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包公主每天都在套路反派》 第1章 公主又跑了 南蜀国,暮江府,仲春。 磅礴的大雨顺着屋檐将蹲在墙角的虞晚舟淋了个透心凉。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穿着荆褐色蓑衣的侍卫们在大街上抓人,手上拿着的是她的画像。 连她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逃跑了。 虞晚舟有个不甚靠谱的爹,若是比拼谁是天下第一甩手掌柜,必定无人能出其左右。 就是这么一个人,竟是南蜀国第十八任皇帝。 一年前,隔壁的白玉部落新上任的年轻首领在她皇帝老爹六十大寿时,送来了万箱贺礼,以示交好,她老爹醉酒后,允了白玉部落一个心愿。 君王向来是一诺千金,故而在白玉部落提到要联姻时,她皇帝老爹舍不得养在宫里那些娇滴滴的公主到荒凉贫瘠的白玉部落受苦,终于想起了流落在民间的她。 被寻回宫的那日,她满身污血,因冬夜太冷,她眼眶发红,浑身在抖。 “十年未见,晚舟都长这么大了,父皇从前没对你负过责,实在是愧疚。” 在这父女相逢的场面下,面对老爹的老泪众横,虞晚舟也该是应景地泪眼婆娑。 可是,她很遗憾地找不到感觉。 “父皇你年纪是大了些,当初在母妃口中如月皎皎的面容,在岁月无情地摧残下,叫儿臣有些对上不号了。” 皇帝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了照,确定自己依旧是那么的玉树临风后,咬牙笑着问道,“晚舟是在与父皇置气么?” 她吸了吸快要滑落下来的鼻涕,往站在她身侧的侍卫身上看了看,那件玄色狐裘光是瞧着就很舒适温暖。 怎么没人给她? 难道没有人看出她都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么? 皇帝见她鼻头通红,望着那策宸凨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下一沉,怒声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行去暮江接她的田公公狗腿般地滑跪在她皇帝老爹的面前。 “出了些意外,公主在民间的养母不慎没了。” 田公公抬起头,递给了皇帝一个让他心安的眼神。 他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小公主身上的污血就是她那个养母的。 虞晚舟动了动嘴,好不容易在刺骨的寒风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是止不住的在颤抖。 “我养母她……” 冬夜的风里卷着霜雪,落在她纤翘的睫毛上,她一眨眼,便化成了水。 晚舟的眼眶本就通红,这会儿已是染上了水气,她止不住地在发抖。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人想说些什么话哄着她。 皇帝转念一想,就想到了法子。 他清了清嗓子,瞪向策宸凨,“是你杀了公主的养母?” 不等那少年回话,他随即沉声下令,“自行去领罚五十大板。” 簌簌雪声在她的身侧响起,那少年跪在了地上,冷声领命。 虞晚舟愣了下,那少年起身时,身子微晃,她冻僵了的手蹭到了少年侍卫身上的狐裘,她想也没想,伸手就抓住了。 这一抓,她就没想要再放手。 果真如她想象中一般的温暖舒适,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用手来回蹭着狐裘,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少年侍卫已然僵住。 “你这是……” 对上她皇帝老爹投来困惑不已的眼神,虞晚舟目光微闪,垂下了脑袋,避开了皇帝的目光,“我心里清楚,他只是听命行事,错不在他。” 错不在动手的侍卫身上,那自然是在发号施令的人身上。 自是不能让皇帝自个认了这错,这可是血仇,他可是刚认回这位金枝玉叶,还得靠她去稳住白玉部落。 皇帝长吸了一口气,睨了眼田公公。 田公公心领神会地磕头猛嚎,“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去领罚。” 五十大板,这可要了他的老命。 他如此忍辱负重,皇帝甚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示意他,这就去领罚吧。 自此,宫里多了一位公主,皇帝老爹却自那一晚后再没来见过她。 虞晚舟想,皇帝老爹贵人事多,怕是已经忘记她了。 可就在半个月前,皇帝亲自来她的寝宫,一开口便是,“父皇今日是来补偿你的。” 虞晚舟站在殿外,放眼望过去,方圆十里,皆是上好的梨木箱子,她皇帝老爹还煞有介事地命人系上了红绸缎,光是看着就很是喜庆。 自那日后,所有人见着了她,皆是拱手朝她道一声“恭喜恭喜。” 虞晚舟却瞧他们面上不见喜色,倒像是在惋惜什么。 她想,定然是这些人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善待她,如今连攀附都拉不下脸了。 浣衣宫的李嬷嬷一向待她不错,在她飘飘然的时候,弹了十斤棉花被褥给她。 “听闻白玉部落白日炎热,夜间寒凉,你去了那里,可千万别冻到了。” 虞晚舟甚是纳闷,细问之下才知道自己被父皇给卖了。 当日送来的,是十里红妆。 锦衣玉食的公主受万民供养,就该去和亲,为南蜀国稳固江山。 虞晚舟也是这般觉得的,可凭什么是一天都没有过上好日子的她? 是以,她毅然决然地逃婚,故而寻了个借口。 “父皇,儿臣怕远嫁白玉部落之后,再也没机会见到我在暮江时的朋友了,我能再出嫁前,回一次暮江么?” 皇帝觉着他这位金枝玉叶甚是重感情,又见她乖巧应下婚事,心下一软,便是答应了。 自启程起,她便日日琢磨着逃婚。 可每每逃走,都会被那个叫策宸凨的侍卫找到。 若非事态紧急,她急于出逃,必定是要寻个麻袋套在这姓策的侍卫脑袋上,揍他个半死不活,才肯罢休的。 当日是这人送她回宫,今日又是被他送去和亲。 明知道前面步步是坑,这人却不念幼时情谊,领着一张张圣旨,就把她往火坑里送。 如此,她便也装作不记得年幼的情分。 “奇怪,今日怎么没瞧见他?” 虞晚舟伸长了脖子,视线在那群蓑衣侍卫之间穿梭着,企图找出策宸凨。 突然,雨停了,那道熟悉到令人发憷的声音再度在她的身后响起。 “公主在找谁?属下可帮忙 第2章 公主怕他吗 虞晚舟心中一颤,抬起头望去,看到的是一柄油纸伞,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形在雨幕中显得格外的冷清。 她一声不吭地起身时,策宸凨很是周到的俯下身,伸出胳膊给了她,好让她借力。 虞晚舟在抬眼对上他眼神的一瞬,低下了头,这人的眼神太过犀利,好像轻而易举地能把她看透。 见她腼腆怕羞,策宸凨也没有催她,耐着少见的性子,维持着俯下身的姿势。 虞晚舟缓缓抬起手,却只是手尖象征似的碰了碰他的衣袖,并未借力于他,反倒是另一只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多谢策护卫。” 虞晚舟颔首垂眸行礼,她的礼数向来是周到的,若是没有看见她眸底最深处的那股子厌恶的话。 不等策宸凨开口,虞晚舟就跑开了。 那一抹粉色身形出现在雨幕中,侍卫们纷纷上前为她撑伞,面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了下来。 这位公主,好像很怕策护卫。 不止是这些侍卫这么想,就连策宸凨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站在雨中撑着伞,看着小公主被护送进了驿站。 “她果然是不记得了。” 策护卫喃喃自语之言被恰好经过的田公公听了去。 那尖细的嗓音在淅淅零零的雨声里响起,格外的刺耳。 “策护卫,在策家满门抄斩的那日,你就已经不是小侯爷了,公主金枝玉叶,你能做她幼时的玩伴,已然是你的福分,旁的别再妄想。” 策宸凨眉眼未抬,迈着长腿几步朝驿站走去。 “你听见了没有!杂家同你说话呢!” 田公公气急败坏的跟上前,无奈自己小短腿追不上青衣少年的大长腿,只得高声冲着他喊叫。 好不容易追了上去,话还没有说上,就被策宸凨收起来的油纸伞洒了满嘴的雨水。 田公公啐了一口,瞪着扬长而去的少年颀长背影,再度喊道,“你不过是异族罪臣之子,陛下留你一命,是仁慈!你可别痴心妄想别的!” 马车停在驿站大院里,大雨骤下,云低雨密,雨水顺着蜀卫兵的蓑帽边缘一直流到脸上,他们个个目光如炬,神情肃然。 瞧着像是在防守,其实不过是在防备这位公主又跑了。 倚在楼头的那道粉色身影望着下方策宸凨走向马厩,虞晚舟甚是纳闷地好奇,这人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风雨皆被紧闭着的门窗阻隔在外。 站内的小厮端着茶水迎上前来伺候她,食宿皆已为她准备好,而策宸凨则手执长剑守在她的屋外。 几杯暖茶下肚,已然暖和下来。 田公公端着糕点进来,“听闻这是公主最爱吃的暮江小食,老奴特意让人给您做了。” 虞晚舟看着面前的糕点,却没有动手,她望屋外瞧了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她心里奇怪着,谁传的谣言?这盘子上的糕点没一个是她喜欢的。 瞧她这生怯怯的模样,田公公心中有数地走过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公主不用害怕。” 田公公这话,哪里是宽慰公主,分明是说给策宸凨听的。 站在门另一侧的侍卫下意识去看了看策宸凨的脸色。 嚯~一如既往的冷脸。 不消一会,田公公自屋里走了出来,他跨出门的那一瞬,睨眼瞥着策宸凨,语调里嘲讽的调调很足。 “策护卫可真是独一份,像公主殿下这么和善的人,见了您都躲着。” 田公公的话音方落,就听见公主娇滴滴的声音自里头响起。 “策护卫在外头么?” 闻言,田公公特意瞥了眼策宸凨,青衣少年只是动了动眼眸,并未有太大的神情变化。 他冷呵一声,随机朝着屋里头恭敬地回道,“公主放心,老奴这就让他离……” “有策护卫在……我就放心多了。” 公主殿下磕磕绊绊的声音传来,听得出她有几分紧张未消。 屋外的三人皆是一愣。 田公公心气不顺地应了一声,甩袖离去。 “公主殿下仁慈,不忍见策护卫你被那老刁奴讥讽。”那位侍卫小声地同他说道。 站岗素来无趣,若是能交谈一两句,打发些时间,也是顶不错的。 听说当年前虞皇后还在世时,虞家与策家交好,策宸凨经常随父入宫,他与公主殿下时常玩耍。 虞家和策家变故后,公主殿下流浪在外多年,再次与策宸凨重逢时,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不知策护卫会是什么感想。 可策宸凨办事时,向来心无旁骛,这侍卫同他说了什么,约莫是没有听进去。 那侍卫自知无趣,无法从他嘴里打探出什么来,摇了摇头,目视着前方。 屋内的紫金香炉很是陈旧,只能大约看出是只小兽模样,这是虞晚舟最宝贝的东西。 从暮江接回宫时,她包袱里就有这鼎小香炉。 皇帝初见这香炉时,眉头皱起,眉间形成了个川字,“这香炉如此破旧,有失公主身份,父皇赏你一个更好的。” 这原是好意,却不料虞晚舟竟是眼眶红了一圈,紧紧地抱着这紫晶香炉。 皇帝见她如此宝贝,便也不再说什么。 他哪里知道,这紫金香炉原是麒麟的造型。 麒麟……是策家的图腾。 这是策家的东西。 当年策家被尉迟家为首的臣子诬告谋逆,被诛杀满门,策家本就是异族,所有的东西都被视为不祥。 故而那年冬夜,被屠了满门的策家宅子被烧了个精光。 不知道是谁干的,没有人追究这场纵火。 而那时尚且年幼的策宸凨被押入宫中做了侍卫,皇帝的意思是,让他一生为奴,替父辈偿还罪孽。 后来,皇城的坊间出现了策家的东西,一夜之间,沾手过策家物件的人都被押入了大牢。 有人过问,回答便是偷鸡摸狗了。 可往后再没有人见过那些人活着从大牢里出来过。 她皇帝老爹应当是很忌讳看到策家的东西,故而那日在他看见这鼎紫晶香炉的时候,她吓得双眸都瞪红了,唯恐被他认出来。 好在,她皇帝老爹的眼神素来不太好使。 第3章 血仇不报了么 虞晚舟捻了支香,点在了这紫金香炉里。 她有些惆怅地看着门上那道被烛光拉长了的身影。 策宸凨一定是察觉到她想逃婚,所以处处提防着她跑路。 若适才她听信田公公的话,撤下策宸凨,倒的确是个逃走的好时机,只是定然会正中他的下怀。 回宫的这一年,她打听了不少关于策宸凨的事情。 每每有人提起他,所言之词,大都可以概括为这样的一句话,“此人惟命是从,甚得龙心。” 谁知道他会不会逮着她去她皇帝老爹面前告状,踩在她身上去求得赏赐。 “罢了罢了,今日折腾累了,明日再想法子。” 壁挂上的灯烛油尽的时候,天已渐渐破晓,日光透过云层,染红了半边天。 田公公在辰时向她请安时,问过一句何时启程回京。 毕竟出来也有段时日了,该见的朋友也应当都见过了。 “若是明日启程,会不会太仓促了?”虞晚舟垂下眼帘,手里端着的那盏茶已经凉了。 田公公长舒一口气,“当然不会。” 可就当申时,动作迅速的蜀卫兵将行礼规整好,搬上了马车,就等明日一早启程时,公主身边的侍女玉锦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不好了,公主受寒病温了。” 玉锦急急地还是了一圈驿站院子,只瞧见了蜀卫兵,田公公却不见人影。 公主在外的起居饮食,皆是由田公公负责的。 玉锦也顾不上找不找得到他,指着离她最近的蜀卫兵,“快,找个大夫过来。” 田公公回来的时候,蜀卫兵正送大夫出驿站。 他见状不妙,转头就跑进了后厨。 虞晚舟靠着床榻,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玉锦喂的药汁。 本就瘦弱的脸蛋现下惨白不已,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公主殿下,老奴守在灶头前足足两个多时辰,这才熬好了乌鸡汤,这里头放的人参,还是从宫里头带出来的。” 田公公捧着那碗鸡汤,恭敬地跪在了虞晚舟的床前。 可良久都没有人接过那碗鸡汤。 他忍不住抬头瞪了眼同样跪在身侧的玉锦,眼里的示意很是明显。 为了表现诚意,鸡汤是用大盅碗盛的,满满当当的一碗,他老胳膊端的都在发抖了。 玉锦将空了的药碗搁置在了床头柜上,又贴心地为虞晚舟擦去了嘴角的药汁,这才道,“大夫说了,公主殿下身子弱,虚不受补,您这碗鸡汤,公主喝不得。” 田公公心头一梗,方要开口质疑,就听到虞晚舟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 “有劳田公公了,既然我喝不得这鸡汤,就赏给玉锦吧。” 好似承了田公公的情,却又好似没有。 田公公琢磨着跨出了屋门,问着守门的侍卫,“公主可知道老奴我出去过?” 驿站隔壁有一家包子店,生意火爆,却不是因为包子好吃,而是因为内有乾坤。 田公公手痒,这一进一去,兜里就进账五百两银票,是以他每日都要去那包子铺逛一逛。 今日寻思着往后没这发财的机会了,故而比平日多逗留了半个时辰,却不想就是这半个时辰出了岔子。 公主虽然从不曾责罚过什么人,却是个倾肠倒肚的人。 若是回宫皇帝问起,她说起了这茬事,皇帝还不察觉出个什么来。 田公公见侍卫摇头,刚要放下悬着的心时,却听站在一旁的策宸凨道,“我们怎么会知道公主她知道了什么事情。” 心里被这一话堵得发慌,偏偏此时站在虞晚舟的屋外,田公公不敢大声说话,怕被公主听去了什么。 “田公公,此事即便公主不知道,待回京后,我也会禀明圣上。” “……”这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田公公瞪大了眼睛,忽而察觉了不对劲。 “策护卫连昨日那点小仇都记得,十年前的血仇怎么会忘?你如今装成一条听话的狗,你想做什么!” 几乎没有人在策宸凨面前提起过十年前的那桩事情。 田公公是第一个。 一说起那桩事情,那位护卫屏着呼吸,微微侧目去瞧策宸凨的神色。 冷面俊首的策宸凨面上毫无波澜,田公公盯着他那双湛湛如墨的眼眸,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来。 “职责在身罢了,至于公公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情。” 他语调平淡的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玉锦捧着鸡汤,嘟囔了一句,“这策护卫果真是冷血无情,连血仇都不报了。” “你觉得他若报了,现下还有命站在外头么?” 策宸凨此时不过是个侍卫,能做什么? 为报家仇,连命都丢了。 这绝非是已故的策家人愿意看见的。 虞晚舟轻飘飘的一句,让玉锦愣住。 况且,他也并非不在乎。 虞晚舟听得出来,策宸凨的声音要比平日里还要冷上三分。 若她是田公公,早就躲得远远的,才不招惹这头狼。 是了,她要离策宸凨远远的,这样才能逃婚。 可她此时这般想着,转眼就改了主意。 木窗被萧瑟的夜风吹开,带着些许湿气,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虞晚舟半倚在床头,看着玉锦关窗。 那道颀长的身影就站在窗旁,不知是不是她生了错觉,竟是觉得策宸凨正侧目往屋里头看着。 她皱了皱眉头,好在玉锦动作迅速,啪的一声,将窗户紧闭,又上了月牙锁。 “公主殿下,请安心歇息,这窗不会被再被风吹开了。” 虞晚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已至央时,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才渐渐睡去。 约莫是梦魇了,她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喊,梦里的那声音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那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语气焦灼。 “快带公主走!” 楼下鱼贯进入站内的脚步声不断,然而真正将她吵醒的,还是兵戎相见的声音。 是什么人敢与蜀卫兵动手? 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虞晚舟从床榻上受惊坐起。 那人脚步仓促,带风,床纱微动。 “何人?” 她呼吸微顿地看着持剑冲入屋内的策宸凨,他的脸上沾着血。 第4章 我带你走 入目之处,竟皆是火光。 “海寇夜袭,我带你走。” 策宸凨把她从床上拉出来,见她一身素白的亵衣,他眸光微闪地侧过脸,冷声道了一句,“得罪了。” 他单手解开了黑色披风,将她整个罩住后,背过身,拉着她的手臂就往自己后背拉近。 虞晚舟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攀上了他的后背,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脖颈。 策宸凨的披风帽子很大,可以将她的脑袋整个罩住,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厮杀声在耳边萦绕不绝。 他这个人,杀戮很重,所以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剑下。 很多人不喜欢血,闻起来令人作呕。 可虞晚舟不同,五岁那年,她躲在床底下,眼睁睁地看着淳贵妃的人执剑刺向母妃。 母妃从最初的猛烈挣扎到渐渐不动了,她的鲜血染透了被褥。 一滴,两滴……透过床板,打湿了她的衣裳。 她在床底下躲了整整三天,等她爬出来的时候,被血染红的衣裳早已干了。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血腥味了。 那时,策宸凨已经成了宫里最下等的侍卫,就算是太监,也能对他呼来喝去。 皇宫西墙有一处洞,是往年她贪玩,与策宸凨一道挖出来的,平日里有杂草掩住,没有人知道。 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她正蹲在地上扒拉着杂草,企图爬过去的时候,依稀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些侍卫在搜查着什么。 “快带公主走。”她认得这是侍候在母妃身边的李嬷嬷的声音。 还来不及回头查看是什么情况,脑袋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手掌压下去。 那里的杂草本就高出她大半个身,想掩身在那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策宸凨同她一道蹲在杂草堆里,却显眼的很。 “我掩护你,你快爬出去。”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麒麟样式的紫金香炉塞给了她,“我藏了金子在这里头。” 虞晚舟爬出洞的时候,听到了辱骂厮打和被打的闷哼声。 她想回去,可策宸凨竟是以身堵着洞,以此护着她。 可再见时,往日的那些情分似乎都不复存在了。 如今策宸凨护她,只是因为是任务。 若她出了什么差错回不了宫,完不成与白玉部落的联姻,皇帝定是会狠狠责罚他。 “对不起公主,是我吓到你了。” 策宸凨将她带离驿站,又往城西跑了许久,寻找了一处废旧的宅子,这才将她放下。 他见虞晚舟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还以为是脸上的血吓着了她,侧身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可血迹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擦干的。 虞晚舟想,以往他完不成任务的时候是什么下场,才让他变成如今这副眼里只有皇命的样子。 若她真的逃婚成功了……她皇帝老爹会不会要了策宸凨的命。 约莫是出于愧疚,不论怎么说,当日是在他的护送下,自己才能逃离淳贵妃的魔爪。 虞晚舟低着头,拿出了自己的帕子,递给过去,抿着红唇,一言不发。 策宸凨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帕子,微微一愣,而后向她恭敬地行了礼,这才接过帕子。 这帕子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晃了某人的心神。 “公主放心,海寇夜袭暮江城,是为了掠夺百姓的衣食用品,天亮后就会离开。” 虞晚舟根本无暇听他说了什么,眼下卫兵都不在,是她跑走的最好时机。 “玉锦呢?策护卫,你快帮我去找找她。” 策宸凨低头看着捏着自己衣袖一角,轻轻晃动的小手,他眉目微敛,瞧着又几分的不耐。 虞晚舟生怕被他瞧出不妥来,抿着唇缩回了手,再次抬起头时,眼眶已经蓄上了氤氲的水雾。 “玉锦同我说好了,要陪我远嫁白玉部落的,她是我在宫里最熟悉的人了,若她不在了,那我……” 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从策宸凨的手里抽回帕子,掩面哭泣着。 少年侍卫不曾与女子亲近过,更不知如何去哄哭得止都止不住的少女。 虞晚舟偷偷抬眼去看他,只见他的双眸之间的川字比适才更深了,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大声了。 她不信,这策宸凨会铁石心肠到对她不管不顾。 虞晚舟猜对了,策宸凨果真不会不管她。 只是…… “公主殿下,驿站有不少卫兵,玉锦定能逢凶化吉,况且,若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往后随你嫁去白玉部落,怎么保护你?” 这与她想要的不一样! “你这人……怎么会这般冷酷无情!” 虞晚舟扶着额头,身子微晃,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公主,你伤寒未愈,请先歇息。” 策宸凨扶着她,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 可虞晚舟刚坐下,她就起身要往外走。 “不成,玉锦还在驿站……” 策宸凨眉心一沉,面上露出几分不耐,“公主殿下。” 他宽厚修长的手掌压在虞晚舟的肩膀上,只需稍稍用力,就将她重新压了回去。 虞晚舟自是不愿意随他摆弄,挣扎之间,有什么掉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滚落在了策宸凨的脚边。 少年分心低头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这是……他当年所赠的紫金香炉。 原来公主还留着。 虞晚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策宸凨的神色,原来他没有忘记啊。 这就好办了。 她蹲在地上,将那紫金香炉拾起,珍重般的用衣袖擦去了上头的灰尘后,才小心翼翼地收起。 策宸凨低头看着她微抖的肩膀,抽噎声在深夜格外的清晰。 哭了…… “不是属下见死不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卫兵都知道玉锦是你跟前的侍女,定会护好她的,请公主不必担心。” 他一贯不擅长做解释,故而声音听起来特别的生硬,落在虞晚舟的耳里,那就是不情不愿。 没戏了呗!白费她的眼泪。 虞晚舟用袖子擦去未干的泪痕,道,“策护卫职责在身,我不为难你。” 第5章 不知有多欢喜 策宸凨眉头微敛,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其实即便蜀卫兵没有保护玉锦,田公公也一定不会忘记的。 一年前,虞晚舟被接回宫的当晚,田公公就因公主养母之死,被责罚了五十杖,整整一个月没能下床。 田公公一直记着这事情,若他不想再被重责,必然会保护好玉锦的。 公主的担忧,不过是多虑罢了。 策宸凨想若他明言,定然会招来虞晚舟的不快,何必再多此一举。 虞晚舟靠着柱子席地而坐,目视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策宸凨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不过是空空的一面墙,除了那一张蜘蛛网,什么也没有。 过了今晚,她再没有机会逃走了。 那日,在金碧辉煌的马车停在她小茅屋前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皇帝老爹寻回她,是为了和亲一事。 白玉部落与南蜀国缔结友好这事情,早在他老人家六十大寿的那晚,传遍了整个南蜀。 她自是也听见了。 她知道回宫的是什么下场,但没有拒绝。 倒不是贪恋那富贵皇权,只是她想为她死去的母妃讨回命债罢了。 若南蜀没了公主和亲,白玉部落定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届时举兵来犯,她要整个南蜀为她母妃偿命! 只是她当初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策宸凨。 她皇帝老爹有心安排策宸凨护驾左右,也是算准了她会念着年幼时的情谊,不会把策宸凨推入火坑。 虞晚舟捉摸不透如今这策宸凨的心思,故而不敢轻易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可逃婚一事,必然需要他的帮忙才可成事。 虞晚舟想了想,垂下眼眸,掩住笑意,已然是有了主意。 她皇帝老爹把策宸凨当做控制她的棋子,她也可以策反策宸凨不是么。 控制男人,最百试不爽的法子,便是得到他的心。 “当日,你来接我回宫,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她平稳的语调中铺着碎碎的哭腔,若是所听之人不细听,是察觉不出来的。 但虞晚舟知道,心思缜密如他,不会感觉不到。 策宸凨双手环抱剑于身前,垂眸看着坐在自己脚旁的少女,静静地听她说话。 “可好像一切都变了,你好陌生,旁人一提起你皆是不敢多言,你瞧你变得多可怕。” 少年嗤笑了一声,不屑道,“以前他们也怕我。” 一开始,是害怕他策家小侯爷的身份,后来是怕与策家有所牵连,如今怕他是因为他是皇帝最凶猛的鹰犬。 虞晚舟一愣,她还以为自己要一直自言自语下去,没成想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这人就与她攀谈上了。 倒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寡言。 她心中微松,继而又道,“我也怕你。” 策宸凨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滞了滞,他扯着嘴角,满是不在乎道,“我知道。” “可这会儿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可怕。” 虞晚舟仰起脑袋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策宸凨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离天亮还早,公主请安心歇息,属下不会离开。” 他才背过身去,衣摆就被少女拽住,娇软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我不想嫁去白玉部落。”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如同这黑夜一般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策宸凨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却又听到她道,“可我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极轻,轻到像是在梦中呢喃。 策宸凨想他怕是听错了,也许这话并不是对他所言。 他是这般想的,公主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故而又道,“策宸凨,怎么办,我喜欢你。” 少年从未想过身后的公主殿下竟是存了这份心思,被她娇软的声音晃了心神,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皇漠视我母妃的性命,又屠我外祖父满门,我怎么会愿意回宫,若非是你来接我,我才不会回去。” 想来,她皇帝老爹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派他来暮江。 “可我没有想到……父皇竟会那么狠心,找回我,居然是要我和亲。” 话到最后,呜咽不成调,她埋首在膝盖间,抽噎声不断。 这是今晚她第几次哭了? 是个石头都应该被她哭化了才是。 “策宸凨,我不甘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面对少女带着哭腔的指责,策宸凨绷不住了,他转头看着虞晚舟,“但你若不嫁,又会起战火。” “整个南蜀要靠我去保护么?白玉部落为何敢提和亲,不就是看准了我南蜀没有大将可战。” 让一个小姑娘牺牲自己的一生,守护对她毫无恩情可言的南蜀,的确是为难她了。 策宸凨微微叹气,“回京后,我会向圣上禀明,劝说他改主意的。” “……”虞晚舟呼吸一滞,为什么还要带她回京?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暗示得还不够明显么? 少年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轻拍安抚着,“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的。” “父皇若是不怕白玉部落,又怎么会让我去和亲?我猜白玉部落的谈和,他一定等了很多年,又怎么会因为我改主意呢。” “况且……”她抬头看着策宸凨,哭红了的眼眸与他四目相对着,“公主和亲,历来是国耻,他若有别的法子,断然也不会背负这耻辱。” “你能不能……就当今夜没有救过我?” 小姑娘的手捏着他的衣摆来回晃着,他的思绪也跟着乱了。 “不能。”他硬生生的回道。 虞晚舟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颀长的他。 “又是因为职责所在?” 她轻笑了一声,眼眸中流露出的鄙夷神色让策宸凨不敢直视。 可虞晚舟并非是轻言放弃的人,况且,她看得出策宸凨心里也很挣扎矛盾。 眼下他说不能,约莫是在对他自己说的,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职责所在,不能对她心软。 “我不为难你,只是……我舍不得你,你能陪陪我么?就三日,三日后,我就跟你回宫。” 第6章 不要得寸进尺 三日内,她总有法子从策宸凨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策宸凨皱了皱眉,面上有些冷漠,可他低头瞧着面前的小公主就这么巴巴地看着,心头划过一缕未知的复杂情绪。 虞晚舟见他面露犹豫,当即又捂着帕子哭唧唧着。 “我马上就要嫁去白玉部落了,往后余生,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就不能留个念想给我吗?” “好,属下答应你。” 这话鬼使神差地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时,策宸凨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情? 少年皱眉地看着正抹着眼泪,时不时地抬头望着自己的虞晚舟,不禁有些头疼。 罢了,他只是怕看见公主哭而已。 听见他答应,虞晚舟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他,就……这么容易? 一回生两回熟,她好像发现了怎么拿捏住策宸凨了。 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纠结一般的两根食指点了点指尖,试探性地问道,“那……可以五日么?” “公主殿下,你不要得寸进尺。”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也是那股不近人情的调调。 三日,已经是极限了。 当日出宫时,她那个狗皇帝老爹特意交代了他,五月初五前必须送公主回来。 三日过后再启程,恐怕回京时已经是初九了。 “不行吗?” 他看着虞晚舟低下头,眉眼垂低,本就红了的眼眶此时更是红了一圈,她似乎很伤心。 可他没有瞧见被帕子遮住的朱唇正被牙齿咬着,虞晚舟哪里是失望,分明是在隐忍。 少年对她的眼泪根本就束手无策,他微微叹了口气,认栽一般地道,“就五日,不能再改了。” 这就……成了? 她还没挤出眼泪呢! 忍住唇边扬起的笑意,虞晚舟朝着少年行了一礼,策宸凨当即拱手俯身。 两人的脑袋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嘶~” 虞晚舟吃痛地摸着额头,抬眼就见策宸凨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她恭敬道,“属下逾越了。” “无碍无碍,只要你别反悔就成了。” 奸计得逞,她高兴都来不及,这点小事自然是不会与这人计较的。 “属下从不食言。”她应当是知道的。 策宸凨朝着虞晚舟微微颔首,抱剑再次转过身去。 好端端……他这是生气了? 虞晚舟一时间琢磨不透他,也不想火上添油,毁了她之后的逃跑计划,故而也没有说什么。 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一道响彻云霄的号角声在灰蒙蒙的上空响起。 那些入城掳掠物品的海寇果真如策宸凨所言的那般离开了暮江城。 虞晚舟想换下身上这富丽堂皇的衣服,这样走在街上,实在是太过招人眼球,定会被田公公的人找到。 策宸凨就带着她回了她昔日的住所。 一年没有住过人的屋子,门被推开时,满是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虞晚舟用帕子做面纱,遮住了口鼻,这才进屋翻找了一番, 小小的一间茅草屋,入眼就能一张桌子,一个灶台,和两张木板做的床。 策宸凨就守在屋外,背对着她。 当日她离开的匆忙,藏在床底下的银票都没有来得及拿走。 虞晚舟踏入屋内后,抬手就要关门,策宸凨听见了动静,随即转头看她。 “我要换衣服。” 很简单的一句解释,策宸凨微愣,他约莫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在虞晚舟关上门后,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神色却紧绷着,眉心蹙起,警惕地看着四周。 虞晚舟蹲在地上,在床底下摸索了一会,就找到了那个藏有银票的木盒子。 她拿出银票,将木盒子重新扔进了床底,这才起身翻找出以前的粗布衣服换上。 出门前,她又把身上的珠宝首饰一并取下,藏在了身上。 这些玩意变卖了,也能值不少钱。 毕竟是宫里的好物件。 虞晚舟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推开门时,瞧见了背对着自己的策宸凨,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怎么耳朵红了?” 暮春的早上虽然还有些凉意,但也不至于把耳朵都给冻红了吧。 更何况,他还是习武之人。 策宸凨微微侧目,“有些热。” “……热吗?”虞晚舟搓了搓手后塞进了口袋里。 “属下适才练了几招。” 可她没有听到动静啊。 虞晚舟估摸着这人的武功又更上一层楼了,心里警惕了几分。 看来她得买点最好的麻药才行。 是以走在大街上时,策宸凨想领着她去客栈吃早点,却见她往街边的一个馄饨摊头坐了下来。 “公主,还是去客栈吃吧。”策宸凨瞥了眼摊头老板手边的那块抹布上的苍蝇,如是说道。 “我怕田公公的人找到我,这里四通八达,若真被发现了,我好逃走。” 说罢,虞晚舟突然欢喜地指着策宸凨的后头某一处,“那里有一家饼店,特别好吃,你去帮我买两块吧。” 策宸凨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有不少百姓还在收拾被海寇掠掳过后的残局,街对面走过一行巡逻的护城兵。 眼下这个情况,他不能让虞晚舟这个“任务”离开他的视线。 “公主吃了馄饨,还吃得下饼么?” “……策护卫”虞晚舟抿了抿唇,垂首抬眼看向他是,嘴角撇着,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瞧着像是又要哭一场给他看。 策宸凨的眉心跳了跳,他有些头疼。 “那是我养母最爱吃的……若非当日你带着护卫兵闯入我家,我养母……” 少年冷面不耐,甩开衣玦,坐在了她的对面,长剑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愣是把虞晚舟惊得不敢说下去。 重逢时,她就知道,这人杀人不眨眼,当下嘘了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向来是能屈能伸的。 “等公主吃好了馄饨,在去买饼也不迟。”策宸凨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里透着难得的温和低醇。 虞晚舟此时正想着打发他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变化。 “光吃饼,很是干巴,我养母买饼时,都会配上一碗馄饨……” 突然街对面传来一声尖叫声。 第7章 怎么同他想的不一样 虞晚舟闻声望去,就见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夺走了妇人手里的荷包,往街头跑了过去。 她随即回头看策宸凨,只见这人双手交叉在身前,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少女侧了侧脑袋,蹙眉盯着他瞧,策宸凨并不理解她这是什么意思,眉心下沉,略带着一些困惑同她对视着。 “你不去帮忙吗?”虞晚舟蹙眉,这人怎么同她想的不一样。 他好歹出身王侯世家,怎么会如此冷漠。 策宸凨望了一眼已经跑到街尾的那个贼人,“公主认识那位妇人?” “……不认识,你就不帮忙了吗?” 少年垂下湛湛黑眸,那张脸维持着一贯的冷漠。 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这人未免太难打发走了。 虞晚舟起身,走到街对面,扶着那位妇人走了过来。 恰巧馄饨摊的老板端来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一碗给了她,一碗给了策宸凨。 虞晚舟将面前的那碗馄饨推到了那妇人的面前,朝对面的少年道,“现在认识了。” 策宸凨皱了皱眉,执剑起身时,瞥了眼正伸手要端走自己那碗馄饨的虞晚舟。 “这是属下的。” “……什么?”虞晚舟不可思议地抬头瞪着他,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人怎么这么没有风度? 虽是心里埋怨,可面上还得装出大度贤良的样子。 虞晚舟抿了抿唇,缓着呼吸,微微地笑着,“我再帮你叫一碗。” 说罢,她就将那碗馄饨端起,可还未放在自己的面前,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掌取走了馄饨。 “不成,这是我的。”策宸凨说的甚是理所当然,“男女有别,还请你不要逾越。” 虞晚舟愣了愣,只要扭头让老板再来一碗馄饨,给她自己的。 策宸凨这才放心的离开,飞身越过铺子墙头,朝着那贼人追去。 “你怎么不吃?别同我客气。”虞晚舟同那妇人客气了几句,又道,“我去置办些女儿家的物件,你先吃着。” 最近的那家药铺就在斜对面,已经开门了。 她记得这家铺子里头有她想要的东西。 岂料那妇人竟是拉住了她,又将馄饨推到了她的面前,“还是小姐你先吃吧。” “你不用同我客气。” 虞晚舟才将那碗馄饨推到那妇人的面前,只觉得眼前一晃,有两道身影立在了她的面前。 “属下已将贼人带回。” “……这么快?”虞晚舟倒吸了口气,她还没有来得及行动,这人竟是就回来了。 策宸凨疑惑地看着她皱眉,她随即给自己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办事效率这么高,难怪受重用。” 少年闻言,只是朝她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那位妇人,“既然贼人抓到了,不如去衙门走一趟吧。” “少侠,不用如此麻烦,我钱袋子找回来就心了。”妇人朝着他俯身行礼,嘴里不住地说着,“多谢少侠,多谢。” “贼人放不得,这厢放了他,他转头又去抢别人,你作为证人,必须去一趟衙门。” 策宸凨抢过贼人手里的钱袋子,掂了掂,那妇人想伸手去拿,瞧了眼他冷峻的面容,却是不敢说话,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这是赃物,也是证据,待县令查明后,自会还给你。” 贼人此时突然哭嚎了起来,“这位少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抢了她的钱袋子,我娘亲还等着这钱救命呢,要不是昨夜海寇抢了我的钱,我也不会干这事情。” 策宸凨满脸不耐地蹙眉,微微侧目,压根就不想看见他,贼人说的那些话,他自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这位小姐,你行行好,劝劝这少侠放过我吧,我不能被关押,我娘还得由我照顾着呢。” 虞晚舟生的一张娇软憨甜的脸,瞧着就是耳根子软,很有同情心的人。 “你放心,等你进去后,我会安排人照顾你娘的。” 她说出的话,让那贼人愣了半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同他想的不一样。 虞晚舟朝他眉眼弯了弯,“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不过你放心,暮江的县令一向仁慈,不过是抢了钱财,不超过十两银子,顶多关你一个月吧。” “……” 贼人看了看面前这位娇憨的小姐,又觑了眼身旁的冷面少年。 合着这两个人都是铁石心肠,难怪能走到一起。 就在策宸凨要抓着贼人送去衙门,却见那馄饨摊的老板又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妇人随即道,“小姐,少侠,我的事情辛苦你们了,不如先把馄饨吃了,再去衙门吧。” “是啊,不然浪费了。”摊头老板亦是这般说着。 虞晚舟看了眼馄饨,抿了抿唇,“我还不饿,不过策护卫一定饿了,我那碗也给你吃吧。” “属下不饿。”策宸凨说着就从后背拿出一包饼,“你想吃吗?” 不等虞晚舟回答,他又道,“我忘了,你也不饿,那就先不吃了。” 说罢,他又将那包饼收了起来。 “这两碗馄饨也别浪费了,都请你吃了吧。”虞晚舟示意着那妇人。 妇人吃了一惊,支支吾吾地面露难色,“我?” “你也吃不完。”虞晚舟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随即转头对着那贼人道,“那你吃吧。” 贼人听了连连摆手,“不吃不吃,我犯罪了,不配吃。” 就在他们几人推脱之时,冲来一个乞儿,坐下端起馄饨就吃,嘴里还嘟囔着,“你们不吃我吃。” 可乞儿没吃几口,当即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虞晚舟吃惊地后退了几步,“老板,你这馄饨有问题啊。” 明明是暮春的清晨,空气还带着些许的凉意,摊头老板的额前却是冒了许多的汗。 “这可不能冤枉人,定是这乞儿自己身子有毛病,与我的馄饨有何干系!” 策宸凨上前,端了馄饨到他的面前,“既然如此,那你吃两口。” “这……这……”摊头老板犹犹豫豫地接过那碗还烫手的馄饨。 他眼珠子一转,与那妇人和贼人对视了一眼,当即朝着策宸凨泼了那碗馄饨。 第8章 我心悦于你 “快跑!”那妇人尖叫了一声。 策宸凨抬起手臂挡了下,再抬眼时,这三人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个似乎被吓住了的公主和昏迷不醒的乞儿。 “你……不追吗?他们好像是一伙的。”虞晚舟拿出了白净的帕子递给他,又道,“他们居然敢这么对你。” 策宸凨忽然抬眼瞪着她,虞晚舟呼吸滞了滞,他果然被那三个人激怒了。 她语调低柔,犹如一阵春风,“别生气,等你抓到了他们,还不是随你处置么。” “他们好像是一伙的?”策宸凨咬牙切齿地重复了她的话。 虞晚舟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么? “公主这么不肯定吗?”他嗤笑了一声。 少女心跳慢了半拍,果然被他看出来了啊。 她故作恍然大悟地微微长大了嘴巴,“原来是他们三个人啊,我以前的确听说过有这么一伙人骗人,却没有想到今日碰上了,幸好有策护卫在,不然我就遭殃了。” “遭殃?”策宸凨嗤笑了一声,眸光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在思量她话里的真实性。 “你不知道,这三个人若是迷晕的是男子,抢劫搜刮一番也就放人了,可若是女子,多半是要送去花楼的。” “多亏了你心细,早已察觉他们。” 虞晚舟扬起小脸,朝着他笑着,弯弯的眉眼里有光,一下子迷了策宸凨的脸。 他原来是这样被信赖着的。 原来,她真的不知道那三个人有问题。 策宸凨侧过脸去,心莫名地震了一下。 他冷着脸转过身去,凉凉地道,“公主,我与你有着血仇,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杀了你么?” “可我不是你的任务吗?”虞晚舟压根不受他的威胁,提起裙边跟上了他,“你杀了我,拿什么向我父皇交代。” 策宸凨脚步加快了些许,俊脸依旧冷着。 “你完不成任务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小姑娘脚力不错,跟上他还不算太吃力,嘴里叭叭个不停。 “父皇会打你吗?” “不会。”策宸凨顿了顿,难得起了捉弄的心思,在少女舒了一口气时,一字一顿地道,“那些没有完成皇命的人,都死了。” 虞晚舟猜想他应当是想吓唬自己,故而顿下脚步,杏眸瞪大,“什么?” “都是我动的手。”策宸凨站在原地回头看她,捏了捏转动的手腕,勾唇道,“我这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 少女的视线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移不开。 清晨的风拂过她的双眸,带了丝凉意,眼眶微微发酸,她垂眸眨了眨眼睛。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没有在唬人,可见她双眼发红,策宸凨忍不住蹙眉,他是不是过分了? 说到底,当年之事,她同自己一样,也是受害者。 “你……放心,今日你护驾有功,我回宫后一定会禀明父皇,让他嘉奖你的。” 策宸凨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转过身去,丢下三个字,“不稀罕。” “你任务完成后,父皇一向是如何奖赏你的?” 虞晚舟提起裙边,快步跟了上去,甚是好奇地打听着。 “没有。” 整个南蜀都视他为罪人之子,外族异类,他办好了差事,那是理所应当,若办不好,留着也没有用了。 南蜀的狗皇帝前后灭了虞家和策家满门,唯恐百姓认为他弑杀,想受称赞,故而当年才留下了他这条命。 每次派给他的任务,都非常的艰巨。 狗皇帝的算盘打得很好,若他死在任务中,也不过是同死了其他侍卫一般,没什么区别,若他办不好差事,回来也是一个死。 可偏偏策宸凨让他失望了,每一次他办下来的皇明皆是又快又好,让人抓不到把柄刁难他。 话说起来……此番护送公主回慕家,似乎是最轻松简单的任务。 可这样的任务怎么会落在他的身上? 策宸凨蹙眉侧目打量着身旁笑得欢喜的少女,一时间揣测不出她那狗皇帝老爹究竟是又想设计坑害他什么。 难道…… 他倏地顿下脚步,一把抓住虞晚舟的手腕,用力地拽到自己跟前,“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不可?” 让他护送公主迟回宫,这就是她皇帝老爹想要抓住的把柄? “我……你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吗?” 虞晚舟有些慌乱地左右看了看,四周的路人皆是好奇地注目在他二人身上。 “说!” 少女白皙的脸颊通红,她闭了闭眼,“我心悦于你。” 大街上很是嘈杂,她的声音也很低,可偏偏一字不落得进了他的耳里。 策宸凨微愣,公主起初说喜欢他,他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一个尚未及笄的丫头,懂什么情爱。 况且,他们之间不过是年幼时的玩伴罢了,再熟悉也抵不过漫长的岁月流逝。 十年过去,记忆都模糊了,他倒是记得这公主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位祖宗小时候可不爱哭,不光不喜欢掉眼泪,还争强好胜。 与如今这性子,判若两人。 策宸凨突然有些好奇,虞晚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么? 公主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我同你说过的,你怎么过了一晚,就什么都忘了。” 周围顿而响起一阵嘘声,路人瞧策宸凨的目光皆是鄙夷又羡艳。 相貌堂堂的少年竟是个负心汉。 这小姑娘虽然穿着麻布衣服,比不上这少年身上的锦衣长袍,可光是她那清丽的模样就看得出,这是一副美人胚子。 有一老汉路过,拉扯着策宸凨的衣袖,“少年郎,听老夫一句劝,莫做负心汉。”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这老汉说罢,还朝着他啐了一口,似乎很是生气。 “不怪他不怪他。”虞晚舟的眼睛被冷风吹过,此时还红着,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少女觑了眼策宸凨,这才道,“我们两家有血仇,他若是接受我,岂不是愧对他过世的高堂,我理解的。” “其实我不奢望能和他厮守,我只要在他身边待上几日,就够我一生会回 第9章 与他何干 虞晚舟巴巴地望着他,“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你现在想反悔吗?” 策宸凨咬紧后槽牙,别过脸去,“不是。” “有仇啊。”那老汉恍然大悟地摸了摸胡子,可下一句话从他嘴里蹦出来,委实让人震惊。 他居然一边盘着手里的佛珠,一边这般说道,“这杀来杀去的,你小子也得把自己的命交代下去,不如娶了这丫头,让她替她爹娘偿还,这不好吗?” “……倒是有点道理。”虞晚舟张口结舌看着这老汉。 策宸凨只是眉心蹙起,并未说什么。 虞晚舟知道,他沉默的时候就是不赞同。 “策护卫,有一句老话我觉得甚是有道理。”她拉着策宸凨的衣袖,模样娇羞,“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策宸凨自是不会理会她,当即甩开她的手,冷面拨开围观的人群,抬步就往前走。 虞晚舟着急追上去,却被那老汉拉住了,“小姑娘,你我甚是有缘,老汉教你一招。” “什么?” 她附耳去听,垂眸却见这老汉对着她暗示了一番,她一贯是通透的,从怀中拿出了一支簪子递给了老汉。 这簪子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晃了人眼,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可老汉却是推脱不要,“你是不是瞧不起老汉我?我岂会收这样的俗物。” “那……”虞晚舟犹犹豫豫地正要将那簪子收起来,她本就是随意拿出来打发这老汉的。 至于这老汉出的主意,她多半听听也就过去了。 老汉见这少女耿直地要收回簪子,他急忙一把抢到手里。 对上虞晚舟瞧过来的不解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也罢,你眼下也拿不出别的东西了,你先欠着我,往后老汉我会向你讨的。” “好。”虞晚舟微微一笑,“届时,就以这簪子为信物。” 她此时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想不到经年过后,还真有个人拿着簪子来向她讨债。 老汉将那簪子妥帖收好后,隔空对着她的脸蛋比划了几下。 “就凭姑娘你这相貌,只凭一颦一笑,多少人巴巴地捧上至宝哄你欢喜,若是遇上棘手的,哭一场又何妨。” 她的相貌有多大的杀伤力,虞晚舟心里门清得很,倒不用旁人在这上头指点。 只是…… “那个人也会这样吗?” 她也心里清楚,策宸凨与那些俗人是不同的。 他若是这么好拿捏,就不会是她皇帝老爹这十年来压在心口的一块硬石头,让他整宿整宿的透不过气,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此人,不太好拿捏。 “你怎知他不会?” 老汉摸着胡子,大笑着扬长而去。 虞晚舟顾不得他,见策宸凨不在附近,她提着裙子就要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着急地拨开人群,却见那白衣少年抱剑于身前,逆光站在人群之外,见她出来了,转身便走。 显然是在等她。 心里说不上有多无奈。 “策护卫久等了。” 策宸凨走的不算有多快,她两三步就跟上了。 待她走到身侧,朝着自己俯身行礼表示歉意时,策宸凨脚步顿下,拱手朝着她微微曲着身子,算是还礼了。 “公主客气,这自是属下应尽之事。” 他眉目凉薄,说出去的话也是冷冷淡淡。 不过是侍卫的职责罢了。 策宸凨侧目,视线定定地落在她娇憨的脸蛋上,日光在她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她脸上的笑意着实晃动人心。 平日里见这位公主,她都是委屈巴巴的一张脸,仿佛谁说了稍重一点的话,就能惹得她嚎啕大哭一场。 今日她如此高兴,甚是少见。 可……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在策宸凨的记忆里,公主回宫的这一年,不曾这样笑过,哪怕是狗皇帝答应她回暮江,她面上也只是淡淡的笑意。 肆意张扬。 很少有人把这四个字同这位哭唧唧的公主联系在一起。 策宸凨却觉得,她应当就该是这样的。 他这是在想些什么? 少年蹙眉,不满地摇了摇头,从虞晚舟的身上移开目光。 公主是什么样子的,与他何干! “从来……只有策护卫你在原地等过我。” 一年前,接她回京时,马车因连日赶路坏了,不得不请她自己走上一段山路。 山路崎岖,满是荆棘,她走了三个多时辰,委实走不动了。 彼时,田公公虽然面上对她恭敬,可嘴里却不那么客气。 “公主,您若在此歇息,恐怕天黑了咱们还在山里,劳烦您再坚持坚持,您走得慢不打紧。” 是以如此,半个时辰,她面前半个宫里的人影都没了。 她知道,田公公并不想让她回宫。 当年沾了她母妃鲜血的手,是他的。 她不认识回京的路,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策宸凨抱着剑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公主得罪了。” 她趴在策宸凨的后背上,这人使着轻功,比先行而去的田公公一行人脚程还快。 待田公公一步跨进客栈瞧见了吃饱喝足的她时,惊得下巴险些都掉了。 虞晚舟收回思绪,即便策宸凨只是为了完成她这桩任务,待她也还是极好的,比她身边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都好。 “回京那次,你去哪了?怎么比我们晚出发?” 闻言,策宸凨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抬步便往前走。 虞晚舟心惊了一下,自知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可问都问出来了,若是保持沉默,身旁这人对自己恐怕会有戒心。 “不可为人知吗?”她歪着脑袋看着策宸凨, 并没有等他回答,随即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在父皇面前多嘴的。” 那一回,田公公也没有将他途中消失的禀明她皇帝老爹,显然是因为田公公自己心虚,生怕牵扯出半路丢她在山路的事情。 策宸凨脚步一顿,看了眼面的小姑娘,极淡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探究。 “公主此番回来,没有想过去祭拜你的养母吗?” 她如此重情义,明知道回宫生存艰难,却还是在头一晚就向那狗皇帝告了状,重 第10章 她只是任务而已 为了她养母,不惜得罪佞臣,策宸凨以为她会在回暮江的第一日就会去祭拜。 可她没有。 虞晚舟脸色一变,垂头避开他凌厉的视线。 是她失策了,她一心想着如何跑路,却没有想到竟被他看出了问题。 她养母…… 虞晚舟的手紧紧地握着帕子,她半身的伤,全败那个女人所赐,她怎么可能会想去祭拜。 “当日公主离开时,吩咐属下简单掩埋你养母便可,属下擅自做主,代公主立了块石碑,就在那间老屋后面,公主忘了?” 这就是他当时没有一同启程回京的原因。 虞晚舟愕然,竟然是为了她? 若非田公公心怀不轨,定会将他脱队的事情告知。 “我……” 虞晚舟此时心慌得厉害,她向来没有被人看出破绽过,却独独没有逃过这人的眼睛。 在策宸凨的注视下,她心跳乱了。 街口风声喧嚣,挂在街边两道的旗帜猎猎作响。 风里卷着细沙,她迎风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双眸通红。 “父皇他不喜……” 正因为她皇帝老爹最是讨厌听到她这位公主曾流落民间,故而才命田公公把她养母给办了,抹去她在暮江的痕迹。 田公公在带走她时,装成她远房表舅,对着几个与她甚是相熟的人说是要带她回家。 没了养母的小姑娘跟着表亲走了,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 虞晚舟用指腹摸了摸眼眶,那摇摇欲坠的泪珠子还是滑过她纤细的手指滴落下来。 “这一路上,你总是初步不离,难道……是父皇恐我去祭拜养母,让你盯着我的?” 策宸凨蹙眉,这都哪跟哪? 那个狗皇帝还以为她养母早已被丢在荒郊野外,成了野狼果腹的一餐,自然是不会过问的。 虞晚舟如此小心翼翼,可见她这一年在宫中过得并不好。 策宸凨一向不喜欢想旁人解释什么,可不知为何,看着公主此时半是委屈半是警惕地看着自己,心下某一处塌陷了。 “圣上并未有此皇命,一切……只是属下好奇。” 好奇? “策护卫瞧着不像是这样的人。” 他眼里向来只有任务,何时有过旁人。 策宸凨拧着眉头,咬下了内腮,下颚凌厉突出,虞晚舟觑了他一眼,后退了一步。 她说错了什么吗?竟招惹得这人发怒了。 几息之间,少年冷冷清清的嗓音随风飘来,“请公主放心,关于你养母的事情,属下一个字都不会在圣上面前提起。” 落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握成拳,他眉目皱起,抬手发誓,“属下以策家的百名冤魂起誓。” 发誓这样的事情,他从未做过,故而一举一动,一字一眼都显得格外的不自然。 虞晚舟蹙眉,目光落在他清贵冷峻的脸上,透着几分对他心有余悸的探究。 “如此,我先谢过策护卫了。” 她朝着面对的侍卫又是半蹲下的一礼。 与那些他看惯了的心怀叵测的嘴脸不同,虞晚舟根本不用旁人去揣测,她心里在想什么,从她的脸上一看便知。 这样的性情,对她本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策宸凨眉心突然一沉,公主何须他去担心,简直是多余。 虞晚舟行礼起身时,身子晃了晃,直直地就往旁倒去,幸好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公主请小心。” “我……我脚崴了。”她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药坊,“劳烦策护卫。” 策宸凨回头看了一眼药坊,对着她颔首,“请公主在此等候。” “……” 虞晚舟见他转身就走,抿着唇,故作颠簸地跟了上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策护卫,我随你一道去吧。” 说话时,她环顾了一圈,好像在怕着什么。 “暮江城拍花子很多。”她心有余悸地说道。 也是,刚刚经历过三人团伙,她害怕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虞晚舟怕的倒不是拍花子,而是蜀卫兵。 策宸凨并非不是心思缜密的人,只是眼下把她看待成以往的那些任务。 任务是不会跑的,只会乖乖在原地等着他来。 故而,在虞晚舟说话时,才猛然想起,得把公主这个“任务”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是属下疏忽了。” 他伸出胳膊给她,好让她借力。 可策宸凨一伸出手,心里就后悔了,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剑柄。 他倒是忘了,先前他伸手给公主借力时,公主变着法的拒绝了。 可这一回,虞晚舟只是朝着他微微颔首,垂下眼眸道,“有劳策护卫了。” 策宸凨扶着她,以从未有过的慢速度走进了药坊。 药坊掌柜此时正站在柜前,一手拨弄着珠算,一手提笔记着什么,约莫是收入不太满意,他连连叹气摇头。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策宸凨随口说出了几个药材,一听就是敷扭伤用的。 都不是什么很金贵的药材,一共才一两纹银。 掌柜的丢下笔,黑色的墨汁溅在了策宸凨宽厚的手背上。 空气突然凉了几分,掌柜的在爬上长梯取药材时,摸了摸后脑勺,嘟囔了一句,“又起风了?” 取了药,他爬下梯子,随意的拿了张黄油纸将药材包好后,这才抬眼看了客人。 “是你啊!” 掌柜的眼睛一亮,隔了一年,财神爷又回来了! 虞晚舟朝着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策宸凨,支支吾吾道,“我还需要备些草药,你……能否回避一下。” “公主想要什么,直说便是。”策宸凨不紧不慢的如是说道。 “是一些……女儿家补气血的。”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越埋越低。 策宸凨听见了,还一字一句听得甚是清晰。 药坊里安静的很,尴尬在这一瞬酝酿开。 “哦。” 一个音节硬生生地从他滚动的喉间蹦出。 策宸凨后退了几步,觉着还不够,索性走到了药坊外头,双手抱剑。 虞晚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些益母草之类的草药,掌柜的却是没有爬上梯子,从抽屉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包药粉递给她。 少女很是熟练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银票。 第11章 先心动的人竟是他 收了银票,掌柜的这才重新踏上了长梯,随便拿了一些草药,正要往下走的时候,他看着守在门口的执剑少年。 这耳朵……是不是未免也太红了? “少年血气方刚,容易气血沸腾。”他啧啧了两声,随手从身旁的药格子里拿了一些草药,这才下了长梯。 “这药是给他的,免费的。” 掌柜的这回用上好的黄油纸包扎,恭敬地递给了虞晚舟。 少女走出门时,是掌柜的亲自扶出去的。 策宸凨见状,皱眉上前,从掌柜的手里接过虞晚舟的手,冷声道,“我来。” 掌柜的哆嗦一阵,奇怪地环顾了一圈。 “也没起风,怎么怪冷的。” 他如此嘟囔了一句,又对着这二人道,“甭管是什么药,小的都有,二位客官若是要有需要,尽管来便是。” 约莫是这掌柜的太过热情,与之前着实判若两人,他狐疑地眯起眼眸扫了掌柜的一眼。 那股子凉飕飕的感觉再度袭来,掌柜的面上笑意僵了僵,总算是明白这股邪风是打哪来的了。 下榻的客栈离府衙最近,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府衙的动静。 天色一黑,暮江城的百姓匆匆回家,一炷香不到,大街上连个人影多年没有,只有风卷着沙城在喧嚣。 落了锁之后,客栈悄无声息,就像是空了一样。 一入夜,暮江城就成了一座空城,时辰一到,海寇再度破城而入。 萧瑟的风声卷着人心惶惶,偶有几出尖锐的哭啼声响起。 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脚步声很轻,虞晚舟回头望时,策宸凨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将她拉走。 入夜后,暮江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即便是威严的府衙,那些海寇也犹如无人之境。 策宸凨低声道了一句,“公主得罪了。” 虞晚舟只感觉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她紧贴在这人的身前,能够清晰的听见策宸凨沉稳的心跳声。 她方稳稳地坐在房顶下的横梁上,只听“砰”的一声。 借着昏暗的光线,两人对视了一眼。 海寇很快就搜刮到这了。 一阵凌乱嚣张的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由远及近,脚步声也愈发得重,每一声,都震得横梁在抖。 算起来,这客栈也有不少年头了,打从她年幼被养母拐骗到暮江时,这家客栈就在这十余年了。 前后算起来快二十多年的房子,便是建造得再好,也经不起海寇这夜夜翻箱倒柜的折腾。 虞晚舟怕这横梁断了,身子往旁挪了挪,双手环抱在策宸凨的腰间,甚是用力。 女儿家独特的清香沁入鼻间,少年呼吸一滞,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 可他越是避开,这股香味越是挥之不去,犹如女妖鬼魅的手紧紧拽住他的心,颇有取人性命的意思。 “公主……”他眉心下沉,本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不善言辞,唯恐把话说重了,又引来她呜咽红眼。 他逐又抬起手,想将她推开些。 策宸凨从来都不知道,女儿家的身子是这般的娇软,紧贴在他身前,好似一滩水,让他无从下手。 虞晚舟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上,只觉这人心跳声与以往不同,越跳越猛烈,震得她甚至意外。 她不过是害怕横梁塌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非死即伤。 这才抱紧了身旁的人,却没有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也不是没有大臣送女子给过他,多半是见他如今成了她皇帝老爹眼前的红人,故意讨好的。 碰上他心情好的事情,直径将那些美人送到了皇帝跟前,她皇帝老爹一眼就明白了过来,隔日就将那些大臣贬成了下三品。 若是不巧遇上他心头烦闷,那些美人可就遭殃了,至于怎么个遭殃法,虞晚舟也打听过,可人人避之不谈,总之是没要那些女子。 “别看策护卫心狠手辣,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其实他很图干净。” 这是徐嬷嬷同她提起过的。 虞晚舟彼时没放在心上,只当这人心性如老僧入定,却不想原来这么不经撩拨。 甚至……她还没有开始呢,这人竟是自己先乱了心神。 “策护卫……我害怕。” 白皙的脸蛋在他的心口蹭了蹭,额前的碎发挠过他滚动的喉间。 几息之间,策宸凨呼吸明显的有些不稳。 宽厚修长的大掌落在她的肩膀上,才想用力将她推开,耳边却又响起她颤抖的声音。 她在害怕。 此时将她推开,委实不是君子所为。 策宸凨向来不会自诩君子,今晚头一遭,竟会破例以此要求自己。 当他的手掌轻拍在虞晚舟后背宽慰时,他猛然回神。 他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眉目敛着复杂的情绪,安抚小姑娘的手却未停下。 轻轻的拍着,一直到房门被海寇用脚踢开。 这客栈果然是年久失修了,门被踢了一脚,此时歪歪斜斜地靠在门上,摇摇欲坠,发出令人心颤的吱呀声。 攥着他衣襟的小手又紧了紧,策宸凨轻落在少女后背的手由轻拍不知何时变成了抱。 闯进来两三个海寇四处张望了一圈,其中一个人啐了口,道,“又是间空的!” 眼见他们就要退出去了,虞晚舟悬着的一颗心方要松下来,却见有一个海寇被屋外一人一脚踢进了屋内。 “没人?” 那人抬步进来,摸过桌上那半盏早就凉了的茶,“那这是什么?” “这……” 那两三个海寇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人脑筋灵活,当机立断道,“我们这就搜!” 好在她本就没有包袱,值钱的物件也都在身上。 任凭这些海寇翻箱倒柜,也搜不出什么来。 “霍头领,这屋子的确是空的。” 明明是很确定的事情,话说出来却不是很有底气。 “是吗?” 被称之为头领的人突然抬头望了望。 这一抬头吓得虞晚舟整个人都缩在了策宸凨的怀里。 若说之前害怕,确实是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她装出来的,现在是着着实实的怕了。 策宸凨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执剑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抬起,面 第12章 我夫君姓策 屋子没有点蜡烛,仅存一点的光线还是那透过纸糊的窗户洒进来的冷清月光。 大抵是真的太黑了,那个头领没有看到藏匿在横梁上的两个人。 他不耐烦地起身,抬脚踢翻面前的桌子,恼怒喝道,“白费功夫!” 两三个海寇大气不敢出,跟在他的身后,大步跨出了屋子。 直到听不见动静了,虞晚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 策宸凨移开了落在她后背的手,低头看向她。 这一瞬,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着。 暮春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燥热。 他闭上了眼睛,呼吸略沉。 良久,少女娇软的声音铺着一层碎碎的疑惑,“他们还没有走吗?” 策宸凨没有回答她。 她当即捂住嘴巴,重新又紧贴在他的心口。 那些海寇,一贯狡诈,指不定是在诈他们出去呢。 这横梁上一待,竟没有想到就是一晚。 她止不住的打着哈欠,眼皮子愈发重了。 在宫里头娇生惯养了一年,她倒是越来越不能熬夜了。 虞晚舟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客栈软榻老旧的天花板,身上盖着干净整洁的被褥,枕边留了一张字条。 “在辰时末回来。” 策宸凨的字迹,她是认得的。 这人自小就习得一手好书法,年幼时,教她习字的虞阁老是她的外祖父,总是称赞策宸凨的字好看,让她跟人多学着点。 这些年过去,他的字迹变化不大,一勾一画都带着凌厉。 虞晚舟将字条收好,才起身去开了门。 小二端着新鲜可口的菜肴走了进来,“您夫君出门时交代了,估摸着这个时辰您该醒了,让我备了早膳给您。” “夫君?” 虞晚舟疑惑的一句倒叫小二尴尬了,“原来不是吗?小的还以为你和那少侠是年少夫妻呢。” 那少侠看着顶多刚满十八,而面前这丫头模样娇小,不知及笄了没有。 瞧这两人身上也没什么钱,他还估摸着是从家里私奔出来的。 虞晚舟反应了过来,眉眼弯弯地笑着,“我夫君姓策。” 这小二亦是个机灵的,闻言即刻嘴甜的喊了声,“策夫人早。” 策夫人……这个称呼甚是悦耳。 比她那劳什子的公主殿下,更好听。 “再叫一声。”虞晚舟从袖中拿出了五两银子,放在了桌上,自己拿起了箸,夹了块炒鸡蛋送进了嘴里。 小二俯身时,面上的笑意欢了,“策夫人,这是你夫君特意叮嘱给你备了送粥的炒鸡蛋,鸡蛋是今日早晨后厨的母鸡刚下的,可新鲜着呢。” 的确是新鲜。 虞晚舟一边嚼着鸡蛋,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二这才从桌上摸走了银子。 “策夫人请用早膳。” “策夫人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小的不打扰策夫人了。” 小二知道新婚的小妇人最是喜欢被人冠以夫姓的喊着,是以左一个策夫人,又一个策夫人的喊着。 倒不是全看在那五两银子的份上。 客栈的生意虽然差,可他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的。 这策夫人虽然一身不起眼的麻衣,可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那大家风范。 想来,她定是出自名门贵胄,同鲜衣怒马的少年看对了眼,不顾家里反对,离家出走私奔了。 小二抱着木盘,望着门对面发呆。 年轻……就是好啊。 客栈不远处的街角暗处,一人跪着,一人负手站着。。 “少主,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劫走公主,定不会暴露你。” 跪着那中年男子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复仇大业里,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少主的脸色正随着他的话一点一滴的沉下去。 “那个狗皇帝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找回这位公主,定然将她看得比谁都重,我们可以……” “武叔,用女人复仇,不光明。” 被喊为武叔的那人微微一愣,抬头去看,策宸凨眉目虽然敛着,面上却呈了几分恼意。 “况且,当年她母妃和外祖父虞阁老曾为策家说情,才招来杀身之祸,说起来,是我欠了她。” 不论有没有这一层关系,策宸凨一贯不稀罕用女人来报仇。 他虽算不上是君子,但不耻欺辱女子。 平武却道,“属下的意思是,我们掳走公主,但只是假借她来威胁那狗皇帝,并非真的要伤害她。” “若少主不放心,属下可亲自照料她。”他不死心,如此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可就没了。 策宸凨背过身去,懒得在这问题上多做争论。 “她胆小。” 容易哭…… 经不得吓…… 平日里与他走在一道,已经是生怯怯的了,更何况是被这帮粗鲁的老爷们掳走,胆岂不是要被他们给吓破了。 话已至此,平武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策宸凨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见策宸凨要走,随即将他吩咐准备的香烛冥纸递了上去。 虽是嘴上没有再提,可平武的心里却是不甘心。 他站在墙角的暗处,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少主提着那一篮子拜山祭拜的物件走进了客栈,握成拳头的手狠狠地砸上了旧墙。 一道嗤笑声自他身后传来。 “我早就说过了,他不堪重用,连个女人都舍不得牺牲,你还指望他为策家复仇?” 平武怒沉着脸,转过身去。 从街巷的最深处走出来一人。 此人身高八尺,异常魁梧,手上缠绕着黑色的布条,一瞧便知这是海寇的装扮。 “霍古,当年策家被赶离百越族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说话,如今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策家被灭门,你以为同你没关系了?” 若非策家被迫离开百越族,无可奈何之下归顺于南蜀,又怎会被南蜀那狗皇帝当废棋一般赶尽杀绝。 “你非说当年之事,我也有错,那我便错了。” 霍古便是那些海寇嘴里的霍头领。 “这小子硬不下心肠,你若强行为之,恐伤了主仆情谊,不若我来替你做这个丑人,如何?” 平武皱眉,压根就不信他,“你会这么好心?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是有想动虞晚舟的心 第13章 碰上了负心汉 这么些年里,只有这位晚舟公主可以近策宸凨的身,向来少主待她是不同的。 久别重逢的故人再次没了,他不敢想象策宸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那狗皇帝屡次挑衅我,不让我的人安生过活,我自然是要用公主的平安和他交易。” 平武冷哼一声,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若那狗皇帝不答应,你是不是就准备撕票?” “他怎么会拒绝。” 霍古站在平武的身旁,睨了他一眼,又道,“如今这位公主的画像传遍整个白玉部落,若是和亲的公主换了人,白玉部落自是当做奇耻大辱,那狗皇帝为了不起战事,什么事情都会答应。” 说罢,他又啧了一声。 “你不是心里也清楚这一点,这才壮了胆子向那小子请示的么?” 还反问他! 还真当他海寇当久了,只会抢夺,不会动脑了? …… 策宸凨拎着篮子跨进客栈时,抬眼就见小二靠着斑驳破旧的柱子,正看着自己傻笑。 他眉头一皱,还未问话,就见那小二如梦初醒般地冲着他微笑挥手,“回来了啊。” 少年走过去时,虽是冷着一张俊脸,但还是在跨上楼梯时,朝着那傻了的小二微微颔首。 “买了祭拜的东西,是准备带策夫人去祭祖吗?” 小二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上提着的篮子里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后,又道,“你也是暮江人士?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暮江若是哪家有了这么个矜贵英俊的公子哥,门槛还不被那些前来说亲的红娘给踏破了。 策宸凨因着那一句“策夫人”险些踩了空。 他堪堪扶着楼梯扶手,转头看向那小二,湛湛黑眸透着几分复杂的深沉,“策夫人?” “少年郎,不用这么害羞,虽然你定了两间客房,我一看就知道,你和那位姑娘的关系不一般。” 策宸凨眉目皱得更深了,面上明显的不悦,“别再让我听到策夫人这三个字。” 女儿家的名声最是容易被玷污,旁人闲言碎语两三句,清白可就被毁了。 小二却是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惜了那姑娘,居然碰上了负心汉。” “……” 策宸凨上楼梯的脚一顿,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明年你也想我来祭拜你吗?” 小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对上他凌厉的视线时,害怕地竟是不敢说话。 他一路目送着策宸凨进了“策夫人”的房间,摔了手里头的木盘,不服气道,“白瞎了那水灵的姑娘。” 今早他可是亲眼看着这少年郎轻手轻脚地从那姑娘的房间里走出来,若说这晚上没发生点什么,除非是这人有不可为人道的隐疾。 片刻过后,房间门打开,小二在底下望上张望着。 策宸凨站在门旁,待虞晚舟走出来后,才将门关上,随后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低头用力的擦着桌子。 这会儿倒是装得人模狗样的。 虞晚舟走到小二面前,轻轻柔柔地说了句,“退房。” 随后就见她拿出了荷包,小二一愣,心里对着少年的鄙夷更重了。 还是个吃软饭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小二鄙夷的神情太过明显了,伸手递银子的人竟是少年郎。 虞晚舟怔了下,她是主子,出门在外,理应是主子付钱,哪有花属下银子的。 “我把我那份结给你。” 说着她就低头去解开荷包的细带子。 “不用。” “不用。” 策宸凨和小二竟是异口同声地说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 不同的是策宸凨的大掌在说话时,已经罩在了那荷包上,宽厚的手心贴在少女微凉的手背上。 手掌在触碰的一瞬变得僵硬了。 虞晚舟察觉到了,但她故作不知,仰头朝着小二微笑。 那小二还有后半句话没有同她说完,此时他瞥了眼策宸凨,凑近虞晚舟,用极其低的声音同她继续说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不能说得太多,毕竟这位少年郎看起来身上杀戮的气息很重。 万一惹他不快,被抹脖子也未尝可知。 虞晚舟还以为他要喊自己一声“策夫人”,这才满心欢喜的期待地看着他。 岂料是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她想了想,约莫是这小二早晨时收了她五两银子,故而同她客气叮嘱一句。 “我记住了。”她微微笑着点头。 策宸凨在她说话时,已经收回了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指腹摩擦着。 少女娇养,连手背的触感都很是细腻。 如今他只感觉到了自己指腹上的剑茧,与之太过不同。 待虞晚舟同那小二寒暄好了,他这才后退一步,执剑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朝他微微颔首,面带着笑意,跨出了客栈。 策宸凨又将她带回了那间破旧屋子,却是过门不入,绕到了屋子的后边。 冬去春来,一年又过,他立的石碑早已埋没在杂草堆里。 策宸凨放下篮子,拔出了剑,正要清理杂草,却听虞晚舟道,“如此就好了,不必多做。” 想来也是,若非这杂草将她养母的石碑掩埋,恐怕早就被狗皇帝的人发现。 届时,他和公主都解释不清。 虞晚舟倒不是怕被她皇帝老爹发现,这是这恶毒的夫人实在是没有资格见日光。 祭拜的所有事情,都是策宸凨一手操办的。 从点蜡烛,烧冥纸,摆上祭酒,都是他在做。 虞晚舟只是在旁看着。 最后从他手里接过一杯忌酒,随手洒在了地上。 “你放心,如今晚舟过得很是不错。” 她垂眸,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再做春秋大梦,你若是公主,怎么不见那皇帝派人来寻你!” 当虞晚舟意识到自己被拐骗到暮江时,她曾告知过她所谓的养母,自己是何身份。 可那妇人怎么会信一个满身污血的五岁女娃的话。 她一心想回京,回京后,自是能寻到虞家的心腹门徒解救她。 第14章 把她给卖了 彼时,她还想着若是这妇人送她回去,她就让人赏她个百八十两。 可偏这老妇不信,让她练杂耍去卖艺,供她吃喝。 最开始的时候,她时常半夜逃跑。 可没跑多久,就被这老妇抓了回来,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了。 她倒是不怕疼,被打个半死不活,也要再逃。 后来那妇人折腾累了,半夜专门盯着她,她便再也跑不了。 在那之前,虞晚舟自认是不计前嫌,给这妇人留了活路的。 可妇人摆明了不想活,这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她乖巧了几年,虽然不再提回京的事情,但自己偷偷的藏起了银两。 那日被这老妇发现了,朝着她又是一阵毒打。 最后气吁吁地扔了手里的鞭子,冲着她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再做春秋大梦,你若是公主,怎么不见那皇帝派人来寻你!” 白玉部落的新首领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南蜀谈和。 而她在这十年里花了不少银子在那些往来的商旅身上。 让他所做之事其实只有一桩,很是简单。 那就是让白玉部落人尽皆知,南蜀的嫡亲公主,天生凤命,得她者得天下。 有此称王的捷径可以走,为何又要打打杀杀呢。 那新首领也没有让她失望,果真来谈和亲了。 只是唯一意外的是,不等这部落首领自己提要娶嫡亲公主,她皇帝老爹就自己把她给卖了。 只要她逃婚,白玉部落定会向南蜀发兵。 届时,她大仇得报,万事皆顺,还有什么不快活的。 暮春的雨说来便来,起先只是刮了点风,顷刻之间细雨已至。 白色的冥纸随风飞扬,飘散在半空中。 “晚舟已不同往日,只是可惜没能带您一道回京。” 没能让她亲眼见见她尊为公主是何等风光无限,委实是一桩憾事。 她微微一叹,垂下眼眸,风刮得她眼睛发疼。 得她养母所赐,她这双眼在很小的时候落下了眼疾,迎风就流泪。 药坊铺子的掌柜曾给过她几贴药,但并不管用。 再后来,她想想便罢了,不治了。 她因为这眼疾,倒是得了不少的好处。 