忧拥入怀中,或许是因为离无忧的气息太近,甚至连胳膊与手背上都浮现出了蓝血纹路。 无忧摇了摇头,却又将他推开,神色复杂,几次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一边的山茶静静地看着这两人,他知道眼前二位各自都知晓各自的命运。 “阿铭……如今你已然是这样,不如……我们逃走吧。” 无忧想了很久,才哽咽着将这句话说出口,她低头轻瞥,张希铭皮肤上那龙鳞一般的纹血便映入眼帘。 张希铭似乎想到了什么,亦或是心中早已另有打算,当他听到无忧的话时没有丝毫的意外和犹豫,摇头回绝道:“忧儿,你既在这儿也只能在这儿,我便哪里都不会去。从我们相遇相识至今,算起来也至少有一百年了,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这次我只想守着你。” 那天山茶受了曼珠沙华的气血,或许是因此,他此刻总觉得摄魂铃隐隐发出不安的声响,皱着眉,悄悄将铃铛拿出。只见摄魂铃隐隐发着蓝光,失去了神遇的祭献,“龙血”在法器里面躁动不安地翻涌着。 山茶正欲离开,却被无忧注意到了他细微的神色变化。“等等,”山茶正要转身离去被无忧的声音叫住,“山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此话一出,本是背对着山茶的张希铭不禁转过身,又一脸茫然地看着无忧,再看看山茶,左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似乎还若隐若现地透着些许微光。他意识到了什么——对方手里紧着的正是摄魂铃,莫不是有异样才被忧儿叫住,跟着问道:“公子,是摄魂铃有不妥之处吗?” 山茶笑笑,摇了摇头,跟着将摄魂铃收了起来。现如今张希铭化龙之事已成定局,摄魂铃虽有异样但却不知何解,贸然说出口恐生变故,还是暂且不说顺其自然的好。 “不……看到你二人这般,虽说我下山至今只有半月。却也想念起家中那位大人了……”他说这话时还不住的低头,活脱脱的一副想念少女的情郎的模样。 三人相视而笑,这件事算是遮掩过去了。这件事要告诉怜月吗,可如今她那般的处境又该怎么处理,又能怎么处理呢?罢了,事情还没有定论,姑且再看看,若无变故再告诉家中大人也不迟。 “你要回去了吗?”无忧心里仍觉不安。本想再上前一步拉住山茶让他再留两日,却被曼珠沙华的禁锢挡了回去,脸上露出无奈。 为保险起见,山茶打算回灵山前再去东海附近探查一番,张希铭从外办事回来发生了变故,想必此事与东海有关,韶华公主的遗志怕远不是想让他成龙这样简单。山茶想来却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只是答道:“是,我下山虽只有半月有余,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既然事情也已经办了,是时候回去了。” “那回去之后还请代我与阿铭向灵儿问好。” “一定。” “我送送公子,”张希铭出于本家待客之礼,欲送山茶离开,“忧儿,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张公子请留步,”山茶拦下了他,婉言谢绝后又嘱咐道,“既是刚回来还是多陪陪无忧大人的好,她因为摄魂铃的事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心结这种事还是应早些解开。” 张希铭点了点头,回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借一步说话。”山茶压低了声音。 “这是?” 山茶将之前那面铜镜交于他,那铜镜的四周及背面精致地镌刻着鸾鸟 尾羽,又说道:“这铜镜是特制的,晶蓝血龙纹寻常人寻常镜是看不出的。张公子虽是凡人之躯,但毕竟是鲛人一族的血脉。若有再生异样,可以此物唤我。” 第94章 印记,龙息 山茶前往东海的当日,正好是苏沐枕与月九歌计划出行的日子,两人的动作倒也快,卯时一刻便一同乘着青鸟向龙渊去了。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天色一直黑蒙蒙的不愿睡醒。墨香殿内的陌玉虽是身心俱疲但到底还是惦记着那两位,算着时间就睡不安稳了,最终还是睁开了睡眼,带着褪不去的困意问着:“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会,就是卯正。” 琉卿答得快,陌玉以为他一直没睡,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他猛然睁开眼,手本能地在身边摸索着,确认琉卿是否还在身边,直到摸到了熟悉的衣角,他才松了口气。 “你这个反应,是怕我跑了吗?” “不……我以为昨天让你乖乖睡觉都是错觉……” “我睡的浅罢了,”琉卿看了看一旁窗外的天色,“不过再过一会我也是时候起来练剑了。” 陌玉迷迷糊糊的,一个翻身将胳膊压在琉卿身上后又睡去,嘴里嚷着:“嗯,你到时记得叫我。” 琉卿试着推了推陌玉,可对方却没动静,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他也只有无奈。 这家伙真的是……绝对是故意的!莫不是真的怕我跑了吗?现如今我连你的墨香殿都出不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说起来,最近他睡觉时的呼吸声似乎重了些,果然还是太累了吗……之前也有偷偷服药。罢了,眼下也没旁的好去处,且沐枕与九歌暂时都不需要我照顾,呆在这儿似乎也不错。只是……以后难免还要回去,到时候陌玉该怎么办…… 琉卿皱着眉,转头看着身边睡得像个孩子的陌玉,脑子里揣着数不尽的心事。或许是心事的声音太大传进了陌玉的耳朵里,又将他吵醒,不满道:“既是睡觉,就不要想那么多,想来想去的徒增烦恼。我答应过你的我必会做到,你什么都不用想。” “啊嗯……”琉卿的眼睛瞪的老大,写满了不可思议,“你听得到我在想什么啊?” 陌玉的困意尚未褪去,虽睁开眼睛却双目呆滞,胳膊似乎又将琉卿拥的更紧了些,答道:“读心的本事上师还未曾传我,我只是凭感觉猜你所想。你能想的也就那些,我虽说了会帮你,但依你的性子怎么会不再多想。” “算是猜对了一半……我是在想你连睡觉都这样紧张,是在害怕我跑了?” 就好像是小孩子的谎言被真相戳破一样,陌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琉卿如今的坦然陌玉却不大习惯,自己慌了,撩起他的头发本想在脖颈处咬下,想起上次琉卿的反应便改口只留下了深红色印记。 “是,我怕极了,所以留个记号。” …… 那青鸟在玄灵谷修养,精神甚好,虽是辰时,但苏沐枕与月九歌已到了龙渊。 “九歌,你有没有觉得青鸟好像飞得比先前去玄灵谷的时候快了很多。” 九歌抚着青鸟后背上柔亮光润的羽毛,答道:“嗯,我也觉得,大概是因为陌玉哥哥的玄灵谷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龙渊本是一处裂谷,因百年前龙族在此定居,故被称作“龙渊”。龙之阳气最盛,可御鬼都之阴蚀,而玄灵谷以龙渊为界隐于大荒,无主人召令不可入。 两人乘青鸟落于谷口,谷口的风扑面而来如同巨龙的吐息。顺着入口处放眼看去,除了石头与缝隙中的荒草,就只剩下几棵迎着阳光处生长着与沉鱼湾的转灵树十分相似的古树。苏沐枕心里倒还记得陌玉的话——玄灵谷有一棵,那眼前的这些应只是普通的老树罢了。陌玉先前也说此处的转灵树被龙渊的盛阳之气所镇压封存,于九歌而言应是无碍。 虽知龙渊样貌本如此,但苏沐枕也是第一次到访至此,近看龙渊的让他更加困惑九歌来次的缘由,又忍不住地发问道:“九歌,龙渊这么荒芜的地方,你却一直吵着要来到底是想找什么?” 月九歌只是笑着,脸上是一副轻松与释然,甚至是一种藏不住的向往。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谷口的“龙息”,后缓缓睁开眼睛,回道:“这样的话哥哥已经问了我多次,我也都说了眼下还是个秘密,等哥哥看到了就知道。” 此时的苏沐枕除了困惑再找不出其他的心情,只是任由月九歌拉着自己向龙渊内走去。他不知道月九歌要带他去哪里,似乎是没有目标,确实是在往龙渊的深处走去。 “九歌,哥哥我虽不想打击你,但你这样拉着我漫无目的走,当心迷了路。” 月九歌却不以为然,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反倒加快了脚步走得更快了。越是这样,苏沐枕越是没底,可越是这样,月九歌就越兴奋,兴奋得快要跳起来,直到自己走累了才停下脚步。 休息间,月九歌闭着眼感受着龙渊内流动的风,轻声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条路是对的。” 第95章 龙族,白渊 两人在龙渊内兜兜转转不知过了多久,龙渊的道路崎岖且多岔口,苏沐枕已经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相比之下,月九歌却显得很淡然,直直向着自己心里的目标走去,没有丝毫犹疑。 苏沐枕觉得奇怪,自己与月九歌都是第一次来,怎么他对每一个岔路口都知晓的如此清楚。思来想去仍是消不去心中的疑惑,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九歌,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这儿吗?我总觉得你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不像是我,寻东寻西的。” “诶?”月九歌似乎很诧异,停下脚步,“哥哥你忘了吗,那本《流萤》里有写关于龙渊的——渊吐龙息,扶风而寻,我还曾特意讲给你听。” “是……是这样吗?” 苏沐枕不自觉地摸着脖子,脸上是挂不住的尴尬的笑。因为当初读不懂上面的字,对那本书便没了兴趣,虽说月九歌是有读给自己听,可比起那本书,他更在意的是读书的人,至于读了什么,那都是耳后的事情。 又走了一会,龙渊内风的感觉似乎变得不太一样。刚入龙渊时,风很轻柔,轻柔的像是少女的手在轻抚着肌肤,越往里走,被风抚摸肌肤的感觉愈加明显。直到此时,那感觉变得越来越像有人在用锋利的指甲刮每一寸亲染着风的肉。 苏沐枕实在是觉得难受,不禁说道:“九歌,说来也怪了,越往里走,风反倒是大起来了。” “风入骨肤,可见真龙。哥哥,”月九歌拉着苏沐枕小跑着,“我们大约是快到了。” 果不其然,两人又过了两个岔路口,果然出现一片宽阔的场地,场地中间是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树的四周像是被什么人布起了结界,完完整整将其包裹在了里面。那树每一片叶子泛着如同月光一样的银色光辉,却常年不落,入口与树的正中间封着一口坛子。 虽然与沉鱼湾的那棵转灵树相差甚远,但根据先前陌玉的描述,眼前的这棵怕就是转灵树无疑了。 “这棵树可真大啊……”苏沐枕不禁叹道。 月九歌却直直地走向那酒坛,那酒坛上如白玉一般的颜色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无法自拔。 苏沐枕回过神,意识到月九歌似乎不太对劲,想拉住他,却发现自己不能上前一步,只能声嘶力竭却无济于事地喊道:“九歌,快回来!” 月九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静静地看着酒坛。突然,树与酒坛中发出白色的如轻纱一般的光缕将月九歌包裹住,龙渊里扬起了风,但他似乎没有被风扑倒。 “是何人犯我龙潭?”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伴着严厉的风显得更加恐怖。苏沐枕心想糟了,莫不是此处有神明,九歌怕是被施了法障。 他正想着,那女人显出了样貌。茶色的长发似乎迎着龙渊的风飞舞,碧绿色的眼睛是区别于人族的印记,面颊上是晶蓝色的龙纹,眼角处似乎还有没有褪去的龙鳞,额头上藏不住的龙角更是她身份的象征。 龙族?龙族不是灭族了吗,眼前的难道是幻象?得快点把九歌拉回来。苏沐枕试图靠近月九歌,却被看不见的屏障挡在面前。屏障外刮着风,屏障内转灵树的叶片却丝毫未动。 伴着那女人的话声,月九歌手上的加印开始“开花”。记忆的加印开始释放,月九歌只觉得恍惚,身体似乎被谁占据了,只是无意识的看着那双绿眸。 “多年未见,这里一切如故,白渊,辛苦你代我存护龙坛。”月九歌没头没尾的说着,眼里没有光,却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屏障继续吞噬,将一切影像与声音都隔绝,苏沐枕拔出夜阑向屏障砍去,希望这样的骚动能惊动月九歌让他清醒过来。 “九歌……快醒醒……” “你是谁?”白渊上前凑近了看着月九歌,确信了眼前人并不是那个人,甚至是完全错了。 两人近在咫尺,白渊在被月九歌触碰的那一瞬间被拉入幻境,就好像上一次那样。 …… 百年前因为天灾,白渊带着最后的族人逃回龙渊。龙族力量不足,只能在圣地撑起最后的结界屏障,乞求苍天庇佑。也不知是何时,或许是因为龙族的气太弱,屏障渐渐支持不住,一个抱着白玉坛子的女人闯了进来。 “来着何人?”白渊化龙冲到入口处查看,却看到一个手无兵刃只穿着一袭白衣抱着白玉坛的女人。 “我是……月见……” “此乃我龙族圣地,你竟敢擅闯!” “你想救他们吗?”那女人面无表情,冷冷地问道。 “你要做什么!” “这个酒坛,你帮我守着,百年之后,我会来取。龙族无灵不能轮回,若下次我再来,便赐你一族轮回不灭。”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将白玉坛放在地上。 “若我拒绝呢?” 那个叫月见的女人没说话,将玉坛放下,不顾白渊的阻拦,走到奄奄一息的龙族族人面前,而后望向白渊,缓缓开口,问道:“那他们呢?你们这样又能维持多久……” “我答应你。”白渊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只能点头答应了她。 那个女人什么都没说,离别前亲吻了白渊的手背,手背上的吻痕化成锁链连入地下,锁链深入之处生出一棵树,将龙族已逝去或将要逝去的族人的精气召去。 “等等!你锁住了我,若是他人来偷怎么办?” “不必担心,那坛子只有我能拿走,也只有我会来寻。等我回来,便还你自由。” …… 而今这个男人又是谁?与他一同来的人似乎在喊他,是月九歌不是月见……月氏一族……是了,他是月氏的人。 “你自由了。” 白渊在幻境中又看到了那个叫月见的女人,只是,左手上多了一个样式独特的发着光的月见草的花纹。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那锁链化作尘埃消失不见。 “我的族人呢?” “再过不久树便会结果,到时他们便回来了。” 白渊缓过神,召出龙骨鞭打破幻境,将自己的气息隐在转灵树 第96章 庇佑,轮回 “刚刚发生什么了,九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真后悔答应你来龙渊,陌玉要是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怕也是这么想。” 苏沐枕的话音里带着颤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哪里控制的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没事的,”月九歌伸手擦去苏沐枕的泪珠,“哥哥,等这次回去了,我就试试,很久都没为你酿酒了。” “好,都依你。九歌,你知道吗,刚刚有个龙族的女人突然出现,你恍恍惚惚的,我真怕你出什么事。不过话说回来,想不到这里还有龙族,早就听闻龙族早就被灭族了。” “如果刚刚的一切那不是梦……那位长有龙角的女人,她真的好美……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九歌低头回忆着,而后一边安慰着苏沐枕一边又开心的如孩子一般抱起那坛子给他看,“哥哥,你看,就是这个!” “九歌,我只问你一句。”苏沐枕认真地看着月九歌的眼睛。 “嗯,哥哥讲。” “你现在是打算我抱你出龙渊,还是我扶着你走出去?” “抱……抱我?”月九歌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不不不,我自己能走的。” 月九歌慌忙站起,怀里抱着白玉坛子,也不看苏沐枕一眼,嚷着他跟自己走出龙渊。 “哥哥,走了,跟上了啊,我跑的快着呢,跟丢了我可不管你啊。” “好好,我跟着呢。” 苏沐枕笑着,他哪里会跟丢,去过一次的地方便都记得路,却是应着月九歌,跟在他后面走,宠他宠的像个孩子。 待两人离开龙潭,隐于转灵树的白渊才再次现身。她再次确认过那两人离开后,在龙潭圣地自入口处又重新撑起屏障。 “力量……恢复了吗……”白渊看着自己支撑的屏障有这不敢相信,那锁链虽然不见了,但自己的手背上却还保留着生成锁链的印记。 这印记是什么……她用这个渡了神力给我吗……白渊想着,转身向转灵树走去。随着她离树越近,那印记应着银白色的树叶愈显光芒。 这是?感应吗……白渊用手轻触着树干,那看起来沉睡了百年的树又开始生长,长出更大更亮的银白色的叶子。不仅如此,那加印似乎催动了被冰封的时间,树想将那时间疯狂地补回来,渐渐开始结果。 那树果晶莹通透,迎着风不规则地微微跳动,似乎还是个活物。白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的欢喜伴着眼角的泪一涌而出。 那哪里是树果,分明是龙蛋! “那个女人,她竟没有骗我……月见,月氏……龙族当年苦苦哀求月幽神都不得恩赐,却被这个女人……难道……”白渊喃喃自语道。 …… 白渊受命为龙族之首时恰逢天灾,那时自己才刚刚成年,受上一任龙首她的父亲白颢的遗愿成为新的龙首。她虽不愿意,可临危受命也是无可奈何。 白渊关于父亲白颢最后的记忆是在流萤城。那时龙族虽不是仙班,但在大荒之上也是赫赫有名,平日里若是有小仙小神碰上龙族,那也是需礼敬三分。 龙族所面临的天灾发生在流萤城覆灭的第三天。在天灾发生的前一个月,龙族女祭司白灵子日行占卜之术,察觉到异样,将天灾之事上报于白颢。 “首领,在下有要事禀报。”虽已是深夜众人早已如梦,但白灵子却顾不了那么多,还是直直地走向白颢居住的殿阁。 白颢似乎还没入睡,隔着门问道:“是灵子吗?” “是,正是在下。” “进来吧。” 白灵子推门进入殿阁,见白颢正席地坐在窗边,似乎气色不佳,身旁是散落一地的药草丹丸和空瓶。她知道近来白颢一直身体不适,可如今这般似乎实在是出于她的意料之外。 “您的身体……” “无碍,”白颢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片刻后问道,“是什么事这样慌张,让你深夜来访。” 白灵子行了个大礼,才缓缓说道:“龙首大人,龙族……恐大限将至。” 正常人听到这话应是慌了,可白颢似乎早就知道了,只是看着地上的空药瓶叹气,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让白灵子退下。 白灵子正欲推门而出时,只听身后的白颢说道:“明日……你随我去流萤城,我会带上白渊。” 白渊公主吗…… 次日,白颢带着白渊和白灵子去了流萤。或许是白灵子与白渊的修为不足,两人未能得到神谕,被月幽神身边的侍女带到偏阁休息,只剩下白颢一人独自求见月幽。 “上神,我龙族大限将至,还恳请您能够施以援手,以免我等灭族之难。若得恩赐,我一族愿世世代代为上神所驱。”白颢在殿内不断地祷告跪拜,但月幽似乎并不在殿内。 若得恩赐,我白颢愿付出任何代价……身为龙首的他在心里默念,但似乎是心声更有效,月幽出现在他的眼前。 月幽的眼神里充满着悲伤,她抚摸着白颢的龙角,轻身说道:“不要随意许愿,代价是很沉重的。更何况,以你现在这副神躯,又能做些什么呢?” “上神……”白颢紧闭着双眼,不知是恐惧还是因为其他的,他的声音伴着躯干颤抖着。 “你还能撑到那一天吗?”月幽将白颢扶起来,“我听说你将白渊和白灵子一起带来了,这件事还是交付给她们吧。” …… 白渊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背影是在离开流萤城的时候,那背影显得很落寞,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白灵子也没能再回来,白渊每次问起父亲,他总是说她会回来的,其他的便再也没有了。 她不再想以前的旧事,龙族又活了,其他的事也不容她再多想。 …… 月九歌与苏沐枕走出龙渊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又转身向龙渊深处看了一眼。 “九歌,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寻了吗?” “总觉得这里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第97章 时隙 “没想到取了这酒坛也是刚过半日,这和你与陌玉承诺的七日相差甚远,九歌,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想去的地方?”苏沐枕走在月九歌的身后,看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眼下时间还有余,一边唤来青鸟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月九歌点了点头,他心里满是月珞阁里的那个女子,想再去一趟沉鱼湾。但月九歌没有直说,只是笑着打趣地回道:“嗯,现在没了陌玉哥哥约束着,不如……我们私奔吧?” “好,”话语间青鸟已经飞落停在两人面前,苏沐枕伸手去接月九歌好让他能顺利上来,“你想私奔去哪里?” “去沉鱼湾吧,这次我带路。” 月九歌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答案,苏沐枕似乎知道了他想做什么却又好似不明白他到底寓意何为。他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是隔了层纱一般让人有时觉得飘忽不定,若即若离。 九歌,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想要对我说却又没说呢?苏沐枕这么想着,他不禁伸手从月九歌身后将他拥入怀中。那感觉宛如在抓眼前那若即若离的轻纱,生怕他飘走了。 “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苏沐枕将头埋进对方的脖颈处的头发里,轻声回答道。他不敢说多余的话,生怕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感。 月九歌抚着他的头发,没说什么,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安慰。 “嗯……走吧,青鸟,我们去沉鱼湾。” 或许是因为那白玉坛子散发的光,透着过月九歌的发隙晃地让苏沐枕觉得难受,那光透过他的眼睛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九歌,我有点累,就让我这样靠着你,睡一会。” 苏沐枕觉得头很沉,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唯一不变的是觉得眼皮很沉睁不开。 “如果未来没有我,你会难过吗……” “如果你再见到我,你会高兴吗……” “如果注定了悲剧,你会逃开吗……” 好像有人在说话……是九歌吗……好像……又不是他……你是谁?苏沐枕在心中问道。 “这一次……似乎还是没能扭转当时的抉择。”那声音答非所问给出着答案,却也没说自己到底是谁,但那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女人吗…… “如果一切都成为过去,这次,他幸福了吗?”那女人问着奇怪的问题。 隔着白色的光,苏沐枕好像在意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月九歌的母亲,月容。