旁人总以为她胆怯爱哭,故而很少会去招惹她,便是有人招惹了她,她眼眶一红,在加上她面貌本就楚楚可怜,容易迷惑人心,故而遭殃的,都是招惹她的人。 策宸凨侧目看她,见她双眼通红,氤氲的水雾覆在了她明亮的眼眸上,只稍一眨眼,晶莹的泪珠顷刻掉落,顺着她娇软的脸庞一路滑至白皙的下巴。 虞晚舟垂着眼眸,吸了吸鼻子,这下雨天还真怪冷的。 这人怎么还不带她离开? 她究竟还要站在这里多久? 这么一想,她的神色更是哀怨了。 策宸凨静候了一会,不忍心去打扰此时泣不成声的公主。 一张冥纸,飞飞扬扬,随风飘下山。 “哎呦!这是什么?” 在山脚下歇息躲雨的田公公从脸上拿下那玩意,定眼一看,连忙扔在了地上,啐了一口,直骂道,“真是晦气。” 便是这样还不够解气,他伸腿就往冥纸上踩了几脚,一下要比一下重。 山路被雨水打湿,一片泥泞,田公公脚下一滑,直直地就往下坡跌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只觉眼冒金星,一面撑着老腰,一面正要爬起来,抬眼却见漫天的冥纸飘飞在上空。 “那里是……”田公公睁大了眼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山上头,是公主养母的那间破屋子! 他唯恐去晚了,又扑了空,随地捡了根长树枝,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望山上赶。 等他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冥纸散落了一地,他喊了几声公主,却是没有人回应,只有呱噪的昏鸦在上空盘旋着。 昏鸦这玩意,可不吉利。 田公公拿着树枝对着天空乱挥了几下,稍有不慎,一个屁股蹲,又坐在了地上。 “哎呦”一声,响彻云霄,惊得昏鸦扑闪着翅膀乱飞。 啪嗒一声,有什么湿润的玩意落在了他脑袋上。 田公公怔了怔,抬手去摸,凑到了鼻子前闻了闻。 这不是昏鸦的粑粑么! 田公公恼怒地把那根长树枝朝着天空一扔。 昏鸦没有打着,长树枝却被他扔飞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根长树枝就这么被他扔到了山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田公公拍着大腿,欲哭无泪。 这地方没有人烟,晚间阴风阵阵,如泣如诉,吹得人心都在发慌。 “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田公公用衣袖蒙着双眼,害怕地惊喊着。 “谁让你收留的是公主!要怪,你就怪皇帝,我只是听命行事……况且,也不是我动的手啊,是那策宸凨!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阉人的嗓子比女子还要尖细,哭起来甚是幽怨空洞。 虞晚舟一手搭在策宸凨的手臂上,缓步下山时,一阵晚风袭来,她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这猎猎作响的风声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女鬼在哭泣…… 虞晚舟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抓紧了策宸凨的手臂,身子紧紧地贴上他的后背,另一只空着的手更是搭上了他的腰带。 “公主你……” 少年侧目蹙眉,却不忍将她推开。 树影随风晃动,犹如鬼爪一般,鲜有姑娘家不害怕,更何况是公主。 可虞晚舟倒不是怕着风声鹤唳,只是她心里有些发虚罢了。 其他人都以为,是策宸凨动手杀了她养母,殊不知,在此之前,是她亲手喂她养母喝下了放了迷魂散的茶水。 养母她浑身无力,视力模糊,自己撞进了策宸凨的长剑里。 虽然不用她动手,策宸凨也会手起刀落的要了她养母的命。 可虞晚舟总觉得,这事她若是没有参与进去,没有报复的舒畅感。 她心里此刻念叨着,“本就是你拐骗了我,让我过着非人的日子,那十年我生不如死,取你狗命,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其实,她养母又何止只拐骗了她一个。 第15章 公主一向如此吗 这十年间,前前后后少说有十五个孩子遭了她的贼手。 虞晚舟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听他们哭喊着要找爹娘,倒是与她不同。 她娘亲没了,外祖父也没了,她皇帝老爹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后宫作威作福的淳妃娘娘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这些孩子若是逃出养母的魔爪,还能有家。 可她已经没有家了。 此后天地宽阔,她也是孤身一人。 彼时,晚舟自个心里头一酸,心软了下来,主动给他们打了掩护,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她养母害得那么多孩子与家人失散别离,早就该送去菜市口行车裂之刑。 而她却是给养母下了迷药,让她死时没受多大的痛苦。 如此说来,她也算是帮了养母一把。 虞晚舟闭了闭眼,是了,她那养母即便化成厉鬼来寻仇,也不该找到她身上。 一切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夜间山雨淅沥,气温愈发寒凉。 山路不好走,策宸凨怕她摔了,直径将她背在身上。 虞晚舟最是怕冷,她哆嗦了几下,纠结之后还是冻得又红又僵的手摸进了少年的衣领里,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紧紧地贴着。 温热的喉间被冰凉的触感刺激了一下,策宸凨脚下一顿,身形有些微晃。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用冷剑插入泥泞里,稳住了身形。 “公主,你……” 他咬着后槽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这一回,他依旧没有把话说出来。 小姑娘自五岁起便没了母妃,逃出宫后碰上了她那个粗鄙的养母,那个妇人能教她什么。 授受不亲的道理,恐怕她并不清楚。 策宸凨忍了忍,将剑从泥泞里拔了出来,冷面往前走着。 待入城时,趴在他后背上的小姑娘已经睡得很沉了。 她这心未免也太大了……公主她一贯如此吗? 若只是这般对他也就罢了,万一她待旁人也是如此呢? 策宸凨拧着剑眉,下了某种决定。 当客栈小二看着那“负心汉”少年背着小姑娘回来时,不等他开口,就指着昨夜他们下榻的两个房间。 “房间还空着,你自个上去吧。” 策宸凨看了一眼对他没好气的小二,抬步上楼时,侧目问了一句,“暮江城哪里有书铺?” “书铺?”小二愣了愣,摇头道,“这里的百姓生计都是个问题,哪还有书铺。” 他顿了下,见这“负心汉”也不算是太坏,便是又道,“你若真想往肚子里装点笔墨,隔壁街头有个秀才,你可问问他去。” 见人上了楼,小二这才利落地将客栈大门落了锁,灭了蜡烛。 他估摸着时辰,那帮天杀的海寇也快要入城了。 可这一夜却是安枕无忧。 海寇竟是破天荒的没有入城搜刮民脂民膏。 是以,天灰蒙蒙亮时,百家烟火已经笼罩在暮江城的上空了,到处都是吆喝的声音。 当早点的香味飘进屋子里的时候,虞晚舟才醒来。 策宸凨端了早膳进屋的时候,她披散着秀发,身上罩着他的玄色披风,正趴在窗前往下张望着。 见他来了,便是指着楼下对面的那个小摊,“回宫后,我好久都没有吃到糍粑了。” 策宸凨微微颔首,让她稍等,自己转身下了楼。 晨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虞晚舟就这么趴在窗前,看着颀长挺拔的少年从客栈走出到对面的小摊前。 只见他给了小摊老板碎银子,却没有拿糍粑,反而抬步望前走了去。 “……他这是要去哪里?” 虞晚舟有些纳闷地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失望地坐在了桌前。 就因为她昨日说了句炒鸡蛋不错,今日又是一碟分量更多的炒鸡蛋。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策宸凨才回来。 进屋时,他手里拿了本书籍和一包油纸包裹着的糍粑。 虞晚舟接过了糍粑,正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却见眼前多了本老旧泛黄的书籍。 她愣了一下,迟疑得扫了眼书籍上的名字。 上头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女训。 “给我的?” 初初见他进来时手里拿着书籍,她还当是什么武功秘籍,却不想这书竟是为她准备的。 “什么意思?” 她蹙着眉心,垂眸思索了一番,寻思着自己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策宸凨轻咳了一声,嗓音干涩低哑,“此书……甚好,闲暇之余可翻阅,打发时间。” “多谢策护卫好意,可我幼时已经读过了。” 她外祖父虞阁老亲自教的。 读过了? 策宸凨倒是有些意外的挑眉。 那便是读的太早,书里头的东西公主忘得差不多了。 他翻了翻书,摊开其中一页,摆在了虞晚舟的面前。 少女一心吃着糍粑,略略地扫了一眼,算是给了他份薄面,含糊不清地嗯嗯了几声,好似看得很认真。 策宸凨却不是很满意,觉着她没有看到。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书中的某一处,“恪守礼教,能谨守节操,举止言行都有规矩。” 虞晚舟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糍粑,顺着他,将下面的内容背了几句。 此书甚是罗里吧嗦,内容忒长。 她给外祖父背诵时,没少挨过手心。 故而,这书里的内容,她到如今都一字不差地记着。 见她能背诵,策宸凨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公主既然没有忘,那为何……对他上下其手? 她对旁人也是这样吗? 策宸凨拧着眉头,眸中的色调像是沾了浓稠的墨汁,一下子暗了下去。 虞晚舟将一块糍粑吃完,抬头就见他神情晦暗莫测,心跳慢了半拍。 他这是又怎么了? 虞晚舟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里招惹到了他而不自知? 她复又低头瞥了眼那本书……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题出在了这书上。 她怎么就忘了,当初策宸凨是同她一道,拜在外祖父门下习字的。 彼时,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策家小侯爷,双亲皆在,日子和睦又舒坦。 策宸凨这是……在故意点她什么吗? “父……父皇所做之事,我定会想办法给你,给策家一个交代的。” 第16章 没有在诓你 策宸凨有些意外地听着小公主的话。 他其实从未想过,虞晚舟会同他是一道的。 血仇不共盖天,倒是不想让她这个无辜受牵连的沾染上半分。 策宸凨还记得虞晚舟五岁时,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彼时正值暮秋的正午,她在池塘边玩闹,泼了他一身的水。 虞皇后怕他着凉,命徐嬷嬷带他回殿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不过是一桩小事,却不知为何传到了那狗皇帝的耳里。 他在屏风后头换衣服时,就听那狗皇帝气冲冲地走进来,作势要杖责虞晚舟。 “身为公主,如此不分轻重!丢尽了皇家脸面,你给我跪到外头去,日落才准进来!” 这一跪可是足足四个时辰。 别说是五岁的女娃娃了,便是大人也顶不住。 皇后护着虞晚舟,却不知为何哭得哀怮,“晚舟不是为了撑起你皇家脸面的存在的,那些肮脏不堪的事情,本宫不愿她沾上半分!” 后来,还是换好了衣服的策宸凨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似是而非地说了句,“适才公主险些掉进了水里,本侯唯恐公主出了差错,救她时,自己功夫没到家,这才掉进了水池里。” 狗皇帝瞪了他半响,被前来寻他的淳贵妃安抚带走,这才免了虞晚舟的惩罚。 从那日起,他知道了两桩事情。 那狗皇帝并不宠爱公主。 以及……虞皇后不求晚舟能做个出色的南蜀公主,只求她快活随心。 风吹动挂在窗户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拉回了他的思绪。 少年正了正脸色,嗓音略凉,“公主殿下,应当谨言慎行。” 那话若是落入狗皇帝的耳里,公主必定是要遭殃的。 为了他,倒是不值得。 虞晚舟翻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她拧着眉心,仰头看向他,朱红小嘴嘟囔着,似乎有些不开心。 “我没有在诓你。” 策宸凨低头看着她,那张娇俏的脸蛋上满是认真,似乎唯恐他不信,虞晚舟将书合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即便是站在他跟前,这个小丫头的脑袋不过才到他的心口罢了。 虞晚舟努力地踮着脚尖,伸出双手,很是吃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策宸凨疑惑地看着她,正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虽然力道很轻,但看得出她很是吃力,应当是用尽了全力。 “等到那天到了,你就知道了。” 少年心头咯噔了一下,拽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带了过去,眉目紧锁,嗓音低哑,“公主想做什么?” 虞晚舟被他这么一拉,身子直直地往他身上扑去,脑袋撞在了他的身前,她懵了一下。 还不等她说话,便又听到那道低哑凉薄的嗓音在自己脑袋顶上响起。 “公主万不可为旁人做傻事。” 他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过面前这丫头半是羞涩半是欢喜地同他说,心悦自己。 那个旁人便是他,也不成。 虞晚舟不知他心中起伏,只念着只要逃婚离开,白玉部落大军南下,无论是她的仇,还是策家的仇,都报了。 见她不说话,少年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公主理应……以自己为重。” 傻事做不得,会丢了命的。 这样掏心窝叮嘱的话,自她母妃去世后,她再也没听过谁同她说过了。 虞晚舟怔住了,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酸,等她察觉到的时候,眼眶已经蓄上了水雾。 她看着被风吹起的秀发,垂眸抬手理了理,将秀发别到了耳后。 原是起风了啊。 “我记着了。” 见她懵懵懂懂地点头,策宸凨的心却反倒被一根无声的线提了起来。 这样不知名的情绪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若是……公主害怕,属下回京后,向皇帝请命,陪你随嫁去白玉。” 虽不在狗皇帝身边行事,多有不便,但并非不是不能解决的难事。 相反,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或许他能做的事情可以很多。 虞晚舟又是一怔,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人主动同她说过,陪她去白玉那个龙潭虎穴。 即便是身边的玉锦,虽待她的确是忠心不二,可当说虽随她陪嫁去白玉,也不过是认了命。 她本就是皇帝老爹下命的陪嫁侍女。 不愿意又能如何? 像策宸凨这样心甘情愿的,是唯一一个。 这人如此为自己着想,而她却只想着一心逃婚,不顾他的生死。 虞晚舟一时间心里泛了虚,不敢抬头去他看,垂下眼眸,神色躲避。 “你……你留在我父皇身边,前途光明,若是陪嫁,永远只能是一个侍卫。” 虞晚舟不信他甘心这样过一生。 “况且,说得好听是去做族长夫人,实则不然,我……不愿意让你看见我狼狈。” 她转过身去。 策宸凨这样待她情深义厚,像她这样的人,是受不起的。 “往后,你也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格子木窗上挂着的风铃随风飘曳,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不断。 虞晚舟闭了闭眼,她的眼睛吹不得风的。 她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策宸凨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垂首抹泪,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公主不想嫁去白玉……也不是毫无办法。 海寇与白玉部落,本就是同宗。 近日海寇频繁夜袭临海的暮江,让南蜀朝廷头疼不已。 狗皇帝调兵遣将,想压制海寇,却没有人察觉到白玉部落也正蠢蠢欲动。 这消息他早于半个月前就收到了。 武叔的想法是,就让海寇与白玉部落打个配合,偷袭南蜀,他们可收渔翁之利。 策宸凨亦是这样想的。 可如今……他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偷偷抹眼泪的小姑娘,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不成!我不同意!” 平武啪的一声拍桌而起。 惊得正在埋头拨弄算盘的小二抬头望靠窗的那桌望了过去。 夜雨来得匆匆,势头非常猛,拍打着纸糊的窗户,风从缝隙里飘了进来,吹动着桌前那支燃了一半的蜡烛。 策宸凨坐在他的对面,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第17章 与虎谋皮是有代价的 平武瞥了一眼正望自己这看过来的小二,憋着一股子气,恼怒地坐了下来。 他刻意压着声音,“此番多好的机会,我们不是说好了,待白玉部落冲入都城,你就趁乱杀了那狗皇帝,为何要改主意?” 自少主入宫后,他日日提心吊胆,唯恐少主被那狗皇帝察觉出异常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武自是不愿意再有变动。 “如此,太便宜他了。” 策宸凨端起茶,抿了一口。 茶味很淡,几乎尝不出什么味道,一如他的平淡的口吻,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武叔,你觉得南蜀皇朝如何?” 平武一愣,有些想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用南蜀百年皇朝和他的皇位来祭奠我策家百余冤魂,不好吗?” 平武听到这里,终是冷静了下来。 “我知你一贯做得很好,这些年做他朝廷的鹰犬,被世人唾弃,委实难为了你,可如今你想与虎谋皮,这甚是凶险。” 他顿了顿,抬手给对面冷静的少年满上了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可……有万全之策了?” “已经想好了。”他淡淡出声,神色未变。 今日见平武,也不过是通知他一声罢了。 平武也知道,一旦他定了主意,谁劝也没有用。 “既如此……属下全听少主安排。” 他端起茶时,才喝了一口,却听策宸凨问他,“武叔今日为何神色不定?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平武惊得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脸色通红。 “无碍无碍,只是近日梦见了老爷和夫人。” 客栈内安静了半响,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夹杂着小二时不时拨弄算盘的声音。 策宸凨喝了一盏茶后,起身上了楼。 平武又坐了半个多时辰,待雨声渐小时,才起身拿起斗篷,一头扎进了雨里。 小二关门时,看着那个彪形大汉身形匆匆地消失在雨幕的暗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夜幕一降临,整个暮江城的人都提心吊胆着,唯恐海寇来袭。 雨落在斗笠上,发出闷闷的咚咚声,耳边是喧嚣的风声。 平武站在霍古的面前,雨水打的他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合作作罢。” 一开口就是反悔,霍古倒是也没有多意外。 他只是望着客栈那间未熄灯的房间,笑了笑,“迟了。” 未免夜长梦多,他的人已经行动了。 平武一下子愣住了,这比他们约定的时辰足足早了一炷香! 他恼怒地上前一把拽紧了霍古的衣领,“你敢阴我?” “怎么?策家小儿没有告诫过你,与虎谋皮,本就要付出代价的。”霍古露出冷笑,“此事,他应当很有经验才是。” 城外的寒山寺传来悠扬的敲钟声。 钟声响过三回,暮江城门被攻破。 只是今夜的海寇与以往不同,打家劫舍之后,四处点火,大有灭城的架势在。 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到客栈,策宸凨背上虞晚舟,自窗前一跃而下。 彼时,虞晚舟才刚醒,漫天的大火倒映在她的眼眸里,她惊得一时间说不出来。 暮江城的百姓东奔西撞,城内乱成了一片。 她趴在策宸凨的后背吗,往回去看。 海寇闹出了这番动静,府衙大门依旧紧闭着,连一盏灯笼都没有挂上匾额旁。 县令贪生怕死,她也不是今日才知道。 在孩童愈发远的哭喊声夹杂在敲动堂鼓的声音,隆隆作响,震得人心发慌。 她定眼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拿着鼓槌,敲响堂鼓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请县老爷救救我的孩子。” 这声音一字一句落在人心上,府衙却是毫无动静。 虞晚舟转头看了过去,不远处的确有一个海寇将哭闹不停的孩子背在肩上。 不止这一个,几乎整个暮江城的孩子都被海寇们盯上了。 搭在策宸凨肩膀上的纤细手指忍不住握紧了他的衣领。 “策宸凨……” 她只是刚开了口,少年便转了身,没有丝毫犹豫的,带着她飞身进了府衙。 漆红色的大门自里头打开时,涌入了不少的百姓,或是避难,或是求救。 “是谁开了大门!看老爷我打死他……” 县令老爷披着蓝色官服,一边套着黑色官靴,一蹦一跳地往大门处赶来,满脸沉沉的怒意,还未找到谁发泄,就被眼前的一块令牌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金子制的令牌上,明晃晃地刻着南蜀图腾飞虎。 不用细问来人是谁,就知道是宫里的人。 “大……大人,有何吩咐?” 他惶急慌忙地跪在地上,几息之间额前密布冷汗。 “保护好公主,叫你的人夺回孩子,若是暮江城少了一个孩子,你提头来见!” 县令愣了愣,抬头去看,这才看清楚冷面俊首的少年身后躲着一个正探头看他的小姑娘。 他朝着公主请了安,召集了衙役,本意是一半留在府衙内保护公主,一半随这位少年侍卫去从海寇手里夺孩童。 岂料公主却说,“海寇不敢与朝廷正面冲突,不会冲进府衙,留下一两人便可。” 此事,县令拿不了主意,他只得望向了那位少年侍卫。 见他颔首点头,这才照着公主的意思去办。 此次海寇们似是发了狂,有不少百姓受了伤。 虞晚舟命衙役取来药。 在等衙役的时候,有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她的面前,俯身行了礼,“草民斗胆,敢问公主……可是南蜀的嫡亲公主?” 南蜀只有一位嫡亲公主,前虞皇后所生。 虞晚舟微微点头,还不明白这老人为何有此一问,就见他朝着自己跪了下来,委实惊着了她。 她不曾为南蜀百姓做过什么,担不起这一拜。 “老人家请快起……” “二十年前,草民曾受虞皇后相救,捡回了一条命,今日又得公主相救,保住了这条老命,草民多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虞晚舟微愣,她不过是开了这府衙大门罢了。 “这十年,皇帝嘉奖了不少皇子公主,圣旨下发至每座城池,却从未见过公主您的名号,草民还以为……公主您没 第18章 公主丢了 “公主……公主好端端的在府衙内,同下官说了句她去拿止血的药,下官给她指了路,可等了半响,却不见公主出现……” “府衙的大门和后门都有人守着,皆是没有看见公主出去,可……下官却在府内找不到公主……” 人怎么就平白无故的从府衙内消失了呢! 公主不见了,整个暮江城都得遭殃,就连眼前这个少年侍卫也一并会受牵连。 县令转念间,一颗惶恐的心倒是定了一些,他才想抬头同这侍卫好好说道说道这其中的利弊,如今他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他才张了嘴,一个字都还未从口中蹦出,就见眼前有一团黑影闪过。 县令定眼瞧时,策宸凨一脚踩进雨幕里,已经往府衙赶去。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看好城门。” 倒不是防备城门外头的海寇,而是此时公主定然还未出城。 夜里疾风骤雨,一并倾在了他的外袍上。 漆红色的府衙大门外此时已经挂上了灯笼,随风摇曳,昏暗的烛光忽明忽暗,里头呼喊声一片。 公主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他们自是恐慌。 见这冷面的少年护卫带着一身血回来,雨滴落在他的周身,散不去他浑身的杀戮气息。 众人噤了声,没有敢去看他的神色,纷纷低着头,唯恐被他拎出来质问。 他们哪里知道这公主好端端的,怎就会不见了! 无缘无故劈头盖脸的一桩没命祸事,早知如此,宁愿待在外头,打死也不会进这府衙大门。 策宸凨生得高大,比寻常人高过大半个头。 此时,他一把拿过身侧衙役手中的火把,对着百姓照了过去,果真没有瞧见那张熟悉的脸,他随即抬脚,往府衙内院走了去。 衙役们正要跟上,却被他一个转身拦了下来,“候在这里。” 公主胆子小,见不得血,此时怕是躲在哪里也不一定。 策宸凨在府衙内转了一圈,每一处都寻了过来,又绕到了府衙大门,始终没有寻着公主。 公主她……果真是不见了。 不知是谁,突然低呼了一声,“欸,适才那个同公主熟络讲话的老人家呢?怎么没瞧见?” 一切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公主不见,定是与那老头有关。 策宸凨只稍一个抬眼,平日里连巡街都懒得巡的衙役主动道,“我见过那老头,小的现在就去画像。” 暮江城就这么大,百余户的人口,百姓之间向来很熟。 只要有画像,就不怕找不到人。 策宸凨看着那衙役跑进屋去,心里头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有了画像又如何? 今夜海寇劫走暮江城的孩童,引他出去,却只是因为霍古想同他交手? 那帮海寇是闲出屁了,才会如此折腾。 公主怕是早就被他们盯上了,才有了今夜的变故。 那个所谓的老头,定然也是乔装打扮的。 策宸凨不耐烦地转过身,大步跨出了府衙大门。 “大人,画像……” 那衙役头一遭办事如此迅速,匆匆搁下笔抱着新画好的画像跑出来时,只瞧见了策宸凨的衣角在府衙大门的转角处。 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他愣了愣,随即拿着那画像,面向那些百姓。 “可见过此人?” 事关自己脖子上头顶着的那颗脑袋,众人皆是凑了上去。 那衙役等了半响,也没见人站出来说句话,便是失了耐心,怒道,“究竟见没见过?”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响起,吵得人心烦躁不堪。 静了几息,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说道,“大人,您这画的是什么?” 衙役一愣,将画像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 新画好的画像墨汁尚未干,就被他拿出来邀功,此时淋了雨,宣纸上成了一团黑,只能依稀看出是个人脸的轮廓。 衙役啐了一口,直骂着那些百姓慢慢吞吞,毁了他的画像。 画像被他扔在了地上,一两个官靴踩上去,顷刻就烂在地上。 正被衙役画着画像的老头,此时拧着身上的雨水,撕下了贴在面上的花白胡子,露出了白俊的面容。 正如策宸凨所料那般,哪有什么老头。 这分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海寇们见他回来了,纷纷见了船舱,同他打着招呼。 “二当家回来了啊!” 张白敷衍地打着招呼,急急地换下了身上湿透了的衣服。 三五个海寇才刚走,他的门就被人敲了几下。 张白正要发牢骚,却被人抢了白。 “此番辛苦了,给你留了大鸭腿,赶紧去吃吧。” 霍古冲着他招了招手,又问道,“那小公主不好伺候吧?” 宫里的人,他又不是没有接触过。 大多是嚣张拨扈,娇生惯养,还生性狡诈。 一想起来,霍古就忍不住皱眉。 张白愣了一下,早先他也听霍古叨叨过南蜀皇家的人,说什么难以对付,今日一接触,他觉得霍古尽是唬人。 “她甚是配合!” 见那少年对着自己咧嘴一笑,霍古愣了半响,困惑地问道,“什么叫做……配合?” “我哄骗那小公主,说要带她走,正想着法子带她从府衙后门跑出去,却不想她居然比我还熟府衙,指了一个更好的路走。” 说起这事情来,张白还有些激动地拍着大腿,“我踩点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那条路线呢!” 他话音方落,就见霍古已经转身跑了。 张白心里惦记着留给他的大鸭腿,耸了耸肩,系上了裤腰带,走出了房门,往厨房走去。 那个被他夸口不绝的小公主此时正被绑在一间空了的房内。 海寇不怕她叫唤,故而没有用布条堵上她的嘴。 也不怕被她发现在身在何处,所以眼睛也没有给她蒙上。 虞晚舟坐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身下的床板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有浪声从紧闭着的窗户缝隙里飘进来。 不用问也知道,她定然是被海寇绑了。 只是不知绑走她所为何事。 在府衙时,她去寻止血药,转头就见那老人家朝自己走了过来,说着什么衙役居心叵测,此地不安全,要带她走。 第19章 这算什么事 她知道是哄骗自己的话,倒也没有拆穿他。 不为旁的,只是她惜命,怕疼罢了。 若是自己不配合,叫唤几声,等衙役赶来,她指不定被这“老头”怎么劫持。 虞晚舟不想受苦,故而假意配合。 况且,她也很想看看劫持她的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霍古推门而入时,她正眼睁睁地等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都说和亲的公主爱哭,胆子小,霍古又是最怕女人哭,眼下也不敢招惹她。 连走进去都是轻声轻脚的,生怕弄出点动静来,吓着了这位哭包公主。 可话总要开口说才是,如此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正当霍古犯难时,只听那道悦耳的女声悠悠地传来。 “你们……想如何要挟我父皇妥协?我都照办。” 堂堂虞家,满门忠烈,虞皇后所生的嫡亲公主,竟是胆怂至此的。 霍古皱眉,不知为何,有些瞧不上这位公主。 亏得策家那小子将她捧在手心上。 他敢断定,这公主为了保命,让她出卖她皇帝老爹,她也定然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在虞晚舟再次开口时,霍古就确定,他没有看错此人。 自是……到底是公主,怎么会如此怂包? 公主她竟是主动同他说了这话,“黄金万两,再一道永保令,你觉得满意吗?” 霍古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又听她不紧不慢地与自己分析着。 “和亲在即,父皇眼下最怕我出了岔子,你同他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应下,不如你干脆问他要了这暮江城,临海方便你们捕鱼,反正这府衙县令也不过是摆设,倒不如全给了你们,百姓还能安居乐业。” 城池在手,若是不建设好,海寇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倒是个会为百姓着想的公主。 霍古此时才对她心里生出了一点满意。 便是再怂包,好歹也是虞皇后所生,身上多少是有点为国为民的英勇的。 “只是……我帮了你的忙,是不是有来有往,你也帮我一把?” 公主话锋一转,声音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霍古寻思着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做,这人怎么就要哭了? 唯恐她哭得止不住,霍古用这辈子从未软下过的语气问道,“公主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你的人办事周全,想来也知道我身边跟了个侍卫。” 哦……是策家那小子。 霍古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继而没有打断她的话。 虞晚舟抽泣了几声,呜咽声入耳,甚是委屈。 霍古还以为那小子欺负了人家,却不想竟是听了一遭少女心事。 “我与他青梅竹马,不怕大叔你笑话,我自小就倾慕于他,只是……我父皇被猪油蒙了心,竟是迫害了他全家,他如今对我不理不睬,还要亲自送我去和亲……” “这……既然他对你无情意,你何必惦念着,嫁去做首领夫人,不也很好吗?” 霍古活了三十五个年头,对情情爱爱烦不胜烦,为人甚是洒脱,故而不懂这有何伤心之处。 虞晚舟一愣,这海寇头领怎的如此铁石心肠? “他若是对我无情,我早就死了心,我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可他心里明明是有我的。” 霍古哑声,这小公主倒是没有诓骗他。 策家那小子的确待这公主与旁人甚是不同。 故而,他才会挑上公主。 他看厌了那张冷静沉稳的脸,想看看那小子心急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倒不是这公主口中的,想谋划城池。 此事,霍古自然是不会告诉她。 “公主想如何做?” “一座城池,换我不去和亲。” 霍古愕然,倏地一下站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虞晚舟。 这胆怯怯的公主说出来的话,可是能把人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霍古自认水性不错,下水时常捞到掉落在海底的珠宝,可今日见着了这公主,觉得那古话说错了。 海底针岂能同莫测难猜的女人心相提并论。 “公主可知道,你不去和亲,会有什么后果?” 虞晚舟轻叹了一息,点了点头。 “若是此生我不能嫁给策宸凨,倒是宁愿死在你这里。” 说罢,她双眼一闭,梗直了脖子,大有不怕死的架势在。 霍古走近了两步,却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痕,那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没入枕巾。 一时间,他有些犯了难。 霍古只想逼一逼策家那小子,给自己找个乐趣,没成想竟是碰上了棘手的事情。 难怪!这公主会如此主动跟过来,原是自己心中早有了主意。 千算万算,最后被算计了的人,竟是他自己。 这算个什么事情! 可若说算计,眼前这哭哭啼啼的小公主模样无辜又委屈,眼睛都哭肿了,哪有半分城府。 见这海寇头领面露犹豫,虞晚舟吸了吸鼻子,提了一口气,呼出时,眼泪似决堤一般,倾涌而出。 霍古最是怕女人哭,偏偏这还是自己招惹上门的。 他后退一步,皱眉不耐地吼了一声,“别哭了,你想做如何做?先说与我听听!” 虞晚舟被他这么一吼,倒真是不哭了。 目的已经达成,她自是不会浪费眼泪,只是一抽一泣还得装出来。 半个时辰后,霍古自屋里头走了出来,随便抓了个小弟,吩咐了几句。 片刻过后,清茶美食,热水以及干净的衣服一并送入了虞晚舟的房内。 张白去寻霍古时,他正巧在还换左肩上的药。 他呦了一声,稀奇道,“那小子竟还真能伤了你,你不会是看在他是故人之子,手里头放水了吧?” 策宸凨手段毒辣,一剑刺入,险些刺穿他整个左肩。 耳边不知为何,女儿家的哭声不断。 一个刺得他旧患犯了,一个哭得他脑袋发疼。 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霍古敲了敲头,不堪其扰,打发张白,“去,看看她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一应都满足了她。” 张白一脚跨出门外时,脚步微顿,纳闷地回头。 “头儿,她是被我们劫持的吧?” 怎么如今来看,他们更像是被威胁似的。 第20章 被公主拿捏在手心 府衙内院的一口生了青苔的水缸,被连成雨线的水荡出一个又一个的涟漪,将那抹倒映在水中的颀长挺拔的身影扭曲。 一只飞鹰张开双翅,飞过暮江成排的屋檐,往低飞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一只有力的胳膊上。 尖锐的鹰爪沾了雨水,浸湿了玄色的衣袖。 一卷细小的信纸就藏在它爪下的圆木小桶里。 策宸凨取下小木桶,手臂稍稍一抬,飞鹰扑闪着翅膀,再度起飞,在天际一角的黑云下消失了踪迹。 皇帝的亲笔御令。 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公主。 策宸凨将纸揉成了团,随意地扔进了那口水缸里。 候在其身侧的县老爷不敢说话,但在策宸凨看信时,偷偷瞥了一眼。 虽说他在暮江已有十余年,但他当日入朝为官时,曾亲眼见过圣上的字迹。 是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皇帝亲手所写。 他又见这少年侍卫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扔进了那口水缸中,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是敢这样对待圣上的御令。 实在是胆大妄为。 可县令向来胆小怕事,策宸凨所行此等事时,不曾避开过他,明摆着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可他却是心颤颤地道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表诚意。 “今日的雨愈发大了,这缸里的水都快溢出来了。” 说罢,他便转身招来了人,吩咐了几声,要把这缸处理了。 如此献殷勤,为的不就是讨策宸凨回京之后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可冷面少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眸色湛湛,浓稠过染了墨了的乌云,不显山不露水的,委实让人猜不透。 两三个衙役走来,手里还拿着木架和麻绳,作势就要移走这缸。 “圣上已知公主失踪,三日内寻不回她,莫说这口缸,整个府衙都留不得。” 衙役们顿时僵住,愣愣地看向县令。 府衙都快保不住了,要摆弄这缸有什么意思? 当下与其想着如何讨好他,不如早日将公主寻回。 “暮江城都多少火药,一并拿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丢下这话,迈出长腿,一脚踩进了雨中,黑靴下水花四起。 海寇劫持走公主,藏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船舱。 下了雨的海面,却是波涛汹涌,待不得人的。 虞晚舟坐在甲板上透气,身旁站着一个海寇,倒不是盯着她的,是来给她撑伞的。 “公主,外头不安全,不如还是进去吧。” 海寇向来粗鄙,几时这般轻声细语过,这话从嘴里蹦出来,引得四周不少海寇嘲笑。 撑伞的那海寇名叫阿寺,黝黑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个活,他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是以,他将伞丢在了地上,转身走进船舱内,今日说什么他都不干伺候公主的活了。 “我宁愿去灭了整个暮江府衙,也不愿意去给公主当下人。” 霍古和张白同时抬头看了一眼他,继而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砰的一声,阿寺双手用力地撑在桌上,“大当家,二当家,我可是认真的!” “怎么了?那公主不好伺候吗?” 霍古啧了一声,一脸的了然。 他早就说了,皇家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张白输了,不情不愿地取下了腰间的荷包,正要扔过去,却听阿寺道,“公主甚是好说话,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好伺候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不做?”张白猛地收回了拿着荷包的手。 原来是对面的那人输了。 霍古又是啧了一声,不满地丢了荷包给张白,抬头瞥了一眼阿寺。 “兄弟们都笑话我……他们笑话我说话娘里娘气的,我受不住这憋屈的活。” 此事说起来,还是霍古惹出来的事情。 说什么公主胆怯,说话不可大声,不可粗鲁,把她吓哭了,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以往又不是没有掳过人,他们做海寇的,又不是没见过被绑票的人哭,这有什么好怕的。 绑架绑回一尊动不得说不得的佛,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霍古自是没有理他,反倒是朝他伸出了手,问道,“要她写的东西,她可写好了?” 一座城池,黄金万两,再加一道保命令。 这些都是她自己提的。 “写好了。”阿寺这才想了起来,将公主所写的求救信递了过去。 霍古瞧了一眼,从首字一路扫到了尾字,脸色愈发沉了。 张白瞧着他神色不佳,手里惦着新收的荷包,凑了过去。 这一瞧不打紧,张白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寺不识字,便是站在原地,半点都不好奇。 “这公主可真是……妙啊。” 张白拍了拍霍古的肩膀,揶揄地道,“也不知你那侄儿顶不顶得住?要不要再开一局,我赌公主定能拿下他。” 霍古烦躁地甩开张白的手。 这有什么可开局的? 局面明摆着早已定了。 从那策家小儿早就被公主拿捏在手心了。 虞晚舟虽说是写给她皇帝老爹的求救信,可瞧瞧她写了什么。 通篇下来,满是仁义道德,愿为南蜀牺牲,也不愿意让海寇如愿得到城池一座,黄金万两以及保命令。 这便也就罢了,狗皇帝一眼就知海寇的要求,她也保全了自己南蜀公主仁德的一面。 可再往下看去,旁人她都不提,偏偏提及了策宸凨。 说他一路相护,甚至尽心尽力,她唯一余愿,是皇帝不要追究,不仅不能追究,还要还他平民身份,再不是罪臣之子。 虞晚舟心里清楚,这封信得交给策宸凨,再由他命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帝手里。 事关公主生死,策宸凨念着可从信中找出线索,必然会先行看信。 这信中有几处笔墨被晕染开,并不影响阅读,甚至能恰到好处的让看信之人知道,她写此信时,哭了。 “公主待策家那小子,甚是情深意重。”张白将信看完,竟是抹了抹眼泪,“自己死到临头,还想着为他争一争。” 整个南蜀都知道,策虞两家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谁想给策宸凨开脱,必然是逆了龙鳞,下场只有一个死。 第21章 先救公主 公主自知自己没法活着回去,便是用自己的命,换一方安心安乐,免南蜀战火,以求策宸凨平安。 若不是霍古与她做了交易,知道其中真相,当真是会被她打动心软。 “将信送出去。” 张白爱看热闹,故而亲自乔装送了信。 他在城门口将信托给一个正吃着糖葫芦的孩童,给了他五个铜板,孩童转头又去买了五个糖葫芦,这才一蹦一跳的跑进了城内。 正如虞晚舟所料那般,策宸凨从小孩手中拿到了信,先行打开看了。 县令在旁甚是急躁,“大人,如何?公主可在心中留下了什么线索?” 哪会有什么线索。 策宸凨将信翻来覆去,整整看了三回,都没等瞧出来。 倒是一句恳求那句那狗皇帝的话,唯愿策护卫顺遂,七个大字如烙印一般,落在他心尖上,疼得连呼吸都变得缓了。 脑海里那张胆怯怯的小脸很是认真地同他说着那话,“父……父皇所做之事,我定会想办法给你,给策家一个交代的。” 信上只有几处字迹的笔墨被晕染,这在下雨天甚是常见。 可策宸凨知道,公主定是哭了。 她那么胆小的人,是如何在海寇的威胁之下写出这封宁死不屈的信? 信纸被宽厚的手掌攥成了一团,策宸凨闭上了眼睛,敛住满目浓稠的阴鸷。 县令见他脸色阴沉,张了张嘴,直愣愣地看着被他揉成一团的信,却是不敢说话。 这可是公主的信,要八百里加急送去给皇帝的。 田公公坐在马车内,浩浩荡荡地进入府衙时,一掀开帘子,就瞧见了策宸凨手里的那信,连忙下了马车。 “这可是公主的信件?快,备马送去京城。” 蜀卫兵上前,策宸凨却是反手背了身后。 “策护卫,你这是什么意思?”田公公瞪大了眼睛,怒斥道,“你不想救公主?” 县令此时彻底躲在了檐下一角。 得!又来了个宫里头的人。 他这小小的府衙,蓬荜生辉,倒是没他什么事情了。 策宸凨眉眼未抬地扫了田公公一眼,冷声道,“你若是想活命,就闭嘴。” 自那晚海寇夜袭分散后,田公公唯恐被皇帝责罚,早就写信倒打一把告了状。 策宸凨与公主一同消失,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他劫走了公主。 皇帝倒是不信他的话,故而用飞鹰找到了策宸凨,将令传至。 田公公被他拂了面,下不了台,眼角瞥见那县令正往此处张望着局势,自是不能向策宸凨低头。 “怎么?你还想灭口不成?”田公公瞪着策宸凨,却被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竟是不敢上前半步。 策宸凨敛住的眼眸没有半丝的波动。 旁人怎么说他,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当务之急,先救公主才是。”县令觉着自己的这颗脑袋在田公公尖锐的嗓音里摇摇欲坠。 田公公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此处哪有他一介县令说话的份。 一名衙役冒雨奔来,朝着策宸凨俯身,“大人,火药已经全部备好,总共有十车。” 足以炸翻海寇的船只。 只是,公主定然是被藏在船上,若是当真炸了,那公主…… 此招甚险。 田公公一听要用火药,惊得回头又是一瞪,声音倒是失了底气,颤颤巍巍地道,“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海寇的船,不能炸! 策宸凨却是没有半点搭理他的意思,连个眼神都未给,抬步走进雨里,站定在蜀卫兵的前头,从腰间取下了一枚令牌。 这是可以号召卫兵的令牌,历来是在皇帝手里头的。 田公公摸都没有摸过的令牌,竟是在策宸凨的手里,他愣了半想,不敢置信。 皇帝一向忌惮策宸凨,虽是重任都交予他处理,可按得向来不是什么好心。 怎么竟是会把这贴身的令牌给他? 蜀卫兵可是皇帝的亲卫兵,从来只听一人行事的。 这…… 田公公心里头忐忑了起来,莫不是这些年皇帝用策宸凨这把剑,用得过于称手了,当真想收为己用? 卫兵见令牌如见圣上,再听不得田公公的使唤,任他耍威风。 田公公脚下一软,险些摔倒,所幸那县令眼尖,及时扶住了他,才免了他出糗。 卫兵接管了那十车火药。 乌云密布在暮江城的上空,黑压压的一片,让人透不过气来。 天色暗得很快,卷起的波浪时不时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少年翻身下了黑马,从卫兵手中接过弓箭,对准了海面上最大的那艘船。 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那冷箭将大船上猎猎作响的海寇旗帜射了下来,又稳稳当当地射中甲板,恰好落在了霍古的脚旁。 只差一点距离,霍古这脚就遭殃了。 虞晚舟正坐在他的身旁,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家伙,他竟还是个射弓箭的一把好手。” 张白把冷箭一把拔出,解下了上头的信,翻开扫了两眼,眉头深皱,“竟是如此嚣张!” “不愧是策家人。” 霍古瞧了信,倒是夸赞了一句,引得张白气得大怒,“他都要攻过来了,你居然还夸他?” 那小子行事狠绝,向来不留余地。 张白双手叉腰,低头看着坐着甲板的小木凳上的虞晚舟,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虞晚舟的眼睛吹不得风,可偏偏船上到处都漏风,她自被掳上来后,眼睛没有一刻是不红的。 眼前飘来一张纸,字迹她认得,是策宸凨所写。 内容无非是,天黑之前交出公主,否则炸翻海寇船。 见她瞧清楚了内容,霍古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飞身将她带上适才被射下的旗帜的旗杆处,随手取了粗绳,将她绑在了上头。 张白仰头望着,少女粉色衣玦被风吹起,飞扬迷乱了人眼。 虞晚舟闭了闭眼,避开了风头,眼泪却还是落了下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阵阵海浪的喧嚣声。 这么高的位置,便是他们这些日夜都待在海上的人,都觉得脚软,更别说是这个娇滴滴的公主了。 待霍古飞身下来,张白有些不忍心道,“你现在怎么不怕她哭了?” 第22章 你没有心 霍古一脸轻松地道,“这尊神快被带走了。” 是了,策宸凨都寻到这里,下了战帖,而霍古留着虞晚舟并没有什么用处,他自是会放人。 不过是一场交战罢了。 他想探个究竟,这十年策家小子究竟长成了什么本事。 天色昏暗一片,当最后一道光线消失在海平线上的时候,海平面倒映着莹莹火光,肆起的风声阴森可怖,刮得她脸蛋都麻了。 岸边已经架起了炮筒,对准了海面上的海寇船只。 少年的衣袍被灌进了潮湿的晚风,猎猎作响着。 黑色筒靴被拍岸的浪潮浸湿了,水珠在火光下闪烁着光。 他身后的蜀卫兵皆是穿着坚硬的铠甲,面容冷峻的目视前方,手里高举着火把。 炮筒里已经放进了火药,只要把火点上,这些海寇便不足为惧。 霍古飞身上了旗杆,手里拿着的冷箭,是午时策宸凨射过来的。 冷箭刺入虞晚舟的喉间,已经沁出了鲜血。 她虽是被冻麻木了,但当喉间被刺入时,还是吃痛的蹙起了秀眉。 霍古见她明明双眸通红,水雾氤氲在眼中,却竟是能咬唇不哼一声。 倒是让他有些佩服了。 他开始理解为何策宸凨独独待她特别。 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你后悔吗?”霍古低声问着。 这与当初他们说的交易并不同。 女人,只会影响男人拔剑的速度。 正如此时,策宸凨迟迟没有动静,正是在顾忌着虞晚舟的安全。 否则,哪有机会让霍古有机会谈判。 虞晚舟虽是一双眼哭得红肿,可神色却是很淡然。 霍古问她后不后悔,她其实从未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任何一桩事情。 “你会杀了我吗?” 霍古微微一愣,刺入她喉间的那支冷箭退了半寸,鲜血顺着箭头滑落。 当真是怕了? 他以为这位胆怯的公主会对他哭喊着求饶,可她没有。 其实,她也没有多害怕吧。 “你的生死,全掌握在那小子的手里。” 若是策宸凨把他逼急了,他为自保,杀个人也不算什么,左右他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也不差这位公主的。 虞晚舟撇撇嘴,“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么?”霍古嗤笑了一声,朝着对岸望了过去,莹莹火光连成了几排,倒影在海面上,盖过了星河的光芒。 “我瞧他那阵仗,倒不是想救人,反倒像是趁机灭了我海寇。” 霍古转头盯着虞晚舟,想从她脸上看出真的害怕,但是他什么也瞧不出来。 虞晚舟敛着的眼眸很是平静。 “若真是如你所料,那也并非是他的主意。” 如此丧心病狂,只会是她那个皇帝老爹的念头。 白日里被策宸凨吓唬了一遭,到了夜里,田公公才反应了过来。 他此时顶着海风,走到岸边,若不是那石岩太滑,他便已经爬上去了。 “策宸凨,你究竟有没有把公主的安危放在心上?亏得在驿站时,公主百般袒护你,你竟然……” 田公公仰头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高声喊着,声音很响,却被海风剥削了不少,入耳已经听不大清楚他究竟在数落些什么了。 那句,“你该当何罪”才脱口而出,尾音在这挺拔冷面的少年转首看他时,一半被吹散在风中,一半被他自己硬生生吞下。 卫兵首领上前,俯身拱手,“田公公误会了,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日飞鹰传书,在末尾留了极小的一行字:不惜一切代价,绞寇。 虞晚舟若是丧命于此,皇帝大可告诉白玉部落,她为南蜀而死。 白玉部落若想追究此事,皇帝也能将所有的罪责丢在策宸凨的身上。 田公公微愣,他都能想到的后果,眼前这惯来杀伐狠绝的少年不会想不到。 整整十车的火药,炸下去,海寇都得丧命于此,更何况是此时被绑在旗杆上的公主。 霍古瞥了眼脸色发白的虞晚舟,看向对岸,挥了一下手。 一只小船靠近岸边,阿寺撑着船桨,不屑地扫过岸上的这些蜀卫兵,最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负手站在岩石上头的冷面少年身上。 这就是他们大当家的故人之子? 瞧着的确是丰神俊朗。 “我们大当家说了,今日你们敢点一只炮,公主就同我们一起葬在这海里。” 策宸凨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极淡的眸色里瞧不出半点波动,面无表情的那张俊脸上满是说不出的冷酷与深沉。 原是胸有成竹的阿寺心中咯噔了一下。 瞧策宸凨这样子,似乎压根就不把公主的性命当一回事。 他大当家拿错了筹码。 公主她也……赌错了…… 阿寺见策宸凨懒懒散散的抬起手,系着他袖扣的那根黑色绸缎随风飘扬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 海上男子,大多是义字当头。 阿寺突然为那哭包公主仅有的一点勇敢不甘心。 “你就是公主口中的那个策护卫?” 闻言,策宸凨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风中抬起的手没有了动作。 “你家公主被绑来时,明明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却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策护卫能会救她的。” 阿寺紧紧地盯着策宸凨,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神情的变化,须臾后,他的心凉了半截。 这策家小儿果真是冷面心硬。 但凡是个人,听到他那话,心里多少是有动容的,可他神情竟然比适才更冷上几分。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家头要去招惹这人,只为看他着急上火。 这策宸凨根本就没有心! 他只是那狗皇帝手中的一把杀人剑罢了! 铁石心肠!麻木不仁! 阿寺把自己仅有的会骂人的四个字全骂在了策宸凨的身上。 他突然嗤笑了一声,啐了一口。 可笑的是,这两个词,都是暮江城百姓怒骂他们海寇的。 “策护卫,公主的生死,可都在你的一念之差中,你可要想好了。”阿寺咬牙切齿地道。 公主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不惜冒死用自己的性命去和他们海寇做交易,只为换来不和亲的自由? 不值!太不值了! 第23章 得救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夜风中,曲了半分。 轰的一声,火球自大炮中飞出,海平面的一方,燃烧了起来。 阿寺吓得跌坐在船上,慌张地回头望去。 被烧的只是一座空船,火光将那块海面照得红火,木头被燃烧得噼啪作响。 海面并不平静,浪花翻滚成白色,这才只是开始。 虞晚舟被绑在旗帜上,随着船来回晃动着,胃里有些翻腾,脸色更是煞白。 她远远地看着岸边那少年举起着手并未放下,微凝的脸庞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氤氲的水雾蓄在眸中。 “他居然真的敢!” 霍古飞身跳下旗帜,大喊着,“弃船!” 话音方落,几声轰隆声再次响起,震耳欲聋。 也不知道船只是被炮火击中了,还是因翻滚的浪潮,来回摇晃的弧度愈发猛烈。 噗通声不绝于耳,眼睛被风刮得疼,虞晚舟垂下眼眸,瞧见甲板上的海寇跌跌撞撞地纷纷往海里跳下去。 所有人都在逃生,对岸的炮火没有停歇过,风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 指尖冻得发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海风吹得久了,她感觉身体在慢慢的发凉,浑身的血液逆流,直冲脑门的那一瞬,意识也跟着愈发昏沉。 “你后悔了吗?” 在黑暗彻底将她吞没时,她不知为何,想起了霍古问她的那话。 彼时,她没有回答,其实那时她心里是没有底的。 感觉意识在渐渐消退的时候,她后悔了。 自有记忆起,她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豪赌一场,赌的是人心。 她却偏偏忘记了,母妃告诫过她,人心不可试探,结果往往会后悔。 风声在耳边喧嚣着,她的身子很沉,一路往下坠着。 直到被冷冰的海水将她淹没,她模糊间听见有人在惊呼。 “公主——” 口鼻被海水吞没着她呼吸的顷刻,她没有想着自己死后,白玉部落会不会放过她皇帝老爹,而是为什么策宸凨不救她。 濒临死亡的恐慌感,侵蚀着她的思考,她甚至尚未察觉自己记挂在那个少年身上的,叫做期望。 海上的海寇船被炸的一只不剩,分明就是想彻底灭了他们。 霍古从海面上露出湿透了的脸,震惊地望着对岸还不肯收手的卫兵,只是那块岩石上头的那道身影不知在何时不见了。 “舔着刀尖过活的人,果然狠。” 只是可惜了那位娇滴滴的公主。 他们都看错了人。 当曙光破开云层,照射在海面上时,忘眼过去,满是狼藉破损的船舰,浪声比昨日小了不少,呛人的火药味吞并了浓稠的咸水味。 今日的海面,却是格外的平静。 …… 虞晚舟睁开眼睛,闻到的是令她忍不住皱眉的草药味。 “公主,您醒了。” 玉锦一脸欢喜地将她扶了起来,轻声细语中压不住的高兴。 她浑身一动弹就发疼,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疼。 眼前这间屋子,分明是她住了两日的客栈。 她怎么会在这里? 虞晚舟靠在床头,脑袋昏沉,根本想不起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坠海了。 “这是策护卫亲自盯着火熬的药。” 玉锦端来了药碗,她低头看了一眼,浓稠的黑色墨汁,光是看着就知道很苦。 虞晚舟一声不吭地将药汁喝尽,玉锦送来了几颗红枣,她却是摇摇头。 苦是苦了点,但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幸好有策护卫,不然公主您......” “他人呢?”虞晚舟垂眸,打断了她。 她并不想听玉锦说那个人多么多么的好。 玉锦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策护卫就在外头候着,我这就把他喊进来。” 策宸凨进屋的时候,虞晚舟就靠坐在床榻上,望着那半掩着的格子窗出神。 外头大街上路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很是热闹。 屋子里却是安静的只有黑色靴子踏在木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 “公主。” 他站定在床榻的三步之远外,俯身朝着她恭敬的行礼,低醇的声音也比过往轻了不少,柔和了不少。 昨夜她应当受了不少的惊吓。 策宸凨连呼吸都变得轻缓,唯恐惊扰到了她。 “是我父皇的意思?” 昨夜那场战火,瞧着好像是为救她而起,但连田公公都知道真相是因为什么。 虞晚舟自小就通透,不过须臾间,便是想明白了。 策宸凨垂下眼眸,并未回答。 通常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虞晚舟以为他不会出声,抬眼却见他竟是半跪在地上,神色凝重地同自己道,“属下救驾来迟,请公主责罚。” 救驾来迟...... 虞晚舟依稀间忽而想了起来。 她被人轻拖起来时,那个人在她的耳边说着,“公主殿下,属下来迟了。” 想来,整个暮江城,能把她从海里救出来的,也就只有策宸凨了。 她轻笑了一声,垂眸眼眶发酸,眨眼间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父皇给你的密令里,没有要救我吧?” 策宸凨微微一震,抬眸看了她一眼,继而又低下了头。 这一次,他再没有说什么。 有些委屈在她心里徘徊了几圈,她憋了一会,还是没有忍住。 “策护卫救我,也是为了自保,是吧?” 若是她昨夜真的丧命于海底,待策宸凨回京后,定会被她皇帝老爹扔出去向白玉部落请罪。 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公主,才致无法和亲。 他成了南蜀的罪人,不被赐死才怪。 虞晚舟瞥向策宸凨的眼眸虽是氤氲着水雾,可若此时这认抬头去看她,定然能看到她眸中的冷意。 只是他没有。 策宸凨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房门并未紧闭,田公公此时候在外头,曲着身子偷看着里头的情况,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公主今日没有死成......不知日后回宫,会不会说出当年她母妃的死。 虞晚舟的存在,就像是悬梁在他脑袋上头的一方宝剑。 十年前,她没有死在宫里。 一年前,她走出了深山。 昨夜,她从海里被救了出来。 嫡亲公主似乎有神明保佑,总是大难不死。 可她若 第24章 公主对他失望了 房间内有过片刻的安静。 虞晚舟低眸思索了一番,从袖筒中拿出了一个剑穗,递了过去。 策宸凨抬眸,视线落在那剑穗上时,湛湛黑眸震了一下,落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他见过这剑穗,在昨夜救虞晚舟的时候,彼时见她紧握在手里不肯松手,他还以为是什么人所赠,对她非常重要。 “原本还想在这剑穗上绕一个平安结。” 她说话的时候,垂眸看着那剑穗,手心轻轻拂过红色的穗子,珍而重之。 “但我怕来不及送你,便就这样吧。” 见那剑穗轻轻捧到自己的眼前,策宸凨眸光微闪,低头抬手,接了过去。 他没有想过,公主拼死保住的剑穗,竟是送给他的。 一个平安结,便是再繁琐的样式,五日内也能做成。 公主不愿意做......是对他失望了? 幽黑的眼眸骤缩,他将剑穗紧握在手里,呼吸微顿。 “其实青墨色的剑穗与你更配,只是我念着你的剑出鞘,必然要见血,想来还是红色的更适合。” 鲜血哪怕染上了剑穗,也不怕被人瞧出来。 “当日你说要随我嫁去白玉部落,你便当一场笑话,我没有当真过,你也不必守着承诺。” 字字句句间,全然没了往日里的那份欢喜。 策宸凨的心下沉了半分,却犹如无底的空洞,怎么沉都着落不到地面。 他始终低着头,虞晚舟瞧了过去,怎么也看不清他脸色的神色。 少年的眉眼间是一贯不为所动的冷峻。 虞晚舟落在被褥下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她向来是物尽极用的,也从未失算过人心,却偏偏拿捏不住策宸凨。 今日被救回,恐怕想要再逃,就得在和亲路上了。 虞晚舟叹了口气,事情全然偏离了她的计划。 “属下想问......”策宸凨抬头,直直地对上了她哭得红肿了的眼眸,喉结滚了滚,嗓音透出几分紧绷。 虞晚舟定定地看着他,模样安静的听着他把话问出来。 他抿着薄唇,眼眸突然从她身上移开。 少年案桌上的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里白烟袅袅,轻纱被风吹动,挂在格子窗前的风铃依旧叮铃作响,甚是悦耳。 屋内浮动着暗香,一缕缕却是牵动着心跳。 虞晚舟静默地瞪了一会,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颀长的身形倏地站了起来,朝着她俯了俯身后,这人匆匆丢下一句,“属下不打扰公主休息了。”便是走了。 少女微微一愣,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他究竟想问什么? 话都到了嘴边,居然没有问出口,这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 房门吱呀一声被掩上,玉锦进屋时,手里拿着几个新鲜采摘下来的果子。 “昨夜海寇挑衅策护卫时,曾提起公主你说过最是信任策护卫,好在策护卫也不负公主,当真把你从海寇的手里救出来了。” 公主若是没了,他们这些随行的都得陪葬。 玉锦面上透着几分庆幸,虞晚舟看在眼里,并未点破她,面上有冷意拂过,她垂首闭了闭眼,一滴泪毫无意外地顺着她高挺的鼻子滑落。 “我有点冷。” 闻言,玉锦连忙起身将半掩着的格子窗关紧。 她是虞晚舟的贴身侍女,自是知道公主不愿意去和亲。 虽然公主没有说过原因,但猜也猜得到她是害怕白玉的那帮蛮夷。 “若是策护卫能一同去白玉部落,有他相护,公主定然不会被欺负。” 虞晚舟没有应她。 事情已经偏离了她的计划,她得重新想一个万全之策。 策宸凨并不是那么可靠。 玉锦疑惑地看着她,平日里她都能将公主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今日却怎么也猜不透公主是怎么想的。 她所提议的公主并不做声,难道...... “公主不信策护卫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自屋里头传了出来。 守在房间门前的两个卫兵下颇有默契地望对面的策宸凨瞟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镇定自若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也什么都没有听见过。 他们能听见的,策宸凨自然也能听见。 他正擦着剑鞘,晦暗的眸底布满阴霾。 更轻的一声“嗯”飘进他的耳里。 两个卫兵不自觉地顿住了呼吸,再度看向了那冷面的少年侍卫。 少年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擦着剑鞘的速度放缓了不少。 习武的人,通常只会擦去剑身上的血迹,剑鞘这种玩意倒是从来不擦拭的。 卫兵们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不对劲,策护卫甚是不对劲。 可他们还未想明白他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时,就见策宸凨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剑穗,慢条斯理地挂在剑柄上头。 剑穗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只是......这红色是不是太不搭了? 尤其是策宸凨这么冷峻孤傲的性子,怎么瞧都不像是用这样嚣张夺目颜色的人。 待他将剑穗挂上,这才执剑走下了楼梯。 空气静默了半响。 “居然有女子送他剑穗!”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胆子这么大。” 且不说他这周身阴鸷的戾气,单单是他这罪人之子的身份,谁敢与他牵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又安静了片刻。 “他竟是收下了!” 这些年,根本没有人敢同他多少半个字,他哪有什么相熟之人。 “可见那女子在他心里非同一般。” 卫兵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拿不定主意。 “若是将此事禀报给皇上,我们会不会成了棒打鸳鸯的罪人?” 皇帝早已有密令,谁与策宸凨私下熟捻,都要处以极刑。 不为别的,皇帝只是怕策家余孽卷土重来。 两人窃窃私语着商议了片刻,终于有了决定。 此事不能瞒着不报。 策宸凨都把剑穗挂在剑上了,回京后便是他们不说,皇帝也会起疑。 可棒打鸳鸯这事,他们实在是做不出来。 故而,他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当虞晚舟听见这两个卫兵告知她,有个女子送了个剑穗给策宸凨的时候,她端着茶的手微微一僵,缓缓地抬起了头, 第25章 就凭你? 她以为那剑穗在策宸凨心里起不了什么波澜。 可居然他竟是不避嫌的挂上去了。 见她一脸懵懂,卫兵以为是她不明白其中利害,便是直白地同她道,“公主,同策护卫这样的人在一起,岂不是耽误了一生。” 去年那个不知道策宸凨的身份,送了女子讨好他的新晋状元,此时还在边塞种地着。 卫兵的话音方落,房门被人自外头推开,力道不算轻,砰地一声,着实把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卫兵们下意识地起身,防备地看着来人,却见是策宸凨,皆是一愣。 尤其是在看到他那双执剑的手居然端着一盏热茶。 少年的脚步沉沉,踏进屋时,冷眼扫过他二人,卫兵心里一阵发虚。 两人朝着虞晚舟行了一礼,就欲退下。 其中一人约莫是看不惯策宸凨这跋扈嚣张的模样,移步时身形一顿,竟是当着他的面,恭敬地朝虞晚舟行了一礼。 他道,“公主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还请您酌情处理。” 玉锦自是心思活络,见策宸凨端来了热茶,便是将屋内案桌上的那盏茶撤下,同卫兵们一同退出了屋内。 门尚未关上时,卫兵同玉锦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屋内。 “你怎么能留公主一个人在屋内对着他?公主适才不是说了,她不信策护卫吗?” 虞晚舟瞥了眼挂在他腰侧的那柄长剑上的剑穗,心虚地捏紧了被褥。 自己承认是一回事情,可被当事人听见,就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是属下无用。”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跪在地上时,着实把她惊着了。 “策......策护卫不必多想。”虞晚舟磕磕绊绊地解释着,“玉锦觉着你应当随我陪嫁去白玉部落,但我并不想耽误你,故而没有同她解释,却不想她竟是胡乱猜测。” 可若是她同玉锦说,她信任策宸凨。 这话落入旁人的耳里,怎么听都觉得有猫腻。 “属下明白。”少年的嗓音依旧寡冷。 他逆光跪着,棱角分明的轮廓被镀上了不知名的阴冷弧度。 玉锦被这里两个卫兵说的心里甚是憋气。 她手里端着的那盏茶还是烫的,偏偏策护卫又端了一盏热茶进来,分明就是有话想对公主说,她又何必在那里碍着。 况且,她也很想策护卫一起去白玉部落。 玉锦的这点心思,自是不能同人言明,她默默地走下了楼梯,却是一不小心撞上了田公公。 热茶翻了出来,泼了田公公一身。 “哎呦喂!你想烫死我吗?” 田公公嗓音甚是尖锐,在屋内的虞晚舟自是听见了。 屋内已经有了热茶,玉锦自是不会再端一盏过来。 唯一的解释只有...... 她望着被策宸凨摆在案桌上的那盏茶,垂首时,眉眼弯弯,嘴角微扬。 少年眼尖,抬眼觑着她,精确地捕捉到公主脸上那分明的笑意。 “公主......在笑什么?” 昨日才受了惊吓,他还以为要安抚好几日,公主的心情才能转好。 偷笑时被人瞧见了,虞晚舟神色一顿,抬眼时毫无征兆地就撞进了少年那湛湛深沉的黑眸中。 她在海上的时候,头一回见过漩涡,好像什么都能被吸进去。 少女此时呼吸微顿,她觉着策宸凨的这双眼眸深不见底,就如同那海上的漩涡,正一点一滴的吞噬着她的心悸。 “策护卫有些让人意外。” 策宸凨闻言垂下眼眸,眉心间的褶皱愈发得深沉。 见他听不出自己的玩笑,虞晚舟只是嘴角弯了弯,并不打算开解他。 见公主的笑意比适才更深了,策宸凨不知为何,有些沉不住气,他倏地起身,硬生生地道,“属下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策宸凨大步迈出房间,直到房门紧闭,他才突然不解自己为何会如此沉不住气。 自被押入宫为侍卫后,他向来是理智克制的。 那两个卫兵见策宸凨走出来时阴沉着一张脸,自己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公主一贯娇滴滴,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由她出面断了策宸凨的那段露水情缘,是最好不过的。 虽说依旧是棒打鸳鸯,可手段和善了不少。 换做皇帝,定是要那送剑穗的女子当乱民处置的。 到底是保住了一条人命。 卫兵脸上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约莫是怕往后这罪臣之子又祸害其他清白出生的姑娘,卫兵一脸鄙夷地伸手拦住他。 “策护卫,好心规劝你一句,时刻谨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说罢,这卫兵约莫又是怕被公主听见自己的话,后怕地转头瞧了眼身后紧闭着的房门。 公主心软,一向待策宸凨很好。 怕她听见了,会为策宸凨出头训他们几句。 可他这一眼落在策宸凨的眸底,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先前是田公公,如今又是卫兵,人人都在提醒他和公主的身份是云泥之别。 一次便罢了,如今又听到了这般言辞,策宸凨觉得甚是刺耳。 “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他的嗓音被压得极低,上前一步逼近卫兵。 过于慑人的气场逼得卫兵忍不住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退无可退,这才出声警告,“你......你想干什么?” 黑眸晦暗如深渊,迸出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他只稍稍挑眉,那护卫不仅不敢再说话,更是低头躲避着他如芒一般的视线。 “策宸凨,你想死吗?” 另一个卫兵看不过去,从剑鞘里拉出了半截冷剑。 他的声音同样很低。 显然,他们谁都不敢闹出动静。 眼下亮出冷剑,不过是吓唬罢了。 少年冷峻的面容面无表情,气息更是凉薄,他勾唇冷笑,弧度不屑。 “就凭你?” 他手中的冷剑出鞘如龙吟阵阵,令人心颤。 莫说是这一个两个卫兵,便是所有的卫兵一同上阵,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面子事小,性命更为重要。 其中一个卫兵还算是理智冷静,他刷的一下先将剑插回了剑鞘,算是摆了态度休战。 可卫兵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 第26章 谁是他藏在心尖上的人 “待回京后,我会向皇上禀明一切。” 他们是打不过策宸凨,但是谁都知道,这小子是皇帝的眼中刺,想除去他,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策宸凨眸光相当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无声无息却又把不屑尽数写在眸底。 剑回了鞘,红色的剑穗来回晃荡在剑柄,田公公一上台阶就瞧见了。 他挑了挑眉,觉着这剑穗甚是碍眼。 “拿来。” 田公公站定在策宸凨的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那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不作声的冷笑,他们收拾不了策宸凨,自然有人能收拾。 策宸凨何时把宦官放在眼里过,他眉眼未抬,连个眼风都没有扫过去。 “本公公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与你这个南蜀罪人之子私相授受!” 田公公甩袖,抬眼示意着蜀卫兵。 那两个卫兵即刻领悟,应了一声,下了楼。 原先他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事情多办一桩,他们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如今却是不这么想。 便是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也要杀了策宸凨藏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让他后悔今日如此挑衅他们二人。 眼角瞥见他们下楼时脚步匆匆的身影,少年的眸底明显的晦暗了一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本就坚毅的轮廓更是显得冷峻。 田公公见他如此,心里头莫名的发虚,低头时无意间扫过倒影在地上的少年身影被剪出一股无形的迫人气场。 剑穗依旧在晃动着,犹似他杀人时溅出的鲜血。 那两个卫兵在晚上用膳时回的客栈,彼时沈涅鸢正在换脖子上的药。 霍古刺入的并不深,却伤的是要害之处。 大夫说了,若是再深半寸,公主可就没了。 玉锦给她换药的时候,甚是小心,公主虽是不躲,可眼眶依旧蓄上了水雾。 见她如此,玉锦更是小心,可越是想收着手力,她的手就不住地在抖,沾着药的白布蹭上虞晚舟的脖颈,竟是被蹭出了血。 原本这伤口已经止住血了。 策宸凨端着晚膳进来时,恰好瞧见。 他的身形僵了僵,盯着她伤口的视线眸色渐深,“公主,不如让属下来。” “多谢策护卫。” 玉锦听虞晚舟如此说话,更是感激地看了眼身侧的少年,将手中的白布递了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才触碰到白布,却又听虞晚舟轻轻柔柔地道,“只是于理不合,若是传回京城,我恐怕父皇会责罚你。” 闻言,玉锦手上一紧,将白布收了回来。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少年的脸色。 策宸凨正面无表情地低眸看着公主,听着她拒人千里的话,心里头说不出的烦躁。 后槽牙咬着腮帮,他俯身行了礼,转身大步离去。 “策护卫......也是好心。”玉锦忍不住为他说着好话,“他是不忍心见公主被弄我疼了。” 伤在要害处的伤口,又甚是显眼,万一处理不当留下了伤疤,公主被白玉部落首领嫌弃了该怎么办? 公主若是在白玉部落过得不好,她这个做侍女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虞晚舟转过头看着挂在格子窗上的风铃,“把窗关了吧。” 她在海上吹了一整夜的风,眼睛流泪太多,酸胀难忍,还有些发疼。 近日她不能再吹风了。 待玉锦处理好了伤口,她用浸泡在热水的锦帕覆在双目上,躺着小憩,昏昏欲睡之时,她听见屋外有些嘈杂。 虞晚舟忍了半响,将帕子取下,从床榻上坐起,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玉锦趴在案桌旁,睡得正香。 “这暮江城才多大?要你们找一个人都找不出来?”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虞晚舟猜是田公公心气不顺,打了办事不利的卫兵一巴掌。 她听了一会,觉着没意思,换了块热锦帕,覆在双目上,重新躺下时,却又听见田公公提及了策宸凨......和一个女人。 “那女子与策宸凨有染,定是乱贼,便是翻了整个暮江城,都得给我把她找出来。” 虞晚舟再也躺不住了。 她从床上坐起,把锦帕扔进了热水铜盆里,随即起了身。 适才的睡意全然消退。 策宸凨有心仪的女子了? 那女子居然还在暮江城! 她屏着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 可田公公和那两个蜀卫兵却是不说话了。 就在她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田公公又说了话。 这次,他将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轻得只有门外那三人能听见。 虞晚舟贴在门缝上,隐隐约约听得并不全。 “你们两个,想个办法......去把......毁了......” 见门前身形晃动,她惊了一下,蹲在了地上。 待那三人离开后,虞晚舟寻了件玄色斗篷,披在了身上,偷摸着出了门。 屋内暗香浮动,蜡烛燃了半截,玉锦趴在桌上,扭了个头,继续睡着。 晚风呼啸,吹动着她斗篷罩头的帽子。 那帽子甚大,若是她不抬头,几乎瞧不见她的脸蛋。 田公公一行三人,鬼鬼祟祟地进了男浴间。 虞晚舟脚步一顿,犯难地男浴间这三个字。 南蜀人最是兴泡澡,尤其是男子,故而几乎每个客栈都会建浴间。 田公公和那两个蜀卫兵莫不是拜了断背山? 断袖此事,她从前只听说书人讲过,从未亲眼见过。 虞晚舟踌躇了一会,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是没人,她将头低下半分,让玄色斗篷帽子完全罩住自己的脸,脚步生风,快步走了进去。 浴间的帘幕微微晃动。 一双玄色长靴迈出,跟了进去,脚步沉稳无声。 耳边流水声哗哗作响,虞晚舟睁大了眼睛,细看着浴间。 原来浴间是长这样的。 客栈老板甚是别出心裁,竟是在这里头造了间假瀑布,那流水声便是从着里头传出来的。 “奇怪......他怎么不在?” 田公公的声音自里间传了出来。 虞晚舟又是一惊,平日里竟是瞧不出田公公居然玩得这么大...... 她循声找去,正要走过去,却听几道脚步声匆匆,似是折 第27章 撞见 少女心慌了几分,转头环顾四周,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座池子,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匿。 她僵在池子边,又要下水吗? 今日醒来时还未发觉,如今站在池子边,见水波粼粼腾着一股热气,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抖,身形僵在那里。 她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正要慌忙跑出浴间,眼前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入了水中。 温热的水包围着她的身体,她猛地呛了好几口水,濒临窒息的感觉再度席卷着她,虞晚舟彻底慌了。 她奋力的挣扎扑腾,水花四溅,却怎么也呼吸不到空气。 “策宸凨......”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名字,尾音还未落下,一股温热的气息朝她压了下来,灌溉着她的呼吸。 被渡了几口气,虞晚舟只觉身子发软,浑身使不出力气,只得攀附着那宽厚的肩膀上。 田公公一行三人听见了动静,快步走出来时,就瞧见策宸凨正抱着一个浑身黑罩的女子,两人干柴烈火如惊天劈地一般,顿时愣在了原地。 氤氲的水雾飘在池子的上方,衣袍沾了水,随着水面动荡飘浮,白色外罩和黑色袍子交缠在一起。 田公公最先反应过来。 “策宸凨!你好大的胆子!” 他推搡着身边两个呆了的卫兵,“去把那女子抓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女子竟敢和罪臣之子行苟且之事!” 田公公说了那么多话,虞晚舟只听见了他喊策宸凨这三字,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坚挺鼻子。 他怎么......竟敢对她做这种事情? 才稍稍恢复了意识,却又听见田公公派人来抓她。 她自是不能被田公公发现那女子是她,身子不由得抖了抖,下意识地往策宸凨身上贴去。 卫兵们被田公公这么一推,这才反应了过来,才抬步往池子走了两步,就见策宸凨放开了那女子,转头眼风就冷冷地扫了过来,敛着几分的厉色。 吓得他们一个激灵。 那女子虽是被策宸凨护的很好,躲在他的怀中,又被黑色罩子遮掩住了脸蛋,但罩子沾了水,贴在女子的身上,衬得她娇小又玲珑。 如此美人,难怪策宸凨这般护着。 两个卫兵见策宸凨眼尾染得赤红,神色凌厉晦暗,若他们真敢动一下,恐怕这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是以,他们二人往后退了半分,清了清嗓子道,“看在共过事的份上,策护卫你......尽快出来。” 说罢,两人匆匆离去,任凭田公公怎么威胁,都不置理会。 “那位姑娘,你还不快出来?” 田公公弯起袖子,叉腰站在池子前。 他就在这等着,他不信这池子里的两个人,还能一直不出来不成! 虞晚舟的脑袋贴在策宸凨的身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自己也没有那么慌乱了。 她想处理这田公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纤长的睫毛一下下地刷过少年的心口,策宸凨呼吸微滞,眉头紧锁着。 田公公见他脸色愈发阴沉,嗤笑了一声,在池子前抖着腿,“策护卫,你自己狼狈也就算了,连累着姑娘家,好好的姑娘,今日就要为你送葬了。” 如此僵着也不是办法。 策宸凨瞥了眼适才下水前,被他扔在池子地上的佩剑。 挂在剑柄上的剑穗沾了一半的水,荡在水里头,若是不细看,还真与血无异。 正当他的手从虞晚舟后背移开,要去拿剑时,身前的人影微微一晃,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了那娇滴滴的声音里沉浮着碎碎的哭腔。 “田公公,你......要杀了我们吗?” 看着站出来的公主,策宸凨眉目浅浅的一震,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滚动的喉间溢出,“公主......” 她为护他,竟是连清白都不要了。 