是夫人吗?但细看好似又不像,那她是谁?苏沐枕不解。他伸手想要触摸那光影,那身形却是镜中花水中月,怎么也无法触及。 幻象?不对,这是……时隙吗…… “哥哥,你还好吗?”苏沐枕紊乱的气息让月九歌觉得不安,他耸了耸肩膀试图将苏沐枕弄醒。 也不知苏沐枕是不是出于本能,他迷迷糊糊地说道:“嗯……九歌……” 月九歌松了一口气却心存着不安,他手上的加印应着皮肤下的血液灼地生疼,龙渊里的龙息仿佛是催化剂,加快着“开花”。他将带着加印的左手背放在冰凉的白坛上,试图缓解那份灼热。突然,一个画面在瞳孔中一闪而过,让他觉得真实且战栗。 血红色的天、血红色的月还有血红色的火浸染着女人纯白色的衣裳,她捧着一朵曼珠沙华并将它吞下,已是红眸里流出的滚烫的血泪顺着眼角掠过脸颊。 时隙之间,她呢喃着:“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或许一切……” 第98章 月珞芳华易逝 “刚刚那些是什么……”月九歌本能地用手捂住自己充满血光的眼睛,“是幻觉吗……” 还不容他多想,眼睛里的血光虽散去,但那时隙间的滚烫仿佛挣脱了束缚直冲他的心脏。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熟悉,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在十六岁的时候。 他不禁弯下腰,用环着酒坛的手揪住了心脏,另一只手捂住了差点要叫喊出来的嘴。 我这是怎么了?月九歌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茫然地看了看还倚着自己在小憩的苏沐枕,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还好,哥哥未发现……月九歌松了口气。 “嗯……啊……”苏沐枕醒了,伴着慵懒声音伸了个懒腰,“九歌,到了吗?” “快了快了,哥哥莫急。” 时隙里的所见所闻,两人都没有说出来。 苏沐枕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地界,发现已经快到东海边境了,乘青鸟从龙渊至东海现已有半日,时间上算两人已然慢了很多。 青鸟竟飞得比往日慢了……这也是因为时隙的缘故吗?苏沐枕猜想道。 月九歌的眉眼间挂着不安,苏沐枕不知他是何缘由,又怕对方注意到了青鸟的问题,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道:“九歌,我们就在前面停下来吧?东海那么大,不只沉鱼湾一个地方,反正时日还多,不如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其他的地方……”月九歌小声嘟囔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吗?让你这样挂心。” “嗯……其实……我想见一个女人。” “女人?”苏沐枕满脸吃惊地愣在了那儿,心里竟开始寻思着月九歌是不是心里有了旁人。 月九歌看他那副样子,一边用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边叫道:“哥哥?” “啊,”苏沐枕回过神,“嗯,那女人……” 月九歌这才恍然大悟,苏沐枕刚刚的反应居然是这么一回事。他本以为琉卿会同苏沐枕说起那天两人去月珞阁的事,但细算下来琉卿似乎一直没找到档口与苏沐枕提及。 他噗嗤一声,笑了。苏沐枕想必是看出了月九歌看出了他的心思,脸上跟着挂上了尴尬。想来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月九歌开口道:“看来哥哥还是错想了,那女人是沉鱼湾的一位老板娘。” “老板娘?” “那日我醒后你不在旅店,琉卿哥哥带我在沉鱼湾闲逛散心偶然遇到的,这酒坛的地点便是她给我指出的。也怪我未能与你解释过,你先前也曾多次问过我龙渊的事,我还以为是琉卿哥哥早就跟你提及过,只是哥哥你不想让我去。我本应早点与你说清楚的……”苏沐枕的误会让月九歌有点自责,特别是最后那几个字,说得似乎更轻了些。 青鸟似乎是受到了龙渊里龙息的影响,飞行速度变得更慢。月九歌还是察觉到了,只是他的结论与苏沐枕不同,猜的更准了些。 “是我乱想了。” “青鸟看起来很累了,我们在东海岸停下吧。哥哥以后记得少吃些,它都要载不动你我了。” “好,”苏沐枕摸了摸月九歌的头,“哥哥今后少吃些。” …… 人人都知蜃楼城,人人却都不知蜃楼城在何处,说起来在东海能寻的还是只有沉鱼湾。所以人们不说蜃楼城,只说东海。就连苏沐枕也不知蜃楼城具体在东海何处,但他知道蜃楼城如名虚幻不可寻踪,却会出现海市于东海,这也是他曾经逍遥大荒时的偶然。 山茶在东海寻了三天,关于蜃楼城在何处一直未能打听的来。他坐在东海岸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水,心中的不解如同海水一样翻涌起来。人们都知道鲛人知道蜃楼城,为什么关于蜃楼城的消息会一点都打听不到呢…… “那是因为,它在海底。” 山茶猛然回头,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冰冷的寒气透在话语里如同深海中的冰石。 “你怎么知道……不,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不知这个女人到底是敌是友,只是本能地站起来,做好了防御与反击的准备。 女人显得很平静,不紧不慢地鞠躬行礼,答道:“妾身月珞,并没有公子这般神通,只会读心罢了。” “月珞……你是月氏一族?”听到“月珞”两个字,山茶大惊,眼前之人若是月氏一族,那么关于无忧的事她或许知道什么。 但月珞的答案要让山茶失望了,她笑笑,答道:“月珞芳华易逝,妾身只是取字这里,至于原先是叫什么,早已不记得了。” “月珞芳华……月珞……”山茶想起沉鱼湾的宝集上开着家名为“月珞阁”的店,眼前的女人怕就是那店的店主。 “你是月珞阁的……”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那女人便已然回答道:“是,正是妾身,公子能记得月珞阁实属是缘分。” “既是缘分,关于韶华公主的事,想必您应该不会介意告诉我。” …… 苏沐枕与月九歌乘青鸟停落在东海岸,山茶已经离开,而月珞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月九歌一眼就认出了她,顾不上苏沐枕,抱着酒坛跑了过去,道:“老板娘,承蒙指点,我找到它了。”苏沐枕看他这个反应也猜到眼前的女人怕就是那位让自己会错意的店主。 “能助您寻到它,是妾身应做的。酒酿好喝吗?” 月九歌显得有点落寞,拿着那空酒坛子,小声说道:“我不知道……” 月珞靠近了月九歌,轻嗅了下,闻到了隐隐的酒香,她没再说什么,行了礼便离开了。 他已经……尝过了…… 第99章 礁石探 “等等——,老板娘——。” 月珞还未走远,听见后面有人在叫着自己,转身一看,原来是月九歌跑着跟了上来。 “公子这样急急地跟来,可是还有事想问妾身?” 月九歌愣了一下,看了看月珞,又转身看了看代自己抱着白坛的苏沐枕。说起来刚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匆忙的跟上来,被月珞一问竟忘记了。 为免尴尬,月珞笑笑说了句无妨。 “回去吧。”那白坛或是真的有什么魔力,月九歌只是看了一眼,眼神中的光便被它盖了过去,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您说什么?”月九歌的声音太小了,她并未听清。 太阳落在海平线上,映着水光打在月九歌、月珞还有抱着白坛的苏沐枕的身上。 “月盈,龙息不止。月玦,褪皮去骨。一切已在轮回中。”这一次,她听清了,却恍了神,不知如何解答。 苏沐枕注意到了月九歌的恍神,抱着东西小跑着跟了过去。月九歌一个踉跄向身后倒去,好在苏沐枕来得及时,用身体支撑住了他。 “九歌,你没事吧?” 月九歌这才缓过神,尴尬地笑了,道:“我没事,本想跟老板娘道谢的,话到嘴边了我竟不知如何说了。” “你要吓死我才甘心吗?” 月九歌用手轻轻拍了拍苏沐枕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担心。 “老板娘这是在等什么人吗?”看着月珞的恍神,月九歌多少的想到了点什么。 月珞摇了摇头,答道:“妾身只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蜃楼城玄妙变幻,沉于海底深宫,这个时辰偶尔现于世间,我每日都会来走走。说不定能看到些什么。公子既得珍宝,还望珍重。这位公子……仿佛不是那日同行的,得珍宝而换无忧,若日后要有所抉择,公子当选如何?” 这女人的本事不是空穴来风,竟能窥探过去。苏沐枕恍然想起当日在灵山那山灵对自己说的那句“你是无忧之人”,但他并不确定这女人所指,毕竟头一次照面,月珞读心的本事他并不知。 “若能逍遥大荒,那……” “妾身指的无忧并非如此,”月珞打断了苏沐枕的话,“想必公子心中是清楚的。珍宝变幻莫测,亦可非也。若从前珍宝已失今再结缘,必要代价。” 她看了一眼月九歌,又将目光投向苏沐枕,隧眸深处的颜色正如滴血的清泉,他是无忧之人,亦不是无忧之人。 “我逍遥大荒,若不遇珍宝,还有何趣味?”苏沐枕明白了月珞的话,隐晦地答道。 “哥哥,你以后出去寻珍宝,可不能再落下我了!”月九歌猛不丁地插上了这么一句。 “好,”苏沐枕轻轻撞了撞月九歌,“到哪儿都会带着你,你可不能丢了啊。” 月珞与苏沐枕两人相视会心一笑,都没再说什么,除了月珞临行的那句“还望两位公子珍重”。 …… 山茶得了月珞的话,一路想东南走去,在海岸的高崖向下望去,果然看到海面上透着一块大礁石。 “妾身所知韶华公主的事并不多,东南方向是海祭的祭点,在那里透着一块大礁石。沉鱼湾的海祭起于韶华公主,承于张氏公子,那礁石里藏了韶华的‘气’,你若能感知‘气’,可以在那礁石上找找线索。” “既然你愿意和我说这着零星的线索,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有的东西不是话语能说清楚的。” 山茶想着月珞对自己说的话,从海岸的高崖上跳了下去。礁石的周围因为海水的冲洗显得格外阴冷。山茶用手探了过去,那如蛛丝一般绵软的气立刻变包裹了他的指尖。 “鲛人一族怎么会出了一个你这样的叛徒!”一个满戴珠饰女人指着自己破口大骂,山茶所见之景仿佛是被推倒后的视角。 叛徒?山茶收回了手,心里泛起了嘀咕。刚刚那是什么,韶华公主的记忆吗?缓了缓,又将手探了过去。 “让你与北海王室联姻,你竟敢在大婚前夜私逃!?一次次的忤逆父王与母后的决议,而今竟还想要族群庇佑?真是可笑至极!你不过是父王与那个妾室所生的庶女,你也不为自己的母亲想想,她不得宠,你能去联姻就是她无上的荣耀,兴许日后她的日子还能好受些。可惜啊,你不受教,恐怕她做梦都想不到你会这般的不中用。” 那女人的样子不像是韶华的长辈,却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话语间里透露这嫡出公主对庶出同门的高傲和轻蔑。 这女人开口就这般厉害,传闻鲛人一族的嫡公主琅嬅被宠坏了,言行一惯跋扈,想来这位便是了。 “琅嬅姐姐……”果不其然,韶华公主开口叫道,“那日真的并非是我私逃……这一切……我……” 不是私逃?莫不是史书误了?不过也是,书都是人写的,当年的事究竟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山茶不禁想道。 虽说远嫁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位嫡公主身上,但琅嬅自认为韶华只是想狡辩,并不想听她的解释。她轻蔑地挑了挑眉,走进了弯下腰,用力托起韶华的下巴,狠狠地说道:“听你解释?区区一个庶女,你也配?若你能化龙,兴许我还会高看你两眼。别怪我没好心提醒你,眼下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怎么向族人请罪才是真的。” 说罢,琅嬅将手用力甩开,只留下了一声冷笑便离开了。韶华语噎说不出一句,只有哭,那泪水化成大大小小的珍珠滚落到了地上,噼里啪啦。 “化龙……又谈何容易呢……”韶华呢喃着,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从指尖开始显现出微微的不易察觉的蓝色纹珞。 山茶大惊,他本以为张希铭的龙纹血脉是偶然,原来是传于韶华。虽说混血的男婴会早夭,但张希铭承了龙纹血,加上《流魂曲》,张希铭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 韶华终于平复了心情,踉跄地走出蜃楼城,在海湾的石头上坐下。有个素衣女人在韶华的旁边坐下,应着不算刺眼的阳光, 却看不清她的脸。 第100章 寒玉簪 沉鱼湾的海岸常有客船往来,或是为了方便,离海岸不远处开着几家古董店。那酒坛总应着日月的光辉,散出一股令人恍惚的光,月九歌与苏沐枕两人抱着那酒坛研究了半天,竟看不出此物有何机巧,便决定寻个行家问问。 “两位公子易物所寻啊?”门口的风铃响了,那老店家抬头见有人进来了,便放下手里拿着个檀木边的透镜,走到两人面前问道。 “我们是想跟您请教个宝贝,”月九歌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听闻在沉鱼湾,论古玩还得数您懂的最多,想劳烦您帮我看看这东西有何机巧。” 两人虽不是来买东西的,但月九歌这一番话说的店家高兴,那老店主捋着胡须呵呵的笑,应道:“好说,老朽所知也不过一二罢了。” 苏沐枕将那酒坛抱到桌子上放下,老店主又拿起了透镜,对着那坛子细细查看了一遍后才放下,随后问道:“年轻人,你这是从何处寻得的?” “家传的。”月九歌倒是会想理由。 那老店家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嗯……想必公子的家世不凡。这东西整体通透且无拼接的痕迹,若为玉坛,那这玉必是由一整块寒玉琢成,绝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但此物这般浑然天成,毫无匠气,若说是神器圣物也可。” “寒玉?”苏沐枕有些意外,“老先生,您……会不会是弄错了,那不是北海才有的上品宝物吗?” 怎料那老店家摇了摇头,用食指指向瓶口处似乎是用于装饰的连环,道:“你们看这里,浑然一体,这显然不是拼接上去的。至于寒玉,老夫是绝不会弄错的,本店的镇店之宝便是枝寒玉簪子,与此物的质地完全一致。阿兰,你去把那东西拿来。” 老店家唤一丫头代自己把玉簪拿来,没一会的功夫便取来了。 “爹爹,是这个吗?”那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对,就是这个,”老店家接过东西,将它放在容器边,“这东西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我平日里很少拿出来。此物是《宝书》上记载过的东西,二位可翻查印证。” 两物对比之下,那质地完全一致看不出有任何差别,就连两者散发出来的光都融合在了一起。那簪子虽说是寒玉,但单看穗子只有寻常穗子的轮廓,便可知并未被精雕,倒像是个被雕琢到一半的半成品。 “这簪子倒是挺别致的。”月九歌平日里不懂首饰样式,看到这样的簪子不由得说出了心声。 苏沐枕听到月九歌这么说,越发觉得他可爱,噗的笑了出来,揉着他的头发,道:“噗哈哈哈,九歌,你怎么这么可爱?” 月九歌还有些懵,那店家向其解释了所以然,这才明白苏沐枕笑的缘由。他不觉间拿起了那玉簪,或许是因为那坛子,店家并未阻拦。 ——“此物,便托付给你了,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再寻到你,取回它。” 又是那个女人,月九歌看不清她的脸,但那句话中字眼里的叹息都像是在与这个世界做诀别。 “取回簪子吗……”月九歌小声嘀咕了一句,苏沐枕没留意,但店家的神色显然发生了变化,欲言又止。 仿佛是过了很久,月九歌才回过神,看着店家那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觉间竟捧着这簪子良久,苏沐枕也是见他出神在一旁唤他。 “是我唐突了,”月九歌一脸歉意,将簪子递交回店主,“这东西实在是个宝贝,不觉间我竟拿起了。” 那店家缓了神色,笑道无妨,略略整理后又让刚刚那丫头将簪子收了起来。 “我们这行做的是八方生意,故而平日里是不问客人所来何处的。看这位公子身量纤瘦,不大像平日里常游走江湖的人,恕老夫冒昧,公子姓氏为何?” “月氏。” 那店主并没有表现的很吃惊,只是点了点头叹了句“是个很遥远的姓氏了”。 两人与那店家又闲聊了两句,才离开。 “九歌,你刚刚是怎么了,对着那簪子发呆了好一会,是想到什么了那样出神?”苏沐枕抱着那坛子,想起刚刚月九歌那副出神的模样,而今这“有心事”三个字全然刻在他脸上了,便还是问出了口。 “也没什么,”月九歌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平日里见过的那些簪子。哥哥啊,你说是不是因为寒玉太过名贵,所以那雕刻簪子的人才只做了一半。” 苏沐枕先是错愕了一下,瞧着月九歌这副单纯的模样,倒是与他这模样甚是搭配,那水灵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要不是怀里的这个东西,恐怕自己早就将月九歌揉进怀里了。 “嗯……是有这种可能。” 第101章 面具 路上有位戴着面具的公子形色匆匆的,正巧与两人照面而过,看那个方向是要去那家古玩店,却不小心撞倒了月九歌。 “抱歉抱歉,公子可有哪里伤到?”那个男人伸手扶起月九歌,又慌忙戴好那因松落而要掉下的面具。 “九歌!你没事吧?” 苏沐枕也不顾那坛子了,慌忙放下就照看起月九歌,还不忘念叨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么宽的路都能撞上来?”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额……你是苏兄吗?”那个人也只是道歉,点着头应着,但后面他似乎是认出了这个责怪他的人,便问道。 苏沐枕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只觉得熟悉,定睛一看那神态像是个熟人,试探性地问道:“张公子?” 果不其然,这人正是张希铭。他悄悄地打量着苏沐枕身边的这位,竟是那日被海祭召来的公子。 “哥哥,你们认识吗?”月九歌脸上挂着些许疑惑,向苏沐枕发问道。 “啊嗯……”苏沐枕点了点头,“这是张公子——张希铭,你是听闻过的。” 月九歌行礼后自我介绍道:“久仰久仰,在下月九歌。” “月氏吗……”张希铭喃喃着。 他的反应让月九歌感到诧异,忙问道:“这位哥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啊,不不不,”张希铭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忙岔开话题,“只是从流萤大火之后,大荒之中便很少能遇见月氏的人。我早些年听闻顾北国有位异姓大祭司,名为月容,不知月公子可知道此人?” “当然,她是我的母亲。” “啊……失敬失敬。” 张希铭听闻后显得很是意外,面具下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得出他的欣喜。张希铭不断上下打量着月九歌,又时拉住月九歌的胳膊,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所行不合时宜,慌忙松开了手,尴尬地说道:“抱歉,我太失礼了。” 月九歌对张希铭(我)竟毫无反应,他不记得海祭的事情了吗,还是仅仅忘记了那天看到的一切?这样的反应让张希铭和苏沐枕都深感意外,同时这样想道,却谁都没有提起。 “无妨,”月九歌做了个不打紧的手势,“说起来,我曾与另一位哥哥在宝集上听过公子的事,听说张公子主管沉鱼湾的大小事宜,先前我还在公子会是位什么样的人,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过誉了。” “不过,”月九歌话锋一转,“如今也不是乱世,公子为何戴着副面具,可是在躲什么仇家吗?” 虽说张希铭是为了遮盖脸上若隐若现的晶蓝色龙纹以及封住龙息,但月九歌这样的发问却也是有趣,不由得将张希铭和苏沐枕逗笑了。 “怎么会呢。”张希铭笑道。 刚刚的那句玩笑话也苏沐枕的好奇,便接着月九歌的话向张希铭追道:“若不是在躲仇家,难不成是躲哪个姑娘?” 哥哥果然是个不正经的人吧!月九歌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时候竟也能想到姑娘哪里去。 殊不知,苏沐枕这句打趣的玩笑话也算是猜对了。张希铭如今龙纹已显,日后出行必是会格外显眼。先前山茶已经告诫过他要远离东海,可有时出门时不免还是会接近海滩。虽不知蜃楼城于何处,但茫茫东海,哪里不是鲛人一族的眼线。 张希铭的母亲若是因此叛逃,费心都要让张希铭化龙,那蜃楼城里唯一需要躲避的姑娘无疑是韶华同父异母的姐姐自己的姨母——琅嬅。 “是啊,要躲姑娘。”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笑了。 苏沐枕一行所带的坛子也惹得张希铭的好奇,月九歌也同样对其解释道那坛子是家传的。 “这是……寒玉的?” 张希铭显然对寒玉十分熟悉,这不禁让月九歌很上心,不由地问起:“这东西张公子从前见过吗?” “倒也不是,我只是猜测的。内人酿酒时用的酒坛与月公子所持的这个极为相似,却非寒玉,她从前对我提起过寒玉坛。看你的反应,我是猜对了。” 原来如此。月九歌做出这样的表情。 “害,咱们光在这儿扯家常了,张公子刚刚慌慌忙忙的,像是有急事,竟被我俩困在这儿了。” “也不是什么急事,是我走路心慌罢了,”张希铭观察了一下他俩来时的路,“看二位的方向,刚刚是从那古玩店出来的?” “正是,看你这么熟悉,一定是那里的常客了。”苏沐枕回道。 “苏兄哪里的话,我谈不上是那里的常客,”张希铭摇了摇头,“那位先生在沉鱼湾也是个名人了,多少名器旁人不解的,他几乎都知道。” “是,我这坛子也是得了那先生的见解。”月九歌点头说道。 这话赶话的,又将苏沐枕想问的给叉过去了。终于,苏沐枕开口问道:“所以刚刚张公子要去的也是那家店了?” “嗯是,”张希铭说道,“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先前用于祭祀的器具旧了,想找老先生打一副器具。” “哦哦……”苏沐枕和月九歌异口同声的应着。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三人便也没有接着再说下去,随意寒暄了两句便道别了。 …… “哥哥,你觉不觉得刚刚张希铭有些奇怪?” 苏沐枕先是一惊,心想着月九歌是不是想到了海祭的事情,却还是镇定了心神,问道:“哪里奇怪了?” “面具……” “面具?” “嗯,那个面具不是不同的面具,我能感受的到它持着法力,而且那法力还很熟悉……”月九歌开始认真分析起来。 苏沐枕的脑子转地飞快,立刻反问道:“像陌玉的那种?” 月九歌点点头,一听苏沐枕说像陌玉的,脸上立刻挂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还有六日,九歌我们……” 苏沐枕正想问月九歌之后的安排,却不曾想对方竟打断了他,接着说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第102章 忘尘客栈 “回去?”苏沐枕不表现的很吃惊,当初月九歌吵着要出来去龙渊,而今却这么快就要回去,这反而让他有些不解。 月九歌看着落日的余晖,点点头,又道:“明日吧,我看青鸟也累了。早些回去陌玉哥哥也能安心些。” “也是,陌玉那家伙……罢了罢了,我先让青鸟过来,这样我们走时也能方便些。”说着,苏沐枕掏出笛子吹起《毓》,但结果也只是奏了支曲。 青鸟在海岸附近休息,或是受到龙息的影响,亦或是因为那个坛子,青鸟一直很疲惫,就连苏沐枕吹起《毓》的时候都没有应声而来。 “怎么没过来……”苏沐枕小声嘀咕着,“不应该啊……” 月九歌拍了拍苏沐枕的肩膀,安慰道,说道:“哥哥莫慌,看来它是真的累了,不如我们先寻个客栈,我瞧见附近便有几家,暂且选一家先住下吧,即便是在这儿待一两天回去,也能在约定时间回玄灵谷的。” “也好。”苏沐枕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失落的样子,但到底也是答应了。 …… 两人在一家挂着金字招牌的客栈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家,你看怎么样?”苏沐枕指着一家名为“忘尘”的客栈,询问月九歌的意见。 月九歌倒像是没什么意见,似乎住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有苏沐枕就够了,只是笑着回道:“我听哥哥的。” 二人走进了客栈,小二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问道:“二位公子是想吃点什么啊?” “我跟哥哥住店,小二,你这儿可有空房?”月九歌问道。 许是小二看到了那个白坛,觉得来者是贵客,不停地搓着手,连忙答道:“有的有的,两位请随小的来。” “要一间上房。”苏沐枕一边补充道一边预付了房钱。 小二听到“上房”两个字,心中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连忙附和道:“好的好的,二位公子放心,请随小的来。” 三人刚往往客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听到有人在门口在喊,道:“老板,还有上房吗?” “二位公子,请稍等,”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二倒是机敏,殷勤地跑了过去,“有的有的,公子也是只要要一间吗?” 那个男人的脸上戴着半脸面具,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骨看着很厚,里面像是夹杂了什么东西似的,身着一身暗红底色白边镶嵌的道袍,赤红的发色倒是少见,只看一眼便能将其刻进心里,应着光更显得有几分妖孽。 他听到小二说“也是只要一间”时,不禁打量起苏沐枕和月九歌。本以为是两个穷鬼要一间上房装富少爷的样子,再看那个身量略显瘦小的男人怀里抱着的东西,便知二人的来头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小二见那男人并没应答,又问了一遍,道:“公子,您是要一间吗?” “啊……嗯……是,一间上房,”那男人随手给小二了一小锭银子,“我先住这么多天,麻烦你了。” 小二收了银子,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回道:“您就请好吧。那三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着,小二带着三个人往后院去,那个男人觉得路径蹊跷,忍不住地打问道:“小二,我看你这客房不是在楼上吗,你这是要把我们往哪里引,怕不是要诓我?” 苏沐枕与月九歌对视了一下,其实这话两人本也想说的,不知是因为默契还是其他的原因,都没问出口。 “小的怎敢框您,公子放心便是。” 四人又顺着走廊往前走了一段,小二推开了一道门,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庭院被分割成了四个独立的小院,看着小院的门口装饰和布局,全然不像是客栈的房间,倒更像是富贵人家中的一间客房。 “从左往右的房号依次是梅、兰、竹、菊,三位公子可随意挑选。”小二介绍道。 苏沐枕顺着小二手指的地方看了看,不禁想起了月府,小声问道:“想不到这个客栈还挺特别,上房在下面。九歌,你喜欢哪间?” “兰。” “小二,我们住兰字号。” “我住梅字号。”那个男人跟着说道。 “那三位公子请便。房门有银铃,铃旁有提示,有什么吩咐摇响铃铛便是。那小的先告退了。” …… 月九歌和苏沐枕住下以后,苏沐枕见月九歌一直在出神,打断了他:“九歌,你这是怎么了,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出神,在想什么呢?。” “哥哥,刚刚那个男人……我总觉得有点像上师先生,但我又很确定他不是。不过,从他刚到客栈一直到方才离开,那个男人好像一直在看我,让我觉得很不安。” 第103章 妖狐方尘 “他确实不是落影上师,”苏沐枕握紧了拳头,“方才选房间的时候特意选择了隔壁的房间……九歌,不如我去看看,也好让你我能安心些。” 怎料月九歌却拒绝了,拉着苏沐枕的手,轻声说了句“算了”。 …… 那个红发男子一回房便躺到了床上,一边玩弄着那把扇子,一边想着月九歌和苏沐枕。 虽然很弱,但在他们的身上,好像有妖狐的气息,也不像是他们自己的。还有那个看起来瘦小的男人,他手上的东西还有他手背上的印记可都不是开玩笑的,那力量似乎是来自北方……我要找的人,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不如稍后主动打个招呼吧,或许以后还会再见。那个男人这么想道。 …… 咚咚咚……有人在外敲“兰”字号的门,是那个男人。 “你是刚刚的那位……”开门的是月九歌,眼前的那个男人依旧戴着面具,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得到他如发色一般红的瞳孔。 “来的有些唐突,实在是打扰了。在下名为方尘,修道行大荒只为寻我幼时走散的弟弟。恕我多嘴问一句,二位的是来自北方吗?” “啊……故乡在北方……” 月九歌刚说了一半,苏沐枕走了过来。原是刚刚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店家将饭菜送了过来,月九歌说自己想看看,苏沐枕在摆弄那个坛子却迟迟没回来,以为是出了事便跟着出来看看。 “九歌——,九歌——,啊……这不是刚刚的那个人吗?”苏沐枕问道。 “哥哥,这位公子修道行大荒寻找失散多年幼弟,刚刚问我是否来自北方,哥哥你是北方人士,没错吧?” “打扰二位了,在下方尘。”方尘又对着苏沐枕自我介绍。 “嗯,我是顾北人,确实算是北方人士,”苏沐枕小声嘀咕着,“九歌你自幼随月夫人一起来顾北,应该也算是半个顾北国人了,不过你之前……” 虽然苏沐枕说的“月夫人”三个字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方尘听到了,他显得很激动,还不等苏沐枕和月九歌两人交谈完,便打断道:“公子刚刚提到的月夫人,她就是月氏一族吗?” “啊,嗯。我同母亲一样,本名月氏。” 那个男人听后显得更是急迫,连忙又问月九歌,道:“那……你知道在北方的赤竹林吗?” 月九歌摇了摇头,转而看向身后的苏沐枕,对方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找了那么多年,你应该记得他的容貌,不如讲讲他的相貌特点,或许我们俩会知道。”苏沐枕说道。 方尘听后只是叹了口气,迟了一下,答道:“我若是知道他最后的样子,也不必这样寻他了,实在是他那时候太小。若是他还在世,而今可能会有一头如雪的白发吧。” “白发?”苏沐枕打量着方尘,“敢问先生修道多久了?” “两百年。”方尘答得倒快。 月九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这位自称方尘的人,或许本就不是凡人,但却也没有说破,大约是不想苏沐枕担心,只是接道:“那确实不太好找,除非令弟也是修道百年,而今才会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正是月公子说的……不过方尘还是感谢二位不责怪我这么冒昧来访,就不过多打扰了。” “哪里的话。” …… 傍晚,月九歌在院中喝酒,闷闷的好似有些不悦。自他手上加印的出现后,一切仿佛都变了,好像有一双不知名的手在将他从过往的生活轨迹里越推越远。 苏沐枕也注意到了,但他除了无济于事也没有他法。那个自称是方尘的男子白天特意问了赤竹林,虽有两百年的修为,却没有“仙风道骨”,还有他的红发……那人很可能是赤狐……特意过来会不会是因为九歌,真是那样的话可不太好办了。不过看起来不像有恶意,应该不打紧吧。罢了,我多留意就是了。苏沐枕看着屋外的月九歌,暗想道。 “哥哥,要不要明天去一下东海?也许运气好就碰到海市了。” “怎么突然想去东海了?”苏沐枕有点意外,“跟陌玉约定的只有七天,来得及吗?” “嗯。”月九歌点了点头,没有束起的头发映着月光垂落,比一般男子更纤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姑娘。 “那就去吧,早些休息。” 当然,苏沐枕眼里也是这样。 “明天一定会有海市的。” ——“明天一定会有海市的。” 苏沐枕一个恍惚,仿佛眼前的月九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看不清脸却总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觉,仿佛是是梦里的那个女人。是错觉吗……他这样想着。 …… 次日,二人再次来到海岸边,苏沐枕吹起了《毓》,青鸟闻声而来。 “休息好了?”苏沐枕轻抚着青鸟的羽冠,“走吧,去东海,你知道在哪儿的。” 青鸟的一路向东飞去,果然出现了海市。 “对了,九歌,那个寒玉坛子就放在客栈真的没关系吗?”早上临出门前苏沐枕想带上那坛子,却被月九歌拦下,说是不打紧放在那儿就好,可是苏沐枕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忍不住问道。 “嗯。” 他在变……九歌好像慢慢换了个人似的,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像个小孩子,但是他这样子……是因为加印的原因吗,还是因为月氏。苏沐枕心里满是跳动的不安,准备回玄灵谷的时候问问陌玉有关加印跟月氏的事。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二人到了海市。出乎月九歌意料的是所谓的海市竟与沉鱼湾的宝集相差不远。 “九歌,怎么看你也不兴奋啊?”苏沐枕觉得月九歌的反应过于普通,不像是第一次来这儿的。 月九歌也是愣了一下,说实话头一天他还在想这里是什么样,却不曾想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他意外的地方,答道:“这,这里太像沉鱼湾的宝集了,本来挺期待的,现在反而还有点失望。” “哥哥,先带我四处看看吧。”月九歌显得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太过了。 两个人漫无目的 第104章 蜃楼现 「蜃楼事」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你这反应比我预想的要快,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苏沐枕看着方尘的红眸,眉眼间竟全都是挑衅的姿态,心里无名的怒火瞬间就被点起来了,拔出夜阑逼近方尘的脖颈,反问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哪儿,还有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他当然还在客栈。我只是用妖狐幻术动了些手脚,并没有伤人的打算,”方尘用手指捏住剑锋并稍稍推开,“你不必这样拔刀相向。” 苏沐枕的眼神里满是意外,原来从离开客栈的时候,月九歌就已经是方尘了。他感知到月九歌有异样是在进入海市结界的瞬间。 “目的呢?”苏沐枕再次逼问。 方尘却丝毫不慌乱,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答道:“自然是为了寻找我失散的幼弟。奥还有,苏沐枕,我劝你不要这么冲动,万一海底的那些人上来了,可就麻烦了。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海市,这点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吗?” 虽然韶华公主的地位不高,所拥有的权利也极其有限,但她还是定了一条规矩——海市里禁止刀剑相向。这也是琅嬅公主唯一没有反对并沿用至今的规矩。 苏沐枕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闭着眼睛强忍着怒气收了剑,问道:“你来我们客房的时候,就采了九歌的气息了吧?” 方尘笑而不语,心里却想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发现我的,看来海市的结界真能褪去气息。 可是夜阑的剑气还是引来了蜃楼城的鲛人兵家。说话间,映着巷口光,兵家早已站满。 “我说什么来着,”方尘摊了摊手,阴阳怪气的说着,“来的可真快,走吧,别让人家动手了。” 苏沐枕转身一看,再看方尘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便知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却也只能跟着被兵家带走了。 他们刚出巷口,前一秒还是熙熙攘攘的街市,下一秒便安静的只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 消失了?苏沐枕略显吃惊地看着空荡荡的街市,摊位上的绫罗珠宝还在,人却都不见了。 路上,方尘的表情竟全然都是毫不在意,淡定自若的,小声说道:“巷口便是入口,不是同一条路,自然不会是相同的街景。” 苏沐枕没接话,眼前的男人毕竟活了至少两百年,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也不足为奇,全当是自己学了些新东西。 “知道为什么韶华公主定下这么一条规矩而那位嫡公主却没反对吗?” “为什么?”苏沐枕摇了摇头。 “带着杀意的剑气会影响设立在海市的结界,能进来海市的,都只能是原本的样子。琅嬅再不喜欢韶华也会为了蜃楼城让步。” 这么说来是结界褪了他用于伪装的九歌的气息……我还以为是这一切他故意这么做的。不过现在这个局面应该也是方尘想要的结果,他到底想做什么…… “到了。” 苏沐枕想的正出神,被兵家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缓了神,只见眼前的街景如镜一般破碎随后变成了它真正的样子——蜃楼城。 ——“它在海底。” 方尘来时在路上遇到了位老熟人,正是山茶。两人素来不合,但山茶却破天荒地告诉了方尘蜃楼城在何处。 难得那只猫没骗我,方尘不禁想道,嘴角也顺带着跟着扬了起来,脸上带着的满是狂妄。而苏沐枕却只剩下了惊愕,原来蜃楼城是在海底,虽然整座城被结界隔开了海水,但是人深处水下的那种触感依旧分明。 不想从城内荡起一阵声音,道:“你这老狐狸可真是放肆,坏了我蜃楼城的规矩还笑的这么狂妄。” 苏沐枕只知道是个女子,却不知是说话的究竟是何人,心里不免发毛。方尘却还是那副表情,不紧不慢的。 “琅嬅公主,见您一面可真是难,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这般不开城门,可不是您的待客之道。” 方尘的话刚说完,那城门便开了。 原来他们认识……苏沐枕也不觉得惊奇,毕竟方尘是只有着至少两百年道行的狐狸,只管跟着他往蜃楼城里走去便是。 “你就这么跟我来了蜃楼城,不怕回不去吗?那位月公子可还在客栈里等着你。”进城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问道。 苏沐枕好歹也是位行走大荒多年的逍遥客,这样的场面他自然不惧,方尘又提起月九歌,这字眼里都写满了戏谑二字。 “我听闻狐狸是最不喜欢欠人情的,你偷了他的气息便是欠了我二人的情,你又怎么会让我困于海市囚于蜃楼城。” 方尘只是笑笑,心里想着苏沐枕确是个聪明人。 二人入了城门走了好一段路,才看到内部的殿阁。苏沐枕不禁叹道:“原来海下真的会有宫楼殿宇……” “当然会有,”从正殿台阶上下来了一个女子打断了苏沐枕,又径直走到了方尘跟前,“狐狸,这就是你寻了两百年的弟弟?” 方尘先是愣了一下,以为琅嬅只是在开玩笑,但看着对方那副认真嫌弃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他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家弟自出生便是族中灵狐,公主怎会眼拙至此?” “灵狐?你们那位族长可不那么想吧,不然当初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不是吗?”琅嬅是话里有话却也没说破,瞥了一眼苏沐枕,也变了语气,“我看看这位,苏沐枕,顾北国人,来过海市,却不懂规矩,很适合扔出去喂鱼。” 苏沐枕到底也是第一次来,虽然琅嬅的话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轻蔑,但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利刃要把他刀的粉碎。贸然接话实在不妥,不言为上。苏沐枕这样想着。 言语间琅嬅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凑近了苏沐枕,用指尖上锋利的指甲在他脸上轻划,留下一道红色的印子。苏沐枕从未这么紧张过,汗液渗透在握紧了的拳头的手心里。 “琅嬅,他好歹也是我带来的人,给我个面子,算了吧。”听得出,方尘是想从中调 第105章 故人居,荒废年 “狐狸,真的不是他吗?” 方尘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琅嬅拂去落在殿门上的灰尘,沉默了良久。她心里不禁想起关于她的传闻,在她叛逃以后,与凡人生了个孩子,还为了那孩子用了禁术,受了天罚。对着一方尘埃,琅嬅来时怀疑自己当年那样逼她,真的错了吗。 方尘四处看看,用指尖在厚厚的尘埃里划着,见琅嬅出神,开口打断道:“公主,这里是故人所居吧?” 琅嬅没正面回答,也没有回身看方尘一眼,一把将殿门推开,走了进去,应着房屋里的空荡,反问道:“何以见得?” “凭您的身份,怎会移驾此地,”方尘吹了吹指尖粘着的灰尘,“这是她的故居吧?” “是。” 方尘没敢说出那个名字,但更没想到琅嬅答应的这么快。看着殿内的房间很大,却只有一张床,一张几,一面铜镜,他在心里默默感叹着韶华的生活之不幸。 琅嬅走到那张床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什么都看不清,尘埃已经蒙蔽了岁月。她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别看这里这么空荡,那年听说她回不来了,我便命人将这里的东西都随她而去了,殿内能剩下的也就这些了。” 原来琅嬅知道,看来东西都是做了陪葬品……这么说起来琅嬅也不是那么讨厌韶华,那当初琅嬅为什么要那么对她……方尘不解,却不好开口问。 “可这里终究还是荒了,”方尘走出殿外,扭头又反问道,“不是吗?琅嬅公主。” “啊,说的也是。” 琅嬅说的声音很小,或许并不想方尘听到。她在里面又待了一会才出来,方尘已经在宫门口等着自己了。 “好了,去绫罗宫吧。” 方尘没应答,只是微微鞠躬而后跟在了琅嬅后面。 “对了,你弟弟寻得如何了?我看你寻了这么久了也不曾有什么转机。”琅嬅还是那副轻蔑的口吻。 方尘摇摇头,却并没有懊恼,镇定自若地回道:“还没消息,不过或许我带来的那位客人知道。” “你不是会法术么?” “法术若是起效也不会这样。” “我早就跟你说了,那些没什么用,可你从不听劝,非要修习。” “还是有些用的,你打的那位可有位月氏朋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却在方尘的这句停住了。琅嬅转身看着方尘,镇定的表情完美掩饰了慌乱,她动用鲛人之力搜查着蜃楼城的气息,果然结界上出现了一缕不同于方尘与苏沐枕以及其他外人的气息——月氏。 琅嬅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毕竟因为韶华的事心里早已埋下了关于月氏的心结,反而更为轻蔑地反问道:“那又如何?” …… 一百五十年前,琅嬅第一次遇见独自在殿门口玩耍的刚成年的韶华。虽说嫡庶分明,但韶华打扮的实在是过分朴素,常被人错认成了,琅嬅也不例外。 “你是哪个宫新来的丫头,竟敢在本公主的殿前嬉闹,老宫人们没教过你规矩吗?” “公主……”韶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兴奋地扑了过来,“琅嬅姐姐!” 琅嬅本能地后退,大声呵斥道:“放肆!退下!你管谁叫姐姐?” “我……我是韶华……”韶华显然是吓到了,不自觉地咬着手指,哆哆嗦嗦地说着。 韶华……不就是那个庶女吗?等等,她指尖上的是什么?琅嬅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被她指尖的晶蓝色所吸引不自觉地上前触碰她的指尖。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龙”的力量。 “你若也是父王的女儿,就不该失了公主的仪态,”琅嬅故作镇定,“我不与你计较。” 同年,琅嬅破天荒的求了父皇赐给韶华宫殿,虽是无名宫。次年,顾北的王室要迎娶蜃楼城公主,韶华被选却在前日早上试图私逃被琅嬅发现。她知私逃是大罪无异于背叛整个族群,本想警告韶华后对族人按下不提,谁知当日韶华便被一个月氏女子带走。 那个女人一身白衣,父王和母后见后也是毕恭毕敬的,人们说是月氏里有位神明。琅嬅心里只有一个念想——这个女人贪图韶华的龙血。 “韶华与月氏有缘,今日良辰,我欲带走她。” 因为这句话,蜃楼城与顾北王室没能结成姻亲。琅嬅也失去了她这个妹妹,甚至是永远。 …… 方尘不知这段渊源,也得含糊其辞,说了几句马虎话掩盖了过去。 “罢了,半个时辰后你送那小子回去,这两天我会命人接你再来蜃楼城。” 绫罗宫的医官为苏沐枕医治,除了有着内伤需要修养其他的并无大碍。苏沐枕刚缓过来气,便看见琅嬅与方尘走了过来。 “你认识月氏?”琅嬅刚走到他跟前就开口问道,问的很直接,并没有给苏沐枕思考时间,“你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女的?”琅嬅又立刻逼问道。 “男的。” 一听到这个回答,琅嬅眼中一开始的“杀意”瞬间淡了很多。她不知道苏沐枕本还想说认识月容夫人,因为她的杀意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医官是御用的,我瞧着你已经大好了,稍后我会让这狐狸送你回去。” 苏沐枕心里纳闷,看向方尘,眼睛里充满着疑惑,满眼都是在问方尘他是否要留下,嘴里半天才说出一句,道:“……送我?” “有什么问题吗?”琅嬅用她尖锐的指甲顶住苏沐枕的额头,“难道……你不想走?” 苏沐枕慌忙摆手,连连解释道:“不不不……我只是有些意外。公主愿宽恕苏某所行之过,实在感激。” “下不为例。”或许是因为苏沐枕说自己认识月氏的人,琅嬅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给了方尘一个眼神后就匆匆离开了。 待琅嬅走后,方尘才慢悠悠地走到苏沐枕的跟前,道:“半时辰后我会送你回去。” “你要留下来吗?”苏沐枕一直好奇,还是将刚刚眼神里的问题又向方尘问了一遍。 “秘密。” …… 回到忘尘客 第106章 昆羽扇 梦里的那个男人……是在喊我吗?胸口……胸口也没有伤痕……我怎么会做这种梦……月九歌不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胸口疼,微微睁着眼,眼睛里映着天花板的纹路,眼瞧着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全然没听到苏沐枕在旁边轻声喊他的名字。 “九歌……九歌……你醒了吗?” 月九歌没完全缓过神,手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随之而来的是伴随着大脑的疼痛感,说道:“啊……头好痛……” “下次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苏沐枕叹了口气,“下午喊了店家送醒酒汤过来,我扶你坐起来。” 月九歌忍着头痛回想自己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好像是在庭院里喝酒,再后面的就记不太清了,之后记忆只剩梦境。 “哥哥,我睡了多久?” “将近一整天,九歌……”苏沐枕本想说什么,却止住了,拿起一旁的醒酒汤递给月九歌,“把这个喝了。”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如同冰将两人的话都冻住了,两个人就这样僵了很久。苏沐枕低着头,脑子里想着琅嬅说的话。琅嬅讨厌的人是谁,还有为什么要讨厌月氏?九歌会有危险吗? 月九歌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哥哥是不是想说什么?” “明天……回玄灵谷吧。”苏沐枕说的很小声,也不知他是不是无意听到后的本能回答。 或许是因为那碗醒酒汤,月九歌精神恢复了些,拉着他的手,一双好奇的眼睛凑近了苏沐枕的脸庞,像极了一只兔子,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哥哥,我们真是想到一起了。” 苏沐枕只是淡淡一笑,眼角里露出了一丝苦意。他看着月九歌手上加印纹路愈发复杂,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花。等到这东西成熟了,九歌会怎么样……苏沐枕只敢想到这里,后面的他不是不敢想,而且无法接受。 …… 苏、月二人来到东海的第三天子时,即苏沐枕欲回玄灵谷的当晚,落影动身欲去北海。 落影察觉细微,刚路过龙渊便发现此处的气息变了,比从前温和了许多,不似那般风如刺骨。他顺着龙息探查直到龙潭入口,发现了新的屏障,看起来是不久前才支起的。 通往龙潭的路上,落影察觉到苏沐枕与月九歌的气息,还是不久前才留下来的。这两个人居然偷跑出来了……也是,我封了小陌玉的法术,他如今也拦不住这二位。 直到落影来到龙潭入口,大吃一惊四个字正正的刻在他的脸上,屏障上满是龙族的力量还夹杂着那二人的气息。这两人应该是进去过,但是这屏障……难道是龙族活了?他在入口处向内探看,突然一个女人隔着屏障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又是何人?”说话的正是白渊,而今龙族虽只有她一人可战,但她一人可抵千骑,枷锁印记之处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充斥了她的全身,眼睛里是寒冷的冰川。 又?落影心里马上确认了,那两个人一定是为了来这里找寻什么。他还在思索怎么说才不会让对方误会,谁知白渊却先开了口,说道:“这力量……原来你也是受之于她……” “你说的她是指……”落影觉得白渊说的没头没尾的,虽试图询问,但话只说到了一半。 看着落影的疑惑,白渊皱了皱眉,再次确认了一番,枷锁印记与落影的气息相互呼应,他不是那个女人却有着那个女人的恩惠,可他却全然不知。 “罢了,你即刻离开龙渊,我便不治你擅闯之罪。”说着,白渊指出一条路,示意落影离开,同时另一只手唤出龙骨鞭。 落影到底是个精细人,在白渊抬手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她手上的印记。那是什么?跟小美人手上的不太一样,龙族也有关吗……落影不禁这样想着。 “我无意冒犯龙首,但临走前还是想问一句,”落影在离开前又转身问道,“你刚刚问我又是何人,想必这两日应该还有人闯过龙潭吧,还不止一人?” 听到这话,白渊的情绪一下子就炸开了,伴着放大了的瞳孔一个健步冲出了屏障,用龙骨鞭抵住落影的咽喉,低声反问道:“难道是你授意?” 落影听闻这话不禁觉得好笑,身为龙首的白渊难道会不知道月氏?只见他轻轻推开扼在咽喉处的龙骨鞭,轻蔑地回道:“想必你已知道了他是谁。再提醒你一句,他故去的母亲原是月氏大祭司。那是什么样的地位你应该知晓,我又怎敢授意。” 落影的这番话让白渊在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叫月见的女人,她的眼神暗淡了下去。趁着白渊出神,落影唤出昆羽扇,那扇身通红,如同一团烈火,虽没有要斗法的意思,但也是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扇身上所加持的法力,白渊对落影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不知是白渊不打算再攻击落影还是不能再攻击落影,她收回了龙骨鞭,转而轻声问道:“这是毕方鸟的羽毛?” 话虽说完,但白渊似乎还想问什么,微微张着嘴,后面的那句话却始终没有问出来。 “嗯,家里有一只,好看的很。”落影戏谑一般的回答着,话语间还不忘轻挥两下扇子。 白渊面露阴沉,眉间蹙起,转身回龙潭去看护那棵结着龙蛋的树。在临进屏障之内时,她叹了口气,转身又看了一眼落影手上的昆羽扇,只说了句“你走吧”。 白渊回到龙潭后,落影也没有多逗留,顺着白渊给自己指出的路离开了龙渊。那路毕竟是临时打的,落影离开后就没了痕迹。 落影很清楚,白渊不是不能杀她,而是杀不了。但这是为什么呢?他一路北上前往北海,还不忘回想着刚刚与白渊的种种细节。刚刚临别时白渊似乎对昆羽扇很在意,毕方鸟的羽毛也并不是特别罕见的东西。 难不成……是因为昆羽扇上加持的法力吗…… 第107章 赤狐落方 时间流转,龙渊有变化也是自然。龙族本就是长寿命的种族,若不是因为病恶侵扰而亡,龙族生后到底能活多久才会坠龙谁也没见过,或许只有神知道。 可是落影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一向高傲的龙族怎会对自己退让?他不由得检查着自己的昆羽扇,什么异常也没有,只有冰冷的白玉扇骨,形如燃烧的火一般的毕方鸟羽毛,还有完全来源于自己的法力。难道天狐的法力真的能退散龙吗…… 落影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是天狐,他有预感,这一切终会有一个人告诉他,然后终止时间里的疑团,月九歌的加印,还有这世间的变故。 他到达东海海岸已经快到寅时,东海的海面上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赤狐的气息。落影隐约觉得不安,当年狐族长老不惜一切都要杀了自己以祭神明,要不是流萤那场大火致使大荒降灾,狐族也跟着灭绝,恐怕自己都活不到现在。 怎么会……难道还有活下来的人不肯放过我吗……不放过我又能怎样呢?凭我如今的实力,又能伤我几分?落影在心里这么想着。 …… 琅嬅公主曾对方尘说不日会来接他,恰逢此刻有鲛人从东海中浮出而后上岸。 “方尘……忘尘……”方尘也在客栈里等着,他念叨着自己和客栈的名字竟觉得像是种劝说。或许……还可以等等……方尘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但他并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方尘打开门,想再确认一下气息的来源,却看到门外放着一颗珍珠。他捡起珍珠,那珍珠立刻化成水,而后顺着他的指缝流落到地上。 水珍珠?看来琅嬅的人已经在海岸等我了,来的还真是快。罢了,既是如此,那我去就是。方尘这样想着。 …… 方尘刚到海岸的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更浓了。他顺着气息寻找着来源,向南望去,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觉吗……方尘不愿放弃,又顺着海风感受了一番,一缕缕的气息在他眼中化成绸带般的样子,可惜不是他期待的样子——那是花和妖狐混合后的气息。虽然很像他的,但看起来并不是。 “您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妥吗?”方尘的举动引得其中一位兵家发问。 “啊,也没什么,”他又看了一眼没有人的静处,“走吧。” 方尘的面具掩饰着眉眼中透着的失落,他没有再追查下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着鲛人兵家去了蜃楼城。 待方尘离去,一边藏在船舶后的落影才显露出踪迹。他又兴奋又担心,额头上的汗不知擦了几次。那红色的头发无疑是赤狐一族的,流萤一场大火也殃及了赤竹林,听说无人幸免,没想到现在竟又出现了同族,甚至像极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哥……哥还活着吗……”一向坚强的落影竟失声哭了起来,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但仅凭着红发与气息他已经十分确定那人是他失散多年的哥哥。 ——真的是他吗? ——真的是他啊! 在两人错过的最后一秒钟,都不禁这样想道。 落影上一秒还在沉浸在寻得兄长的喜悦中,下一秒又被理智提醒。当年狐族费劲心力不惜囚禁兄长也要杀了自己,如今兄长虽无恙,可赤狐一族的长者呢?他们可还在?兄长戴着面具藏匿气息可是同自己一般躲避杀戮?想到这些,落影并没有追上那些兵家,只是暗暗地在心里记下。 …… “哥哥,你醒了吗?”或许是因为落影的到来,月九歌从睡梦里醒来,心里揣着不安,轻轻推了推苏沐枕,这样问道。 苏沐枕睡得浅,这点动静便醒来了,将月九歌搂入怀中,轻声问道:“嗯,天色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我睡不着,总觉得要发生么事,心里乱的很,”月九歌摇了摇头,“落影上师会不会来这里抓我们回去啊?” 月九歌的话刚说完,屋外便有人敲着房门。为保安全,苏沐枕小心翼翼地独自去查看。 “是谁?” 屋外没人说话,只是敲打着门。苏沐枕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遍,道:“是谁在哪里?”可仍然没人应答,犹豫再三,苏沐枕转身拿起了夜阑,才又小心翼翼地折了回去,准备在开门之际随时做好防御与反击的准备。 吱嘎——,苏沐枕打开了房门,夜阑也是一副进攻的架势,可当他看到眼前之人时,竟是那个人。在气势的压迫下,他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上……上师怎会来到此处……” 第108章 发问 “上……上师怎会来到此处……” 落影猜的没错,这俩人果然是偷跑了出来,陌玉被自己禁足在玄灵谷拦不住也是没法子的事。他瞧着苏沐枕这副慌张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做了什么事,在靠近苏沐枕的瞬间,他觉察到了那个气息——妖狐的气息。 “乱来也要有限度,”落影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额……今日。”苏沐枕被落影的气势镇住了,不由着挠着头,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落影盯着苏沐枕的眼睛,眸子里仿佛是有一把尖锐的匕首直逼苏沐枕的咽喉。他凑近了,准备在苏沐枕的耳边说什么,却被屋内的声音打断了。只听月九歌在屋内问道:“哥哥,刚刚是谁在敲门?” “怎么,你还打算拦着我么?”落影轻声说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是“还不快给我让开”。 “上师说笑了,”苏沐枕迟疑了一下,而后向屋内回道,“九歌,是上师来了。” 落影出奇的冰冷,不似在玄灵谷那般和善,这让苏沐枕觉得奇怪。或是因为落影道行太深,在玄灵谷时一直将气息藏的很好,苏沐枕从未察觉到落影的不同。只是此刻,落影的异样苏沐枕似乎是明白了些。 “小美人,你怎么能跟小沐枕跑去龙渊那种地方呢,快让我瞧瞧,可有哪里伤到?”落影刚进门就变了语气冲着屋内的月九歌念叨,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他虽是漫不经心的,但还是察觉到了月九歌身上有赤狐动用法术的痕迹,眉头间不免还是皱了一下,但又很快舒展开了。 他进过这个房间,他们二人身上都沾染了他的气息,却没有被其所伤。若真是兄长的话,会不会是……罢了……落影不再想下去。 月九歌趁着苏沐枕到外面探查的功夫,稍稍整理了一番床铺,却因落影来得急,他只来得及披上外衣。也不知何时他也有了这样精准的预感,知道落影会来。 “果然是上师先生来了,”月九歌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或许是因为那天宿醉的缘故,“我与哥哥都没事,是我任性,想寻这个坛子。” 那个玉坛子就放在桌子上,落影一来便瞧见了,毕竟寒玉质地的坛子不像是客栈里会有的装饰品。 落影走向那桌旁顺势拉了凳子坐下,不知在想什么,指着那坛子问月九歌,道:“你们从哪里知道龙渊里有寒玉坛的?我记得龙潭里是有一个,但那里布着结界,还有龙女守着,你们又如何取得这寒玉坛的?” 苏沐枕知道落影是去了龙渊才说出这话的,月九歌也没有瞒着的意思,直言道:“去玄灵谷前,沉鱼湾的月珞阁店家告诉我的。我与哥哥去龙渊时,那里什么都没有,至于龙女……我……” “嗯?龙女怎么了?”落影没看月九歌,眼里满是那坛子。 “我是瞧见了一个长着龙角的女人,但似乎只是幻象,哥哥一直守着我,若她真是守护龙渊的龙女,我与哥哥定然不能全身而退。” 落影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寒玉坛子。他的沉默倒让苏沐枕与月九歌不安,却因落影的沉默不敢发问。 最后还得是落影自己打破这僵局。 “九歌,你过来,”落影招了招手示意月九歌过来,“走近些,诶——,再近些。” 月九歌只得上前去,落影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苏沐枕见状想上前去,却被落影拦了下来,道:“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来——,让我号号脉。” “这是怕我照顾不好九歌啊。”苏沐枕的脸上似乎挂了些尴尬,这句话插的似乎并不太合时宜。 “我倒不担心你照顾不好他,我是担心你病急乱投医,”落影只管号脉,也没看苏沐枕,“小美人啊,这些天在外面奔走,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比如像之前那样突然昏厥之类的。” 月九歌摇了摇头,脑子里回想着这一路上的经历,若说是身体不适犯不上,自己没什么意识的也只有两次——头次是龙渊,再就是前两天的酒醉了。但瞧着落影一脸的严肃样,月九歌还是心觉不安,开口问道:“上师先生,这脉相如何?” “奥,无碍,”落影松了手,“一切正常。” 听到落影这么说,苏沐枕与月九歌两人的脸上也露出些许释然。月九歌这“糊涂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得上的,更别说找大夫治了。 “听您这么说,我与哥哥也就能放心些了。” 落影露出无奈的笑容,摆弄着那个寒玉坛,还不住地点头赞许,月九歌话虽是实话但到底不是落影所期望的,只得道:“说到底你们顾北还是阴气太重了,在我那里先住一段时间,好好调理调理。你母亲月容夫人倒是真心疼你这个独子,把你托付给了小沐枕,这要是换了旁人,或许你就是另一般结局了。” 落影虽是说者无心,苏沐枕却是听者有意。自打他决定一直照顾月九歌开始,两人的命运就似乎被什么不可抗拒的红线捆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眼瞧着这样的事被落影就这么说到了台面上,虽不知月九歌怎么想的,他自己个儿难免还是觉得尴尬,只能掩饰道:“听上师这么说,怎么那么别扭呢?倒像是月容夫人她在给我和九歌牵红线似的。” “是不是牵红线的,我可不好说,你说是不是呢?”落影浅浅一笑,反驳道。 月九歌握着手腕,本在一旁没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想来也是看出了苏沐枕的尴尬,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替苏沐枕解围,道:“上师说的红线自然是的。自我认识哥哥至十五岁患病以来,哥哥就一直照顾我,更何况是现在。我如今这样与从前可是大好了,母亲若是知道想必也会欣慰。” “九歌,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 苏沐枕知道月九歌是想替自己解围,这样的话而今听起来却更肉麻了,不禁听的他耳根通红。当然,落影也是这么 第109章 夜谈 “你们在龙渊里看到的,不是幻象,她确实是龙族首领——白渊。我相信月九歌没有说谎,但我问他身体如何时,你紧张了,”落影露出妖狐那凌厉的气息,凑近了苏沐枕问道,“告诉我,你在那里都看到了什么?” 语毕,落影又换回了原本的坐姿,虽然给自己倒了酒但看起来并没有要喝的兴致,不断地摇晃着杯中的酒。 苏沐枕将自己所见道出,落影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手中摇晃酒杯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么东海呢,”落影看着天空中挂着的变得朦胧的月亮,再次问道,“我知道你去了。” 其实落影并不确定,只是“攻心”而已。 “东海……其实这次只有我一人去了……” 苏沐枕将杯中的酒饮尽,说出了在东海的事。当他提到赤狐方尘的时候,落影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等他说完后才开口问道:“所以是赤狐化成了月九歌的样子,同你一起去的蜃楼城?呵,这只狐狸倒是有趣。” 落影用手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苏沐枕,想听他多讲讲那只赤狐的事情。 “嗯,在蜃楼城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的气息,只是没想到他和琅嬅公主很熟。也是我见识少了,那只赤狐少说有两百年的道行,我不过才二十几岁……” “你说他至少有两百年的道行?”落影听到这个消息竟不禁打断了苏沐枕的话连忙问道。 “嗯,”苏沐枕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和九歌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在客栈里,而今他就住在隔壁‘梅’字号的房间。” 落影顺着苏沐枕所指,望向隔壁空空的房间,没有灯,院中没开花梅树仿佛也隐匿了那个男人的痕迹。如果他真是兄长的话,那还真的是有缘呢。 “还真是有缘……”落影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虽然那声音很小,但此时除了他二人外,也没有人在此闲聊,苏沐枕当然是听得见的,回道:“是孽缘。” 落影本是心中一惊,心里话怎么好端端的说出来了,还来不及整理思绪就又被苏沐枕的话燃起了兴致,喝下在杯中留滞了半天的酒,“哦,是嘛?那这我可要好好听听了,说道说道?” “初见他或许只是凑巧,从我等入住‘梅’、‘兰’后就不同了。入住当天他便主动来访,问我们是不是北方人,知不知道赤竹林,说是要找失散的弟弟。那地方我从不曾见过,上师博学多识,可知晓此地?” 寻亲……赤竹林……赤狐……真的是兄长,那年大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落影听着苏沐枕的话,竟出神了。 “上师?” “哦……抱歉,出神了,”落影给自己和苏沐枕满上酒,“那地方是赤狐一族的故居,我想他接近你们还是因为小美人,月氏的气息很特殊,我想你初见他时就知道的。” “那九歌他……” 落影见苏沐枕的神色慌乱了起来,赶忙打断,说道:“毛毛躁躁的,小沐枕,关心则乱啊,嗯?说起来,小陌玉之前跟我说过小美人的病,他那‘糊涂病’可不好治。” 原来陌玉他一直在想治疗月九歌的法子,本以为这么多年停滞不前的,是被他给忘了,看来是我错怪他了。苏沐枕这样想着。 “有劳上师费心,其实在玄灵谷的时候,九歌已经开始慢慢想起一些事了,都是生日前后的事情。” “是嘛……” 落影听到这话却开心不起来,只是随口一般应答着。方才见到月九歌的时候,他手上的加印分明“生长”了很多,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不由分说。而今还能见到的月氏,定然有着关于流萤的记忆。 流萤大火后一切都无从寻觅,仅有的一点关于流萤的记忆似乎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月容夫人早逝、月九歌身持加印,还有赤狐一族,这些都像极了那位神明的杰作。若真是要抹去痕迹,为何她还留了一线生机呢…… 对于这一点,落影无法揣测过去,也无法推算未来,这让他心觉不安。 “上师的表情,似乎看起来很凝重啊,九歌恢复记忆不好吗?” “啊,抱歉,我在想那只狐狸,”落影尴尬地笑了笑,给酒杯里又续上,“小美人能想起来或许是件好事,只是……” 落影的话停住了,可苏沐枕却等不得,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苏沐枕在那里巴巴等着,却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这还不算完,又拿着酒杯喝起酒来。苏沐枕终于等不及了,又催促道:“您可急死我了,上师,您倒是说呀!” “也没什么,我只担心他想起了往事却像如今这般总是身体抱恙,那倒不如不想起,身体健健康康的好。”落影只是笑笑,平淡地答道。 苏沐枕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又本能地望向屋内,屋内的月九歌的气息很稳。想是坐久了腰累,他站起来活动了一番。落影正欲拿着酒杯再品一杯,被苏沐枕的话打断,道:“上师很在意那只赤狐吗?” “是有点,自赤竹林荒败后,在大荒已经很难寻觅赤狐的痕迹了,而今再遇到可以称得上是‘奇迹’。”落影说的很轻描淡写,仿佛自己不曾参与过其中。 话毕,两人又饮了一杯。落影突然开口问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照顾他可不是件容易事。” “上师指的是……”苏沐枕一时被问懵了不知如何作答。 落影皱着眉,嘴角却不自觉地笑了,他也知道是自己问的突然,又补充说道:“他的病或许会好不了,倘若真的这样,你岂不是要照顾他到天荒地老?” “啊……嗯……”苏沐枕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心里却想的是若真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落影瞧着苏沐枕那副心虚的样子,只是会心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起身活动了些筋骨,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道别的话,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且随便听听。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去北海。你们早些回玄灵谷,能免生些事端。” 第110章 旁枝 落影离去后,苏沐枕独自坐在那儿又呆了好一会,心里全都是与落影的对话。 他说少生些事端,莫不是知道了我等此行必会遇到风波,那戏谑的话语虽未说破,怕是已然知道了我与九歌的关系。