虞晚舟站在池子里,眼泪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 田公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与策宸凨纠缠不清的女子,竟然是即将要去和亲的公主。 他微微一愣,不死心的指着地上那剑穗,“公主......这也是您送的?” 虞晚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微微点头。 “是我亲手做的。” 田公公踉跄后退了一步。 这...... 且不说公主的身份压过他,单是她不日就要嫁去白玉部落,便是他把此事告诉了皇帝,皇帝为了和亲能成,定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就此放过这两人。 反倒是他,撞见了公主和这罪臣之子的秘密,便是公主能放过他,策宸凨也定会取他性命。 田公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总觉得后背发凉。 “公主,你怎么会如此糊涂啊!” 田公公懊悔地跺脚,今夜他就不该来这浴间! “您这叫老奴如何是好?”他双手一摊,转动了一圈眼珠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事已至此,老奴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背过身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公主殿下,今夜幸好只有我撞见,老奴可以帮你瞒过去,可往后您还是同他断了关系,否则,老奴也保不了你!” 田公公将话扔下,这才脚步生风,快速走了出去。 僵持的气氛随田公公的离开散去了半分。 安静的池子里只有流水的声音。 虞晚舟心头跳了跳,田公公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她便不能再留此人了。 “策护卫,田公公真的不会说出去吗?我记得他与淳贵妃甚是熟捻,当年我母妃就是被他......” 田公公此人,捧高踩低,为了往上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在他手底下丧命的,可不止是几个人。 策宸凨好看的眉眼间净是凉薄的凛冽。 前虞皇后已经丧命在此人手中,断然不能再让公主也死在他的手里。 更何况......平武今日来客栈时,被他撞见了。 虽然他未与平武见面,但是客栈小二记得他,还说了句,“你今日又是来找策郎君喝酒的?” 虽被平武一句“你认错人了”打发了小 第28章 两人的那点小心思 十年前,田公公是见过平武的。 他本就是要寻机会除去田公公的。 “公主不必担忧。” 策宸凨抱着虞晚舟飞身跃出池子,随手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干净衣服,罩在了她的身上。 他长腿一伸,将地上的佩剑踢起,抬手接住。 “属下送公主回房。” 虞晚舟却是身形一僵,有些后怕地抬眼看着他,“万一被人瞧见了怎么办?若是被田公公看到,他自是不会寻我的麻烦,可是你......” 田公公平日里就爱找他麻烦,更何况是今夜。 闻言,策宸凨脸色阴沉了几分。 他撤开了扶着虞晚舟的手,后退了几步,“公主请。” 公主想避嫌,正如他所愿。 可策宸凨却是心气有些不顺,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下不快。 虞晚舟瞧见了,但是她只当没有看见,反而当着他面,面露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多谢策护卫。” “属下职责所在,公主不必客气。” 见她明显的松了口气,策宸凨的眉眼明显的阴沉下来。 公主还是那个胆怯爱哭的公主,抬眼同他道谢时,眼眶泛红。 可他总觉得公主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池子地上路滑,虞晚舟走得很慢,策宸凨执剑跟随在她身后,与她隔开三步,距离不远也不算很近。 见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少年也没有催促,耐着性子,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 走过屏风,虞晚舟瞥见前方有一摊水,才要抬起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只听身后的人冷冷淡淡地出声,“公主,小心地下有水。” 她身形一顿,只得收回了脚,转头侧目朝着他微微颔首,唇角微扬,便算是谢过了。 小姑娘抿着唇,甚是无奈地抬步绕过那摊水,她垂眸扫了一眼,脚步渐偏,往池子靠近了过去。 “公主,小心池子。” 池子周围都是她适才挣扎时溅出来的水。 策宸凨皱了皱眉头,公主适才的反应分明是怕水的。 怕水的人不离池子远远的,怎么还越走越近了。 被他一番提醒,虞晚舟轻轻一叹,憋着气往前走着。 两人皆是失神之间,虞晚舟不慎踩到了身上披着的玄色披风,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尖叫声方冲破喉咙,少年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揽住她的腰。 虞晚舟堪堪站稳,脸色煞白地轻拍了拍心口,嘴里呢喃着,“好险好险......” 策宸凨眉头微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少女抬眼正想同他道谢,见他神色阴沉,眼眸不安地闪烁着垂了下来。 落在她腰间的手松了半分,忽而力道又收紧,将她的整个人回扣到他的怀里。 虞晚舟惊讶地仰起小脸去看他,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 “属下送公主回房。” 说罢,他俯身弯腰将小姑娘打横抱起。 少女愣了愣,安静的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从浴间一路走到二楼的房间外头,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想来是那田公公屏退了所有人。 到底是混上她皇帝老爹身边红人的太监,甚是心细,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策宸凨在房间门口将虞晚舟放下。 虞晚舟一在地上站稳,朝着他行礼之后,转身就跑进了屋内。 少年冷着一张俊脸转身,抱剑守在房间外头。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公主身上的香味和温度,与他此时手中冷冰冰的佩剑天差地别。 策宸凨盯着自己的手看,忽然想明白了公主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公主先前待他,从未想过于理不合。 晚膳时,他见那侍女下手粗鲁,公主喉间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被她换药换出了血,他不忍见公主受苦,便是主动帮忙换药。 可公主竟是同他避嫌了! 心里像是被砸开了一个洞,有风穿过,空落落的,一直到适才他抱着公主,心口那个洞才好似被堵上了。 因为海寇一事,公主心里其实是怪他的吧。 虞晚舟回屋时,玉锦还在睡着,嘴里念念叨叨的。 她换衣服时,凑过去听了半句。 “策护卫虽说并非是良善之人,可有他随行去白玉,定是无人敢欺......” 虞晚舟有些惊讶地挑眉,她知道玉锦其实很害怕去随她陪嫁去白玉部落,却是想不到她居然害怕到连做梦都在劝她带着策宸凨一起去和亲。 她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正想挂在窗前吹一夜,许是能吹干衣服。 少女还未推开窗,就听见门被轻叩了两下。 她转过头时,策宸凨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药。 “公主,属下是来给你换药的。” 虞晚舟手里抱着一堆湿透了的衣服,下意识地去看玉锦。 玉锦此时睡得香,倒是随了她的意。 若是她醒来瞧见这状况,定是要问东问西。 策宸凨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候着她。 虞晚舟轻咬着下唇,移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公主请坐。” 他抬手示意,少女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眉心跳了跳。 策宸凨所指的竟是她的床榻。 少年在她的眸底深处捕捉到了一点微末的惊讶,虽是一闪而过,但他看的很是清楚。 虞晚舟倒是也没有说什么,缓步走了过去,脚步声很轻,生怕吵醒了玉锦。 她坐在床榻上,下颚微抬起,等着策宸凨处理伤口。 少年却没有动手解开她脖颈处的白色缠带,反倒是先拉过被褥,罩在了她的身上。 虞晚舟垂眸眨了眨眼,这人竟是如此心细。 适才在池子里泡了许久,虽说水是温热的,可走出来时,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一经穿堂风吹过,竟是从身子骨里发寒。 这会儿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上又罩着被褥,倒是暖和了一点。 下颚被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垂下眼眸时,视线落在对面的清俊面容上。 此时,策宸凨低着头,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更是不紧不慢。 屋内点着的蜡烛燃得只剩下小半截,烛光昏暗。 第29章 脸红 她虽然看不到策宸凨包扎的手法,但能感觉到他很是熟练,因为没有弄疼她半分。 “你经常受伤吗?” 昏黄的烛光落在凌厉的侧脸,柔和了他冷峻坚毅的线条。 她呐呐地问出一句话,策宸凨没有顿下上药的动作,只是速度放缓了一些。 闻言,少年抬眸瞥了她一眼,不等他说话,又见虞晚舟眉眼轻弯,自嘲地道,“父皇每次给你的任务都不轻松,自是受过不少伤的,我怎么问了这么蠢的问题。” 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是从未有人问过他。 公主还会担心他。 “属下以为公主生气了,往后不会再理属下。” 所以这两日才会同他划清界限。 原来公主没有生气吗? 虞晚舟愣了愣,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冷面俊首的少年居然会同她说这般言语,甚至,语气里还听得出几分小心翼翼和委屈。 “在海寇的船舰上,你大手挥下,炮火攻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父皇的眼里只是一枚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迟早会抛了她。 只是,受命行动的人是策宸凨。 她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 “属下不会不管公主死活的。” 策宸凨脱口而出的话,震得他自己都怔了半响。 他抬头对上虞晚舟欣喜含泪的眼眸,毫无征兆地撞进了那片汪洋。 “当年,我策家被整个朝廷针对,独独虞皇后和虞阁老站出来为我策家说话......” 这就是他不会抛下她不管的理由。 虞晚舟愣愣地听着他的话,微微点头,垂下的眼眸掩不住的失落。 策宸凨目光平淡的看着她脖颈处的伤口,并没有抬眼去看她。 但不过一瞬,虞晚舟便是如释重负。 原是因为她母妃和外祖父,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她还以为...... 罢了,她不应当多想的。 策宸凨同她是最无可能的,隔着血仇,他自是不能不孝。 当日在大街上那老头说的话,她虽是附和,可心里也清楚,那只能是戏言。 可那念头起了便是起了,犹如投掷到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她想让自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怎么可能! 明明灭灭的烛光被夜风呼啸,燃到了尽头,云雾缭绕,散在屋子里。 “公主的伤口不可再碰水。” 少年嗓音淡淡,随着他起身时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轻轻飘进虞晚舟的耳里。 策宸凨才起了身,只觉腰带被一只小手拉住,力道很轻,他却是僵在原地,挣脱不开。 又或许,他其实根本没有挣脱。 “你别走,我有些害怕。” 当周身陷入黑暗里,虞晚舟脑海里不断的闪过自己坠海的画面。 她下意识的拉着策宸凨,就像是找到了大海上飘浮着的木头。 “公主,属下去点蜡烛。” 一阵窸窣声,微弱的光线倒映在她的眼眸里。 策宸凨拿着火折子,点了床头柜上的蜡烛。 明亮的光线重新笼罩着整个房间。 策宸凨起身,拿起了佩剑,却是没有离开。 他将屏风拉到床榻前,自己跪坐在屏风之后。 盈盈烛光将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投射在了屏风上头。 “公主请歇息。” 虞晚舟迟疑地看着他的身影,缓缓地躺了下来,将被褥盖在身上时,她听见策宸凨问了她一句。 “公主今日为何要进浴间?” 没有人胁迫她。 他是亲眼看着公主进了浴间的。 虞晚舟心头一慌,咬着下唇,并未做声。 屋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一浅一深,交错缠绕。 策宸凨没有等到回答,抬眼目视着屏风,依稀可以透过轻纱屏风,看到床榻上的那具玲珑娇小的身子。 湛湛黑眸中染着炙热,虞晚舟知道他在看自己,一时间周身有些不自在。 她闭了闭眼,咬牙翻了个身,背对着屏风,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没有得到回答,策宸凨只是半垂下眼眸,并未再问。 折腾了一个晚上,公主娇弱,自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虞晚舟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倏地从床上惊坐起身,转头看了一眼。 昨夜那挪到床榻前的屏风已经被移回了远处。 屋内没有策宸凨的身影。 玉锦正收拾着行礼,见她醒了,即刻端来了洗漱的铜盆。 “公主,您昨夜换衣服了吗?” 虞晚舟接过温热的毛巾,垂下眼眸,“没有,怎么这么问?” “那许是我记错了。” 玉锦微微一笑,候着她洗漱,嘴里小声嘟囔着,“我明明记得昨夜公主身上穿的不是这套亵衣啊。” 田公公宣称害怕海寇卷土重来,再次对公主不利,故而今日就要启程回京。 其实虞晚舟心里清楚,他是怕自己和策宸凨私奔了。 她用早膳的时候,玉锦正收拾着衣裳,她在衣柜里翻了又翻。 “奇怪,那件玄色披风怎么不见了?” 虞晚舟被清粥呛了一口,她清了清嗓子,缓下神情,“不见便不见了,一件披风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公主,您还少了一套亵衣啊。” 这女子贴身的衣服若是落入旁人之手,可会酿出大患的! 虞晚舟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她昨夜原是想挂在窗口吹干,但是策宸凨突然过来给她上药,她便没有再去管那亵衣和披风。 衣服就在屋子里,昨夜又是策宸凨亲自守在这里的,若是少了,只有一个可能。 想及此处,她的脸颊微微发热。 “公主,你哪里不舒服吗?” 玉锦见她脸蛋通红,都烧到了耳根子了,慌张地跑出去找大夫。 大夫曾交代过,最是怕她伤口感染引起发热。 虞晚舟眼见着玉锦跑出去,还来不及喊她,就见策宸凨一步跨进了屋里,手里头还拿着一个包袱。 “公主,这是你丢失的物件,请小心保管。” 他将包袱搁置在了案桌上,便退了出去,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虞晚舟起身拿过包袱看了看,那里头正是玉锦口中丢了的一 第30章 怕羞 她摸了摸,已经干透了。 暮江城临海,连风都是带着湿度,眼下又是暮春,单是靠吹夜风一整夜,其实未必能干透。 披风和亵衣隐隐约约还飘着淡淡的草药香。 策宸凨应当是将它们烘干的。 如此贴身的物件,他应当是不会假手于人。 虞晚舟想着他亲手拿着她的亵衣和屏风烘干,脸蛋烧得愈发热了。 她起身将窗户推开,晨间的风微凉,散去了她脸上不少的热意。 玉锦领着大夫进门的时候,策宸凨双手环抱在身前候在门口,正侧目往屋里头看去。 “公主,发热可不能吹风!” 她惊呼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将窗户关上。 策宸凨挑了一下眉,抬步正要往屋内走,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策护卫,公主闺房岂是你想进就进的?”田公公睨了他一眼,嗤了一声,又骂了句,“不成体统。” 策宸凨收回脚,站在门口定定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田公公进了屋内,将门关上。 大夫号了脉,又检查了伤口,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他左思右想,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被人砸了招牌。 半响,他摸着胡子道,“公主忧虑过深,夜不能寐,玉体自是受损,老夫开一张宁神的方子,喝上三日便成。” 田公公看着那张方子越过自己的眼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虞晚舟。 待玉锦随大夫去取药,田公公却是没有离开。 案桌前,芊芊细手按着太阳穴,虞晚舟挑眉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少女垂下眼眸,满是愁容,“公公若是想劝说,大可不必,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说话时,嗓音透着几分颤音,显而易见的在忍着哭。 田公公咋舌,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公主就哭上了,若是他再说一两句,这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子。 可若是他不加以劝阻,日后公主与策宸凨干柴烈火,当真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田公公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一年前因公主被杖责的痛似乎再次袭来。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轻得不能再轻了,“公主殿下,您金枝玉叶,策宸凨可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话音还未落下,虞晚舟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肩膀抖得愈发厉害,呜咽抽泣声时不时的响起。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田公公却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公主生性软弱,说上一两句利害关系,恐吓住她,她自会同策宸凨断了关系。 田公公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说的,连什么公主迟早有一天会被策宸凨害死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虞晚舟没有应他,只是哭得愈发伤心。 哭声时不时地从屋里传了出去。 候在门口的两个卫兵面色一僵,对视了一眼。 田公公在屋里头搞什么名堂? 念着田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们才想开口询问一句,只觉耳边有风刮过,再定眼时,门已经被推开,策宸凨越过他们,快步走了进去。 两个卫兵顾不得其他,连忙跟了进去。 屋内,虞晚舟趴在案桌的那个瞧不出小兽模样的紫晶香炉旁,哭得很是伤心。 田公公正冷眼瞧着她,见有人进来,这才恭敬地俯下身,规劝着,“公主身子不好,哭伤了,日后难以调理。” 他掩饰的不错,但卫兵们也不是瞧不见他面上那一瞬的冷意。 早前就听闻,当年公主的母妃前虞皇后是死在田公公的手里。 公主与田公公之间,自是有道不明的恩怨。 那些旧事,公主不提,皇帝也不想追究,他们这些做卫兵的,自是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又见公主无恙,只是又哭了,这两个卫兵才想从屋内退出去,可刚挪了脚侧过身,就听见策宸凨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 “公主因何而哭?” 卫兵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何况他们也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索性又正了正身子,站了回去。 一听有人问她,虞晚舟的哭声更是哀怮。 她的脑袋埋在手臂上,伸出另一只手指向了田公公。 田公公大惊,“公主,老奴这可是为你好!你可不能......” 他的话还未说全,就被策宸凨阴鸷冷沉的声音盖了过去。 “田公公以下犯上,抓起来。” 两个卫兵一僵,谁敢动田公公? 他们面面相觑,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就应该退出去。 身后没有动静,策宸凨冷面侧目,取下挂在腰间的那个令牌。 见令牌如见圣上。 卫兵们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扣押田公公的时候,甚至特意说了句,“田公公,得罪了。” 田公公叫嚣着像是疯魔了一般。 “策宸凨,你一个罪人之子,凭什么押我?你给我等着,等回京,我定向圣上禀明一切!” 房门紧闭,将他的声音阻隔在了外头。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有公主低低的抽泣声。 半响过后,她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打开,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屋里已经没了策宸凨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呐呐地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都哭成这样了,这人都不说一句吗? 虞晚舟皱了皱眉,他难道都不好奇田公公是怎么招惹到她了? 少女吸了吸鼻子,适才是假哭,这会儿倒是心里有泛起了委屈,眼眶一热,真的哭了。 她埋头趴在案桌上,死命的咬着下唇,可是哭声还是没能压住,从喉间溢了出来。 策宸凨端着热水跨进屋内时,眉目微敛。 公主怎么越哭越伤心了。 少年黑眸似沾了墨一般深沉,坚毅的下巴更是紧绷着。 他默不作声地将帕子在热水里浸透拧干。 虞晚舟听见了淅沥的水声,抽泣声顿了顿,怔怔得抬头去看。 策宸凨半跪在她的身侧,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请用。” 昨夜他看见床榻的架子旁放了一盆水,里头浸泡着几个帕子,想来应当是公主哭得太多,眼睛不适,热敷所用。 第31章 令人作呕 虞晚舟愣了好一会,有些茫然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即便她身边的玉锦,也是在她主动开口后才会给她备上热锦帕。 策宸凨垂下的眼眸里有波澜浮动。 这本应当是身边伺候的人早该注意到的事情,却见她眼下如此意外,她平日里究竟被人敷衍成了什么样子。 策宸凨负手执剑走下楼梯时,扫了眼正要上楼的玉锦,长腿一迈,挡在了她的面前。 玉锦捧着草药,抬头看他时,满眼掩不住的意外里藏着碎碎的欢喜,“策护卫,有什么事情吗?” “公主金枝玉叶,你伺候在旁,应当心细谨慎些。” 他声线温凉低沉,将话说完,抬步直径越过她的身侧。 玉锦怔愣了一会,转身看着少年挺拔颀长的身形,随即反应了过来,“我记住了,多谢策护卫提点。” 冷面的年少护卫闻言,脚步未顿,只是微微颔首,抬步跨出了客栈。 两个卫兵方将田公公用铁链锁着,恭敬地将他扶上了马车,好说歹说,这才勉强安抚了田公公。 他们才从马车上下来,就瞧见策宸凨往此处走来,面上一紧,低声喊了句,“策护卫。”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他二人一眼,视线越过两人头顶,落在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上。 “我倒不知,卫兵平日里是这般优待以下犯上之辈的。” 卫兵们僵在原地不动,将头低下。 即便策宸凨是罪人之子,出生卑贱,可他手里有皇上的令牌,谁都不敢招惹他。 “此番出行,没有想着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没有备着囚车。” “押着田公公的铁链还是我们去问暮江城的府衙借过来的。” 县令老爷亲自接待的他们,一听是来问铁链的,还是用在皇帝面前的大红人田公公身上,这县令当场就晕了过去。 整个府衙都不敢拿铁链给他们,直径打开了大牢,让他们自己进去拿。 这两个卫兵一想起此事,心里头甚是不满,语气也不是很好。 策宸凨踱步走到马车的车窗旁,清风吹起窗纱时,田公公瞧见了这少年薄唇勾起的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冷冷冰冰地道,“公主良善,却不是可任人欺辱的,你们如此优待以下犯上的人,是想同他一道,被我告知皇上吗?” 两个卫兵面色如灰,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们不敢得罪公公,却偏偏忘了,田公公被扣押起来,是因为他把公主惹哭了。 前有弑母的血仇,后有被欺辱折面之苦,便是个兔子也该咬人了。 公主眼下忍着,不代表她会一直忍着。 更何况,还有个半分薄面都不会给他们的策宸凨。 他是不是在为公主出头,他们不知道。 但是据以往的经验,每次行动之后,策宸凨都会事无巨细地将所有事情禀报给皇帝,以表忠心。 田公公又被这两个卫兵扶下了马车。 “公公,得罪了。” 卫兵将锁着他的铁链另一头,扣在了车辇上头。 他这一把老身骨如无意外,只能从暮江一路走回京城,沿路受尽百姓的注目。 这等奇耻大辱,田公公怎么会受得住。 他啐了一口,冲着少年侍卫的后背叫嚣着。 “策宸凨,你若是为你策家尽孝,当真反了,老奴我还敬你是一条好汉。” 两个卫兵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少年身形未顿,只是放缓了脚步。 路上行人匆匆,皆是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田公公鄙夷地嗤笑一声,丝毫不在乎被百姓围观,继续冲着策宸凨喊道,“可惜你如今就是陛下的一条狗,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那摇尾乞怜的样子,真令人作呕!” 客栈二楼的窗户被打开,玉锦探出头望外瞧了一眼,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这田公公真过分!” “公主,待回京后,你一定要皇上好好惩罚这个老刁奴!” 玉锦转头看向正躺在小榻上,覆着热锦帕小憩的虞晚舟。 冷风一吹进屋内,覆在她双眸上的热锦帕温度一瞬降了下来。 她眉头微蹙,“将窗户关上,有点凉。” 玉锦咬着唇,不甘心地把窗户关上,却还是忍不住道,“公主,策护卫被田公公如此辱骂,都是因为你啊。” 虞晚舟没有应她,呼吸缓缓浅浅,薄毯之下的手却是捏成了拳头。 玉锦站在原地瞧了她一会,觉着她应当是睡着了,才动了动身,就听见她问,“包袱都收拾好了吗?” “我再给公主备上一点路上的糕点,就都收拾好了。” 她想起适才策宸凨对她的叮嘱,这才想起路上得备着干粮。 虞晚舟眉心一跳,糕点? 玉锦虽说办事利落,但这种多做的事情,她倒是从来不曾做过。 “你瞧瞧柜子的最里头,我适才瞥见那里头有东西。” 闻言,玉锦即刻走了过去,一打开柜子,的确在最底下的那一层里找到了两件衣物,正是她怎么也找不到的公主的披风和亵衣。 “原来在这里。”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将这两件衣物收进了包袱里。 正午时分,他们一行人在客栈用了午膳后,这才准备离开。 那小二特意被虞晚舟准备了一个篮子,那里头放着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大多是一些糕点和果子。 “公主,您日后嫁去白玉部落,恐怕再也吃不到这些东西了。” 小二是个古道热心的人,将篮子递给玉锦后,悄悄同虞晚舟说了句,“我见那策郎君对你并非无情,我在篮子的最底下塞两本册子,或许能助公主心想事成。” 虞晚舟愣了半响,才同他道了谢,复又让玉锦给了他一袋金叶子。 小二倒是没有推脱,收下之后,又同她道,“往后若是再能见到公主,定是给您食宿全免。” “公主很快就会是首领夫人,又怎么会再来这个偏僻之地。”玉锦鄙夷道。 小二闻言啧了一声,“公主殿下,您身边的侍女得多用几个,才知道什么是好侍女。” 他的声音很大,不少候在客栈大门口的卫兵都听见了。 第32章 公主也会发狠咬人的 玉锦惊慌地转头,瞧见门口双臂抱剑的少年侍卫正抬头往里头看过来,她急红了脸,怒道,“你这刁民少挑拨我同公主的主仆情谊!” 那小二又说了什么,玉锦没有心思听,她转头又往客栈大门看去,已经不见那道颀长玉立的身影。 虞晚舟走出客栈时,策宸凨已经摆好了马闸,见她过来,便站在一旁,恭敬地抬起手臂。 她提着裙边,踩上马闸,正要俯身进马车,眼角瞥见田公公朝着她甚是恭敬地俯下身,道了一句,“公主殿下。” 扣押他的两个卫兵亦是抬头看向她。 晚舟公主向来心软,殿内的宫人做了错事,只要在她面前哭一两声,她便不再追究,如今这田公公如此卑微,公主应当也能放过他。 可大家都想错了。 清风吹动着马车上的风铃,叮咚作响,甚是悦耳。 虞晚舟只是对田公公微微颔首,抬眼时,眼眶已经泛了红,水雾氤氲着,要落不落,甚是惹人心疼。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弯腰进了马车内。 田公公微怔,不死心地想上前再说两句话,却被策宸凨放下的马车帘子阻隔了视线。 “公主殿下,老奴是真心为你着想,你......” 马车内,虞晚舟靠着软枕,用帕子擦去了迎风泪,颇是闲适地剥了一颗果子皮,喂进了嘴里。 她本还想听听田公公还能说出什么自救的话来,却听策宸凨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公主近日心神不定,睡得不安稳,切勿惊扰到她。” 他是对正要上马车的玉锦说的,但卫兵们自是心领神会地拿了帕子塞进了田公公的嘴里,将他带到了马车的后边。 风和日丽的时候,走上一段路,其实也算不得多累。 田公公自是这般想的,可偏偏才出了暮江城,就落了一场雨。 暮春的雨来得急又密,淅淅沥沥地将他淋了透。 卫兵们早已穿上了蓑衣,却不敢给他留一件。 公主今日的态度很是明显,如今她就是那只被惹怒了的兔子。 “性子再好的人也是会发狠咬人的。” 风吹起车帘,虞晚舟靠着软榻,闭眼小憩着,卫兵的话就这么飘了进来。 她红唇轻弯,往薄毯里凑了凑脸蛋,遮掩住面上的笑意。 这一场疾风骤雨彻底把田公公的心态给整崩溃了。 尤其是在下榻驿站休息时,卫兵们安排他睡在马厩里头。 驿站里头种了些花草,晚膳过后,虞晚舟便是在院子里绕着花草溜达消食。 田公公站在马厩里,对着她高声喊道,“公主殿下,老奴也是宫里的老人,也曾伺候过你母妃,你今日这样待老奴,是不是太狠心了?” 虞晚舟俯身绣花的身子一僵,她站起身时,垂下的眼眸里有一瞬波澜闪过。 她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看见策宸凨已经往此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三个卫兵。 “按律例,该如何处置刁奴?” 他冷声侧目问着身后的卫兵。 “杖责二十。” 卫兵到底还是给了田公公一份薄面,只说了最轻的律例。 田公公被杖责时,虞晚舟被策宸凨请回了房间。 她靠在窗旁,透过缝隙瞧着田公公趴在地上,一下下地挨着打。 卫兵们本就是习武之人,即便再对他手下留情,这板子落在身上,还是疼得他直嚎。 虞晚舟听着他的哀嚎声,随手从小二赠送的篮子里翻出了他所说的那两个本子。 一本上头写着《我扑倒我家夫君的二三事》,另一本则是南蜀国的地图。 这两本倒的确是个好东西。 虞晚舟将地图放进了包袱里,随意地翻开了那本二三事。 此书在坊间盛名已久,据说拜读过此书的女子,皆是嫁给了意中人。 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她才看了一半,玉锦端着热水进屋。 “公主,时辰很晚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不如先行休息吧。” 虞晚舟点了点头,将书很是妥善得收起。 窗外田公公的哀嚎声还没有断过,一直到后半夜,他的哀嚎声才轻了不少。 虞晚舟翻身起了床,用黑色披风罩住自己,拎着灯笼下楼进了驿站的后厨。 “公主肚子饿了?” 少年低醇暗哑的声音透着几分疑惑,突然在她的背后响起,着实把她惊着了。 虞晚舟慌张地背过身,拿着一包药粉的手藏在了身后。 “我......我见田公公没有什么都没有吃过,想寻点吃的给他,但又不想被人看见。” 毕竟,田公公得罪了她,若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善待她,倒是让人觉得她很是好欺负。 这一点,她倒是懂? 策宸凨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微微颔首,侧过身,随手拿起罩子,指着盘子上的几个馒头,“馒头虽然冷了,但是能填饱肚子。” 虞晚舟掂量了一下手心的那包药粉,微微颔首,轻轻地笑着,“那劳烦策护卫帮我拿过去,馒头太干了,我取一壶茶给他。” 后厨没有茶水,只能去她屋子里拿。 策宸凨俯身领命,一手拿起那碟馒头,大步跨出了后厨。 见他走远,虞晚舟长舒了一口气,在后厨寻了个空的茶壶,舀了桶子里的水后,拿出了先前她在暮江城内的药坊买的迷药洒了进去。 这药她原是想逃跑时用在策宸凨的身上,那时没有用上,她想以后也用不到了,便是用在田公公的身上算了。 半包药粉洒了进去,她自己又留了半包。 她拎着茶壶走到马厩前时,地上滚落了几个馒头,策宸凨执剑站在马厩外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田公公无力的叫嚣着。 “田公公不吃点东西,那就喝点水吧。” 她很是贴心,还拿了一个茶杯。 虞晚舟亲自蹲在田公公的面前,将茶杯倒满,递了过去。 “呸!”田公公啐了她一口,“若是前虞皇后知道公主你金絮在外败絮其中,她不知会不会后悔生了你!” 策宸凨脸色阴沉了下来,抬脚就朝他身上踢了过去。 田公公本是躺在地上,双臂撑着身子同虞晚舟说话的。 第33章 活埋 被策宸凨这么一踢,他身子直直地往后倒去,被打得满是血痕的后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田公公疼得脸色发白,整个惨叫出声,惊动了不少的卫兵。 可公主就站在马厩前,她都没有说什么,卫兵们自然也不会走过来。 明明看着力道不轻不重,居然会被踢成这样。 策宸凨侧着身,她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田公公是什么惨状。 虞晚舟眸中的冷意比夜风还浓稠。 这点痛苦,与田公公给她母妃的痛苦相比,不及半点。 “策护卫,喂田公公喝点水。” 她把手中的茶壶递了过去,至于那茶杯,适才田公公辱骂她的时候,被他自己推翻在了地上,如今泡在马厩的污水里。 策宸凨接过茶壶,单手攥着田公公的衣领,一把把他悬空拉起,茶壶嘴对着他,猛地就灌了进去。 田公公猝不及防地挣扎,被呛了好几口水,待策宸凨放开他时,他趴在地上,竟是咳出了血。 虞晚舟似是被吓了一跳,躲在策宸凨的身后,探头看了田公公一眼,这才让人去找大夫。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卫兵才把大夫给请了过来。 大夫一号脉,又见地上有血,连忙捂着口鼻退了出去。 “他得的是麻风病,治不了治不了。” 卫兵们一听是麻风,连忙后退好几步,远离了马厩。 大夫倒是没有即刻离开,他写了一帖方子,让所有人务必都喝上一碗,以免被传染。 “又是麻风?” 策宸凨蹙眉,环手抱着佩剑,视线落在正和玉锦亲自熬药的虞晚舟身上。 一年前,他去暮江城接公主回京时,错手杀了她养母,彼时就有人说,这养母得了麻风,本就是无药可救之人。 即便他不出手,那养母也会被拉去活埋。 得了麻风的人,摔了碰了,都不会觉得疼痛,浑身麻木毫无知觉。 策宸凨转头看了眼躺在马厩地上的田公公。 上一秒还疼痛欲裂嚎叫不断的人,这会儿就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麻木的躺在满是污秽的地上。 “策护卫,这一碗是给你的。” 药煎好了,玉锦给公主一碗后,就端药给策宸凨。 少年微微颔首,端过药,玉锦却没有走。 她踮起脚瞧了眼马厩里头的田公公,“大夫说了,田公公没得救,要连夜活埋了他,这马厩也留不得,得烧了,以免他身上的麻风传染给了别人。” “田公公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病?”玉锦叹了口气,觑了眼面前的少年。 策宸凨将药一饮而尽,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她伸手去取空碗,却是落了空。 策宸凨抬步越过她身边,走到了虞晚舟的身旁,将空碗放在了空桶里。 “公主,请回房歇息,这里有属下便可。” 断然没有让公主端药给卫兵的道理。 “那你一定要看着他们把药都喝了。” “请公主放心。”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着。 虞晚舟转身时,又往马厩的方向看了一眼,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垂眸走回房间。 玉锦见状,方要跟上,却被她制止了。 “你留在这里帮忙,不必伺候我。”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卫兵们聊天的声音传了进去。 “到底是前虞皇后所生的嫡亲公主,竟然亲自为我们煎药。” 少女靠在门背上,红唇微扬。 一包麻药,足以让人昏睡,而半包麻药,只会让人动弹不得没了知觉,但人还是清醒的。 至于田公公曾在马厩里如何辱骂她的话,没有人再提起过。 田公公被卫兵们拉去后山活埋时,策宸凨亲自在场盯着,待土埋没了田公公的脖颈,他才抬手示意卫兵停下来。 “策护卫,大夫的意思是,连田公公的脑袋也要掩埋。” “你们回去把马厩烧了,让公主屈尊在马车上过一夜。” 卫兵们本就不愿意同田公公多待一刻,听他如此说,即刻离去。 待人都下了山,策宸凨慢条斯理地拿起铁锄。 锄头在地上,绕着田公公划了一个圈,那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我没病......我没病......” 田公公面如枯木,嘴里喃喃自语着,来去只有这一句话。 这话甚是耳熟。 一年前,公主那个养母死在他剑下时,嘴里念叨着的也是这句话。 “策宸凨,我知道你的秘密。” 田公公眼角抖动得厉害,他死死地盯着面前冷峻的少年。 “那日在客栈我撞见的人,是当年你爹手下第一大将,平武!” “哦?是么?” 策宸凨逆着月光站在田公公的面前,压下一片黑暗,他嗓音极淡,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我知道当年策家是冤枉的,虞家也是冤枉的,所以我只当没有看见平武。” 少年神色不动,蹲了下来,手里立着的那把铁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田公公心里一时间发慌,面部抽搐不停。 “策护卫......我真的没病!你若是救了我......等回京后,我做你的内应,如何?” 他是皇帝身前的红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对皇帝影响颇重。 “你本该被平武千刀万剐,只是不巧,今日将你活埋,倒是让你少受点苦。”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说着他原本的计划,平淡的语调里较往日多了一份若有似无的遗憾。 田公公愕然,血液逆流,他浑身都在发冷,却因为身子麻木,连颤抖都没有。 策宸凨早就对他起了杀念。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眼前的这个少年在他的眼里,就是陛下的一条狗罢了,任凭他辱骂,他都不曾理会过自己。 是......“因为我撞见了你和公主苟且之事?” 哐当一声,铁锄砸在他的脑袋上,湿热的鲜血顷刻遍布他的脸,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得了麻风的人,哪里会感觉到疼痛。 不知为何,田公公突然想起了公主带来的那一壶茶。 是了,就是在喝了那一壶茶之后,他才没了知觉。 那杯茶定是有问题! 田公公愈发惊恐,瞪大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满脸的鲜 第34章 公主的血仇我替她报了 “公主......” 策宸凨垂眸,看着面目狰狞的田公公,眉目间净是沁骨的凉薄。 “你想说什么?”少年微微低头侧耳靠近了他,冷峻的面容上那一层寒意里阴鸷逼人。 田公公张大了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公主她......” “公主的血仇?”策宸凨低醇的嗓音压低了少许,薄唇少见的微扬,浅薄的弧度里覆着碎碎的晦暗,“不急,我替她报了。” 寒光闪过田公公充血瞪大的眼睛,当那个铁锄砸向自己的时候,他呼吸急促,却是动弹不得,犹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策宸凨的手里有不少人命,他最是知道如何掌握力道,最终还是留了他一口气。 当泥土完全掩盖住他的脑袋时,田公公只瞧见了今晚的月光。 一如当年他走在去往皇后宫殿的那条宫道时的月亮,高挂枝头,冷清皎洁。 大火烧红了半天的夜空。 虞晚舟靠坐在马车内,窗纱只放下了一半,她只稍稍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如镰刀般的月亮。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罢了。 她打着哈欠,将那本二三事合上,正欲阖眸小憩,放下窗纱时,瞥见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正往此处走来,脚步沉稳徐徐。 策宸凨走回来时,远远地就看见公主坐在马车内,正望小路上张望着。 “公主。”他站定在马车旁,朝着她微微颔首。 虞晚舟自是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她什么也没有问,转头看了眼驿站内被大火包围着的马厩,叹了口气。 “明日赔些银两给驿站老板。” 策宸凨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虞晚舟喊住了。 “策护卫身强体壮,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喝一碗吧。” 马车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小火炉,里头温着一碗药,依旧是那个避麻风的药。 公主这是......特意给他温着的...... 策宸凨长得比普通南蜀男子都要高出许多,他站在马车旁,视线望进马车内,一览无遗。 他接过那碗药,不似之前一饮而尽,这次他喝的很慢。 虞晚舟也没有催促他,趴在马车的车窗上,吹着夜风,眼眸微微闭上。 策宸凨将药喝完,转头看向少女时,执剑的手僵了一下。 公主眼角沁出的泪水在火光下晶莹剔透。 虞晚舟昏昏欲睡时,她听见策宸凨低低沉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公主,你母妃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垂在车窗外的手微微一颤,她闭紧了眼眸,埋头在手臂里,不动声色地拭去了眼泪。 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马厩的火被雨熄灭时,已被烧成了废墟,浓烟一直到翌日清晨才散了大半。 启程的时候,玉锦才上了马车,她看见茶几上摆着的空碗,放下了心,又见盘里的蜜饯没有动过,便是问了一句。 “公主不嫌那药苦吗?” 虞晚舟翻着书的手微微一顿,瞥了眼蜜饯,眉眼弯弯地道,“是苦了点,好在有客栈小二给的糕点。” 玉锦这才想起来,公主一直不喜欢蜜饯,觉着太过甜腻了。 虞晚舟自是不会吃那药,她最是清楚田公公究竟有没有麻风病。 只是这药端给了她,四周又都是巡逻的卫兵,她自是没有地方倒,好在后来策宸凨来了。 回京城的时候,已是初七。 策宸凨跪在皇帝面前复命,他每说一句,皇帝的怒意随之加深一层。 可所有蓄势待发的怒气在听到麻风二字时,烟消云散。 “麻风?”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淡淡地应了一声。 皇帝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慌张地道,“快,传太医。” 田公公日夜伺候在他身侧,且这麻风并非是一日两日就得病的,潜伏期甚长。 太医惶急慌忙地跑进殿内后不久,策宸凨在从殿内退了出来。 他执剑走下石阶,眼角瞥见对面老树后掩着一个身影,鬼鬼祟祟。 少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一把抓着那树后之人的肩膀,用力地拽了过来,却惊觉是虞晚舟。 “公主殿下,得罪了。” 他当即松开了手,俯身拱手行礼。 虞晚舟面上明显的受到了惊吓,却只是拍了拍心口,欢喜地瞧着他,“见你从殿内安然无恙的走出来,我就放心了。” 策宸凨的心口微微一震,抬头看着面前正望着自己浅笑的虞晚舟。 公主的眼眸生的犹如桃花一般,很是好看,浅浅笑时,最是容易让人晃了心神。 “晚舟!” 一声呼唤,惊醒了少年,他垂下头侧过身,站定在一旁,面上维持着一贯的冷意。 清风下,走来的女子红衣翩翩,万物与她相比,甚是逊色。 禾霓郡主进了宫,这宫里便是热闹了起来,就连那最得宠的淳贵妃也主动邀她去赏花。 “我听闻你在暮江时被海寇劫去,吓得我差点就连夜赶去暮江了,好在你自有神明保佑,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哪有什么神明。”虞晚舟淡淡一笑,侧目朝策宸凨看了过去,只是她幅度很小,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苏禾霓稍稍抬手,她身后跟着的侍女便是走上前,手里还端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木盘。 “你快嫁去白玉部落了,往后我们姐妹想再上一面,怕是很难了。” 说话间,她掀开了红布,木盘里放着的是两个精致的木娃娃。 淳贵妃瞧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两个木娃娃是谁。 她笑着夸赞道,“郡主有心了,瞧着眼眶红红的木娃娃,一瞧就是晚舟公主。” 虞晚舟淡笑着瞧了过去,果真与她有六分相似。 她拿起了盘子上的另一个木娃娃,这木娃娃与苏禾霓更是有九分相似,用在它身上的颜料更是炫彩,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约莫是颜料里加入了金粉。 “再昂贵的礼物,都不及郡主的这一颗心,公主你将模样似郡主的娃娃带在身边,想南蜀时,便瞧瞧这娃娃。” 虞晚舟垂眸看了眼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那双纤细的手,故作惊呼地道,“你这手怎么了?怎么会 第35章 你便是护佑我的神明 “没什么。”苏禾霓搭在她的肩膀上,亲切地同她道,“送你的礼物,我怎么能假手于人,自是要自己雕刻,才算得上是有诚意。” 淳贵妃在一旁恭维着她,什么话好听就捡着什么话说。 她们没有人注意到虞晚舟捏着帕子的手慢慢收紧着。 策宸凨候在一旁,神色凉薄地瞥了过去,视线在她的手上微微一顿。 “公主,此次剿寇多亏了你做内应,皇上要属下将过程详细禀报呈上,不知公主可否随我去一趟军机处?” 淳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颇有些意外地看向虞晚舟。 她?这么一个整日哭哭啼啼的怂包,居然能剿匪? 这说出去谁能信? 可这话是从策宸凨口里说出来的。 他与皇家有仇,自是不会胡诌什么。 苏禾霓亦是惊讶,“晚舟这么厉害?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禾霓你也取笑吗?” 她微微笑着,转头朝着策宸凨颔首。 冷面少年侍卫执剑转身,往前领路。 虞晚舟方要跟上去,却被苏禾霓一把拉住,“我陪你一道去吧。” 说罢,她又附耳同虞晚舟轻声道,“我知道你怕他,有我陪你,不用害怕。” 苏禾霓的声音虽然轻,可策宸凨却是耳力极好。 他身形未顿,只是脸色阴沉了下来。 虞晚舟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真的吗?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不等苏禾霓说话,那道熟悉的淡漠冷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军机处乃军机重地,没有皇上之命,闲人勿入。” 苏禾霓闻言面上一僵,显然地有些不快。 淳贵妃冷哼了一声,“策护卫,要不要本宫现在现在就去找皇上,为郡主请一道圣旨?” 苏禾霓的爹是南蜀最有权势的王爷,便是皇帝,都要在看她爹的份上,给几分薄面。 “淳贵妃请自便。” 策宸凨面上掠过一丝不耐,明明是同淳贵妃说话,可他的视线却是越过贵妃,看向了别处。 淳贵妃虽还未被封为皇后,但皇上命她代为执掌后宫十年,还从未有人这样折她的面子。 她恼怒不已,拉着苏禾霓抬步就上了石阶。 虞晚舟站在树下,一直到这两人走上最后一个石阶,正要命人去通报,她这才故作胆怯地出声,声音柔柔弱弱的。 “此番出门,田公公被查出有麻风,父皇现下正让御医检查龙体,贵妃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淳贵妃已经转身脚步急促地走下石阶,苏禾霓则是扶着贵妃,随她一路。 见她二人走下来,虞晚舟面上明显的一松,似是放心了下来。 她转过身时,红唇微扬,敛下的眸底深处掩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策护卫,请带路。” 策宸凨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转身走在了前头。 走上御花园的石桥时,四下无人,清风吹动着池面上的荷叶,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绿色的荷叶上翻滚了几圈,滑落了水中。 虞晚舟走得很慢,她一路低着头,避开迎面袭来的风,离策宸凨约莫有五步之远。 少年在桥的一端停下了脚步。 “公主......还怕属下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虞晚舟怔了怔,待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忍不住笑了。 原来这人居然会介意这种事情。 策宸凨背对着虞晚舟,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属下冒犯了,公主......” “策护卫。”虞晚舟嗓音轻柔的打断了他。 闻言,策宸凨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抬头看着站在桥中央的公主。 清风吹拂着她裙摆的轻纱,虞晚舟低着头,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适才郡主说我有神明保佑,可若世上真有庇护我的神明,我想那应当就是你。” 策宸凨冷峻的面上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可他的眼神还是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公主为何要避开属下?” “避开?”虞晚舟一下子有些懵了。 她何时避开过? 适才她不是还主动在树下等他从宫殿里出来吗? 这从何说起? 虞晚舟怔怔地看着策宸凨,突然惊觉他指得是自己同他之间的距离。 她在桥的中央,而策宸凨已经走到了桥下。 “我......”她眼角瞥了眼池子,脚下一软,适才她忙着躲避风,倒是忘了自己在桥上。 脑海里不断闪过她坠入海底的画面,少女呼吸微滞。 见她身形晃动,策宸凨眉目一沉,快步走上了桥。 “是属下疏忽了。” 他伸出手,将佩剑的另一端递给了虞晚舟的面前,“公主若是不介意,属下带你下桥。” 少女也不同他客气。 她本来没这怕水的毛病。 先是因他用炮火轰炸了海寇的船舰,害得她坠入海底,后来又是被他推入浴池里呛了几口水。 这毛病,策宸凨自然是得负责的。 她拉着剑鞘的一端,走在策宸凨的身后。 这人生得高大,为她挡去了不少风。 虞晚舟低眸看着剑柄上随风晃动的红色剑穗,她还是觉着少了个平安结,如今着剑穗光秃秃的,委实难看了些。 他就这样挂在剑柄上,被人瞧见,定是会被笑话的吧。 ...... 从军机处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染红了天方的一角。 策宸凨护送她回了宫殿,正要离开,被她身边的侍女玉锦喊住了。 “策护卫且慢。” 玉锦领着一个食盒递给了她,脸蛋因小跑有些发红。 “公主说策护卫辛苦了,想来这个时辰侍卫的晚膳已经撤了,怕你没有东西时,特意让我备了些饭菜给你。” “替我多谢公主。” 他抬手接过,回了自己的侍卫房间后,就着屋外最后一道余晖,打开了食盒。 因皇帝怕他与其他侍卫交好后,策反侍卫,故而安排他一人独住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 这样倒也不错,他落得清静。 只是今日瞧着食盒里满是他喜欢的膳食,策宸凨心头有一处塌方。 第36章 人人都说公主不如郡主 若是此时有人能陪他小酌一杯,倒是不错。 平武潜入宫内找到他的时候,策宸凨指着他挂在腰间的那个酒葫芦,“我们喝一杯。” “少主?” 平武震惊地看着他,觉着今日少主甚是反常。 平日里策宸凨每每看见他喝酒,总是蹙眉,虽是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少主不喜。 可血仇未报,他忿恨难压,唯有烈酒入喉,才得以舒缓。 “少主可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无事,只是想喝酒了。” 平武见他神色冷淡,与往日并无不同,这才放心下来,将酒递了过去。 打开酒塞,策宸凨仰头喝了一口,清冽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沾湿了他的衣领。 待他喝完,平武接过酒葫芦,也喝了一口,又将酒葫芦递了过去。 策宸凨却是说,“够了。” 平武拿着酒葫芦的手僵在半空中。 少主说的喝一杯,还只是一口酒啊。 他自觉没趣,摸了摸鼻子,将酒塞盖上,把酒葫芦重新挂在了腰间。 “少主,你吩咐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就等君入瓮。” 策宸凨坐在石阶上,手臂搭在曲起的腿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餐盒里的吃食,闻言眉眼微叹,只是微微颔首。 昏暗的余晖落在清贵的少年身上,明明该是提枪纵马的年少岁月,他的眉宇间却是覆着沉沉寒意。 平武心头一酸,身形高大彪悍的大汉竟是眼眶发热,他别过眼去,一把扯下酒葫芦,猛地全数灌进了嘴里。 让少主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卧薪尝胆,还因为他险些暴露,让少主亲手处理了田公公,他实在是愧对策老爷。 平武离开皇宫时,明月照亮了大半个御花园。 宫殿内灯火通明,玉锦站在公主的身后强撑着眼皮。 虞晚舟用剪刀剪了剪了剪烛心后,将手里的红绳剪去一半。 案桌上的紫金香炉旁放着一个很是精致的木娃娃,是晚膳时苏禾霓派人送来的。 “公主是要做平安结送给郡主吗?” 玉锦的话让虞晚舟绕着红绳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了那个木娃娃。 她倒是险些忘了这茬,便是又命玉锦去取来金丝和黄绳。 禾霓郡主最是得宠,故而她身上的物件一贯都是最好的。 她喜欢明黄色,旁人只当她是因为那颜色是她最喜爱的椂棠花的颜色,故而旁人送她东西时,总是以明黄色为先。 虞晚舟原本也没将这事情摆在心上,人都有喜好,比如她就喜欢玄色,因为所有见不得光的玩意都能被黑色掩盖住。 可是去年生辰那日,苏禾霓到她殿内来时,偷偷在她首饰盒里拿走了一支簪子。 那簪子是一支金子打造成的凤簪。 每一个南蜀公主都拥有这样一支独特打造的凤簪。 彼时,她才知道原来苏禾霓喜欢的明黄色,而是皇家专属的金色。 属于她的东西,断然没有被别人窃取的道理。 当晚下了一场雷雨,她哭红着眼,拉着苏禾霓的手不放开,说是害怕雷电。 在那么多人眼中,她们向来姐妹情深,苏禾霓即便是不愿意,也得留下来陪她。 那晚,她们共睡一榻。 翌日一早,苏禾霓的侍女前来伺候她起身,她翻身的时候,哐当一声,当着玉锦的面,金簪掉落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太后身边的尹嬷嬷送来了几匹布料,正巧被她瞧见。 苏禾霓反应倒是快,她当即责罚了侍女,推说是她手脚不干净,又自责了一番,这才离了宫。 只是苏禾霓没有料到,尹嬷嬷是她有意安排的。 那几匹布料本该是她生辰当日送来,她偷偷去了库房,把布料都浇上了醋。 布料一遇酸,就会褪色,自是不能送人。 尹嬷嬷又是办事妥帖周到的人,生辰当日没有送到的礼物,自是翌日一早便要送来补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公主,我们这里总共也没多少金丝线,你要给郡主做平安结,怕是这些金丝都还不够用。” 玉锦愤愤不平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偏偏还必须要用金丝线。 苏禾霓送来的那木娃娃身上的颜料在烛光下亦是金光灿灿,与白日无异。 “郡主若是真为公主考虑,才不会送这样的物件。” 玉锦瞪着那木娃娃,百般不顺眼。 虞晚舟轻笑了一声,拿着金丝缠绕上了黄绳。 玉锦虽说并不是很心细的侍女,但总归是同她同仇敌忾的。 那些她看出来的事情,玉锦也看出来了,她不能说的事情,玉锦总是憋不住说了出来。 “不过是几条金丝线,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她用剪子剪断了黄绳后,又让玉锦取来了她的首饰盒。 “你自己打开,喜欢什么,便拿走。” 玉锦捧着首饰盒愣了一下, 跪在了地上,“公主,奴婢并非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郡主并非他们口中说的那么好,她对公主你也并非是真情实意。” 郡主博览群书,甚是有头脑,时常皇上遇上的困事,被她一两句无意的话找到了解决知道。 可玉锦觉着,郡主不过是爱出风头。 再者,外人也就罢了,连皇上也总是拿郡主和公主比较,总说若是公主有一半郡主能干,他就宽心了。 人人都说,晚舟公主不如禾霓郡主。 可玉锦却是觉着,公主金枝玉叶,何须同其他人比。 况且,她家公主只是爱哭了些罢了,可没有比郡主哪里差了。 这一年多来,淳贵妃下了不少肮脏手段,想坑害公主,可淳贵妃从未得逞过。 光是这一点,那禾霓郡主就比不上。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虞晚舟眉眼弯弯地看着玉锦,“我没什么可送你的,让你选一件我用过的旧物,我还觉得是亏待了你。” 玉锦眼眶发热,说话时便是有了哭腔,“公主殿下,奴婢什么都不要。” 公主的首饰不多,给她一个,便是少了一个,排场就少了。 “要你拿你便拿,本公主即将和亲,你害怕父皇少了我的不成?” 第37章 公主所赠 不管她皇帝老爹心里有没有她这个女儿,但和亲的公主排场自是不能小,不能让她的婚事有损南蜀的国威。 最后,还是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条翡翠项链给了玉锦。 月上柳树梢,宫内除了巡逻的侍卫外,再无人走动。 “今晚公主的寝宫怎么还点着灯?” 素日虞晚舟的寝宫熄灯最早,今日却是稀奇得很。 策宸凨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石阶之上,宫殿内的案桌前,素衣少女坐在烛光旁,正埋头不知做着什么。 她身边的侍女早就禁不住困意,蹲在一旁睡着了。 “公主即将远嫁去白玉部落,那里的人皆是饮血茹毛,她怎么睡得着?” 侍卫闲聊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策宸凨眉心微敛。 他转身离开了巡逻的侍卫队伍。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在巡逻时主动离队,惊得那一队的侍卫们皆是频频侧目,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皇上虽然重用他,但从不曾信任过,早有密令交代他们,若是策宸凨又异动,可自行处理了他。 气氛在这一瞬僵持着。 侍卫们握紧了手里的佩剑,心里盘算着若是真打起来,凭他们这么多人,能否真的控制住策宸凨。 少年冷着一张俊脸扫过他们,淡淡地出声,“上次剿寇时,并未能赶尽杀绝,近日和亲在即,恐生变,我去公主殿前查探。” 公主最是胆怯,若是见到殿内涌入这么侍卫,定是会吓哭,倒不如让策宸凨独自一人去查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侍卫首领是这般想的,便是点头道,“策护卫想得周全,从即日起,就由你守在公主殿前,直到公主出嫁。” 案桌前的蜡烛燃了半截,随风摇曳,烛光明明灭灭的晃动着案桌上的身影。 虞晚舟拿起剪子剪下最后一刀时,她其实听见了那熟悉的沉稳徐徐的脚步声。 策宸凨放缓了脚步,以免惊动她。 他站在石阶的最高一层,看着殿内的小姑娘明明是一张困倦的脸,却是满目欢喜地搁下了手中的剪子。 “终于做好了。”她仔细的端详着手里的平安结,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的样子,又自言自语道,“不知明日策护卫会不会到这来。” “公主在找我?” 策宸凨迈步跨入殿内,周身带着外头的凉意,面上的冷淡却是比往日少了几分。 虞晚舟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吃惊地抬眼看着颀长挺拔的少年。 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住自己,挡住了殿外呼啸卷进来的夜风。 虞晚舟愣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反手藏了什么东西在身后。 策宸凨看见了,他挑眉俯下身,“那是给属下的吗?” “......”虞晚舟还以为这人会当做没有看见,却不想竟是如此直接地问了出来。 昏黄的烛光照应在少女害羞的脸庞上,她低着头,眼眸半垂,磨蹭了一会,才迟缓地将自己亲手做的物件递了出去。 是一只红色的平安结,末梢处还挂着两个白色小玉圆珠的挂件。 深邃的眸底卷起不小的波澜,策宸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平安结上的那两个小玉圆珠分明是公主的那对白玉耳坠。 少年执剑的手微微握紧,他呼吸沉了半分,没有伸手去接。 他记得那对白玉耳坠,是她五岁生辰时,前虞皇后送她的生辰礼。 虞晚舟从宫里逃走时,没有带走它。 不过这些年她和前虞皇后的宫殿被封了,他也时时刻刻盯着,不曾有东西被盗走过。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铺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你不喜欢吗?”她声音哽咽,难过中夹杂着碎碎的失望。 策宸凨心头一震,他半跪在地上,双手平摊着伸到了虞晚舟的面前。 少女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将平安结递给他,她收回了拿着平安结的手。 冷面的少年侍卫怔了片刻,迟疑不解地抬头看她。 公主这是后悔了? “把你的佩剑给我。” 策宸凨微微颔首,拿起佩剑递了过去。 面前的小姑娘低头又剪了一条红绳,穿过平安结,系在了红色剑穗上。 她的手法并不是很熟练,但神色很是认真。 策宸凨看着她手上的一番动作,不曾眨眼过。 也不知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几个动作之下,就将平安结牢牢地系在了剑穗上头。 少年的目光凝在那双白皙纤细的玉手上。 这双手与他满是剑茧的手甚是不同,干净,灵巧。 “我想了想,剑穗上没有平安结,我......还是不放心你。” 她没有再说倾慕他之言,可策宸凨却是想起了那几句言语。 “公主不必担心属下。” 他拿起佩剑,站了起来,方要转身,脚步才转了个方向,却又僵在了原地。 后槽牙磨了磨,他看向虞晚舟,神情认真,“公主也不必担心和亲。” 他丢下话,转身匆匆离去,仿佛是怕虞晚舟追问。 少女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快要燃尽的烛火。 夜风袭面时,她才回了神。 适才,策宸凨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么? 虞晚舟摸了摸腰间的那半包迷魂散。 其实她早就有了打算。 大不了就等白玉部落的首领入京迎娶她时,在她出嫁之前,也让他得了所谓的麻风病。 只是不知道策宸凨他想做什么。 虞晚舟向来没有让自己有惧怕之物的可能。 她知道自己怕水,屏退了玉锦后,故意在御花园的荷花池旁站了一会,站得有些累了,便是蹲下敲着自己的小腿,纾解酸疼。 没敲几下,她就听见了谈话声。 “少主放心,那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策家军的人,便是那个狗皇帝起疑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办事向来牢靠,近日皇宫守卫森严了不少,你不必再进宫,所有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这个被称呼为少主的人声音凉薄冷清,甚是熟悉。 虞晚舟一听就知道是策宸凨。 他这是想做什么? 即便少女的呼吸再轻浅,却还是没能逃过策宸凨的耳朵。 听到这隐蔽的地方有第三个人 第38章 公主一心护他 春日里柳丝飘拂,垂荡在荷花池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柳絮似雪,飘在整个皇城上空。 虞晚舟听不见声音,心下正纳闷得紧,方想抬头望去,就被一股力量拽起,她脚下不稳,直直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少年紧抓着她的肩膀,待看清楚是谁后,神情微愣,手已经松开了力道。 平武警惕地盯着虞晚舟,见自家少主要放人,不动声色地提起了手中的刀。 虞晚舟到底是公主,不能让她知道他们还养了一批策家军。 他还未动手,就见这小姑娘并不害怕,反倒是想找到了依靠一般,主动扑进了他家少主的怀里。 平武愣在当场,提起刀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迟疑看了眼少主,见少主他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最后轻轻环绕过公主的后背,落在她的细腰上。 平武一阵尴尬,索性转过身去给他们把风。 眼不见为净。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情! 怀中的少女不住的在发抖,她声音哽咽着,“幸好碰上你了。”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策宸凨不确定地问道,阴郁好看的眉眼间勾勒出星星点点的冷意。 虞晚舟呜咽地压着哭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似乎害怕极了。 “淳贵妃的人......追了我许久......” 她的话没有说全,策宸凨倒是听明白了过来。 淳贵妃派人暗中对她下手,可是这一切并没有理由。 虞晚舟是即将和亲的公主,她出了什么事情,最后还是得要淳贵妃生的公主顶上。 无缘无故的,淳贵妃怎么会对她动手? 少年眼眸半眯,落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地收着力道,深邃的眼眸酿出晦暗莫测的色泽。 “我适才经过御花园......碰上淳贵妃同一个侍卫......之后我就被发现了......” 腰间的力道即刻松开了些许,虞晚舟垂眸勾唇,她埋首在策宸凨的怀中,这人自是不会看见她得逞的笑意。 意外听了一桩深宫秘事,平武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淳贵妃的那点破事,倒不是今日才听见。 十年前就有这样的传言,说淳贵妃生的第一个公主,并非是皇上的骨血。 只是着传言一直被压着,如今几乎没有人提起了。 但只是没有人敢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这一桩传闻。 想来,这晚舟公主是撞见淳贵妃私会情郎,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公主,属下送你回寝宫。” 策宸凨淡淡地出声,说话间,已经松开了落在她腰间的手,身子也往后退了一步。 虞晚舟似乎这会儿才惊觉自己的行径过分了,从他怀里退了出去,便是垂着脑袋,也能看见她此时脸颊娇羞得泛红,面上还挂着泪痕。 策宸凨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晚舟有些手足无措地朝着他行了一礼,这才抬步往前走。 她始终低着头,以至于经过平武身旁时,平武心中起了个纳闷又荒唐的问题。 公主适才似乎眼里就只有他家少主,那......究竟看没看见他?、 应当是看见的,毕竟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身形彪悍,很难让人忽视。 若是公主装作没有看见,那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去怀疑她刚刚听见了他和少主的话。 正当平武纠结着要不要动手时,走在前方的虞晚舟脚步顿下,迟疑地抬头看了眼策宸凨,又回头看向了平武。 被氤氲的水雾笼罩着的眼眸满是不安和害怕。 “策护卫......我们适才抱在一起,他会不会......” 虞晚舟迟疑地咬着下唇,脸蛋在说到抱在一起的时候,声音随着脑袋低下,细如蚊吟。 公主似乎只关心这件事情。 平武面上一松,握着刀柄,朝她行礼道,“公主放心,属下什么都不会说。” “真的吗?”虞晚舟却是不怎么相信,伸出小手拉了拉策宸凨的衣袖,轻声同他道,“他真的不会向父皇告你的状吗?” 她是公主,即便此事被她皇帝老爹知道了,顶多不过是好言规劝,毕竟还得请她去和亲,自是不能对她太凶。 可策宸凨不同,他被拿捏住了这个把柄,那狗皇帝还不趁机除了他。 公主担心的并非自己的闺誉,而是策宸凨的性命。 平武低着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公主一颗心都扑在他家少主身上,即便真的被她听见了什么,她也不会谋害少主才是。 平武单膝跪在了地上,又道,“公主殿下,今日是属下最后一日在宫中巡逻,过了正午就离宫了。” 公主殿下只信策宸凨,故而抬眼见这冷面侍卫对自己微微颔首,这才抬头又看了看天空。 “时辰差不多了,本公主正巧要去一趟南宫门,一起吧。” 公主这是要亲自盯着他离宫。 平武倒也愿意,每次他从宫里头出去,总要费上一波折,如今宫里守卫比往日更森严戒备,他本就头疼如何出宫。 有公主在侧,出宫自是好办。 平武应了一声,随即起身。 正如策宸凨所说的那般,今日宫道里遇上了好几队巡逻的侍卫,平武一直低着头,只是因他跟随在公主之后,那些侍卫瞧着他眼生,便是没有拦下多问什么。 到了南宫门,亦是如此。 守宫门的侍卫不疑有他,连出宫的宫牌都是粗粗看了眼,便是放他离开。 亲眼看见平武出了宫,虞晚舟长舒了一口气。 策宸凨见状,不由地勾唇,“公主很害怕吗?” “当然害怕,若是因为我连累你,我宁愿刚才被淳贵妃的人抓了去,也不要碰上你。” 策宸凨几乎是震了一下,他呼吸沉了半分,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 公主原来是这么想的。 适才在荷花池边,他眼角瞥见了平武提刀的手,他默不作声,是默认了他的行径。 公主若真的听见了他的秘密,便是......留不得了。 可公主却是只顾着他的安全 第39章 潜入寝宫 前虞皇后的死状,他想虞晚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垂首时,虞晚舟那张娇憨的脸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湛湛深沉的黑眸中。 “他真的不会再进宫了吗?” 小姑娘面上布着几分担忧,似乎有些不放心。 见他点头,虞晚舟这才安心地拍了拍心口,“如此我便放心了。” 宫道深长,两人在尽头碰上了坐在轿子上的淳贵妃。 虞晚舟心虚地瞥了眼身后的少年,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红墙绿瓦下面的那道阴影处。 策宸凨侧了侧身,恰到好处的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策宸凨皱眉警惕地盯着淳贵妃的那轿子,执剑的手按耐不动。 淳贵妃高坐在轿子上,瞥了虞晚舟一眼,红唇上扬,抬手命抬轿的宫人停下。 “公主自暮江城回来后,似乎与策护卫走得非常近。” 冷面俊首的少年侍卫面色一沉,移步侧身,正欲有所动作,却听身后的少女低低柔柔地开了口。 “我不慎扭到了脚,恰好遇上了策护卫,这才命他送我回宫。” 淳贵妃的视线从这两人身上移开,闲适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昨夜皇上才与本宫提起过,要换了你身边那不尽心的侍女,本宫念着公主与她主仆情谊颇深,并没有当场答应,今日却是觉得,公主身边的人的确该换下来了。” 通常被换下来的宫人,大多打发去了浣衣宫做最脏最苦的活。 虞晚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却是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我和亲在即,要准备不少东西,身边也就她一个办事牢靠的人,这才差她办事。” “公主的意思是指本宫亏待你了?”淳贵妃说话轻轻柔柔,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虞晚舟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她抬起脸时,眼眶发红,铺着一层水意,在日光下闪着泪光。 “晚舟不知说错了什么话,让贵妃娘娘竟如此想我。” 淳贵妃见状,心下一沉,烦躁不已。 这虞晚舟的眼泪怎么说来就来? 她绵里藏针的话好似打进了一块软绵绵的棉花中,棉花毫无损伤,倒是她自己不讨好。 淳贵妃勾了勾红唇,放低了语气,“公主误会了,本宫的意思是,应当再派几个宫女伺候你。” 说罢,她睨了眼轿前随行的几个宫女。 “这几个都是本宫用的顺手的宫女,你挑一两个带回寝宫去。” 虞晚舟摇了摇头,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眨眼之间,眼泪夺眶而出,一路滑过脸庞,荡在她的下巴处。 “多谢贵妃好意,只是贵妃训练宫女劳累,好不容易有几个称手的,都给了晚舟,怕贵妃你身边没有伺候得力的人。” 淳贵妃缓缓地挑眉,视线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本想嘲讽一两句,可又怕惹她哭。 这虞晚舟一哭起来能哭上几个时辰,到时候惊动了西宫那位太后,她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太后不喜欢前虞皇后,但更不喜欢她淳贵妃。 “既如此,那就等新一批宫女入宫时,本宫再派几个贴心的给你。” 等到那时,都是秋后的事情了,届时虞晚舟早就嫁去白玉了。 虞晚舟曲着双膝,行了一礼,“让贵妃记挂了。” 一轿两人,分道而行。 在跨出宫道门的时候,虞晚舟靠在了宫墙上,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策宸凨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看来,只要公主能安然去和亲,淳贵妃应当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适才她并不是非要强塞自己的人安排在虞晚舟的身边。 约莫只是试探罢了。 “可......我不想去和亲。” 少女仰起小脸,眸底还蓄着未散的氤氲。 她深深地看了策宸凨一眼,没有再说话,低头转身,脚步加快了不少。 策宸凨没有即刻跟上去,转头侧目,扫了眼那顶轿子,湛湛黑眸像是坠入了幽深的潭水底一般,寒意彻骨。 轿子抬出了另一道宫门时,乌云遮日,挡去日头后,一下子就有了凉意。 淳贵妃摸了摸后颈,蹙眉命宫人加快脚步。 “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周身的冷意?” 她哆嗦了一下,嫌宫人脚速慢,又骂了几声。 直至夜幕降临,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灯笼时,虞晚舟都没有再出过寝宫。 月凉如水,当巡逻的侍卫经过寝宫时,侍卫等人皆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公主的宫内依旧点着灯,只是昨夜那娇小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在宫殿内。 策宸凨执剑,踱步在宫殿外头。 玉锦端着果盘走出来时,正巧瞧见了他。 “公主还没有睡吗?” “公主早就睡下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在梦里面也哭,我见她怕黑,便是点了一盏守夜灯给她。” 策宸凨眉心跳了跳。 在梦里面也哭? 应当是梦魇了。 “屋内可点了宁神香?” 玉锦叹气,“点了,但是公主不喜欢那味道,让我撤下了。” 大婚在即,公主休息不好,脸色自然难看,到时候被白玉部落的首领嫌弃了可该怎么办? 玉锦想及此处,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端着果盘离开。 策宸凨见她同那巡逻至此的侍卫队一并走远,他谨慎地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跨步迈进了寝宫内。 他颀长高大的身躯倒影在纸窗上。 眼前的少女躺在床榻上,蜷曲着身子,眼角还有未干的眼泪。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竟是哭得连鼻子都红了。 策宸凨垂眸看着她,眼角瞥见佩剑上的那条剑穗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动着。 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犹豫了片刻,从脖颈上取下一个药囊,藏在了公主的枕头底下。 这香囊里放着一些宁神的草药。 自策家灭门后,他终日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策家那些流淌着鲜血趴满了尸体的院子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后来平武给他寻了个这么一个药囊,倒是有奇效,自那日后,他也能入睡了。 第40章 关系匪浅 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惊雷响过几个,夜风吹动了半扇窗。、策宸凨双手环抱着佩剑,走了过去,步伐较往日有些快。 他伸手关窗时,抬眼扫了过屋内,床榻上的小姑娘睡得倒是安稳,连翻身都没有。 淳贵妃向来对公主是表面上的关心,公主的寝宫窗户关不牢,玉锦向内务府说了好几回,都没有人来修。 去年拖到了今年,玉锦再去说时,内务府的人直接同她说,“公主都快嫁去白玉部落了,且不说修了也是无用,就那儿的人都是住的帐篷,帐篷漏风比这窗户还严重,公主早日习惯,也不是什么坏事。” 玉锦气不过,却不敢同虞晚舟提起此事,怕又把她惹哭了。 一道刮风下雨的日子,玉锦就时时刻刻的盯着这扇窗户,怕被吹开。 玉锦瞧了眼公主并未被响雷吵醒,便是急急忙忙地跑开关窗,却见窗户已经关上,靠窗的小榻上的茶几落了几道雨。 抬眼又瞧见策护卫的身影站在窗前,便是心知肚明。 “策护卫。”她抱着一柄伞出去,递给了他。 策宸凨低头侧目淡淡地扫过那柄伞, “不需要。” 玉锦噗通噗通跳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坠了下去。 她双手捧着伞,僵持在半空中。 “今夜多谢策护卫帮忙关窗。”她再次鼓起勇气,咬着下唇,不敢抬头去看少年。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侧过身不再去看她。 夜风吹着她的双手,着实的冷。 玉锦僵持了一会,便没再坚持。 “其实,我一直想同策护卫你道谢,六年前我被田公公欺辱,险些跳井,多亏了策护卫将我救下......” 淅沥的雨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她握着那柄伞的手不住地用力,连指尖都泛白了。 “屋里头只有公主一个人。” 策宸凨淡淡地出声,目视着前方。 对于她说起的那些往事,似乎压根不感兴趣。 玉锦呼吸滞了滞,愣在原地,看着少年淡漠凉薄的侧脸,她准备了好久的心里话在这一瞬被他的冷漠砸的半点不剩。 她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半响过去,她抱着伞,眼眶一酸,红了一圈。 “不管怎么样,多谢策护卫救过我。” 她抱着伞,朝着策宸凨俯身行礼后,转身就往寝宫内跑了去。 策宸凨蹙眉转头看了过去,甚是不耐。 这有什么好哭的? “六年前,我并未救过宫女,你应当是记错了。” 少年冷漠的说完,慵懒闲适地靠在窗前,阻挡着风雨。 玉锦跨进门槛的脚微微一顿,眼泪夺眶而出,她捂着嘴,跑了进去。 六年前......那田公公倒是的确招惹过他。 彼时少年心性颇重,遇事不如现在沉稳能忍。 田公公当他的面骂了几句他爹娘,他转头就将田公公变卖宫中物件的事情禀明了皇帝。 当时人赃俱获,田公公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贬去浣衣宫办事一年半,才重回皇帝身边。 倒是的确听闻有一个被田公公逼迫对食的宫女,因祸得福,对食之事因田公公受罚而就此作罢。 这场雨一直到翌日清晨,都没有停下来,倒是没有昨夜那么大了。 虞晚舟醒来时,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着身子。 她很少会睡得这么香。 纤细的手无意间摸入枕头底下,竟是摸到了一块东西。 她拿了出来,竟是从未见过的药囊。 虞晚舟凑近嗅了嗅,这味道似陈相识,却不知是在哪里闻到过。 她洗漱了一番,坐在铜镜前,玉锦在她的身后挽着她的秀发。 “你当真没有不知道这药囊是从何而来?” 虞晚舟看着手里的药囊,头也不抬地问着她。 玉锦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没有听到回答,虞晚舟眉心挑起,抬眼看着铜镜里的玉锦,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哭过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锦的这一双眼睛哭得甚是红肿。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眼眶又红了一圈。 虞晚舟没有再问下去。 哭这件事情,她最是有经验了。 起初自己哭一场,哭过了,再大的事情也就熬过去了。 可若是旁人关心追问,多问一句,哭的人心里头更是委屈一番,那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 是以如此,虞晚舟安静的等她为自己梳妆,等最后一只簪子插入秀发之中,她才淡淡地道,“今日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去休息吧。” “公主......”