苏沐枕这样想着,提起酒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上挂着微醺,转而看向屋内,痴痴的笑了。 莺啼破晓,天色渐渐的亮了。落影在东海岸站了良久,海水隐藏着蜃楼城,风里是妖狐的气息。他想最后一次确认一下那个人的身份,犹豫后还是唤出昆羽扇对着海面用力一挥,直到那气息融入了扇中。 昆羽扇的动作惊动了蜃楼城的兵家,却被琅嬅拦下。 “你们退下,”琅嬅虽是拦下了人,可还是吩咐着,“把方尘带过来。” …… “公主,您找我?”落方并不知琅嬅怎么好端端的让兵家而非侍女来唤自己,但既然是兵家,那少不了是可能会刀兵相见的事。 琅嬅将那气息包进水珍珠里,落方刚进殿门时她一言不发的,只是把那东西甩了过去,任由水珍珠滚落到落方的脚尖。 “好好的怎么把珍珠给丢了?” 落方还是一头雾水,捡起水珍珠。随着水珍珠的破裂,花与妖狐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海岸边的……他明白了琅嬅将自己叫过来的目的。 终于,琅嬅转身开口问道:“我记得上次你在海市试图破坏蜃楼城结界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落方注意到琅嬅原本平滑的指甲已然变得锋利,那尖利的指尖足以穿破他的喉咙。他将气息化作“绸带”,那花的浓郁将“绸带”染成了珊瑚红。 “别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琅嬅冷笑了一声,“狐狸,趁我还有耐心,最好快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气息不是我的,我的气息化形而示,不会像这般艳丽,或许是……” 落方本想说或许这气息就是他寻了多年的幼弟,但那珊瑚红却一次次的否定了他的猜想。 “是吗?”琅嬅自然是不信,话语里都是轻蔑,她顺势抽了一缕落方的气息,那浅浅的珊瑚红即刻映入眼帘。 落方顿感吃惊,原本自己气息化形的应是无色的,究竟是何时被这抹红侵染。他回想起自己“借”月九歌气息的时候,他的气息分明也是无色,莫不成当时看到的是假象,还是说月氏的气息如同他们的鲜血一样有侵扰的能力? “琅嬅公主,我……” 琅嬅公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对比着落方手中的“绸带”,慢慢收起了她尖锐的指甲,说道:“是不像你的,但这狐息倒是跟你相差不二,或许我要恭喜你终于找到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了。” “琅嬅公主您怕不是打趣我?我记得分明,家弟的气息可没有这样娇艳。” 琅嬅倒不这么想,比起落方的记忆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向着落方站着的方向走了两步,将落方的气息还了回去,说道:“你寻他也得两百年了,气息有些不同也是正常。即便不是你的胞弟,他是狐族也是事实,无故惊扰东海,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公主提点的是,若我遇到此人,定会处理好族内之事。” 谁曾想此话一出,琅嬅却笑了,落方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哪里说错了。琅嬅瞧见了落方的疑惑,平复了心情后才解释道:“红色是花的颜色,唯有曼珠沙华才有此能力,这是来自月氏的花。若他是你那弟弟还自罢了,但若真是你的族人,凭你这点道行怎么同月氏的力量对抗,岂非儿戏?” “说的也是,”落方笑笑,抬头不知在看什么,目光却似要望穿海面,“若真是他,也不负我祭拜月幽神这么多年。” 琅嬅并没有惊讶落方信仰月幽神的事实,不只是落方,时隔多年,就连她自己对于月幽神也还是信仰那么几分的。 她恍惚间想起往日种种,仿佛那些快要化成前尘的事还是昨天,怅然若失里带着些心不在焉,脸上不禁浮现出无奈,回着落影的话语,道:“看来流萤的香火,是从你这厮里来的。说起来,那位大人虽被后人奉为神明,当年一幕却是谁也不曾想到的。如今时间流逝,我竟从不信月幽神已经消逝了,更何况……如今种种变局都还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我与公主是一类人。” 落影站在海岸上,看着海水里自己的倒影,想着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兄长,多年未见,一切可无恙?他从心底里发出这样的声音,而后带着未见真容的遗憾前去了北海。 …… 水……周围的一切都是水,月九歌发觉自己不知是何时已然身浸其中,刺骨的冷侵蚀着他的肌骨。水里似乎没有时间,亦或是时间已经被冻结。他伸手向前,摸到了不远处的“边界”,才发现所有的冷是源于冰石。冰石外有女人的低语,他听不清,也出不去,只能用力的拍打着冰石,却无人理会自己。 月九歌说不出话,水中的氧气仿佛在耗尽,他渐渐的没了挣扎的力气。那块半透明的冰石上映出了一个手的模样,而后红色的“血”渗进了冰石,融入了水中,最后染红了月九歌的衣裳。氧气随着血水的进入仿佛耗尽的更快了,他渐渐地无法呼吸。 “啊……” 月九歌的一声尖叫让苏沐枕从屋外冲进了房门,原是他做了个噩梦。那是落影邀苏沐枕夜谈时,用法术让月九歌睡去,如今已经离开东海法术也渐渐散去。只是落影没想到的是,那是个噩梦。 “九歌……是做噩梦了吗?” 苏沐枕慌忙进屋,瞧见月九歌惊坐在床上,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恐,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 “啊……嗯……”月九歌点点头,顺手将汗珠擦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个这个时辰就午时了,看你脸色不好,要不再休息一下?” 月九歌没应声,只是摇了摇头,换了个身深呼调整好紊乱的气息。良久后才回道:“上师特 第111章 归程 苏沐枕不想再在沉鱼湾多逗留,还不到午时就带着月九歌退了客栈的房间,两个人准备回玄灵谷去。 两人刚出玄灵谷没两步就有碰到了那位老熟人——张希铭。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张希铭大小也是沉鱼湾的主事者,在自己的地方走动也是寻常。 “苏兄?” 因为龙鳞纹血,如今张希铭都带着面具,若不是他主动打招呼,苏、月二人恐怕不会注意到。 “是张公子啊,又碰到你了。”苏沐枕回道。月九歌的状态还不是很好,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苏沐枕看了看月九歌的气色还是不太好,脸上满是心疼,也不想在沉鱼湾多留,只回道:“嗯,来的时候答应了朋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回去晚了我怕他们担心。” “既是苏兄有约,我便不多留你们了。奥对了,即是要走,这个你拿着。”张希铭想起出门时带了一小袋酒,想起苏沐枕那日寻酒,心里估摸着苏沐枕是个好酒的人,便将那酒送了苏沐枕。 “这是……”苏沐枕瞧着是个酒囊,晃了晃在鼻尖上嗅了嗅,“这是这酒仿佛是上次你拿的那个。” “正是,想必苏兄是个好酒的人,这东西也算不上礼,也不算是我怠慢了二位客人,若是再来……” “哥哥小心!”月九歌突然大喊道。 苏沐枕和张希铭这才反应过来,不远处有个人正骑着快马就要迎了上来。苏沐枕本能看了一眼月九歌,又看向张希铭。张希铭虽是想躲,但已然是来不及了。说是急那是快,苏沐枕一把将张希铭拉了过来,张希铭一个踉跄扑到了苏沐枕身上。 那快马骑过,三人才松了口气。张希铭连忙道谢,苏沐枕跟月九歌也只是说人没事便好。 好巧不巧,刚刚那一扑,张希铭那系面具的带子松脱了些,面具差点跟着掉了下来。就在那一刻,月九歌瞧见了张希铭脸上的晶蓝纹血。 那是龙纹吗?月九歌没有说出口,手中的寒玉坛似乎在发光,映着他只觉得恍惚,本能地伸手想看清楚。 苏沐枕看着月九歌的神色不对劲,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这一拉,也将月九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额……我瞧着张公子的面具好像要掉了,”月九歌慌忙收了手,尴尬地解释道,“实在是失礼,还望莫怪。” “无妨。倒是我,还得多谢月公子提醒才是。”张希铭将面具扶正后重新将那带子系好。他那时本想躲开月九歌的手,好在被苏沐枕拦了下来,月九歌的这番解释让刚刚的行为显得像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公子客气了。”月九歌和苏沐枕异口同声地回道。 许是因为这样,三人竟都不说话反倒是相互对视了一番,然后笑了。 与张希铭道别后,苏沐枕带着月九歌又来到了东海岸。他又吹起了《毓》,这一次青鸟来的很快。 “走吧,回玄灵谷。” “嗯。” …… 苏沐枕带着月九歌离开玄灵谷的这段时间,陌玉每日都在跟着琉卿练剑。眼看着他们离开也有三天了,虽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天,但陌玉心里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自从他俩离开玄灵谷以后,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午饭的时候琉卿开口说道,“如今这般担心,当初还不如不让他们去,你这又是何苦呢?” 琉卿并没有安慰陌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挖苦。陌玉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喝着碗里的汤。 “这次他们去,凭你的性格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拦。为什么不拦着他们,借口说要跟我学练剑?”可琉卿并没有停下发问的意思,反而是继续追问道,就连眼神里都透露出了质疑。 他不相信一向要强的陌玉会任由那两个家伙胡来,而是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为陌玉的身体出了问题。汤药,不安,还有现在的迟疑,不由得让琉卿对陌玉产生了怀疑。 “因为上师的关系,我才不得不跟你学习剑术,”陌玉放下了手中的碗,“你的预感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惜并不是每次都能猜准。” “是吗……”琉卿一脸冷漠,他没有翻脸,更没有对陌玉出手,冷漠是对陌玉最好的攻击。 陌玉看着琉卿那副冰冷的模样,显然知道自己不说实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罢,既然瞒不下去了,就告诉他吧。陌玉这么想着。 “好吧,我告诉你,但是有个条件——我跟你坦白的话,希望你不要告诉他们俩。还有,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实话,你不用怀疑。” 琉卿叹了口气,却没有收起脸上的冷漠,用勺子喝了一口汤,而后回道:“好吧,我答应你。” “上师临走前确实是让我找你教我练剑,为此他还特意封住了我大部分的法力。我跟着沐枕还有九歌,若是被他们看出来,反而让大家不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俩,上师答应会帮我处理这些事,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安心地待在玄灵谷。还有,我算过了,他们这两天就会回来。” 陌玉像是个老实的孩子正正的坐在琉卿对面,两个眼睛睁的大大的露着天真,嘴角上挂着孩童一样的傻傻的微笑。 “你不用这个眼神看着我,倒不如想想他们要回来后你准备怎么办。” “先在玄灵谷修养,等上师放我出去,”陌玉顿了顿又反问道,“你这么着急,难不成……你想回顾北了?” 那句反问似乎是动摇了琉卿,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向外面走去。待到了门口,他却没出去,只是身体倚着门框不知在看向哪里,嘴里小声地说道:“我不拘着,哪里都好。” “那你就不要担心这些了。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在说之前你要先答应我,这件事你必须全权听我的。”陌玉跟了上来,在琉卿的身边说道。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先答应我,全权听我的。” 看来陌玉确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琉卿也只得应 第112章 扶桑 这哪里是胡闹呢?琉卿心里分明是明白的,他知道陌玉不在意这些,其实到头来只是自己还有些放不下往事罢了。 刚刚还在说自己胡闹,现在却是安静了下来,瞧着琉卿靠着门在那里出神,陌玉拍了他的肩膀,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没什么,”琉卿回过神,指向院口的门,“你什么时候把那个解开,他们要回来了。” 陌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立刻领悟到他说的是什么,眉眼间的疑惑散去变成了挑逗,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回复道:“这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行吧。” 琉卿既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不满,这么一句让陌玉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反倒像是自己被摆了一道。 “你这话说的,怎么就让我听着那么难受呢?” “难受?我也没说什么啊。” 琉卿这两句话,说的更像是在补刀,弄得陌玉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却又不好发作出来。 “你……算了……” 眼瞧着陌玉的脸被气的涨红了起来,琉卿反倒是笑了。这一笑不要紧,陌玉却急了,抓着琉卿的手质问道:“你笑什么啊!” “就是,”琉卿看着陌玉的脸,露出了会心的笑,“难得你也有被我欺负的时候。好了,不要生气了,把桌子收拾了,我抚琴给你听。” 陌玉听着那话,觉得琉卿温柔的有些不像话,那温柔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还有……还有的,是因为那种要觉醒的预感吗…… “知……知道了。” 琉卿转身去屋里取琴,刚走到放着琴的房门口时,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金光的人,眉目间看着像是个清秀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梳着双丫髻,头戴着浅黄色的扶桑花,映着窗户里照进的光看不清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那女孩手在琴身上轻抚却不曾弹奏,她注意到有人来了,却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看向那个男人,眼神里带着不知名的忧伤,最终还是映着窗户里的照向琴身的光消失不见。 刚刚的女孩是谁?琉卿快步走过去,却什么也没找见,除了架上的琴。是我的错觉吗……可琉卿已然确信刚刚自己没有看错,无奈看着琴沉思了起来。 陌玉收拾好了东西却没半天没等到琉卿抱着琴来,便回屋去寻,只见着他站在光里对着琴不知道想什么。 “这是怎么了,”陌玉轻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什么呢?” 琉卿没回头看他,只是看着琴,带着想不通的疑惑迟疑了。他伸手拨弄了两下琴弦,开口问道:“玄灵谷里有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女孩子吗?” “女孩子?”陌玉也是发出疑惑,琉卿看着他紧蹙的眉眼,便知道了答案。 “没什么,也许是成日里都呆在这儿,我看错了。” 琉卿的话语里多少有点编排的意思,陌玉听得出却没接话,反倒是想起了什么,回道:“也许,没有看错呢?” 这话一出,琉卿乱了。他方才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心里不禁在想陌玉的这什么意思,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实情?身后的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明明已经答应他了,这又算是什么…… 眼瞧着琉卿的沉默和脸上藏不住的慌乱,陌玉忍不住地将琉卿一把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慌了?” 琉卿没说话,只是任由陌玉将自己搂的更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稍安心些。陌玉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然后轻吻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到的,想来是这把琴的灵——扶桑。一曲《剑兰》,就连琴灵也对你倾慕,我可得把你抱紧一点,免得你被她抢了去。” 这话一出琉卿的心仿佛是又被陌玉放回了肚子里,虽没有长舒一口气,但脸色倒是缓和了很多。 “我改天再弹琴给你听吧,今天……有点累了。”琉卿没忘那时说的话,可而今已全然没了弹琴的心情,他的心乱了,乱到仿佛分不清琴弦是何音节。 “嗯,我们……做点别的吧。” …… 苏沐枕再次带着月九歌回来时,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月九歌一直很在意那个坛子。 “九歌,你这样抱着这个寒玉坛在这儿独自高兴,我都有点吃醋了。” 苏沐枕猛不丁的一句话把月九歌的心拉了过来,虽还是紧紧地抱着寒玉坛,但月九歌凑近了些贴了贴苏沐枕的背。 “哥哥怎么说起酸话了?等我们回到了玄灵谷,我就研究研究怎么给你酿酒喝。” “好,我听你的。到玄灵谷还得些时间,你靠着我先休息一会,等快到了我再叫你。” “嗯。”月九歌倚着他的背,点了点头。 …… 陌玉那会瞧着琉卿面色不太好,并没有做的太过,回房后不久把琉卿哄着睡着了,自己在他旁边又待了一会才离开去了院子里。他想起琉卿的反应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落,不由地露出一息长叹。 他那个表情,是不信我吗?也是,连我自己都以为是痴心妄想了,好在……好在他还在。扶桑啊,你可不要吓到他。陌玉在心里想着。 “什么时间了……” 琉卿睡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便醒了,本想撑起身子坐起来,刚睡醒的四肢还有些乏力,也只好罢了。他看了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陌玉也不在屋子里。 他缓了缓坐了起来,试探性地喊着陌玉,却无人回应。不在吗……琉卿这么想着,准备外面看看,心想着或许是陌玉在院子里没听到。 琉卿整理好衣冠后出了房门,路过那个放着琴的房间,门只是虚掩着,屋内是陌玉在跟谁说话。 “我今天见到他了。” “但你也吓到他了,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了。” 是陌玉的声音,那个女声听起来很陌生,但从谈话的内容上琉卿还是判断出那个女声是他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的。琉卿没推门,而是站在门口听起了他们的谈话。 “我从没想过你会以此为誓,说真的那一刻真让我心寒。” “我是 第113章 看破 陌玉安慰着琉卿,动用着仅存的三成法力偷偷探查着琉卿身体里的煞气。还好未曾入骨,但也并不乐观。虽然他在顾北的时候,神志都还算正常,但如今这个样就好像是在疯魔的边缘。 算着时间苏沐枕他们也快回来了,要是看到琉卿这样可不行,陌玉偷偷给他输了些法力让他的精神看起来好看些。 …… “九歌,醒醒,我们快到了。” 月九歌一直都没睡着,听到苏沐枕的声音就缓过神了,嗯着应了声。 “没睡着吗?”苏沐枕见月九歌应声这么快。 “嗯,睡不着,稍微眯了一会。” “九歌,我回玄灵谷之后,我想跟陌玉还有琉卿说说我跟你的事。” 月九歌觉得有些意外,原些时候苏沐枕还不太想把这些事对旁人讲起,而却今突然就变了,问道:“哥哥怎么突然想说这些了。” “我没有父母,月夫人也不在了,既然我决定了以后都要照顾你,作为我最信任的朋友,我想早一点告诉他们这个决定,也算是有个人能来见证。还有……还有你的病……要是换了旁人治我也不放心,陌玉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我相信他在对帮你医治这件事上绝不会含糊的,所以……所以……” 眼瞧着苏沐枕的话说不下去了,月九歌把话接了过来,继续说道:“所以无论哥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不必担心对我有什么负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心动了。” 月九歌的话倒是让苏沐枕有些感动,他不曾想过月九歌的洒脱会是什么样,而今见到了只剩下安心。 “说起来,不知道琉卿怎么样了。之前看他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陌玉吵架了。唉,真要是这样,陌玉当初把琉卿接走我就应该拦着的。”苏沐枕说着脑子里就想到那天陌玉把琉卿接走时的情景,总觉得哪里有点违和。 “哥哥不用太担心,陌玉哥哥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是嘛……”苏沐枕随口应着,又觉得哪里不对,而后反问道,“九歌,你是不觉得他们俩……”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陌玉哥哥很在意琉卿哥哥。” 苏沐枕突然想到那天琉卿被陌玉禁足的情况,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道:“噗哈哈,在意,在意得很……啊,看到玄灵谷了,我们快到了。” …… “两位公子回来了,”和庭在谷口好像是特意在等他们,看到月九歌手里抱着个东西显得特别吃惊,“这是……寒玉的吗?” “和庭你见过这个吗?”月九歌发问道。 和庭点了点头,但没接着说下去,转而岔开了话题,道:“少谷主这时候应该在墨香殿,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和轩在西琅阁,有什么事尽管跟他说。” “奥奥,那我们先进去了。” “那我先行一步,二位公子请自便。” …… 陌玉扶着琉卿去院子里休息,今天天气不错,虽是有太阳倒也不晒。他给琉卿倒了杯莲子茶,递了过去,说道:“把这个喝了,哦对了,他们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沐枕回来了,”琉卿接过陌玉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呸……这是什么啊?这么苦。” “莲芯茶,安神用的,良药苦口快都喝了。” 琉卿叹了口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陌玉看喝完了才满意的继续说道:“沐枕很喜欢喝我藏在谷外一里酿的酒,我跟和庭说他们申时大概就回来了,让他帮我取一点回来,如果申时一刻还不见人就回来跟我说。现在和庭还没回来,看来是去取了。” “这样啊……话说回来,你这院门什么时候才帮我解了?” “已经解了,”陌玉说着运着法术将扶桑琴唤了出来,“你这是什么反应,怕我让你弹啊?这次我弹,听着就行。” 琉卿倒不关心谁弹琴,继续追问道:“你别岔开话题,到底是什么时候解的?” “沐枕跟九歌离开的当晚我就解了,只是没跟你说,”陌玉弹着琴,应着琉卿的话,“你觉得我这只曲弹的怎么样?我偷学的。” 琉卿叹了口气,只怪自己没再试试,看和庭和轩有时也过来,还以为他们是因为是玄灵谷的人才能自由出入的。回过神来听陌玉奏的曲,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那一曲,倾心如故。 “你……什么时候学的《剑兰》?” 在琉卿的印象里弹《剑兰》的都是顾北国的人,陌玉这只一曲弹的行云流水,不像是初学的。是我弹琴的时候他偷学的吧?这支曲弹的比我弹的倒是轻快多了。琉卿在心里这么想着。 “听你弹就会了,好好听吧?我轻易可不给人弹的。” 陌玉说的好像很平静,但结尾好像又有点傲娇的炫耀,显得有些活泼。那话还有琉卿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其实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做过的,我都记得住。 “啊……嗯……好听。” 话赶话的,听着是苏沐枕跟月九歌过来了,陌玉倒是没停下来手里弹着的琴,琉卿听见了说话声,转身向门口看去,心里倒想着琉卿果然说的没错,他们回来了。 “诶,九歌,你跑慢点啊。” “陌玉哥哥,快帮我看看这个。” 月九歌抱着东西就跑过去了,陌玉本打算弹完那曲子,结果瞥到了寒玉坛,手上的弹琴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了,那眼睛里似乎带着些惊讶。 这是从龙渊里的那个坛子?陌玉知道龙渊里龙息的厉害,再看这个坛子却没有侵蚀过的痕迹。这是寒玉的……九歌真的寻到了。 “这是寒玉的,九歌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这么个东西的?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的。” 月九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眼琉卿,回道:“琉卿哥哥知道的,之前我们俩在沉鱼湾的宝集上发现了一家叫月珞阁的店,那位老板娘跟我说的。” “这样啊。你想用这个酿酒?”陌玉转而看向琉卿,眼神里充满着“你居然瞒着我”的意思。 “啊,嗯。” “你这是想我教你啊。行,陌玉哥哥 第114章 说破 “沐枕,跟琉卿悄悄说什么呢?怕我听见似的。” 苏沐枕本想着直接问出口,但想着琉卿刚刚极力含糊的样子,还是改了口,一副“还不快快招来”的样子,对着陌玉反问道:“我和琉卿说悄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在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跟九歌?” “哈!?陌玉哥哥有事瞒着我们?”月九歌也是惊了,本能地插了这么一句话。 “嗯,是,有,是我有事瞒着你,你就没有事瞒着我呗。这坐了也半天了,沐枕啊,来喝茶,上好的茶,安神降火最好了。” 陌玉显得一点都不慌,心想他对陌玉的情愫跟苏沐枕对月九歌的相差无二,就算是自己要说,那苏沐枕也是瞒不住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苏沐枕回来的时候就打算这些事跟他和琉卿坦白。 “什么好茶啊……”苏沐枕嘟囔着接过陌玉递过来的杯子,眼瞧着坐在一边的琉卿却一副想阻拦样子,“琉卿,怎么了?” “那个茶……诶……不是……” 琉卿话还没说完,陌玉就又倒了一杯,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琉卿啊,你想喝就说啊,抢沐枕的茶做什么?来,拿着。” 苏沐枕虽觉得奇怪,但没太在意,月九歌坐的离得近,似乎是闻出来了,正犹豫要不要跟苏沐枕说,却看他已经喝下去了。 陌玉幸灾乐祸地问苏沐枕那茶怎么样,可对方面不改色的,只是说道还行,问他喝了没,没喝的话自己也尝尝。 “那再来一杯?”陌玉觉得苏沐枕在忍,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结果苏沐枕直接把杯子递了过来让他倒。 这小子装呢吧?真不苦?要是再来的这杯也是这副表情,那我可真得尝尝了。等等,不会是我的茶坏了吧…… 敢整我,我非要让你也尝尝!苦死我了……陌玉怎么还不上当,是我装的不够像?不就是再喝一杯嘛,干了! 这两个人真可谓是心怀鬼胎。 苏沐枕强忍着苦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喝下去了,这下子陌玉可上套了,忍不住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刚喝了一口就被莲芯的苦弄得面色复杂。 “噗……”陌玉一口吐了出来,“好小子,你敢装着骗我啊!” “咳咳咳,我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敢用莲芯茶整我,我让你这个狐狸也尝点苦头。”苏沐枕说着瞟见了琉卿的杯子,里面的液体虽然已经喝完,但杯底里一点点残存的痕迹很像是这个莲芯茶。 苏沐枕想着好好的怎么给琉卿也喝上这东西了,随口又问出了口,道:“他也骗你喝了啊?” “啊?嗯……”琉卿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尴尬,看了一眼陌玉,想用眼神告诉他——沐枕好像猜到了我跟你之间的事。 月九歌觉得奇怪,好端端喝这药茶做什么,不禁问道:“好好的给琉卿哥哥喝这么苦的东西干什么?” “安神消火的好东西,我还能害了你琉卿哥哥?” 苏沐枕摇了摇头,觉得陌玉的借口是越来越敷衍了。眼看着本想问的话要被陌玉给带偏了,他便又把话题给引了回来。随即开口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无关现在,是关于我跟九歌的。” 相比陌玉,琉卿对这件事更为关心些,他的眼神里满是对苏沐枕即将要说的话的探求,陌玉则是在拨弄着扶桑琴,撩拨出不知名的调子。 “月夫人之前把九歌托付给我,眼下九歌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他也始终没个中意的姑娘,况且他现在加印缠身,把他丢给了别人照顾我也放心不下。所以我打算……” 苏沐枕的话都还没说完,陌玉便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所以,你就打算这辈子守着月九歌了?可真行啊,你这样有没有考虑过九歌的感受?” 被打断的苏沐枕听得出来,陌玉说这个话并不是在责怪什么,而是想听听月九歌的态度。毕竟自己之前就因为对月九歌情愫难掩时寻过他,如今这番话,他又怎么会不知。 “陌玉哥哥,这是我跟哥哥说的,在我的加印好全之前,我真的不想考虑那些事。况且……”月九歌顿了顿,“况且现在也挺好的。大家都不用再担心我加印发作的时候身边的人手足无措的,我……”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陌玉又打断了月九歌的话。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一边抻着头,看向月九歌,说道:“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以后的路不要后悔就好。” 琉卿也明白了苏沐枕的意思,本想说点什么,想想自己而今的处境,哪还有对他们俩说教的道理,也是跟着附和了一句“若是今后都能安心,也就罢了”。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跟你们仨说点事。九歌应该还不知道,我当初让你们三个人来,全是因为沐枕在顾北国误闯了灵山。但直至此时此刻,我想你们的目的早就变了。”陌玉的语气显得很自我,好似现在的每一个字都是刚刚心里才有的主意,谁也没打断他的话。 “九歌的加印虽然不是什么绝症,但终究没办法立刻治好,我想还是跟他十五岁时得的病有关,治了快十年也没有个结果,终究是我无用。好在上师回来了,而且已经答应了帮忙寻找加印的解法,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原来哥哥要带我来玄灵谷只是个意外啊……灵山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哥哥在灵山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呢?罢了。月九歌听到陌玉一言显得有点失落,心里这样想着,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沐枕,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对方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握着他的手安慰着。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和九歌说……”陌玉看向琉卿,“是关于琉卿的事。之前是因为我封印了他的记忆一直昏迷才带到月府休养,但现在琉卿已经都想起来了。” 苏沐枕和九歌都知道这件事,也一直在帮陌玉维护这个秘密,如今陌玉自己说了出来,其必然不是为了只说这个。 “琉卿哥哥… 第115章 明灯 “我们先回飞羽阁了,你还是哄哄陌玉那小子吧,怕是此刻他只听你的了。” 苏沐枕看向屋内,从屋内传比出了弹着满是错音的《剑兰》。琉卿的神色明显是动摇了,可骨子里的碍于世俗情面,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这儿。 “哥哥,你先帮我把这个坛子拿回飞羽阁吧,”月九歌临时变卦倒是让苏沐枕有点措手不及,“我跟琉卿哥哥说两句话就回去,不会耽搁太久的。” 苏沐枕只好看向琉卿,用眼神询问着琉卿是否打扰,琉卿点了点头,然后摸了摸月九歌的头发,就像是一个溺宠自己幼弟的大哥一般。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话毕,苏沐枕带着寒玉坛先离开了。 那曲《剑兰》还在弹,却弹的更乱了,仿佛除了大致的基调外没有音是弹对的。 “陌玉哥哥很在意你吧,所以即便是点错了谱也要弹下去,弹成《剑兰》的样子。”月九歌的话说的很透彻,他听得出这不是《剑兰》,他早就看出了陌玉的心思,早到来此之前。 琉卿觉得尴尬,摸着月九歌头发的手也跟着僵硬地收了回来。毕竟这样的事也不好到处讲,即便到了以后,回了顾北更是,现在所谓的幸福最终都是他要背负的一条条枷锁。所以只能罢了,什么都不想了,得过且过,哪怕是伤害了他,哪怕是会将他的心放在那儿煎熬。 “九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巧微风拂过,空气里都是鸢尾花的味道。 “好香啊,”月九歌凑过来嗅了嗅,“原来是琉卿哥哥身上的味道。” 琉卿先是愣了一下,看着院内开着的鸢尾花,屋内那曲错着的《剑兰》的音似乎听着弹对了几个。院子里都是鸢尾花,他不禁想起陌玉发梢间的味道,多少有些出神。 “啊嗯……鸢尾花的味道很好闻。” “其实陌玉哥哥一直都很在意你,从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他待你就不同于我和哥哥,就像哥哥待我不同于你和陌玉哥哥。” “九歌,你想说的是……” 月九歌觉得琉卿是知道的,才这样的明知故问,倒不如得把话说出来更好。从前的阳光大哥哥现在连笑着都让他觉得心疼,他不由得拥向琉卿,就像是弟弟对着哥哥撒娇一样,在他的怀里说道:“或许琉卿哥哥还有没说的事,但我想如果时机到了我们都会知道。眼下的,我看得出陌玉哥哥等了你很久了,与其后悔往日不可追,如果两个人彼此在意,就抓住他好好的在一起。” “啊嗯……”琉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况且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琉卿哥哥,”月九歌又重新坐好,认真地看着琉卿的眼睛,“你不用觉得对我或是哥哥有所亏欠,这些年你做的够多了,是时候想想你自己了。” 琉卿听着只觉得恍惚,眼泪不禁涌入了眼眶。他讨厌自己现在优柔寡断却又格外清醒的样子,那曲弹错的《剑兰》,声声都戳进了他心里。他不自觉地揉了揉月九歌的头发,擤了擤鼻子,压着快要藏不住的哭腔,说道:“九歌啊,以前总觉得你天真,可没想到你却是我们四个人里最毒的那个。” 月九歌憨憨的笑了笑,而后说自己要回飞羽阁研究酿酒了。琉卿点点头,应了声好,本打算送着月九歌回去,临到院门跟前了,月九歌拦下了他。 “琉卿哥哥就送到这儿吧,飞羽阁也不远。奥对了,那会有句话忘了说,我和哥哥都会好好的等着你回来,你不必担心无处去,月府的大门一直都会给你留着。” “嗯。” 琉卿笑了,笑的很坦然。月九歌的话像是黑夜里的引路人,原来黑夜里,一直都有光,只是自己闭上了眼。从前的一直很在意的一些事好像突然就释然了。月九歌离开后不久,陌玉的琴声也停了,琉卿知道他在等他。 刚进琴房,琉卿就忍不住地开口说道:“陌玉,你的这曲《剑兰》弹的可真烂。” “我可从没说我弹的是《剑兰》啊,公子你可别会错了意。”陌玉的语气很冷漠,冷漠到连名字都不愿意叫了。 琉卿也没退缩,走了过去,直直地站在了他面前,用更加冷酷的眼神看着他,右手还不忘拨弄着琴弦,音节里是《剑兰》的基调,反问道:“难不成……是阁下琴艺不精学不会那曲子的借口?” “呵,笑话,”陌玉不屑地白了一眼,随即跟弹了一小段,“如何?” 琉卿觉得陌玉这是装上瘾了,只能配合着他这副样子,问道:“嗯,不错。阁下天资聪颖,我倒是不介意多个关门弟子,可有兴趣?” 这下子陌玉可绷不住了,心想着剑道上琉卿做了他的老师,琴艺上还要做自己的老师,而后自己再想对琉卿用法术可真就是个“目无尊长”的帽子了。 “琉卿,你这是故意的气我呢吧?” “呦,怎么不喊公子了?” 陌玉没接话,却一把抱着琉卿,人倚着他的腿,这副样子像极了是个需要安慰的孩子。 “沐枕和九歌回去了?”他小声地嘟囔着。 “嗯,回去了,”琉卿摸着陌玉的头,轻声回道,“你怎么还耍脾气了,多大的人了?” “二十八。”陌玉回答的倒是干脆。 琉卿不由得笑了,想起他们三个人的年纪,不由得感慨了起来,道:“诶……你都二十八了……九歌说他跟沐枕会好好等我回去,以后回了顾北也不必担心没去处。陌玉,你说说,你我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六,苏沐枕也就只比我小了一岁,九歌呢今年也不过二十三,明明他才是我们四个人里最小的,可说的话却是最让我感动的。” “琉卿,我发现你是真没良心,”陌玉一把推开了琉卿,脸上挂着的全是嫌弃,“玄灵谷我都可以当成陪嫁给你,你可倒好,现在感叹起旁人了。” “吃醋了?” “嗯,吃醋了。” “诶呀,陌玉哥哥别生气嘛。”也不知道琉卿怎么想的,一时学起月九歌的口气来,把陌玉逗得哭笑 第116章 灵山异变 “咳咳咳……无妨,无妨……”苏沐枕一边用手撑着树,一边在旁边顺气,“所以说,你是想到什么了?” 想到什么了?月九歌却又觉得失神,刚刚的画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在哪里?桃树……酒酿……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我好像想起以前在月府那棵桃树下酿酒的时候……我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在月府,记忆里还是有些模糊。” 月九歌没有对视苏沐枕的眼睛,反而是看着眼前的这棵树,眼神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回忆里。苏沐枕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刚刚顺手放在地上的酒酿提了起来,而后递给了月九歌。酒香扑鼻,让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尝尝?” …… 落影去北海的路程并不顺利,山茶似乎知道他的行踪,在沉江岸边早已等待多时。那日他离开忘尘客栈后本来算立刻前往北海,谁知在沉江岸撞见了猫妖还进了他布的幻境。 “你终于来了,天狐落影。” 一声天狐让落影身后发凉,这样的称呼已是许久不曾听到了。他不知对方来意,起初还带着戒备,但山茶身上满是灵山的气息,便知道眼前的人来意不凡。 “我藏的这样好,竟还是逃不过灵山的眼睛。此番特意等着我,尊驾何为啊?”虽说落影言语里还是轻松,但手指尖还是捏紧了随身带着的折扇。 山茶嗅到了曼珠沙华的味道,猜到了几分落影的往事。他幻了人身,蓝色的眸子看透了落影的心事。“你既得过那位神明的恩惠,应是知道月氏的事。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便直接告诉你。他背后的山茶花正在凋零,花瓣败落之际,怕是神明归来之时。” 听到山茶所言,落影舒了一口气,原来灵山的那位也发现了那印记的不妥,又或许,她一直都知道。看来月九歌背后的山茶花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山灵为了抑制加印发作在月九歌的身上留下了封印。 “你告诉我这些,也是无用。我想你和你家大人都是清楚的。封印也只能延缓发作,若要根治,唯有‘开花’这一个办法可解。” 落影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推测,因为他确信若月九歌真是神明的遗作,那除了月幽谁也阻止不了往后会发生的事。山茶听后掏出了一枚海棠珠花,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金属的连接处都生了锈迹。 “月容夫人……她……”山茶想问关于月容的事,可是话到嘴边了却连带着那枚珠花一起收了回去。 “怎么话到了嘴边又不问了?”落影顺手撑开了折扇,“说了半天,尊驾怎么称呼?” “山茶。” 山灵……山茶……呵,倒像是一家人。落影在心里暗想道。 “我想你是去过月府了,否则也不会这儿等着我。我知道的关于月容夫人的事也很有限,不知你是想问的是不是我知道的。” 落影看着江岸的水面,太阳已经开始慢慢落下了。日光洒满了江面,水面上满是橙红色的光影,零星的水鸟落在上面,仿佛是一颗颗黑色的星。 金色的光打在了山茶银白色的头发上,淡蓝色的长袍仿佛也被余晖装点上烫金一般的星辰。山茶深呼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说道:“听府上的人说月容夫人已经故去,我想知道些关于她的往事。” “那就说来话长了,可是不巧我今日赶时间,”落影瞧见山茶眉间一蹙,“不妨说说具体想知道什么?” “死因。” 这两个字一出,就连落影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他是知道的,但那个原因他不能说也说不了。于是只好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回道:“死因既是来历。她是月氏的人,若是从流萤而来,那也终会化为月下流萤而去。月氏的人从来不会真正的离开大荒,因为神明的恩惠,所以他们信仰神明也保护神明。你……明白了吗?” “所以,你的答案,是信仰她吗?” 山茶听出了落影是不肯说的,但每个字又似乎都是问题的答案。他身上曼珠沙华的的气息很重,与那时自己偶然获得如今已经消逝殆尽的曼珠沙华血气不同。落影的骨血里都是神明的痕迹,可他不是月氏的人,所以山茶好奇,好奇落影为什么要隐瞒。 “我敬畏她。看你现在这样子应该是要回去了,也顺便帮我给你家那位大人带句话吧。” “什么话?”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下次我与寒冰在玄灵谷请她喝酒。” 话刚说完,落影挥动昆羽扇破了山茶的幻境,对方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任由他离去。 …… 山茶出灵山久而不回,怜月不免开始担心起来,但胸膛里的猫妖心脏有力地跳动着让她只觉得茫然。她从前出不去灵山,满山的山茶花因为她的悲喜而变得开合不安,而今唯有那枝栀子坚力不动。 那日山茶无意间吸收的曼珠沙华,好似打破了怜月身上的枷锁。她触碰着结界,那结界不再如同一个坚硬的墙壁,而是化为纱帘可以被肆意揭开。 说来怜月恢复了自由身本是一件喜事,但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甚至是哭了。 …… ——我赐予你,我的力量。 ——我赐予你,我的枷锁。 ——如果枷锁断了呢? ——一切都会轮转,那不是你的错。 …… 已经……开始轮转了吗……看来白色的山茶花也要凋零了……怜月只觉得胸口里憋的紧,好像时间在向过去回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镌绣着山茶花纹的衣裳。血落大地深入土壤,她只能无奈地看着灵山的白色烙印山茶花已是愈开愈红。 山茶胸口的山茶花泛着不安的蓝光,他察觉到灵山的异动,知道是自己离开的太久了。回灵山的路上,他似乎是要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直至回到了山脚结界处,他才发现已经昏厥多时的怜月。 “怜月大人……” 山茶慌忙抱起怜月,他来不及替怜月擦拭掉血迹,只好本能地跑向灵山的那潭清池。 “你回来了… 第117章 枷锁起源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怜月心里想着想着噗嗤一下笑了,嘴里还念叨着没想那只狐狸还记得。 “大人……不,不是……怜……”山茶记得从前怜月不让他这样称呼自己,可自己总是改不过来,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还是错了,直呼姓名却总是说不出口,尴尬之余幻回了猫妖的形态。 怜月抚摸着他的毛发,安慰道:“你还是改不过来呢……罢了,我不强求你如何称呼我。正好说到这儿了,我跟你讲讲关于枷锁的事。虽然忧儿和你说了根源可能是与月幽神有关,但她不知道一些细节,如今枷锁断了,我倒是想起来了点往事。” “还有……山茶,你知道吗,这道枷锁不是禁锢了我,是禁锢了时间。” …… 大荒528年,月幽为平衡世间创造出一幻境——灵山。那年还没有山灵,而那时的灵山因为月幽开满了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一百年后的某天,月幽不知是何目的来到灵山为流萤城制作傀儡,因代价产余,多出来的精魂集成于灵山,最终形成了山灵。 “我是谁。” “你是灵,灵山的灵,我创造了你。”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诗宵。” “我需要做什么?” “沉睡,直至我再次唤醒你。” 那是山灵诞生后与月幽唯一的对话,随后便被月幽封印至潭水中陷入沉睡,直至大荒1528年才被唤醒,即流萤覆灭的前一年。 “灵儿……灵儿……”月幽倚着石头坐在潭边唤着沉睡已久山灵,她还没来得及为她取一个像样的名字。 解除了沉睡的怜月看着月幽只觉得迷茫,她本是乌黑如墨的双眸中的左眼已然变成了血红色,嘴角里、双手还有衣裙特别是胸膛处上都是血,整个空气里也弥漫着鲜血的铁腥味。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还有现在是什么时候?”