玉锦一愣,僵在原地,却是不愿意离开,“奴婢没事,不用休息。” 虞晚舟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拿着牌子出宫一趟,帮我买些物件,什么好玩有趣,帮我买什么。” 虞晚舟到底是不放心她,她撑着伞,陪玉锦一道走到了南宫门。 恰好遇上办事回宫的策宸凨。 玉锦心头一酸,低着头取了出宫的腰牌,便跑了出去。 虞晚舟愣了一下,想开口喊她,可转念一想,却又作罢,招来一个侍卫。 “我的侍女帮我出宫采买些东西,世道不太平,我不放心她,你去陪她走一趟,倒不用跟的太紧。” 侍卫颔首,抬步跟了上去。 如此安排,虞晚舟倒是放心了一些。 她转头看见策宸凨,便是将伞高举着,可策宸凨实在是太高了,她要踮着脚尖,手里的伞才能够到他的头上。 守宫门的侍卫们虽是默不作声,却是频频侧目。 策护卫同晚舟公主,关系匪浅啊。 不过想来也是,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亲近一些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策宸凨看见身旁的小姑娘拼命的高举着伞,顺手便从她的手中接过了伞。 “公主,属下送你回宫。” 他说话时,眼角瞥着身后那些正望这里看过来的侍卫们,不动声色地暗示着虞晚舟。 少女微微一笑,“如此,便劳烦策护卫了。” 春日的最后一场雨,密而细,连线成了雨幕。 身形高大的少年与娇小玲珑的少女并肩走过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满地的落 第41章 没有礼数 策宸凨有意走得慢了一些,将伞完完全全地遮在公主的脑袋上方,却被她抬手推了一下。 “适才我并非是要给你打伞,只是舍不得我亲手做的剑穗被雨打湿了。” 小姑娘娇羞低着头,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策宸凨将伞收了回来,但还是往她头上偏了几分。 他出宫办事,本就被雨淋湿了,伞对他来说,根本不需要。 “对了策护卫,你可认识这个?” 晃荡在虞晚舟指尖的那个药囊映入少年侍卫的黑眸中,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冷声道,“不曾见过。” “那你帮我查查,昨夜不知道是谁藏了这东西在我的枕头底下,我怕是淳贵妃......” 来路不明的东西,她自是不会留在身上。 只是这药囊的味道有些熟悉,所以她才没有扔了。 闻言,策宸凨从她手里拿过那药囊端详了一番,又还到了她的手里。 “里头装的是普通草药,有宁神之用,公主戴在身上也无妨。” 虞晚舟蹙眉,她仰起小脸,看着少年清隽冷沉的侧脸,困惑不解,“可我担心是有心之人......” 宫里头的人,人心都隔着肚皮,谁也看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更何况这药囊都不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要不,你好是帮我处理了吧。” 她将药囊递了过去,那小心翼翼不敢拿的样子,刺痛了策宸凨的黑眸。 公主在这宫里头生存,并不比他轻松。 他不会相信谁,而公主却是不敢相信谁。 策宸凨思忖了一会,淡淡地出声,“看这针脚,倒是与浣衣宫的李嬷嬷甚是相似,也许是她深夜送过来的。” 李嬷嬷与前虞皇后跟前伺候的徐嬷嬷相交颇深,虞晚舟回宫后,她私底下也照看过不少的事情。 偷摸着送一个宁神的药囊,倒的确像是李嬷嬷能做出来的事情。 况且,此事李嬷嬷的确也不能声张。 若是被淳贵妃知道谁待她好,那人可就惨了。 此事她自是不能去找李嬷嬷求证,以免被淳贵妃的人看到,带来不必要的祸事。 “那你巡逻路过李嬷嬷时,帮我道声谢谢。” 虞晚舟低头将药囊正收进袖子中,却被策宸凨出言阻止了。 “我见其他人用药囊,都是挂在脖子里的。” “原是这样。”虞晚舟微微颔首,依言挂在了脖子里,拉开衣领,将药囊塞进了贴身的中衣里。 风中卷着雨,席面带着几分的凉意,可策宸凨却是觉着浑身甚热,风不够凉快,他磨着后槽牙,神色晦暗了几分。 虞晚舟侧目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太好,撇撇嘴,不再说话。 好端端的,这人又是怎么了? 虞晚舟觉着,这药囊应当也给他一个。 南宫门口,站着一个撑伞的侍女,正愣愣地看着老树下的两道并肩同行的身影发呆。 玉锦咬着下唇,眼眶红红的。 策护卫不是不需要伞,只是他要的,是公主给的伞。 那个受了虞晚舟之命的侍卫在不远处等了片刻,忍不住上前道,“玉锦姑娘,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宫里?我可以帮你去拿。” 侍女出宫一趟,手续甚是繁琐。 那侍卫以为玉锦是怕麻烦,这才急哭了,他出言想帮忙,却是见她摇摇头,转身走向了闹市。 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日,直到白玉部落首领进城的那日,才放了晴。 淳贵妃一边为皇帝穿着龙袍,一边笑着道,“果真是喜事一来,天公都做美。” “你自是心里头最美。” 皇帝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 两人皆是满上一松。 只要虞晚舟嫁去白玉部落,那淳贵妃膝下的公主自是免去了和亲之苦,而南蜀也没有了战事的担忧。 这两人自是欢喜。 策宸凨执剑守在殿外,面色冷峻无异。 他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却是哆嗦了一下,纳闷地摸了摸后颈,“不是都入夏了么?怎么风里还是有凉意?” 那侍卫转头看了眼策宸凨,犹豫了半响,还是转头看向了前方。 这人也就向皇上禀报事情的时候,会多说话,平日里他从不与他人言语。 倒也不是,前些日子他同晚舟公主共撑一伞的事情,传的满皇城人尽皆知。 就连坊间的人都在说,这晚舟公主与其嫁去白玉部落受苦,倒不如嫁给这个罪臣之子,好歹是留在了南蜀。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淳贵妃绕到皇帝的身后,取了腰带给他穿上,手却是落在皇帝的腰上不肯扯回。 狭长的眼睛扫了一眼那个站在宫殿门前的少年侍卫身影,她勾了勾红唇。 “昨日臣妾听了一个笑话,想说给皇上听。” “哦?是什么笑话?”皇帝不疑有他,侧目看着身后娇媚的脸蛋。 淳贵妃虽是年纪大了,却是风韵犹存,比宫中不少年轻的妃子都美,让皇帝百看不厌。 “臣妾听说,晚舟公主与策护卫关系甚好,私下不分尊卑。” 皇帝一听这二人竟是牵扯上了关系,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嗓音里透着几分的怒意,“什么叫不分尊卑?” “据说不少人都瞧见了他二人共撑一伞。” 这何止是不分尊卑! 简直是没有礼数! “很多人瞧见了?”他压着怒意质问了一声。 淳贵妃扬起的唇角弧度渐深,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候在宫殿门外的策护卫,又道,“是啊,臣妾起初也不信,查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的有板有眼。” “对了,臣妾还想起了一桩事情。” 她的手落在皇上腰间,指尖轻缓地爬上了他的肚子,“有一日我在宫道里碰上了晚舟公主,她扭伤了脚,伺候在身边的却不是她的贴身宫女,而是......” “谁?还能是策宸凨那小子不成?” 淳贵妃的话没有说全,皇帝的脑子里已经呈现出了虞晚舟被策宸凨一路参扶着回宫的画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策家和虞家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 若非此番和亲需要嫡亲公主,再加上淳贵妃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这才不得不找回流落在民间的虞晚舟。 第42章 谁才是真正被拿捏住的人 “策护卫就在外头,陛下何不召他进来问问?” 淳贵妃从他的腰间收回了手,娇嗔地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妾可不是那种嘴碎爱传是非的人。” 策宸凨身旁的那侍卫亲眼目送着他进去,手心里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其实同策宸凨办事,最是轻松。 一来他武艺高强又心思缜密,事情一向办得妥帖,二来是他虽然沉默寡言,但从不推诿职责,也从不抢功。 那侍卫念着自己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拍档,故而偷偷塞了一点银子给路过的宫女,让她去把晚舟公主请来。 宫女去公主寝宫时,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瞧着禾霓郡主跨进了殿中。 她犯愁地在外头来回踱步。 禾霓郡主可是得罪不起的贵人,便是皇帝见她,也要卖几分薄面给她。 宫女听着殿内的动静,似乎是在下棋。 虞晚舟坐在小榻上,百般无聊的捏着手中白子,翻来覆去的看着。 “今日这棋盘可不难。” 苏禾霓低声轻笑着,挑眉看了棋盘的一角,暗示着对面的草包公主。 虞晚舟扫了眼小榻上的棋盘,的确是不难,她四岁是就已经会下。 可难的是她如何在苏禾霓面前毫无痕迹地掩去自己的棋艺。 纤细的手指夹着白子,她觑了眼对面笑盈盈的苏禾霓,抬起手指,故作不确定落在一处上空,“这儿?” “你问我做什么?教了你整整一年,若是你连这盘棋都要我暗示了才能赢我,那我可要怀疑自己的教棋能力了。” 白棋在棋盘的上空绕了一圈,犹犹豫豫着,半响都未下一子。 苏禾霓却是甚有耐心,没有半点催促她,只是端起了手中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秀眉微蹙,抬手将那盏茶递了过去。 “凉了,去换一盏热的。” 待苏禾霓的侍女端来了热茶,虞晚舟手中的白棋终于落在了棋盘上,随后又捡起了五颗被白子包围住的黑子。 她欢欢喜喜地将黑子摆在了空的棋碗里,一抬眼就见一颗黑子落入棋盘。 “公主,你又输了。”苏禾霓微微叹气,“那么多路,你偏偏走了最差的一条。” 虞晚舟娇憨的脸上满是失望,“我就说,我不是下棋的料,你非要教我。” 其实,这苏禾霓的棋艺的确不错,但绝非超然。 三年前,在皇城内开了一家棋社,放出话来,说是谁能下棋赢过棋社老板的千金,便是能得到黄金五百两。 一时间,皇城内但凡会下一两个棋子的,皆是去了那棋社。 三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人赢的那黄金五百两。 可人人都传,这棋社老板的千金,是南蜀的第一下棋高手,甚是风光无限。 但又过了小半年,坊间又传出苏禾霓郡主也是下棋高手,她与棋社老板的千金是王不见王。 至于这苏禾霓下棋是怎么被人推崇的,不少人都忘记了缘由,可虞晚舟却是没忘。 自从她回宫,苏禾霓便隔三差五的入宫陪她下棋,虞晚舟不愿意出风头,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每盘棋局都输给了她。 岂料苏禾霓竟是飘了,让人在坊间传话,说什么皇室中人皆是她的手下败将,皇帝亲自命她教嫡亲公主下棋。 踩在她身上得到了盛名,整个南蜀都知道,她这位嫡亲公主胆怂又草包。 玉锦起初知道的时候,气得不行,想着法子劝说虞晚舟离苏禾霓远些。 可虞晚舟却是乐得其所。 那些人越是把她当成无用的草包,那么她在淳贵妃的眼里就越是没有威胁,如此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南蜀人人都会下棋,你身为皇室公主,不下得一手好棋,可是会有损皇室颜面的。” 耳边是苏禾霓毫无真心实意的碎碎念,她不过是想显摆自己优胜过公主。 玉锦听不下去,拿起茶壶,将苏禾霓的半盏茶沏满,“郡主请喝茶。” 这才让苏禾霓停歇了下来。 虞晚舟微微叹了口气,抬眼往窗外看去,却是瞧见了有一个宫女神情焦灼地来回踱步。 她当即起了身,苏禾霓抿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她,惊讶道,“不下了?” “我们出去走走,今日太阳不错。” 连着下了几日雨,一直闷在屋子里,的确是该出去透透气。 苏禾霓便是起身,与她挽着手,“听闻宫里种了不少名贵罕见的兰花,我们去瞧瞧。” 虞晚舟微微颔首,眉眼弯弯地同她一道走出了寝宫。 那宫女一见她出来,当即走了过去行礼。 “公主,有个侍卫让我给您传话,请您去一趟淳贵妃那儿。” 苏禾霓闻言,当即沉下脸。 宫里的人都知道淳贵妃和虞晚舟是什么样复杂的关系。 这虞晚舟进了淳贵妃的寝宫,可没什么好事。 虞晚舟敛着眉眼,她适才注意到了,这宫女说起侍卫时,加重了语气。 侍卫......是与策宸凨有关? “晚舟别怕,我陪你一道去,想来有我在,淳贵妃不敢把你如何。” 闻言,虞晚舟轻轻笑了笑,“淳贵妃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被拂了面,苏禾霓自是面上笑意微僵。 虞晚舟顿了顿,又道,“不过幸好你今日进宫陪我,不然真要我一个人见她,我的确是有些慌。” 听了这话,苏禾霓的眉眼才舒展了开来,含笑地拉着她就往淳贵妃寝宫的方向走去。 虞晚舟看着她风光得意的样子,敛下失笑的眉眼。 苏禾霓的喜怒全在她的一两句话内变化着。 她自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虞晚舟,却不知道真正被拿捏住的是她自己。 穿过几道宫廊,便是到了淳贵妃的寝宫。 太监进殿通报时,虞晚舟和苏禾霓一起候在外头。 少女微微侧目,看了眼那位候在门口的侍卫。 这侍卫冲着她微微颔首。 她心里便是门清,是这侍卫让那宫女找她来的。 苏禾霓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奇怪,这策护卫怎么也在这里?” 虞晚舟移动了一下身子,贴着苏禾霓,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策宸凨正跪在殿内。 第43章 不知何错之有 苏禾霓看向守在门口的那侍卫,打听着消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听到了公主你和策护卫的一些传言。” 侍卫说话,简言意骇,他也没有说是从淳贵妃之口传出的。 闻言,苏禾霓愣了半响,转头看向虞晚舟,“你同策宸凨?” 少女一听这侍卫的话,她便猜到了。 衣袖又被苏禾霓拉住。 “你去年回宫的时候,我不就同你说过么,这策宸凨绝非好人,你怎么还与他牵扯得不清不楚?若是被白玉部落的首领听到了,你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苏禾霓模样很是着急,她来回走着,甚至还跺脚。 “这样,一会进去了,你别说话,全由我来说。” 苏禾霓卷起了袖子,沉着脸,满是怒意。 “这策宸凨狼子野心,他接近你,一定是想借由你毁了和亲,激怒白玉部落,让他们发兵南下!” “他这是拿你当棋子使呢!”苏禾霓哼了一声,又道,“若是此计真成了,他的确是报仇雪恨了,可你岂不是会被南蜀百姓唾骂!” 往后世人提起她这位嫡亲公主会怎么说? 定是说,红颜祸水没有半分的检点,在和亲之前与侍卫不清不楚,毁了联姻,害得战火又起。 虞晚舟很是平静得看着她,耐着性子等她说完。 “我与他之前的事情,若是真由你来说,那反倒真的是不清不楚。” 到底传闻之中,是她与策宸凨的流言蜚语。 传进了她皇帝老爹的耳里,却让苏禾霓这一个外人来解释。 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那侍卫静默地站在一旁,心里不由得为公主松了口气。 好在公主还没有愚钝至此。 若是真听了禾霓郡主的话,公主和策宸凨的下场可不是很好。 公公站在门口,朝着公主和郡主行了礼,尖锐的嗓音响起,“公主,郡主,请进。” 虞晚舟一进去,不等她皇帝老爹发话,便是自觉的跪下。 皇帝瞧着她跪下时,眼眸微闪。 淳贵妃瞧出了皇帝的心软,便是掩嘴轻笑地问着,“公主跪在策护卫的身边,这是做什么?” 此言一出,皇帝又重新审视了跪在地上的这两人。 不知怎的,愣是品出了一出棒打鸳鸯的味道。 他冷哼一声,冲着虞晚舟呵斥道,“起身!” 虞晚舟知道他眼里的自己和策宸凨是什么样的画面。 可不气气她皇帝老爹,她这下跪的可不值得。 是以如此,她双手交叠高过头顶半寸,俯下身行了一礼,柔柔弱弱地说了一句,“儿臣不敢。” 她皇帝老爹嫌她同策宸凨跪在一起刺眼不爱看,她更是不会让他如愿,她非要跪着。 皇帝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着站在一旁的苏禾霓挥挥手,示意着她。 苏禾霓随即弯下腰要去扶她,“晚舟,有什么事情,你同皇上好好说,认个错,皇上定然也不会责罚于你。” 认错? 虞晚舟低着头,任凭苏禾霓怎么拉她,都没有将她拉起来。 “儿臣......知道父皇龙颜大怒,却不知自己有何错?” 皇帝约莫是真的被她气着了,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身子往后倒,靠在了椅垫上。 淳贵妃也是没有想到这哭包公主居然会这么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轻拍着皇帝的心口,帮他顺着气。 “公主殿下,你说话可要三思啊。” 苏禾霓亦是被她惊到了,轻声地同她道,“晚舟你怎么回事啊?” 策宸凨亦是侧目深沉地瞥了她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他不想因为自己看她,惹得这狗皇帝又迁怒于公主。 那双明亮的杏眸在她抬眼时,渗出了薄薄的水意,氤氲着在眸底。 虞晚舟再开口时,声音哽咽颤抖,似是很委屈。 “儿臣真的不知自己何错之有。”她低低柔柔的嗓音,没有半点气势,旁人听着,都会觉着错不在她,她是无意之过。 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皇帝有怒不能冲她发作,这心头憋得犹如火烧。 “儿臣被海寇抓走时,生死一线,是策护卫在海中救下了我。” “儿臣并非是忘恩负义之辈,回宫后想还恩,我这身子骨却是不争气,在暮江留下了病患,多走几步路,小腿就会麻痹,淋了雨吹了风,便会发热,策护卫尽了自己的职责,几番护送回宫,怎么就会被传得不堪入目!” “儿臣自认没有错,错的是毁我闺誉之人。他们狼子野心,不会想不到若是毁了和亲公主的名声,南蜀会迎来什么祸事!” 三句儿臣,一句句的砸得皇帝脑袋发懵。 皇帝皱眉沉脸,阴沉地看向策宸凨。 “若一切都如公主所言那般,适才寡人问你时,你为何不回答?” 这两人之间还是有猫腻。 “属下不敢。”少年嗓音淡漠,从他冷峻的面容上看,压根找不出他有半点的惧怕。 就这样,他居然还说自己不敢?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有话直言!” 策宸凨抬起头,那双黑眸深不见底,如深渊一般,落在了淳贵妃的身上。 淳贵妃被他瞧了这么一眼,心下有些慌,“你瞧着本宫做什么?” “关于公主和属下的谣言在后宫四起,甚至传至民间,属下觉得若是在谣言刚起的时候,被扼死在摇篮里,皇室颜面也不会折损。” 这分明是管理后宫之人的过失。 皇帝突然想起淳贵妃同自己说起这两人的事情说,所用的言辞是一个笑话。 他眼眸重重地眯起,转头看向了淳贵妃。 此等大事,她居然只觉得是一个笑话? 若是前虞皇后在,定然会肃然彻查此事,将传谣言之人重罚,断然不会有谣言传出宫外这种荒唐之事。 淳贵妃被他瞧着心头发慌,即刻从他身边起身,跪在了他脚旁。 “皇上,是臣妾失策了,臣妾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拿起帕子,正酝酿着哭意,还未挤出眼泪,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哭声。 厌烦的神色从她的眸中一闪而过。 淳贵妃转头看向那正哭得委屈伤心的虞晚舟,一时间没了法子 第44章 认栽 失了先机,她此时再哭就没了意思,指不定还会惹皇帝心烦。 淳贵妃享盛宠多年,自是有她的独特之处。 “臣妾愿待公主和亲后,自请去寒山寺守斋三年,请皇上成全。” 她跪在地上,磕头,迟迟没有起身。 皇上听了此言,心头的火消了些许,亲自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淳贵妃重新坐在了皇上的身旁,她一抬手,侍女便取来了凤印。 “臣妾自知无德,没本事执掌后宫,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还请皇上将凤印收回去。” 她半是自责半是委屈。 没有管好后宫,的确是她失责,可她并非是皇后,只是代为执掌,有疏忽的地方也实属正常。 若真要深究起来,皇帝也有错。 他看着淳贵妃递过来的凤印,落在膝盖上的手摩擦了几下,却是不怎么愿意收回。 偌大的后宫,也就淳贵妃可以执掌,况且这十年,她并非是皇后,却代为执掌辛劳了多年。 没有苦劳,也有功劳,怎能因一件事情,就怪罪于她。 况且,她若真去寺庙三年,那他往后夜里可怎么睡得着。 皇帝一时间犯了难。 他厌恶地瞪了眼此时正掩面低声哭泣的虞晚舟。 总是她多事,才叫他这个做父皇的如此为难! “皇上,臣女觉得当务之急,并不是追究是谁之过,而是要想办法挽回公主名声才是。” 苏禾霓俯身行礼,瞥了眼身侧的虞晚舟,这才抬起头又道,“白玉部落的首领明日就会入城,若是被他听见这些风言风语,恐怕南蜀有难。” “郡主倒是提醒了寡人。” 皇帝面上一松,抬手推开了面前的凤印,没有收下。 “不知郡主可有什么良策能帮助晚舟?”淳贵妃顺着台阶边下了,她将凤印递给了身旁的侍女,也不再提自罚一事。 苏禾霓一贯喜欢用男扇,她随手打开扇子,摇了几下,在屋内踱步。 半响过后,她啪的一下合上了扇子。 “我惯来爱穿男装,不如就由我穿着男装,同公主一道出宫游行,再被人认出我是郡主,如此一来,公主与策护卫的传言自是破了。” 淳贵妃一听,当即笑着道,“不亏是禾霓郡主,如此良计,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皇帝亦是点头,很是赞同。 策宸凨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跪在那里,在听到苏禾霓的提议时,剑眉微不可察的蹙起。 百姓并非能随意糊弄过去。 只怕是越掩盖越糟糕。 他沉着眉眼,方要出声,就听到跪在自己身旁的公主,哽咽着未消的哭意,缓缓地开了口。 “可是......策护卫身高九尺,比寻常男子都高,更何况是郡主。”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 倒是策宸凨闻言,薄唇若有似无的微微勾起。 他们都忘记了,那谣言所传,是公主与一名身高九尺的侍卫关系密切,而放眼望去,莫说是皇宫,便是整个南蜀,都鲜有男子能与策宸凨一样高。 “那你可还有更好的良策?” 皇帝心头烦闷,可此事却又不能不管,是以对虞晚舟说话时,冷漠的语调里透着几分的不耐与厌恶。 “儿臣没有郡主聪慧,想不出法子。” 虞晚舟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擦去了眼泪,苏禾霓红唇才稍稍上扬,心头刚起了碎碎的得意,却又听到这公主如是说着。 “可南蜀三岁孩童皆知,律例第一条便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贵妃。 淳贵妃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她看向虞晚舟的那一瞬,面露凶意,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臣妾的确是有错,请皇上责罚......” 她重新跪在地上,话还未说完,却又被虞晚舟打断了。 “可儿臣知道,这些年幸好有淳贵妃代为掌管后宫,让父皇少了很多烦恼。” 虞晚舟再次磕头行礼,脑袋落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很是用力。 策宸凨在她磕头的那一瞬,隐忍地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儿臣受点委屈不打紧,请父皇下一道诏令,罚儿臣在出嫁前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这是......要宣告天下,她堂堂的南蜀嫡亲公主当真不检点,与罪臣之子有染。 “不成!”皇帝大手一挥,站了起来。 他看着虞晚舟跪在地上,大有牺牲自己,成全贵妃的样子,心里却是慌了。 公主代表的,可是整个南蜀的国体。 即便她真与策宸凨之间不清不楚,也不能真的让她认了此桩丑事,更何况,她是无辜的。 “公主闺誉不能折损。”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淳贵妃,“此番委屈你了。” 淳贵妃愣了片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在虞晚舟一两句话内,皇帝竟是舍弃了她。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了。 “臣妾都听皇上的。” 她跪在地上,低下了头,神色间铺着一层刻意的委屈。 皇帝看见了,心底自是心疼她。 可是一个贵妃罢了,哪有公主的名声重要。 “万幸寡人还未封你为后,不然责罚更重。” 幸好....幸好...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宣道,“传寡人之令,淳贵妃无德,收回凤印,命其上寒山寺守斋三年。” 那凤印最后还是由皇帝自己去求了太后一个下午,太后她老人家才勉强收下。 “老奴记得,前虞皇后刚过世的那几年,太后因这凤印落入淳贵妃之手,与皇上闹得不愉快,却不想今日竟是这么轻松的要了回来。” 尹嬷嬷弯腰恭敬地给这位老祖宗沏上了茶,欢喜的神色呈在了面上。 茶香四溢,殿内内点上了跑马灯。 尹嬷嬷凉凉地哼了一声,又道,“任凭那个淳贵妃再风光无限,当真涉及到了皇家颜面,皇上还不是得舍弃她,保全大局。” 太后端详着手中的凤印,抬手轻轻捋过贴着头皮的发丝。 “当年这淳贵妃为争宠夺权,谋害前虞皇后的时候,定然没有想到今日竟是被前虞皇后的嫡亲公主给弄出宫。” 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舒展的眉心重重地皱起。 第45章 公主瞧着不是善茬 “那个嫡亲公主,看来也不是个善茬。” 尹嬷嬷候在一旁,拿着扇子轻轻给她老人家摇着。 “太后多虑了,听闻今日那公主从殿内出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老奴看啊,她只会哭,还是咱们皇上遇事理智。” 闻言,太后叹了口气,望着案桌上的那盏陈旧走马灯,这还是十二年前前虞皇后同虞晚舟亲手所做,送她的生辰礼。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今日瞧着,倒是比那些贵价的走马灯好看。 “想那虞阁老在朝堂上可是雷令风行的主,他那女儿前虞皇后亦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谁能料到这嫡亲公主竟是个如此上不了台面的草包。” 尹嬷嬷又说起了今日苏禾霓与虞晚舟下棋的事情。 “那宫女说,她都会下的棋面,愣是那禾霓郡主让了五子,公主都没能赢。” 太后眉心一沉,命尹嬷嬷将那走马灯撤走,“越看越是晦气。” 冷清的月色下,宫殿阁楼被树荫遮掩着,只露出了一角,栏杆的树荫落在石阶的地面上,清幽寂静。 策宸凨执剑靠在窗前,抬头看着当空的皓月。 殿内,虞晚舟打着哈欠走过窗口,脚步微微一顿,折返了回来。 她弯下腰,就着昏暗的烛光,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玉锦不懂下棋,捧着白色亵衣走了过去,“公主,热水已经备下。” 屏风被展开,围住了木桶。 淅淅沥沥的水声自殿内传出了窗外。 策宸凨耳根子发热,他蹙眉转身,伸手将那敞开的窗户关上。 少年幽深的冷眸无意间瞥见了靠窗小榻上摆着的那盘棋,眸色暗了暗。 黑白棋子错落的棋局,黑子被白子团团包围,一子都不剩。 车轮碾过青石板,马车在城门前停下。 城门在亥时末时已经关上,守门的将士上前,正欲赶人。 马车的窗帘出伸出了一只手,上头拿着一个令牌。 将士见状,连忙打开城门,让马车出行。 城墙上的将士垂首看着那辆马车碾压着月光,往前行驶,瞧着那方向似是寒山 夜幕下黑暗笼罩着一切,几道黑影闪过城墙之下,避开了将士们。 偶尔发出了一些动静,将士回头看了一眼,也只当是树叶随风摇曳,唰唰作响。 翌日清晨,虞晚舟醒来时,神清气爽。 苏禾霓还未进寝宫,她的声音先是飘了进来。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日瞧着气色就很不错。” 她一进屋,几步走至虞晚舟的床榻前,坐在了上头。 “收到消息,白玉部落的首领今日会入城,你想不想随我一道先行去瞧瞧他是什么模样的?” 虞晚舟瞧了她一眼,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窗前的那张小榻。 昨日摆在上面的棋盘已经被收走了。 她松了口气,这才下了床,敷衍着苏禾霓。 “怎么瞧?出宫吗?”她摇摇头,结果玉锦递来的湿热帕子,覆在面上,遮掩住了她的神情,声音闷闷的,“多一事不如少意思,我怕在碰上麻烦,又惹父皇不悦。” 那白玉部落的首领长什么模样,与她何干? 她总不会真让自己嫁去白玉部落那贫瘠之地。 苏禾霓坐在床榻上晃着脚,撇嘴道,“如此,那我也不强迫你了,我倒是好奇你未来夫君是什么模样,我先去看看。” 她笑着便是起身,抬步走了出去,脚速还挺快。 虞晚舟没有出言留她,将帕子从脸上拿了下来。 玉锦正为她挑选着首饰,就听外头有人通传。 “奴才是来给公主修窗户的,不知是哪一扇窗户坏了,还请玉锦姑娘告知一二。” 内务府的人一向对玉锦趾高气昂,今日态度如此卑微,倒是叫玉锦甚是意外。 她吃了一惊,看向虞晚舟,“公主,我并未叫人来修窗户。” 虞晚舟心里门清得很。 淳贵妃是因她才被赶出了宫,这些奴才只是要来她这里表忠心。 不过是一些墙头草。 她懒得计较。 玉锦没有即刻出去,反倒是不紧不慢地为她梳着秀发,高声道,“在外头候着。” 内务府的人应了一声,不敢再有动静。 一直过了响午,内务府的人被初夏的毒日头晒得头昏眼花,玉锦这才走了出去,同他们打了面照。 虞晚舟坐在殿内,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本尚未看完的二三事。 玉锦气不过,故意折腾内务府的人,她也没有阻止。 她懒得计较,也懒得阻止自己手底下的人出气。 “就是这一扇窗户,你们可要修好了,不要敷衍了事!” 内务府的人敢怒不敢言,连连点头,将干活的家伙一并拿了出来,一一摆在了地上,显得他们很有诚意。 可他们对着那扇窗户检查了几番,都迟迟未动手。 “玉锦姑娘,会不会是其他的窗户坏了?”内务府的人小心翼翼地问着,他们曲着腰,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玉锦一听,怒地双手叉腰,“你们什么意思?是你们在逗本姑娘玩,还是觉得本姑娘有那闲心思逗你们玩?” 内务府的人弯着的腰更是低了几分,连连说着不是。 “可是玉锦姑娘,这扇窗户它没坏啊。” “怎么可能!”玉锦卷起袖管,亲自检查了一番,顿然也困惑了。 她不可能记错,这窗子冬日里漏风,是她每夜都拿着棉帘遮着的。 “奇怪,这扇窗户怎么没有坏?” 内务府闻言,觉着定是这小小侍女在玩弄他们,可他们站在窗口,往殿内瞥了一眼,娇柔的公主正躺在榻上小憩,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争执。 便是被公主知道了,难不成公主还能朝他们道歉不成? 想想那淳贵妃都被这晚舟公主给哭的罚去寒山寺吃斋三年,更何况是他们小小的太监。 内务府的人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好声好气地道,“不如小的把每扇窗户都检查一番?”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么办了。 可内务府的人一番检查下来,这公主寝宫的窗户不仅没有坏,并且牢固得很。 第46章 不容诋毁 他们注意到,那窗户上的钉子,是新敲进去的。 从公主的寝宫离开后,他们啐了一口。 “那玉锦真是个刁奴!明明已经修好了还让我们白跑一趟。” “我看啊,这指不定是公主故意让那刁奴戏耍咱们。” “可不是,好不容易把淳贵妃赶出了宫,如今她这位嫡亲公主可就威风了。” 宫道前逆光走来一个人,修长宽厚的手闲适地搭在挂着红色剑穗的佩剑上,黄昏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长,淡淡的日光在他的身上好似镀了一层金,脚步沉稳,无声无息的气场迫人得紧。 内务府的人静候在一旁,给他让开了道,在经过自己面前时,还不忘道一声,“策护卫。” 策宸凨眉眼未抬,压根就没有看他们,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宫道内寂静了好一会,这几个内务府的人倒是不敢再多有言语,快步离开。 乌鸦纷纷乱乱的盘旋在破旧的屋子上空,衬得晚霞更是红艳。 策宸凨迈步跨入自己的屋内,抬眼瞥见了桌上摆着的榔头和钉子,随手拿起,丢在了一旁的角落里。 ...... 皇上等了白玉部落的首领整整一日,直至日过西山,月上柳枝头,他失了耐心,才命人摆上了晚膳,便有太监跑进来通报。 “陛下,白玉部落首领到了,此时正在宫门口。” 皇帝才夹了一块红烧肉,连尝都没有尝一口,他气得摔了筷子。 宫人跪了一屋子。 “摆驾迎接!” 他沉着一张脸,双手背在身后,沉着怒气走出了殿外。 北斗星斜,暖和的南风轻轻吹拂过柳枝条。 宫城红墙上挂了一排的灯笼,文武百官皆是候在石阶之下,静候地等待皇帝。 白玉部落的首领桑元拓双手插在腰间,桀骜不驯的面上呈着明显的不耐,在宫门前来回踱步。 他们这个部落的人身形健硕,与南蜀人相比,甚是高大威猛。 是以这首领看着面前的那些侍卫,都觉着是在瞧一群小矮子。 桑元拓忽而站定在冷面的少年侍卫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与他身形相似的人。 “我听说,你们南蜀的嫡亲公主与身高九尺的侍卫有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策宸凨,眯眼冷笑,“我瞧着你挺像那个侍卫,是你吗?”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神经紧绷地看了过去。 这策护卫贯来冷着一张俊俏的脸蛋,不曾见他对谁低过头。 两三个站在前头的武将不动声色地盯着策宸凨,若是他有异动,即刻将他押住,倒也不会冲撞了白玉部落的首领。 少年侍卫平静地抬眼,同桑元拓对视着。 “首领刚入城,只收到了一半的消息。” 他嗓音淡漠,没有一丝情绪可被人窥探。 “那另一半消息是什么?”桑元拓上前逼近他,挑起眉头。 如此迫人的气势,便是那两三个武将也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独独策宸凨没有。 他拱手微微俯身,瞧着这礼行的甚是敬重,可身下的双脚半步都没有退让。 反倒是因他行礼的动作,桑元拓只得就此止步于他的手前。 “淳贵妃管理无能,才致不利公主的谣言四起。” 一旦牵扯上了后宫的是非,那绝非是两三句就能言明的。 桑元拓冷笑了一声,“如此最好,我可不想我花了这么心思娶回部落的是个不贞洁的女子。” 策宸凨握剑的手紧了紧,落在身侧的手背青筋跳跃着,他垂下眼眸时,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众人皆是以为这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还未松一口气,却听到这冷面的少年侍卫不温不淡地出言提醒着那部落首领。 “公主金枝玉叶,声誉不容诋毁,还望首领谨言慎行。” 文武百官适才倒吸的一口气还未呼出,此时大气不敢出,只得憋着。 桑元拓有些意外地挑眉瞥了他一眼,“原来你还有几分血性,我还以为你早就变成了这南蜀皇帝身边的一条不会吠的狗。” 众人缓缓地低下了头,面如死灰,心里默念着自家的皇帝怎么还没有来。 只有皇帝才能压得住这策护卫。 白玉部落的首领显然是知道这策宸凨是什么身世,故意如此说话,激怒策宸凨。 他们不由得想起那个在路上因麻风病死了的田公公。 那田公公可是没少挑衅策宸凨,他的死虽是拍案了,可在大多数的人心里都觉得,他的死甚是蹊跷。 触了策宸凨的逆鳞,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可他们都想错了,策宸凨不知没有什么举动,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完全没有被激怒。 苏禾霓站在一旁瞧的最是清楚。 桑元拓一开口,这策宸凨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只是因为天色太暗,难以叫人察觉。 明明早就被激怒了,可为什么一瞬之间他能平静至此? 得不到想要的反应,被激怒的人似乎变成了桑元拓。 他冷笑着看着策宸凨,面上带着四毫不加以掩饰的鄙夷和鲜明的不屑。 “你爹若是在,定是懊悔当年死的时候,没有将你一并带走,让你徒留在这世上,丢尽他的颜面。” 此话一出,众人倒是想起了。 这策家是异族,原是百越族人,后来归顺于南蜀,助南蜀一臂之力,瓦解了百越族,先皇特封策老爷为侯爷。 百越族至此一分为二,一部分人亡命天下,成了海寇,另一部分的人自立成了白玉部落。 说起来,这白玉部落的首领与策宸凨,实乃同宗。 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知道的人也只是了解其中一二罢了,并不知晓全部的事情。 气氛僵持的很是微妙。 皇帝坐在轿上被人抬着过来,他远远地就瞧见了那白玉部落正同策宸凨交谈着什么,双眸阴鸷的沉了下来。 当轿子落地时,他被太监参扶着起身,面上却是笑意满满,全然不见怒意。 当席面摆上来时,已是亥时,不少大臣面露困意,偷摸着用手掩着嘴巴,打着哈欠。 桑元拓坐在席上,先是扫过众人,随后转头明知故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嫡亲公 第47章 反正他心里没我 策宸凨面无表情的站在皇帝的后面,眉眼深沉的晦暗。 皇帝突然觉着有一阵冷意袭来,他端起酒杯,一口下肚,这才觉着有了些热意。 南蜀的公主不见使者,这是南蜀百年来的规矩。 白玉部落同南蜀打交道多年,自然不会不知。 桑元拓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南蜀的国威。 皇帝有怒却不敢言,他搁下了手中的酒杯,唇边的笑意有一些僵硬。 许是见他有些恼,桑元拓指着邻桌的苏禾霓,“既然她能坐在这里,为何公主不能?难道她比公主还尊贵?” 苏禾霓起身,端着一杯酒,朝着桑元拓的方向敬了过去。 “本郡主与晚舟公主情同姐妹,我特意请皇上让我瞧瞧,公主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响当当的人物。” 桑元拓回敬了一杯酒,却还是不肯放过皇帝,追问了一句,“公主想看她的未来夫君,直接过来便是,为何要托于旁人?” 他故意曲解苏禾霓话中的意思,诋毁虞晚舟。 苏禾霓眉心沉了沉,明显的恼怒。 可她垂首时,红唇却是若有似无的扬起。 皇帝虽是心气不顺,可还是满足了桑元拓如此过分的要求。 他侧目看向策宸凨,只消一个眼神,策宸凨便知其意。 少年才动了身,迈出一步,苏禾霓突然从席上起身,自请去公主寝宫。 她朝着皇帝挑了一下眉,暗示得很明显。 皇帝这才反应了过来,派策宸凨去,诸多不便。 虞晚舟同这小子的传言才消下去没几日,再不能让生出是非了。 ...... 公主寝宫,灯火通明。 虞晚舟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那半包迷药,如水墨画般的眉眼落下了几分困顿。 “晚舟!” 苏禾霓来的风风火火,依旧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一步跨入殿内,“快走,你未来夫君正在席上嚷嚷着要见你呢,不管皇上怎么推脱,他就是不肯罢休。” 虞晚舟看着她几步走到自己的面前,缓了几息,不动声色地将那半包迷药藏入袖中。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给那白玉部落的首领下药。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同我去,别叫你那未来夫君等急了。” 一路上,虞晚舟任凭她拉着。 “你可不知道,你夫君生得高大,在看到他以前,我见过的高个子,也就策护卫一个。” 虞晚舟分了心神,呐呐地问了一句,“那是首领高,还是策护卫高?” 苏禾霓脚步一顿,困惑地看着她。 女子若是心里无人,又怎么会好端端的做起了比较。 “你难道......当真同那个策护卫......” 不远处的老树下,黑影晃了晃,掩在了黑暗中,他的身影同黑夜融为一体,只有手中的那柄佩剑的影子倒影在青石板上,剑穗微微晃动着。 风吹拂过宫道,卷着她们的衣袍猎猎作响,虞晚舟垂首低眸,躲避着夜风。 她眨了下眼睛,氤氲的水雾覆在了她的明眸上。 “你怎么还哭了?”苏禾霓吃了一惊,连忙递上帕子,面上甚是焦灼,“你怎么能喜欢上他?” 虞晚舟着急去下药给那部落首领,压根没心思去解释这事情,她伸手拉着苏禾霓的手。 “此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反正他心里也没我。” 苏禾霓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牵住她的手,“他若是真的答应同你在一起,那才有危险,谁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为了复仇。” “你别提复仇的事情,省得被旁人听去,惹父皇猜忌他。” 虞晚舟心中一跳,有些慌张地四下看了看。 她生怕被宫人听了去,将此事说给她皇帝老爹邀功去。 苏禾霓见她如此紧张,取笑道,“你倒是不怕自己喜欢他的事情被旁人知道,反倒害怕他那点心思被皇上知道。” “那不一样。”虞晚舟蹙眉,头一次觉着这苏禾霓说话的声音响了些。 是以如此,食指抵在了朱唇上,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呀,心思单纯,我怕你被他骗了。”苏禾霓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同你说的,那策宸凨生性凉薄,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的鲜血,他绝非良人。” 许是怕她没有听进去,苏禾霓牵着她的手用了些力,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离他远些,记住了没有!” 虞晚舟甚是无奈地笑了笑,别开眼去。 她行事向来只听自己的,何时听过旁人一句劝。 “你听见了吗?” 见她不回答,苏禾霓又晃了晃她的手,企图拉回她的思绪。 “我听见了,便是我不愿意又能如何?”虞晚舟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正如你所说的,我未来夫君在前面正等着我呢。” 她说起未来夫君这四个字时,垂下了眼眸,故作几分娇羞。 苏禾霓见她如此模样,这才真的放心了下来。 两人说笑着,走过宫道,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拉长了她们的身影。 直到听不见笑声了,老树下才迈出一双玄色靴子。 他站在宫道内,望着虞晚舟离开的方向,站了良久。 皓月当空,凉如池中水。 直到太监来寻到他,说是皇上在找他,他这才抬步走了回去。 那小太监走在他的身侧,将手交缠于自己的袖子中取暖。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已经步入初夏,这夜晚的风怎么比暮春的晚风还凉上些许? 策宸凨一出现在席面上,皇帝虽是面带笑意,可望过去时,眸底却是翻腾着冷意。 少年对着他拱手俯身,面色寡淡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一杯酒下肚,端着酒壶的小太监随即上前要将酒杯满上,却被皇帝抬手拦住。 “你来。”他冷冷地瞥了眼策宸凨。 席面的下方,虞晚舟趁着众人未注意到她,偷偷拿起酒壶,将那半包迷药全数洒了进去。 她起身时,手里端着的酒壶随着她走路晃了又晃,药粉与酒水融为了一体。 少女要走向白玉部落的首领,必然是要经过皇帝正中央的那张桌子。 她抬眼时,恰好看见策宸凨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酒壶,神色恭敬地给她皇帝老爹将酒满 第48章 有几分真 脚步迟疑微顿,她收回视线,敛下的眼眸里浮着片刻不可名状的复杂。 当年在京城街头鲜衣怒马的少年不应是如今这样,对着仇人卑躬屈膝。 “公主,是特意来给我敬酒的吗?” 桑元拓盯了她许久,正想着要叫她过来,就见她已经起身了,走到一半却是又僵在那里不动,他等了一会,失了耐心催促着。 虞晚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酒壶,定了定心神,垂下眼眸走了过去。 席面上莺歌燕舞,皇帝却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淳贵妃自昨夜出宫后,他便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他惆怅的正要去端起酒杯,手才伸过去,却被洒了一手的酒。 “策护卫。”皇帝脸色阴沉,明显的恼怒,“今日你心不在焉。” 策宸凨收起酒壶,半分慌张都没有,他不咸不淡地回道,“剿寇时手腕受了伤,现下手使不出劲,请皇上责罚。” 皇帝嘴角抽了抽,又是剿寇剿出来的事。 偏他还立了功,罚不得。 皇帝沉着气挥手,小太监即刻上前,从策宸凨手里接过了酒壶,重新在旁伺候。 冷面的少年侍卫退到一边,视线灼灼的落在了正在给桑元拓倒酒的虞晚舟身上。 她的那句未来夫君,还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 未来夫君? 皇帝忽而觉得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他端着酒杯,转头看了过去。 策宸凨刚巧从虞晚舟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冷峻淡漠的面容被阴沉覆着一层,甚至还能看出他下颚轮廓绷得很紧,线条显得格外的森冷凌厉。 皇帝不由得纳闷。 这策宸凨自打十二岁那年入宫为侍卫起,他一向将自己的心性收敛得很好,不曾流露出真的情绪。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如此明显的不悦,是谁招惹他到如此地步? 皇帝盯了他一会,只消眨眼的功夫,这少年护卫面色已是恢复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皇帝他自己知道,他适才没有看错。 他有些纳闷地转头,顺着策宸凨适才望过来的视线,捉摸地看了过去。 那双精明浑浊的眼睛在邻桌上的人身上打量了几番。 虞晚舟正胆怯怯地看着等着她倒酒的桑元拓。 皇帝忽而对着那小太监问道,“你觉着,策护卫与公主之间,有几分真?” 小太监惊恐地看着皇帝,连忙屈下身,惶恐的开口,连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皇上,策护卫不是被您灭了满门吗?即便......他心中对您没有仇恨,可他也不会爱上公主啊。” 淳贵妃这么得宠的美人,都因此事被皇帝赶去寒山寺,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小太监。 皇帝若头所思地摸着胡子,他也不信策宸凨会喜欢虞晚舟,可既然不是在虞晚舟,那他...... 他倏地想起了适才在宫门口,这白玉部落的首领同策护卫说过几句话。 小太监低着头抬眼,觑了眼皇帝,又瞥向邻桌,随即反应了过来。 “皇上您有所不知,这白玉部落的首领在宫门口几番挑衅策护卫,委实让大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原是如此!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嫡亲公主没有同策宸凨不清不楚,那便无事了。 虞晚舟将酒杯倒满,还来不及说话,这桑元拓伸手过来抢走了她手中的酒壶,委实惊了她一下。 “你们南蜀人过于斯文,如此小杯喝酒,着实无趣!” 说罢,这桑元拓将那壶酒伸到了虞晚舟的眼前,“公主随我嫁去白玉部落后,可不能如此小家子气,这壶酒你现在就喝了,让我看看南蜀嫡亲公主的魄力。” 虞晚舟轻蹙眉头,侧过脸不再看他,避开了那壶酒,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伸手去接。 用酒壶喝,倒也为难不了她。 只是这酒里她加了料,定然是不能碰的。 “我从未见过用酒壶喝酒,不如首领示范一下?” 这话也就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低低柔柔的,让人听着很有诚意,换做他人,定然是觉着这是在挑衅。 听闻南蜀的嫡亲公主娇弱胆怯,桑元拓以为她定是会忍气吞声依照他所言照办,却不想竟是敢反驳他。 桑元拓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薄唇勾笑,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脖颈。 他的手还未落下,却被人用力的捏住,往后折着。 “请首领自重。”拓跋渊不温不淡的出声。 说话间,他微微侧目,目视着虞晚舟退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放开了禁锢着桑元拓的手。 桑元拓彻底被激怒了,啐了一口,将手中的那壶酒摔在了地上,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大刀,直冲策宸凨而去。 少年侍卫面不改色,一手执剑抵住那大刀,一手挡在虞晚舟的身前护住了她。 兵刃相交之声,入骨的刺耳。 桑元拓刀刀致命,策宸凨却是不还手,只是抵挡。 几招下来,好几桌席面被殃及,推翻在地,果盘美食皆被翻到了地上。 几个武将见策宸凨明显的落于下风,愤然起身要上前。 岂能让这番邦外族在南蜀皇帝面前如此耍威风! 他们在桑元拓调戏虞晚舟时,就已经坐不住了,却是师出无名,这才没有出手。 武将们才拔出了剑,却听见皇帝坐在上位清了清嗓子,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们。 迟疑了片刻,他们硬生生的将剑插入刀鞘,重新坐回了席上。 窝囊! 委实窝囊! 偌大的南蜀不敢与小小的部落打仗也就罢了,如今嫡亲的公主如此受折辱,为她出头的却只有一个小小的侍卫。 武将们敢怒不敢言,猛地灌下几杯酒。 他们都是与桑元拓交过手的,此人功夫了得,便是他们这些颇有经验的老将,也不敌他,更何况只是一个少年侍卫。 策宸凨被桑元拓连连逼退,在退无可退之时,伸手把虞晚舟推到了一旁。 小姑娘脚步踉跄,被推入武将的席面上。 那几位老将急忙将她扶起,她正想开口让他们出面,却见他们频频转头,看也不看她。 虞晚舟心中一沉,转头朝着那最上面的席位看了过去。 第49章 他们都是废棋 她那个皇帝老爹正老神在在的喝着酒,颇有兴致的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厮杀。 难怪没有人出手相助! 她突然想起那晚在海上,她被绑在高高的旗帜上头,孤立无援。 那时,她是她皇帝老爹的一颗废棋。 此时,策宸凨也是那颗废棋。 虞晚舟垂首瞥见席面上的一盘花生。 那几名老将往年私下曾与虞阁老有过交情,此时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正想同她说些什么,一转头又见她正瞧着席面上的那盘花生。 离她最近的那位顾老将起身,给她倒了杯酒,宽大的衣袖罩住了那盘花生,等他撤开时,花生少了些许。 虞晚舟愣了一会,随即反应了过来。 她同顾老将交换了眼神,心定了下来。 可顾老将还未来得及动手,只听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少年侍卫双脚蹬在老树枝干上,旋转着身子,手中的冷剑只稍稍用力,就将桑元拓的刀轻易地挑开。 长刀被抛向半空,直直地落在了皇帝的龙椅上。 “铛”的一声,刀身半截插入龙椅,皇上双腿大开,极力的往后避去,就差那么半寸,他往后险些不能人道。 皇帝面色煞白,身侧伺候的小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迟迟不敢抬头。 众人心里才念叨着这首领果真是拿了一柄宝刀,竟是连真金打造的龙椅也能刺入。 可这年头才起,那把所谓的宝刀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断成了两截。 刀刃直直地倒在皇帝的大腿上,这狗皇帝早就被吓得瘫软,动弹不得,连那半截刀刃倒下,他都没有躲避。 好在那小太监反应极快,伸手拿住了那半截刀刃,这才免去了皇帝的皮肉之苦。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向飞身越过桑元拓脑袋上空的策宸凨。 原来不是这白玉首领手中的宝刀厉害,而是这少年侍卫内力强大。 他有如此精湛的武艺,却是将刀挑起,朝着龙椅飞去,着实叫人不多想。 玄色长靴踢在桑元拓的后背,瞧着力道不重,可桑元拓竟是被他踢得一口鲜血吐出。 虽是为南蜀出了口气,可到底是闹得不好看。 “这策护卫恐怕要吃苦头了。” 虞晚舟听见身旁的顾老将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 她垂下眼眸,半是可惜的扫了眼那洒在地上的酒水,稳了稳心神。 “请皇上恕罪。” 策宸凨跪在地上,神情平淡。 明明他是在请罪,可那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认错的神态。 皇帝又受了惊吓,瞪着眼前的那柄刀,大脑一片混沌,只当是白玉部落欺人太甚,全然没有迁怒策宸凨的意思。 他抬眼又见那桑元拓被策宸凨打的吐血,憋在心里的那一口浊气终于散了开来。 皇帝摸着胡子大笑了几声,看向正擦着嘴角鲜血的桑元拓。 “真是抱歉,寡人的这位侍卫,年轻尚轻,下手不知轻重,得罪了首领。” 言下之意压根就不打算责罚策宸凨。 南蜀区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卫都能够轻易打败白玉部落的首领,南蜀并非无人可用,只是不愿意再起战事。 桑元拓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他冷笑了一声,看向策宸凨, “再来。” 他脱去身上的软铠甲,掷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 初夏的夜风袭面,只有几分的凉意。 众人面色一沉,这白玉部落的首领看起来像是非要打趴下策宸凨,才肯罢休。 苏禾霓的声音突然响起, “别再打了,晚舟都被吓哭了。。” 众人愣了愣,迟疑地转头看了过去。 那娇弱的嫡亲公主果真哭得红了眼眶,那泪水晶莹剔透的滑过白皙的脸颊,荡在精致的下颚处,要落不落,甚是惹人心疼。 虞晚舟垂首抬手,轻轻擦去下颚处的眼泪。 不过是眼睛迎风犯了疾,她本不想被人察觉,无奈这苏禾霓眼尖,被她瞧了去。 故而,她只得站出来,低低柔柔的开口,“武也斗过了,不如来一场文斗。” 说罢,她顿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再次抬手将未擦去的泪痕拭去后,又道,“我听闻首领今日在城内赢了棋社老板的千金,得了五百两,想来棋艺不错。” 此言一出,众人窃窃私语着。 皇帝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再看这首领同策宸凨打斗。 适才那一次,险些要了他的命根子,再一次,不知他又会哪里遭殃。 他年纪一大把,经不起这三番两次的惊吓。 故而,他一听虞晚舟这般说,便是随即道,“南蜀的棋艺高手,可不止那民间的棋社千金,我朝也有一个,不知首领你敢不敢应战?” “可以。” 桑元拓不屑地嗤笑,压根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苏禾霓不曾和那棋社千金下过棋,故而她们两人究竟谁更胜一筹,便成了南蜀的一个谜。 若是今日她赢了打败那棋社千金的桑元拓,那她便是南蜀的第一下棋高手。 棋局摆了上来,点上了一炷香。 当这株香燃尽时,棋面才有了输赢之分。 小太监迟疑的看了眼郡主,闭眼高声道,“白玉首领胜。” 众人愣了半响。 若是没有记错,这是郡主头一次输了。 苏禾霓郡主自小好强,从未输过一人,今日却是以她最为得意的棋艺败给了蛮荒之地的部落首领。 委实让众人吃惊。 他们还以为,禾霓郡主绝无输的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份笃定,皇帝才会提议她出面下棋。 坐于高位上的皇帝神色阴沉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扶手上的那颗龙头。 “我们南蜀国一向是三局两胜。” 说罢,他别有深意地看向了面色难看的苏禾霓。 “郡主倒是知书达理,来者是客,总不能让人连输两局,败坏了兴致,可下一局开始,你不能再让子了,免得首领以为我们瞧不起他。” 这也算是为她找回了面子,又争到了翻面机会。 苏禾霓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有没有让子,其实她心里最清楚。 适才那一局,足足下了一炷香,她在棋盘上步步紧逼,却还是输了。 第50章 没有人会知道 若是这一局再输,她往后可还如何抬头见人。 “原以为禾霓郡会更胜一筹,可她居然第一局就输了,听闻那棋社千金最后一局才输的。” “此言差矣,禾霓郡主是为晚舟公主考虑。” 众人皆是凑了过去,看着那说话的大臣,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心中的困惑,“考虑什么?” “禾霓郡主若是第一局就赢了,那白玉部落的首领自是面上无光,他眼下不会说什么,可待公主嫁去部落之后呢?” 听闻那里民风彪悍,丈夫打妻子是常有的事情。 众人嘘声,不由得朝公主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还有人说,“幸好公主有禾霓郡主相帮,如此为她考虑。” 站在老树下的虞晚舟自是听见了那些话,心里不由得一阵烦闷。 输了便是输了,踩在她身上找回面子,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里还担忧着在桑元拓桌上的那一杯她亲手倒的酒。 若是被旁人喝了去,恐怕会多生事端。 但她眼下又无法走过去,着实让她心急。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少年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公主。” 虞晚舟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两人隔着三步之远,从皇帝的方向看过去,也不算是有多亲密,可他还是忍不住地皱眉。 “席面上的酒水已经重新换上了新的。” 少女怔了足足十几几息,才迟缓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灼灼视线。 捏着帕子的手心满是冷汗。 策宸凨发现了! “策......策护卫,我......其实试过的,我想忘记你,我听郡主说起过白玉部落的首领,说你们身高相似,我以为自己可以喜欢上他,可是原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代替你。” 她将头埋得很低,心里着急的脸颊都微微发红。 情急之下的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觉得甚是荒诞。 策宸凨心思缜密,他怎么会信。 不远处坐在高位的皇帝时不时地朝他们二人看了过去,见虞晚舟的脑袋越发埋得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子。 身旁的小太监自是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道了一句,“听闻在暮江时,晚舟公主亲眼看着这策宸凨绞杀海寇,对他甚是恐惧。” 难怪连看都不敢看他。 皇帝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策宸凨隔着血仇,瞧不上他的金枝玉叶,而虞晚舟怕策宸凨怕成了这样,定然也不会对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难怪啊难怪,淳贵妃说这是一桩笑话。” 两个毫无可能的人居然会被牵扯在一起,传的似模似样,可不就是一场笑话么! 当日他不知为何,恼怒至极,竟是被猪油蒙了心,冤枉了美人。 皇帝不由得问了一句,“几更天了?” 待小太监回答后,他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漫漫长夜,身边无贵妃侍候在侧,他可怎么睡得着。 夜风拂过老树,枝叶唰唰作响,灯笼下树叶的影子斑驳的洒在地上,微微晃动着。 策宸凨看着双眸又沁出眼泪的小姑娘,心中好似被一只手攥紧了一般,有些透不过气。 “公主可知自己下的是什么药?” 半包迷药,即便全部入肚,过了一晚,人也毫无影响。 虞晚舟轻咬着下唇,只能故作不知的摇摇头。 “是谁给公主的这半包药?” 少女抿唇,敛下不耐的眉目,“是我养母给的,留做防身之用。” 反正人已经死了,策宸凨想追查下去也不可能了。 虞晚舟低着头,见他半响不说话,心里便是有些急了,抬眼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若是被她父皇知晓了,可就遭了。 “公主放心,我已经处理干净,没有人会知道。” 策宸凨神色淡然,幽深的黑眸深处清清淡淡,说话调调也是云淡风轻。 似乎她会下药这件事情,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 当然,若是同他杀人无数相比,的确是不值一提。 虞晚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多谢策护卫。”她缓缓行礼,衣玦随风扬起。 他们之间隔着三步之远,公主的衣玦飘起来时,倒影飞扬,纠缠上了那柄冷剑的影子。 虞晚舟莞尔浅笑,转过身去,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少年侍卫正看着地上的影子发呆。 “往后请公主不要再做此等危险之事。” 低醇的嗓音伴随着他沉沉的视线,覆着一层说不出的异样。 “若是信得过属下,可吩咐属下去办。” 虞晚舟身子一僵,自嘲地低低笑开,“你?” 她能请的动? 若是她开口,这人皆会照办,那为何在暮江的时候,他没有放走她? 更何况,她那时都说了那样面红耳赤的话,他都没有心软过,如今再提,又有什么意义? 心头蔓延出一股复杂的情绪,策宸凨看着虞晚舟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一丝陌生。 “公主你......” 虞晚舟收敛了心神,压住了方才莫名置气的性子,她一向将自己的本性掩藏得很好,可不知为何方才竟是发泄了出来。 好在,她并未说什么,还等兜得回来。 “如果嫁去白玉部落是我的宿命,我便是认命了。”她淡淡的出声,想尽快把这人打发走。 说罢,她却又不知为何没能压住心头腾然窜起的怒意。 “策护卫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 少年握着佩剑的手慢慢收紧,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声无息的碾过剑鞘。 早知今晚是白费功夫,她还不如留着那半包迷药给自己用,假称自己得了麻风病。 静默了几息,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虞晚舟闻声望去,原是端着热茶的宫女不慎烫伤了苏禾霓的手。 这第二局棋才刚刚开始。 面对此等变故,众人皆是一愣。 桑元拓冷笑着看着面前的苏禾霓忍着痛同自己行礼道歉。 原是棋局至此,便是不能再下去了。 可桑元拓却是来了兴致,非要挫一挫南蜀的威风。 故而,他将手中的黑子扔进了棋碗中,高声道,“既然郡主受伤,那便换一个人来。” 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低下了头,并不愿出头。 第51章 公主运气极好 若是赢了,那就算了,可若是输了,这可影响仕途啊。 气氛在一瞬间有些尴尬。 整个南蜀,竟是无人敢站出来。 然而只是一场棋局罢了。 皇帝极度的风怒,咬牙扫过低头的文武百官。 平日里这帮老泥鳅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显得自己很是能耐,可这会儿却是各个都是缩头乌龟。 可这会儿,输赢事关南蜀颜面,他也不能贸然指派大臣上阵。 寂静了几息,也不知是谁说了句,“郡主教了公主一年的棋艺,若是公主......” 皇帝面色沉了沉,却是摸着胡子认真思考了起来。 虞晚舟下的一手臭棋,这是整个南蜀都知道的事情。 让她同白玉部落的首领比赛,输定了。 可女子输给未来夫君,倒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再者,万一这首领怜香惜玉,让了虞晚舟呢? 皇帝心中一顿盘算,甚是满意。 “如此,便由公主代郡主同首领下棋吧。” 策宸凨嗤笑了一声,冷峻的面容划过一丝讥讽。 南蜀无人,因几次三番推女人上阵解决问题。 虞晚舟坐在桑元拓对面时,皇帝特意轻声细语地对她说了句,“不必有压力。” 少女侧身,朝着她皇帝老爹微微颔首,敷衍地笑了笑,这才看向了棋局。 公主笑得不由心,众人都瞧出来了。 顾老将叹了口气,摇头道,“公主硬着头皮也上阵,着实为难她了。” 难怪笑的如此勉强。 虞晚舟只稍稍扫了眼棋局,眉心紧紧地蹙起。 终于明白了适才苏禾霓为何要故意被水烫伤了手。 不过十招,她竟是让自己的白子进入了死局。 想来她是怕自己输得太难看了,故而才临阵脱逃。 虞晚舟蹙眉,纤细的手指捏着白子,神色凝重。 见她迟迟不落子,桑元拓失了耐心,他重重地敲着桌面,“公主殿下若是不行,那便换皇上来吧。” 皇帝一听,自是不可能屈尊同这蛮夷下棋,便是出声催促道,“晚舟,别让首领等急了。”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少女红着眼眶抬头,低低柔柔的应了一声,模样甚是委屈。 虞晚舟憋着一股气,她若是输了,也不过是又被嘲笑一场,可这样一来,他们都会忘记最初输的人是苏禾霓。 她适才可是瞧见了,那个推她上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苏禾霓的爹,镇南王的亲信。 小太监不懂这棋局输赢对南蜀而言的重要性,丧气地垂首道,“公主定然是输了。” 策宸凨缓步经过他的身旁,低沉的出声。 “公主不会输。” 他声音不低,自是被皇帝听了去。 皇帝讶异地抬眼朝策宸凨看了去。 少年神色淡然,朝他拱手行礼,又道,“事关南蜀国威,公主不能输。” 此时谁有想南蜀输了? 皇帝摇摇头,觉着这策宸凨说的是废话。 可心怀希望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桑元拓又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虞晚舟落子,见她白皙的手指捏着白子,在棋盘上方从左处移到了右处,又从右处转到了左处。 如此犹豫不决,惹得他烦躁地再次敲桌子,这一次力道要比适才更重了些。 着实把虞晚舟吓了一跳,手中的白子坠落,稳稳地落在了棋盘的空处。 桑元拓冷哼了一声,拿起黑子去瞧棋盘,却是愣住了。 适才白子死路的局面,竟是活了! “你!”他不敢置信地抬眼。 眼前的公主似乎很害怕他,红着一双眼眸,看着他后怕地缩了缩脖子,轻声问着,“怎么了?” 桑元拓瞧她这草包胆怂的模样,又低头瞧了棋局,愈发不耐。 那白子落在了活路,不过是巧合而已罢了。 桑元拓收敛着脾气,下棋最是忌讳心浮气躁。 适才那苏禾霓会在十步之内把自己陷入死局,便是犯了这大忌。 白子有了活路,可黑子却是困入险境。 故而,这一子黑棋,迟迟未落下,久到百官皆是等得不耐烦,窃窃私语了起来。 倒是虞晚舟,不急不躁,没有半点的催促。 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里,只是偶尔掩嘴打着哈欠。 等桑元拓落下黑子时,虞晚舟打着哈欠,拿了一子白棋。 她才微微俯下身,似乎还未看清棋局,手中的白子不慎落在了棋盘上,又是恰好落在了一方空处。 少女呀了一声,倒吸了一口气,模样很是懊悔,似乎在后悔自己的棋子走错了地方。 桑元拓看着愈发对黑子不利的棋局,突然发了善心,“公主殿下可是下错了?在下可让你一子,毁棋重新再下。” 对面的小姑娘却是未如他所愿。 虞晚舟摇摇头,温温淡淡地道,“落子无悔。” 见状,桑元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落了一子。 黑子一落下,他就懊恼地锤了一下腿。 虞晚舟却是眉眼弯弯地同他道,“首领这一步走得真妙。” 妙? 桑元拓皱眉抬眼看着她。 若非见她一脸真诚,他还真当是在嘲讽他。 虞晚舟再次拿起白子,却在落下时,受冷打了个喷嚏,纤细的手微微一晃,松了手中的白子。 白子落在了并不是原本她想要下的地方。 桑元拓握紧了手,随后松开,指着那空处,故作好心地问道,“公主适才可是要下这里?我帮你......” “不必。”虞晚舟连忙出声阻止他,“适才我说了,落子无悔,错了便错了。” 伺候在一旁的宫人瞧了眼棋局,欢喜地敲响了锣,高声道,“公主......公主赢了!” 众人皆是愣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问着策宸凨,“那个奴才说什么?” “回禀陛下,公主赢了。” “竟是赢了?”皇帝头脑发懵,苏禾霓都没能赢白玉部落的首领,他这个草包公主竟是赢了? 策宸凨不温不淡地开口,“公主运气好。” 她下了三子,三子所落之处皆非是她所愿之处,却是赢了。 适才她那三子是怎么落在棋盘上的,大家可是都瞧见了的。 “运气好..... 第52章 有人劫亲 如此输的委实败坏了兴致。 桑元拓推翻棋局,连最后一局都懒得下。 百官起身,朝着虞晚舟行了叩拜之礼,“公主万福。” 苏禾霓跪在地上磕头,面色虽是如常,只是当虞晚舟欢喜地来寻她时,她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看来公主与我下棋时,并没有用心,否则怎么会局局都输给我。” 她虽是说着玩笑话,却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提醒着众人,公主是她的手下败将,只不过今日运气好。 虞晚舟勾了勾唇,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在她可以制造出来的“运气”面前,绝对的实力算得上什么? 六月初十,这在黄历上算不得是个好日子,只是利远行。 天光方亮,鸦雀扑闪着翅膀越过宫墙上方。 虞晚舟已经换上了繁琐厚重的红色婚服,坐上了马车。 离开皇宫前,来送她的只有苏禾霓。 皇帝没有来,派了小太监前来,说是他老人家不忍子女别离之苦,此时正在殿内伤感着。 虞晚舟本就不稀罕他来,听见小太监的传话,她倒是松了口气,省得她再逢场作戏一番。 苏禾霓亲自送她上了马车。 当晨风吹起马车的帷幔时,她抬眼往宫墙上看去。 成排的将士手握着长枪,立在宫墙上,画有南蜀国图腾的红色旗帜随风飘扬,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蹙眉扫了过那些将士,却是没有看见她想看见的人。 “公主在看什么?”玉锦坐在一边,抱着包袱,困惑地问着她。 虞晚舟自嘲地笑了笑,放下了帷幔。 她怎么会想看见策宸凨? 当这个意识从她的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惊着了。 公主出嫁,本该是万人空巷,可当她出嫁的马车经过京城街道时,百姓们皆是闭门躲在了屋里头。 他们堂堂南蜀大国,竟是要公主去和亲,换得一方太平,委实是没有颜面去送公主出城。 今日的街道里里外外都异常的冷清。 “公主,你瞧,我们眼下在这里,过了此山,经过三个城池,就能到白玉部落了。” 玉锦拿出了公主早前吩咐她准备的地图,摊开在小桌上。 虞晚舟扫了几眼,视线定定地落在了那座山上。 那里,是她唯一逃离的机会。 她垂眸看着正抱紧着怀中包袱的玉锦,问道,“你怕吗?” 玉锦一愣,将包袱收紧,贴在了自己的身前,摇了摇头。 那包袱是玉锦自己的,理应放在后面的马车上,玉锦却是自己拿着,时刻不离手。 看来,想逃跑的不止她一个。 “一会让人在城门口停下,你自行离开,不用跟随我去白玉部落。” 玉锦又是一愣,慌张地拉着虞晚舟的衣袖,“公主,奴婢是要跟随公主的,奴婢......”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她说话温柔,玉锦自是听不出她真实的情绪,只得连连道谢,面上明显的松了口气。 倒不是虞晚舟发了善心,只是她觉着玉锦跟着她,反倒是她逃跑路上的累赘。 好在这些白玉人皆是好酒,她出宫前,特意让人备了整整一马车的烈酒,不怕灌不醉他们。 富丽堂皇的马车一路行驶到城门前忽然停了下来。 一群持剑的黑衣人俯身掩在屋顶上,屏息凝视着下方,神色紧张。 “怎么了?” 桑元拓坐在马背上,沉着气转头看去。 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女跳下了马车,手里抱着一个包袱,跑到了他的面前。 “首领,公主坐马车头晕得很,我去药坊置办些药丸给她。” 桑元拓眯起了眼眸,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买什么药丸?我让人帮公主买,你回马车上去。” “首领。”玉锦着急地跺了一下脚,红着脸,低声道,“还有一些女子吃的药,我也要给公主置办。” 桑元拓忽然拔出了剑,指向了她,“你自己选,是死在这里,还是让我的人去置办药?” 玉锦吓得直哆嗦,随意地说出了几个草药名,转身折返。 桑元拓冷哼了一声,拉起马缰,正要甩下长鞭,忽然城门关闭,他抬眼瞧见城墙上的将士拉起弓箭,对准了他。 “糟糕,中计了!”他啐了一口,将马缰拉近。 马匹仰天嘶叫了一声,冷箭在日光下闪着银光,直冲他而去。 藏匿在暗处的黑衣人飞身而下,将和亲的队伍团团围住。 火热的日光烤的人浑身出了汗,杀气腾腾弥漫在四周。 玉锦还来不及蹬上马车,见状不妙,竟是趁乱跑开。 不过是一个丫鬟,黑衣人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而部落的那些人更是无暇顾忌她。 虞晚舟静坐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却听不见动静。 她困惑地拉起帷幔,探头出去,这一眼瞧着顿时惊心动魄,她缩回了头,紧张地一时间慌了心神。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难不成是有人要劫亲? 几息之间,外头已经起了打斗声。 她躲在里头不行,出了马车更是不行,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咚的一声,马车倏地下沉了一些,摇摇晃晃了几下。 有人站在了她的马车上。 桑元拓看着那一袭玄色长袍的少年侍卫执剑站在马车上头,瞪红了双眼。 “策宸凨!” 一听见策宸凨的名字,马车内的虞晚舟倒是心安了不少。 可是,他怎么来了? 难道是来劫她的? 她为自己这个念头吃了一惊,随即摇摇头,自嘲着笑了下。 这怎么可能! 约莫他又是有什么任务在身。 她皇帝老爹一贯不会理会她的死活。 早在暮江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 虞晚舟坐在马车内,只听有刀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而有几道冷箭刺穿马车壁,四面八方的直冲她而去,虞晚舟躲闪不了,只得紧紧地贴在身后唯一安全的马车壁上。 当面冲她而来的那支冷箭直至离她的鼻尖半寸的距离才停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长椅上。 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车帘就被人自外头拉开,刺眼的日光洒了进来。 第53章 我以为你死了 “公主殿下,属下来迟了。” 策宸凨逆着光,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贯冷峻的神色透着几分担忧,低醇的嗓音因紧绷覆着碎碎的冷意。 “你怎么现在才来?” 生死之间,虞晚舟真的被吓到了。 在看到策宸凨的那一瞬,眼泪顷刻夺眶而出,她哭着扑了过去,埋首在他的怀里,哭声很低,很明显的在压抑着委屈。 声声呜咽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策宸凨僵硬地抬起手,迟疑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脑袋上。 虞晚舟却是越哭越伤心,呜咽声被控制不住的哭声彻底取代,根本就收不住。 策宸凨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公主,思来想去半响,才从他喉间蹦出一句,“公主可以不用和亲了。”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虞晚舟怀疑自己听错了。 从他怀中仰起的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哭红了的双眸带着些许的茫然。 策宸凨勾唇浅笑,低醇的嗓音比平日里少了一分冷冽,多了几分温柔,“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虞晚舟懵住了,明明前一刻她还在盘算着如何逃走,怎么这人却是告诉她,她所有的计划都用不上了。 “为什么?” 策宸凨淡淡地看着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白玉部落和亲是假,想趁机偷袭南蜀是真。” 根本就没有什么和亲。 若是虞晚舟真的跟桑元拓出了城门,恐怕还没有到她心心念念可以逃走的那座山,就已经被暗杀在了半道上。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逆流,她浑身冷得发抖,明明已经入夏了,可她却是觉得刺骨的冷。 策宸凨深不见底的黑眸敛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他单手将虞晚舟搂入怀中。 小姑娘的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她闭上了眼睛,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瞬松懈了下来。 高大挺拔的少年几乎完全把娇小的她圈进了怀中护着。 帘子被风吹起,外头的人也只能看到这冷面侍卫的后背,全然瞧不见公主殿下。 桑元拓被将士们押着动弹不得,他怒意满腔,冲着那道背影吼叫道,“策宸凨!你爹是我族叛徒,你也是!活该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他的话随着帘子落下,视线被帘子挡住,看不见策宸凨。 桑元拓双目充血,磨着后槽牙。 感受到他的身子在一瞬僵住,虞晚舟毫不犹豫地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胡说的。” 虞晚舟觉着,当日在暮江城,自己少买了一帖哑药。 明明上一瞬还崩溃的大哭,这会儿却是安慰起了他。 策宸凨不由得失笑,竟是一时舍不得放开怀中的公主。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桑元拓的大笑的声音响起,“策宸凨,看在我们是同宗的份上,来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届时,我会给你上坟。” 紧接着厮杀的声音再次响起,空气内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挥之不去。 策宸凨面色微变,执剑就冲了出去。 他站在马车上,扫了一眼周围。 押着是桑元拓的两个将士已经中了毒镖,倒在地上,面上发黑。 白玉部落的人几乎是他们的三倍。 看来此番桑元拓是安排了部落所有的将士,他们对南蜀是势在必得。 几个毒镖没有直冲他而来,而是冲着马车车窗而去。 目的是马车内的虞晚舟。 “公主,趴下。”他低沉的嗓音语调很是平稳。 虞晚舟随即躺在了马车的木板上。 她转头就能透过那没有及地的帘子,看到那双玄色的长靴。 眨眼之间,马车下沉了半分,又有一双脚落在了马车上,那长靴镶着金丝,虞晚舟猜测那是桑元拓的。 几个来回之下,南蜀的将士活着的是又几十人,而白玉部落却是有上百人。 虞晚舟看着帘子外的马车木板上落下了鲜血。 一滴,两滴,三滴...... 熟悉的惊恐再次朝她袭来。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五岁那年,她躲在床底下,母妃的鲜血滴落在了她的身上,手背上,还有脸上。 明明还带着温度,可母妃却是不在了。 双眸被水雾覆了一层,她颤颤抖抖地试探出声,“策宸凨?” 寂静了片刻,耳边只有刀剑刺耳的声音。 没有人回应她。 虞晚舟一时间慌了心神,又急又促地再次喊了一声,“策宸凨!” 还是没有人应她。 滚烫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她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马车。 她已经失去了母妃,不能再让策宸凨也丧命在她的眼前。 “公主,属下在!” 虞晚舟还来不及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眼前被黑影晃了一下,她再度被圈进了宽厚的怀中。 她的耳朵贴在少年的心口,听着他有些不平稳的心跳,自己那颗不安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的地方。 “我以为你和我母妃一样,也......” 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哭得抽泣,再在说不出话来。 “属下无事,让公主担心了。” 策宸凨垂眸扫了眼自己被刀刮破的手背,将虞晚舟推入马车内,沉沉地又道,“公主安心在此,稍等片刻。” 马车外传来桑元拓得意的笑声,“策宸凨,我劝你还是投降吧,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赢我百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百人? 竟是这么多! 虞晚舟呼吸一滞,慌慌张张地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 她靠在马车的帘子旁,低声地同帘子外的策宸凨说道,“后方的那辆马车里全是烈酒。” 冷面少年面色如常,只是微微侧目,背在身后的手心里被塞入了一个长形的小竹筒。 骨节分明的手指碾过竹筒,他已然猜到了是什么。 虞晚舟坐在马车内,闭眼听着外头的动静。 片刻过后,有瓷器破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哀嚎声。 被风吹起的帘子里透进了呛人的烟雾。 虞晚舟用帕子遮住了口鼻,眼睛睁开的一瞬,觉得刺痛无比,她又重新闭上了双眸。 她的这双眼睛,拜她养母所赐,受不得风,禁不起浓烟。 第54章 逾越 城门口的一场大火,直至傍晚时,下了一场大雨,浓烟才消散。 殿内点着一盏灯,有人进了宫,入殿时,身上带着外头的潮湿阴沉,晃动着昏暗的烛光。 皇帝坐在龙椅上,闭眼按着眉心,面容甚是疲倦,那阵沉稳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他也没有抬眼。 原本以为盼了一年,终于把虞晚舟送去和亲,皇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封赦免淳贵妃的诏令尚未送出宫,皇宫就被不知何时潜入的白玉部落的人团团围住。 卫兵抵挡不住,节节败退,白玉部落的杀手逼近了殿内。 就在那大刀泛着银光,晃了他的眼,他以为他的这条命就此交代在了今日,惶恐地闭上眼睛,前虞皇后的身影竟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心虚不过如此。 他心里头默念地认错,愧对了前虞皇后,亏待了虞晚舟,甚至还许诺若是此次不死,他定是优待虞晚舟。 约莫是前虞皇后在天有灵,这狗皇帝还真等来了天降神兵。 “铛”的一声,刺向他的大刀被冷剑挑起。 皇帝没有等来疼痛,却还是久久不敢睁眼。 直到打斗声彻底停了下来,他听见那道熟悉冷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皇上,属下救驾来迟了。” 他一睁眼,见到的便是满身是血的策宸凨。 皇帝想起适才对前虞皇后的承诺,即刻又命策宸凨,赶去城门,将和亲的队伍拦下来,务必要把公主带回来。 如此折腾不过半日,皇帝觉着自己的半个魂还在飘荡着,恍惚不安。 策宸凨在他面前禀报的话,他愣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待这少年侍卫说完,殿内沉默了一阵,他重重地叹息声才响了起来。 “白玉部落,狼子野心,借和亲欲灭我南蜀,着实可恨!” 