怜月没有情感,平淡的问着,语气里省去了本该有的慌乱与急切。她只是疑惑为什么闭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变成了这样。终于,怜月醒悟了过来,是月幽冻结了她的时间。 月幽浅浅地笑了,随后无力地倒进了怜月的怀里,紧而跟随的是她因为银簪掉落而散开的发。她用带着粘腻的血的手轻抚着怜月的脸颊,抬不起来的头还试图掩盖虚弱的呼吸声。 “现在是……大荒1528年……”月幽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声音虚弱的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似的,“抱歉,我让你睡的久了些。呼……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教你。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 怜月握住抚摸着她脸颊的手,冰冷地回应道:“我完全属于你,诗宵吩咐便是。” 月幽虽然对怜月感到遗憾,但能有这样的回答也属实令人心安,她不由得笑了,连身体也跟着轻微颤抖,因为虚弱还不由得咳了两声。 “再过段时间,我要去一个地方,还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灵山……也许会很久。等我回来,除非,时间已经轮转。” “是。” 月幽手里幻出一朵绽放的似雪一般白的山茶花,忍着呛在嗓子中的血,问道:“我的灵儿喜欢山茶花吗?” 怜月不懂什么是喜欢,只是应了句“好看”。于是满山的曼珠沙华被一朵朵山茶花取代,而原先那些血红色的花如萤火一般飘向空中,然后赴向月幽直至光芒消失不见。 “我将它赐予你……”月幽在怜月的怀里轻声说着,无论对方有没有听清,“睡吧,直至我再次唤醒你。” 怜月再次醒来是一年后,她不知道那是人们记录的流萤覆灭的一年,但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月幽。 这一次的月幽的状态看起来更差了,双眸都变成了血红色,眼角是血泪的痕。她满身是伤,手脚腕上是镣铐和已经断掉的锁链,嘴唇是没有血色的白,似乎还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她像是在血水中泡过了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衣服上满是血的粘腻,发梢间不时的有血水滴落下来,被浸染成红色的裙摆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比我预想要快了些,这次我是来道别的。”她不等怜月问她什么,抬起手指向怜月,随后山茶花化成了锁链刺穿了怜月的胸膛将心脏也化为锁链的一部分。锁链继续延伸直至扎根进那潭清池底部。 “诗宵……” “我的灵儿,我将力量赐予你,也用枷锁囚禁于你……咳咳……直到……直到一切轮转,曼珠沙华再次为流萤盛开。” “如果枷锁断了呢?”怜月看着枷锁,冰冷地发问道。 “一切都会轮转,那不是你的错。” 月幽的支撑已经到了极限,眼角里又淌出了血泪,而后渐渐失去意识,身体向前倾去,同时化作曼珠沙华与萤火飘散在地上直至消失不见。月幽消失的同时,也尘封了怜月的这段记忆。 …… “诗宵?”山茶听着怜月的表述,不解地问着。他摆弄着尾巴,耳朵不时的煽动着。 怜月抚摸着山茶,俯身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解释道:“我之前也不理解,后来才知道她是取了诗宵草的名,一种只能在黄昏开的花,像极了月幽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山茶想到了什么,转身冲向那潭清池,然后跳了进去。怜月见状想拦下他,但始终是慢了一步。他浸入了水中,在水底摸索枷锁的痕迹。 终于,他在底部看到了一小块突兀的微微泛着光的地方。山茶伸手触碰,没有丝毫光影游移处于指尖的倾向,似乎还有些许的残留的曼珠沙华的气息。这就是断掉的锁链吗,扎根于潭底的那部分会是大人的闭锁的心吗……山茶想着想着迟疑了,但怜月的呼喊声将它的思绪拉了回来,它还是游了回去。 “山茶——,山茶你快上来!呼——,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就往水里冲?” 山茶甩着身上的水,然后乖巧地坐在地上,询问道:“就是想到一些事……对了,大 第118章 北行客,故人魂 灵山的山茶花随风来回摇摆,花尖的暗红流到了花蕊深处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怜月随手摘了一朵花,戏弄一般戴到了山茶的耳边。她的力量虽还没完全恢复,但花蕊里新泛的微光如同泉涌一般不断袭出。 “大人……要出山吗?”山茶并不介意怜月戏弄自己,反倒是更关心她今后的打算。 怜月摇了摇头,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回答道:“过些日子吧,现在的我,哪里都不好去。” “也是,”山茶枕在腿上却化回了人身,将耳边的山茶花取下放在手里玩弄,“过些时候也无妨。不过……大人有想好去哪里了吗?” “嗯……去见忧儿还有那个未得神遇的蛟龙。若他真的化龙,想必东海那边会有所反应。毕竟是韶华的孩子,还有蛟龙身。对于琅嬅而言,就算韶华有千万种不是,这孩子多少也得当成半个族人来看。” …… 落影摆脱了山茶后一路北行,前往北海,途经顾北国的时候停了下来。他只去过一次顾北,便与苏、月二人结下了缘。那这一次,又会遇到谁呢?他本打算踏入顾北国境内,但似乎西边的灵山的异样更吸引他。 由于常年照养曼珠沙华,这花的气息已是刻进了落影的骨子里。现在虽是白天,今夜也不是满月,但他还察觉到了源自灵山的曼珠沙华的痕迹。 灵山怎么会有曼珠沙华的气息?落影心里泛起嘀咕,但灵山不显世,自己也非灵山之人,究竟是何缘由自己终是无从探查。这般想着,落影已是踏上了顾北国的国土,而他此行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探查月府。 进了顾北国,落影只觉得熟悉,原是这么多年顾北国的人情风土并未曾变过。他先是在街上随意逛逛,不觉间走到了月府的那个街口。 “月容夫人……” 落影感受着故人的气息,正思索着月容夫人的气息为何久而不散时,月府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从府内出来了两个家丁,径直往落影身后的集市的走去,和落影打了个照面。其中一个中年纪长的家丁似乎是认出了落影,照面过后没走两步,停了下来,随后折返回来与落影打声招呼。 “您是那位南方的贵客吧?”这话问的似乎很唐突,旁边那个年轻些的家丁显然是不知往事,脸上都是茫然,“多年不见先生,先生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落影起先因为在想事情,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直到那人又叫了两声“先生”,他才反应过来。 落影本能微微点头以表礼貌,但他并没有认出眼前的老人,便问起了对方的身份,道:“啊……额……您是?” “看来先生不记得了,我曾是月夫人身边的管家,家主小时候还拾了您的画。” 说到捡画落影才算想起来了,那时候月九歌的身后是跟着一个家仆,看来就是眼前的人了,只是岁月催人老,再加上多年未见,他一下子没认出来也是情理中的事。 “奥~我记起你了……说起来月夫人的芳龄总是个迷,若如今她还在,想必还是倾国倾城。” 老管家听闻此言神色变得怅然,叹着气行了一礼,回道:“多谢先生还记挂着夫人,只是夫人……可惜了……” “呵呵,您也要珍重才是。”落影连忙拦下管家的礼,话语里满是关切,“也是巧了,小美……额,小九歌近来正在我那里小住。如今我正北行,虽是故人居,但途径顾北想着就来看看。” “是,是……额……先生方才是说家主正在……之前苏公子带着他去了玄灵谷,那陌公子是您的……?” 落影的话半真半假,但在管家的那里字字听的都是情深义重,反倒是在心里添了些感动。而他的那句“小九歌近来正在我那里小住”更是让老管家觉得诧异与惊喜。管家虽认得落影,也知道是月府的贵客,但却不知他是何人,来自哪里。何况落影一直是和陌寒冰一起云游,恐怕也不会有人因此想到陌玉和落影会有什么关系。 “奥,他是我的徒弟。只是——,他医术不精,小九歌的糊涂病被他治了这么些年却仍没好全,”落影浅笑,又凑近了小声说道,“出去了可别说这是我教出的徒弟。” 病没好全的话虽是事实,但月九歌这些年的状况一直都在好转,何况病去如抽丝,老管家只当是对方是在说笑,大笑了几声也就罢了。 落影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便和老管家道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看您方才所行似乎是要去那边的集市,它可不等人,我就不多耽搁您了。” “先生说笑了。额,那等家主回来了,还请先生来到府里坐坐。” “一定。” 三人道别,太阳也开始西落。落影继续北上直至忘忧河附近,当然,还带着刚刚从老管家身上沾染的月容的气息。他确认四处无人后,同落方一样,甚至是比他那位兄长更加熟练地将气息幻成了“轻纱”。天狐的厉害之一便是可将极其微弱的气息还原成它原有的容貌。这一缕,自然就是月容夫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让我再见到你,”想是落影累了,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怎么,是舍不得儿子?” “儿子……”月容闭上了眼,在那里低声自语,仅是两个字却好像是藏了数不尽的秘密。 连儿子也需要思索吗?落影瞧着月容的样子,心里的竟跟着沉重了几分,便接着说道:“这是离别了这么久,是把小九歌给忘了么?自己儿子叫什么都需要想了。” “九歌……是舍不得……”月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忘忧河面上仅有的落影的倒影。 毕竟是气息化成的形,她说起话来总是断断续续的,声音同形体在风的吹拂下同轻纱一般摇曳。落影心里明白,月容这副样子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有什么话得抓紧问出才是。 “夫人故去那么久却不肯消散气息,也是因为小九歌吗 第119章 狐影 落影离开顾北后,向北海行去,此番离开陌寒冰已经快两个月。路上,他不禁开始想着对方是个什么状态,有没有想自己,是不是恼了自己。 当他到达北海的宅院时,星月已经披落在了天上。落影微微皱眉,心想自己还是回来的晚了些。院内很安静,他轻轻地推开门,不让门发出吱嘎的声响,脑袋向里面探了探,陌寒冰并不在外面,屋子里的灯还没熄灭。 地上的树叶似乎很久没有清扫了,落影皱了皱眉,知道了陌寒冰的心情。本就是不喜落叶的人,如今却放任满地残存。看来这怨气,不止一点点啊…… 陌寒冰正在屋内映着柱灯光亮擦拭那把银匕首,虽然心里生气,但却对这唯一的念想很是珍惜。 落影皱着眉,看着窗上映着的人影,心中虽是欢喜却迟迟不知怎么进门。地上、屋顶上都是落叶,如同一张能捕捉巨兽的陷阱,一旦踩上去就会沙沙作响。他思量再三,决定动用法术来打破这僵局。随着手指的拨动,满地的落叶微微从地上慢慢浮起,然后从中间分散开来露出一条干净的小路。为了隐藏脚步声,落影幻回了天狐形态,狐爪上的肉垫完隐藏了行动的声音。 屋内的人还未察觉到屋外的异样,那把凤尾匕首已是被擦的锃亮,陌寒冰对着烛灯出神,或是在想落影,或是在想陌玉,总之是因大荒未来将会有的不可知的变数而感到不安。随着蜡烛愈来愈短,那火苗也暗了下来直至快要熄灭。眼见着蜡要燃尽,陌寒冰才想起要到一边存着蜡烛的抽屉换上新的。 待他取出新蜡时,旧烛的已经完全燃尽了。屋里很黑,黑到无法看到窗纸上映着落影的狐尾影子。黑暗中,陌寒冰怎么都摸不到火折子,又怕一不小心打翻了东西,无奈只好运起法术将蜡烛点起。他从前便不喜欢法术,更是不愿意去学,若不是因为落影的威逼,怕是连这点火的“小把戏”都是不会的。当下情境倒是真方便了,陌寒冰不由地笑了。 蜡烛被点燃的那一刻,窗户上狐狸的影子立刻将陌寒冰包裹了起来。他心中一惊,慌忙转身,心里的委屈与怒气一瞬间都涌了上来,急冲冲地推开屋门奔赴到院外。可是院外什么都没有。 是我看错了吗?呵,想不到我想他竟到了如此地步……陌寒冰难受的不禁鼻尖泛酸,看着月亮长叹了,却发现心底里愈是难过,最后终于难受的快要无法呼吸,掩面去调整自己失控了的情绪。 落影一直躲在旁边柱子的完全漆黑的阴影里,本是想逗逗这个恼了自己的家伙,谁成想对方竟这副失落的样子,胸膛里的狐心也跟着揪疼起来。狐心相连,陌寒冰的难过落影怎会不知呢?他不忍看到陌寒冰再这副样子,幻成半妖形态,静声走到陌寒冰身后,将他挽入怀中。 方才所见之景,已让陌寒冰觉得确信看到的都是幻觉,即便是现在被落影所拥,心里也是在表现着自己的无用。那种无法言表的难受透过眼角,化成泪滴落了下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呢,”落影在他的耳边温柔地低语,“乖,不哭了。” 听到落影的声音,陌寒冰不禁打了个激灵,看着腰间上那双熟悉的手,他忍不住地触碰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再确认一切都是真的后,陌寒冰意识到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落影设计好的把戏,方才自己失态的样子对方定是看到了,这时想发作却已是被落影拥在怀里,挣扎不能。 “我回来了,这些天让你久等了。” “你一直在偷看吗?” “嗯。”落影抱得紧了些。 “狐影是怎么回事?” “那是落叶的影子。” 陌寒冰知道自己被耍了,努力整理好心情,强忍着那份委屈,转身看着落影的脸,白色的狐耳一动一动的像是在逗孩子一样,九条毛茸茸的狐尾顺势把他拥起,安抚着他的不开心。 “落……” 他刚准备说什么,落影已经捧起陌寒冰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轻吻,顺势擦去了他眼角的泪,因怕会伤到对方还特意收起了尖锐的指甲。虽然落影的种种行为都像是在哄孩子,但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充满着安全感,让眼前的男人在不觉间已经完全沦陷。 “我给你画了新的《春江图》,等回去了,拿给你看。” “嗯,”陌寒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让我一个人回去……” 落影将头埋进陌寒冰的脖颈,狐耳不时的蹭着对方的脸,弄得陌寒冰直发痒,狐尾如同一个摇篮一般将陌寒冰托起,安慰道:“怎么会呢,即便是时间到了,我也会来接你。” “你回玄灵谷的时候出了什么事,”陌寒冰想起先前狐心失控的事,不禁抓起自己胸口的衣襟,而后又低着头自语,“我很担心你……” “无碍,只是很久没照看花了。起风了,我们进去再说。”说着,落影抱着陌寒冰进了屋里。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就算打开所有的窗借了月光也显得昏暗。落影知道陌寒冰是个不喜欢黑的人,但不多点灯也仅仅是为了避免麻烦,毕竟两人在一起时,他总是会用法术来解决。 “你不是讨厌黑吗?”落影打了一个响指,把其他的烛灯点亮后,将陌寒冰放到床榻上,替他整理好乱了的头发后就要动手解开他的上衣襟。 “我只是觉得麻烦罢了,”陌寒冰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慌忙抓住落影的手就要制止对方的小动作,“你这是要做什么……” 再看落影已经妖狐化,锋利的獠牙跟指甲以及瞳孔里的尖锐似乎都在宣誓一场狩猎游戏的开始。虽然被陌寒冰抓住了手,但妖狐的力气一个凡人又怎么拧得过。瞧着陌寒冰脸上的不情愿,落影才指着他的胸口,开口温柔地解释道:“别紧张,我不做坏事,只是检查一下狐心。那天……这里很痛吧?” “嗯……痛!痛的我想宰了你这只老狐狸。” 陌寒冰虽然不想承认,但低头就 第120章 花辞树 “落……影……救我……” 陌寒冰躺在床榻上发出急促的喘息,揪着热到快要炸裂的胸口,额头上也不断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两眼已经近乎迷离,连理智都要渐渐被占据。他在床榻上不停地翻滚,直到眼泪夺眶而出。妖狐的力量一旦失控便会如万箭穿心一样,吞食他的一切。 “乖,我在呢。” 落影替他擦拭掉汗与泪,同哄孩子一样安抚着,让陌寒冰的状态稳定些后能平躺在床上。和为陌玉治愈心悸一样,落影用尖锐指甲划开陌寒冰的胸膛,却发现浅蓝色的狐心因为精气过剩已经烫的有些发红。 这个情况可不太妙呢。落影皱起眉,在心里想着,用尖锐的獠牙咬破自己的手臂,鲜红血立刻顺着手臂流下来,然后滴落进了狐心。但奇怪的是,那颗狐心并没有明显的好转的迹象,虽没了躁动,但颜色依旧涨的发红。眼看情况危急,落影没有犹豫,顺势将血吮吸到口中,而后喂给陌寒冰喝下。 “唔嗯……落……” 血的味道在陌寒冰的口中蔓延开,直冲咽喉,方才还不清晰的意识也被这股血腥味拉回来了些,双手不控制的想要推开落影,却因为没有力气只能作罢。 “乖,别怕。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你喂狐血,好些了吗?”落影长呼一口气,擦去嘴角的血,用舌头舔掉牙齿上还残留的血丝,嘴角挂起温柔的笑。看着狐心一点一点的平复下来变回浅蓝色,他再次确认过一切恢复正常后,抹去了陌寒冰胸口的洞和以及胳膊上的咬痕。 陌寒冰虽然还是觉得浑身无力,但呼吸已经渐渐平缓,意识也开始恢复。只是血的味道在口中发腻,他的嗓子更是觉得干裂的快要炸开,不禁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落影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然后将陌寒冰慢慢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等确认了对方坐好以后,将杯子递给他,陌寒冰却没有接。 “来,喝点水。” “嗯……”陌寒冰嗯了一声,但是他已经筋疲力竭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本还想点说什么,结果刚一开口就又咳了起来。 “张嘴。” 眼看着陌寒冰这样,落影也不好再放下他去找汤匙来喂水,索性自己将水喝下后直接喂给了陌寒冰。 “唔……” “现在舒服些了吗?” 陌寒冰点点头,半晌后才恢复了力气,拖着虚弱的声音缓缓开口回道:“当初你就不该救我的,省的现在还要费这些功夫。落影,你说说,这又何苦呢?” “呵呵呵,你知不知道狐狸可是很小心眼的。扰我清梦的人,我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落影用狐尾包裹住陌寒冰,脸贴脸闭着眼,在他的耳边低语。 “呵,咳咳咳……”陌寒冰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落影,“你这是凭白给自己找负担。” “那我现在走?” 落影说着就要收起他的狐尾,一副准备推开陌寒冰的样子。不得不说,欲擒故纵这一招无论他用多少次陌寒冰都会上套。眼看着陌寒冰是有些慌了,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只是力道太大弄疼了落影,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嘶——,很痛的。” 伴着夜风拍打窗框的声音,落影翻身将陌寒冰压到身下,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紧扣住他的下颚,锋利的指甲扣在陌寒冰的脸上,如果再用力些就会扎进肉里。他妖狐化后才会显露的一双金眸映着烛火泛着红色的光,让落影看上去像极了一只饥饿的野兽。 “我现在可是病人,上师大人该不会是想要趁人之危吧?” 陌寒冰没有挣扎,那一声“上师大人”如同是在对着落影撒娇示弱一样。但这样的机会不易得,落影又怎么舍得放下,于是意味深长地在对方的耳边低语,最后几个字更是像是揉捏碎了的蚂蚁,拒绝道:“呵,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剑士,别以为会轻易放过你。”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在陌玉跟前藏得住的?” “秘密。” 一夜良辰,不知是谁的好梦。屋外传来类似凤灵鸟的鸟鸣,清晨的阳光被窗户和纱帘遮盖的很好,陌寒冰已是许久没有这样好眠了,醒来后屋子里是新鲜的百合花的味道,似乎还掺杂着酒香。 “天亮了吗……什么时候了……”陌寒冰一个侧身,才发现枕边人已经不在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舒缓精神,撩开床边的沙帘后看到地上有三五个凌乱的酒坛。落影似乎在门外打扫落叶,扫把与地面接触发出沙沙的响声。陌寒冰打开屋门,阳光突然照过来迷了他的眼睛。 好在阳光很快就暗了下去,陌寒冰睁开眼睛看到落影站在门前,还用狐尾帮他挡着刺的光,关切地问道:“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那个……身体……还撑得住吗?” “啊?嗯……”陌寒冰点了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只见落影皱了眉,似乎不怎么想回去,弱弱地反问道:“我们……先不回去,行不行啊?” “怎么了?” 落影凑近了把陌寒冰揽进了怀里,嗅着他发梢间的薄荷枕香,低声回道:“小陌玉带了客人回家里,我们回去了孩子们就不自在了,上次路尧来的时候应该也是跟你提过的。况且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也更自在些,不是吗?” …… 玄灵谷那边,也正如落影所言,四个孩子过的很是自在。唯一不和谐的是月九歌身后不断凋零的山茶花,而他也因此被手臂上生长的花而刺痛不已。 苏沐枕平时与月九歌朝夕相处,生活相处他都可以做的无可挑剔,唯有这件事他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拜托陌玉。自他俩再回玄灵谷的一个月内,月九歌每天除了清晨与自己练剑,便只剩下研究酿酒了。加印“开花”却已经如龙息一般悄然蚀骨,疼到他连剑都开始拿不稳了。 看着月九歌近来每日都因为加印而痛苦,苏沐枕心中不忍,终于开口说道:“九歌,你最近睡觉总 第121章 幻境 陌玉火急火燎地进了屋,他想过月九歌此刻将是个什么样子,但所见之景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加印所持花的藤蔓贪婪地生长着,挽住了月九歌左手的小臂。月九歌听见了陌玉的声音,努力地用右手支撑着自己从床榻上坐起。也就此时,陌玉推门而入。 “九歌,怎么脸色这么差,快让陌玉哥哥好好瞧瞧。”陌玉号了脉,倒没有哪里不妥,抬头再看月九歌的脸色时,瞥到了自己曾送他的血琥珀。红色而晶莹的质地里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白花”——裂痕。既然有山茶花的封锁,那手臂上加印又怎么会这样肆意生长,莫不是…… 想到这儿,陌玉才意识到自己的后知后觉,让月九歌解了上衣背对自己坐,并取下了那颗血琥珀。紧接着,他封锁了整个屋子,以免屋内外的气息交替而变得杂乱污浊。做好了基本准备后,陌玉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涂在了血琥珀上。月九歌背上的山茶花纹开始浮现出来,只是花瓣数量已不似在沉鱼湾时看到的那样多,已经凋零的花瓣在原先的位置上也找不到任何从前的痕迹。 “九歌,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痛的?