策宸凨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惊魂未定的皇帝,淡淡出声,“属下已经派人追杀桑元拓,他身受重伤,想必逃不远。” 大门打开,傍晚的风偏了偏,把雨卷进了殿内,冷瑟骇人。 皇帝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却是半点热意都没有感觉到。 小太监站在门口,身上的蓝色太监服几乎被雨打湿了。 “皇上,晚舟公主正候在外头。” “快宣!” 皇帝一听,睁开眼,即刻起身,却是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他双手撑在了桌子上,却还是稳不住身子。 直到他快要倒下去的时候,策宸凨才上前将他扶到了龙椅上。 虞晚舟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盅汤。 “听闻父皇因儿臣和亲一事,受了惊吓,儿臣特意煮了定神汤来赔罪。” 她跪在地上,高举着那盅汤,因着汤水实在太重,她的双臂止不住的在颤抖,盅碗和盖子因抖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快,呈上来。” 皇帝见状,抬手示意着策宸凨。 手上的重量一轻,虞晚舟这才抬起了头,瞥见了策宸凨的手被白色纱布包扎着。 从城门口回到宫里头,她因着眼睛不适,一直没有睁开眼,故而她都没有瞧见策宸凨受了伤。 感受到她的视线,策宸凨朝着她微微颔首后,这才转身将那盅汤端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见她依旧跪着,又即刻赐座给她。 虞晚舟垂首挑了一下眉。 这待遇她还从未有过。 “你何错之有?本就是白玉部落计算了我们,好在此番策宸凨机警,及时阻止了他们。” 皇帝脱口而出的话,自己都愣住了。 他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顿。 虞晚舟垂眸,保持着沉默。 她这皇帝老爹果真是被吓到了,否则以他那小肚鸡肠的肚量,又怎么会夸策宸凨。 虞晚舟又在殿内坐了一会,其实她原是想来她皇帝老爹面前卖个乖,便回去了,可没成想皇帝老爹竟是将她留在殿内足足一炷香。 又见窗外那雨势压根没有收住的意思,皇帝才勉勉强强地放她回去。 雨水连成雨线,晚间又起了大雾,整座红墙绿瓦的皇宫挂上了灯笼,被笼罩在潮湿又朦胧的夜里。 大雨被风斜吹,飘进了宫廊内,湿了虞晚舟的半边衣裳。 策宸凨缓步跟在她的身后,见状微微蹙眉,却是没有开口。 虞晚舟走得极慢,她越走越偏,几乎是靠着宫廊的外檐下走,来时干爽的绣花鞋踩在积了雨水的地上,几乎是湿透了。 她等了好一会,眼看着快要到自己的寝宫了,身后这人还不说话。 “策护卫,今日在城门外......”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听策宸凨冷冷淡淡的声音自后头响起,“保护公主,是属下的职责,公主不必一谢再谢。” 这人分明是不想提起他们之间逾越的那个拥抱。 所有的行为,都以一句指责在内,解释的清清楚楚。 虞晚舟蹙眉,心下明显的不悦,但还是压住了脾性。 罢了,策宸凨不愿意提起,她也不是非要说起不可。 左右她现下不用远嫁和亲,往后的事情,她再铺谋定计。 转过宫廊,又走过了一段宫道,才到了她的寝宫前。 玉锦被抓了回来,正被人押着跪在殿外潮湿的地上,一见她回来了,立刻朝她磕头,“公主,救救我,公主!” 虞晚舟看了她一眼, 转头看向策宸凨,“是我让她去置办些东西,她并非是逃跑。” 大难临头各自飞,玉锦所做之事,她并非不介意。 只是她回了宫,身边还得有用的称手的人。 她保下玉锦,也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 玉锦果真如她所料那般,对她感激涕零地磕着头,一下重过一下,连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混在了雨水里。 虞晚舟疲乏了一日,抬步跨进了殿内。 压着玉锦的侍卫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向策宸凨,“策护卫,这......” 按照宫规,弃主的宫人,皆是要杖毙。 原先也不会送到公主这里来,只是因为策护卫说了句,应当让公主瞧玉锦最后一面,这才送了过来。 “就照公主的意思办。” 策宸凨转身,踏入雨中,送公主来时,手上撑的伞被他放在了殿外的石阶上,此时被风吹动, 第55章 秘密被发现 玉锦跪坐在床榻下方,半点瞌睡都不敢打,比往日多了份尽心。 “公主可是被白日的事情吓到了?” 今日的惊吓的确不少,可她早就缓过来了。 她只是想不明白,策宸凨怎么突然又同她保持了距离? 见她不回答,玉锦便想着说些其他的事情,让她分分心。 “公主,今日我被抓回来的时候,听见了一桩事情,原本想着让公主睡一觉,明日再告诉你。” “什么事情?” 若是要等明日告知她,定然是她听了会睡不着的事情。 虞晚舟躺在床上,翻着那本二三事的手微微一顿,静心听着玉锦要说什么。 窗外的雨打着芭蕉,淅淅沥沥的,夜蝶扑闪着翅膀在纸窗前飞来飞去。 “暮江的县令因公主的缘故,重新安葬了你的养母,听说棺材出土时,公主养母的尸首不慎翻滚在地上,随行的府衙人中有仵作,那仵作检查了一番,说你的养母身前曾喝下了麻药,并非身患麻风病。” 那县令约莫是觉着公主曾在他的府衙被海寇掳去,想将功折过,便是写了奏折呈进了宫。 “那奏折呢?”虞晚舟神色陡然一紧,追问道。 适才她去见她皇帝老爹时,并未看到平日里摆着奏折的桌子上有奏折。 一年前,田公公接她回宫时,因着被杖责,事后一提起她养母就来气,故而连她养母患有麻风病的事情都没有禀明皇上。 故而,她皇帝老爹并不知道此事。 “奏折刚入宫,还未送到皇上那儿,皇宫就被白玉部落的人包围了,事后负责送奏折的公公寻了几遍,都没有寻到,策护卫说许是被白玉部落的人烧毁了。” “策宸凨?”虞晚舟吃了一惊,侧过身,拉起轻纱,这当中怎么还有他的事情? 玉锦点了点头,不知她心中想法,还宽慰道,“策护卫与公主交情好,即便没了奏折,也定会禀明皇上的,公主您养母之死颇有蹊跷,想必一定要会追究细查。” “如此......甚是好。” 虞晚舟这会儿彻底睡不着了。 她心里烦躁,顿然觉着屋子闷热,便是让玉锦将窗户打开。 夜蝶卷着风雨飞入殿内,围绕着案桌上的那盏灯,着实惹人心烦。 摊开在床榻上的那本二三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虞晚舟抬手压下,垂眸时瞥见上头写着一行字:嘘寒问暖最是获人心。 眼眸暗了半分,她随即问了声,“如今是几更天?” 玉锦俯身数了数摆在窗前的香钟盘数,回道,“已是寅时初。” “给我备一把伞,我们去御医院等着。” 虞晚舟作势起身,玉锦惊了一下,随即捧来了衣裳为她换上,又细心地给她罩上了披风。 御医要卯时末才会去御医院,今晚守夜的御医都去了皇帝寝宫前守着,怕他梦魇,惊出病来。 这会儿御医院并无人在。 大雨磅礴,倾盆一般地倒在油纸伞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所幸风不是很大。 虞晚舟一直站在雨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一行侍卫穿着蓑衣经过御医院时,皆是惊了一下,侍卫队长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身后的策宸凨。 “你与公主相熟,去问问她可是发生了何事。” 被骤雨浸着的那张俊脸,眸色晦暗深沉,他微微颔首,长腿迈出,三步走过一个石阶,很快走到了虞晚舟的身后。 因着避风,虞晚舟站在伞下,眼眸微阖,听着淅沥的雨声,倒是有几分困意上头。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玉锦甚是小心翼翼,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当即转身,瞧见了策宸凨,面上闪过几分的尴尬。 白日里,她从马车上下来后,躲在了城门口的一条巷子里。 当白玉部落的人皆被抓走,公主被送回宫时,其实她并不想回宫,故而没有现身。 她在巷子里藏匿了一会,原是打算等人走后,自己再出来,却不想还是被策宸凨找到了。 彼时,她蹲在一堆竹篓的后面,蜷曲着身子,不敢抬头,正当她蹲得太久,小腿发麻,抬手敲了几下,眼前出现了一双玄色长靴。 她呼吸一滞,不敢抬头去看,听见了那道熟悉凉薄的声音。 “弃主的侍女在这,把她带回去,按律例处置。” 玉锦惊呼了一声,从竹篓里爬了出来,慌张地欲上前抱住策宸凨的长腿,却不料被卫兵反手押住。 “策护卫!这是公主的意思!我并非是弃主。” 她看着少年护卫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无比的绝望。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跟随公主去白玉部落,也不至于丢了命。 冷峻的少年护卫脚步顿下,侧首时,淡金色的日光洒在他的面容上,更显得他棱角分明。 “带她去见公主,听候公主发落。” 她被扣押回宫的途中,曾试图想策宸凨解释,可见他的俊脸上覆着碎碎的淡漠,她的心一瞬间就凉了。 策护卫眼里只有任务,何曾有过人。 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弃主二字就像是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公主殿下想做什么?属下可以代劳。” 策宸凨的视线越过玉锦,看向了虞晚舟,嗓音淡漠如初。 虞晚舟转头,见着了他,面上一喜,还未说话,只听有人踩着雨水,正狂奔而来。 因着下大雨,路上有些耽搁了,王御医迟了一些,生怕被同僚发现,火急火燎往御医院赶,却发现同僚倒是比他还迟些。 王御医正想放缓脚步,却见嫡亲公主大驾光临,瞧着她身上罩着的披风被雨水打湿,定是在此处等了很久,是以又飞奔上了石阶。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请安的话被他说的断断续续,大气不接下气。 换做其他主子,定是劈头盖脸先责骂一顿再说,可晚舟公主没有。 她站在伞下,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她垂眸抬手,将秀发别到了耳后,朝他曲了曲身子,行了一礼。 哪有主子向他们御医行过礼的,惯来是对他们呼来喝去。 第56章 算是个什么东西 王御医惊了一下,连忙拱手俯身回礼。 他诚惶诚恐地看着虞晚舟,心里甚是纳闷公主行此大礼,所求何事? 王御医在心里头想了很多可能,也许是公主想要名贵的药材补身。 自前几日那白玉部落进贡了两株千年人参放在了他们御医院后,就有不少贵人找了各种理由,想得到那千年人参。 只是,这人参珍贵,除非皇上赏赐,否则不论是哪个贵人他们都不会给的。 “不知你这儿有什么药可以治刀伤?” 公主娇娇滴滴的问出的话着实让王御医愣在了原地,半响没有回过神。 “治疗刀伤的药?” 王御医最擅长望问关切,他只稍稍看了虞晚舟一眼,就知道她彻夜未睡。 一整夜不睡觉,冒着如此大雨在此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竟是只为了那么一瓶普通的药? 王御医有些诧异的看着虞晚舟,有几分不敢置信。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皇帝最是不待见这位嫡亲公主。 可昨日皇帝竟是将公主亲自炖的宁神汤喝的一干二净。 想来,公主想要治刀伤的药,应当是昨日下厨时,不慎弄伤了自己的手。 这宫里多少的贵人,号称亲手给皇上做了膳食的也不在少数,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假手于御厨罢了。 谁曾想这位嫡亲公主竟是当真自己下了厨。 王御医反应了过来,对虞晚舟说了句:“公主请稍等。”后,他转身跑进了殿里。 策宸凨淡淡地看着公主温静的脸庞,她的秀发沾了雨水,贴在她白皙的脖颈处。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收回了晦暗如墨的深眸,转身走下了石阶。 王御医急急地从殿里跑了出来,手里捧了一堆的治刀伤的药,皆是御医院里的上品。 还不等他介绍完,虞晚舟拿了他说的最好用的一瓶,道谢过后,一脚踏进了雨中,快步下了石阶,连伞都没有拿。 玉锦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她王御医拿过来的药都拿走了,快步跟了过去。 “策护卫。” 玄色长靴踩在石阶上,溅出了不少水花。 策宸凨身形微顿,还未转身,公主便已经追了上来。 她似乎追的急了些,脚下生滑,竟是直直地往下倒去。 在玉锦的惊呼声和下方侍卫快步冲上来的窸窣脚步声中,一只手揽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捞进了怀中。 侍卫们在玉锦戛然而止的尖叫声中止住了脚步。 策宸凨很快就放开了虞晚舟,垂首俯身行礼,模样恭敬,“公主恕罪,属下一时情急,冒犯了公主。” 他身上穿着的蓑衣正不断的滴着雨水,对面的小姑娘没有伞的遮挡,浑身都湿透了。 连成线的雨幕中,少女红了眼眶,白皙的脸上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策护卫为救我受了伤,母妃曾教导我,不可以欠人情,我为策护卫讨来了药,请策护卫收下。” 策宸凨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他皱着眉头,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公主。 虞晚舟捧着药瓶,递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玉锦将伞重新撑在了她的上方,面前这人才将这药瓶收下。 玉锦拿出了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脑的全部递了过去,“这些都是公主为策护卫所求。” 策宸凨面无表情的收下,嗓音极淡地道了句,“多谢公主。” 见他收下,虞晚舟面上才呈了几分的欢喜,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公主走后,那些侍卫起了哄,将策宸凨围住。 “晚舟公主待你可见一斑啊。” “策宸凨,你同公主的那桩传言,莫不是真的?” 即便公主还恩,大不了等天光后,派人来取药送去给他便是,何必自己亲自来,又何必在此淋雨等候多时。 定然是担心他身上的那些伤,才夜不能寐,想第一时间取了药送给他。 平日里,侍卫们若是受伤,御医院倒是也治,只是用的药都是宫里的下品,毕竟上好的药材都是要给主子们用的。 更何况是策宸凨,他行动后受伤,御医通常只会给他简单的包扎伤口,连药都不会给他。 公主今日为他求了这么的药,定然是私下打听过一番,才会知道他根本无药可用。 “策护卫,你同我们说一句实话,事关公主,我们一定不会传出去。” 策宸凨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踏着石阶,淡淡地出声警告,“公主清誉岂是你们能诋毁的。” 此言一出,那些侍卫们静默了片刻,待他走远后,嘘了一声。 “他策宸凨算是个什么东西!” “给他脸,他还嘚瑟上了!” 可他们看策宸凨不顺眼是一回事情,却不能出卖公主。 今日清晨之事,他们倒是谁也没有再提。 倒是御医院里传出的消息,说是公主要了治疗刀伤的药。 此事传进了皇帝的耳里,他甚是感动地道,“晚舟有心了啊。” 小太监候在一旁,瞧着皇帝的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顿时觉着他老人家也挺可悲的。 这么些年,各个讨他欢心,却只有他最不摆在心上的嫡亲公主是真的为他下了一次厨房,还弄伤了自己。 雨后天晴,日光在百官下朝的时候透过了云层,树叶斑驳的影子倒映在了还未干的地面上,泛着光。 破旧的小屋内,桌上摆着不少的瓶瓶罐罐,草药的气味很浓,挂在斑驳的墙壁上的蓑衣正滴着水。 策宸凨坐在桌前,手背上被打湿的白纱换上了新的,,一瓶药的塞子在油灯的下方。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奏折,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打开。 上面字迹写的满满当当,落款处是暮江城的县令。 公主的养母死前,被大夫认定是得了麻风病。 能顺利解决田公公,也是因为他得了麻风病。 在公主身边的人,一个得了麻风,算不上是什么,可偏偏这两个人都被确诊了同一个病。 仵作证实公主的养母死前中了迷药,身上并未有麻风之症。 那么田公公呢? 策宸凨眼眸深沉,他沉思片刻,就着油灯将奏折靠 第57章 太看得起自己了 小太监受皇命去寻策宸凨的时候,一进去就瞧见了他桌上的油灯还亮着,不由得皱眉。 “这青天白日的,策护卫为何要点灯?” 策宸凨抬眸看着他,嗓音一贯的淡漠,“处理伤口。” 小太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宣了皇帝之命。 半柱香后,策宸凨站在了皇帝的寝宫内。 皇帝昨日受了惊吓,夜里梦魇发了热,今早一下朝,便是躺回了床上。 “昨日寡人颁了一条赦免令,让淳贵妃回来,今日细想之后,觉着她还是要在庙里好好修身养性,你去把那道赦免令追回来。” 策宸凨领命,转身正要走,却又被皇帝喊住。 “昨日可还有什么事情?” 皇帝昨日被吓了一遭,脑子都是不清醒的,隐约好似记着好似有一桩事情,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事情。 策宸凨敛住眸色。 “因着连日的大雨,公主养母的尸首被冲刷了出来,暮江城县令请示该如何处理。” 皇帝不想让人知道公主曾在暮江城流浪过,故而不想让人知道公主在民间有养母一事。 躺在龙榻上的皇帝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他虚落地抬起手挥了挥,神情却是凶狠无比,道,“烧了。” 挫骨扬灰,才能免除后患。 皇帝觉着这本该不算是个事情,早在一年前就该解决了,如今却还是让他听见了“公主养母”这四个字。 他冷哼了一声,垂下手,怒道,“那个田公公也不知是如何办事的!” 策宸凨领了命,出了寝宫。 他脚步沉稳地走下石阶,远远地就瞧见了站在老树旁的虞晚舟,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见着他,眉眼都在笑。 策宸凨脚步未顿,走下最后一个石阶,转身往另一处走去,只当没有看见她。 少女见状,咬着下唇,神色却是有些不安。 她养母的事情...... “策护卫。” 虞晚舟抬步跟了上去,伺候在身旁的玉锦紧紧跟着,却见策宸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自家公主提起裙子,小跑着追了起来。 可策宸凨脚程快,一转身,便是不见了身影。 虞晚舟站在宫道的交叉口,小脸懊恼地垂了下来,呐呐地小声道,“他为何不等我?” “公主,策护卫生性凉薄,既然他已经收了你的药,用不用自是他的事情,公主何必如此尽兴关切呢?” 玉锦一脸的无奈,她似乎从公主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若是不用,我岂不是做不到母妃对我的谆谆教诲。” 玉锦闻言,很是惆怅,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策宸凨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忽然不远处的宫廊下传来一个卫兵的声音。 “知道了策护卫,我这就八百里加急。” 虞晚舟闻声望了过去,果真瞧见了那道熟悉的颀长挺拔的身影。 “策护卫。” 她欢喜地提着裙子,再次小跑了过去。 这一次,策宸凨倒像是听见了,他没有走,转过身,看着公主逆光朝着自己奔来。 待她喘着气,站稳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这才拱手俯身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他抬眼时,看见虞晚舟的视线正追随着自己落下的手。 “你的手可上药了?”小姑娘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策宸凨稍稍低下头,就能在虞晚舟明亮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宫廊外已是百花齐放,可在公主的眼里,却独独只有一个他。 少年忽然有些烦躁,他别过眼,淡淡地道,“已经上过了,多谢公主。” 他话音方落,转身就要走,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虞晚舟拉住。 “我不信,让我看看。” 策宸凨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惊得虞晚舟愣在了原地。 “公主记着前虞皇后的教诲,只记住了一条吗?”他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公主,忍不住蹙眉。 虞晚舟觉着有些莫名,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 “属下入宫见公主的第一面,前虞皇后正对公主说,女子应当自持为重。” 少女滞了滞,“有吗?” 她怎么没有这印象了? 策宸凨磨着后槽牙,明显的恼了,呼吸声略沉。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虞晚舟垂首思索了一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日?” 她双手背在身后捏着指尖,撇撇嘴,“那日母妃明明训诫我的是,不要用公主的身份欺压你。” 至于旁的话,也许她母妃当真说过,可她眼下偏就是不认。 策宸凨分明就是不想自己接近他,指不定是他胡诌的。 少年听了她的话, 面上闪过一瞬的怔愣。 公主原来将那日记得一清二楚。 适才,他因公主不记得恼怒,此时他倒是宁愿公主不记得。 虞晚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不由得笑开。 跟她玩这种把戏? 果然是认为她好糊弄。 “总之,前虞皇后的的确确是训诫过公主那番话,还请公主恪守。” 他的话冷冰冰,没有丝毫的情绪,却是足以让人失了面子。 玉锦走过来时,恰好听见了这话,当下气不过,冲着他道,“还请策护卫对公主放尊重点。” 少年凉凉地扫了她一眼,玉锦心下一颤,害怕地低下了头。 虞晚舟垂首侧目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怪她。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时,谁瞧了都怕,莫说是玉锦了,有时候她也不敢玩过头。 清风拂过,满地的落红陷在了泥泞里。 虞晚舟抬起眼时,眼眶蓄着氤氲的水雾,她语调有些可怜巴巴,“不知策护卫认为我如何不自持自重了?就因为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 恰巧宫廊下经过一排巡逻的侍卫,正巧的是,这一队正是卯时经过御医院的那一队。 “策护卫,你怎么如此不识好人心?公主关心你罢了,你却把她想成了什么人?” 一众侍卫朝着他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且不说他这罪臣之子的出身。 他和公主之间可是隔着血仇的,公主便是再不理智不清醒,也不至于喜欢上他 第58章 本公主的话就不是命令吗 少年自是不会理会他们。 他只稍稍抬眸扫了过去,清风卷起了他的衣摆,阴沉的气场过于慑人。 侍卫们下意识地嘘了声。 他抬起受伤的左手,两三下就将缠绕着的白纱扯下。 伸到虞晚舟眼前的那个手背,有一道很长的伤痕,蜿蜒曲折,过于的可怖,让人毛骨悚然。 玉锦被吓了一跳,尖叫着后退。 虞晚舟似乎是吓得懵住了,站在原地,视线紧紧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许是他适才拉扯的力道太大,还没有结痂的伤口有血珠沁出。 一滴泪从她的眼眸中掉下来,砸在了她的手背上,与那血珠融为了一体,再从他宽厚的手背上流淌了下来。 策宸凨眸色一震,细细密密的疼不知从而何起,如浪潮般席卷着他的心口。 他嗓音低哑淡淡,不温不火的吐出一句话,“公主满意了?” 虞晚舟没有动,她咬着下唇。 她不说话,策宸凨也不动,那手背就伸在虞晚舟的眼前,直到血和泪融在一起的血水被风吹干,他手背青筋爆出,有几分干涩的紧。 “策护卫好像不懂上药,你随我到殿内。” 虞晚舟终于收回了视线,也不去瞧他的反应,抬步就往前走,只是脚步缓慢。 等他的很刻意,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宫廊下方的那一队侍卫频频回头,也不见策宸凨有所动作,皆是愈发看他不爽。 有人嗤了一声,道,“公主一片真心,却是碰上了狼心狗肺的玩意。” 玉锦觉着此人同她想到一块去了,转头在侍卫队里望了一圈,却没能找出适才是谁在说话。 虞晚舟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停下脚步,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她是公主,自是大度,不能同这般心眼小的人计较。 “策护卫。”她转身过去,看着少年高大挺拔的后背,心里一时没了准头,也不知他究竟会不会给她这个面子。 没了底气,她说话一紧张,多少有些磕磕绊绊。 “本......本公主命令你,随我回殿。” “属下遵命。”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着她行了一礼,抬步跟了上去。 众人皆愣,有一人又嗤笑了一声,道,“策护卫果真只听命行事。” 玉锦侧目,终于瞧见了那个说话的侍卫。 两人隔着众人对视了一眼,似涉过千山万水。 虞晚舟殿前的那棵夹竹桃一入夏,艳丽的花鼓便盛开,红火一片,犹如她昨日的那嫁妆,映得少女脸颊粉红。 策宸凨随她进了殿,候在她身侧。 虞晚舟跪坐在茶几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替他满上了一杯,推至他的面前,“策护卫,请坐。” 冷面的少年侍卫没有动,主仆不能同坐,这是宫规。 “这是命令。” 虞晚舟抬眸看着他,娇俏的小脸透着几分固执。 闻言,策宸凨垂首,一步跨前,跪坐在了她的对面。 “把手给我。” 她说着话,手里端着从茶几下方拿出来的木盒子。 里头摆着不少瓶瓶罐罐。 御医院的人听了王御医说起今早的事情,连忙备了平日里所需的药瓶,专程送了过来。 少年眉心微微一沉,抬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动,分明是想说什么,可几息之间,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再次垂首,喉结滚动,将话吞进了肚里。 虞晚舟拿出了一瓶药,见他不动,耐着快要消磨掉的性子,轻声细语地同他道,“策护卫,你都不把我的话当成命令吗?” 闻言,少年眉头沉了几分,磨着后槽牙,抬眸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最终,还是他妥协了,将手递了过去。 他处理伤口,一贯粗鲁,洒了药粉随意包扎。 眼前的小姑娘先是用干净的帕子浸了清水,在他蜿蜒可怖的伤痕上轻轻擦拭了一遍,再给他撒上了药粉,最后才用白纱布包住了他的伤口。 策宸凨瞥了眼那双芊芊细手拿着剪子,将白纱布剪断后又系了个结。 他正要起身,跪着的双腿已经抬起一条腿,玄色的长靴踩在了软垫旁的木板上,却听虞晚舟问道,“还有其他的伤口吗?” 原先他后背被桑元拓砍了一刀时,眉头也没皱过一下,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后背突然隐隐作痛。 他皱着剑眉,摇了摇头,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更是紧绷了一些。 虞晚舟最是会观颜悦色,只消一眼,她就知道策宸凨是骗她的。 “可是我不信。” 她侧身将手浸在清水里洗净后,慢条斯理地端起那盏茶,轻抿了一口,又道,“策护卫,你证明一下。” 少年眸色暗了一层,伤在他的身上,能如何证明。 一盏茶润了嗓子,虞晚舟搁下了它,看着对面僵持不动的策宸凨,小嘴嘟起,有些委屈,“策护卫,你又不把我的话当命令了吗?” 策宸凨呼吸略沉,那条踩在木板的的长腿再去曲下,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闭了闭眼,忍耐了一会,抬起手,解开身上的侍卫软甲。 虞晚舟看着他的这番举动,目瞪口呆,脸颊微微发热。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双手掩面,遮住了她的眼睛,可双眸在手指间的缝隙里眨了眨。 遮住了,但又没有完全遮住。 “公主不是信不过属下,要亲自检查吗?” 策宸凨嗓音淡淡,透着有些的无奈和不耐。 “......” 虞晚舟侧过身,不再去看他。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虞晚舟娇羞地涨红了一整张脸,“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冷峻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心口烦闷,皱眉沉声问道,“那公主想属下如何自证?” 虞晚舟让玉锦寻来了王御医,隔着屏风,让他检查了一番。 “策护卫后背一道伤,长约一寸。” “右手臂上方有一道伤口,约半寸。” “心口一道伤,半寸但瞧着很深。” 王御医绕着脱了上身中衣的策宸凨走了一圈,说话声音微微颤抖,不敢同这完全黑下脸的少年侍卫对视。 策宸凨抿着唇,下颚紧绷 第59章 公主不必再惺惺作态 “王御医,好生替他处理伤口。” “微臣明白。” 王御医即刻应了一声,他思索了片刻,隔着屏风又朝着公主道,“公主放心,今日微臣没有来过公主寝宫。” 皇帝重用策宸凨是一回事情,但向来是不管他死活的。 若是被他知道嫡亲公主如此优待策宸凨,恐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倒不是王御医办事牢靠,他不过是不喜欢有麻烦罢了。 昨日一整夜都没有睡,策宸凨上好药从屏风后头出来时,娇滴滴的公主蜷缩着身子,靠在小榻的一角,睡得正香。 王御医收拾了药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见策宸凨也要走,玉锦连忙将他拦下。 “策护卫,公主还没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少年眸色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玉锦有些胆怯,可她这条命是公主救回来的,她便不能再看着公主受委屈。 她伸出手,横在了策宸凨的面前,“你不许走。” 玉锦见这人竟是弯腰拾起了佩剑,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你......你想做什么?” 策宸凨眉眼未抬,彻底懒得看她。 他将佩剑重新挂在了腰间,站在窗前的小榻旁,静静地候着。 见他如此,玉锦这才松了口气。 “公主昨夜念着你身上有伤,彻夜未眠,索性冒雨等在了御医院。” 玉锦看了他一眼,走出了殿外,做着自己的活计。 “公主待你,情深义厚,你若是伤她的心,我必定禀报给皇上。” 策宸凨低头看着少女温静娇俏的脸庞靠在窗下的红墙上,吹风轻轻吹动着她的发丝,她的睫毛纤细而长,在日光下反着晶莹剔透的泪光。 就连睡梦中都在哭...... 少年冷峻凉薄的那张俊脸久久没有表情。 一直到日过西山,黄昏的彩霞笼罩着整片天空时,虞晚舟这才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看着伫立在小榻前的策宸凨,微微一愣。 晕黄的余晖带着清凉的晚风洒在了他的身上,周身散发着说不出的疏离淡漠。 一个时辰前,平武趁着四下无人,潜入了殿内,同他禀报了一件事情。 平武受他之命,请了京城最好的仵作,对田公公验尸。 查出来的结果和公主的养母一模一样。 两人生前皆是被误当做得了麻风病,体内皆是有少量的麻药,甚至......连所服用的麻药都是一样的。 麻药不算得上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几乎南蜀每个药坊都能买到。 独独田公公和公主养母所服下的麻药与寻常所见的麻药不同,多了一味毒药。 公主醒来时,他正负手逆光看着殿前的那棵夹竹桃。 多了的那一味毒药,正是这夹竹桃的花芯所制。 他记得这棵夹竹桃是那年年末,前虞皇后和虞晚舟一同所种。 彼时,前虞皇后同他二人道,夹竹桃只可观赏,不可靠近。 因为此花从枝叶到花蕊,里里外外皆是剧毒。 只因公主喜欢火红的夹竹桃,这才破例种在了宫里。 这十年间,公主不在宫里,这棵夹竹桃早已被遗忘,无人打量,他偶尔经过时,会浇水剪叶。 平武又暮江细查了此麻药的来路。 巧的是,正是那间公主买药的药坊。 平武多番打听,得知在药坊所卖的麻药,原先同其他麻药一样,别无二致,几年前突然变了,麻药的药效出奇的好。 虞晚舟坐起了身子,策宸凨缓缓转过身看向他,手里拿着一包黄色药粉。 少女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包着药粉的黄色油纸上烙着一朵夹竹桃。 她手心一紧,眸中闪过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 既然被发现了,她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都知道了?” 她语气平淡,只是眼角还有适才梦魇时未干的眼泪。 见他沉默不言,只是盯着自己看。 虞晚舟垂首,小手缠绕着衣摆的布料。 “那......策护卫可禀明了父皇?” 应当是没有的。 若是父皇知道,她适才哪还能如此安稳补觉。 “公主心思缜密,连杀人都别出心裁,不沾鲜血,假手于人。” 两次。 她谋害了两个人。 次次都是借他之手。 他想了一下午,都没能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她当成猎物盯上了。 是从重逢的那一刻起? 虞晚舟垂首,轻咬着下唇,虽是双眸微红,可她神色却是难得平静。 她就端坐于此,温暖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镀伤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尊贵的嫡亲公主,当应如她这般,恬静,美好。 若是她身上没有人命的话。 清风吹起她的秀发,在半空中飞扬,迷乱了他深沉的眼眸。 虞晚舟抬头看他,眼眶比适才更红了一些,“田公公的手里,欠我一条人命。” 那是她母妃的命。 策宸凨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弑母之仇,不共盖天,自然是要报。 至于她的养母...... 平武办事一向妥帖,在暮江查迷药的时候,随便就将公主的养母打听了一番。 得到的答案是,此妇人阴毒至极,拐骗幼童,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公主要杀她,向来也是因她自己也是被此妇人从京城拐骗去了暮江。 否则,凭她当年不过五岁的年龄,如何从京城去暮江那么远的地方。 策宸凨没有追问她养母一事,虞晚舟也没有反问他。 这人行事素来无遗漏,既然连迷药出自何处都能查到,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活人。 “公主想用属下办事,吩咐一句便是,属下绝不会抗命不从。” 何必用如此手段利用他。 “公主在暮江口口声声说倾慕心悦属下之言,目的为何?” 没有目的,她断然不会如此做。 虞晚舟垂首,不发一言。 “公主不回答,属下替公主回答。” 他嗓音冷清,透在风里,凉了几分。 “公主想逃婚,挑起两国纷争,为虞家报仇,故而想让属下不带你回京。” 所以她在暮江的时候,屡次不见,找到她时,她只推说是去见故友。 可皇帝早已把她那 第60章 计较 虞晚舟有些气不过,她趴在窗前,对着那直径走下石阶的冷清少年道,“你就没有算计过我吗?” 她不同他计较,这人倒还同自己上劲了! 策宸凨的那些晦暗心思,她不过时看破不说破罢了,当真以为她不知道? 玄色的长靴踏在石阶上微微顿住,在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关窗的声音后,他面色冷峻地继续往下走去。 亥时初,夜色沉沉,殿内的香炉里屡屡轻烟袅袅直上,萦绕在屏风的上端。 因着身边没有淳贵妃,皇帝在龙榻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了丝困意,被殿外的通报声彻底惊醒了。 “陛下,八百里加急!陛下!” 跪在殿外的是镇守边疆的卫兵。 皇帝恼怒地从龙榻上坐起,待小太监替他披上了件外罩龙袍,那卫兵才进了殿内,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封八百里加急。 皇帝扫了几眼,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纸上黑字寥寥几笔。 所禀报的是白玉部落的首领桑元拓因偷袭南蜀不成,为逃命损害了不少白玉将士,白玉部落的百姓因此心寒。 这本是一桩好事。 可偏偏从暮江流窜出去的海寇不知怎么的,出现在了白玉部落。 经他们一番挑拨,不少白玉的壮丁拖家带口的归于海寇。 那一帮海寇势力壮大过以往,成了南蜀最大的祸害。 正所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皇帝啪的一声将奏折合起,即刻命人把拓跋渊喊了过来。 冷面俊首的少年侍卫一进殿,皇帝就将手中的八百里加急奏折摔在了他的脸上。 “你看看你办的好事!” 让他去剿寇,他只是毁了海寇在暮江城外的大本营。 明明昨日在城墙外,他可以一敌百,活捉了桑元拓,岂料在桑元拓重伤之下也能逃脱。 皇帝眯着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这策家,海寇,白玉部落,本就是同宗。 策宸凨莫不是想向这两大势力示好,以求联盟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边塞卫兵抬头觑了眼策宸凨,颇为的同情。 此事策宸凨实属无辜。 他不过是个侍卫,捉拿海寇和白玉部落的首领,本就不在他的指责之内。 皇帝心里当然清楚,只是今早上朝时,百官对策宸凨赞叹不已,口口声声说着此番多亏了策护卫,否则南蜀就该易主了。 虽说他的命也是策宸凨救的,可在皇帝看来,这本就是策宸凨应尽之责。 如今朝堂之上对他呼声如此之高,他若是不寻出点错处来,只能对他大赏特赏。 可这又非皇帝所愿。 故而,他故意寻了个由头,将罪责扣在了策宸凨的身上。 冷面的少年弯腰拾起那本奏折时,已经扫过了上头的内容。 他直起身子,顺手将奏折合起,模样恭敬地递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瞪了他一眼,冷哼着将奏折收回。 “属下会继续瓦解海寇,抓回桑元拓。” 守着边塞和城门的将士都指望不上的事情,区区一个宫内的侍卫又怎么能做到。 况且真让他办成了,届时朝堂上对他又是一番夸赞。 故而皇帝在听到他自请领命时,面色僵了片刻。 他抛出去的难题竟是又抛回了自己身上。 那边塞卫兵是个有眼力劲的,即刻拱手行礼道,“这是我边塞将士之责,策护卫不必插手。” 皇帝听了连连点头,待他反应过来之后,才顿觉这边塞卫兵的话不太对劲。 细品之下分明是在暗示他一国之主扣了个黑锅给策宸凨。 他沉着眼睛,眼刀扫向了那边塞卫兵。 卫兵是个小将,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此时正耿直地看着他,又道,“皇上,策护卫事事都要抢功,军中上下早已愤慨不平。” 听了此话,皇帝的眉眼才算是舒展开来。 乍听之下觉得是卫兵在同策侍卫争功绩,可再次细品之下,皇帝觉着这小将是在拐着弯的暗示是他让策宸凨做了职责之外的事情。 如此说来,还是他这个做皇帝的错了。 皇帝心中憋闷,重重地拍了一下案桌,指着这小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小将却是无所畏惧的看着他,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辞有问题。 皇帝甚是憋屈,可偏偏此事他还无法言明责怪。 况且,小将年纪尚轻,不懂世故,想到什么便是说了什么,压根就没有皇帝深想的那层意思。 若是他今夜罚了这传信的小将,恐怕会寒了边疆将士的心。 听闻那海寇头领口若悬河,他断不能让南蜀的边疆将士成了第二个叛逃的白玉部落壮丁。 夜风吹着窗外树叶唰唰作响。 半截蜡烛的蜡泪滴落在了桌面上,很快凝固成块。 良久之后,皇帝才对着策宸凨沉沉地出声,“此事非你之责,你往后不要再揽上身。” 既然非他之责,事情砸了,也是非他之过。 皇帝闭眼捏着眉心,烦闷不已。 “来人,把淳贵妃召来。” 伺候在旁的小太监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淳贵妃不在宫中。” 皇帝面色一滞,眉宇冷凝了下来。 初夏的夜风,还是有些许春日里的凉意尚未消散。 小太监说完了那话,将头埋得很低。 殿内寂静了十几息。 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满脸的烦躁不堪,他只瞥了眼策宸凨,那少年便是站了出来,打破了这份沉默。 “陛下,御花园内的荷花已经完全盛放,往年都是淳贵妃亲自举办宴会,请百官女眷入宫赏花,不知今年应当如何办?” 皇帝微微颔首,半响之后才道,“太后身子不适,不宜操劳度过度,便让淳贵妃回宫,让她将功折过。” 往年宫里举办荷花宴,盛情百官女眷,倒不是皇帝之恩,只是因为皇帝头疼百官私下关系匪浅,这于他而言,绝非是好事。 故而,淳贵妃想了一招,从百官女眷中得到那些大臣的秘密,并非是什么难事,只要常办宴席,女眷七嘴八舌的攀比起来,只是能听不到不少的事情。 “属下明白。” 策宸凨和那边疆卫兵是一道离开寝宫的。 皇帝 第61章 挑拨离间 烈日当头,天一日热过一日。 苏禾霓进宫找虞晚舟时,她正懒懒地倚在小榻上,剥着冰镇的葡萄皮,百般无聊,甚是提不起精神。 “晚舟,你听说了吗?” 禾霓郡主依旧是声音先行过她的人,飘进了殿内。 虞晚舟勉强将身子坐正了些,待苏禾霓风风火火地走到她的面前坐下,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喂进了嘴里,吐出了果皮,她才顺着她的话问了句。 “出了什么事情?” “淳贵妃回宫了!” 苏禾霓瞥了她一眼,不动神色地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直接拿起了盘子上的那一串葡萄,仰着头喂进了嘴里。 “回宫?”虞晚舟意外地挑眉,此事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方才,我看见接淳贵妃回宫的马车就停在宫外,策宸凨亲自驾的马车。” 虞晚舟敛住眸底的波澜,瞧了眼空了的果盘,抬手端起凉了的清茶,抿了一口。 “这策护卫还真是有本事,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想将他除之后快,他却是能毫发未伤的爬到皇上心腹的位置。” 苏禾霓冷哼了一声,神情颇为的鄙夷。 “策护卫为了权势,可真是什么都能忍下去。” “是吗?” 虞晚舟唇角抿了抿,神情有些复杂。 苏禾霓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虞晚舟有些不同,自从暮江回来后,这公主可是时常与策宸凨走在一道,提起那人时,公主虽是神情自持,可她的眼睛却是在笑。 可今日的公主眉眼里皆是覆着一层少见的冷意。 “你怎么了?”苏禾霓试探地问着,凑近了她。 虞晚舟浅浅一笑,“前日在城门口受了惊吓,我连着两夜都没有睡着了,有些累。” 她已经连着两夜,都因策宸凨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玉锦见她如此,一早请来了王御医,号脉之后,给她开了一些宁神药。 可虞晚舟知道,她哪里需要什么宁神药。 她这心病全因策宸凨而起。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应当送你到城门口,好歹我也会些拳脚功夫。” 苏禾霓故作叹气,很是后悔。 她看了眼安静的喝着茶的虞晚舟,心念一转,又道,“听我爹说,这策宸凨早就知道白玉部落的诡计,才会阻止及时,他为了邀功,竟是置你于不顾!” 她说这话时,怒意沉沉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了一声。 “那些冷箭可不长眼睛,若是他失策半分,你的小命就交待在出嫁的马车里了!” 苏禾霓的话让她又想起了那一日。 冷箭四面八方的刺穿了马车车壁,只消半寸,直冲她而来的冷箭就能刺穿她的天灵盖。 当时她还因策宸凨来得及时,将她救下而感动不已。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过是策宸凨邀功行事时顺道救的。 苏禾霓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还听说这淳贵妃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回宫,是因为策宸凨主动为她说情,皇上才让她将功折过。” 娇俏的小脸在洋洋散散的日光下冷了下来,她捏着衣袖,心里半是愤怒半是委屈。 其实她心里明白,想让淳贵妃回来的是她那皇帝老爹。 策宸凨不过是看透了他那点心思,提了个让他心悦的建议,只要有人为淳贵妃开了口,不论是谁,她皇帝老爹都会顺着台阶下命把淳贵妃接回来。 苏禾霓勾了勾红唇,再次提起那串葡萄,喂进了嘴里。 玉锦早在苏禾霓拿起那一串葡萄时起了身。 冰镇的果盘并非每个宫都可以得到。 皇上也只赏赐了这一串葡萄给她家公主,竟是被这苏禾霓一口全吞了。 可此事却说不得。 说出去,好似她家公主很是小气一般。 好在她们这些做宫人的,在夏日会捡着主子驱热化开的冰水镇着茶水。 玉锦留了个心眼,端着冰镇的茶水进殿时,只端来了一盏茶。 “公主。” 她将凉茶摆在了虞晚舟的面前,自己又跪坐在她的身后,拿着扇子轻轻摇着。 公主粉色的纱裙随风微微晃动着。 岂料苏禾霓冲着她道,“玉锦,你大力一些,这么小的风,怎么给你家主子驱热?我这儿可是没有感觉到半点风。” 玉锦俯了俯身,“我家公主怕冷,郡主又不是不知道,奴婢只能扇着小风,解解闷气。” 苏禾霓面色一僵,随即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瞧我,怎么竟把这事给忘了。” 虞晚舟心里烦闷,将玉锦新端上来的凉茶一饮而尽,心头的火才压下去半分,却不知为何今日这苏禾霓怎么了,转个话头,又在她面前说起了策宸凨。 “这策宸凨平日里阴损的事情可没少干,虽说是帮皇上办事,可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他自家被灭了满门,深知其苦,转头却是听命于皇上,屠了不知道多少人家。” 少女蹙眉,侧过脸,视线落在了窗外的那棵夹竹桃,并不想听。 可苏禾霓却是不放过她。 “适才有几个大臣长跪于殿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让淳贵妃继续在寒山寺修身养性,策宸凨进去禀报之后出来,手里却是拿着一叠这些大臣私相授受的罪状,将他们全部押入大牢。” 虞晚舟撇撇嘴,眨着一双甚是无辜的眼眸,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苏禾霓的身上。 “既然是私相授受,那自是这些大臣不对,这同策护卫有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这帮人,平日里敢怒不敢言,只敢戳受命的策宸凨脊梁骨,却是不敢说她父皇半句不是,却觉着自己是正义之士。 虞晚舟看着苏禾霓这张虚伪的脸,觉得她着实可笑。 苏禾霓没有想到虞晚舟会这么说,愣在了当下,她反应过来之后,面上呈着几分僵硬的笑意。 “晚舟,你待策护卫好像特别的与众不同。”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虞晚舟心下烦闷不已,听了此话,更是有些恼怒,置气道,“他那么可怖的一个人,我巴不得他离我远远的,可偏生父皇尤为的看重他,时常叫 第62章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不知道,在暮江时,他日夜盯着我,寸步不离,我当时怕极了,总觉得他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想趁机报复父皇。” 苏禾霓闻言,微微一笑,“我早就提醒过你,要离他远点的。” “我若是能避的开,你以为我愿意和他一道么。” 玉锦往窗外看去,瞥了一道熟悉的衣角,惊道,“策护卫。” 适才逞口舌之快的虞晚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无表情走进殿内的高大挺拔的少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又不是说给他听的。 虽说她背后说人不是什么好作风,可他偷听墙角又算得上是什么君子。 这番一想,虞晚舟惶恐的心倒是安定了不少。 “公主殿下,淳贵妃有请。” 虞晚舟在听到那三个字时,眉心蹙起。 她扶着额头,看了眼玉锦。 玉锦连忙扶着她,同策护卫道,“公主身子不适,还请策护卫代为回禀贵妃,请她谅解。” 说罢,玉锦便是扶着虞晚舟走进了屏风后头。 苏禾霓见状,随即起身,“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在城门口受了惊吓,连着两晚没睡安稳,还拉着你说了不少话,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找你。” 说罢,她便走出了寝宫。 策宸凨的视线定定地看着轻纱屏风后头那道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 “淳贵妃不止宴请了公主,太后和皇上都会出席,是简单的家宴。” 躺在床上的虞晚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玉锦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冷声同他道,“公主身子不适,想必淳贵妃也不会刁难她。” 虽说是家宴,可淳贵妃摆的分明是鸿门宴,她想皇上当着太后的面,为她做主,把虞晚舟当枪使,拿回凤印。 她自是不会让淳贵妃如愿。 太后和淳贵妃之间的权势争夺,她没必要表态站队。 无论她帮谁说话,在她生性多疑的皇帝老爹眼里,都会成为居心叵测。 策宸凨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身子不适? 不能赴宴? 桌上摆着的那盏茶杯分明有水珠沁出,她倒是能喝冰的。 甚至还有精神说着那些恨不得同他断绝关系之言。 很好。 胆怯?草包? 他看公主胆子比谁都大,手上沾着人命,还敢算计到他的头上! 策宸凨磨着后槽牙,一贯沉稳的脚步踩在地上,一下重过一下。 他走出寝宫时,苏禾霓还没有离开,正站在最高的石阶上,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他。 少年执剑走过她的身侧,眉眼未抬,脚步未顿。 苏禾霓瞥了眼他剑柄上来回晃动的那道红色剑穗,缓步上前,“这是公主送的?” 策宸凨没有理会她。 他惯来是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的。 苏禾霓也不恼,只是轻笑着拿起了挂在腰侧的那条腰穗,“晚舟做的平安结与寻常的平安结不同,我一眼就瞧出来你这剑穗是她亲手所做。” 她也没有想过策宸凨会给她反应。 可这冷面侍卫意外地停下脚步,站在石阶上转头往她手里的那道镶着金丝的黄色平安结瞧了一眼。 果真与他的剑穗甚是相似。 策宸凨蹙眉,原来平安结也并非是只送了他一人。 “晚舟待人一向和善,一个平安结剑穗罢了,算不得什么的,还望策护卫谨记。” 日光下,那张清隽凉薄的面容阴沉得厉害,周身的气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迫人气场。 “郡主逾越了。”他嗓音淡淡,幽深的黑眸如深渊一般充满了危险。 “逾越?”苏禾霓忍不住发笑,跟了上前,“这从何而来,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 约莫是真的被惹恼了,策宸凨凉薄紧绷的俊脸轮廓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戾,他站在日光下,浑身说不出的寒意。 “凭郡主也敢肆意揣测嫡亲公主?” 苏禾霓面上笑意一僵,正了正脸色,抬步站在了下一个石阶上,挡住了策宸凨的去路。 “你不会真的以为公主待你与众不同吧?”她凉凉地冷哼一声,视线望向了别处,“不过是逗她之言,况且公主已经说过了,她惧怕你,不愿和你待在一处。” 禾霓郡主倨傲地挑着下巴,视线从旁处重新落在了面前高大颀长的少年身上。 “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龌蹉心思。” 修剪的很是精致修长的指甲用力地戳着策宸凨的心口。 少年不为所动,他冷冷地低眸看着苏禾霓,头一回拿正眼看她。 公主的指甲向来修剪的刚刚好。 就像她本人的性子一般,内敛冷静。 即便要伤人,也不会这般张牙舞爪,摆弄那些花里胡哨没用的玩意。 被她盯上的人,连如何死的都不明白。 策宸凨挑起剑眉,冷蔑的不屑在他似笑非笑的唇边一瞬即逝。 “郡主果真是为公主处处着想。” 若不是他语调嘲讽,仅听这字面上的意思,还真当他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 “你什么意思?” 被拆穿的迹象一浮现在她眼前,苏禾霓心下一慌,脸色骤变。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勾唇冷笑,抬步越过她的身侧,走下了石阶。 一句话砸向了她,“郡主心知肚明。”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往下走了五六步,又停了下来,目测看着那明艳张扬的郡主,“倘若我真对公主有那些心思,凭你拦得住么?” 凉凉的嘲讽透着懒散慵淡在风中散开。 用晚膳的时候,虞晚舟觉着寝宫里太过闷热,便是让玉锦将膳食摆在了外头。 她正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听见经过殿前宫门的宫人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少女听得不太真切,只听到了淳贵妃和太后这两个人。 是以她抬眸看了玉锦,玉锦随即走了过去。 经过生死一遭,玉锦同她倒是愈发有了默契。 片刻过后,玉锦带回了一个消息。 正午淳贵妃在自己的家宴上,同太后因凤印一事,当着她皇帝老爹的面,吵得不可开交,太后气得甩袖而去,淳贵妃扑在皇上怀里哭了整整一下午。 第63章 公主梦魇 一如她所料的那般。 凤印既然落在了太后的手里,自然是再给淳贵妃。 她皇帝老爹心疼淳贵妃,心下一软,便是在席上问太后要了那凤印。 太后怒不可遏,直言淳贵妃是迷惑圣心的妖妃。 皇帝最是疼爱淳贵妃,旁人说了半句淳贵妃的不是,都会被处以腰斩,故而听了太后羞辱淳贵妃之言,他当下反驳几句。 至此,太后和皇上这两母子离了心。 淳贵妃虽是没能拿回凤印,却是成功挑拨了太后和皇上,又得了皇上的盛宠。 她是唯一的赢家。 在玉锦说着从宫人那儿打听来的这些事情,虞晚舟用过了晚膳,难得吃得太沉,便去了御花园溜达消食,却是好巧不巧地碰到了今夜守在荷花池的策宸凨。 她走过去时,策宸凨正执剑背对着自己。 虞晚舟犹豫了一下,想起午时自己说的那些话,终归是有些尴尬,她转身正要离开。 却是好巧不巧碰上了带着淳贵妃来此散心的皇帝。 “公主身子可缓过来了?” 淳贵妃轻笑着先行同她打了招呼。 慌乱之间,虞晚舟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在石桥上的那少年,他听见了动静,已经转身朝此处看了过来。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这一瞬随风飘散。 淳贵妃是何等的人精,早已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怪异,掩嘴笑着用手肘抵了抵身旁的皇帝。 皇帝却是有些不悦地皱眉。 他虽是不待见虞晚舟这个嫡亲的公主,可到底是他的金枝玉叶,怎么能和罪臣之子牵扯的不清不楚。 虞晚舟垂首,朝着淳贵妃和她皇帝老爹行了礼后,回了淳贵妃的话之后,甚是识相地道,“儿臣不打扰父皇和淳贵妃,先行告退。” 她一脚尚未迈出,就被淳贵妃喊住了,染着蔻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本宫听闻你和亲当日的事情,幸好是虚惊一场,料到你惊吓到夜不能寐,特意从庙里带了宁神香回来,一盒给了你父皇,一盒留给你。” “多谢淳贵妃。”虞晚舟俯身行礼后,才接过了那盒宁神香。 皇上沉着脸,本想开口训斥她几句,却被淳贵妃拉住了,她用眼神示意着,摇了摇头,转头又对虞晚舟笑了笑。 “公主想必是疲乏了,快回宫歇息吧。” 得以脱身,虞晚舟走了几步,远离了他们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了寝宫,她洗漱一番后,披着轻纱走过屏风,玉锦捧着那宁神香,问道,“公主,这该如何处置?” 便是不用问,她也知道公主不会用淳贵妃所赠之物。 只是这玩意摆在殿内,有几分晦气,可若是扔了,却也不好随意处置。 况且以淳贵妃那性子,定然是回头会特意问起这盒宁神香。 若是公主拿不出来,定会招来皇上的一顿责骂。 是以,这盒宁神香甚是棘手。 虞晚舟定定地看着玉锦手里的宁神香,思索了片刻,便让她先放在窗台上。 淳贵妃给的这盒宁神香奇香无比,即便没有打开,也是香气四溢。 因着夏日闷热,寝宫的窗户皆是打开着,这么一盒宁神香已经被玉锦摆在了离床榻最远处的窗台上,可半柱香的时间,寝宫内已满是这香气。 虞晚舟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两个两日没睡着,还是因为这宁神香的香味起了作用,她翻了个身,便是睡去了。 拿在手里的那本《我扑倒我家夫君的二三事》掉在了地上,她都没有醒来。 玉锦打扫着浴桶,里里外外的走进走出好几回。 因着皇帝嫌策宸凨在荷花池碍眼,便是下令今夜的荷花池不用侍卫看守,故而策宸凨踱步至此,抬头见着寝宫的牌匾上写着清华宫时,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回了神。 他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脑子里突然想起苏禾霓的话。 公主已有两日未能安枕入眠。 少年冷沉着一张脸,他迟疑了下,转身就要走。 公主素来会骗人,他估摸着苏禾霓也没有从虞晚舟嘴里听过半句真话。 他何必管她?多余! 他才抬了脚,却听见寝宫内少女惊叫的声音响起,他想也不想的便快步走进了殿内。 长腿迈出几步,走到了床榻前。 少女蜷曲着身子,双眸紧闭着,额前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不断地喊着,“母妃......别丢下我......母妃” 崩溃的哭声里几乎是撕心裂肺。 策宸凨幽深的眼眸被染上了夜色,足足暗了一层,握住佩剑的手青筋暴出,眉宇间隐隐酿出了戾气。 他蹲在了床榻前,宽厚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秀发上,满是剑茧的手心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嗓音低醇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又陌生的温柔。 “公主殿下。” 策宸凨企图把她喊醒,见她在梦魇里挣扎,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的脑袋上滑落到她的肩膀上,又稍稍用力地推了推,皱着眉头再次喊了她,声音要重过方才些许。 虞晚舟倒是没有再挣扎,神情也没有适才那么痛苦,可她还是呜咽地哭着。 “晚舟不怕......母妃,晚舟什么都不怕......” 策宸凨迟疑了片刻,再度用力地推推她,“公主殿下!” 这一声更是重过之前。 虞晚舟呼吸一滞,哭声就此打住了。 策宸凨见她如此,便是松开了落在她肩膀上的手。 他正要起身,一低头却是瞧见了落在地上的书,随手捡了起来。 少年还未看上头写着什么,只听那床榻上的小姑娘又喊了起来。 此时倒不是喊的前虞皇后,而是,“策护卫......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拿着书的手微微一僵,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解释的。 那日公主指责他算计了自己,可他心里清楚,何止是算计。 他想过要了公主的这条命,还不止一次。 从一开始接她回宫的路上,见她被田公公弃下时,他曾动过这样的念头。 那日险些被公主撞破了秘密,他也动了这念头。 他与公主半斤八两, 第64章 本公主能听你的? 策宸凨低头扫了眼手里的那本书,正想把它合上,无意间瞥见书上的几行字。 上头写着:那日,我与夫君置了气,谁也不理谁,终究是我先低了头,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假装梦魇,哭喊着夫君的名字,着实把他吓着了,此致之后夫君对我嘘寒问暖,处处让着我。 “......”少年的眸底落下了一层阴沉,撩起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他慢条斯理地将书合上,扫了眼那书的名字,嗓音凉薄,“若是虞阁老还在世,看见公主看这种不知所云的玩意,会不会打公主的手心。” 纤细的睫毛动了动,她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被一圈红晕围绕着。 虞晚舟迟疑的从床榻上坐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怎么就被他发现了? 她倒并不是一开始就骗了她,梦魇是真的,她又梦到了全身浸在鲜血里的母妃,只是有一道声音在喊她,一声重过一声,她挣脱不开的噩梦,因这声声呼唤拉回了现实中。 策宸凨的声音不难辨认,她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二三事上的法子,她不过是想试试,这书上的法子好不好用。 想来是好用的,这人分明是紧张她的。 只是自己不知哪里露出了破绽,被他揭穿了。 两人四目相对,策宸凨神情明显的恼怒,虞晚舟一门心思在那本二三事上。 她轻咬着下唇,盯着他手里的那本书,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多谢策护卫帮我捡起了书。” 说罢,她便伸手过去。 手腕上的轻纱袖子滑落了半分,她白皙的手臂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是让人移不开眼。 策宸凨蹙眉,站了起来,拿着书的手背在了身后。 明显的不会给她。 他身形高大,落下的影子完全罩住了虞晚舟娇小的身子。 少女此时正仰起小脸看着他,眼眸微睁,似乎是感到了不可思议。 她曾从苏禾霓口中打听过一些禁书,这本二三事便是其中的一本,据苏禾霓所说,此书绝版,坊间曾有了花了十万两,才得了半册。 若是被策宸凨拿走,她可就再也买不到了。 “策护卫,这......这是命令!” 她也有些恼了,站在了床榻上,双手叉腰,却还是低了他大半个头,气势全无。 “公主不应当看这种书,若是执意非要,那明日请早,去皇上那拿回来。” 少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虞晚舟从他那一眼里品出了不学无术这四个字,她气不过,扑了过去,直直地挂在了他的后背上,双臂圈在了他的脖颈,双脚圈住他的腰。 策宸凨整个人都蓦然的僵住了。 移出的半个脚没有再动,少女轻浅的呼吸带着她独特的沁香窜入他的鼻息间。 “下去。” 他皱眉,声音覆着碎碎的冷厉,呼吸不似平常那么沉稳。 “我是公主,能听你的?” 虞晚舟娇嗔着伸出手要去抢他手里的那本书,策宸凨见状,当即抬起了手。 少女伸长了手也够不到,只得在他的后背上挪了挪身子,使劲地往上蹭。 公主身子娇软,与他着实不同,如此在他后背上胡作非为,竟是犹如猫爪一般在他的心头挠着,甚是烧心。 不管虞晚舟怎么伸手去够,却总是够不到,她试图扒拉策宸凨的手臂,可每每抓住,他只稍稍往旁移了一点,她的手便抓不住了。 向来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更何况是区区一本书。 虞晚舟皱着眉头,闭眼往他脖颈处咬了一口。 细白的牙齿暖着一股暖气覆在策宸凨的脖颈处,他眸底震了下,意外地回不过神,身子顺势往后倒。 轻纱扑腾在床榻上。 迷了他眼眸和心智的,不止是那若有似无的少女香。 虞晚舟反应比他快,在倒在床榻上的一瞬间,她已经翻了身,坐在了策宸凨的身上。 “策护卫不应当与我斗。”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俯下身,伸手去拿那本书。 少年狭长的眼眸微眯,看着公主散下的碎发拂过自己的脖颈处。 虞晚舟从他手上抢到了那本书,还来不及欢喜,眨眼间就被策宸凨又夺走了。 她作势双手压住了这人的肩膀,不让他起身,还未去抢那书,只听身后“哐当--”一声,两人蓦地皆是停下了动作。 看着眼前这一幕,玉锦有些发懵,她是做梦了不成? 公主怎么会与策护卫做如此......不堪入目之事。 她站在原地,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上,水在地上蔓延,浸湿了她的鞋子。 三人中,策宸凨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挣脱了虞晚舟,翻身下了床,顺势将那本书藏在身后,对着少女俯身拱手行礼道,“公主床榻上的耗子已经抓住,请公主安心就寝。” 冷峻的少年侍卫转身就走,脚步如以往那般沉稳。 只是经过玉锦身旁时,玄色的长靴踩在了积水上,脚下一滑,他身形微微晃动。 一直到他离开,寝宫内的主仆二人都没有说话。 玉锦愣愣地看了眼策宸凨跨出寝宫的身影,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端坐在床榻上,秀发和亵衣都有些凌乱的公主。 虞晚舟稳了稳心神,“明日让内务府的人彻底清扫一下,我总觉得寝宫内还有耗子。” 玉锦怔了片刻,从柜子里拿出了新的被褥,为她重新铺了床榻。 虞晚舟坐在小榻上,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瞧着策宸凨走下石阶的身影。 她看着策宸凨藏在后背腰间的那本书,眼眸微眯,咬牙切齿地敲了一下桌子。 玉锦被吓了一跳,她伺候公主一年有余,还是头一回瞧见公主发怒。 她细细地听,公主竟是自言自语了一句,“还从未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玉锦顺着她的视线望出了窗前。 殿外寂静,只有走下石阶的策护卫。 玉锦心下有了一计,“公主何不向陛下请旨?” “同我父皇说?” 虞晚舟吃了一惊,这如何说得? “如何说不得?”玉锦困惑地看着她,“策护卫此番护驾有功,皇上两日未上朝,还 第65章 互为棋子 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虞晚舟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问着玉锦,“你是说,给他换个住处?” 届时一并给策宸凨换上新的家具,他现下所住的小破屋里的东西也犯不上收拾了。 她寻一日去那小破屋里拿走那本二三事,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想及此处,虞晚舟垂下的眼眸里有笑意波动。 玉锦听着她的话,虽是心里有了数,可还是有些吃惊。 公主想给策护卫换个住处? 那还能是什么住处。 自然是公主出嫁后的公主府了。 公主竟是已经想到这一步了吗? “公主殿下,那策护卫生性凉薄,委实不是个知暖知热的人,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玉锦斟酌了一下,还是婉转地同公主说了贴己的话。 她原是想着让策护卫调到公主的跟前来,做贴身侍卫。 两人日夜相处之后,公主便是知道那策护卫是何等冷漠寡淡的人。 她已经尝到过滋味了,断然不能让自家公主也被他伤透了心。 虞晚舟心心念念想着如何拿回那本二三事,哪里听得进玉锦的话,故而连话中有话她都没有听出来。 “是得再考虑考虑,此事我倒也不适合出面,等找一个适合的人。” 虞晚舟正琢磨着谁能是那个到她皇帝老爹面前能为策宸凨说上话,还不会被起疑猜忌的人,那人便自己主动上门来了。 翌日正午,虞晚舟正等着用膳,自打淳贵妃被她皇帝老爹送出宫的那日,御膳房便是日日派人来询问她的膳食喜好,顿顿送上来的皆是她爱吃的。 她才看着龙井鲜虾端在了自己的面前,尹嬷嬷便来通传,说是太后请她去共共午膳。 尹嬷嬷可不如淳贵妃身边的宫人那么好打发。 是以,虞晚舟只得跟前,她很是惋惜地看了眼一口都未吃到的龙井鲜虾。 那端菜的御膳房小太监甚是机灵,瞧了她一眼,待尹嬷嬷和公主走后,他便将黄瓷盖子重新盖在了那盘龙井鲜虾上。 “这盘菜送错了,应当送去太后那儿。” 故而虞晚舟正坐在太后身旁,拿着公筷给起身给太后乖巧布菜时,那盘龙井鲜虾便端到了她的眼前。 “太后,今日的虾是太湖白虾,甚是鲜嫩,数量不多,今早一送到御厨房,便给您安排上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老人家不爱吃河鲜,倒是那淳贵妃尤为的爱吃。 与其这盘菜搁在她面前碍眼,她也不愿意让那淳贵妃有此口福。 “各宫可都有这道膳食?”她微抬着下颚,冷傲地问着。 那小太监摇摇头,“就只做了这一盘,自是先要孝敬您老人家。” “哀家记得晚舟年幼的时候,甚是爱吃河鲜,往后再有河鲜,先紧着公主。” 虞晚舟起身,舀了一碗汤给太后,这才坐了下去,朝着太后微微俯身道谢。 席间,那一盘龙井鲜虾自是落入了她的肚子。 太后轻轻拂过她丝滑的秀发,看着她垂眸剥虾的模样,忽而想起好多年前,那前虞皇后也是这样坐在她的身侧,剥着白虾。 凭良心讲,彼时她待前虞皇后还是顶不错的,至少在皇后与那淳贵妃有嫌隙时,她总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给她撑腰的。 只是可惜,那前虞皇后是个没用的软弱之人,白费了她的期待。 想及此处,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与皇帝并非是亲母子,故而有些事情,她管不得也说不得,可看那皇帝往死里宠着那淳贵妃,她心气不顺。 好在前日她安排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说,这寡义瞎眼的皇帝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竟是对前虞皇后生了愧疚之心。 虞晚舟这个前虞皇后所生的嫡亲公主倒是个不错的棋子,或许能利用她去对付那淳贵妃。 故而,太后很是关切地问道,“哀家听闻你连着两晚夜不能寐,昨日那淳贵妃送了你一盒宁神香,可好用?” 虞晚舟将刚剥好的虾喂进了嘴里,转头看着太后,淡淡地笑着。 “多谢皇祖母关心,昨夜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太后听了,虽是微笑着点头,可垂下的眸底流露出一丝的失望。 玉锦忍不住插了一嘴,“公主虽是睡着了,可睡得不安稳,夜里总是梦魇,哭喊着前虞皇后,那一声声听得奴婢也跟着伤心了起来。” 太后瞥了一眼玉锦,眸里掠过丝丝的赞赏,这才是她想要听到的东西。 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在虞晚舟身上时,这小姑娘的一滴泪就这么从微微发红的眼眶里掉落了出来,落在了她的碗里,浸在了白米饭里。 虞晚舟呼吸微颤着扒拉了一口饭,嘴里有眼泪咸咸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日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她精致的下巴在微微颤抖着。 太后看在眼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句话都没有说。 虞晚舟抬眼时,已经将情绪缓了过来,她转头看向玉锦,低声软软的训斥了一句,“你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在皇祖母面前瞎说什么!”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了太后,面上扬着很是刻意勉强的笑容。 “皇祖母,你别听她瞎说,根本就没有的事。” “在我跟前,你还不说实话么?”太后皱眉,故意沉着脸。 虞晚舟抬眸觑了她一眼,垂首没有再说话。 太后又是重重地一叹, “当日你父皇把你寻回宫,却又宣布命你去和亲,哀家一直没有见你,是心中有愧,保不住你,无脸见你。” 说到此处,太后也是哽咽了起来,她用帕子捂着面,眼眶亦是红了一圈。 她扫了眼虞晚舟动容的神色,心中定了半分。 “好在你没嫁去白玉部落,那日在城门口,你受到惊吓了吧?” 虞晚舟垂着眼眸,晶莹剔透的眼泪凝在眼眶中,她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好在那日有策护卫相救,我本想感谢他,却又不敢向父皇提,您知道的,父皇待策护卫......”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抬眼看向太后,夹了块水晶肉丸在太后的碗里,这才又道,“其他的也没什么,只是 第66章 算计 策宸凨立下的可不是普通的功劳,而是救了皇帝一命,保住了南蜀王朝百年基业。 即便他是罪臣之子,也应当奖赏一番,更何况朝中上下都清楚,当年策家根本无错。 外侵刚定,断然不能再起内乱。 太后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倒是同你母后一样,目光长远,识大体。” 席上,虞晚舟没有再为策宸凨多言,她知道太后已经有了主意。 只是,虽说策宸凨不得不赏,可要皇帝赏赐策宸凨,的确不是什么易事。 要让他赏的心里舒畅才行。 太后为南蜀王朝考虑,却也不能不顾忌同皇上表面的母子情分。 是以,在虞晚舟离开时,她又问了一句,“你觉着赏策宸凨什么最为合适?” 虞晚舟虽是面色如常的淡淡笑着,可心里却是欢喜不已。 太后可真是问到了点子上。 “听闻策护卫现下所住的屋子是宫中最破旧的一间废弃屋子,不如,请父皇给他换一间好的?” 她觉着这要求根本就不过分,况且整个皇宫里还找不出一间闲职的好屋子么! 可她是这般想着,太后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旁的意思。 待虞晚舟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站在窗前,看着那娇柔的公主走下石阶,身子微晃,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玉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侍卫及时出现,将公主稳稳地抱下石阶。 “原来如此。” 太后轻轻一笑,看着身后候着的尹嬷嬷,“哀家正奇怪,她怎么会知道策宸凨的屋子是何模样。” 尹嬷嬷往窗外看了一眼,颇有深意的了然一笑。 “太后,恐怕公主适才所说的给策宸凨换间屋子,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 “哀家明白。”太后冷哼一声,“难怪她会故意在哀家面前提起策宸凨。” 尹嬷嬷有些好奇,她与太后是四十多年的老主仆了,有些话便是直接就问了出来。 “不知太后愿不愿意助公主如愿?” 太后垂首看着自己精致纤长的指甲,勾了勾唇,“如今她留在了南蜀,哀家自是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便是给她点甜头又如何。” 如此这草包公主往后才能尽心尽力给她办事。 尹嬷嬷笑着垂首,“看来宫里又要办喜事了。” 太后凉凉地哼了一声,鄙夷道,“她同她母后一样,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为了一个指婚,竟是求到了哀家这。” 虽说的确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日黄昏,太后便是摆了宴席,请了淳贵妃来。 淳贵妃自是惶恐不安,觉着那老太婆摆的是鸿门宴,想弄死她,故而她在离开寝宫时,特意使了宫人去通知皇帝。 尹嬷嬷亲自来请的淳贵妃,她眼角瞥见一个宫人从寝宫内惶急慌忙地跑了出去,只当没有看见。 既然淳贵妃自己派了人去请皇帝来当救兵,她便也不再差人去请皇帝了。 华灯初上,清月隐在柳树后。 淳贵妃不安地坐在太后的对面。 她一进殿,自个就跪在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主动认了错,说什么那日不该同太后吵起来。 那些她在路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太后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听,她摆摆手,让尹嬷嬷将淳贵妃请了起来。 “以往的事情,不用再提,翻起灰来,呛得我们都不好受。” 太后只说了这一句,淳贵妃却是忐忑不已,不知太后今日示好,究竟是卖着什么关子。 一直到皇帝赶来,太后也不过是同淳贵妃说着一些寻常的话。 “母后。”皇帝急匆匆地大步跨了进来,额头上满是细汗。 他虽是嘴上请着安,眼睛却是看向了淳贵妃,见她安然无事,他这才面上一松。 太后看在眼里,心里的怒意被卷起。 但她却是面上笑着道,“哀家请了几回皇上来用膳,皇上却是身子不适,来不了,可今日怎么不请自来了?” “母后说笑了,儿臣今日身子一利索,便来母后这请罪了。”皇帝行礼俯下的身子又低了一些。 太后见此,心里才有些舒畅,不紧不慢地让他起身。 “哀家知道你会来,所以没有差人去请你,不过还是给你备了碗筷。” 皇帝转头看了席面上,果真摆着一副空的碗筷。 淳贵妃早就注意到了那空的碗筷,好以为太后请了谁来一道欺辱她,却没有想到竟是给皇帝准备的。 这老太婆的心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事情? 皇帝的想法同淳贵妃的一样,两人互看了一眼,入了席。 席上三人说说笑笑,倒也是罕见的愉快。 一顿晚膳用完,皇帝牵着淳贵妃的手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太后拦下。 “哀家今日请淳贵妃来,是有一件事要她办,哀家怕此事由我说出来,会惹皇上不快。” 皇帝听闻,连忙俯身行礼,“母后尽管吩咐,儿臣一定办到。” “事关赏赐策宸凨一事。” 太后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抬眼看着皇帝。 皇帝面上一如她所料的那般阴沉了下来。 “太后,此事稍后再议,儿臣......” “此事拖不得。”太后肃然的声调重了几分,“哀家知道你不愿意,可事关南蜀百年基业,哀家不能任你胡来。” 皇帝皱眉,“太后,此言是不是过了?” “策宸凨救下的不是什么寻常人的性命,是你,南蜀皇帝的命!若是没有他,我看我们南蜀王朝都易主了!” 太后重重地搁下手中的茶。 那盏茶斜斜地倒在桌面上,清茶流淌在了桌子上,尹嬷嬷见状,急忙上前处理干净。 太后如此发怒,惊得淳贵妃大气不敢出,站在皇帝的身后垂着脑袋。 “不管如何,策宸凨一定要赏赐!” 太后瞪了一眼皇帝,呼吸平复了几下,嗓音这才缓了下来,柔和了几分。 “哀家知道你不愿意,是以给你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见太后退了一步,皇帝自是软下态度,“请母后赐教。” “哀家知道,皇帝你不待见晚舟。”她顿了顿,又侧过头,瞥了眼躲在皇帝身后的淳贵妃,“你也容不得她 第67章 是福星啊 淳贵妃心中一惊,正要解释,话都到嘴边了,却被太后瞪了一眼,那一股子为自己喊委屈的话全数梗在了喉咙里。 太后收回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 “皇帝,你这些年愈发重用策宸凨,越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越是安排他去办。” 原想着让他在任务中折了,却没有想到那小子不仅没折,反倒是皇帝他自己愈发离不开这小子了。 “你重用他,却又不放心他,不如这样,把嫡亲公主许给他,如此皇恩,他受着还能想着报仇不成?” 况且,尚公主后,身为驸马,这辈子都只能远离朝廷权力漩涡。 皇帝用起他来,便是再没有顾虑了。 “这......”皇帝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竟是想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法子。 倘若策宸凨有二心,那虞晚舟可就是第一个遭殃的。 皇帝面露难色,他可是两日前才对着前虞皇后的画像发过誓,往后一定善待虞晚舟的。 淳贵妃看了皇上一眼,上前对着太后俯身道,“嫡亲公主的婚事,向来不能马虎,不如让皇上斟酌一番。” 太后也不逼迫,她甩了一下袖子,垂眸摆弄着袖口,不紧不慢地道,“法子已经给你了,哀家不过是皇上近日忧愁,不曾想或许是多管闲事了。” “儿臣绝没有此意!”皇帝俯身,皱着眉头,着实觉着心累,随意地寻了个理由,“晚舟这样的身份许配给策宸凨,儿臣怕她受委屈了。” 淳贵妃连忙在旁附和着。 她才不管虞晚舟嫁给了谁,左右她不站道理,站的只是皇帝罢了。 多年盛宠不衰,也不光是仅凭着她的美貌。 “你觉着她嫁给策宸凨是受委屈,那把她嫁去寸草不生的白玉部落,就不是受委屈了?” 太后似乎甚是维护虞晚舟,在说起和亲一事时,更是恼怒地拍着桌子。 淳贵妃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里,太后向来是对这位嫡亲公主不闻不问的,怎么如今竟是如此重视,就连她的婚事,也要亲自同皇帝说。 皇帝亦是被太后对虞晚舟的偏爱愣得慌了神。 太后按了按眉心,闭眼小憩,尹嬷嬷随即上前对着皇帝轻声说了句,“自那日与淳贵妃闹翻,同皇帝置气后,太后都没有什么胃口吃饭。” 皇帝一愣,还以为尹嬷嬷是在变着法的责怪他对太后没有孝心时,这尹嬷嬷叹了口气,声音比之前更小了一些。 她说话前,甚是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眼正闭着眼的太后,见她注意到自己,这才放了心。 “皇上,太后与你闹了嫌隙,知道你殿前烦心的事多,这才想了个不错的法子,解你忧愁,你怎么还不领情?” 皇帝语噎,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后,神情有些动容。 他并非太后亲生,可自他登基以来,太后甚少管过他的事情,偶有出手,也是在为他排忧解难。 想来当日那凤印本就是他求着太后收下的,淳贵妃回来后想拿回凤印,这不就是卸磨杀驴么! 也难怪太后会生气。 故而,皇帝在跨出西宫门栏的时候,他就同淳贵妃道,“往后凤印就放在太后这里,由她掌管后宫,寡人甚是安心,也省得美人你操劳。” “......”淳贵妃完全惊着了。 明明昨个夜里,她吹着枕边风,皇帝还答应了,会帮她想法子拿回凤印,怎么突然就转了口? 尹嬷嬷送他们二人出的寝殿,听了皇帝对淳贵妃的这话,回了殿内,即可就转述给了太后。 “太后,老奴瞧着那嫡亲公主倒像是太后您的福星。” 先是那位田公公,太后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正愁没法子整治他,却不想虞晚舟被接回宫的当晚,那老刁奴就被杖责,后来更是染上了麻风,死在了路上,连他那宝贝命根子都没能葬在一起。 之后,又是那淳贵妃去了寒山寺受斋戒,虽说也没几日,可到底是让太后清净了的。 原先那皇帝的心都是偏的,帮着那淳贵妃一起问太后讨凤印,可今日却是让淳贵妃死了那条心。 桩桩事情都与因虞晚舟而起,受益的却是太后。 “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这么一回事情。” 她笑出了一声,掩着上扬的嘴角,“也不枉哀家为她打点一切。” 太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尹嬷嬷,这老奴垂首便退了出去。 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飘出袅袅轻烟,盘旋在绣屏之间,烛光微微露出一缕倾斜,倒映在了虞晚舟的身上。 她皱着眉头,吩咐玉锦将香炉里的檀香掐了。 今日这屋子里的香气太重了,是以,玉锦又将窗户开的大了一些。 她站在窗前,远远地就瞧见了尹嬷嬷正拾梯而上。 “公主,尹嬷嬷又来了。” 虞晚舟一听,即刻又从床上坐起。 玉锦去了殿前,将尹嬷嬷请了进来。 “老奴是来向公主贺喜的。” 虞晚舟愣了愣,不知她这是何意,却又不能多问,省得她以为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太后为了公主,可是在皇上面前不知费了多少唇舌。” 原是为了给策宸凨换屋子一事啊。 虞晚舟即刻起身,“真是辛苦皇祖母了,还请嬷嬷代为向她感谢。” 尹嬷嬷诶了一声,爽快地应了下来,又同她道,“老奴知道此事一日不成,公主就一日睡不安稳,这不,太后一有把握,老奴就特意来告诉公主一声。” 虽说皇上还未明面上答应,可那凤印都松了口,区区一个不受他宠的公主指婚,他还能不应下么? 顶多就是太后还得费上一些心思罢了。 虞晚舟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白玉镯子,递给了尹嬷嬷。 “嬷嬷这般有心,晚舟无以为报。” 这白玉镯子是她和亲出嫁之物,虽说和亲没成事,可她皇帝老爹却也没有收回去。 “公主客气了。”尹嬷嬷到底是宫中老嬷嬷,见了好处就爽快的收下,半点没有推脱,“往后公主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尽管跟老奴我说,老奴会在太后面前为你说上一二的。” 第68章 白费了他一番心思 尹嬷嬷从虞晚舟的寝宫里出来,掂量着手里的白玉镯子,对着月光照了又照。 “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个宝贝。” 她正得意地笑出了声,走过荷花池的拱桥,瞧见了一队侍卫正往此处巡逻而来,策宸凨也在其中。 “策护卫。” 尹嬷嬷并未将白玉镯子收好,只是放在手心,另一只手覆着。 闻言,冷面俊首的少年转头看向她。 那一列侍卫队皆是停了下来。 “恭喜了,你终于出头了,往后可别忘了老奴。” 众人皆是一愣,望着尹嬷嬷离开的身影,深觉莫名其妙。 “策护卫,她这是何意?” 策宸凨一贯不理人,同行的侍卫见他不回答,倒也习惯了,转头同其他侍卫闲聊了起来。 “你们可瞧见了尹嬷嬷手里的那镯子?啧啧啧,不知是哪个贵人赏赐讨好她的。” 那镯子......策宸凨自是也看见了。 他眉心沉了几分。 当日公主的嫁妆,皆是由他打点后,送入公主寝宫的。 那白玉镯子亦是他挑选的。 原先皇帝选的是足金的镯子,他觉得金镯子太重又太俗,配不上公主,故而才换上了白玉镯子。 听闻,那镯子皇帝原是要赏赐给淳贵妃的,因她被送去寒山寺,这才没有送出去。 他向皇帝请命此事时,皇帝很是不开心,可他彼时一想起因淳贵妃让皇室蒙羞,更是不悦,故而才同意了下来。 呵~ 他这般费心思给她置办的贵重饰品,倒是被她随手就孝敬给了深宫老奴。 湖面上被风卷起了圈圈点点的涟漪。 侍卫们哆嗦了一下。 “奇怪,怎么突然变天了?” “世道不公,天气才会如此反复无常,都七月了,怎么还这么冷。” 侍卫队长嘘了一声,肃然道,“别胡说八道,出了事情,我可保不住你们。” 微风吹来,枝头落英缤纷,一片红色的花瓣吹风吹入窗内,落在了灯下的奏折上。 皇帝拿着朱笔,这心思却不在奏折上头。 淳贵妃已是沐了浴,着一身轻纱走了过去,纤细的手轻轻捏着皇帝的肩膀。 “皇上,还不休息吗?”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覆在了淳贵妃的手背上揉了揉,“爱妃觉着母后提议的那事如何?” “自是不错。” 淳贵妃绕了个圈,顺手就坐在了皇帝的腿上。 虞晚舟养在宫里,对她而言就是个祸害。 自是能将她赶出宫去,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况且,她瞧着那策宸凨可不是什么皇帝的一条听话的狗,他就是一匹蓄势待发的恶狼。 要他娶公主,定是会被他当做是奇耻大辱。 虞晚舟嫁给了他,那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可这话,她自是不能同皇帝说。 “你也同意?”皇帝皱眉,看得出他并不愿意。 “臣妾与太后闹得不愉快,让皇上也牵连其中,今日太后愿意折面主动向皇上求和,臣妾又怎么会让皇上为难呢。” “这......可晚舟到底是嫡亲的公主,要她嫁给策宸凨。”皇帝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他搂着淳贵妃,“爱妃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若非策家针对你,寡人也不会......” “皇上,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重要的是当下,臣妾一想到您和太后母子不和,全因臣妾而起,臣妾心中就愧疚无比。” “可......” 纤细的手指抵在了皇帝的嘴上,魅人的女子香味萦绕在皇帝的鼻息间,一时间他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皇上,晚舟公主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此番是太后的意思,即便她不愿意,也不会怪你。” 要怪,只能怪她成了太后示好皇帝的一枚棋子。 皇帝如此想着,心里倒是顺畅了不少。 只要不是怪他,便成。 “既然连爱妃都同意,那寡人没也什么好说的了。” 轻纱落下,嬉笑声不断从榻上传来。 案桌下的地上,奏折散落了一地。 海棠花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前殿,皇上今日上朝格外的早。 往日都是大臣们等候在了下方,才见皇帝姗姗来迟。 今日匆匆进殿的大臣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皇帝身侧的冷面少年侍卫,皆是愣了半响。 “今日策家那小子怎么会在此?” “许是陛下要赏他。” 众人小声私语了一番,在这一句赏他之后,安静了下来。 皇帝眯眼扫过下方的文武百官,抬眼又看了眼策宸凨。 他始终冷着一张脸,那些大臣的窃窃私语皇帝都听见了,他定然也能听见,却是这般不卑不亢,更没有半点的欢喜之色。 皇帝皱着眉头,心里生出了不满意。 策宸凨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最是让人难以捉摸。 皇帝不由得想起了即将被他指婚的虞晚舟。 她倒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光是看她面上神情,便是就能将她猜个透彻,还真是与策宸凨是个绝配。 皇帝原先是不满意这桩指婚的,可这会儿坐在龙椅上一经思量,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倒是又满意了。 把虞晚舟安插在策宸凨的身边,当他的眼线,倒是顶不错的一件事情。 太后说的没错,这一指婚,他和太后之间的嫌隙没了,淳贵妃的心病也没了,他也能少费点心思防备着策宸凨了。 实属是不错的一桩指婚,三人皆是赢家。 待臣子都站在了下方,皇帝清了清嗓子,龙心大悦地开口。 “策宸凨年纪轻轻,却是能够独当一面,立下了不少功劳,策家当年的那些错事,自是不能让他一人背负,况且他当年尚且年幼。” 皇帝捋着胡子,瞥了眼策宸凨。 少年虽是性子冷,却是个识时务的,只消皇帝这一眼,他便拱手跪在了地上。 “何况,他还救了寡人一命,救了整个南蜀王朝,寡人无以为报,思来想去两日,同太后商议了一番,终于有了决定。” 众人虽是低着头,却也是时不时地抬眼看向策宸凨,想探究一番他此时的情绪,可无奈少年他面无表情,旁人窥探不得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皇帝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第69章 抗旨拒婚 策宸凨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诧异爬上他的眸底,只消刹那,便是已经消逝在了眼角末尾。 怪不得......昨夜太后跟前的尹嬷嬷对他说恭喜。 原是因这事情。 策宸凨想起尹嬷嬷手里拿着的那白玉手镯,眸色覆了一层冷厉。 他原先当是那丫头收买尹嬷嬷,是为了寻求太后为靠山,好日后在宫中立足,却不想竟是被她派了这用途。 已有不少臣子在窃窃私语他走了大运。 谁能想到着罪臣之子居然能成为驸马。 有眼力劲的人已经拱手俯身道贺,“臣等恭喜皇上寻此良婿,恭喜公主即将大婚。” 有些人反应慢的臣子倒还有些恍惚。 那嫡亲的晚舟公主三日前才和亲未遂。 皇家如此着急将她嫁出去,可见压根不待见她。 侍候在皇帝身侧的小太监睨了眼策宸凨,捏着尖细的嗓子,“策护卫,你怎么还不下跪谢恩?” 哗然的众人顿然安静了下来。 策宸凨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温不凉地道,“属下恐有负皇恩,配不上公主。” 抗婚可是会被杀头的! 皇帝微微一怔,想他抓了十年这策宸凨的小辫子,一直都没能把他除去,却没有想到今日他自个就把自己这颗项上人头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握着扶手龙头的手用力的捏着,皇帝神色不定。 那小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瞥了眼那面无表情的冷面少年侍卫,低声提醒道,“策护卫,你还不快领旨谢恩?” 策宸凨缓缓抬眼,依旧是那不卑不吭的声调。 “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的态度很是强硬。 皇帝抬手猛地拍着扶手上的龙头。 策宸凨是抗命了,可他却又拿这小子无可奈何。 他救了皇帝的命,救了整个南蜀王朝,只因他不愿意娶公主就被砍头,传出去岂不是被邻国耻笑。 可皇帝的面子不能被折辱,故而他责罚策宸凨杖责四十棍,就在此朝堂之上,在文武百官的眼前。 下朝后,一些老臣聊着天,经过策宸凨的身边时,脚步微顿,难得不避嫌地同他说起了话。 “好在你此番立下了大功,否则皇上一定会砍你的头。” “你究竟为何宁死也不愿意娶公主?” “娶了公主,不说日后平步青云,但总归比现在强。” 策宸凨本是不愿意搭理这些臣子,抬眼却瞥见苏禾霓正经过此处,他眉心一沉,难得开了口。 “我不喜欢公主,怕耽误她。” 原是一句体面的话,苏禾霓传到虞晚舟的耳里时,却变了味。 “你可知道,策宸凨今日在殿前抗旨了!” 苏禾霓一屁股坐在虞晚舟的对面,眼睛就被放在窗台上的那盒宁神香吸引了。 听见策宸凨这三个字,虞晚舟莫名心中一紧。 他? 策宸凨会抗旨? 多少见不得光的肮脏事情,他都给她皇帝老爹办下来了。 竟是还有他不愿意的事情。 虞晚舟不由得好奇,“因为什么事情?” 说话间,那盒宁神香已经在苏禾霓的手中把玩着。 闻言,苏禾霓看了她一眼,打开盖子的手微微一顿,似是犹豫了一会,随手摆手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便是连玉锦都瞧出来,这禾霓郡主是故意吊着虞晚舟,逼她家公主主动追问。 虞晚舟见状,只是微微一笑,端起了面前的凉茶抿了一口。 待她放下茶杯,瞧着苏禾霓摆弄着那宁神香,故作高兴地同她道,“这是淳贵妃送的,父皇一盒,我一盒,其他人可没有。”、 “她?”苏禾霓微微一愣,细细地打量着虞晚舟的神情,意外地挑眉,“这贵妃居然会主动向你示好,恐怕是没按什么好心吧。” 她将宁神香放回了盒子里,拿在手上扬了扬,又道,“你呀,也太没心眼了,她的东西你也敢收,不如给我,我替你查查这有什么问题。” “不能吧?”虞晚舟吃了一惊,“只是从寒山寺带回来的宁神香罢了,你也知道,我近日夜不能寝,用了这东西,倒还真睡着了。” 睡是睡着了,只是时常梦魇罢了。 她已经多了个心眼,将这玩意摆在了离床榻最远的窗台子上,却还是中招了。 好在,她终于盼来了苏禾霓。 “我不放心,你可是我唯一的好姐妹,我断然不能让你同你母后一样,中了她的招。” 苏禾霓说着,就将那盒宁神香收进了袖中。 寒山寺的宁神香据说是有奇效,一年只做五盒,只送有缘人。 苏禾霓曾想花大价钱向那些有缘人手中买来,却是竟无一人愿意卖。 不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虞晚舟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道,“幸好有你陪着我。” “你还同我客气什么呀?” 苏禾霓轻轻拍着收着宁神香的那个袖子,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她低声凑近了虞晚舟,“我想了想,有一桩事情还是得让你知道。” “什么事情?”虞晚舟微微勾唇,故作不知地问着。 “就是策宸凨抗旨的那桩事情,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虞晚舟倒是有些意外,策宸凨的事情,还能牵扯上她不成? 苏禾霓微微一叹,“你知道了以后,也别太难过了。” 玉锦有些看不想去了,这话都拉满了,苏禾霓郡主还不快些将事情说出来,分明是想急死她家公主。 “郡主,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你直说便是了。” 苏禾霓蹙眉,有些不悦地抬眸睨了眼玉锦, 这侍女以往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多余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插手,只管自保。 怎么这两日却是变了? 她开始变得......护主了。 苏禾霓故作一叹,瞧了虞晚舟,这才道,“今日你父皇将你赐婚给了他。” 闻言,虞晚舟眼眸微睁。 这太后办的是什么事情? 她不过是想让策宸凨换个屋子,她好去旧屋子把那本二三事找回来,怎么会被太后曲解成了这样? 难怪昨夜尹嬷嬷还特意走了一遭,彼时她还寻思着换个屋子的事情,怎么还上门来讨赏了? 第70章 他倒是把自己往外摘得一干二净 原是如此。 “策宸凨抗旨?”她蹙眉,当下有些恼了。 苏禾霓无比庆幸地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他这些年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仇家那么多,你要是真嫁给了他,我倒是要成天为你提心吊胆了。” 虞晚舟敛下眼眸,没有说话。 不过小半日,策宸凨这罪臣之子宁死也不愿意娶嫡亲公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虞晚舟成了坊间的一桩笑料。 “听闻自那策宸凨殿前抗旨后,晚舟公主便再也没有出过殿门,终日把自己锁在殿内,以泪洗面。” “我姑父在宫里当值,听闻昨日卯时末,公主闹了一回上吊。” “公主和亲未遂,指婚被拒,我要是她,也无脸见人了。” 而这个在百姓口中哭肿了眼,半夜上吊的公主,此时正躺在小榻上吃着皇上派人送来的冰镇果子,甚是惬意。 她皇帝老爹怕她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情来,故而这些日子美食伺候着,珠宝珍品一样没落下的往她宫里送。 太后连连叹气,派尹嬷嬷来请了好几回,不等这老嬷嬷开口,虞晚舟便是趴在案桌上大哭了起来,尹嬷嬷怕说错了什么话,刺激了她,几番下来都没有开口。 玉锦坐在她的身侧,摇着手中的扇子,“公主,咱们还要在殿内待多久啊?” “等我想出了法子再说。” 策宸凨害得她的颜面丢尽,她不扳回一局,怎么咽的下这口恶气。 是以,一炷香后,玉锦急急忙忙地跑去淳贵妃的寝宫前找皇帝,哭喊着她家公主又想不开了。 皇帝头疼地摔了面前的酒杯,闭眼对着淳贵妃挥了挥手。 大门打开,淳贵妃亲自走了出去,“皇上不在这里,事关人命,你还是先把太后请去,等本宫找到了皇上,同他一道去宽慰公主。” 玉锦自是不会去找太后。 半个时辰后,皇帝派人去公主寝宫打听,见里头不再传出哭闹的声音,便是让人再去库房里搬些好东西给虞晚舟送去。 可送东西去的宫人回来后,害怕地同皇帝禀报道,“陛下,公主原先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可一见您送去的玛瑙翡翠,又是哭了起来。” “她为何又要哭?”皇帝甚是不解,他困惑地看向淳贵妃。 以往不管爱妃是哭了,闹了,还是如何了,他只管让人去库房拿些好东西送去,淳贵妃便是不再同他闹了。 这几日少说他也派人送东西送了不下十五回,却是不见虞晚舟心情好转。 同为女子,怎么会如此不同。 淳贵妃亦是不明,哪个女子见了珠宝首饰不是眉开眼笑的,怎么偏偏就这晚舟公主如此与众不同。 “可知道公主为何哭?”淳贵妃问道。 宫人小心翼翼地回道,“公主一见那么多的赏赐,便是趴在桌上大哭了起来,说是她愧对陛下对她的这番宠爱,她让皇室蒙羞了。” “这......” 皇帝不明白,送东西还能送出事情来,一时间犯了难。 淳贵妃倒是懂了。 “皇上,公主无脸见人,还不是因策宸凨不识抬举而起,不如再重重责罚他,公主听了定是能消气。” “消气?”皇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是生气?” 虞晚舟向来是个软柿子,宫里人人可欺。 不论遇上多过分的人,她都不曾同人急过脸,也不会找他倾诉委屈。 后宫的那些事情,还都是他听那些宫人闲聊时知道的。 这样性子软的一个公主,她会生气? 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 “爱妃怎么能如此说她?寡人看她就是受委屈了,被那臭小子连命都不要都要抗旨拒婚,她不哭上个十天半月,是不会停的。” 淳贵妃一愣,她原是想趁此机会,故意说虞晚舟的坏处,却没成想这皇帝深深地认定了她这个金枝玉叶就是个哭包。 哭包怎么会同人置气呢。 “是臣妾失言了。”淳贵妃尴尬地扯了抹笑。 皇帝眉眼深沉地睨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爱妃,晚舟不是你,她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城府。” 淳贵妃吃了一惊。 这是皇帝头一次当面如此说她,当着那宫人的面,半点颜面都不给她。 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帝见淳贵妃面上的笑意僵硬,便是又道,“你看,寡人只是在一个宫人面前折辱了你的面子,你就难过至此,更何况晚舟她被拒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南蜀。”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错了。”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晚舟自小没了母后,眼下出了这桩事情,不如你把她安慰好。” “我去?”淳贵妃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事情怎么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一想到虞晚舟能不停歇地哭嚎上四个时辰,她就头疼。 “不是你,难道是太后去吗?” 淳贵妃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皇帝见她听话,便是又软下了话,“你与她本就有嫌隙,此番这么好的机会,能与她亲近,修补关系,不是很好吗?” “臣妾定不会辜负陛下期望。” 等送走了皇帝,淳贵妃冷哼一声,双手撑在案桌上恼怒道,“弑母之仇,岂能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提起当年的那事情,淳贵妃这心里头也是觉得委屈。 虽说当年田公公是她指使去杀前虞皇后的。 可她不过是贵妃,哪有这么大的权利。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皇帝默许了,暗示了,她才敢动的手。 如今,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个狗东西!什么事情都想占着好处,那么喜欢当好人,我才不会让你如愿。” 淳贵妃是用了晚膳,踱着消食的脚步,闲散的走到了虞晚舟的寝宫。 玉锦把她拦在了外头,说是公主哭了一整日,眼下刚睡下,怕她醒了又哭。 淳贵妃吃了个闭门羹,倒也没有马上走。 “往后公主哭,你只管给她点上本宫送的宁神香,让她睡着,总好过哭闹伤身。” 第71章 多大点的事情 玉锦一听宁神香,整个人脸色煞白,惊得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瑟瑟发抖着。 淳贵妃见她如此,便知其中有问题,即刻怒问道,“发生了何事?” “娘娘恕罪。”玉锦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前几日禾霓郡主进了趟宫,她瞧着那宁神香甚是喜欢,便是问公主要了,公主脸皮子薄,说了是您送的,可郡主非要拿走,是以......” “那宁神香在郡主那?”淳贵妃脚下不稳,好在身边伺候的宫女稳稳地扶着她,她才没有跌倒在地。 那里头她可是掺了东西的。 这虞晚舟也就罢了,本就是愚蠢的玩意,自是不会被她发现,可苏禾霓不同,她心眼比谁都多,定是会察觉这宁神香不对劲。 若是她将此事闹到,被皇上听见了,那放在皇上那里的那盘宁神香可就...... 玉锦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公主已经托人去问寒山寺讨了,待拿到宁神香后,必定想淳贵妃请罪。” “公主到底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才会将本宫所赠之物转手送予他人。” 淳贵妃抬脚,猛地踢了玉锦,又道,“若是明日我没有见到公主拿回了那宁神香,可就别怪本宫......” “多大点的事情?” 尹嬷嬷缓缓走上了石阶,她瞥了眼淳贵妃,虽是面上不把她放在眼里,但还是照着规矩朝她俯身行了礼。 “不过是盒宁神香,值多少银子?淳贵妃用得着如此发怒么?” 尹嬷嬷瞥了眼跪在地上因被踢了一脚哭哭啼啼的玉锦,又看向了淳贵妃。 “还非逼着公主问人讨回来?丢的可是皇室颜面!”她挑了了一下眉,意有所指。 “莫不是淳贵妃以为前虞皇后不在了,你就可以随意欺辱嫡亲公主,你未免也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如此一番奚落,淳贵妃自是恼怒,可她怒红了眼睛,却是半句话回不得。 这尹嬷嬷虽说只是个老奴才,可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 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太后。 “尹嬷嬷,那盒宁神香的确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全是娘娘的一番心意。” 淳贵妃身边的宫女如是说着。 闻言,尹嬷嬷却是笑出了声。 “一番心意?”她冷呵了一声,“老奴还记得淳贵妃刚进宫的时候,得了前虞皇后所赠的一颗夜明珠,您转手就送给了太后,那会儿怎么又辜负了前虞皇后的心意呢?” “老奴还记得,前虞皇后心胸宽广,也没同你计较那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你今日怎么又为了区区一盒宁神香,就大发雷霆如此刁难公主。” 尹嬷嬷的一句句话犹如芒刺在背,扎得淳贵妃有些站不稳。 往年的那些事情,很少人提起,她以为这宫里头的人该忘的忘了,该死的也死了。 偏偏还有这么一个动不得的老刁奴。 “尹嬷嬷说的是。”淳贵妃憋着怒意,微微笑着,“看来太后找公主有事情,那本宫就不打扰了。” 待淳贵妃一行人走后,尹嬷嬷冷眼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玉锦。 “你家主子是个怂包,你也是吗?被人都欺上门来了,竟是还任人打骂。” “此事怪不得玉锦。”虞晚舟从殿内走了出来。 尹嬷嬷一见她,即刻俯身行礼,抬眼间见她双眼哭得红肿,向来这些日子她没少哭。 “我这个做主子的不硬气,自是连累了身边的人。” 玉锦若是敢同尹嬷嬷一样,同淳贵妃如此顶撞,早就被押在板子上杖责了。 尹嬷嬷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她不过是要做个姿态出来,让虞晚舟明白,她想要在宫里头过得好,就必须仰仗着太后。 “不知皇祖母可有什么交代?”虞晚舟将她请进了屋内。 “没有旁的事情,太后挂念公主,生怕公主又想不开,这才派老奴过来瞧瞧,好巧不巧,让老奴撞见了这么一件事情。” 她说话间,瞧着虞晚舟亲自拿出了药膏,准备给玉锦上药。 尹嬷嬷回了太后那儿,连着淳贵妃欺辱一事,一并禀报给了太后。 她回禀那会儿,皇帝正同太后用着晚膳,说着写贴己的话。 皇帝在听见淳贵妃这三个字时,眉头狠狠地一皱,显然的不快。 尹嬷嬷却只是将淳贵妃的事情两三句带了过去,着重说了公主为玉锦亲自上药的事情。 “太后您可是没瞧见,公主和那侍女躲在殿内痛哭着,老奴听了都心疼。” 皇上猛地摔了手里的筷子,惊得跪了一屋子的宫人。 “儿臣还有要事在身,请母后恕罪。” 皇帝甩袖扬长而去。 太后与尹嬷嬷对视了一眼,勾了勾唇。 “此事,你办的不错。” 尹嬷嬷无意为虞晚舟打抱不平,她不过是想帮太后除去淳贵妃这个人罢了。 想来,皇帝此时已经是去找淳贵妃的麻烦了。 飞蛾绕着案桌上的灯笼扑闪着翅膀,玉锦赶了好几回,都被能把飞蛾赶走。 夜空被乌云覆着,万里不见星不见月。 几道闪电隐在云层里,闪了几下,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虞晚舟趴在小榻的茶几上,脑袋枕着手臂,抬眼就能越过窗户看见夜空,她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动。 玉锦被那忽然而起的雷声吓了一跳,“今夜的雨定是很大。” 她连忙放下窗幔,省得飞蛾没玩没了的跑进来。 虞晚舟估摸了一下时辰,懒懒地起身,正欲走出去。 “公主,这么晚了,您还要上哪里去?” 玉锦揉着自己的左肩,眉头拧着,那淳贵妃看着柔弱,这一脚却是力大无穷。 “我气不过,给你去讨个公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震的玉锦愣了神。 待她反应过来时,虞晚舟已经跨出了殿外。 “公主殿下,快下雨了,您不必为了奴婢与淳贵妃闹不和。” 虽说现在凤印已经不在淳贵妃的手里了,可她还是独享了皇帝的盛宠。 并不受宠的公主又没有母后护着她,她哪里斗得过淳贵妃。 玉锦着急地追了出去,却被虞晚舟推了回来。 第72章 酝酿 “我知你心中委屈又有气,若是我这个主子有半点威望,也不至于让你受了伤。” 虞晚舟甚是执拗。 瞧她根本劝不住,玉锦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慌了。 公主通透,恐怕心中早已知道她心中的确因挨了一脚又怨气。 “公主......”玉锦想说些什么狡辩,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虞晚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心中所想。 “你放心吧,我自个被欺负了,倒也算了,可我不能瞧着自己身边的人被欺辱,此事我定会给你讨回个公道。” 玉锦见自己怎么也拦不住她,又见地上已经落了几滴雨,只好道,“公主请稍等,我去取伞来,我陪着您一起去。” 可她刚抱着伞出来,却已是不见公主的身影。 “遭了遭了。”她急得在石阶上团团转。 一列巡逻的侍卫队恰巧经过此处,见玉锦这番模样,还以为公主又出了什么事情,连忙上去追问。 玉锦一见策宸凨也在其中,着急地同他道,“策护卫,您快去找找我家公主。” “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面无表情地问着,嗓音冷冷淡淡,压根就不着急。 他自是不会着急。 虞晚舟那样的人能出什么事情? 许是见风雨欲来,她正酝酿着一出大戏。 “可是因今日淳贵妃欺上门的事情?” 其中一个侍卫站到了玉锦的身旁,眼神很是关切。 这侍卫名为石渊,早就看策宸凨不顺眼了,故而在玉锦点头时,他推了一下策宸凨,毫不客气道,“事关公主安危,你快去淳贵妃那儿看看,许是公主在那。” 今日淳贵妃伤了嫡亲公主侍女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太后正纳闷,不知是谁的手笔。 她问尹嬷嬷时,尹嬷嬷硬着头皮厚颜无耻的自个认了下来,得了太后的一番奖赏。 策宸凨本不欲去,可玉锦却说,“淳贵妃因一盒宁神香同公主置了气,又被太后跟前的尹嬷嬷折了面子,定是会狠狠欺辱公主的。” 原还拒绝了石渊要求的策宸凨,却在玉锦话音方落时,不见了身影。 “嚯!走得还真快。” 石渊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算他还算是有良心。” 策宸凨赶到淳贵妃寝宫时,大雨滂沱而至,已是将跪在殿前的那娇小少女淋了个透彻。 虽说初夏的雨不冷,也夜风袭人,透着迫人的凉气。 策宸凨走了过去。 玄色长靴踏进水坑里,溅出了不少的水花,他在离虞晚舟三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公主想用苦肉计?” 冷面少年皱眉,见虞晚舟并不搭理他,他心里莫名的烦闷。 他何必多余管她。 这公主城府极深,连人命都敢沾染,何惧区区的淋雨。 可不止为何,他那句,“淳贵妃不吃这套,公主不会不知道吧。”还是脱口而出。 虞晚舟跪在地上,身下的裙子已经湿透了,她冷得微微发抖。 策宸凨眼眸一暗,他垂首正与离开,可低眸却是瞥见了佩剑上被雨淋湿的红色剑穗,在深夜里甚是显眼。 脚步顿下,他折返了回去,走到虞晚舟的身旁,正要俯身将她拉起,手才刚伸出来,殿门大开,急急走出来的皇帝见他那只手僵在半空中,愣了一下。 “父皇,儿臣错了,请父皇帮儿臣劝劝淳贵妃,不要同我置气......” 雨声淅沥,伴着几道震天的雷声,她的声音算不上是很清晰,但皇帝还是听清楚了。 虞晚舟说罢,眼眸微微阖上,身子晃了晃,便是倒在了地上,溅起无数的水花。 皇帝见状,连忙挥手命策宸凨将公主抱回寝宫,又命宫人去请御医。 他甩袖又大步跨进了屋内。 淳贵妃正丢了手里擦眼泪的帕子,端起清茶甚是闲适地喝着,被折返的皇帝惊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 “陛下,臣妾适才就说,雨太大了,不如就在臣妾这里就寝。” 她慌张的神色很快被笑容掩盖了过去。 “寡人早就告诉过你,晚舟动不得!她是寡人唯一的嫡亲公主,你满口答应,转头却逼迫她至此!你怎会如此蛇蝎心肠!” 淳贵妃愣了半响,“蛇蝎心肠?陛下并非是第一日认识我,早就见识过我的手段,怎么今日却来以此责怪我?况且,我对她做了什么?”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微微俯身。 “公主来向淳贵妃道歉,您却闭门不见,让她跪在外头淋雨,公主是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住这,刚刚昏倒了。” 而且还当着皇帝的面,伴着一道雷电昏倒在地上。 犹如天谴。 那前虞皇后活着的时候不可怕,倒是皇帝心里有鬼,在她死了十年后,竟是连一道雷电都能将他惊着。 “公主跪在外头,臣妾不知啊!” 淳贵妃瞪着自己的侍女,“适才为何不通报?” 侍女跪在了地上,知道此事闹大了,皇帝龙颜大怒,害怕地哭哭啼啼道,“奴婢......奴婢想挫一挫公主的锐气,这才......” 虞晚舟来的时候,在她面前甚是嚣张,说了一番话激怒了她。 这侍女心里堵着一股子气,便是没有进殿通传。 可她哪里知道,竟是这样招来了大祸。 “你要挫公主的锐气?” 皇帝仿佛是听见了笑话,冷呵了一声。 “她是公主,你不过是个妃嫔的侍女!还什么公主的锐气?整个南蜀谁不知道晚舟她温柔胆怯爱哭,她能有什么锐气?” “陛下,不是这样的,晚舟公主真的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奴婢为娘娘打抱不平,这才......” 她根本就百口莫辩,适才公主对她说那番话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 皇帝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命人将这贱奴拉下去杖责四十棍,贬去了浣衣宫。 在浣衣宫里的那帮老嬷嬷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基本进去的年轻小宫女,皆是半年内便没了性命。 侍女被拖了下去,皇帝怒视着淳贵妃。 “你身边伺候的侍女倒是忠心,替你包揽了罪,寡人并非是不想罚你,只是你是贵妃,寡人怕你干的这 第73章 公主还想装到几时 “你好自为之。” 皇帝甩袖,大步迈出,离开了寝宫。 这是这十年来,他头一回没有翻牌淳贵妃。 楼台高锁,帘幕低垂,大雨的湿气被阻隔在了空荡的绣幕之外。 案桌上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轻烟袅袅,沁香散在殿内的每一处。 策宸凨抱着虞晚舟跨入殿内,衣摆处滴着水,湿了地面。 玉锦见自家公主去时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这般不省人事的狼狈模样,当下又是担心又是感动。 公主竟是为她牺牲至此。 策宸凨瞥了她一眼,大步迈向屏风后的那张床榻,沉声吩咐着,“准备热水。” 玉锦顾不得其他,连忙跑了出去。 虞晚舟被安置在床上,她的双眸紧闭着,眉心微拧,湿透了的衣服贴着她的身子,着实难受。 少年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脖颈间,挥之不去的热意。 静默了几息,烛光明明灭灭的投在策宸凨冷峻的面容上。 一滴雨水顺着线条干净分明的下颚滴落在了虞晚舟的手上。 “公主还想装到几时?” 虞晚舟身子明显的一僵,她很快认命的睁开了双眸,从床上坐起。 策宸凨自从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这点把戏就不够在这人面前耍的。 其实少年心中并不是那么肯定她是真晕还是假晕,毕竟在雨中倒在他身上的那一瞬,她浑身的确甚是冰凉。 这会儿见虞晚舟醒来,双眸清醒异常,分明就是装晕。 又被她耍了! 策宸凨磨着后槽牙转身就要走。 虞晚舟眼尖,已是越过他瞧见了那正跨门匆匆进来的王御医。 她呜咽了一声,埋头在双膝间哭了起来,甚是委屈可怜。 策宸凨握紧了佩剑,皱眉抬眼,对上了王御医那张耐人寻味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抬步,脚步沉稳,只是走下的每一步,虞晚舟的哭声就大一点,是以他心里愈发烦闷。 在经过王御医身侧时,王御医有些看不过去。 “策护卫,公主哭得太多吗,对眼睛不好,为了她的眼睛,你留下来。” 王御医不算是个矮子,可当身高九尺的策宸凨转头冷眸扫过去时,还是只能看见他的头顶而已。 许是他身高迫人,王御医被他这么一瞧,有些心颤地低了下头。 “我留下,公主就能不哭了?” 他嗓音冷冷淡淡,抛出这个王御医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迈出了公主的寝宫。 王御医怔愣地看着这凉薄的少年踏进雨幕中,重重一叹。 公主的哭声已经表明了她不想策宸凨走,可这人嘴里没有半点好话,留下来,只会让公主更伤心罢了。 在公主伤心和更伤心之间,自然是选择让她伤心。 王御医在殿内静候了一会,待虞晚舟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他这才上去把脉。 公主哪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伤心至极,哭多了又淋了雨,这才昏倒。 可药方还得开。 他坐在灯下提笔时,听见虞晚舟轻轻的自言自语着,“看来他这回是真生气了啊。” 可她的气还没消呢! 策宸凨退婚,着实让她这位嫡亲公主颜面全无,这人凭什么还不给她好脸色看? 王御医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忽而想起十多年前,他刚入宫时,曾不慎下重了一味药,致使四岁的晚舟公主的风寒整整十日才好。 彼时,御医院有人与他有嫌隙,将此事告诉了晚舟公主,可公主竟是帮他掩了下去。 念及这旧恩,王御医大笔一挥,写下了药方。 药方送到御医院配药时,配药的小厮睁大了眼睛盯着那药方。 “公主的身子已是这么严重了吗?” 王御医重重叹了口气,“公主心郁难解,若不及时诊治,恐伤及心肺,治疗不当可就药石无灵了。” 他说的这么严重,御医总管当即把公主的情况禀明了皇帝。 彼时,策宸凨就候在皇帝的身后。 “不过是淋了一场雨,公主怎么会如此严重?” 御医总管是如是说的:“公主自幼流浪在民间,身子虚弱不比寻常人,近日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公主承受不住......” 他说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皇帝身后的那位冷面无情的少年侍卫。 可皇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想到了淳贵妃欺辱虞晚舟的事情。 恰巧小太监进殿禀报,“陛下,淳贵妃端着补汤,跪在了外头。” 皇帝烦躁地挥手。 “她爱跪多久就跪多久。” 一直到黄昏日落,皇帝批完奏折,走出了殿外,那淳贵妃还跪在地上,因着晒了一整日的毒日头,她的脸被晒得通红。 她一见皇帝出来,即刻端起了补汤,正要迎上去,却是脚下一软,那盅汤摔在了地上,浓稠的汤汁溅在了皇帝的龙袍下摆上。 皇帝当下震怒,命她一直跪到明日天亮。 淳贵妃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是以在半夜时晕倒在了殿前。 守在殿外的策宸凨是亲眼看着这位贵妃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不由得皱眉。 同样的苦肉计,为何公主做有奇效,人人皆是心疼她,而淳贵妃做了,却是惹得皇帝无比厌恶。 同他一道守在殿外的侍卫石渊啧了一声,动了动身子,他本就不情愿去通报,转身时见策宸凨同样皱眉,向来他同自己一样,也不愿意通报此事。 他脚步一顿,身子侧了回去,在殿前重新站好。 一直等到天光破晓,皇帝要洗漱了,策宸凨才转身走进了殿内,将淳贵妃昏倒的事情禀明了皇帝。 皇帝一醒来就听到淳贵妃的事情,心中甚是厌烦,“让人抬回寝宫,罚她在寝宫闭门思过半个月。” 石渊听着殿内的动静,挑眉看着端着水盆毛巾的宫人从宫道那走了过来。 这小子的时辰拿捏的倒是准。 皇帝只当淳贵妃是早上才昏倒的,却不知道她在半夜就昏迷了过去。 待宫人将淳贵妃抬走,石渊忍不住问他,“你这样知情不报,难道是在为公主出气?” “犯不上。”策宸凨冷冷地回道。 第74章 究竟是谁在造谣挑拨 凭公主的手段,她何须靠旁人。 石渊莫名听出了他语调里透着一丝愠怒,心里莫名,追问道,“那你为何这么做?” 策宸凨脚步顿下,握紧了佩剑。 他何必这样做? 可除了为公主出气,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石渊见他脸色又沉了一分,只当他又不愿意说话了,自觉无趣地耸耸肩。 想来也是,策宸凨这样凉薄无情的人,怎么会为公主出头。 他这般想着,鄙夷地瞪了一眼策宸凨的后背,忽而听见此人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昨夜贵妃昏倒的时候,皇上已经睡下了。” 石渊挑眉,是这样吗? 他怎么记得贵妃昏倒的时候,寝宫内的灯还未熄。 淳贵妃被闭门思过的这桩消息跟着禾霓郡主硬拿走了淳贵妃送给晚舟公主的宁神香,一道传遍了南蜀。 苏禾霓进宫的时候,白露从繁茂的叶子上滴落,宫里的贵人都还未起来。 虞晚舟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玉锦禀报,“公主殿下,禾霓郡主来了,正在殿前候着。” 她砸了咂嘴,翻身背过了身去,只当没有听见。 这才什么时辰! 玉锦也只通报了这一次,见她翻身继续睡,便是走到了殿前。 “郡主,公主她还未睡醒,不如您在此等候,奴婢去给你泡壶好茶。” 苏禾霓皱着眉头,敛下不悦,提着裙子就要往殿内走。 “你就没有告诉她,是我来了吗?” 玉锦急忙跟上去,将她拦下,“奴婢说了,可公主还未醒,奴婢不敢惊扰公主。”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还没起?” 苏禾霓一把把玉锦横在自己面前的手压下,玉锦却是指着窗外的微微亮地天色道,“眼下丑时刚过,圣上还未起来上早朝,您说这是什么时辰?” “玉锦。”苏禾霓单手插在腰间,她不悦地瞪着面前的侍女,“近日你总蹬鼻子上脸,若非我看在晚舟的面上,定是要发派你去浣衣宫。” 见玉锦一脸紧张,她这才得意了起来,却听这侍女竟是同她道,“请郡主小声些,公主服了药,好不容易能睡得安稳,还请郡主不要吵醒她。” 苏禾霓怒视地瞪着玉锦,却是如鞭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既知道了淳贵妃因那盒被她拿走的宁神香欺辱虞晚舟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虞晚舟因向淳贵妃请罪淋雨昏倒的事情。 “本郡主是个急性子,太关心晚舟了,这才天刚亮,我就入了宫。” 苏禾霓说着话,坐在了殿前的上位。 玉锦很快煮了一壶茶递给了她。 苏禾霓抿了一口茶,便是将这茶搁下,“你这奴婢,给我喝的是什么茶?怎会如此难喝?” 她可是听说今日虞晚舟这殿里收了不少好东西,怎么呈上来的茶依旧这么难喝。 “这茶与平日无异啊。”玉锦故意那话刺她。 平日她三天两头的往公主这儿跑,这茶可是喝了一壶又一壶,也没见她说难喝,怎么今日就喝不下了? “难怪皇上甚少来晚舟这里。”苏禾霓故作一叹,“你得把好东西都呈上来,皇上才会时常来关心你家公主。” 玉锦头低了一些,这话倒是与她家公主说的不同。 皇上来了,虞晚舟只管让她把好东西都收起来,端给皇上喝的都是封在罐子里甚少喝的劣茶。 在皇上茗茶之前,她家公主说了句,“这茶我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喝,见父皇来,我才有幸也喝到了此茶。” 皇上什么也没说,当日下午就让人送来了五罐御前龙井。 此茶向来是皇帝独享的。 苏禾霓见玉锦不为所动,只得点明了道,“你去把这的好茶都拿出来让我品鉴品鉴,我帮晚舟挑一道茶给陛下,旁的不说,陛下的喜好,我倒甚是了解。” “郡主恕罪,公主这儿只有这一种茶。” 待客的只有这一种茶。 苏禾霓一愣,恼怒得一时无语。 她垂眸将茶推远了些,“那改日我进宫时,给你家公主带些好茶。” 玉锦俯身感谢,心里头却道她家公主的做法果真是比这什么劳什子郡主好上百倍。 这不又空手套了个好东西。 “昨日我听了一桩事情,是宫里头传出去的,也不知道是谁说的闲话,竟是我本郡主欺压晚舟,从她手里抢了那宁神香。” 闻言,玉锦心虚地垂下了眼眸。 这话可不就是下夜雨那晚,她同那几个侍卫说的么。 不曾想那些侍卫竟都是大嘴巴,她以为顶多是在宫里头传传,却没有想到一夕之间,就传到了宫外。 “如此挑拨我与公主的交情,此人着实可恨!”苏禾霓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那盏茶晃动了几下。 她平稳着呼吸,瞥了眼玉锦,“宫里可查出来是谁造谣挑拨本郡主?” 玉锦摇了摇头。 “那你家公主可知道这谣言?她是如何想的?”苏禾霓这明摆着打探,连套话都懒得用。 “公主烧得迷糊,还不知道此事。” 便是知道了哪有如何? 那传的又哪里是谣言! “你觉着会是谁在背后中伤本郡主?” 玉锦愣了一下,郡主都问到她跟前来了,莫不是昨日查了一番,委实没有头绪,气得她睡不着,这才天刚亮就进了宫。 “奴婢不知。” 苏禾霓几乎是被气疯了,她拔高了声音,“你还能知道什么!” 玉锦连忙下跪求饶,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虞晚舟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玉锦...玉锦...” 是以,她连忙道,“郡主,请恕奴婢招待不周,公主醒了,怕是要喝药了。” 苏禾霓已经一手撑在了桌上,正要起身进去瞧瞧虞晚舟。 一听要服药,她便是又坐了下来。 发热这种病症,最是容易传染,她可不能进去,沾了一身病。 屏风后头的床榻上,虞晚舟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她其实在苏禾霓进殿的时候就被吵醒了,只是困意还未消,便是懒得出去应酬好。 适才出声,是因为她着实听不下去这苏禾霓欺辱她的人。 第75章 盯着她喝药 把苏禾霓晾在殿前半个时辰有余,却也没见她走人。 隔着一道不透光的屏风,苏禾霓坐在了外头。 “晚舟,我委实不知道那淳贵妃会如此小气,竟是会为了一盒宁神香欺辱你,早知如此,我就不拿走了。” 虞晚舟倚着床头,敷衍地轻咳了两声,微微喘着气,声音亦是有气无力。 “我思来想去,还是想问你拿回来,事情都闹成了这样,我若还没有拿回宁神香,怕是淳贵妃又不知想如何对付我了。” 苏禾霓神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今日进宫,本就是客套两句,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把那盒宁神香送回来。 她甚至笃定了虞晚舟面子薄,即便淳贵妃为难她,她也不会开这个口。 可她都估算错了。 那盒宁神香她自个留了一半,另一半加了栀子花的香粉,被她送了人。 送人的时候,她还说那是她亲手调制的熏香粉。 这还如何还的回去。 “你不用怕,皇上命她闭门思过半个月不可以出门,她不会来寻你麻烦的。” 虞晚舟故作胆怯着急地又猛地咳嗽了几声,“那半个月后呢?” 淳贵妃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玉锦亦是逼着道,“禾霓郡主,您还是把宁神香还给公主吧。” “不如这样,我另寻一个贵价的宁神香给你,你还给淳贵妃,她自然挑不出你的错来。” 虞晚舟默了几息,没有说话。 倒是玉锦又大吃一惊道,“贵价的宁神香?禾霓郡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的处境,哪里有银子可使。” 皇帝的确是赏赐了她不少东西,可偏偏就是没有黄金银子银票这样实实在在的东西。 按皇帝所言,公主不出宫,没有可用钱财的地方。 苏禾霓咬牙,认命道,“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自然是我出银子,怎么能让你出钱呢!” 如此,虞晚舟红唇微扬,勾勒出轻快的弧度。 她开口时,依旧柔柔弱弱,“这怎么好意思。” 苏禾霓又同她客气了几句,虞晚舟突然道,“我在暮江时,听说过龙涎香是最好的香料,只是此物只在海寇手里有,不知你能不能买到。” “龙涎香?”苏禾霓皱眉,面上明显的不快。 她本想着在铺子里随便买个二三十两的也就顶天了,左右公主也不是个识货的。 可没曾想,她不仅识货,还知道的很多。 便是她自己,头一回听到龙涎香的时候,还是在她爹口中得知的。 不等她拒绝,玉锦便是一顶高帽给她戴了上去,“这世上就没有禾霓郡主办不到的事情。” 苏禾霓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她又在殿内坐了一会,忽而听见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闻声回头望去。 少年逆光迈进了殿内,挂在他腰间的那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剑柄敲着轻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条缠绕着平安结的红色剑穗在清灰飞扬的日光下,晃着人眼。 “公主殿下,属下来送你今日的药。” 玉锦从他手里接过药后,转身就走进了屏风后头,理都没有理他。 气氛有些尴尬。 策宸凨在屋内站了一会,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禾霓忍不住道,“策护卫,这是公主寝宫,你还是避嫌为好。” 前一句护卫,后一句公主寝宫。 她好似是刻意在提醒着策宸凨和虞晚舟之间的云泥之别。 虞晚舟微微蹙眉,总觉着苏禾霓话里带了刺。 冷峻的少年看向她,虽是依规循礼的朝她俯身,可他幽深的眸底没有丝毫的温度,回着话,回着话的语调亦是冷冰冰。 “王御医命属下等着公主空了的药碗。” 哪有这样的事情! 虞晚舟皱眉看向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她倒不是怕苦,可她又没有病,别喝药喝出毛病来。 苏禾霓眉眼一凉,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策宸凨。 御医院不至于连个药碗也要急等着用。 这个人分明是有意要盯着虞晚舟喝药。 如此这般说着别扭的理由,恐怕也就虞晚舟那个傻子会相信。 可他不是已经拒婚了么? “药太烫了,策护卫晚些时候再来吧。” 苏禾霓压下心中的不快,赶着人。 策宸凨只稍稍抬眼,身形未动,就这么站在屏风前。 玉锦端着碗,四处找着可以倒药的地方,可一时间却寻不到。 虞晚舟假意咳嗽了两声,指着床尾架子上的一个花瓶。 那花瓶是她皇帝老爹新赐的,瞧着还算是好看,便是让玉锦摆在了那儿。 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玉锦怕倒药的时候有声音响起,故而往瓶子里塞了好些个帕子,这才将药汁倒了进去。 片刻后,她将那碗空了的药碗递给了策宸凨。 少年拿了碗,转身就要走,虞晚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微微一松,却听他道,“前些日子陛下送来了一个花瓶,内务府的人送错了,是以让属下顺道拿走。” 虞晚舟几乎是怔愣了半响。 她看着那被倒进了药汁的花瓶,木讷地张了张嘴。 玉锦急急忙忙地将那花瓶里的药汁倒了出来。 好在她适才还策宸凨药碗的时候,她顺道拿了个茶壶进来。 可这药汁的味道太过浓郁,便是将药倒了出来,又用茶晃荡了内壁,却还是散不去那药味。 虞晚舟捏着床褥,被策宸凨看穿了倒是没什么,左右她在这人面前也没什么秘密了,可难保他不会当着苏禾霓的面揭穿她。 是以,她说了句让苏禾霓莫名其妙的话。 “策护卫可还记得那日荷花池边的硕大到可避人的那块岩石?本公主甚是喜欢,策护卫寻了空,将它搬来。” 哪有什么岩石可避人,那日可以遮挡住他的,除了策宸凨,还有魁梧的平武。 平武的身形,倒是的确与硕大的岩石甚是相似。 策宸凨蹙眉,那日她果然是听见了。 “属下晚些来取花瓶。” 他冷着一张俊脸,转身就走。 寝宫内少了他迫人的压迫感,虞晚舟和玉锦皆是面上一松。 倒是苏禾霓的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 第76章 出风头倒大霉 “你是故意刁难他的?” 苏禾霓的声音突然冷沉了下来。 虞晚舟细品之下,觉着不对劲,她不是向来最是讨厌策宸凨的吗? 自从一年前她回宫后,她们头一次见面,苏禾霓便是同她说了不少策宸凨的坏话。 诸如此人心狠手辣,麻木不仁,绝非良善...... 怎么这会儿她不过是让策宸凨从荷花池边搬块岩石过来,苏禾霓就恼了? 数万只垂首,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道,“你上回过来时,因着他拒婚一事,不是气得要帮我找他晦气么?我觉着你所言有理,怎么了?我今日做的不对?” 苏禾霓愣了半响。她瞪着那块隔在她和虞晚舟之间的屏风,这会儿看不见公主的神色,委实难猜她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对!” 她清了清嗓子,冷哼了一声,才又继续道,“你还是太心软了,要是我的话,非要他荷花池的岩石都搬过来!” 虞晚舟轻轻一笑。 夏日炎炎,便是连荷花池边拂面送来的风也是湿热的。 苏禾霓在皇上下朝后,陪着他在荷花池边走了一圈。 她起初没有在意,可她放眼望去,连一块石子都没有,又哪里会有硕大可避人的岩石。 “皇上,这荷花池边怎么一块石子都没有?” 平日里看在她爹是镇南王爷的份上,不论她问什么,皇帝都会回,皇帝因着心情不好,懒得回她的话。 他治理朝政已是身心疲惫,哪里有这闲工夫管荷花池有没有石子。 随行在侧的冷面少年侍卫不温不凉地道,“上个月太后在荷花池边踩着小石子,扭到了脚,至此后荷花池边没有石子了。” 苏禾霓转头定定地看他,策宸凨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好似压根感觉不到她探究的视线。 她堂堂郡主自小便是被人捧着,何时受过这样的无视。 是以,她心头愈发地不快了起来。 “那你为何适才还要答应晚舟?” 一听到虞晚舟的名字,皇帝总算是提起了一点精神,回头看着策宸凨,“发生了何事?” 见皇帝发问,苏禾霓神色又在一瞬间变得轻快明媚了起来。 “皇上,晚舟气不过被他拒婚,故意刁难他,命他将荷花池的一块硕大岩石搬去晚舟的寝宫。” 皇帝闻言甚是新鲜,他哦了一声,挑眉道,“还有这事情?”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苏禾霓说罢,又睨了策宸凨一眼,“看来策护卫果真是好大的本事,居然能把晚舟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惹急了。” 策宸凨目视着前方,好似听见了她的话,又好似没有听见,左右他的面上冷如冰窖,没有半点的神情变化。 “我在听到晚舟故意刁难他的时候,自己都震惊了,没成想晚舟还有这样一面。” 苏禾霓轻快地笑着同皇帝如此说着。 策宸凨却是眉头深皱。 这禾霓郡主分明是话中有话。 皇帝亦是说,“我当她不会伤人,到底是宫里养出来的孩子,怎会无异。” 闻言,少年眸底晦暗了一层。 他突然凉凉地出声,“当日太后在此崴脚时,公主就侍候在旁。” 正说笑着的皇帝和苏禾霓面色皆是一僵,尤其是苏禾霓,甚至能从她面上看到一丝奸计被看穿的慌乱。 既然当日公主陪在太后身边,自是知道太后命人除去荷花池边所有石子的事情。 她命策宸凨搬去岩石,向来也不过是口快嘴硬,要寻回些面子罢了。 便是连刁难人,都是这般儿戏。 皇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一叹。 苏禾霓陪着皇帝走了几道宫门,一直保持着沉默。 待她离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时,侍女这才问道,“今日谁招惹了郡主?” 往日她每次从宫里头出来,都是高高兴兴的。 怎么今日却是怒意沉沉。 “你有没有觉得......” 侍女歪头,“觉得什么?” 苏禾霓话到了嘴边,却是没有说下去。 她闭了闭眼,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轻笑了一声,“不可能,那个草包公主这么胆小,怎么可能。” 侍女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可能? 公主怎么了? 可她见自家郡主神色不定,便是不敢追问,唯恐自己成了殃及城池的那条炮灰鱼。 马车行驶到半道上,经过了香粉店,苏禾霓便下了马车。 “什么?龙涎香?” 香粉店的掌柜的吃了一惊,“郡主您要那玩意做什么?” “少废话,本郡主就问你有没有!”苏禾霓一手拍在了柜台上,满脸的不耐。 掌柜的不敢多废话,连忙道,“龙涎香一两就值黄金万两,小的店小,不敢卖这金贵玩意,但是郡主若是想要,小的倒是有些门路,不知郡主想要多少?” “黄金万两?” 苏禾霓吃了一惊。 她哪有这么多银子! 可她是满口答应了虞晚舟的,若只是牵扯到她,也就罢了,她拖上些时日,想必晚舟这个草包定然不会再追问。 可偏偏虞晚舟是要还给淳贵妃的。 她记得她离开虞晚舟寝宫时,虞晚舟还吩咐了玉锦去淳贵妃那一趟,说是已经拜托了禾霓郡主,改日将龙涎香赠还给她。 话都传到了淳贵妃耳边,她自是不能拖欠,并且此事得办得越快越好。 一两龙涎香自是送不出手,怎么也要十两重的龙涎香才能拿出手。 苏禾霓咬牙皱眉,“本郡主要十两,你几日能给我送到府上?” “至多三日。”掌柜的竖起了三根手指头,不由得感叹,这镇南王果真是有钱。 郡主连龙涎香都是随随便便的买。 禾霓郡主一掷黄金十万两买龙涎香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翌日清晨宫中采办时,也听见了此事,很快又传进了宫里。 玉锦愤愤不平地道,“禾霓郡主这会可出尽风头了。” 虞晚舟抿着清茶,微微一笑。 出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帝今日上朝时,狠狠地批了一回镇南王,训斥地镇南王那张老脸羞红,在下朝后长跪在殿前不起。 第77章 就像公主一样 如今国库空虚,皇帝自个吃穿用度皆是紧巴巴,他镇南王倒是好,挥霍至此,比皇帝还壕横。 翌日上朝时,镇南王递了一份奏折,说是回去自省了,愿上交黄金五十万两充国库。 这几乎是镇南王所有的家底了。 可皇帝却更是不快。 区区一个镇南王,居然随手就能捐个黄金五十万两给国库。 是以如此,皇帝没再给镇南王好脸色看。 平日里敢同皇帝叫板的镇南王整日缩着脖子,说话声音也并不比以往响了。 苏禾霓入宫送龙涎香的那日,虞晚舟正陪着太后逛御花园。 瞧见了她,太后望了望天,意有所指地道,“快变天了。” 苏禾霓揣着龙涎香,微微一愣,仰头望去,万里无云。 龙涎香是特意送给淳贵妃赔罪的,可太后却说,“淳贵妃还在闭门思过,若是这个时候让她得了这龙涎香,哀家怕是她又得意了起来。” 龙涎香就此被太后扣了下来。 她没说会不会给淳贵妃,苏禾霓估摸着是不会给了。 离宫前,她拉着虞晚舟说着悄悄话。 “你与太后亲近,寻个机会帮我将龙涎香讨回来,送给淳贵妃去。” 可虞晚舟却是惶恐地看着她,“这我如何开口?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太后又不会吃了你。” 苏禾霓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个草坝公主胆怯,可没想到让她去太后跟前说句话也会害怕的脸色发白。 “我教你。” 她无奈地拉着虞晚舟,附耳窃窃私语了一番后,不放心地问道,“你都记住了吗?” 虞晚舟故作愣愣地点头。 “按照你说的,这样就能成了?” “自然!太后的喜好我可打听的一清二楚,你把她哄好了,再提龙涎香的事情,定能成功。” 苏禾霓打着包票,却不想虞晚舟下一瞬就将她给卖的彻彻底底。 “公主,御厨房近日入了个暮江厨子,做了几道糕点,太后请您去品鉴一番。” 尹嬷嬷如是说着,将她带到了太后的面前。 案桌上摆的不过是宫中最寻常的糕点,但都是她年幼时爱吃的。 虞晚舟正要俯身,太后就开口免了她的请安,命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又夹了块桂花红枣糕递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少女也不多言,捏了一块就塞进了嘴里。 见她吃着,太后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禾霓郡主同你倒是相熟,连要出宫都拉着你说个不停。” “不知郡主都同公主说些什么,不如说出来也让太后笑笑。”尹嬷嬷沏了盏茶给她。 虞晚舟又端起那盏茶喝了一口后,便倾肠倒肚了起来。 “郡主想托我问问皇祖母,什么时候能将龙涎香送去给淳贵妃。” 太后闻言,冷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轻轻敲着桌面的手指。 虞晚舟又将那剩下的半块桂花红枣糕塞进了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同太后说起了苏禾霓教她哄太后开心的法子。 “若非郡主告诉我,我还不知道皇祖母最是喜欢栀子花粉做的香囊,香囊要用椒褐色的锦布,因为这样与您老家人平日里素来爱穿地绛叶色衣服最为相配。” 说罢,她满眼都是佩服,“我也想讨皇祖母欢心,可总是猜不透皇祖母的喜好,郡主就不同了,这世上还像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哦?是么?”太后敛下的眸底已是恼了。 打听她的喜好倒没有犯太后的忌讳。 只不过知道她喜欢栀子花香粉的人屈指可数,真要细究起来,只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她身边的尹嬷嬷,还有一个是她年少未出嫁时倾慕过的一个男子。 如此隐晦的往事,那苏禾霓是如何知道的? 这不是使点银子托人打听就能打听的出来的。 看来着镇南王的势力远超过她的想象。 尹嬷嬷瞧出了太后的不快,便俯身轻声同虞晚舟道,“公主殿下,太后今日头痛的旧疾又犯了,不如您先行回宫,让她早些休息。” 虞晚舟自是乖巧,当即就起身要告辞。 太后命尹嬷嬷将桌上那些糕点打包,一并让虞晚舟带回去。 出了太后的寝宫,天色还尚早。 她的身影在红墙绿瓦的宫道上被日光拉长。 几个侍卫经过这宫道,皆是停下朝她行礼。 虞晚舟顺道就让玉锦将那些从西宫打包的糕点送给了侍卫们。 侍卫们得了糕点甚是欢喜。 平日里这些玩意只有主子们吃过,他们只是看过罢了。 回到寝宫后,玉锦甚是纳闷,“虽说不是暮江的糕点,可都是公主喜欢的,平日里让御膳房多做几个都不愿意,怎么今日公主还将它们送人了?” 虞晚舟灌了好几盏清茶,才将嘴里的甜腻味道消了一些。 她年幼喜欢的东西,不代表如今长大了也会喜欢。 “近日哭多了,喉咙痛,吃不得甜的。” 侍卫们用膳食通常比主子迟上一个时辰。 这晚,几个侍卫坐在石阶上,品着饭后小点,赏着月光,甚是惬意。 策宸凨和石渊经过他们时,只听一个侍卫道,“不知为何,晚舟公主赏的糕点,尤为美味。” 此话引得一众侍卫发笑。 “说的好似你从前吃过,竟还比较了起来。” 石渊不知这其中情况,好奇地问道,“公主为何要赏你们?”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吐出二字,“......不知,许是见我们巡逻累了。” 给糕点的时候,公主微微笑着对他们颔首,说了句,“辛苦了。” 若非要寻个赏赐的理由,那十有八九就是公主见他们顶着毒日头还要在宫中巡逻,心疼他们了。 石渊不禁有些羡慕,转头问着策宸凨,“晚舟公主一向这么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吗?” 毫无意外的,他没有得到策宸凨的回答。 善解人意? 温柔可人? 他们都是这么看待那小姑娘的? 策宸凨懒得搭理他们,抬步要走时,却又听见那个侍卫惊呼了一声,“这糕点好似抹了蜜一般的甜!就像公主一样。” 第78章 策护卫故意来找她晦气的 冷面少年嗤笑了一声,惯来沉稳的脚步加快了些许。 似有阵冷风从身边刮过,石渊蹙眉看着策宸凨越走越快的背影。 “好端端的,谁又惹到他了?” 他看向一众侍卫,他们皆是摇头摊手耸肩。 想起皇上要他办的事情,石渊赶紧追上了策宸凨。 他气息还未喘匀,就听策宸凨忽而来了一句,“抹了蜜的玩意,毒人的很。” 石渊愣了半响,呐呐地问出一句,“怎么?你吃过?你中过招?” 难怪他适才瞧着那些甜腻的糕点脸色不好,原是从前在这上头吃过亏啊。 皇帝命石渊紧盯策宸凨,事无巨细地将他的事情禀报,是以,石渊就将此事说给了皇帝听。 “他到底中过什么毒,竟是避讳至此?” 皇帝啧了一声,深思了起来。 太后瞥了眼不太中用的皇帝,不耐道,“皇上眼下还是先想好怎么处理镇南王为好。” 在虞晚舟走后,太后亲自去找了皇帝商议,这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镇南王手握兵权,眼下还不能闹得太僵,寡人的意思是,先敲打一番,后另寻良将,可镇守边疆,再将他除去也不迟。” 太后沉思了片刻,这才颔首,“此事不宜拖。” “儿臣明白。” “这是今日从苏禾霓手中扣下来的龙涎香,哀家看皇帝你近日时常梦魇,恐伤龙身,便将此物带给了你。” 皇帝接过那小木盒子打开看了看,又在手里头掂了掂,这里头的龙涎香约莫也就五两重。 “剩下半块,等淳贵妃闭门思过出来,哀家再给她。” “母后不必如此,她行径如此荒谬,如此惩罚都算是轻的,怎么还能赏,这半块龙涎香还是母后自己留着用吧。” 听皇帝如此一说,太后倒也不推脱。 她本就是此意,只是看皇帝脑袋清醒没有。 翌日清晨,太后醒来时觉着浑身说不出的轻快舒畅。 “这龙涎香果真是个好东西。” 可惜只有五两重。 昨日用了一两,剩下得了量只够四日。 是以如此,太后又命尹嬷嬷把虞晚舟请来,桌上摆了一些零嘴小食,倒是虞晚舟近日很是喜欢的吃食。 太后敲打了她一番,虞晚舟心里明白,太后这是嫌龙涎香少了,让她再让苏禾霓采买些来,她满口应了下来。 见她喜欢桌上的吃食,太后又命尹嬷嬷给她全数打包了。 虞晚舟吃着小食,穿过廊下时,在石子小路上碰上了一列侍卫队。 因着她随手赏赐了糕点给几个侍卫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些侍卫们今日见着她格外的高兴,俯身请安的声音也比以往洪亮不少。 着实把虞晚舟惊了一下。 她愣愣地看着这些侍卫,心里惊叹宫中的侍卫何时变得这般有朝气了。 见公主只是朝他们微微颔首,抬步就走。 这些侍卫咯噔了一下,他们分明就看见了公主身边的那侍女手里捧着吃食呢。 回想起虞晚舟瞧着他们其中一人时,神情发愣。 等她走远,这些侍卫瞪了眼在跟在他们队伍中一道巡逻的策宸凨。 “有些人真是讨厌,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偏偏要来拖累他人。” 少年听着这些阴阳怪气,面无改色,却在听见他们怪罪他得罪了最是好脾气的公主时,他的眸色足足暗了一层。 站在他身侧的石渊觉着公主是故意气他的,策宸凨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呵~ 他嗤笑了一声。 这个小姑娘不光是蛇蝎心肠,气量还很小。 他忽然想起年幼时自己同虞晚舟一同听虞阁老给他们上四书五经。 彼时,虞阁老就用戒尺敲过那丫头的手心,语重心长地道,“女子若是小肚鸡肠,往后日子过得可不会如意,你切记,切记。” 当年满口说着晚舟记下的了公主,其实压根就没有记住吧。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念头,他又亲自给虞晚舟送去了药。 虞晚舟瞪着面前黑不溜秋的药汁,不明所以地抬眸看着他。 “策护卫这是何意?” 王御医前日就说过公主不用再喝药的,为何今日又端来了药? 一个念头从她心头一闪而过。 她蹙眉,“策护卫难道是故意找借口来见我?” 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实在是这人的行径太过匪夷所思了。 策宸凨神色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 不知为何,虞晚舟口中那句“故意找借口见她”,听起来难保不让人遐想。 “王御医说,公主郁结难解,若是自己开解不了,就得喝药。” “......”这话难道不是因为给她号脉查不出什么病因,才胡诌出来的么? 这话策宸凨居然也会当真? 虞晚舟一时无语,这人不是没事找事呢吗! 她微微侧目,看向窗外的那棵夹竹桃,鼓着腮帮,明显的不悦,但瞧着并未有恼怒之色。 玉锦觉着公主约莫是想打发策宸凨走,便是给策护卫找了个台阶下。 “那策护卫可知开解之法是什么?” 策宸凨定定地看着虞晚舟,俯身拱手行礼,姿态摆的甚是尊敬。 “公主殿下,唯有心胸宽广,方是良药。” 虞晚舟愣了半响,等她回神时,策宸凨已经离开了她的寝宫。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心眼小吗?”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玉锦。 玉锦艰难地点了点头,觑着公主的神色。 虞晚舟几乎是被气笑了。 合着这人是特意过来给她添堵的? 苏禾霓来的时候,玉锦正巧将药倒了,寝宫内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她一进来就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住了鼻子。 “你身子还没好吗?” 闻言,虞晚舟只得摇摇头,“还是有些不利落。”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有说出来,转头指桌上从太后那儿打包来的吃食,“知道你今日入宫,特意给你备下的。” 苏禾霓不疑有他,随手拿起,喂进了嘴里。 “你让我务必近日来见你一趟,究竟是什么事情?”她呷了一口茶,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问道,“龙涎香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第79章 属下配不上公主 虞晚舟深深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眸,苏禾霓见她握着茶盏的手不安分的微微曲起。 她拧着眉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里滋生蔓延。 可想来不过是让这个草包去问太后讨回龙涎香,能出什么事情? 这般想着,她的心稍稍定了下来,可虞晚舟的话犹如严冬腊月里在枝头坠下的积雪,打的她手脚冰冷。 “你说什么?”她拧着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虞晚舟。 让她去讨龙涎香,没讨回来也就罢了,怎么太后还想要一斤重的龙涎香? “是不是太难为你了?”虞晚舟说着就要起身,“我这就去皇祖母那儿帮你回绝了。” 苏禾霓闻言,连忙拦住她。 这个草包公主可真是个缺心眼的。 回绝太后? 她老人家心眼狭小,自是得罪不起。 “此事我能办成,你尽管让太后安心等着就成。”苏禾霓硬着头皮应下了此事,“不过一斤重的龙涎香,怕是即便我出面,也买不到。” 她说此话是,眼睛定定地盯在虞晚舟的身上,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断然不能让她自己吃两回亏。 “那谁出面才行?” 虞晚舟果然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她便是轻轻一笑,道,“这玩意稀罕,得有头有脸的人出面担保定会结余款才行。” “有头有脸?”虞晚舟欢喜的一笑,“我们南蜀百姓都仰仗你爹镇南王,你爹出面不正好吗?” 苏禾霓气结,蹙眉沉脸道,“怎么会是我爹?你不知道我镇南王府被罚一事吗?” 少女睁大了眼眸,倒吸一口气,一双眼眸覆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她明显的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知朝堂上的事情。” “严重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罚?” 苏禾霓瞪着虞晚舟,却是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来。 “无碍,只是一些小事情罢了。”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却面上依旧是潇洒淡笑。 “我爹不能出面,他时常不在京城,人家不认的。” 虞晚舟故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并未再接话。 苏禾霓等了几息,见她又吃起了盘上的小吃,心里有些急了,退口而出道,“你能不能做担保?眼下你是最适合的。” “我?”半块糕点在嘴里,虞晚舟似乎是被她的话惊着了,但下一瞬就眉眼弯弯地笑开,“也不是不可,可我出不了宫啊。” “这是简单,你亲手写个字据,印上手印便可。” 虞晚舟微微笑着垂首吃着那半块小吃,合着是在这等着她呢。 抬眸间,苏禾霓已是命玉锦去取文房四宝来。 玉锦自是知道印手印会有什么后果,她磨蹭了一会,半响都没有拿来文房四宝。 时间久了,苏禾霓便是有些坐不住,似是而非地暗示虞晚舟得换个手脚麻利的侍女,玉锦这才将文房四宝端了过来。 “取个东西也这么磨磨蹭蹭。”苏禾霓扫了她一眼,不悦地同虞晚舟说道,“我倒是知道宫里头有个甚是不错的管教嬷嬷,不若将她送去......” “这不怪她,这砚台是父皇亲赐的,我怕隔着碰着了,故而才让她取的时候动作慢些。” 一块砚台罢了,也要当个宝贝捧在手心吗? 苏禾霓的眸底流露出嫌弃之色,但很快被她掩盖了过去。 她坐在虞晚舟的身旁,亲自帮她磨墨,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怎么写。 好不容易等到她按下了手印,正想要伸手取来,却见虞晚舟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适才我忘了说了,改日你寻个机会,把卖龙涎香的人带进宫来,皇祖母要亲自见一见他。” 到底是自己用的东西,太后甚是小心谨慎。 苏禾霓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虞晚舟竟是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她本想着拿了这手印,让虞晚舟担了前后两次的龙涎香。 闻言,苏禾霓只得应了下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她自觉无趣,便是寻了个理由走了。 等出了寝宫,苏禾霓走在宫道上,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对劲。 “你觉着晚舟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轻声问着身旁的侍女。 “不是郡主你说的吗?她胆怯草包,没有自己的主意,是个木头公主,甚是好拿捏。” 一直以来,这虞晚舟的的确确是被她拿捏着,可近日她却觉着自己好似着了这草包公主的道了。 “这是我认为的,我问的你如何看她。”苏禾霓眉心沉着,罕见的没了耐心。 侍女约莫是被她问到了,她愣了半响,才回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不光是我,恐怕整个南蜀都是这样看待公主的。” 明黄色的裙摆跨过宫道木栏,转身就碰上了逆光走来的策宸凨。 苏禾霓挑了一下眉,抬手横在了他的面前,将他拦下。 “郡主。”冷面少年微微颔首,算是行过礼了。 “往日没有寻着机会,本郡主问你,为何不愿意娶公主?” 在她看来,没有人会拒绝平步青云的机会,更何况策宸凨是罪臣之子,娶公主做驸马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这人宁死拒婚,应当是知道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苏禾霓看着面前这个冷峻凉薄的少年侍卫,心里冒出一点期待,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些她想听见的话。 策宸凨下压的眉目生寒,幽深的眸底是一贯的冷沉。 “公主金枝玉叶,如空谷幽兰,需百倍呵护,属下配不上,也做不到。” 廊下寂静了几息。 “呵。”苏禾霓高高挑起的眉梢眼角都结了一层冰,鄙夷之色掩在寒冰之下。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宁死也不想委屈她?”她又是一声冷笑,“策宸凨,你在糊弄谁呢?” “郡主不愿意相信,属下也没有办法。” 他俯身行礼,抬步绕过了苏禾霓,那张俊脸上除了冷漠,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可窥探。 苏禾霓站在原地,手心被指甲刺入,掐出了红印子。 她身边的侍女回头望了一眼离开的策宸凨背影,咦了一声,奇怪道,“今日策护卫瞧着好似心情不太好。” 第80章 不愧是策家小儿看上的姑娘 “他哪一日好过?”苏禾霓不耐地道。 “今日的策护卫从里到外都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郡主你没有察觉吗?” 闻言,苏禾霓凉凉地睨了她一眼。 侍女见状,连忙低下了头。 她家郡主心情也不是很好啊。 小侍女一心想着哄主子高兴,便是又说了句话,却没有想到此话彻底惹怒了苏禾霓。 她说的是,“策护卫这般不知冷不知热的性子,幸好郡主和他指腹为婚的约定因策家灭门而毁了,不然......” “你说够了没有?” 苏禾霓凶狠地瞪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她最是忌讳旁人提起这桩指腹为婚的事情,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是没什么人记得了。 小侍女惶恐地低下头,连忙说着自己错了,请郡主责罚之类的话。 傍晚时,下了一场暴雨,一直到翌日清晨才放晴。 有摆摊的小贩在镇南王府后门的几个箩筐下瞧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子,她身上穿着的是王府侍女的衣服。 没一会,大街上走来几个官兵,将那侍女拉到了拖车上,用草席盖着。 那小贩这才明白了过来,那侍女死了。 “瞧着怪年轻的,定不是生什么毛病死的吧。” “我刚才可瞧见了,那侍女的手臂上都是血痕。” 有人问了句,“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众人嘘声,四散而开。 百姓不知朝堂上的事情,自是不知道今日的镇南王府已不是昨日那般辉煌,府里出了人命,他们自是不敢多言。 苏禾霓昨日出了宫,就去了那家香粉铺子,掌柜的听说又是要一斤重的龙涎香,又是要进宫,吓得他连中间商都不敢做,直接将贩卖龙涎香的海寇推荐给了她。 她不知这卖她龙涎香的人是什么身份,当场见了一面,便是同他约了明日进宫。 海寇首领霍古一听还有这种好事送上门,自是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翌日一早,他早早的就等在了宫门前不远处的大树下。 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臣子们下了朝,三三两两的从宫里头走出来。 镇南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因着卸去珠宝,朴素的一时间叫人认不出来。 苏禾霓是等这些臣子都离开了宫门口,这才下了马车,让侍女把不远处树下等着的霍古领了过来。 知道是她带人入宫面见太后,侍卫们不敢多有阻扰,直接放行了。 “一会见了太后,你态度恭敬些,不可抬头看太后,免得冲撞了她老人家。” 苏禾霓瞧着霍古,愈发觉着他粗狂高大,行为举止亦是粗鲁,便是出言提醒着,免得连累了她。 霍古听着,一声没吭。 苏禾霓觉着他还算是听话,却不想霍古只是懒得搭理她。 绕过长长的宫廊,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太后的西宫,却听守西宫的侍卫说太后和晚舟公主去了御花园。 她又不得不领着霍古折回,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昨日郡主不是说让小的把公主劝说做担保,为何我们不先去找公主?” 霍古走在苏禾霓的身后,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 又不想担责付钱,又想邀功,结果白白走了这一趟,人家公主此时就陪着太后。 霍古冷笑了一声,南蜀皇室的人,还是这么脑子不好使。 可他还未得意上,就见宫道另一头走来一位高大挺拔的少年侍卫。 眼熟得很! 他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苏禾霓因着他那句问话,心头不悦,转头瞪了他一眼。 恰逢此时,策宸凨执剑走过,眸色只是冷冷淡淡地扫过他面上,并未做停留。 他这是...... 霍古不禁有些纳闷。 这策家小儿究竟是认出了他,还是有意放过他? 又或者是想当初对付白玉部落的族长一样对付他,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霍古一路纳闷地跟着苏禾霓走到了御花园,终于在荷花池的凉亭里见着了太后以及......虞晚舟。 那丫头见着苏禾霓领他过来时,的确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她面色恢复如初,转头同太后说说笑笑着。 霍古在心头啧了一声,那策家小儿瞧上的姑娘,还真有几分意思,居然也没有揭穿他。 这两人,还怪有默契的。 “太后,这就是贩卖龙涎香的人。”苏禾霓俯身行礼,介绍着自己身后的人。 不等太后说话,虞晚舟倒是惊讶道,“你今日又换侍女了?” “怎么?郡主经常换侍女吗?”太后挑眉看向苏禾霓,冷笑道,“镇南王府的排场够大的。” 便是她万人之上的太后,也没有隔三差五的换身边伺候的人。 苏禾霓心惊了一下,蹙眉看向虞晚舟,愈发觉着这个草包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虞晚舟面上无辜,看着突然有些愠怒的太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皇祖母,郡主对侍女的要求可高了,便是我身边的玉锦,没少被她提点一二,也多亏了她,近日玉锦办事愈发牢靠了。” 这一顶高帽还不够戴,玉锦紧跟着跪下,又是一顶高帽给她戴上。 “奴婢愚钝,多谢郡主提点。” 这原是苏禾霓最是喜欢听的奉承话,可如今她却不想听。 太后已然是有些怒了,唇边扬起的弧度比荷花池里的水还凉。 这郡主管教人都管教到宫里头来了,下一次她还想如何? 念及此处,她看了一眼满脸憨笑的虞晚舟,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同她窃窃私语了一句,“你不光性子软,这心也不是一般的大。” 虞晚舟就像是没听懂一般,睁大了眼睛懵懂地眨了眨。 虽说是悄悄话,可太后说的声音倒也不是很轻,刚好可以让苏禾霓听见。 她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太后看穿了她,可她却是愈发看不穿这个草包公主了。 霍古拿出了一块龙涎香,呈在了太后的面前。 “小的听闻是太后要龙涎香,不敢怠慢,特意取了块最好的给您掌掌眼。” 尹嬷嬷接过龙涎香,切了一小块后磨成了粉,放进了凉亭石桌上的 第81章 这格局大了 几息之间,轻烟袅袅升起,沁人宁神的香味四散而开。 太后闭上眼,虞晚舟用团扇轻轻扇着那轻烟。 半响后,太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神情愉悦,“倒真是个不错的东西,哀家要的一斤重的龙涎香都要这样的。” 这样品质的龙涎香自是比普通的贵出不少。 苏禾霓当场笑意就僵在了嘴边。 不等她提起担保按手印的事情,太后就朝她睨了一眼过去,笑着道,“郡主向来办事牢靠,晚舟,你要多学着点。” 此话一出,苏禾霓想拉虞晚舟担保的心思就彻底没了。 太后分明就是要她镇南王府承担买龙涎香的钱财。 可偏生她极好面子,说不出家底散尽的话。 太后闻了龙涎香,身子便乏了,闲聊了几句后,便起驾回了寝宫。 苏禾霓本要带着霍古离开,却被虞晚舟留下了。 “皇祖母让我细问龙涎香的用法,还请留步。” 闻言,苏禾霓兴致缺缺地同她道,“我还有些事情,不如我将人留给你,届时你派人送他出宫便成。” 虞晚舟自是应好。 待人都散去,虞晚舟让玉锦去端些可口的小点来,这荷花池的凉亭里就剩下她和霍古两个人了。 “公主殿下果真是洪福齐天。” 霍古甩开衣摆,坐在了她的对面。 “只是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不揭穿我的身份?” 同样的问题,他也想问问策宸凨。 虞晚舟瞥了他一眼,抿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地道,“我帮了你,理应你也应当帮我。” 霍古几乎是愣住了,他睁大了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小姑娘,“公主殿下上一回你同我交易,险些丢了命,这一次你还敢?”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公主眼下又不需要和亲,有什么能和他再交易的。 “南蜀人都说我有神明护佑,我就想看看,这一次神明还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霍古那张粗矿的脸皱成了一团,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他委实听不明白虞晚舟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说皇家人狡诈奸猾,这一特质在公主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清风拂过水面,荷花池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偶有小鱼跃出池面。 霍古看着这荷花池里的水,突然心惊了一下。 难道公主是想以牙还牙,也致他于死地,以还旧仇? 这里到底是她的地盘。 霍古即刻起身,“公主殿下,此番恕我不能帮忙。” “怎么?你怕了?” 虞晚舟也没有将他拦下,抬眸看着他起身,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 似乎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中。 如此运筹帷幄,好似笃定了他一定会应下。 “你入宫可查清皇宫地形了?需要我给你一份吗?” “......” 皇宫地形极其复杂,岂是他走一遍就能记住的,更何况他还没走全。 虞晚舟抛出的地图的确让人很心动。 霍古纠结了一番,转头看向她,“若是我此番是为取你老爹的项上人头,你也给我地图?” 还有这种好事? 虞晚舟红唇微扬,弧度淡淡,“有何不可?” 霍古一下子傻在了当场。 “但不觉得这样就太没意思了么?”小姑娘拿起石桌上的那壶茶,又取了个空茶杯给满上。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去看霍古一眼。 倒是霍古思量了一番,重新坐了回去,“公主请说。” 他伸手就要去拿那杯茶,却被虞晚舟用团扇的扇柄打了一下,“这是给我自己喝的。” “......” 不是给他沏的茶吗? 待清茶被风吹过,没有适才那么烫人了,虞晚舟才抿了一口。 她垂下眼眸眨了眨,凉亭的风有些大,吹得她眼疾又犯了。 霍古看着她突然就红了的眼眶,愣了一下,“公主这是怎么了?” “我父皇德不配位,你想杀他,我自是理解,只是你想过没有,南蜀没了皇帝,天下会如何?” 自是大乱。 霍古心里有答案,却还是嗤笑了一声,“公主聪慧,劝人也与旁人手段的不同。” 他就说,公主怎么会默许旁人杀她老爹呢。 “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没有说清楚什么时机,但是霍古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取代现在的皇帝治理天下,这个狗皇帝便是动不得,一动则天下皆乱。 事实的确如此,可这话从虞晚舟的嘴里讲出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霍古觉着,这公主就是在护她的父皇。 正觉着无趣要起身,又听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与其动念头在父皇的身上,倒不如动在我的身上。” “这是何意?” 霍古皱眉,难不成她想牺牲自己,保下那狗皇帝? 这格局大的让霍古镇不住。 “我好歹也是九尺男儿,岂会对你一个弱女子动手?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海寇?” “可你们在暮江时,也也对那些孩子下手了?”虞晚舟冷笑着看着他。 霍古面色有些尴尬,“那只是想来个声东击西,诈出策宸凨,劫走你罢了,那帮孩童可没有半点磕着碰着。”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似是惊醒了一般的看着虞晚舟,“......” 对面的少女微微颔首,“我就是这个意思。” ...... 漠漠晚霞,轻轻细雨,一轮残阳掩在乌云之后,冉冉西下。 天暗下来时,不见星月,今晚的夜色格外的黑。 刚挂在宫廊上的灯笼随风倾斜,不消片刻,在大雨中灭了数盏,等不及宫人重新点上新的拉住,又有几盏灯笼灭了烛火。 巡逻的侍卫穿着蓑衣,雨打在斗笠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一行黑衣人掩在雨幕中,踩在红墙上的绿瓦行走,发出簌簌的脚步声,也被雨声掩下。 “策护卫,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侍卫首领转头看着站在原地,正抬头往宫廊上看的策宸凨,不耐地出声喊道。 冷峻的少年面容被雨水打湿,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抬步跟了上去。 侍卫首领约莫是还不觉得解气,便又道,“此事我会禀报给皇上。” 石渊一听,连忙道,“ 第82章 劫持公主 倒不是他同策宸凨交情好,而是这差事本就是他的。 若是策宸凨被旁人状告到了皇上跟前,他岂不是失职了。 夜渐深,雨势愈发磅礴,倾盆似的,搭在屋檐上哗哗作响。 殿前的地板木棱满是雨水。 玉锦正跪在地板上,拿着适才擦地板的布往桶里挤着水。 只听一声巨响,几片瓦片碎在了地上,着实把她惊着了。 “遭了!公主!” 玉锦连忙丢下手中的布,起身跑进了殿内。 虞晚舟已是准备沐浴了,头发已经散了下来,好在外衣尚未脱下。 一个黑衣人持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的手被反扣在杯口。 同行的还有十来个黑衣人。 “玉锦,别过来,快跑。” 公主被吓得不轻,声音哽咽着,本就爱哭的眼睛此时更是染上了水雾,她的睫毛已经被眼泪打湿了。 “你们快放了公主!”玉锦颤颤巍巍地道。 几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持着刀朝她走去,虞晚舟喊得撕心裂肺,“玉锦,快跑啊!” 玉锦几乎是被这些黑衣人逼迫地不断后退。 她的脚猝不及防抵在了门栏上,整个人往后一道,便是跌坐在了殿外。 “办了她,省得她去搬救兵。” 玉锦一听黑衣人这么说,连忙起身往外跑去。 她边跑边张望,奇了怪了,平日里经常能见到巡逻的侍卫,今晚怎么一个都没有瞧见。 那几个黑衣人见她跑远了,便是缩回了迈出殿外的脚,转身走回了殿内。 “公主,你这侍女的反应未免也忒慢了些。” 虞晚舟闻言,只是笑笑。 得亏玉锦不是机警的人,否则她迟早会露馅。 “现下如何?”霍古拉下黑色的蒙面锦巾,问着她。 “带我去荷花池,等侍卫来。” 荷花池外通护城河,他们可以水遁逃出宫去。 霍古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未同虞晚舟说,她便自己为他们着想了一番。 一时间,倒是叫他又看不懂这个丫头了。 这么难以琢磨的公主,眼下不过是还是个小姑娘,若是再过几年,她岂不是要长成妖孽了? 霍古觉着自己这个做叔叔的甚是称职,在这个当口还为策宸凨捏了一把冷汗。 也不知他这故人之子能不能拿捏得住这丫头。 “公主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张白自是比霍古会说讨巧的话,这般说着,又将拉下的蒙面巾拉上,遮住了半张脸。 “公主,得罪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粗麻的绳子,把虞晚舟的双手反扣在身后绑上。 虞晚舟下意识动弹了一番,忍不住蹙眉。 霍古看出了她的不悦,道,“公主,做戏得做全套,将你绑的紧一些,省得被人看出了破绽。” 虞晚舟倒不是怕紧,只是她想着手腕被麻绳磨破了皮,血沁出,到了外头有沾了雨水,许是一会不幸,还会再次落进水里,她这手腕得费上些心思才能不留疤。 玉锦在宫里嚷嚷好一会,不见侍卫,碰上的都是太监宫女。 得知嫡亲公主被刺客挟持了,他们又各自分散着去找侍卫。 只是今夜的雨太大,雨声将他们的声音掩在了黑夜里。 一只玄色的长靴踏在被雨打湿的地上,忽而有站住不动了。 这一回,不等侍卫首领回头训斥,就见策宸凨转身就走,脚下生风,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就隐在了雨幕中,消失不见了。 “他反了他!” 侍卫首领彻底被激怒了,当下命侍卫们去抓策宸凨。 数日的盯梢,倒是叫石渊有些了解这人。 策宸凨便是要反,又怎么会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被拿捏住把柄。 那些跟在策宸凨身后追的侍卫没有找到他,却是碰上了欲哭无泪的玉锦。 听闻公主被劫持了,他们自是也顾不得策宸凨,连忙往公主寝宫跑去。 冷峻的少年比他们早一步到公主的寝宫。 他快步踏入殿内,只见碎了一地的瓦片,夜风卷着雨刮了进来,落在他面上的雨水有些冰凉。 少年下颚紧绷着,转身大步跑了出去,恰巧碰上了赶来的那一列侍卫队。 “公主如何了?” 他们面上焦急地问着。 策宸凨一言不发地往其他地方赶去,脚步未作停留,也没有搭理他们。 侍卫们虽是心中有气,可一想到那娇滴滴的柔弱公主又陷入了危险之中,自也顾不得其他,跟在了策宸凨的身后。 最后,他们在荷花池的凉亭中找到了被挟持的公主和那十来个黑衣人。 虞晚舟浑身上下都被雨打湿了,她披散下来的秀发有几缕黏在她的脖颈和脸颊上,因着月事来访,她尤为怕冷,这雨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冰针一般,入骨般的寒凉。 虞晚舟止不住的发抖。 这些海寇皆是粗犷的汉子,半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将她推在凉亭的檐下,雨水顺着檐滴落,全数落在了虞晚舟的头上,他们自己倒是站在凉亭里面避着雨。 虞晚舟忍着怒意闭上了眼睛。 若非这般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她才不会配合! 策宸凨赶到荷花池时,远远地就瞧见了在凉亭外瑟瑟发抖的那小姑娘。 少年抬起手,直至了身后跟随而来的那些侍卫,自己走了过去。 脚步沉稳,随着他的每一步,眼神也愈发变得冷厉晦暗。 雨水混着他紧绷的下颚滴落,策宸凨的面上一片寒凉。 “放了公主,她是无辜的。”他站定在凉亭外的五步之远,淡淡地出声,“霍古。” 被他认了出来,霍古也不惊慌,只是大笑了几声,拉下了蒙面巾。 “这世上死在她老爹手下的冤魂还少吗?她无辜?” 霍古嗤笑了一声,架在她脖颈处的刀又用力的抵了上去。 感觉到一丝疼痛,虞晚舟咬牙闭了闭眼。 第二次! 霍古上回在海上,也伤在了她同样的地方。 这人什么癖好?非得在她同一个地方嚯嚯伤口。 “霍古!”策宸凨的眸底翻涌着极端复杂的暗芒,嗓音也是铺着罕见的咬牙切齿的怒意。 “我收了不少从白玉部落跑出来的族人,他们要我杀了公主,再杀那皇帝狗 第83章 无视 “你若敢动她半分,我可以保证你们所有人走不出这荷花池。” 冷剑出鞘,剑光冷清,在虞晚舟的双眸前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侧脸闭眼。 对上霍古不屑的嗤笑,策宸凨的嗓音降低了一些,轻的只有在凉亭上的人能听见。 “若放走她,我保你们安然出宫。” 虞晚舟闭着眼,他的声音清晰入耳,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 这人应当很清楚,在她皇帝老爹的眼里,她的生死哪有抓住这些海寇反贼重要。 “咻”的一声,一支冷箭破开风雨,直冲她而来。 长剑劈开那支冷箭。 被劈成两截的冷箭掉落在地上,雨滴在它的周围溅起无数的水花。 虞晚舟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虽然被大雨模糊了,可还是清楚的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被众人簇拥而来的皇帝。 他身上那件金色龙袍被灯笼照得格外显眼。 “寡人没有下命剿灭你们这帮海寇,你们居然还敢闯进皇宫!” 只是听这微微颤抖的声音,就可以想象的出她皇帝老爹此刻无比的愤怒。 “来人!捉拿海寇,不论生死,一个海寇赏黄金万两!” 雨夜的宁静被那些持剑冲过来的侍卫脚步声打破。 那些剑光在她面前晃动着,着实让她的双眸愈发疼了起来。 她觉着自己只是眼睛疼,可闭上眼时,那股子疼痛犹如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在她心头钻来钻去。 被绑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刺入手心,有温热的湿意染上了她的指尖。 虞晚舟觉着自己原是能忍住的,毕竟眼睛闭上了,风吹不找。 可偏偏海寇中有人啐了一声,愤然骂出了口,“竟是个连亲生骨头都不顾忌的坏胚,老子以往算是高看他了!” “当今圣上?我呸!” 她心头泛起了酸,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同脸颊上冰冷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身为嫡亲公主,竟是连半分的体面都没有。 在厮杀纷乱声中,她被人猛地一推,脚下生滑,她身子往前扑,脑袋朝下,只能看见数十双乱糟糟的黑色靴子踩在雨里,再往前就是荷花池。 下一瞬,她就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拉住,随之被揽着腰,拥入了一个怀抱。 她埋首在策宸凨的怀里,风声夹杂着刀剑相交的声音。 这人生的高大挺拔,连他的怀抱都是宽厚的让人慌乱的心有了安定的依靠。 策宸凨垂眸就瞧见了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白皙的手腕已经被麻绳磨出了血,他眸色暗了一分,抬手执剑。 麻绳掉落在了地上,虞晚舟的手得以自由。 她双臂揽在少年的脖颈间,哭得无声无息,只是那肩膀抖动地有些厉害。 策宸凨蹙眉,原是想将她拉开,可当宽厚修长的大手落在她肩膀上时,眉心又皱紧了半分。 那只大手在雨幕中僵持了几息,最后还是落在了少女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拍着。 “公主,属下送你回宫。” 那些血不知道是谁的,被雨冲刷进了荷花池中。 皇帝阴沉着脸,看着自家的嫡亲公主扑在那罪臣之子的怀里,连走路都要紧贴着他。 策宸凨倒是恪守礼教,只是一手托着她的手臂,严防她摔跤。 两人经过皇帝面前时,策宸凨刻意的脚步顿下,可虞晚舟一路垂着眼眸,始终没有抬眼过。 她只是走得慢,但并没有停下脚步。 就在她擦肩而过皇帝身旁时,皇帝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她。 策宸凨眉心一跳,轻声提醒着她,“公主。” 可虞晚舟就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经过了皇帝的身旁。 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去看皇帝现在此刻是什么脸色。 “皇上,公主今夜被吓得魂飞魄散,许是......” 许是没有注意到您。 小太监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跪到地底下去,让皇帝看不见他才好。 虞晚舟被雨水淋了大半个时辰,冻得浑身冰凉,脑子也发懵,连自己是如何被策宸凨带回寝宫的都不知道。 玉锦此时还在外头找她,故而寝宫里只有她和策宸凨两个人。 屏风后头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 这是她有意备下的。 她知道今夜会淋雨,那帮海寇也不会对她多有照顾。 策宸凨见寝宫内已经备下了沐浴桶,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水温,眸色微微一暗,宽厚的手掌抵在了木桶上。 几息之间,桶内的水有些翻滚。 他再次伸手探了探水温,这才同虞晚舟道,“公主请自便。” 策宸凨才刚转身,脚步还未迈出,就被虞晚舟拉住了他的腰带。 小姑娘力道又轻又小,此时勾着他的腰带却好似勾在了她的心上,竟是让他一时间挪不动脚步。 虞晚舟没有说话,只是脑袋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少年微微一震,他的下颚线条紧绷着很是厉害,那滴雨水从他脸庞滑落,荡在他的下巴上要掉不掉。 “公主不必害怕,有......” 策宸凨的眼眸深处复杂浓稠,他磨着后槽牙,顿了半响,似是斟酌了一番用词,才又继而道,“有皇上坐镇,想必那帮海寇定能一网打尽。” 到底才是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两次险些丧命于海寇的手里,她自是会害怕的。 虞晚舟便是在能装,可她浑身颤抖并非能作假。 “海寇?” 少女的声音很轻。 她直起了身子,勾在策宸凨腰带上的手也随之落下。 “哪有我父皇可怕。” 她转身,氤氲的水雾带着一股热气直冲她的双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闭上了眼睛,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策宸凨转头看她时,就见她正在自己背后默不作声的偷偷哭着。 “公主......” 她还是知道了。 在皇帝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用得着时看重一些,用不着时恨不能丢了。 策宸凨惯来不会安慰人,是以,他保持了沉默。 几息之后,虞晚舟抬手抹去眼泪,好 第84章 沐浴 策宸凨微微颔首,迈出走出了屏风。 许是怕她担心自己会走,便是沉沉地出声,“属下在此候着,公主尽可放心。” 虞晚舟是真的冻得厉害,她脱了外衣,便进了沐浴桶。 策宸凨听着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一时觉得有些燥热,他看着紧闭着的窗户,动了动心神,但还是没有将窗户推开。 适才他拥公主入怀时,这丫头浑身冰凉。 此时应当吹不得风。 虞晚舟看着飘浮在水面上的花瓣静默了一片。 “我不想和我母后一样的命运。” 她的声音轻浅,策宸凨听见了,他微微一动,却是没有说话。 一时间他不知道公主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他说话。 “母后被田公公砍死的时候,我就在床底下,她听见母后尖叫地说,晚舟,逃出宫去,不要回来。” 当时田公公以为这只是前虞皇后死前的念想,却不知道,她就是说给床底下的虞晚舟听的。 “我没有听她的话,因为弑母之仇不可不报。” 不止是田公公,还有指使他的淳贵妃,默认甚至推波助澜的她皇帝老爹,以及坐看虎斗的太后。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虞晚舟敛下眼眸,松开了手,被她攥紧在手心的花瓣皱成了一团,飘散在水面上。 “那日,父皇赐婚你我,我心底不知多高兴,因为我可以逃离这里了,可是你宁死拒婚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少年的神色愈发深沉晦暗,他握住了身侧的佩剑,视线紧紧地落在那被雨打湿的红色剑穗上。 虞晚舟轻笑了一声,“想来我不该因此同你置气的,你只是不愿意做棋子被我利用,就像我不愿意被父皇所利用一般。” 那些郁结在心口的那股浊气忽然就泄了。 策宸凨的心又软了下来,“公主,当日我......” “不必解释,我同你的处境其实别无二致。” 虞晚舟轻轻拨开水面上的花瓣,敛下眸色有些冷。 “我以为你应当能是懂我的,可想来是我错了。” 虽然指婚并非是她本意,可她思来想去,也的确想不出这到底对他有什么不好的。 若说策宸凨心里没有她也就罢了,原本婚姻大事,本就不该糊弄凑合,可偏偏今夜她看得很清楚。 这人不顾他皇帝老爹的命令,一心只护着她,分明心里是有她的。 况且,做她驸马,身份显赫,再不会被人提及罪人之子的身份。 策宸凨听见屏风后的少女微微一叹,随之水声哗哗作响。 她从水中站了起来,抬头这才发现屏风上头没有挂着她换洗的干净衣服。 虞晚舟有片刻慌了,她纠结了一番,重新坐进了水里。 玉锦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她若是再待在水里等着水变凉,怕真是要染上风寒了。 在风寒难受和一时窘迫之间,她选择了一时窘迫。 更何况,策宸凨并非是那些轻浮的男子。 是以如此,她闭了闭眼,“策护卫......” “属下在。”策宸凨即刻回道,并且已经转过身,视线落在了屏风上,好似这样能看见屏风后头的少女。 “能帮我取一下干净的衣物吗?就在柜子里。” 虞晚舟说完这话时,脸色通红,嗓音也细如蚊声。 策宸凨几乎是僵住了,他愣了片刻,抬眸扫过屏风上头。 的的确确是没有备下换洗的衣物。 虞晚舟坐在水中,听着沉稳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 片刻后,一只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拿着干净衣物的手碰到了她的肩膀,又很快往旁边移了一寸。 虞晚舟抬头望去,策宸凨背对着自己,站在屏风旁,一只手臂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因着这样,他适才才会不慎碰到了自己。 “公主,你的衣物。” 生死在眼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少年此时声音紧绷着,竟是透出了一丝颤抖。 虞晚舟抿唇偷笑着,接过了衣物,故意用沾了水的手滑过他的手背,作势起身,拉着他的手借力。 策宸凨身子僵硬地站着笔挺。 安静的殿内,风雨都被阻隔在了外头,他的呼吸声有些沉。 他动了一下手,想收回去,却只听水声哗哗作响,少女好似脚下升滑,扑在了他的后背上。 策宸凨没有动,唯恐公主没了自己做依靠,会跌在地上,伤了自己。 直到少女沁香在鼻息间淡去,他才僵硬地出声,“属下不打扰公主了。” 虞晚舟慢条斯理地穿着衣物,见他抬步要走,便是道,“玉锦......还未回来。” 少年脚步几乎是硬生生的顿下,随后折返,重新站在了屏风前。 虞晚舟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她的秀发还在滴着水,顺着她的白皙的脖颈,没入衣领。 策宸凨瞥了她一眼,又仓促地移开目光。 少女却是靠近了他,继续着方才的话。 “我利用了你杀人,你在殿前当众使我下不来台,整个南蜀都知道没有人愿意娶我,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冷峻的少年侍卫十余年来只会执剑杀人,何时见过这阵仗,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执剑俯身行礼,借此隔开自己与公主之间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那独特的少女沁香却是萦绕在他鼻息间愈发浓烈。 红唇若有似无的扬起,虞晚舟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愉快。 她故意上前一步,继续道,“往后我们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震得少年抬头看她,幽深的黑眸里满是意外之色。 “不过你拿走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策宸凨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心本应是白皙的,可此时手心里有四道不大不小的血印子,正是她自己的指甲所掐出来的。 想来是适才才凉亭时,她隐忍时弄出来的伤口。 视线再往上移,是她被麻绳磨破了皮的手腕,血印未退,应当是伤得不算浅。 眸色晦暗了一层,他嗓音低哑地问道,“什么东西?” 虞晚舟似是有些不快的撇嘴蹙眉。 第85章 互不相干? “你那晚从我这里拿走的那本书,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策宸凨拧着眉,听着她软着嗓子,又是问自己讨东西,又是对自己说,“这样我们才能算是无拖无欠,两不相干。” 他看着这双无辜委屈又哭红肿了的眼睛,喉间溢出冷笑。 明明是很娇软的声音,怎么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这么难听。 平日里见她不论是面对那个狗皇帝,还是太后,又或者是淳贵妃,都是一张甜嘴,甚是会哄人。 他面不改色地问着,“什么书?” 虞晚舟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居然在她这个无赖面前耍起了无赖。 “就是我梦魇的那晚,策护卫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她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可这人居然这么看着她,淡淡地道,“公主说笑了,属下是侍卫,不可随意进入公主寝宫,你说的那晚,是哪一晚?” “......”虞晚舟看着面前的少年薄唇微微勾起,弧度似笑非笑,她更是恼怒了,“你想不认账?” “公主便是闹到皇上面前,属下依旧是那句话。” 策宸凨挑眉,突然觉着面前满脸怒意的少女很是鲜活,比她哭哭啼啼的样子顺眼多了。 虞晚舟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下,她眯起眼眸,突然凑近了他,少年意外地僵住,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了半分。 “你不会是不想和我毫无关系,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吧。” “公主想多了。” 策宸凨面上云淡风轻,眸底却是晦暗了下来。 他抬步绕过虞晚舟的身旁,直至走出寝宫,少女都没有再将他喊住。 公主想同他断绝关系? 少年一步踏进雨里,玄色的靴子周遭溅起了水花,那张俊脸愈发阴沉。 利用了他就想就此弃了? 他偏不会让这丫头如愿。 虞晚舟趴在窗台上,看着策宸凨快步走下石阶,她甚是烦闷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验了那句老话,河边走多了,总会湿鞋的。 她耍无赖多了,还真让她碰上个比她更不讲理的。 可那本二三事若是没看也就罢了,又或是看完了也就算了,可偏偏她才看了一半,这不上不下的,委实折磨死她了。 她不记得玉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早晨醒来时,玉锦就候在了床前,一见她,就同她说了个事情。 “公主殿下,昨夜的海寇全数跑了,他们跳入荷花池中,水遁了,宫中的侍卫甚少有善水的,没能追上。” 虞晚舟听了倒也不意外。 那帮人是海寇,谁能比他们更知水性。 见她沉默不言,玉锦以为她是在担心害怕,便是又道,“皇上气急了,已经命人全城抓捕他们。” 虞晚舟打着哈欠,伸脚塞进了绣花鞋中。 玉锦伺候着她洗漱,“公主不必担心,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为什么?”虞晚舟挑眉,连玉锦都这么有把握。 “因为昨夜海寇逃跑时,丢下了一句话,说是嫡亲公主象征的乃是南蜀昌盛国势,他们必定要取你性命,让天下人贻笑大方南蜀不过如此。” “皇上为了保护公主,已经派出三千卫兵在城中查访,定能抓住他们。” 虞晚舟倒是有些意外这些海寇临逃时,竟还为她做了这么一出戏。 玉锦见她红唇微扬,纳闷不解地道,“公主你不害怕吗?” “你不是说父皇已经有所行动了?”她垂下眼眸,淡淡一笑,“我相信父皇。” 她皇帝老爹为了所谓的面子,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一夜风雨过去,落红满地,谁都没有记起她这位公主昨夜是如何的狼狈,被皇帝弃之不顾,而是皆以保护她为重任。 皇帝一下了朝,就召见了她。 虞晚舟乖巧地在他面前请安,全然不提昨夜的事情。 皇帝打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想来是昨夜真的被吓得不轻,故而才没有同她计较昨夜视他如无物。 他轻咳了一声,宽慰道,“晚舟昨夜定是没睡安稳吧?寡人原是想去看看你,可又怕惊扰你,这才没去。” “承蒙父皇隆恩,晚舟一切都好。” 她语调娇软,姿态也摆得很低,说话时俯身行礼,似乎真的没有半点怪他的意思。 策宸凨站在皇帝的身后冷眼看着她,脸色温凉。 石渊转头瞥了他一眼,他总觉得有人得罪了这小子,策宸凨明显的心情不佳。 皇帝冷哼一声,大手拍在桌上,震得浓稠的墨汁被震荡在了砚台的周围。 “那帮海寇,三番两次劫走你,寡人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虞晚舟依旧是那娇滴滴的感恩态度,垂下眸底此时甚是有了泪光,似乎是因着皇帝的话感动了。 “是晚舟不好,被海寇盯上,给父皇造成麻烦了。” 虽说,海寇嘴里针对的是嫡亲公主,这个被盯上的人不是她,也会是其他皇室子弟,可皇帝偏偏还真就那么觉得,是虞晚舟不安分,被海寇盯上了。 “近日你就待在自己的寝宫,哪里都不要去。” 虞晚舟乖巧点头,没有半点怨言,倒是玉锦为她生了委屈,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道,“皇上,昨夜公主正是在寝宫被劫持的,这无妄之灾,公主避无可避啊。” 闻言,虞晚舟只是在心里冷笑。 他父皇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若不是海寇的那番话,恐怕今日他对自己根本就是不闻不问。 皇帝面上闪过片刻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寡人自是知道,所以已经决定派策宸凨护你左右。” 冷面俊首的少年只是俯身行礼应下此事,并无多言。 可虞晚舟却是不干了。 怎么能让这人盯着她? “父皇。” 她忽而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痕,着实惊着了皇帝。 “这是......怎么了?” 策宸凨亦是挑眉抱剑在身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公主又想如何作妖。 “请父皇给儿臣留些颜面。” 虞晚舟说罢,便磕了头,砰的一声,尤其的响,等她再抬起头时,白皙的额前已经有了红印子,仔细之下似乎还有些肿。 第86章 留些体面 皇帝心中甚是不耐,却因着她这般模样,不得已地软下声音,问了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晚舟吸了吸鼻子,抬眸看了眼策宸凨,再垂下眼时,眼泪已经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 皇帝纳闷不解地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眼策宸凨。 这两人昨夜好的甚是让人不得不多想,怎么今日又变了? 他本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策宸凨同虞晚舟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真有点猫腻,那当日淳贵妃岂不是受了委屈? 皇帝身边的那小太监很是机灵,俯身以手遮嘴,附耳小声提醒着他。 “皇上,您忘了,公主曾被策护卫拒婚过。” 而且是不顾性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寡人见你昨夜甚是依赖策护卫,还以为你信任他,这才命他护在你左右。” “昨晚那情况......”虞晚舟抿着唇,声音低小,但很是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她说的是,“不论是谁护我,我都很信任。” 言则,与策宸凨无关,那个人是谁于她而言都可以。 石渊后颈一阵发凉,他转头看了眼紧闭着的窗户,又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策宸凨,见他面色阴沉如墨,这才明白这股子凉意从何而来。 “儿臣宁死,也想求一份体面,请父皇成全。” 虞晚舟对着皇帝又是一个闷声响的磕头。 皇帝皱眉,抬手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颈。 石渊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感觉到了凉意啊。 话都被公主说到这份上了,皇帝也只好随了她去。 保护公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尤其是事关国威。 皇帝让她回了寝宫后,当即对着策宸凨一顿责骂。 直到他案桌上的那炷香燃到了尽头,灰白的香灰歪了一些,而后全数散在了檀中,皇帝这才觉着口有些干,停下来喝了一盏茶。 茶盏被他重重地摆在了桌上,放的歪歪斜斜,伺候在侧的小太监随即将那盏茶收了起来。 “这宫中,只有你对海寇最为了解,尤其此番他们还有收了不少叛离白玉部落的族人,你又与白玉人交过手,保护公主非你莫属。” 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决定甚是满意。 他的手来回敲着桌面,怒沉沉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瞧着虞晚舟那宁死不应的样子,恐怕他这次一定能能抓住策宸凨的错处,将他除了。 心里盘算着此事,皇帝如此对策宸凨道,“你去公主殿前跪着,一直跪到她原谅你为止。” 这样的侮辱,连受命盯着策宸凨的石渊都有些看不下去,连连摇头。 可策宸凨却是面无表情的应了下来。 他一贯是皇帝命令什么,他便做什么。 就像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 石渊突然有些可怜起了策宸凨。 皇帝手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鹰爪,却如行尸走肉一般,连属于自己的情绪都没有。 昨夜一场狂风暴雨过后,今日的日头尤其的毒辣。 热气从地上窜起,又被骄阳烤着,腾腾袅袅。 策宸凨跪在殿前,倒是因着那棵夹竹桃繁盛的枝叶落了阴处,没有完全被太阳晒着。 他抬眸瞥了眼那棵夹竹桃。 这十年间,他做了很多事情,倒是被给这棵树浇水没有白做。 玉锦站在窗前,看了眼他,缩回了脖子,有些恼了,“公主,这策护卫可真机警,皇上命他罚跪,他倒是会挑地方。” 虞晚舟坐在窗旁的小榻上,轻轻扇着团扇,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你近日怎么总是针对他?” 她记得以往的玉锦可不是这样的。 不光总是夸赞着他,而且就连她要去和亲,玉锦都向她建议把策宸凨一并带去白玉部落。 这怎么说变就变了? “因为他不是好人!” 玉锦冷下了脸,连语气都不是很好。 不是好人? 虞晚舟轻轻一笑,“倒是很多人都这么同我说过。”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玉锦,“却从未有人同我说过,为什么觉得他不是好人。” “因为......”玉锦咬着下唇,却是说不出口。 就因为策宸凨不记得曾经救过她,因为她心底的那份暗恋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冷言冷语地打发得心灰意冷了。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虞晚舟勾唇,弧度却是有些凉。 她讨厌策宸凨不假,却不喜欢旁人这么说他,尤其是连个理由都没有。 只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是好人,那他就不是好人了吗? 她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沏满。 “当年,我母后因不肯让出身不祥的淳贵妃进宫,被太后排挤,说她德不配位,一时间,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待她的,你觉着我母后如何?” 玉锦惊了一下,不料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是勾起了公主的悲痛往事。 她连忙跪在了地上,“前虞皇后自是担得起一国之后,否则这么多年,皇上早就立了新后。” 虞晚舟睨了她一眼,将那盏茶摆在了窗台上。 清风拂过,那茶袅袅的热气被吹散。 屋内静默了几息,忽而从外头传来脚步声。 主仆二人一同往窗外看去。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几日不见的苏禾霓郡主。 她一身红火,一如往日那般,只是神情少了些傲娇。 想来这几日她过得并不如意。 苏禾霓经过策宸凨身旁时,脚步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冷面少年一眼,才有大步迈进了殿内。 这次也不同于以往,她是人先进了殿内,瞧见了虞晚舟,才同她打了招呼。 “我才听说了昨夜的事情,就连忙拿了腰牌进宫,你怎么样?没事吧?” 虞晚舟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虽是抹上了药膏,也被包扎好了,但经人提起时,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尤其是她脖颈上的那一刀,虽是不深,可只要风吹过,她就有些疼。 “怎么伤成了这样?” 苏禾霓当即拍桌,怒道,“你放心,我已经让我爹加派兵马,在城内城外都搜寻了,一定不会放过那帮海寇的。 第87章 她并非是一时之气 虞晚舟还在想她今日入宫是为了什么,就听见她关切地道,“我听说你不愿意让策宸凨做你的贴身护卫。” 捻着香粉的手微微一顿,少女微微笑着抬眸看向苏禾霓。 郡主向来收风很快,宫里两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便是已经传到宫外的镇南王府了。 也不知道这宫里头究竟有多少镇南王的眼线。 “他虽说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整个南蜀能打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苏禾霓微微一叹,倒也没有劝她,反而甚是理解她,“不过他那般折辱你,是我我也不会答应。” “在你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来劝我,不必计较,只有你最是懂我。”少女敛下的眼眸微微一闪,模样委屈得很到位。 “不如这样,我去向皇上请旨,派我王府的士兵入宫护你,如何?”苏禾霓笑着拍着心口道,“我镇南王府上的人,虽说的确是比不上策宸凨,可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等她回答,苏禾霓便是起身,“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同皇上去说。” 虞晚舟没有留她,目送她离开。 “宫里那么那么多侍卫,再不济也还有皇上的亲卫兵,何至于用她王府的人?”玉锦皱眉,“真当皇宫没人了吗?” “她也是一片好心。”虞晚舟神色淡淡,并不在乎皇室的名声如何。 她皇帝老爹和镇南王生了嫌隙,又是因苏禾霓而起,想来她是想极力补救,却忽略了要保全皇室的面子。 她轻轻摇头,伸手碰了碰放在窗台上的那盏茶,已经凉了。 婆娑的树影倒在地上,随风摇曳。 一双绣花鞋映入冷面少年的眸中,他缓缓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公主手里捧着一盏茶,递到了他的眼前。 他俯身接过,有些意外地挑眉,茶杯没有半点温度,显然是故意放凉了才端给他的。 一口饮尽,清冽的茶水润入他干涩的喉间,犹如在沙漠得了一口救命的水。 他将茶盏递还了回去,玉锦即刻拿走。 “你可以起身走了。”少女声音一贯的娇软好听。 策宸凨最是会察言观色,可偏偏听不出虞晚舟有半点的不悦。 这丫头惯来会掩饰自己,她真正的心性如何,旁人很难看透。 但策宸凨不知为何,偏是觉得她就是恼了自己。 “父皇那里,我会亲自去说。” 宽大裙幅逶迤身后,缕缕的发丝在清风中微扬,她逆光而站,金灿灿的日光落在她的周身,“定不会为难你的。” 策宸凨皱眉,不知怎的,看着公主转身走回宫殿,耳边突然想起她昨晚说的,“无拖无欠,两不相欠。” 她似乎是认真的,并非一时之气。 玉锦将殿门关上,快步走到了虞晚舟的身边,“公主,他还没走呢。” 虞晚舟挑眉望窗外看了一眼,那冷峻的少年果真还跪在夹竹桃的树影下,一丝未动。 不是说他惟命是从的吗? 怎么总是不听她差遣? 纤细的手摇了几下团扇,随后被她丢在了桌面上,她鼓着腮帮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咬唇,“烦人!” 便是那淳贵妃,也不曾见从公主口中说出半个厌恶的字眼,如今却是对那策宸凨百般忍不下。 玉锦见状,连忙将窗户也掩上,省得公主看了心烦。 “公主,要奴婢去赶他走吗?” “不必,他爱跪着就跪着。” 半个时辰后,玉锦顶着烈日,站在了策宸凨的面前。 她觉着自家公主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策宸凨跪了多久,公主便如坐针毡了多久,这不,差使她请走策宸凨。 “策护卫,公主已经让你回去了,你这般跪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主性子蛮横呢。”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好似压根就没有听见玉锦的话。 “公主到底与你有何仇何怨?你折辱了她的闺誉,现下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她声誉尽毁,才肯罢休吗?” 玉锦想不明白,她家公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狠心刁难她。 虽说她向来是看不惯禾霓郡主的做派,可郡主有句话说的没错。 策宸凨绝非良善之人。 少年的眉梢眼角挑出丝丝的凉意,他大可以继续跪着,让这位嫡亲公主再次站在风口浪尖上。 可他没有。 虞晚舟这一年来苦心经营的哭包胆怂的形象一旦真被他毁了,指不定这丫头会同他闹出什么事情来。 策宸凨这般想着,他倒不是怕这小姑娘,只是懒得陪她玩这游戏,无聊又无趣。 虞晚舟坐在窗前,透过那半掩着的窗户,看见这人缓缓起身,抬步走下了石阶,却并不是那么如愿的高兴。 她究竟想这人如何? 虞晚舟一时间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心头更是烦闷,拿起扇子的手摇晃的速度快了一些。 窗外树影晃动,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小太监蹲在地上默不作声地捡着奏折。 皇帝震怒地看着苏禾霓,一时间甚至觉着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禾霓郡主紧紧地握着身侧的百褶裙,故作镇定地同皇帝直视着。 她见皇上大怒地推翻那些奏折,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想挽回镇南王府的地位,却不想自己竟是酿成大错。 她灵机一动,即刻道,“皇上息怒,我知道宫里高手如云,可我见晚舟她实在是害怕,这才应了她的请求,来求皇上恩准镇南王府的士兵入宫护她。” “你是说......”皇帝眼眸眯了半分,“这是晚舟的意思?” “是。”苏禾霓面不改色,适才一颗悬着的心已经定了下来,“我知道于理不合,已经规劝过了她了,可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我只得应下。” 这倒的确像是那个草包公主的作风。 “此事不用管她,寡人自有打算,她不要策宸凨便不要,这宫里头又非只是他一人。” 只不过是策宸凨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罢了。 最适合为他办事,也最适合......背锅。 皇帝虽是嘴上这么说,打发了苏禾霓,却是为谁来护驾虞晚舟头疼不已。 第88章 囚禁 淳贵妃还在闭门思过,他自是不能去见她,唯恐惹了太后不快。 皇帝寻思了片刻,命御医拿来一株万年人参,又命宫人换了个上好的楠木盒子,送去了太后那里。 “儿臣今日得了一株万年人参,特意拿来送给母后。” 太后懒懒地瞥了一眼过去,微笑着命尹嬷嬷收下。 皇帝坐在了太后的对面,满是苦恼地同她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托。” 若非是棘手的难事,皇帝还真不会开这个口。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不曾有求于太后。 今日开了尊口,倒是叫太后有些意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难倒了这不可一世的皇帝。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是因虞晚舟。 “晚舟那丫头,虽说很是乖巧,可不知道是否是因她自幼不在宫里长大的缘故,行事甚是不牢靠,着实有辱皇室,还请母后费心一二,好好教导她。” 太后冷眼看着皇帝满脸愁容,心中泛起一阵冷笑。 她对这个嫡亲公主小时候的模样,还是有些印象的。 那孩子打小就机灵聪慧,若非有虞阁老压着这个小魔女,恐怕整个皇宫都能被她给掀翻了。 可如今,人人却都说这位嫡亲的公主远不如那镇南王府的禾霓郡主。 若是她自小养在前虞皇后身边,由虞阁老亲自教导,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胆怯草包的样子。 如今倒是嫌这嫡亲公主给自己招惹祸事,不如镇南王府的郡主了。 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皇帝他自个儿作的。 “她平日如何,寡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可她竟是求人求到了镇南王府,我南蜀皇室的颜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太后挑了一下眉,又细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这事却怎么同虞晚舟与她说的不一样? “皇帝,在你来之前,嫡亲公主也来找过我,说的虽是同一件事情,却与禾霓郡主的话有些出入。” 她声音有些冷了下来。 莫说现在虞晚舟是她用的甚是称手的一枚棋子,便是为了皇室颜面,她也要为这位嫡亲公主说话。 皇帝愣了一下,“还能有什么出入?” 太后拿着杯盖,一下下地拂过茶面,甚是有耐心地撇去茶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她没有说话,尹嬷嬷随即朝皇帝俯身。 “公主来的时候,老奴就伺候在旁。” 尹嬷嬷给皇帝也沏上了一盏茶,这才道,“公主来时,脸色同皇上一样愁苦。” “她愁什么?”皇帝冷哼一声,用力地甩袖,很是不耐。 “公主说,郡主自荐,要派镇南王府的士兵入宫保护她,她多番推辞,可郡主却以为她是胆小,不敢同皇上您说,这才找上了您。” 尹嬷嬷一字一句说的又缓又慢,皇帝的眉头也愈发蹙得紧了。 “公主还说,她宁愿不要体面,留下策宸凨在身边,也不愿意让皇室丢了颜面,只是她劝不了郡主,这不,急急忙忙地来找太后。” 尹嬷嬷说罢,太后才挑眉看向皇帝,意味深长地道,“这镇南王府可真有意思,今日公主来同哀家说时,哀家还以为王府是想逼宫。” 当年皇帝的皇位可是从镇南王手里夺来的。 这些年皇帝派他去镇守边疆,恐怕心里一直压着一股气在。 “那郡主心思深沉,脑子又活络,断不可尽信她的话。” 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背,提醒道,“更何况,晚舟才是公主,再如何愚钝,也不至于真的不分轻重。” 此事连谁说真话谁说假话都不用去追究。 太后已经拍了板,认定了是郡主在耍心眼。 皇帝经太后一番提点,这才想起郡主最开始在他面前只字未提公主求她一事,是后来见他发了怒,这才把虞晚舟牵扯上了。 如此,更是不用再去细查。 “皇上,前夜在荷花池边的事情,哀家也听说了,你再如何不待见她,也断不可将态度摆的那么明显,连她的性命都不顾。” 叫无恶不作的海寇看了笑话。 太后摇头,很是不满。 若是她的皇子,又怎么会犯蠢至此。 只可惜,她的皇子夭折之后,她再无所出,这才继了这个幼年丧母的皇子。 若那时她知道这皇子愚钝又狂大无知,她还不如扶持那镇南王。 太后有些头疼,垂眸按了按太阳穴。 皇帝自知闹了一场乌龙,又被太后训斥了一顿,也坐不下去,随即起身,“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当夜,镇南王原是已经收拾了行囊,要回边疆镇守,却被一道皇命拦下。 传指的公公是在城门口拦下镇南王的。 他将圣旨递给了王爷,又俯身毕恭毕敬地道,“王爷,这么多年也辛苦了,皇上念在兄弟之情,留你久居京城,往后您可就享福了。” 虽没有命他即刻交出兵权,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镇南王心里很是纳闷,想他近日伏小做低,皇帝明明已经消了气,怎么还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变相将他囚在了京城。 他当即骑马飞奔至皇宫,一路上无人阻拦,却在皇帝寝宫前,被冷面俊首的少年侍卫拦了下来。 “王爷,皇上已经睡下了,请明日再来。” 若是旁人,他或许给点好处,又或是说些威逼利诱的话,便是放他进殿了 可偏偏是策宸凨。 此人目中无人,向来只听皇上的命令行事。 王爷僵持了一会,没有坚持,他没必要硬碰硬,转身就要离开,却是被策宸凨喊住了。 “王爷若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尽可去问郡主。” 不光是镇南王愣在当场,就连石渊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身旁的策宸凨。 他居然会好心提点镇南王。 这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此事,本王记下了,望日有机会,会还恩。” “不必。”少年冷冷淡淡。 他本就不是稀罕这些小恩小惠的人。 镇南王一心要回去质问他的好女儿,眼下也没有理会策宸凨的不给面子。 待他走后好久,石渊才问道,“你为何帮王爷?” 世人都说,镇南王比皇帝更适合坐这皇位。 第89章 他真想谋逆啊 难道,这策宸凨是想......谋逆? 因着这个想法,石渊的心突突的一跳。 这小子还真的想造反报仇? 不然如何解释他突然向王爷示好,还不要王爷还恩。 “帮?”策宸凨勾了勾唇,眸底布满着星星点点的嗤笑。 石渊本是想着自己盯了他许久,终于能有一桩事情可以禀报给皇上了。 可眼下却见他是这番神色,心里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莫不是猜错了? 镇南王离开了宫,一路策马狂奔回了王府。 这夜,王府灯火通明,有女子哭嚎的声音不断响起,直到初晓破开云层,这才罢休。 据打更的那老头说,也不知是哪个侍女犯了错,竟是被鞭挞了一整夜。 翌日上朝时,王爷是亲自将荆条跪在了大殿上,也不说是何事,只是一见皇帝来,他就连连磕头,说自己是来请罪的。 在朝的文武百官皆是一头雾水,心里很是纳闷。 这镇南王不是应当昨夜就启程回边疆了吗?怎的还没有走。 皇帝冷面相对,只说了句,“镇南王镇守边疆多年,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一句劳苦功高,众人顿悟。 皇帝忌惮镇南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定是抓了镇南王的痛脚,王爷才会卑微至此来请罪。 “本王教女无方,险些酿成大祸,自知罪无可赦,愿皇上另选良将,镇守边疆,本王从今日起闭门思过。” 皇帝一听,脸色更是怒沉。 整个南蜀,虽有大将,可哪比得上威震四方的镇南王。 他若真不去镇守边疆,那白玉部落和海寇岂不是比往日更嚣张。 皇帝哪里是能受威胁的人,他当即大掌一挥,“既如此,那王爷便自行去吧。” 一场博弈,镇南王赌上了百姓的安康,却没有想到这个皇帝竟是半分都不让。 这日,整个南蜀都在说此事,就连养在深宫里的虞晚舟也听说了。 她思量了片刻,觉着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给旁人看的。 是以,她修书一封,让人给苏禾霓郡主送去。 在这信送出宫之前,已经被淳贵妃的人拦下了。 淳贵妃几番相请,才把皇帝请到了自己的寝宫。 “臣妾自知无脸见皇上,但有一桩事情,不得不告诉皇上。” 她拿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皇帝略略扫了一眼,本就阴沉的脸更是如山雨欲来之势。 半柱香后,虞晚舟跪在了淳贵妃的寝宫外。 冷面的少年侍卫执剑守在门外,目光淡淡地看着她,敛下的眸底晦暗了半寸。 皇帝是有意罚跪她,故而在小太监通传后的一炷香之内,都没有召见她。 虞晚舟惯来将逆来顺受装得不错。 此时,她跪在大太阳底下,额前布着细汗,她亦是跪的笔直,不可不闹,甚至连打听都没有做。 皇帝一直站在半掩着的窗前盯着她,见她毫无动作,一时间没了耐心,便让人将她带进来。 进了殿,虞晚舟照样跪在地上。 屋里到底是比外头凉快一些。 她垂下的小脸神情微松。 皇帝又静等了一会,他不开口,虞晚舟也没有开口。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品出了一番僵持的意思。 当年前虞皇后还在时,他想纳淳贵妃入宫,皇后不同意,两人也这么一言不发的僵持过。 彼时他就输了。 如今自是不能再输给自己的女儿。 皇帝是这般想的,可要论磨性子哪里磨得过前虞皇后亲生的虞晚舟。 “你可知自己错哪了?” 皇帝来回瞧着桌面,当他忍不住开口的这一瞬,他就知道,他这次又输了。 是以如此,他性情更是阴晴不定,现下怎么看虞晚舟怎么不爽。 可少女抬起头的那一双眼睛泪光闪闪,委屈又无辜的模样哪里能寻得到一句重话说她。 皇帝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他膝下儿女不算少,可没有一个像虞晚舟这般让他深感棘手的。 “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 公主声音娇软,还带着胆怯怯的哭腔,说罢嘴巴一撇,又垂下了眼眸。 淳贵妃将案桌上的那封信亲自递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这可是你亲笔所写?你将它读出来听听。” 虞晚舟垂首,瞥了一眼那信纸,当下皱眉,小声道,“这不是我写的。” 淳贵妃愣了半响,回头朝皇上看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颇为有默契地看向了跪在地上正满脸委屈的虞晚舟。 “寡人都认得出你的笔迹,你自己认不出?” 虞晚舟俯身磕了个头,“父皇明鉴,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左右手都会写字,母后说私人信件要用左手,涉及公事皆要用右手。” 这是虞家祖训,皇帝是知道的。 淳贵妃面上有些煞白,她握紧着那封信,心头泛起了一股子慌乱。 今日虞晚舟写给苏禾霓郡主的信,自然是私人信件,应当是左手。 可宫里的人从未见过她左手写字,要模仿她的字迹,只能翻找出她右手所写的字迹。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淳贵妃勾着红唇,冷眼盯着她。 “儿臣不知伪造我信件的人有何目的,所写内容为何,不过我修书时,恰好尹嬷嬷来我殿内,她瞧见过,不若让尹嬷嬷来看看这封信与我当时所写内容有何出入。” 淳贵妃冷笑一声,道,“公主,尹嬷嬷是太后跟前的人,把她召见过来,那谁去伺候太后?” 虞晚舟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不言。 皇帝并不通晓女儿家那如沉海般的心思,只当她是哑口无言。 可淳贵妃却是心头一慌。 这一眼,何其熟悉! 就如同当年她入宫没几日时,使计陷害前虞皇后,彼时,皇后也是这般看她。 眸光淡到了极致,仿佛压根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后来,她奸计未成,反被责罚了一顿。 莫不是,往事复现,她又要遭一回责罚? “儿臣只有尹嬷嬷这一个证人,除了她,儿臣百口莫辩。” 分明就是置气恼怒的言语,可从虞晚舟的口中说出来,偏生带了一股子的委屈,让人不得不依着她。 第90章 移不开目光 皇帝又因适才与她的一番无言僵持,忽而又想起了前虞皇后,想起他几日前生死之际曾许下的承诺。 故而,他便就此依着虞晚舟,召见了尹嬷嬷。 这番动静,自是惊动了太后。 是以,尹嬷嬷是扶着太后进了淳贵妃的寝宫。 不等皇帝说话,太后就眉眼凉凉地扫过淳贵妃,坐在了上位,“皇帝今日怎么会在这儿?” 罚了淳贵妃闭门思过半个月,这才过了几日? 皇帝倒是没有半分的心虚,“事关嫡亲公主,寡人不得不来。” 受命把尹嬷嬷召见来的是策宸凨。 这一路上,太后问了什么,他便答什么,故而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后心里门清的很。 “不就是一封信么?用得着大费周章的惊动皇上?” 太后睨着淳贵妃,贵妃心头慌乱,当即跪在了地上。 “臣妾知道近日皇上很是头疼镇南王,故而臣妾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想放过。” “风吹草动?”太后冷哼一声,嗤笑道,“你收风倒是快得很。” 淳贵妃面如土灰,自知怎么狡辩也无用,便是哭哭啼啼地掩面。 “臣妾只是不放心皇上,没了臣妾伺候,唯恐皇上食不能寐,夜不能寝。” 如此一番贴己的话,皇帝心下感动不已。 他想起自己这几日的确是吃不下睡不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淳贵妃的惩罚重了。 皇帝拿着那封信递给了太后。 太后没有打开,反倒是先让尹嬷嬷说出信中内容。 “公主所写,见信上无非是女儿家之间的一些关切言语,并无问题。” 淳贵妃即刻道,“非也!公主在信中写下,若是郡主遇上难处,大可向她求助。” 虞晚舟跪在地上,眉心微挑。 她当淳贵妃能编造些什么东西来污蔑她,原是这点小把戏。 “父皇明鉴,儿臣没有。” 她委屈巴巴地将话说完,一滴泪滑落在脸庞,随即她又抬头求救般的看向尹嬷嬷。 尹嬷嬷自是在听见淳贵妃说话时,已经皱了眉。 “老奴记得很清楚,公主写的分明是......” 话到了嘴边,她倒是有些犹豫了,眉头紧皱地看向了虞晚舟。 公主信上所写的那些言语,虽没什么问题,可当众说出来,是不是对她有些残忍了? 太后一心只想压制淳贵妃,蹙眉催促着她。 “公主告诉禾霓郡主,她给不了实际的帮助,只能......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她。” 南蜀皇室除了她这位无依无靠的嫡亲公主之外,其他皇子公主哪一个不是权力在手,耀武扬威的。 皇帝一听,脸色阴沉了下来,当即从太后手中取过那封信,又打开细细地看了一回。 这封信上所写,分明是虞晚舟向苏禾霓承诺,她会动用一切权力,帮助镇南王府渡过难关。 若是虞晚舟手中有半分权力在手,他都会信了这封信乃是她右手所写,故意在事发时撇开关系。 可偏偏他最是清楚,莫说虞晚舟手上有什么权力,便是伺候在她身边的宫女也就玉锦一个罢了。 虞晚舟,不过是空有封号的嫡亲公主罢了。 既是有人恶意诬陷,那便也不用查,也知道是淳贵妃所为。 他垂首冷眼盯着跪在地上的淳贵妃,气得双目通红。 淳贵妃大惊,哭着不断地磕头,“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明鉴,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陷害公主。” 到底是睡在枕边十余年的人,皇帝便是怒极,听了她这番话,忽而想出了一种可能。 “母后,这幕后之人其心可诛!此为一石二鸟,若是寡人信了信件内容,便会重罚公主,若是不信,自是会怀疑是贵妃故意构陷公主。”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险些让虞晚舟没能忍住笑的话。 皇帝说,“淳贵妃纯良,一心为皇室着想,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害嫡亲公主的事情。” 太后懒得看他,转头问着虞晚舟,“晚舟,你以为呢?” 一时间,皇帝迫人的视线,淳贵妃将冷意掩在眸底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虞晚舟沉默了半响。 他皇帝老爹的心一贯是偏的。 眼下她不放过淳贵妃,她皇帝老爹自是不会绕过她。 可她在烈日下跪了一炷香的罪是不能白受的。 “儿臣以为,父皇说得有理,但还请父皇忍痛当众罚一罚淳贵妃,好揪出幕后之人。” 皇帝愕然,他张了张嘴,才想说话,却被太后抢了白。 “晚舟言之有理,既然有幕后黑手,又是冲着皇室而来,当然不能放过他。” 示众的惩罚,要么罚跪,要么挂宫墙暴晒。 太后不等皇帝开口,就命侍卫以淳贵妃故意构陷公主之罪,罚她挂于宫墙上,势必要等到幕后之人再出手,才将淳贵妃放下来。 可淳贵妃心里清楚,哪有什么幕后之人。 此事从头到尾,就只有她在构陷虞晚舟罢了。 她被挂上宫墙时,虞晚舟跟着过去了,亲眼看着她双手被绑着,吊在宫墙之上。 绑人的是策宸凨。 皇帝亲命的。 无他理由,就只是因为他办事牢靠,皇帝怕淳贵妃挂在宫墙上会出意外,故而让他将绳子绑得紧些。 淳贵妃才被挂在宫墙上,她的手腕已经磨破了皮。 果真是不负皇帝所愿,绑得非常紧,不论淳贵妃怎么挣扎,绳子都不会松开。 今日风和日丽,虞晚舟的碎发被清风吹起,模糊着她的视线。 她趴在宫墙上,往下望了望。 淳贵妃又惊又怒,仰着头,痛恨地看着正低下头看她的虞晚舟,那眼神恨不能将她活生生扒皮刺骨。 虞晚舟淡淡一笑,一如她母后当年那般,眸色淡到极致,没把暴怒的淳贵妃放在眼里。 她迎风抬起头,闭上眼眸,朱唇微微扬起。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啊。” 策宸凨站在她的身侧,只消这无意的一眼,就再也无法从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移开视线了。 石渊眯着眼眸望着那烈日,热的他忍不住以手做扇,扇了扇风。 今日这天气好在哪里? “今日不是天气好,是公主的心情好。 第91章 皇后祭日 她时常对人笑,但从未如今日这般,真心开怀。 闻言,虞晚舟只是如平常那般的转头看他,眉眼弯弯,那笑意在眼眸深处敛去。 虞晚舟想,这人竟是能一眼看穿她,委实可怕得很呐。 她唯恐避之不及,匆匆下了宫墙。 石渊纳闷地看着公主匆匆离开的身影,用手肘抵了抵策宸凨,“公主怎么了这是?瞧着好像是在躲避着谁。” 冷峻的少年微微垂首侧目,眸色深沉地睨向了挂在宫墙之上的淳贵妃。 石渊顿悟了。 定是淳贵妃适才用眼神凶狠地剐了公主一眼,公主胆怂,自是害怕的跑了。 “你做什么?” 他看着策宸凨伸手去松了吊着淳贵妃的那根绳子。 簌簌的风声中,淳贵妃尖叫声惊起老鸦扑闪着翅膀,盘旋在上空。 她整个人又被往下置放了一段,手腕被绳子吊着,绳子却往下沉,好似要被撕裂了一番。 石渊心惊肉跳地看着策宸凨云淡风轻的将绳子重新绑在了旗帜上。 “皇上心疼贵妃,怕日头太大,晒伤了贵妃,命我下放些许,避开些日头。”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这番着实难以让人相信的言辞。 石渊只是困惑地看着他,倒是没有细究。 淳贵妃为了稳固皇帝的宠爱,在自己的身上费了不少的心思。 她身轻如燕,最是她得意之处。 可今日的风有些邪性,呼啸得刮过耳畔。 她这会儿被挂在宫墙上,风一吹,整个人就被吹得摇摇晃晃。 淳贵妃吓得面色惨白,她的心底生出了无限的绝望。 暮云冉冉,舒卷移动,夕阳半掩在云层之下,光芒万丈。 淳贵妃在宫墙上吊了一整日,到黄昏时,嘴唇都干的脱了皮,手臂和脸蛋被晒得又黑又红。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自己认下这错,总好过吊在宫墙上被晒成人干。 她脑袋昏沉,方要开口,眼前一眼,竟是就这么昏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淳贵妃被拉上宫墙的时候,玉锦恰好瞧见了,她即刻跑回了寝宫,告诉了虞晚舟。 “淳贵妃身边的宫人自称是那幕后之人,自个去皇上面前请罪了,可我觉得他只是个替死鬼。” 做奴才的给主子顶罪,这事情她见的可太多了。 虞晚舟只是面色略有遗憾。 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绚丽的彩霞,她微微一叹,有些不快,“今日过的有些快。” 她不过是小憩了一会,又品了茶,眨眼之间,黄昏便至。 虞晚舟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眉头微拧,“那个宫人是怎么说的?” 既然是为主子顶罪,为什么要等到太阳西斜才去请罪? “那宫人说他前几日不慎摔坏了皇上送给淳贵妃的一只手镯,被淳贵妃责骂了一顿,心中有气,又想起贵妃与您之间有些嫌隙,故而才想了这么个昏招。” 虞晚舟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应当是有人帮了淳贵妃。 只是,淳贵妃在宫中树敌不少,谁会帮她? 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她单手撑着精致的下颚,一时间实在是想不通。 她惯来没有钻牛角尖的习惯。 此事想不明白的事情,总会有想通的时候,急于当下,也无济于事。 这夜出奇的寂静。 浓绿深处的蝉鸣声乍歇,阴暗幽静的一处宫殿与灯火通明的皇宫格格不入。 往年今日,都会有烛火明明灭灭。 宫人都说,这是惨死的前虞皇后的魂魄没有安息,才会在自己的祭日出现。 今夜侍卫们巡逻,不会经过此地。 这座宫殿在前虞皇后死去的那日就被废弃了,到处弥漫着腐朽的血腥味道,一如当日她死时,鲜血流尽,在空气中挥散不去的浓稠血腥,令人作呕。 殿门半掩着,又昏暗的烛光隐隐约约的亮着,惊得几个经过此地的宫人脚步加快。 少女罩着玄色斗篷,偌大的帽檐将她的双眸都掩在黑夜中。 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靠在门背后,听着外头的动静。 等宫人走远,她这才将门关上,随手把灯笼摆在了满是灰尘的案桌上。 烛光昏暗,照亮了寝宫的一角。 在烛火之外,整座寝宫在黑暗中更显阴气森森。 昏黄的烛光在少女身上落下了一圈温暖的光晕。 她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叠白色的冥纸和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 火苗舔舐着冥纸的一角,在快要烧到她手的时候,被她放进了那紫金香炉里。 一张冥纸快要燃尽,她才又添了一张。 火光明明灭灭地投在少女冷清的侧脸,她垂下的眼眸里只有无尽跳跃的火。 在那一叠冥纸燃尽后,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块蓝色的破布,依旧扔进了紫金香炉里。 “母后,今日我用田公公的命祭你,明年今日,我要整个南蜀都为虞家覆灭。” 她的嗓音淡到了极致,根本没有一丝情绪。 话音落下,红唇微微扬起,弧度在快要燃尽的烛光下甚是好看。 虞晚舟拿起灯笼,走上了宫殿的二楼。 今夜的月光硕大如盘,她站在窗前,将篮中剩余的冥纸全数洒在了空中。 起风了,白色的冥纸被风卷着飞扬在皇宫的每一处。 皇帝本该要去看看昏迷的淳贵妃。 他坐在轿上,由太监抬着,走在宫道中。 一阵风袭来,吹灭了太监手中提着的灯笼,宫道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皇帝还来不及破口大骂,迎面飞来一张纸,贴在了他的脸上,他烦闷地拿走,怒道,“这是什么?” 太监已经拿出了火折子,重新将灯笼点明。 就着烛光一瞧,满地飞扬的白色冥纸,惊得宫人们跪了一地。 皇帝亦是受了惊吓,他连忙将落在身上的冥纸扔掉,命太监摆驾回宫,连淳贵妃那儿都不去了。 淳贵妃原是躺在床榻上,静候着皇帝来,却是左等右等,等来一句,“贵妃娘娘,皇上身子突然有些不适,不来了。” “不来了?” 她提高了嗓音,蹙眉掀开了被褥,命人将窗户打开,随手又拿起了床侧的团扇扇着风。 第92章 逗不得 几张冥纸随风落在了窗台上,惊得宫人们脸色煞白。 淳贵妃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瞧见了这晦气的冥纸,更是大怒,“这是什么东西?快去给本宫查!” “贵妃娘娘,今日......是前虞皇后的忌日。” 侍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即便是心里头害怕,对淳贵妃说话时,还是极尽克制着声音不颤抖。 “她的忌日?”淳贵妃冷哼一声,“死了这么年,还拦着本宫登上后位。” 不用想,定是皇帝害怕,不肯来她这儿了。 “去给本宫查!是哪个在装神弄鬼!” 宫人们即刻起身,还未走出寝宫,又被她喊住,“慢着,来给本宫梳妆,备上轿子,本宫要去见见嫡亲公主。” 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往年今日都不曾有冥纸乱飞,今日偏是出了巧,向来定是那虞晚舟的手笔。 宫人面面相觑着,不敢动。 “怎么?本宫说话不管用了?” “娘娘......皇上命您闭门思过,眼下时日未到,您不能......” 淳贵妃冷眼看向提醒她的宫人,“本宫疏于管教下人,才致使今日闹了一场乌龙,本宫要去向公主道歉。” 到底是被皇上宠在心尖十余年的人,这些宫人自是不敢真拦着她。 是以,依着她的命令,将她梳洗打扮一番后,抬着轿子,将她送往嫡亲公主的寝宫。 一路上,宫道昏暗,夜风猎猎作响,冥纸飞扬在眼前。 宫人们害怕地低着头,淳贵妃坐在轿子上,满脸半是沉怒半是烦闷地挥开迎面飞来的冥纸。 漆黑的夜里,有一道脚步声“哒...哒...哒...”的响起,不疾不徐,格外的清晰。 抬着轿子的宫人们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你听见了没有?” 另一个宫人胆子小,不敢说话,只能微微点头回应。 淳贵妃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冥纸,眉头深皱。 她也听见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前虞皇后便是遇上了天大的事情,走路时也是这般的不紧不慢,冷静沉稳。 不,不会是她。 在这宫里头,还有一个人与她甚是相似。 虞晚舟! 淳贵妃脸色阴沉地命人停下轿子。 静默了片刻,她问道,“可听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宫道小门旁的墙壁贴着两道身影。 虞晚舟外罩着的玄色斗篷隐在黑暗中,她的嘴巴被人自后头捂着,手里的那盏灯笼早已灭了。 一双明亮的眼眸在冷清的月光下露了出来,她呼吸微促,听着宫道里的动静,心跳有些快。 “那脚步声好像没了。” “鬼怎么会有脚步声?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淳贵妃冷哼一声,冷眼扫了一圈周围,亮出声音,又道,“是谁在那儿?给本宫出来!” 黑夜中寂静无声,只有风在耳边喧嚣着。 淳贵妃今日耐心甚少,她蹙眉挥挥手,命宫人在四处查探一番。 听着脚步声,很快就要跨过宫道小门。 忽然一个人影闪现,着实把那一脚正跨出宫道小门的太监给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淳贵妃眯着眼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冷面俊首的少年侍卫,“策宸凨?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她可没有忘记,当年策家同虞家是何等的交好。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俯身行礼,嗓音比今夜这月色还要淡,“属下在巡逻,正在查找这漫天冥纸从何处而来。” 他垂首说话时,眼角往宫道墙壁上扫了一眼。 只因烛光昏暗,他又站得很远,淳贵妃压根就没有看清楚他的眸色变化。 “查清楚了吗?” 策宸凨就这么看着她,“尚未。” “真是个废物。”淳贵妃冷哼一声,挑眉示意宫人将轿子抬起。 待她被被宫人抬着,从宫道的另一处离开,策宸凨才侧了侧身,看着从黑暗中现身的小姑娘。 他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少年故意放缓了脚步,侧过身时,手中的佩剑被虞晚舟拉住了。 “策护卫,你既然帮了我,不如就帮到底,想个法子,赶在淳贵妃之前,带我回寝宫。” 她怎么能想到淳贵妃今日被吊在宫墙上晒得半死不活,睡了一觉竟是生龙活虎。 适才,她正漫步踏着月光,欣赏着满地的冥纸,毕竟是出自她的杰作,谁能想到她但凡走得快一些,就能和淳贵妃照了面。 人啊,果然是不能飘。 一飘就容易坏事。 她想着策宸凨没有理由不帮她。 可他没有。 这人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淡漠地道,“属下不能帮。” “为什么?”她蹙眉,心里着急得很。 偏偏这人凉凉淡淡的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话,有意磨着她。 “公主不是要同属下撇清关系,两不相欠么?” 虞晚舟愣在了当场,清风卷起她的秀发,白色的冥纸在她眼前飞扬着。 少年勾了勾唇,他郁结了几日,瞧见了虞晚舟这副好似被雷劈了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可下一瞬,他就瞧着面前的小姑娘的眼眶被泪光染红,一点一点的蓄上了氤氲的水雾。 上扬的薄唇弧度微微僵住,他的脸庞也跟着冷了下来。 策宸凨磨着后槽牙,明明刚才还挺得意,怎么这会儿竟是开始后悔了。 小姑娘半点都逗不得。 他犹犹豫豫地躲闪着虞晚舟直视着他的视线,开始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道歉。 “我......我当日是逗你的,你怎么还真的信了?” 虞晚舟轻轻晃动着他的佩剑,这一晃仿佛晃动进了少年的心里。 左右那本二三事是拿不回来了,两不相欠这法子用在策宸凨的身上半点都不起作用。 他逗不得? 策宸凨喉间溢出了笑。 虞晚舟微微一愣,这人没见她正哭着呢吗?怎么居然还笑了! 她嘴巴微张,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眸,仰头看着面前高大浅笑着的少年。 她这副模样甚是娇憨,倒映在策宸凨湛湛如墨的黑眸中,如辰星点点。 “我与公主,彼此彼此。” 都是开不得玩笑,会当真的人。 虞晚舟还未想明白他话中意思,捏着 第93章 错了没 耳边是喧嚣的风声,她的脑袋紧贴在策宸凨的心口,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分外让人脸红心猿意马的心跳。 少年轻功卓越,怀中抱着一人,亦是轻松地避开所有的巡逻侍卫。 公主的寝宫此时灯火通明。 玉锦跪在殿前,神色有些慌乱,淳贵妃站在她的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淳贵妃身边的宫人耀武扬威,呵斥着她,“大胆奴才,淳贵妃大驾光临,你拦在外头这算是什么意思?” 宫人的声音在深夜里异常的尖锐,丝毫不害怕会惊扰了玉锦口中“已经睡下了的公主。” “公主好不容易安寝,还请贵妃明日再来。” 玉锦硬着头皮,她不知道公主去了哪里,她只知道公主若是被淳贵妃抓住了把柄,她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日她被策宸凨从在城门口的巷子里抓回宫时,曾说过,她与公主,一损俱损。 故而,她打死都不能让淳贵妃发现公主深夜不在寝宫的事情。 可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淳贵妃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随行的宫人猛地一脚踢在了她的身上,踢得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脚步声簌簌,从她眼前走过。 玉锦已是吓得脸色惨白。 她眼睁睁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淳贵妃一脚踏进了殿内,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淳贵妃,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是有什么急事吗?” 公主娇软的声音铺着一层未散的睡意,轻浅地从殿内响起。 虞晚舟从内殿走了出来,轻纱随着她的脚步晃动,吸引着淳贵妃的视线,掩着里头的人。 玉锦听见了公主的声音,面上一松,随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走进去时,淳贵妃正笑着拉着虞晚舟的手,很是亲和地说着,“今日出了这么一桩糟心的事情,本宫夜不能寐,想着还是要来看看你。” “贵妃有心了。” 虞晚舟不着痕迹地从她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捂在嘴上打了个哈欠,惺忪的睡眼被哈欠泪染红了半分。 她看了眼垂头站到自己身侧的玉锦,拧着秀眉问道,“你这次又做错了什么?惹得贵妃又勃然大怒,我这儿的药倒是全给你用上了。” 说罢,虞晚舟不等淳贵妃说话,便是跪在了地上,“请贵妃娘娘恕罪,我没有管教好下人,险些酿成大错。” 淳贵妃眉心跳了跳,她怎么觉得这公主是在内涵她? 她还没说什么,虞晚舟抬起的脸蛋上已是流淌着泪,着实把淳贵妃弄得措手不及。 “好端端你怎么哭了?” 淳贵妃耐着性子,亲自俯身将她扶起。 也不知道这公主到底是什么做的,这眼泪怎么说来就来。 “请娘娘不要怪罪玉锦,她所有的错,都是因护主心切而起,说到底都是晚舟的错。” 小姑娘哽咽的声音好似被外头的风吹过,抖了又抖,甚是委屈又可怜。 “本宫适才性子急了些,这侍女把本宫拦在外头,让本宫险些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淳贵妃红唇勾了勾,似是故意般的说道,“好在不是海寇又来了。” 虞晚舟也如她所愿的那般微微发抖,似乎海寇这两个字让她非常的害怕。 “你父皇为你操碎了心,你也应当多体谅他才是。” 虞晚舟眉心轻跳了一下,模样仍旧装得乖巧,她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眼淳贵妃,“贵妃教训的是。” 淳贵妃见她这般听话,不知怎的,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初入皇宫时,也是这般模样在前虞皇后面前伏小做低,半句怨言都不敢说。 而经年风水轮到了她身上。 即便是今夜那些诡异的事情真的是前虞皇后的魂魄搞出来的,这会儿瞧见她亲生女儿这般忍气吞声,她又能有什么能耐? 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淳贵妃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她见虞晚舟在寝宫,来此的目的也达到了。 故而又说了一些故作贴己的话,这才离开了公主的寝宫。 “公主......” 玉锦咬着下唇,甚是不甘心。 虞晚舟查看了一番玉锦被踢的心口,好大一片淤血,可见那宫人的力道有多重。 “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现在就去御医院,让御医给你好好瞧瞧,让他们给你用最好的药。” 说罢,虞晚舟从手上取下了一个金镯子,递给了玉锦。 宫人若是没有银子,御医对他们是不会尽兴的。 屏风后头的冷峻少年看着她赠镯子甚是顺手,算是明白那日尹嬷嬷是如何得了她的白玉镯子。 身上有什么便拿给人什么,也不瞧瞧是什么东西。 见屋内没了人,虞晚舟这才松了口气,快步绕到了屏风后头。 “今夜多谢你相助。” 策宸凨带她回寝宫时,淳贵妃已经站在了她寝宫门前。 她是爬窗进的殿内。 好险...... 少年垂眸颔首,算是应了她的感谢。 虞晚舟却好像是有些受不住他的恩情,“我知道近日因为我,父皇故意刁难你,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少女顿了顿,打量着策宸凨冷峻的侧脸,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只见他下颚紧绷着磨着后槽牙,她便是又道,“之前......是我有些过分了。” 她惯来心宽。 与性命想必,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今晚真被淳贵妃发现她深夜不在寝宫,恐怕她定然会被剥一层皮。 是以如此,她觉着策宸凨这人,虽是心狠手辣,但心胸还算得上是宽广,没同她计较那些事情。 见她低头道歉,策宸凨微微挑眉,有一丝意外在他的眸底一闪而过。 “公主不觉得,皇室颜面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年幼时,她外祖父虞阁老曾当着策宸凨的面,打过她数次手底心。 其中有一次,便是她行事不经脑,损了皇室颜面。 彼时,虞阁老拿着木尺,每打一下她的手心,就严厉地对她道,“认错了没有?” 虞晚舟那时的性子倔强,绝不低头。 她哭得都抽抽了,却还是强忍着眼泪,固执地道,“晚舟没错,与性命相比,颜面 第94章 没有人会忘记 策宸凨不太记得她有没有认错,只记得虞阁老直到打的她手心沁出了血,这才心软放过了她。 故而,在他拒婚损了小姑娘颜面时,她在自个的寝宫内闹了几场,他都觉得是她谨记着当年虞阁老的教诲。 原是没有。 不论伤得多重,这丫头似乎不长记性。 策宸凨勾了勾唇,当笑意蔓延上眸底时,他惊觉自己竟是笑了,却又不知道这笑意因何而起。 少女仰起小脸,看着他的眸光却是淡淡地透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难过。 “虞家重颜面,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满门抄斩。 若非她当时不过是个五岁幼童,又是嫡亲公主,恐怕她皇帝老爹未必会放过她。 “我母后惨死在宦官手里,外祖父亦是被处以极刑,即便当时百姓为虞家自发守孝,白绫铺满整个京城,那又如何?到了今时今日,除了我,谁还会念着他们?” 倒是那些海寇,当日在暮江城想诓她走时,拿出了她母后的帕子。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的。 南蜀人忘记虞家不打紧,她会让所有人都想起来。 这南蜀王朝的盛世,是虞家尽了五代人,为皇室打拼来的。 虞晚舟已经很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了,她一向习惯把自己真正的情绪掩起来。 她虽是最是会对人示弱,但只是一种她达到目的的手段,那些心底真正的无助,她从不示人。 少女深呼吸了几息,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闭了闭眼,情绪显然平复了下去。 可她睁眼时,看着面前冷峻的少年,一如当年她被打了手心昏迷醒来后,策宸凨也是这般陪在她身边。 “错的是外祖父,我没错。” 她说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 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被她放在了案桌上,依稀还能闻到冥纸被烧过的烟尘味道。 策宸凨从案桌上拿起剑时,无意碰到了香炉。 那温度灼人得烫。 昏暗的烛光敛住了少年的眸色。 这么烫的紫金香炉适才被她当个宝贝似得藏在披风里头。 “虞家不会被遗忘的。”他的嗓音很低很沉。 这一整夜,荒芜破旧的皇后寝宫内莹莹烛火覆着绿光不熄,直至天光大亮,那最后一点烛光与日光融为了一体。 万丈光芒破开云层,笼罩在皇城。 皇帝看着那一点点的日光透过门窗缝隙透了进来,零星的灰尘在空中飘浮,他神色松懈了几分。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宫里的冥纸已经全部被宫人清扫干净。 可昨夜的大风过于喧嚣,不少的冥纸被吹出宫外,落在了京城的每一处。 年轻的路人一出门就踩在了冥纸上,直嚷嚷着晦气。 坊间的老人算了算日子,急急忙忙的上前解释,昨夜是前虞皇后的忌日。 所祭的,是整个虞家的冤魂。 高台上风清云卷,皇帝每日上朝前,都会站在这里,俯瞰整座京城。 今日他见京城各处白烟袅袅,随风飘向皇宫。 “难道是海寇偷袭,在城中各处放火?” 皇帝大惊,即刻命策宸凨去查。 半柱香之后,少年归来,身上有晶莹剔透的晨珠在日光下泛着光。 “不是海寇,是百姓在自家门前祭奠先人。” “祭奠?”皇帝皱眉,沉声不悦,“他们难不成先人都在同一天过世的?” 分明就是在偷偷给虞家哭丧。 偏还牵扯上了全城百姓,他想惩罚都没有办法。 再加上昨夜那闹鬼的景象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皇帝便是不愿意管。 这些百姓只会烧些冥纸,翻不出什么大浪。 他拾步走下高台,远远地就见虞晚舟跪在石阶下方,静候着他。 皇帝蹙眉,站在她的面前,还未发问,就见虞晚舟朝着他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父皇,儿臣是来认错的。” 冷峻的少年侍卫执剑随皇帝走下高台,他来时就已经看见了公主跪在此处。 那张冷峻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底晦暗了几分,甚至在公主磕头时,眉间更是蹙起。 “错?”皇帝听得莫名其妙。 “昨夜淳贵妃特意来我寝宫教导一番,儿臣羞愧难当。” 清风吹动着她耳边的碎发,少女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着。 “是儿臣任性了,不应当只想顾着自己的体面,却让父皇为我烦忧。” 尹嬷嬷扶着太后缓步而来,恰好瞧见这一幕。 “父皇一心护我,为我指派的贴身侍卫一定是最好最厉害的,儿臣不会再挑人了,父皇给谁,儿臣都收。” 太后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神色也跟着难看了。 虽说她只当虞晚舟是一枚棋子,但淳贵妃欺辱她,就是在打太后的颜面。 此时,虞晚舟虽是小声哭着,但神色却时固执地同皇帝道,“儿臣愿自罚跪在此处一日。” “尹嬷嬷,快把公主扶起来。” 太后站在高台之下,沉声命道。 在尹嬷嬷扶起虞晚舟的时候,太后脸色铁青地看着皇帝。 “皇上,当日你把嫡亲公主交给哀家教导,哀家应下了,怎么?淳贵妃是觉着哀家教导的不好,忍不住半夜也要寻上门去教训?” 皇帝大惊,即刻俯身道歉。 淳贵妃不过是区区一个贵妃,有什么资格插手管教嫡亲公主。 前虞皇后过世,又没有再立新后,那教导嫡亲公主的人,只能是太后。 太后越想越是生气,“哀家看她不是想教晚舟,是看哀家执掌凤印,她心里不舒服,非要在哀家手里夺点什么才好。” 皇帝此时除了道歉,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唯恐说多错多。 太后睨了眼尹嬷嬷,那老奴接收到了暗示,随即俯身。 “太后,昨日那淳贵妃从宫墙上放下来时,人不都已经昏迷过去了么?御医说还挺严重的,怎么半夜不好好休息,去了公主那儿?” 她顿了顿,将俯下的身子又低了一些,“况且,淳贵妃不是在禁足么?” “这才禁足了几日,前后闹出了多少的事情出来?哀家看她心性不定,还是送去寒山寺吃斋一年吧。” 第95章 起疑 皇帝低着头,只得应好。 “还有一桩事情,那些海寇虽是蛮夷之辈,但有句话说的不错。” 太后凉凉地瞥了眼高大挺拔的冷面少年侍卫。 “嫡亲公主是南蜀昌盛的象征,她的颜面不能折辱,往后她想要谁做贴身侍卫,皇帝你最好不要插手。” 皇帝闻言,虽是应下,却是脸色呈着几分的难堪。 今日太后这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可凤印在太后的手里。 皇帝心里不免懊悔,当日他就不该把让淳贵妃把凤印交出去。 淳贵妃便是再荒唐,那也是和他一条心的。 