是刚来玄灵谷的时候吗,”陌玉知道月九歌讲不出话,又补充道,“哥哥知道你说不出话,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月九歌摇了摇头。 “是去龙渊的时候吗?” 月九歌微微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立刻摇头否认。 “龙渊……”陌玉皱了眉,心想着龙渊的龙息虽会变得凌厉但不至于如此厉害,“九歌,你在龙渊的时候,是不是见到了什么?说起来,自你回来以后都没怎么跟我提过,只问了我酿酒的事,沐枕也是。” 加印愈发疼痛,月九歌开始支撑不住了,摇摇欲坠之际,陌玉及时抓住了他。也许是个巧合,陌玉咬破正好是左手食指,手指上的血沾染到了月九歌的皮肤。 血顺着胳膊在加印的表面流过,如同一剂良药,将所有的不适通通抹去。可这些天的忍耐,让月九歌的心力已经耗尽,此刻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于是眼皮子愈来愈沉,直到昏昏睡去。 “九歌,九歌?” 见月九歌没了声响,陌玉小声地唤他的名字也没人回应,看了看原来是睡着了。眼下一切平稳,陌玉也算是松了口气,将月九歌平放在床榻上,准备盖上被子的时候,听到月九歌在呓语却听不清讲的是什么。 那加印上的花如同一张贪婪的嘴,吸食着陌玉手指上的血。陌玉发现了异样,干脆直接用手握住了月九歌左手的小臂。果然,红色的纹路很快褪去,片刻后便恢复如初。 要用血吗来抑制吗……陌玉心里泛起难来,毕竟这次的只是偶然,但如果每次都需要这样做,也不是长久之计。 或许刚好是因为陌玉封锁了屋子,从加印里泄露出来的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同那日月九歌抱着寒玉坛去沉鱼湾被时隙所袭一样,这股气息杂着陌玉的血蔓布指尖。都说十指连心,很快陌玉的心脏就备受冲击,一个失神,他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幻影袭蚀指尖,在房间内冲散开,血红的背景布满了各个角落,待陌玉缓过神时,却发现本应该在身边的月九歌已经不在了。 这是幻境吗……说到底陌玉也是落影带出来的孩子,这样的场面他自然是不惧的,伸手触碰,幻境已然将他画地为牢。虽是限制了他的活动空间,但也避免了他因为乱走动而受到伤害。 红色的背景渐渐清晰,原是一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一个看不清脸却身着黑衣的女人也映着这景出现。虽说曼珠沙华能与陌玉的心意相通,但因为月九歌而出现这样的幻境实在是不合情理。难道曼珠沙华起源不在玄灵谷而是月氏吗?这是陌玉能想到的最贴切的答案,可是上师为什么要瞒自己,他始终不解。 正当此时,那个女人的相貌变得愈来愈清晰,侧脸转身看向陌玉。怎么……怎么会是月夫人?眼前之景,如同一道惊雷正正的劈在了陌玉的脑袋上。随着幻境进一步清晰,他也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个怎样的世界——战火硝烟,血染长天,唯有曼珠沙华盛开不败。 “月夫人……”陌玉本能地说着这几个字,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小,那个女人并没有应答。在幻境中待的时间长了,陌玉的心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种来自绝对力量的压迫感。 那个女人看向陌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虽然没有张口,但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她问道:“是小白狐狸吗……” 狐狸?莫不是月夫人看错了,哪里有狐狸……陌玉很茫然,但心脏却像是个欢喜的孩子一样不停地跳动停。 “小白狐狸,快离开这儿。”那个女人又说道。话音刚落,背后血红的天开始变得扭曲,一切再次安定下来后却是烽火狼烟之象。金戈铁骑踏乱了满地盛开的曼珠沙华,一切都变成了战事。 陌玉既是一惊,又在思索着是否是幻境想要告诉他什么秘密。或许是因为他道行太浅,始终没参悟透其中的所以。空中的曼珠沙华飘零,如同一只只闪闪发光的萤火。陌玉伸手想要接住花瓣,但一切如同虚无穿过了他的掌心。 那个女人捡起了地上因践踏而凌乱的曼珠沙华,又看向陌玉,欲言又止。战火不断蔓延,似乎就在她的身后,但这个女人却丝毫没有逃离的迹象。 “夫人,快走!” 眼看情景不妙,虽是幻境,陌玉仍然拼命全力大喊,希望能让眼前之人逃离,但终究无济于事。她没有逃走,甚至是在等待着战火和铁骑的到来。 终于,她被这一切吞噬了,与战火铁骑融为了一体。那双如曼珠沙华一般红的眼睛凝望着看不见的尽头,手指尖滴落的不知是曼珠沙华的汁叶还是鲜红的血。 “花养的很好……”那个女人低声轻语着,“只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夫人,火!当心火 第122章 赤竹,旧梦 苏沐枕心里放不下这些,但陌玉的话他多少还是会听进心里去。外面天空中凝聚起了雨云,遮挡住了太阳刺眼的光。白天里没点多少灯的浴堂本就昏暗,在没了阳光的加持后,显得更加幽暗了。 陌玉走出浴堂看向天,而后意味深长地对着房间里的苏沐枕说道:“看来是要下雨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人跟天是一样的,都是‘世事无常’啊……” …… 落方被琅嬅接到蜃楼城已有些时日,却也只是在客居之所静养。梦魇侵蚀之时,他总想起大荒1529年的流萤大火。 那一年,赤竹林也受到了波及。 因先前自己帮助落影逃离,他被族人视为叛徒并终身囚禁。谁曾想过竟会天降大火烧了林子,族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却没人在意还在囚室的落方。 流萤大火不似凡火,它烧的不是物而是“心”。凡火燃尽尚有尘埃痕迹,而流萤大火却是在“心”燃尽以后彻底从世界中抹去痕迹,如同从未在大荒出现过。或许赤竹林没有“心”,所以大火没有摧毁他的故居,只带走了沾染流萤大火的族人。 “小影……” 他的梦里全是落影。 …… ——“哥,我好想父亲母亲啊。” ——“哥,他们去哪儿了?” ——“哥,来陪我玩啊。” 母亲因难产去世,又恰逢战乱,父亲战死沙场,一去不复返,家中只剩下了他与这个刚出生弟弟。那一年的落方也算是族人中的奇才,虽只有十五岁,却已经能化为人形,且法力、天赋均是族中上品。 落影刚出生时与他人并无分别,浑身赤红色的皮毛,耳尖和狐掌处的毛发红的发黑,狐尾如同是笔锋蘸了白墨一样存留有一抹白。 “小影,你长大后,一定会是族人里最俊美的男子。”落方抚摸着卧在他身边的小狐狸,或许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至亲,他的字眼里满是宠溺和疼惜。可落影还不会说话,只能“嗷嗷”的应着。 虽然父母故去,但好在兽群之争终究是狐族胜了,有了族人庇佑,至少两人以后的日子不会过的太辛苦。 可落方没想到的是,弟弟出生的第三周,他参加族人会议回来,自己疼爱的弟弟却没有像前两日一般在家门口等他。 本以为是落影淘气自己偷偷跑到了外面去,落方皱了皱眉,无奈的笑笑了,心里还想着小孩子果真是长的快。命运这个东西总是喜欢开玩笑,当他推开房门时,却只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守在屋内,像是在等他回来。 那白狐狸看到他回来,显得异常兴奋,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叫道:“哥!” “……小影?”落方抱住了他,忐忑地试探着,“你是小影吗?” “嗯!” “你会说话了!?” 他的弟弟比自己更优秀,若来日长大了,还怕不能在族中谋得一席地位?落方激动坏了,他抱着落影在家里转圈庆祝,直至自己晕到不行才肯停下。可高兴之余那本能地恐惧又袭向他的大脑——弟弟不是赤狐,若被族人发现必会诛之。 当心绪平复下来后,他将落影抱进怀里,严肃而又认真地讲道:“小影,哥哥我可能没办法一直保护你,若我没有着我们约定的时间回来,若你察觉到有危险,便逃,逃的越远越好,然后——活下去。” “哥,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落影不解的问道。 落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本能地将落影抱得更紧,指尖埋进了他的毛发里,试图记住这样的触感和浸入他的味道。他不知道他还能再保护落影多久,或许明天这个秘密就会被族人发现,然后就会迎接新的生离死别。 “小影,不要觉得我残忍,记住我的说话,”落方哽咽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落影懵懵懂懂地看着抱着自己的落方,眼神里虽然都是疑惑,但是点头应了。 可这话说了还未有三日,落影是白狐的事便传进了狐族长老的耳里。 “什么?!你说落家的幼子是白狐?这消息……消息可确认了?” “是的。长老,据小的所知,落方从不让他弟弟出门,起初说是因为弟弟过于年幼才会这样保护,如今该办满月礼,族内的老妈妈去拜访时从门缝中窥见的。” “白狐……可是大凶之兆啊,速与我去见族长详说此事。” 长老领着那个告密的族人见了族长说了这事,只听茶杯落地,一族之长狠狠地说吐出了几个字,道:“此事不容再议,杀了他!” 告密者是族中的年轻妈妈,在落方幼时也曾代为抚育过,多少是有些感情。她知那白狐必会被处死,但怕族长因此事牵连了落方,忍不住的。“可落方这孩子……还望族长能网开一面。”告密者是族中的年轻妈妈,在落方幼时也曾代为抚育过,多少是有些感情。她知那白狐必会被处死,但怕族长因此事牵连了落方,忍不住地求情。 “他若是识大体明大义,自不会难为他,“族长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怕他坏事,可先囚了他。落方到底是我们狐族不可多遇的奇才,因为此事株连他,我也于心不忍。” “多谢族长。”那个女人声音微颤,眉眼间的是说不清的复杂。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而今却要因自己遭遇祸事,心里难免生出愧意,但族人安危她亦是别无选择。 族长稍稍思索了一会,继续对那妈妈说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罢了,明日你以满月礼为由把落方叫到我这里。待他离开后,长老可带一队人前去将那孽障处死。兹事体大,切莫大意。” “是。” “是。” 次日,按照族长的计划,那位妈妈去邀落方到族长那里商谈满月礼的事。落方发觉事情有蹊跷,推脱称家中的事务需要处理,那妈妈怕落方察觉有异,便给了他一刻钟的时间,让其稍作安排。 “是担心小影吗?” “嗯……满月礼的事能晚些去吗?” “这……” 落方眼瞧着对方面露难 第123章 驸马 “罢了……” 琅嬅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她知道落方决定的事她是劝不动的,只能由着落方在那里失神。 落方看着琅嬅正欲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当年的往事、你我的相遇,皆是天意。当年的灾祸,若不是族人无知,狐族也不至于落没到如今这般地步。公主殿下,一直一来我真的很感激你当时救了我并收留我至今,我甚至……甚至都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好。” 琅嬅听到后,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不语,没有应答,脑子里却不由地开始回想着过去。 …… “琅嬅,你怎么能把外人带进蜃楼城?来人,把他丢出去喂鱼!” “父王……儿臣……儿臣求您了,救救他吧。” 幼年的琅嬅不通人事,私自将赤狐带回了,却遭到了父王的训斥。眼看落方的样子若再不医治,怕是撑不到明天,她哭着恳求着父王,换来的却是对兵家的更加坚决的命令。 “放肆!没听到本王的话吗!?把他丢出去喂鱼!” 情急之下,琅嬅说了谎,她不惜误了终身都想救下这只小狐狸。她哭了,一颗颗大小珍珠滚落在地,眼瞧着兵家就要将落方拖走,琅嬅不顾一切地大喊道:“父王,您不能……他与儿臣两情相悦,儿臣……儿臣要嫁给他!所以……所以父王……” “琅嬅,你是不是疯了?”蜃楼城的王啪的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你身为嫡公主,难道要委身嫁给一个外族?” 一记耳光响亮,疼得琅嬅半天说不出话来,却本能地扑向落方,哭着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王终究是心疼琅嬅的,眼瞧着她这副样子,刚刚还强硬的态度眼下已然缓和许多,又说道:“琅嬅,父王也是为你好。狐族可是出了名的不安定,日后你若真的与赤狐一族联姻,委屈的只能是你。” “儿臣知道父王都是为了儿臣好……可是父王您知道吗,赤竹林着了好大的火,如今他是回不去了。儿臣会想办法说服他入赘,如此父王也不用担心儿臣会受委屈了。” “大火?”王给了旁边的侍者一个眼神,示意他去调查一番,看着那只赤狐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开始不能维持人形,才叫来神官为其医治,“罢了,先带他下去医治吧。” 琅嬅知道父王松了口,连忙谢恩。 …… “驸马爷,您醒了?” “驸马?” 这是落方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还不明白所以时,琅嬅及时赶了回来并命侍者都退下。 “你别听他们说的,在这儿好好养着就是了。” 落方环顾着四周,一切都很陌生,却出奇的让人安心,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疑惑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这儿是蜃楼城,我叫琅嬅,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下人们怎么说你都不要听,也不要放在心上。对了,你叫什么?” “落方。” …… 时光流转,落方在蜃楼城里听到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听到琅嬅的贴身侍女在巷路上议论,这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下来的。 “公主真是可怜,为了一只狐狸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是啊,公主年少不懂事,为了救一个外族,竟对王撒了这么大的谎。现在也快到了出嫁的芳龄,却被那小子白白占着个驸马爷的位子。” 狐狸……是在说我吗?公主?驸马?落方还在疑惑,却无那两个侍女在巷口碰了个正着,侍女们的脸上写满了慌乱,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匆匆跑开。 他明白了所有,却不知如何找琅嬅说。落方多次想让琅嬅解除婚约,因为自己现在只想寻找出逃的弟弟。可是看到琅嬅的满脸的关切后,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 “琅嬅?” “啊?” 见她失神,落方叫了她的名字,琅嬅也跟着声音拉回了现实。 “赤狐一族已然没落我这般费尽心力寻找弟弟,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狐族。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很抱歉。琅嬅,其实那些事我都知道的……” 落方没有明说出来,琅嬅开始也没有反过来他在说什么,可看到对方一脸愧疚的样子后便立刻明白了几分。 没等琅嬅开口,落方便走过来扶着琅嬅的肩膀继续说道:“我很确信弟弟还活着,或许只是以我不曾见过的样子活着。所以眼下该是考虑下一个问题了。” 落方的话越说越轻,就像是个 “琅嬅,我凭白占了你这么多年的好,眼下岁月已过,星河压身,我想我是一辈子都逃不掉了。公主殿下,你愿意一辈子收留我这只无家可归的小狐狸吗?” 吧嗒——,吧嗒——,一颗颗珍珠应声滚落在里地上,如同是多年的委屈像开了大坝的水一样倾泻到了。 落方的脸上挂着笑,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珍珠琅嬅的眼泪,他无法替琅嬅拭去泪水,只能将她拥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怎么哭了?” 琅嬅顺势抱住了落方,颗颗珍珠落地如同沉重的心事放在了落方的心上。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良久后才哽咽道:“愿得一盏问心酒,使知吾心向君心。可方尘你……真的愿意这样吗?” “你错写了开头,我顺写下结尾。狐族向来爱恨分明,殿下若有不愿,全当是我在报恩了。”落方怕琅嬅只是应着话,便说了这后一句。报恩不假,可心里的欢喜也是真的,更怕他怕琅嬅的应允不过是圆了当初的话而为难,于是说了那句就有退路的话。 “既是报恩,那就入赘做蜃楼城的驸马吧,父王是同意的。” 琅嬅的话打消了落方的顾虑,此刻于他而言更是从未有过的安心。他安抚了一会琅嬅,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 “你这是做什么?” “捡聘礼。公主的泪,颗颗都比金子还珍贵,我要都收了然后藏起来。”落方不曾抬头,认真地捡着每一颗珍珠。 琅嬅红了脸,慌忙拉起落方,磕巴的说道: 第124章 鲛人烛 “落方……落方……” 琅嬅在口中重复着名字,脸上挂着欣喜的笑,泪珍珠控制不住地从眼角不断掉落,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嫡公主此刻却如同一个需要人哄的孩子。 “怎么又哭了,殿下?” 琅嬅看着落影,陷入了不安,心脏如同一辆失控的马车在胸膛里狂奔,虽然努力掩饰但还是藏不住端倪,直到落影发问,才答道:“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殿下是在担心君上会再次把我丢出蜃楼城吗?”此话一出,琅嬅便知道落影那些被父王消除的记忆都想起来了。 “父王一直不同意我要迎你为驸马,为此曾不惜消除你的记忆也要赶你离开,如今你再回来又想起了那些事,我担心父王他……他会……” 琅嬅的语气里满是犹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下一秒竟说出了连她自己都曾认为不可能说的话,道:“或者我们就这样逃走吧,哪里都好。” “好,”落方像曾经安抚落影一样的语气安抚着琅嬅,“但世事无绝对,就这样逃走多少狼狈了些,不如我们先面见君上后再决定要不要逃走。殿下可是嫡公主,就算是要带着我逃走,也要有嫡公主的样子才行,不是吗?” 这最后一句是真真是把琅嬅逗笑了。 “真是放肆。落方,你现在竟开始编排起我了?”琅嬅捏了捏落方的脸,“不过说的也是,与父王坦明也未尝就是一条死路。” 落方点了点头,一边揉着自己被琅嬅捏红的脸,一边应声道:“但是殿下,这件事我希望是由我对王上提起。毕竟,从前的事只是殿下为了救我想出的权宜之计,如今您再提起,君上可能会不信。” “也好。” 交谈之间琅嬅总觉得从刚刚开始落方对自己总有些不同,这一口一个殿下的,没了从前的放肆与洒脱,倒多了些生分的味道。 “落方。” “嗯?” “你从刚刚开始就对我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殿下,听着倒是生分了不少。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琅嬅越说越小声,最后嘀咕了起来,“其实,叫我琅嬅或者其他的也不是不行……” 落方本是定神听着琅嬅的话,可琅嬅的话说出来后,他也意识到现在自己是比那时带着苏沐枕不顾一切的放肆样子收敛甚至是生分了不少,于是不禁笑道:“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一个称呼而已,殿下这是个反应是怕我反悔了吗?我只是想着如今既应了许你,以后放肆的时日还长,至少现在要拿出一个恭敬的姿态,免得殿下会以为我们狐族都是这样放肆不懂礼数的样子。” “什么啊,”琅嬅似有不悦,“你还是换回那副放肆的德行吧。这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我把你委屈了似的。” “是,谨听公主之命。琅嬅,我既答应你了,到死陪你我都是愿意的。即便是天命我必须离开这里,我也会再次回来。” 听到落方改了口,琅嬅的情绪才舒缓了些,但又听到对方说可能会离开,原本放松的神经又变得紧张不安,便慌忙质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天命……落方,你老实说,你还是要走是不是?” “狐族有天劫一说——身经天劫不死,可悟天道。我只是不想你因我受到天劫的伤害。” 落方虽是解释了,但眼瞧着琅嬅并没有对这个答案买账的意思,于是他只好继续耐心解释道:“琅嬅,你也不用太担心,并不是每一只狐狸都有资格遭遇天劫。况且赤竹林的大火若算是天劫,那我也算是身经天劫不死了。我说了我不会离开你,那我就永远都是你的狐狸,你也要相信我才是。” “我只是……”琅嬅欲言又止,“罢了,还是想想正事吧。我宫里有父王指来的丫头,午后她替父王传来话命我傍晚面见君上,到时就同父王坦明吧。” “好。” …… 沉鱼湾本是鲛人的管辖之地,却因沉鱼湾午后的天总是挂着一抹散不尽的夕阳,海水应着红日晕开了的半边天,鲛人独有的充满魅惑的歌声从远方传来。不日便是中秋的前一天——八月十四,沉鱼湾按例里要举行“祭月节”。虽然月幽神的实体已无处可寻,但她的神力依旧弥漫在大荒的角落里。这里本是鲛人的管辖之地,却因月幽的结缘成为了如今这些人们的生活之所。 祭月节依礼应由沉鱼湾的主事之人进行拜礼,但如今蛟龙蓝纹显,张希铭犹豫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山茶的那句话——未免日后生出祸端,还是少去东海为妙。 “你最近总是来我这里,也不同我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池边喝着闷酒,眼下就是八月十四了。” “是忧儿啊……”张希铭给自己倒着酒,身边已经放满了空了的酒壶,“嗯,快到祭月节了……” 无忧见张希铭并没有要再说下去的心情,本要开口的双唇又禁闭了起来,她俯身坐下,抢过张希铭手中的酒壶,自己喝了起来。 “忧儿,你这是干什么?” “阿铭,我在屋内发现了这个。”无忧从身旁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他,那盒子虽然被保护的很好,但看起来仍有折旧的痕迹,应是有些年头了。 “你刚刚一直拿着这个吗,”张希铭的注意力都在酒上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无忧还带了东西,拿在手上细看了半天才带着一脸疑惑的将盒子打开,“蜡烛?” 无忧的额头间的发梢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她是什么样的表情。月光撒在了地上,她身上的那套血红色的外套应着风微微摆动,从远处看如同一朵盛开着的巨大的曼珠沙华。她放下了手中空了的酒壶,回答起张希铭的困惑,道:“传闻鲛人脂可做长明灯,点燃后可千年不灭。我猜测这只极有可能是鲛人烛,你点亮它或许就能见到韶华夫人或是她的残识。若我不能替你排难解惑,你就试试它吧。” “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