虞晚舟看出了她皇帝老爹有些许不快,便是行礼道,“父皇,策护卫武艺高强,又对海寇和白玉部落非常了解,为了父皇的安康,他理应留在父皇的身边。” 这番话说出来,虽是摆明了拒绝他的安排,但是皇帝心里倒是舒服了些。 虞晚舟眉眼弯弯地抬头,看向策宸凨,神色很是轻快。 她允诺之事,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可少年面色冷峻,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高兴。 虞晚舟见他神色如此,微微一愣,倒也没有摆在心上。 策宸凨不高兴时是这副模样,高兴时也是这副模样。 许是现在绷着神色,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皇帝上朝时,太后亲自去了淳贵妃的寝宫,命尹嬷嬷亲自给她收拾行囊。 淳贵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躺在床上哼哼着身体不适要见御医。 她这点伎俩用在皇帝身上还算管用,落在太后眼里甚是碍了她老人家的眼。 最后,是尹嬷嬷将她从床上拖到了地上,衣衫不整,秀发凌乱,再加上她哭得梨花带雨,惊动了外头候着的宫人。 那宫人趁着太后没注意,即刻跑了出去,一路狂奔,赶到了殿前。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下朝,宫人不顾满朝百官还未厉害,他就冲了进去。 “皇上,救命啊,求求你救救贵妃娘娘。” 正要离开的百官们脚步缓行,微微侧目。 “太后带着人冲到了娘娘寝宫,把娘娘拉下了床榻,说要送她去寒山寺。” 皇帝站在龙椅前,脸色铁青地等着这个报信的宫人。 事关宫闱丑事,他本就不欲张扬,却偏偏被这个不长眼的当着百官的面捅破。 太后办事的速度向来是快的。 皇帝看到淳贵妃的最后一眼,已是在宫门前。 淳贵妃被扣在马车上,探头出来,一见着他,连忙哭喊道,“皇上,昨夜臣妾不顾禁足令,是因为臣妾觉着昨夜之事是人为的!” 虽说一夜之间,冥纸落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里。 可众人皆是不知,这冥纸是从宫里头飘出去的 现在他们知道了。 百官们面面相觑着,脚步加快,走出了宫门。 有些皇家后宫的事情知道了可会掉脑袋的。 皇帝站在马车前,只是告诫了几句话给淳贵妃,随后便转身闭眼扬手,命人将她送出宫去。 车轮碾压过宫门,皇帝没有片刻的停留,抬步就走。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不远处躲在大树下的那道粉色身影。 即便知道看到她的人是策宸凨,虞晚舟还是往树后躲了躲。 她要亲眼看着淳贵妃被送出宫,才能放心。 淳贵妃虽是被送出了宫,可百足之虫断而不蹶。 她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终究是被皇帝听进了心里。 “彻查皇后寝宫。” 皇帝不光命人去查,自己还站在皇后的寝宫前等着结果。 万里乾坤,在酷暑烈日之下站得久了,人就晕眩了。 皇帝晃了晃身子,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伸手将他扶稳。 他视线倏地模糊了起来,看着眼前走过来的翩翩身姿,好似前虞皇后向他缓缓走来,脚下精致的绣花鞋踩在了飘落在的杏花之上。 皇帝一下子慌了神,脸色苍白,浑身发着抖,下意识地后退着。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一道娇软的声音响起,皇帝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了站定在他面前的人是虞晚舟。 “你......”皇帝神色未定,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也是莫名,“你与你母后长得倒是有九分相似。” 虞晚舟眸光微闪,笑意僵在了嘴边,一时间差点没有崩住。 她以为父皇心里只有淳贵妃,没有想到还能记着她母后是何模样。 “父皇不如进殿内避避暑,今日着实热了些。”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望进了那座寝宫。 荒凉,腐朽,便是烈日当空,这座被废弃了的寝宫看着还是森冷可怖。 他迟疑了一下,“多晒晒阳光好。” 虞晚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安静的站在他的身旁。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是她母后的血。 那殿内的血当年没有清理干净,这会儿烈日照着,温度上升,血腥味便是浓稠的散发了出来。 皇帝的呼吸一下沉过一下,愈发的心慌。 虞晚舟瞥了他一眼,只当没有看见。 红唇扬起的弧度在日光下甚是好看。 昨夜她虽是来过此处,用策家的紫金香炉祭奠了她母后,可她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任凭这些侍卫掘地三尺,也翻不出什么东西来。 片刻过后,石渊从里头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根燃了半截的白蜡烛。 虞晚舟眉心一跳。 她昨夜并未带白蜡烛,难道除了她,还有别人来祭过她母后? 虞晚舟垂下眼眸,她想到了一个人。 除了策宸凨,这宫里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和她一样,会念着她母后了。 可若是策宸凨,他怎么会没有把蜡烛带走? 脚步声自里头传来,由远及近,冷峻的少年神色淡淡地走了过来。 虞晚舟打量着他,策宸凨只是看了她一眼,对着皇帝俯身禀报,“皇上,除了这两根蜡烛,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 也就是说,昨夜的的确确有人来祭拜过前虞皇后。 宫人们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皇帝缓缓地转头,视线如一柄锐利的刀落在了虞晚舟的身上。 第96章 还能是谁 “父皇是在怀疑我?” 虞晚舟的心突突跳着,睁大了眼眸,模样半是无辜半是委屈。 “整个皇宫,除了你会祭拜前虞皇后,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皇帝声音严厉,这是自虞晚舟被接回宫以来,她皇帝老爹第一次对她发怒。 终于装不下去了? 虞晚舟在心里冷笑,却也很是纳闷。 的的确确就是有第二个人存在。 虽是在心里怨恨皇帝的冷漠无情,可她依旧装出乖巧委屈又无辜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着,声音也依旧是轻声细语。 “父皇忘了?昨夜淳贵妃来过我寝宫,若我真的来祭拜母后,定然不会在寝宫。” 皇帝眼眸半眯着打量着她,冷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有想过你母后?” 少女的眼眶蓄着泪光,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隐忍。 她垂下眼眸,那两滴泪就顺势滑过她的脸庞,在她的下巴处晃动着,清风拂过,随即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父皇时才说,我与我母后长得甚是相似,可我连她是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我也不记得母后的声音,不记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沉着脸,眉头紧蹙着,似乎是在思量着她话里的真实性。 当年她才五岁,平心而论,皇帝他自个也不记得自己五岁时做了什么事情,遇见过什么人。 “儿臣回宫的时候,就受过皇祖母的教诲,她老人家说我母后犯下了大错,险些动摇国之根本,儿臣......” 虞晚舟深呼吸着,咬着下唇,闭上了眼睛。 “儿臣忠于南蜀,宁愿做个不孝之人。” 皇帝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副大义炳然的模样。 可若不是她,还能是谁?还会是谁! 少女红着眼眶,眉目微凉地看着皇帝,她早就对她皇帝老爹不报任何希望,可偏偏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掐入手心,也比不上她此时钻心的疼。 “父皇,宫中不让随便祭拜,所以各宫在领取白蜡烛时,会在蜡烛侧面刻上标记,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宫里的白蜡烛,可以查标记。” 她说话时,策宸凨已经从石渊手里拿过蜡烛查看了一番。 在她话音方落,少年便将蜡烛呈在了皇帝的眼前。 “皇上,蜡烛所刻标记是一个淳字。” 皇帝愕然,怎么可能会是淳贵妃! 策宸凨瞥了眼此时正捂嘴忍哭的公主,这与平时哭泣的公主不同,她这回是真的哭了。 少年眸底覆着一层阴鸷,他敛下眉眼,淡漠出声。 “属下斗胆猜测,昨夜淳贵妃明知禁足令在身,依旧要出寝宫,恐怕不是为了见公主这么简单。” 皇帝不敢置信地拧着眉头,“你是说,是淳贵妃故意陷害公主?” “证据在此,不得不让属下多想。” 石渊拱手行礼,“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据昨夜在御医院值夜的王御医说,公主身边的那位侍女玉锦,被淳贵妃身边的人踢出了内伤。 那白蜡烛是石渊拿出来的,他拿在手里的时候,蜡烛上头有没有标记,他最是清楚不过。 石渊不管真相如何,但是玉锦是他心仪之人,淳贵妃伤了她,那势必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皇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淳贵妃眼里容不得虞晚舟,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淳贵妃居然为了赶走虞晚舟,用这种愚蠢的法子。 若是这白蜡烛在昨晚燃尽,他倒是还能顺着她的办法,处置了虞晚舟,可偏偏她留下了半截。 正当皇帝想开口说就此作罢时,虞晚舟却是哭出了声。 “父皇,儿臣自知一向不讨淳贵妃喜欢,这一年多来儿臣极力讨好她,可为什么淳贵妃要这样陷害儿臣?” 虞晚舟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皇后寝宫的宫道也没有人会打扫,布满着碎碎的小石子。 她一个磕头,白净的额头就破了皮,鲜血在她的眉心流淌。 “儿臣不愿受此屈辱,若父皇不愿意还儿臣公道,儿臣宁愿一头撞死在母后的殿前。” 她抬头时,鲜血已经流过她的眼尖,烈日下瞧着甚是像前虞皇后的冤魂在索命。 “如父皇所愿,虞家再没有余孽留存在世。” 皇帝心底一颤,连忙亲自弯腰将她扶起,“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南蜀的嫡亲公主,怎么会是余孽。” “父皇不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有些话便是在日光下摊开讲出来,还是会让人不敢去听。 皇帝躲避着虞晚舟的视线,心里竟是恼怒了起来。 他质问道,“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寡人定要剐了她!” “还能有谁?”虞晚舟敛下冷冷的目光,故作委屈的撇嘴低头,“是淳贵妃,父皇舍得剐吗?” 这个一个知冷知热又娇媚的美人儿,皇帝自是舍不得的。 “此事先搁置,待淳贵妃回宫,寡人盘问之后,再做打算。” 言则,不能只听虞晚舟一人之言。 “父皇圣明。” 在皇帝的眼里,虞晚舟向来是乖巧听话又好糊弄。 他也知道自己说了会盘问淳贵妃,虞晚舟便不会揪着不放,当真信了他的话。 可不知为何,这一句“父皇圣明”极其的刺耳。 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是在讥讽他。 “快宣御医,把你额头的伤口处理了,千万别破相了,否则父皇往后还怎么给你指婚。” 皇帝觉着虞晚舟额前的血迹触目惊心,看得他头晕,连忙挥手赶走了她。 目的达到了,虞晚舟自是不会多留。 王御医来给她敷药时,特意问了句,“公主手腕的伤恢复的如何?” “王御医配的药甚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虞晚舟微微一笑,从手腕上又取下了一个翡翠镯子递了过去。 她知道若那种好药惯来不会给她用,想来是王御医私自的行为。 王御医却是把那镯子推了回去。 “公主误会了,那药膏是策护卫来向我讨的,说公主贵体,所用药膏涂抹在伤口不能有疼痛之感,用后也不能留疤。” 虞晚舟微微一愣。 第97章 应当和他保持距离 可用这样金贵的药,是要塞钱财给御医的。 这王御医虽是个不错的御医,但也并非是两袖清风。 那策宸凨拿什么东西给她换来的药? 正当虞晚舟百思不得其解,王御医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恭敬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此物出自策家,臣收下后夜不能寐,还请公主还给策护卫。” 虞晚舟认得,这是策宸凨贴身之物。 当年他被押入宫搜身时,竟是将这玉佩保全了下来。 王御医犹豫再三,念在前虞皇后的那份恩情的份上,低声提醒着她。 “不论公主与策护卫有多少私交,但为了公主好,您还是同他保持距离,免得皇上龙颜大怒。” 这玉佩不止是一枚玉佩,是策家唯一留给策宸凨的那点念想。 他能用这物件来换取公主的药,只是为了公主少点疼痛,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虞晚舟微微颔首,将那镯子又递了过去,这一次,王御医倒是没有推脱,说了一些好话后便收了下来。 王御医倒是提醒了她。 她同策宸凨走得太近,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策宸凨,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今日她能摆脱祭拜母后的嫌隙,全靠策宸凨谏言。 她把这枚玉佩小心翼翼地藏在帕子里后,又藏于怀中,本想着去找他还玉佩,却不想在宫道里碰上了苏禾霓。 好些日子不见,她面上风光不再,见到了虞晚舟,终于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道一句,“见过公主。” 而非是张口闭口直呼其名。 玉锦倒是欢喜,可虞晚舟却是心里暗叫不好。 苏禾霓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分明是对她心生芥蒂了。 “你怎么与我如此生分?”她拉着苏禾霓,走到了荷花池边,屏退了一众宫人。 苏禾霓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虽是打不起精神,可虞晚舟还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甘心。 朝她这个草包公主低头,的确是难为了这位心高气傲的郡主。 “我爹说,你我虽是姐妹,可始终身份悬殊,礼教规矩半分都少不得。” 镇南王把皇帝针对他的那桩桩事情,都归咎在了他这个太过嚣张的女儿身上。 苏禾霓不甘愿地捏紧了帕子,这虞晚舟处处都不如自己,与这个草包公主相比,她才担得起嫡亲公主的身份。 可惜,当年他爹只差一点,皇位就是她家的了。 虞晚舟故作面上松了口气,拉着她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帮不了你,你生我气了。” 苏禾霓听着虞晚舟的话,想起她不过是修书一封,险些惹祸上身,心里更是瞧不上这位毫无用处的公主。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苏禾霓淡淡笑着,许是心中不快,面上流露出了敷衍的神色。 虞晚舟看得出,但她只当没有瞧出来。 “禾霓郡主,原来你在这里。” 日光下,一位身穿轻甲的少将缓缓走了过来。 这人瞧上去同策宸凨差不多的年龄,只是他模样斯文,即便是一身铠甲,身上也没有戾气,笑容亲和,与策宸凨那冷冰冰的硬石头全然不同。 “微臣尉迟浩,见过公主。” 他俯身行礼后抬头,面上带着微笑,如沐春风。 这就是尉迟家的公子,南蜀最年轻的少将,颇受镇南王和她皇帝老爹重用。 年纪轻轻,就能够让两个死对头都欣赏他,可见此人绝不一般。 南蜀坊间流传着一句话。 尉迟少将是南蜀万千未出阁的少女的梦中情郎,而那策宸凨是则是少女们的噩梦。 倒不是策宸凨做了什么下流的事情,只是因为他杀人无数,为人狠厉毒辣又不近人情。 尉迟浩的那双眼睛犹如桃花,甚是好看,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在他的注视下不害羞脸红的。 可面前的这位嫡亲公主只是微微笑着对他颔首,再无过多的情绪。 尉迟浩意外地挑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虞晚舟。 这位公主倒是有些意思。 “公主殿下,微臣听说海寇恐会对公主下手,公主身边并无侍卫贴身保护,若是公主不介意,不如让微臣保护公主。” 虞晚舟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苏禾霓在尉迟浩和虞晚舟之间来回打量着,顿而察觉出了什么。 她笑着推了一下尉迟浩,“你与公主第一面就要自荐,怕是吓到公主了。” 虞晚舟敛着眉眼,耳边是苏禾霓的声音,“晚舟,你别介意,他这个人在军帐多年,为人仗义,许是怕你被海寇欺负了去,这才自荐的。” “尉迟少将客气了。”她眉眼弯弯,笑意不达眼底。 为人仗义? 她可是没有忘记,四岁那年,淳贵妃入宫,宫中大摆喜宴,这小子随他爹入宫吃宴,当着她的面说,她母后的后位很快就被淳贵妃取而代之,还笑话她是个爹不亲的虚名公主。 当时她气不过,当场就扑过去咬着这小子的手背。 虞晚舟瞥了眼尉迟浩的手背,那一圈牙印如今依旧清晰可辨。 她甚至还记得,就是在这个荷花池边的老树下,她扑咬了过去。 这小子吃痛,直接将她推进了荷花池。 初秋的荷花池,水已经冰凉了,吞没着她的呼吸。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葬身在这荷花池底的时候,她听见“噗通”两声,随后自己就被策宸凨救上了岸。 至于这个小子,在荷花池里挣扎着,呛了好些水。 她当时害怕地浑身发抖,脑袋都懵了,自是想不起来管他。 策宸凨也没有理会他的呼救声,直径将她带回了寝宫,偷偷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算这小子命大,初秋的水居然没将他淹没。 他被路过的宫人救了上来,那时他已经浑身发紫,带回府上养了小半年,倒是活了下来。 事发在皇宫的御花园,他爹又是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惹是生非的主,不敢多言。 她皇帝老爹只是宽慰了几句,特派了御医过去,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虞晚舟记得,她皇帝老爹要办了策家,当时是尉迟家第一个站出来递上了所谓的策家造反证据。 第98章 如释重负 想及此处,虞晚舟动了怒,却不知自己这股子无名火因何而起。 尉迟浩见虞晚舟正盯着自己的手背,唇边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眸底闪过一丝慌乱。 当年他从荷花池里被救了出来,他爹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敢说自己挑衅了公主,甚至还把公主推到了荷花池里。 是以,他只是说,和策宸凨有些口角,打不过他,被他推进了荷花池里。 尉迟浩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遮挡手背上的那个牙印。 却听面前这位始作俑者娇滴滴的问他,“这牙印也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吗?” 闻言,尉迟浩几乎是如释重负。 原来公主不记得了。 他温和地笑着回道,“是年幼的时候被邻家小胖妞咬的。” 虞晚舟嘴角抽了抽。 邻家? 小胖妞? 苏禾霓突然大笑了起来,一手搭在了尉迟浩的肩膀上,询问道,“是城西的那个小胖妞?她怎么舍得?我记得她当时就嚷嚷着非你不嫁呢。” 尉迟浩不愿意在此事上多交谈,怕露馅,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好可惜,她家几年前搬出京城了,不然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苏禾霓正说笑着,被一道寡淡冷漠的声音打断。 “郡主,尉迟少将,皇上在殿内等你们很久了。” 策宸凨一出现,适才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甚是还覆着一层尴尬。 听是皇帝等了他们许久,这两人不敢多有耽误,连忙离开。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迈出长腿,就跟在他们的身后。 只是他转身时,眸光深沉地扫过虞晚舟的身上。 少女只觉有凉风吹过后脑勺,从脚底冒起了寒意。 这人无端端地又生什么气? 虞晚舟细想了一会,觉着自己没有得罪他,便是不再去想,念着策宸凨此时在她皇帝老爹面前当差,定是没有功夫回自己的那间小破屋。 那她岂不是正好可以拿回她的那本二三事? 虞晚舟如此想着,便是如此做了。 一路上脚步匆匆,许是她第一次做贼,心几乎快要跳出喉咙。 好在策宸凨的那间破屋偏僻,平日里甚少有宫人会在此处走动。 她走过去时,根本没有人看到她。 一间小破屋,门窗皆是有洞,站在门外,通过这些洞,就能够看清屋内的情况。 想来是他父皇特意安排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监视策宸凨。 虞晚舟一边在心里鄙夷着她皇帝老爹这肮脏的手段,一边推门而入。 屋内没有过多的摆设。 一张破旧不堪的崴脚桌子,下方垫着几本瞧不出名字的黄旧老书。 屋内没有床,长长的五个板凳拼在一起,就是他的床。 虞晚舟蹙眉,站定在这张“床”前,凝视了许久。 不经意间,她手背被一滴带着温度的水沾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手心湿热。 她怎么哭了? 还来不及她细想,只听身后传来低沉寒冽的声音,“公主来此,所为何事?”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缓缓转过身。 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时,他眉心沉了半分。 这丫头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 他并非次次都能分辨出公主是真哭还是假哭。 “我......”虞晚舟轻笑着下唇,垂下眼眸。 自是不能说她是来拿回那本二三事的。 她从怀中拿出了用帕子包好的玉佩,递了过去,“我是来还这个的。” 少年眸光淡淡地扫过那枚玉佩。 这玉佩在不久前失而复得,本就是一件死物罢了。 正好他看见王御医给公主配了最是普通的药膏,他便拿出了此物作为交换。 兜兜转转,竟是落在了公主的手里。 “我不过是一些小伤,算不得什么。” 见他没有动,虞晚舟便是上前,把玉佩塞进了他的手里,“往后不必为我做这些事情。” 策宸凨听她把话说完,缓缓地握紧了手心的那枚玉佩。 “你来,就是为了还我这个?” 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的眸底还有泪光未消,却是努力地仰头对着他笑。 “我记得这玉佩是你爹传给你的,策家虽然没了,可你还在,只要你在,策家就会在。” 屋内寂静了几息,有碎碎的脚步声在屋顶上响起。 是踩着瓦片的声音。 策宸凨看着她,眸光有些森冷,“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听见了,虞晚舟也听见了。 她瞧着策宸凨这阴沉的俊脸,便知猜到这人误会她了。 “你......你若是还不把玉佩还给我,我就禀明父皇。”她声音磕磕绊绊,故作模样怯怯却是壮着胆子。 策宸凨拧着眉看她。 恐怕在戏台上唱戏了十年的人,都比不上公主。 虞晚舟不动声色地扯着腰间的那枚玉佩,无奈她力气小,绳子又很是牢靠,她用力地扯了几下,还是没能扯下来。 知道屋顶上的人正盯着他们,虞晚舟急得额前被细细的碎汗布满。 策宸凨看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地俯身,将手中的那枚玉佩递到了虞晚舟的眼前。 “原来是公主的,属下这就归还。” 虞晚舟看着那玉佩,愣在了原地。 她刚还回去的玉佩,怎么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此物放在公主身边,好过放在我这里,昨日我帮了公主,还请公主还个恩情。” 他低声出言,上前一步,直径挂在了虞晚舟的腰间,隐在了她垂荡下来的裙带后面。 这话极轻,石渊几乎是趴在了屋檐上,也还是没能听清楚策宸凨说了什么。 少年也很清楚,他与公主之间,应当保持距离,免得被人抓了把柄,故而只是冷声请走了公主,并未护送回宫。 石渊看着公主离开策宸凨的小破屋,忍不住啧了一声。 策宸凨这人半点怜香惜玉都不会。 一桩小事,又瞧不出公主和策宸凨之间有什么猫腻,故而石渊并未将此事禀报给皇帝。 屋顶上又响起了簌簌的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策宸凨躺在那张由五个长凳拼起来的“床”,淡漠地扫了眼已被瓦片重新盖好的屋顶,这才 第99章 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策宸凨的住处偏僻,虞晚舟是第一次过来,离开的时候有些摸不着路,七拐八拐的,竟是意外沿着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小路,走到了她母后寝宫的后门。 斑驳的门上落着的锁却是新的。 她皇帝老爹是个没心肝的,连她母后的寝宫都不会想起让人来打扫,更何况是特意换锁。 虞晚舟看着后门前方的杂草,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果真!昨夜除了她,还有别人来祭拜过她母后。 心突突地跳着,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飘起。 虞晚舟提着裙边,转身折了回去。 整个皇宫,除了她,就只有策宸凨还会念着她母后了。 当年策家与虞家是唇寒齿亡的关系。 她匆匆跑到了那间小破屋前站定不动,缓缓地匀稳了呼吸,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地上起了火堆,火苗舔舐着冥纸,策宸凨曲着一条长腿,坐在石阶上方,随手把那两个白蜡烛丢进了火堆里。 噼啪声作响,火星溅了出来,白烟袅袅萦绕在小破屋的上方。 见她去而折返,少年的湛湛黑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浓杏拂墙,轻烟随风瓢斜。 虞晚舟倚在门口,迟迟没有踏进去。 “那两根半截的白蜡烛是你留下的?” 虽然是在问策宸凨,可是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虞晚舟看到他眉头皱了一下,那淡淡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拿着长枝条拨弄着火堆。 有一种秘密被意外发现了,但是他并不想承认的异样感觉在少女心中徒然升起。 既然祭拜的是她母后,那这有什么可瞒着她的? 她又不会蛮横地不许他祭拜。 脚尖点着地面,虞晚舟蹙眉,“可你为什么会留下把柄?” 还险些害得她背了锅。 策宸凨办事向来利落,不留痕迹,所以他才会受她皇帝老爹如此重用。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以往策宸凨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也懒得追问。 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可现下她却不想就此放过策宸凨,那股被她压了许久的执拗劲在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堆的这一瞬,全数冲破了她的理智。 少年拨弄着长枝条的手微微顿下。 他的眼眸晦暗如无底的深渊,火光倒映在他的眸中,犹如在海上的那夜星辰。 “我在阁楼上看见你和淳贵妃仅一墙之隔。” 所以他才会不顾处理那半截白蜡烛,赶去救下了她。 虞晚舟微微愣住,有些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又或者说,千言万语她不知道先说什么。 所谓的偶遇,绝非偶然。 “你......”少女声音娇软好听,在火光的噼啪声中有些不真实,“你既舍命相救,当初又为什么抵死拒婚?”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的颜面被这人丢尽了。 心跳越来越快,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策宸凨,等着答案。 少年的视线越过忽明忽暗的火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冷漠的嗓音淡到了极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虞晚舟后退了一步,她扯了抹淡笑。 原来是她多想了。 策宸凨念着虞家对策家的那些恩惠,故而才会屡次不听她皇帝老爹的命令,救她于水火之中。 无关情爱。 策宸凨看着虞晚舟低了下头,娇俏的小脸上有些失望,又有几分迷茫,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红唇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们走着瞧。” 虞晚舟双手背在身后,转了身,脚步轻快。 少年正纳闷不解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 公主软糯的声音随风轻飘入耳,“我会让你求着非本公主不娶。” 等到那日,她再当众拒婚,找回颜面。 稚燕穿飞在屋檐之下,杨树的树影斑驳洒在地上。 两道身影缓缓走在宫道里。 “皇上命你镇守边疆,你却拒绝,恐怕等你回府,你爹已经准备好了皮鞭。” 是苏禾霓的声音。 虞晚舟脚步一顿,隐在了宫门旁。 “如今尉迟家的荣华富贵何须再去靠在刀尖上舔血得来,况且朝中除了王爷,还有谁能担起重任,再多段时日,皇上会向王爷低头的。” 苏禾霓轻笑着瞥了眼尉迟浩,“听你这意思,本郡主还得谢你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想郡主帮我一个小忙。” 尉迟浩淡淡一笑,随手扬着手中的扇子,临风迈步,风流倜傥,的确是能迷倒万千女子。 “什么忙?” 与刚进宫的时候不同,苏禾霓似乎很是受用尉迟浩这套。 “我想尚公主。” 苏禾霓一下子站定在原地,转头看着身旁这个斯文公子,“你要做驸马?” 尉迟浩点了点头,双手摊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整个南蜀,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做驸马。” “你瞧上了哪位公主?” 宫中的那几位公主,她颇有私交,也难怪尉迟浩会向她示好。 只要她在公主面前动动嘴皮子,不怕公主不对这位尉迟公子心动。 “当然是嫡亲公主。” 虽说淳贵妃所生的其他几位公主,颇得盛宠,可淳贵妃并不好对付,未必会瞧得上他,况且嫡亲的公主,身份摆在了那里。 虞晚舟娇软可人,声音软糯,光是听她说话,就苏麻了骨头。 苏禾霓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瞧上那个草包公主。 “她?” 可转念之间,她也明白了尉迟浩盘算的那些小心思。 “成吧。本郡主帮你这一回。” 见她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下来,尉迟浩倒是有些意外。 往日他求这位姑奶奶办事,哪一次不是求了好几回才勉强答应他的。 宫道前的那道门旁,虞晚舟忍不住挑起眉梢,轻蔑的冷笑在她的眸底一闪而过。 居然还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不过自己送上门的工具,她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世人都道,她身上瞧不出有半点虞家人的样子。 不论是她外祖父虞阁老,还是母后前虞皇后,皆是知人善用的主,不似她,好像什么人都能用,不论好坏。 虞晚舟看着手中的那枚棋子,不论是哪一颗棋子在她手里,她都能物尽其用 第100章 警告 苏禾霓坐在她的对面,今日对下棋格外的没有兴趣。 她见这草包公主久久未落下棋子,索性推翻了棋局,“算了算了,今日不为难你了。” 虞晚舟倒也不恼,如释重负般的微微一笑。 “我今日来,也不是跟你下棋的。” 少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她喝着茶,润了润嗓子,听着苏禾霓又道,“我委实担心你的安全,可王府的人我不敢再借给你,倒是今日遇到的那位尉迟少将,我觉得不错,可以用。” “他?”虞晚舟撇撇嘴,“人家是少将,让他专门来保护我,恐怕他会不高兴吧。男儿志在四方,又怎么会甘心在后宫做着侍卫的事情。” “万一他愿意呢?” 虞晚舟故作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几息之后,她又摇摇头道,“不成,一个策宸凨已经让我够丢脸的人,万一再被拒,我......我还活不活了?” 她低头扭着手中的帕子,百般不情愿。 苏禾霓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言道,“今日在荷花池边他不是主动提出要保护你么?你怕什么被拒?” “万一他说的是场面话呢?”虞晚舟鼓着腮帮子,“这些话我平日里听得可太多了,把这种话当真,岂不是尴尬?” “尉迟浩才不是那种人,我实话同你说了吧,是他担心你身边无人保护,这才拜托我来帮他说说请。你父皇已经答应了,现下就看你了。” 太后不让皇帝插手虞晚舟挑选侍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既如此.....”虞晚舟抿着唇,“我得问过皇祖母。” 话已至此,苏禾霓也不能再为尉迟浩多说话,免得引起怀疑,她便不再多言。 苏禾霓和尉迟浩等了整整五日,也不见虞晚舟有动静。 在尉迟浩的百般催促下,苏禾霓不得不又进了宫。 她经过御花园时,恰巧碰上了皇帝,皇帝一看见她就蹙眉,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近日宫中不太平,郡主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也不必经常进宫。” 苏禾霓毕恭毕敬的俯身行礼,收敛了一身的骄纵。 “禾霓明白,只是嫡亲公主害怕海寇,心绪不定,请我入宫陪她,我不得已才入了宫。” 皇帝却是将眉毛高高地挑起,“是么?公主是如何传信于你,召你入宫的?寡人怎么不知?” 有了之前苏禾霓污蔑虞晚舟的那桩事情,皇帝对于她的话已是不怎么相信了。 苏禾霓咬唇,头低下了半分,“我适才或许说的不清楚,并非公主召见,是我担心公主。” 皇帝阴沉着脸,对着她挥了挥手。 “往后没有诏令,不得随意入宫。” 宫人上前,问她拿走了她的入宫腰牌。 这腰牌是皇帝在她六岁生辰时,赐给她的生辰礼,如今被收回,苏禾霓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她静候地站在一旁,低头等着皇帝走远,指甲刺入手心,沁出了一团浓稠。 今日她所受的屈辱,终有一日她会尽数讨回。 未免她在宫中待得太久,又惹得皇帝不快,她脚步加快了不少。 在经过凉亭时,她看见冷峻的少年侍卫抱剑于身前,站在石桥上。 苏禾霓缓下了脚步,她细细地打量着策宸凨,这人正转过身盯着她看。 似乎是在特意等她。 “有事?”她站在石桥下方,刻意与策宸凨保持着距离。 事实上,宫里的人除了虞晚舟那个蠢蛋,所有人都和策宸凨保持着距离,未免走得太近,被皇帝起疑,惹来不必要的灾祸。 “公主的事情,你少插手。”少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可以被人窥探一二。 苏禾霓眸光一凝,她冷笑出声,“这话理应当是我对你说吧。” 清风过耳,她的声音颇冷。 “策护卫,你对她如此上心,难道是有什么企图?既然有企图,当日又为什么宁死也要拒婚?” 策宸凨皱眉,这个问题,虞晚舟问过他不下三次。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不甘心,不愿意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修长的手握紧了腰侧的那柄佩剑,红色的剑穗正随风飘扬着。 他声音淡淡,“与你无关。” 策宸凨眸色颇凉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让苏禾霓浑身犹如冷风过境。 她望着少年离开的声音,眉头紧蹙着。 这人是特意站在这里,等着她经过,就为了警告她。 那个草包公主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的? 苏禾霓冷着一张脸,不少宫人经过她的身边,见她如此神色,皆是只行了礼,不敢多言,快步走过。 直到她站在虞晚舟的面前,她面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那日我同你说的事情,太后是如何说的?” 虞晚舟本就有意吊着她和尉迟浩,闻言便是惊道,“我...我还未对太后提起。” “你为什么还没有说?”苏禾霓气急,语气也变得不太好。 她今日入宫被皇帝收走了令牌,往后想进宫可就难了。 原先她也只是看个热闹,尉迟浩能不能做驸马,于她而言并非是什么要事。 可今日策宸凨的那番话,让她清楚的知道,虞晚舟在他的心里,分量非同一般。 苏禾霓不甘心,尉迟浩看上的是虞晚舟的身份地位也就罢了,策宸凨却是不同,在他的心里,恐怕虞晚舟分量不低。 “尉迟浩是少将,怎么能为我所用?”虞晚舟轻轻摇头,“我母后教过我,身为公主,不可任性妄为。” 苏禾霓与虞晚舟虽是相交一年多,但是她对这个草包公主的性情甚是了解。 虞晚舟其实异常固执,她认定的事情,很难说服她。 苏禾霓便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她的手提起了那道被皇帝收回去的令牌。 “往后我不能随意进宫,你若是有事想找我,可以去找浣衣宫里的掌事嬷嬷。” 虞晚舟挑眉,那居然是镇南王府的人。 “她是我奶娘的姐姐,是自己人,你大可放心。” 直到苏禾霓离开,都没有再提起尉迟浩的事情。 虞晚舟倒是有些纳闷。 其实只要苏禾霓再费一番唇舌,她也就 第101章 挡住咸猪手 “禾霓郡主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在宫中安插她的人。” 玉锦心下不安着。 “此事若是公主不知道也就罢了,倘若日后东窗事发,恐怕公主会被郡主拉下水,公主不如你尽快将此事告诉皇上。” 这到底却是个撇清干系的好法子。 可苏禾霓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把她的人交出来。 恐怕那个浣衣宫的掌事嬷嬷要么已经成了镇南王府的弃棋要么就是随便说了个人故意试探她的。 “我与郡主情同手足,怎么能出卖她?”虞晚舟蹙眉。 见她不悦,玉锦自是也不敢把这个秘密往外说。 翌日午时,浣衣宫的李嬷嬷把洗净的公主衣服送来时,虞晚舟给了一罐玉指膏。 “当日李嬷嬷以为我要远嫁白玉部落,为我做了十斤的棉花被褥,我一直记在心上,前些日子父皇赏了我玉指膏,我特意留给了嬷嬷。” 李嬷嬷倒也没有推脱,将玉指膏在手心里掂了掂后,收在了袖中,俯身行礼。 “公主想知道什么?” 虞晚舟红唇微微扬起,拿在手里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茶杯。 “母后在世时,时常教导我,要警惕嚣张跋扈的老奴,我听宫人提起浣衣宫的掌事嬷嬷,皆是苦不堪言,想求证一番。” 李嬷嬷心里了然。 “掌事嬷嬷是个甚是严格的人,在她手底下办事,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她性子耿直,并不是个圆滑的人,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的主子。” 玉锦连忙问道,“她都得罪过谁?” “这宫里的人,约莫除了公主您,皇上和太后,她差不多都得罪光了。” 李嬷嬷皱眉沉思了几息,又道,“三个月前,禾霓郡主因为一件拢纱外罩,曾与她有过争执,当时皇上要罚她,禾霓郡主却是为她说了好话,才免去了她的责罚。” 待李嬷嬷离开后,玉锦才同虞晚舟道,“果真是郡主的人。” 不然着郡主为何要帮那个深宫老嬷说话。 虞晚舟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苏禾霓心眼狭小,岂会轻易放过得罪她的人。 她故意在皇帝面前为那掌事嬷嬷说好话,一是为了显得她为人大度,二是因为此人报仇西喜欢亲自动手,而非借他人之手。 这样对苏禾霓而言,不够解气。 若是今日她真的听信了这郡主的话,向她皇帝老爹告密,那才是真的落入了站此人的圈套。 看来,苏禾霓已对她起疑了,不然不会使这法子来试探她。 一连几日,虞晚舟都在宫中遇上了尉迟浩,一天能碰上几回。 频繁地连玉锦都觉得奇怪。 “这尉迟少将怎么老是在宫中晃荡?他没有正事做的吗?” 是以,在尉迟浩又随侍卫队晃悠到了公主殿前,玉锦有些忍无可忍,双手叉腰站在门外,看着他,满脸的不客气。 “尉迟少将,为了公主闺誉,还请你离得远些,未免给公主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完就转身,嘴里好嘟囔着,“一个策宸凨已经够让公主头疼的了,现在还来一个尉迟少将。” 向来是女子贴上尉迟浩,何时轮到他尉迟浩主动贴上去,还被人嫌弃了。 周遭响起窃窃的嗤笑声。 他只当没有听见,俊脸上扬着和煦的笑容,道了一句,“公主身边的侍女可真是护主。” 面上全然没有因玉锦的话恼怒的神色。 虞晚舟在屋内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一抬眼就见玉锦气鼓鼓的走了进来。 她轻轻笑出了声。 “公主,你也觉得我多事了吗?” 玉锦拧眉,有些委屈。 “你做的不错。只是尉迟家如今颇受父皇重用,你少惹为妙。” 玉锦闻言却是大惊,“这就糟糕了。” 虞晚舟挑眉看着她,“怎么了?” “宫里的人都看得出,他倾慕公主,万一皇上为了巩固尉迟家,让公主你......” “你也看出来了?” 虞晚舟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眉宇间倒是有些愉悦。 玉锦都看出来的事情,策宸凨不会看不出来。 她从窗外望出去,那一列巡逻的侍卫队还在外头,策宸凨正执剑背在身后,冷眼扫过尉迟浩。 “尉迟少将,是我的侍女失言了,今日太阳烈,不如进来喝杯茶,算我赔罪。” 她站在窗前,眉眼弯弯,说话时神情怯怯,颇为娇羞。 虞晚舟眼角瞥见策宸凨背过了身去,她心中沉了半分,有些慌了。 尉迟浩闻言,已经踏入了宫内,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身行礼。 “公主言重了,在下岂会同一个侍女计较。” 虞晚舟见策宸凨毫无反应,心不在焉地给尉迟浩赐了座。 她只是让尉迟浩进来喝盏茶,这人却是看着茶几摆着的棋盘不肯走了,非要教她下棋。 “在下听闻公主每每与郡主下棋都输她,在下的棋艺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不若在下教公主下棋,好让公主下次赢过郡主。” 玉锦在旁听得直蹙眉。 “少将在说什么呢?我家公主可是赢了郡主都没法赢的白玉部落族长的人,何须你来教?” 尉迟浩面上笑意一下子僵住了。 虽说苏禾霓每每提起此事,都说是这草包公主运气好。 可在他看来,下棋和上阵杀敌是一样的,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他怎么把这事情忘记了。 尉迟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虞晚舟的神色,见她并未动怒,脑中紧绷着的那根线这才松懈了下来。 好不容易能与公主亲近,却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尉迟浩看着眼前的茶壶,心念一动。 他突然起身拿起了茶壶,“公主,在下为你添茶。” 话音方落,只听少女尖叫了一声。 那白皙娇嫩的手背被他烫得通红。 尉迟浩故作慌张地伸手要去拉过虞晚舟的手,“公主,是在下粗鲁了,快!拿凉水来。” 他抬头指使着玉锦。 话音方落,他的手眼看着就要碰上公主的手了,一道劲风打了过来,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策宸凨不知何时进了殿内,出手把尉迟浩的手挡下。 第102章 策宸凨被罚 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虞晚舟只觉得掌风拂面,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尉迟浩狼狈地跌在地上,一手捂在身前。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尉迟浩抬头时,却被他很快地掩饰了下去。 “策护卫误会了,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公主,只是想看看公主的伤势。” 冷面少年懒得理他,侧过身,挡在了虞晚舟的面前,眉眼未抬。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药膏,递到了虞晚舟的面前。 虞晚舟却是不领他的情,从椅子上站起,快步绕过他,亲自把尉迟浩扶了起来。 再抬头时,她小脸上已是覆了些薄怒,“你为何伤人?” 因着适才的那一道掌风,她眼眶微微泛红,泪光蓄在了眸底,要落不落,似乎是在心疼尉迟浩。 策宸凨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握紧了药膏,负手在后,手背青筋爆出,面上却是一贯的没有表情。 几日前不是还嚷嚷说要他求着娶她的么? 怎么几日不见,她竟当着他的面,护着别的男人。 少年的薄唇扯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果然,这个丫头的话不能当真。 谁当真,谁就输了。 “公主别哭,我并未受伤,只是策护卫出手来的迅速,我一时间有些意外。” 尉迟浩说话时,自然而然地将手覆在了虞晚舟的手背上。 虞晚舟不着痕迹地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掩下厌恶之色。 便是他有准备,又如何? 纨绔子弟的少将头衔是依仗着尉迟家得来的,并非靠自己的真本事。 虞晚舟心里清楚得很,对着尉迟浩却还是故作关切地道,“真的没有受伤吗?策宸凨可是我父皇手底下最厉害的侍卫,没有人能在他手下安然无恙的。” 尉迟浩闻言,面色一僵,那心口处随着他每一次呼吸隐隐作痛着。 可他还是强忍了下来,故作轻松。 策宸凨觉着虞晚舟的话甚是刺耳,他磨着后槽牙,忍了几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公主不必担心,属下适才只用了一成功力,若是尉迟少将真的受了伤,那应当自问缘由。” 他说话时,那双湛湛黑眸蓄着阴鸷冷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尉迟浩。 听他呼吸与适才不同,短而急促,明显的受了伤。 面对策宸凨这般嘲讽,尉迟浩心下明显的不快,他紧紧地握成了拳,但碍于虞晚舟在场,他始终维持着君子风度。 这日黄昏,宫中皆在传,尉迟少将和策护卫为了嫡亲公主大打出手。 皇帝听见了此事,即刻召见策宸凨。 冷峻的少年执剑跪在殿前,敛下的眸内阴晴不定。 今日他的确是有些冲动了。 可皇帝质问的话却是让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这狗皇帝问的第一句是,“你和尉迟浩谁赢了?” “属下赢了。”他神色沉了沉,又道,“请皇上责罚。”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皇帝经常不问缘由,只要事关于他,被责罚的人只会是他。 可今日皇帝却像是转了性子,挥手作罢,懒得罚他。 “你真是为了晚舟同他出手的?” 这策宸凨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小子并非是个会主动惹是生非的人。 惯来是听命于他,出手伤人。 今日倒是稀奇了。 “不是。”少年嗓音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属下当时听见公主尖叫,还以为是海寇假冒了尉迟少将入宫,接近公主。” 他的眼里永远只有任务。 皇帝虽然并不意外,但觉得这回答并不如他意。 “尉迟浩到底是尉迟家的公子,你自行领罚去。” 少年领旨,驾轻就熟地在跪于殿前。 一道鞭子下去,皮开肉绽。 一共领了一百鞭。 石渊站在殿前看着策宸凨受罚,在最后一鞭落下时,他忍不住皱眉。 谁都看得出来,那尉迟少将对公主心思不纯,况且他一个武将,怎么会连茶壶也不拿不稳,分明就是故意的亲近公主。 是以如此,石渊头一次发了善心,去了趟御医院,拿了金创药。 石渊在半道上遇上了溜达消食的虞晚舟。 他站定在原地,毕恭毕敬地向公主行礼,抬眸时不经意地对上了玉锦娇羞的目光。 玉锦见他手上拿着金创药,担心地问道,“你受伤了?” 虞晚舟停下脚步,颇有兴致地看着玉锦关切侍卫。 她身边的侍女何时有了心上人,她居然没有察觉到。 “不是我受伤。”石渊蹙眉,看了眼虞晚舟,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是策护卫因打了尉迟少将,被皇上罚了一百鞭。” 虞晚舟眸光微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事居然会惊动她皇帝老爹。 况且,只是打了一掌罢了。 用得着罚的这么重吗? 见她不说话,石渊有些气不过,又道,“策护卫被罚一百鞭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属下觉得此次实在是冤枉,公主以为呢?” “我?”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石渊。 在这个宫里,居然还有人会为策宸凨打抱不平。 她心里有些为策宸凨高兴,但即便如此,她却不能喜形于色,蹙眉出言告诫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他说话的后果?” 可这话落在石渊耳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公主殿下, 恕属下直言,今日的一百鞭策护卫而言实属无妄之灾,他本可以不管公主,放任你被尉迟少将轻薄的。” 玉锦听着这话,一下子着急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对公主说这样的话?快向公主请罪。” 经这提醒,石渊才如梦初醒。 他方才都说了什么? 好在他打量着虞晚舟的神色,见她并未动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一百鞭对策宸凨而言是家常便饭。 那他身上除了战损,到底还有多少伤? 虞晚舟沉下脸,转身离开。 石渊请罪的话才说了一半,见公主听也不愿意听,抬步就走,有些后怕地看向了玉锦。 “你放心,公主最是心软,定不会怪罪你的,我也会为你在她面前美言几句。” 玉锦说罢,娇羞地低下了头,追上了虞晚舟。 第103章 上药 潇潇暮雨打在窗前的芭蕉叶上,在昏暗的烛光下,雨线随风倾斜,卷进了屋内。 策宸凨趴在那几张长凳拼出来的“床”上,浑身滚烫,额前满是汗水。 后背上的那道道伤痕蜿蜒曲折,新添的伤口覆在了旧的伤疤上。 他双眸紧闭,烛光忽明忽暗的照在他的侧脸,紧绷的轮廓棱角分明,处处散发着阴鸷深沉。 门口响起轻扣的声音,罩着玄色披风的少女隐在黑暗中,她微微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眸自帽沿处露出,如倒映在海面上的星辰。 虞晚舟在雨中等了一会,也不见里头有动静,正要抬手再次敲门,夜风穿过她的指尖,在吱呀声中,木门被吹开。 木桌上的那半截蜡烛的烛火被风随之倾倒在了一边,直到虞晚舟走了进去,将门关上,烛火才又直了起来。 “策宸凨。”她站在门前,手上还提着灯笼。 她前后喊了三次,都不见这人有反应,这才快步走了过去。 虞晚舟是见过死人的,却还是在看见他后背的伤痕时惊得后退了一步。 她倒吸了一口气,捂住了嘴,滚烫的泪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些年,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地上放着一瓶金创药,她认得出这是白日间石渊拿在手上的那瓶。 策宸凨后背上的伤口根本就不像是被处理过上过药的样子。 她蹙着眉,弯腰将金创药捡了起来。 屋前有口井,虞晚舟提着木桶又跑了出去,打了一桶水回来,她坐在屋檐下,起了个火堆,将水烧开后,端着水走了进去。 策宸凨本就是浅眠的人,即便是发了烧,脑袋昏沉,还是被她的这番动静给闹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娇小的少女端着水盆,急急地走进了屋内,她额前的碎发早已被雨水打湿。 虞晚舟端着水盆,抬脚踢了一下木门,门随之关上,阻隔了外头的风雨。 策宸凨在她靠近自己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是她在屋外染上的夜气。 眼皮颇重,他又缓缓地闭上,伤口被温热的水轻轻擦过,缓解了难忍的紧绷感觉。 处理伤口对虞晚舟而言是一桩驾轻就熟的事情,可她在擦拭着策宸凨伤口周围的污血时,眉头蹙得愈发紧。 伤口早已血肉模糊,想擦拭干净是一件极为需要耐心的事情。 待她把伤口处理完,她已是满头大汗。 有些伤口已经愈合了一点,因着她清理,又破开了口子,鲜血随之流了出来。 虞晚舟从怀里拿出了不少的瓶瓶罐罐,先是在他的伤口上倒上了药粉止血,又抹上了药膏。 药膏清凉,抹在了发烫的伤口上,冷峻的少年眉目舒展了一些,身子也没有适才那么紧绷着。 可这人的身子愈发烫了起来,人也跟着梦魇着陷入昏迷。 但策宸凨的后背全是伤口,得愈合之后才能绑上布条,他这个样子连被褥都盖不了。 虞晚舟皱眉,怕他受凉后病情加重,又冒雨跑了出去。 好在大雨滂沱,模糊了视线,很好地将她掩在了黑夜中。 那些巡逻的侍卫压根就没有发现她。 玉锦一旦睡着,就睡得很死,天塌了也不会醒来。 虞晚舟匆匆跑了回来,在柜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个汤婆子,想着策宸凨的屋里没有热水,索性在自己殿内把汤婆子灌满了热水。 因着心急,热水洒了出来,烫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这手背先前被尉迟浩弄出来的烫伤还未好全,这会儿又被热水一淋,眨眼就烫出了水泡。 虞晚舟心里牵挂着策宸凨, 顾不得手上的烫伤,将汤婆子捧在怀里,用玄色披风罩着,又跑回了策宸凨的那间小破屋。 少年半梦半醒间醒来,浑身无力又觉得冷意时不时地从脚底蹿上后颈,四周的温度倒是很热。 他睁眼看着眼前的公主,适才她只是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了,现下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湿了。 虞晚舟因为抱着汤婆子一路跑回来,脸蛋热的通红,此时脑袋枕在了他的手臂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策宸凨垂眸,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她通红的手背上,眉头重重地拧起。 他记得白日的时候,公主的手背上还没有水泡。 困意席卷着他的神经末梢,经不得他细想,人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天光破开云层,透过纸窗洒在了虞晚舟的侧脸上时,她突然惊醒地坐了起来。 她昨夜原只是想小憩片刻,却不想这一睡竟是睡到了天亮。 虞晚舟愣愣地看着自己坐在长椅上,她分明记得昨夜自己是坐在地上,枕在策宸凨的手臂上。 想来也不会有别人把她挪到这“床”上。 虞晚舟站了起来,只觉浑身酸痛,这又冷又硬的长板凳没什么本事的人还真是会睡了短命。 这屋内一眼就能瞧尽,只有她一个人。 虞晚舟着急去找策宸凨,人跑到门前,正要伸手拉开门,木门吱呀一声,随之自外头打开。 策宸凨已经穿上了平日里的侍卫衣服,面色也已经恢复了过来,全然不见昨夜那虚弱的模样。 虞晚舟愣了半响,脑袋一时间空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时辰不早了,属下送公主回宫。” 少年淡淡出声,伸手揽上了她的腰,他还未运气,虞晚舟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连忙伸手压下他落在自己腰间的手掌。 “你伤口再裂开,我可不会再管你。” 现在时辰还算早,她脚步快些,谨慎一些,自是能避开宫人,回到寝宫。 策宸凨皱眉,有些不放心,“那属下跟在公主身后。” 以防万一。 虞晚舟倒也没有再推脱,万一真遇上事情,有个人打掩护总归是好的。 水滴顺着红色的夹竹桃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地上的一块水坑被这水滴荡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策宸凨执剑站在不远处,看着虞晚舟走上了石阶,回到寝宫,他才转身离开。 不巧他一转过身,就看到了石渊。 “好的这么快?你用了我的金疮药?” 第104章 少主是被公主下蛊了吗 石渊可记得自己昨夜给他送药时,这人冷着一张脸,不肯领他的情。 策宸凨看了他一眼,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没用?不可能!” 没有用过他的金创药,怎么会恢复的这么快。 许是担心石渊问多了,牵扯上了虞晚舟, 策宸凨拱手行礼,“多谢。” 石渊听着这两个字,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你说什么?” 一时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策宸凨这种凉薄狠厉的人,居然也会感谢人。 石渊站在原地良久,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这才回了神。 而策宸凨已经走远了。 他皱眉看着策宸凨,听着身旁的侍卫道,“听说这策宸凨昨日才又被罚了一百鞭,这会儿居然还能行动自如,恐怖如斯。” 即便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哪个受此重刑,不得趴在床上三日? 石渊听着这话,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给的金创药也不是顶好的,怎么会一夜过后,这策宸凨就想是没被重罚过一样? 是以如此,他趁着策宸凨不在,偷摸着进了他的那间小破屋。 昨日他带来的那瓶金创药还在地上。 石渊走了过去,拔出了塞子,药粉洒了出来。 这满满一瓶的金创药根本就没有用过。 石渊起疑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昨夜一定是有人来照顾过策宸凨。 可他在屋内翻找了一边,愣是没有找出半点线索。 他想起之前自己曾怀疑策宸凨有内应,禀报给了皇帝,可他拿不出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皇帝当场怒骂了他一顿,是以他现在有半点风吹草动,也不敢禀报给皇帝。 石渊看着手里的金创药。 他昨日一时不忍心,给策宸凨送来了药,此事若是被皇帝知道,他这条小命恐怕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石渊决定此事他闭口不谈,以免惹祸上身。 他听见外头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连忙离开了小破屋。 在门被合上的一瞬,门后的灯笼翻滚在了地上。 片刻后,门自外头推开,玄色的长靴踏了进来,脚跟碰到了灯笼。 这是昨夜虞晚舟留在他这里的。 策宸凨弯腰捡起,想了片刻,走到了小桌前又蹲了下去。 平武避开宫中耳目,走进少主的小破屋时,恰好瞧见他家少主正蹲在小桌下方,把暗格打开,往里头藏着什么东西。 “少主。”他轻咳一声,才走了进去,将木门关上。 这个暗格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从未见他少主用过,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被藏在此处。 “藏在宫里到底不安全,不如交给属下,属下代为保管。” 平武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信件,这种东西要么烧了,要么藏在宫外。 放在宫里,总觉得像是犹如悬在他家少主脑袋上的一柄利剑。 策宸凨闻言,蹲在地上良久,似乎是在沉思。 几息之后,他重新打开暗格的盖子,把东西从里头拿了出来。 平武目瞪口呆地看着少主拿出的是一个灯笼。 这玩意......“可是什么证据?” “不是。” 策宸凨把灯笼递到了平武的手里,“只是私人物件,不可被人看见,你带出宫去,好生保管。” 平武满心的好奇,却不敢多问,只得应了下来。 “近日有不少生面孔进了京城,虽说他们的装扮与南蜀百姓无疑,但我看得出,他们是白玉部落的人。” 白玉部落的人在吃食方面与南蜀百姓甚是不同。 京城有几家酒楼,除了白玉部落的人会去吃,普通的南蜀百姓是不会去的。 这些人应当是那些投靠海寇的白玉部落的族人。 “看来霍古并非只是说说,你可查到他们为什么盯着虞晚舟不放?” 平武摇头,脸色凝重,“我多番打听过,可这些人都说是因为公主草包胆怂,又不会武功,只会哭,是皇家人里头最好对付的,而且他要给投靠他的白玉族人一个交代。” 所以他们拿软柿子开刀。 平武鄙夷地啧了一声,这些年霍古是越活越回去了,对一个寸手无力的小姑娘下手,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他觑了眼少年的神色,见他下颚线条紧绷着,处处散发着磅礴的戾气。 “我与霍古还算是有几分交情,不若我去劝劝他?” “不必。”策宸凨抬手阻止了他。 平武皱眉,上前一步,“可是......” “武叔,我知道你打着什么心思,但为策家报仇是我一人的事情,当年百越族既然是因我策家离开而分裂成了白玉部落和海寇一族,自是不能找他们帮忙。” 最开始的时候,平武一直规劝他同海寇和白玉部落结盟,见他态度果断,他说了几次后,也不再直言,想了折中的法子。 可策宸凨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平武无奈地叹了口气,“属下明白。” 他拿起那灯笼,转身走出了木门,被策宸凨喊住。 晨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嗓音淡淡,“此物务必保管妥帖。” 平武办事,他向来是放心的。 如今却因为一个灯笼,对他百般叮嘱。 平武看着手里的灯笼,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家少主只有在碰上与嫡亲公主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如此紧张。 可公主到底是皇室的人。 昨日少主因为公主被责罚了一百鞭,在他看来,分明就是皇帝和公主故意给他家少主下的圈套。 公主虽说是个草包,可皇室中人,怎么会有好人。 “少主在宫中行事,一切都要小心。”他顿了顿,又提醒道,“切勿轻信他人。” 这个灯笼不能藏在身上,平武带出宫时,成了个麻烦。 “也不知道那个公主是不是给少主下了蛊,这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灯笼,少主藏着这玩意做什么?” 站在夹竹桃下的少女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莫不是昨夜淋了雨受了风寒? 虞晚舟回了寝宫,命玉锦端来姜汤,她一口气喝下。 “这么热的天,公主要喝姜汤,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玉锦关切地问道。 第105章 公主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虞晚舟愣了愣,“最近月信来时,总觉得小腹有些疼,我记得我母后也是如此,她在月信来之前喝下姜汤,便不会觉得疼了。” “这法子原来前虞皇后也知道?我还以为只有百姓才知道呢。” 玉锦不疑有他。 待她端走了空碗,虞晚舟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策宸凨昨夜昏迷不醒,她大可以在他屋里头翻箱倒柜找出那本二三事。 她懊恼地扶额,“如此良机,居然被我错失了!” 和风轻拂过窗前,树叶簌簌作响。 皇帝批阅着奏折,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神色如常的策宸凨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请安,而后如往日一边,执剑站在了一旁候着。 皇帝捏了捏眉心,丢下了手中的朱砂笔。 他记得初次罚策宸凨一百鞭时,是他十一岁那年,当时他被打的半死不活,在床上躺了三日无人问津。 彼时,所有人都以为策宸凨活不过第四日,却没有想到他竟是挺了过来。 这么多年,他没少罚过面前这个少年,却是没有把他打死,反倒是他身子恢复的速度愈发快了。 如今的一百鞭对策宸凨而言,是家常便饭。 缓一个晚上,他又生龙活虎了。 皇帝重重地叹气,眼前的奏折再也没有动过。 小太监在一旁看着,还当是皇帝遇上了什么国家难事,转头就对外说了出去。 一时间,恐慌肆起,众人皆在窃窃私语着,说是海寇和白玉部落联手,不日就要攻打过来了。 这消息传到苏禾霓耳里时,她爹镇南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院中逗着新买的翠鸟。 “爹,这下皇帝一定会来求着你出征。” 镇南王睨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鸟笼递给了小厮,又道,“从今日起,王府避不见客。” 平日里镇南王府的门槛时常被人踏贬,十天半个月的就要请木匠来修一次。 王府不接客的消息只隔了半个时辰就传尽了京城。 经人多番打听,才知道是镇南王久经战场,因着昨夜下雨,受了风寒,病倒了。 百官因着担心镇南王倒下后,无人可应战,纷纷写了奏折,递进了宫。 皇帝看着堆积成小山的奏折,上头写的皆是一桩事情,那就是镇南王病倒了。 他甚至纳闷,镇南王病倒了就请大夫医治,同他说有什么用。 皇帝恼怒地将这些奏折一把推翻在了地上。 往日他有个头疼脑热,怎么不见这些臣子这般关切? 太后走进殿内时,恰好踩在了一个摊开的奏折上头。 尹嬷嬷弯腰拾起,递给了她。 她老人家一看,便是道,“皇帝,你虽与镇南王在朝堂上颇有不和,可私下到底是亲兄弟,便是再不愿,也应当去慰问一番,省得落人口舌说你凉薄。” 皇帝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可镇南王府上的大夫不比宫里的差,虽说镇南王上交了家财入了国库,可他府中的库里还留着不少稀罕草药是他宫里头都没有的。 他有什么可慰问这镇南王的,莫不是要他这个做皇帝的亲自去看他? 太后虽与他不是亲母子,可他心里头想什么,太后清楚的。 “嫡亲公主与禾霓郡主关系亲近,派她去最是适合。” 皇帝面露疑色,“这......” “我们现在不知道城内潜伏了多少海寇和白玉族人,让公主出宫,不正好探个底?”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不见这些人动手,指不定是在暗中筹备。 他们一日不动手,皇室就终日惶惶不安,倒不如把猎物送到他们眼前,彻底打乱他们的谋划。 “便是海寇当日不动手,倒也无妨,皇帝你不是怀疑镇南王府有金库么?让公主去打探,她那般没有心眼,最是不会被怀疑。” 此计一石二鸟,甚是妙。 只是把虞晚舟放在了台面上。 皇帝深思之后,颔首摸过胡子,“皇额娘所言极是。” 不过他怕虞晚舟真的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会连累天下人嗤笑皇室连一个公主都保不住,故而命策宸凨随行出宫。 虞晚舟收到皇命时,玉锦满脸的不情愿。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让公主出宫?这不是把公主推向火堆吗?” 她小声嘟囔的话被传旨的公公听见了,他瞪了眼玉锦,但碍于公主的面,没有呵斥她。 公公正打算在回头就告诉皇帝去。 他们这些做宫人的,有些话主子不能说,只能借他们的嘴说出去。 想来玉锦所说之言正是公主心中所想。 虞晚舟对着玉锦嘘了一声,神情虽是有些不悦,但是她恼怒时,说话调调依旧娇软,听得出她这性子委实包子。 “父皇用心良苦,如今禾霓郡主不能随意入宫,他知我很是担心郡主,所以才特意寻了借口,好让我出宫去见她一面,你不可以这般揣测父皇。” 玉锦睁大了眼睛看向虞晚舟,心里觉得甚是委屈。 少女递了她一个眼神,暗示得很明显。 她皇帝老爹在盘算什么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身为公主,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连忙跪下,自掌了几个巴掌,“是奴婢说错了话了,请公主责罚。” “你只是担心我罢了,我若罚你,岂不是伤了你我之间的主仆情分。” 虞晚舟说罢,从发髻上随手取下了一根发簪,递了过去,“辛苦公公了,我身边就这么一个贴心的侍女,还请公公网开一面。” 公公收下了发簪,笑得很是欢乐,“老奴耳朵不灵光,适才有人说过话吗?” 皇帝在殿内等了片刻,等到这公公办事回来,连忙问道,“公主可说了什么?” 他这个人最是好面子,唯恐被虞晚舟发现了他心里盘算的那点心思。 公公收了公主的好处,事情自是办得好看妥协。 “回皇上,公主收下圣旨后,心中甚是高兴,直说是皇上体贴她,才特意命她出宫去见郡主。” 皇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翌日正午,出宫的马车已经候在了宫门处。 第106章 当断不断 虞晚舟是用了午膳,才缓缓而至。 她蹙眉看着执剑站在马车旁的那道高大挺拔的少年身影,脚步顿下。 定是她父皇怕她不愿意让策宸凨护送她出宫,这才在昨日传旨时没有提及此事。 虞晚舟缓步走至马车旁,冷峻的少年垂首朝她行了礼,而后抬起手臂横在她的面前。 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虞晚舟提着裙边,抬步上了马车。 按照她皇帝老爹的意思,马车的幔帘是勾在挂钩上的,但虞晚舟坐进马车的时候,她看见策宸凨已经把幔帘落下。 “策护卫,你这是......”石渊皱眉,伸手阻止了他。 “今日日头毒,公主怕晒。” 寻常的女子以肤白为美,不喜被太阳晒到,更何况是公主殿下。 石渊唯恐被虞晚舟听见了,故而把策宸凨拉到了一旁,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想抗命?” “这是公主的意思,我不得不遵。”少年神色淡漠到了极致。 石渊瞪着他,心头升起了一股气。 “公主何时说的?我怎么没有听见?” 适才他可是和策宸凨站在一起的。 此事若是办不好,他也会受牵连,那一百鞭子他可顶不住。 “在暮江时。” “......” 若不是策宸凨心性凉薄,从不与认说笑,石渊怕是此时定是觉得他在开玩笑。 石渊想伸手一把拽住策宸凨的衣领,无奈自己比他矮了足足几寸,这才作罢。 “你这么关心公主,当初指婚时,为什么要拒绝?” 他转身正要去把幔帘拉起,却见玉锦已经把马车两旁的幔帘全部勾在了钩子上。 石渊得意地哼了一声,一手插在腰间,侧目瞥了眼策宸凨。 他讥讽道,“公主怕晒?” 策宸凨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视线越过石渊,落在了马车内的那道娇小的身影上。 少年冷峻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走了过去,站在马车侧方,盯着玉锦,淡淡出声,“公主容颜岂是百姓能肆意看的?” 玉锦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向了公主。 这是公主的意思,她不过是听命行事。 玉锦看着策宸凨,忍不住蹙眉,怎么自己做什么事情,这策护卫都看不顺眼? 究竟是她真的办事不牢靠,还是策护卫只是讨厌她这个人? “我很久没有出宫了,想看看街市。” 坐在马车上的虞晚舟身子微微往前倾,转头对着策宸凨微微一笑。 少年闻言,眼眸半眯着落在她身上几息后才移开。 罢了,她心思深沉,皇帝想做什么,她定然是猜到了。 给她保护她不领情,他何必多做。 策宸凨一言不发地翻身上了马。 玉锦坐回在马车的凳子上,有些恼,“公主,这策护卫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虞晚舟嘴角微微一勾。 怕不是看不顺眼玉锦,而是看不顺她罢了。 拿不了她出气,便是找玉锦的麻烦。 玉锦一股脑地把在暮江时策宸凨告诫她的话全数说给了虞晚舟听。 少女闻言,愣在了当场。 “他真的这么说过?” 他性子这么冷的人,绝对不会多言。 虞晚舟侧目,视线落在骑马走在马车前的少年高大的背影上,微微一叹。 幔帘的事情,她何尝不知道策宸凨的用意。 只是前几日父皇因她罚这人的一百鞭,让她有了警觉。 王御医当日告诫的话历历在耳。 不管她和策宸凨私下情谊如何,当断则断,否则只会相互受牵连。 嫡亲公主出宫,不少百姓争相跑上街看热闹,一路跟着,直到镇南王府前才停了下来。 “不是说皇上和镇南王彻底闹翻了吗?公主怎么敢出宫来这里?” “你懂什么,边塞战事吃紧,没有镇南王坐镇,我们南蜀可怎么办?” “可海寇放言盯上了公主,她出宫不怕遇到危险吗?” 众人静默了几息。 人群中有个带着草帽的粗壮汉子低下头,草帽刚好可以遮住他的脸。 他沉沉地出声,打破了安静。 “策宸凨武功天下第一,有他在,谁能动得了公主?” 平武将话丢下,就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适才安静下来的百姓们又喧哗了起来。 策宸凨这个名字,为人所不齿,让众人又是惧怕又是不屑。 可当听到公主有他保护时,皆是放下心来。 此人虽非良善,但在他手上的任务,从未出过差错。 墙角的暗处,有几个魁梧的男子正双手环在身前,看着虞晚舟一手搭在策宸凨抬起的手臂,缓缓下了马车。 “那狗皇帝坐不住了,居然敢放诱饵出来。”霍古冷哼一声,神情鄙夷地啐了一口。 “那......我们究竟动不动手?” 张白不明所以地问道。 霍古猛地拍了他的后脑勺,“前面有坑,你跳不跳?” “当然不跳!” “那你问什么废话?”霍古不禁有些无语。 以往他经常听到不少百姓说他们海寇不会动脑,只会喊打喊杀,他心里总是觉着世人对他们海寇偏见太深。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何百姓会如此看待他们了。 原不是偏见。 嫡亲公主光临镇南王府,守在门前的门房自是不敢阻拦,连忙跑进去通报。 此时,苏禾霓正在和镇南王下棋。 听闻那个草包公主突然来了,镇南王即刻丢了手中的棋子起身。 他拉着官家附耳说了些话,官家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王爷放心,此事一定给你办妥帖。” 虞晚舟被众人簇拥着,走到了王府的正厅。 她只稍稍扫过了一眼,心中无比惊叹着王府的奢华。 仅是雕刻在石柱上的那条四爪龙,其双目皆是镶嵌着夜明珠。 “晚舟,你怎么会来?”苏禾霓欢喜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听闻镇南王病重,父皇特意命我来看看他。” 虞晚舟说罢,心念一动,又凑近了苏禾霓,眨眼,低声故意同她道,“父皇想让我来查探王府的底细。” 苏禾霓微微一愣,面上原是警惕的笑意随即松了下来。 原来皇帝的目的是这个。 好在虞晚舟蠢 第107章 报仇别找错了人 虞晚舟见苏禾霓不再对自己警惕,故作愁容地道,“父皇实在是太疑神疑鬼了,你放心,我回去后会帮你们说好话的。” 镇南王与她皇帝老爹的嫌隙越大,对她而言,越是一桩好事。 策宸凨的耳力极好,公主的言语皆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好看懒散的眉目有些凉。 果真,谁在公主的手上,都会成为一枚棋子,不仅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利用了公主。 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被利用了的人。 少年薄唇微微扬起的弧度若有似无,惊得石渊睁大了眼睛。 “你......是在笑吗?” 策宸凨眼刀凉凉地扫了过去,“你看错了。” 石渊只觉后颈颇凉,立马闭嘴。 可他心里却是想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策宸凨绝对有问题。 镇南王的寝房窗户紧闭,苦涩难闻的药味站在屋外就能闻到。 “我爹病得很厉害,若是要进去见他,最好蒙上面纱,遮住口鼻。” 苏禾霓递给了虞晚舟一块面纱,自己也拿了一块面纱挂在了耳朵上。 房门被推开,苏禾霓喊了一声爹之后,才拉着虞晚舟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不透光,依稀能看见镇南王躺在病床上,面色有些白。 他时不时地咳嗽,见虞晚舟来了,吃力地起身,要下榻行礼。 “王爷不必了,请安生歇息。” 虞晚舟缓步走了过去,在镇南王已经一脚踏在地上时,才开了口。 镇南王闻言,咳嗽愈发厉害了起来,弯着身子咳得面容通红。 苏禾霓连忙走过去,把他扶到了床上,又盖上了被褥。 “晚舟,我爹这个样子,还是让他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外头谈。” 做戏做成了这样样子,虞晚舟理应能回去同皇帝交差了。 少女只是拧着秀眉,点了点头,并未强求。 她在王府待了小半个时辰,苏禾霓不怕被她看出破绽,倒是忌惮随行的策宸凨。 见她要走,苏禾霓松了口气。 府内的管家脚步匆匆,站在了厅外,对着苏禾霓使了个眼色。 “近日府内事情诸多,我便不留你了。”她如是说道。 苏禾霓亲自把虞晚舟送上了马车。 王府门前聚集的百姓不仅没有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 策宸凨翻身上马,手执着缰绳,眼眸冷冷地看着镇南王府的匾额。 “看来镇南王府的确是掏空了,皇上多虑了。”石渊如是说着,面生一派轻松。 他出生于猎户,他爹有幸救下一位大臣,这才得了机缘,将他送入宫中当一位侍卫。 故而石渊根本就看不出王府内值钱的玩意有多少,他只当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策宸凨看了眼石渊,思虑几息之后,冷声反问道,“当真?” 石渊是个聪明人,一听此话,便知自己看走了眼,他嘘声不再多言。 但他有些想不明白,那些宝贝都藏在了哪里。 马车行驶在半道上,突然几个持着大刀的黑衣人冲破人群,朝着马车刺去。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路人慌乱地到处逃窜。 此处距离王府不是太远,动静早已传进了王府内院,可王府大门却是紧闭着,连守门的门徒也不见了踪影。 石渊咬牙砍了面前的黑衣人一刀,转头冲着策宸凨急道,“此处离镇南王府很近,你轻功比我好,快去搬救兵!” 马车内的玉锦面如土灰,她后背紧紧贴着马车壁,本就害怕,听见石渊这番话,更是瑟瑟发抖着。 虞晚舟却是神色淡然,手里还抓着一把新出炉的瓜子。 几个黑衣人,何须要出动王府侍卫,他策宸凨一人足矣。 当玉锦望过来时,她顿住了嗑瓜子的动作,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模样紧张。 “公主,要不我们下车逃吧!” 待在马车上委实不安全。 “他们的目标是我,只会追着我。” 虞晚舟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你要是害怕,大可自行逃走。我不会怪你的。” 若真有危险,玉锦也保护不了她,与其拉一个垫背这般作孽,倒不如逃走一个是一个。 玉锦却摇摇头,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我的命是公主的,我再也不会弃公主不顾。” 虞晚舟眸底微微一震,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玉锦,“......” “我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可若没有公主,世上早就没有玉锦这个人了,公主在何处,玉锦就在何处。” 她话音方落,一柄大刀瞬间刺入马车内壁,直直地停在了玉锦的面前,着实把她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不再敢说什么。 虞晚舟连忙把她拉起,护在了身后,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玉锦呼吸几息之间,已经缓了过来,连忙伸出胳膊,横在了虞晚舟的身前,“公主,我不害怕,要死我也要死在公主的前头。” 这刺客的武功路数与当日在城门前的白玉部落贼人的路数别无二致。 虞晚舟蹙眉,当真是他们? 她还以为霍古当日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是认真的。 少女微微叹气,果真与虎谋皮得小心谨慎。 马车外的宫中侍卫似乎落于下风,石渊还在高声对着策宸凨喊,“你快去找救兵!” 策宸凨背后的伤本就没有好,十几招下来,后背已是被鲜血浸湿了,鲜血顺着手臂,一路滑落至手指落下,与红色的剑穗融为了一体。 触目惊心。 虞晚舟探出头,就见挡在马车前的冷面少年额前覆着一层碎汗。 再这样打下去,谁都别想活。 “策宸凨,去镇南王府。” 不管镇南王府的人究竟愿不愿意出手,倘若她今日真的交代在这了,好歹保住了策宸凨的命。 冷峻的少年侍卫显然不愿意离开,他抵着直刺而来的大刀,后背猛地靠在马车上,喉间溢出闷哼声。 马车随之晃了几晃。 虞晚舟随即附在他耳旁,轻声道,“我们不能都折在了这里,若是我真出事了,你记得冤有头债有主,为我报仇别找错了人。” 是她父皇把她推出来当诱饵的。 第108章 圈套 真正害死她的人,是她皇帝老爹。 策宸凨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磨着后槽牙,嗓音低醇暗哑,“公主不会有事的。” 刀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虞晚舟看的心惊肉跳,手伸出马车的车窗,整个人的身子往前探,环抱住策宸凨,想要护住她。 她双眸紧闭着,预想中的疼痛之感没有来。 只听哐当一声,大刀掉落在了地上,那个黑衣人黑砍伤了手臂,哀嚎声震动了树上的鸦雀。 “撤!”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来了救兵,连忙高声呼喊。 一时间黑衣人皆是趁乱混入人群中,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尉迟浩执剑抬手,对着将士道,“穷寇莫追。” “公主殿下,下官来迟了。” 他携一众将士跪在了地上。 街市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虞晚舟惊魂未定,呼吸微促,脑袋空白一片,尚未缓过神来。 适才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大仇未报,她一向是惜命得很,却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会为了策宸凨,不惜以身子护住他。 少年面色冷峻,宽厚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走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虞晚舟的轻纱上被策宸凨沾上了鲜血,她对上这人的眼神,很快反应了过来,松开了她,整个人也重新坐回了马车内。 许是怕被人看出她和策宸凨之间有猫腻,她清了清嗓子,对策宸凨闭口不谈,反倒是对着尉迟浩道,“今日多谢尉迟少将。” 闻言,跪了一地的将士们这才起了身。 石渊走了过去,扶着策宸凨,“我还没有抓到你小子的把柄,还未升官发财,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少年薄唇勾起,弧度在日光下若有似无。 公主的马车由尉迟少将接管,他亲自坐在马车前,执着缰绳,“公主放心,有下官在,海寇不敢再犯。” 虞晚舟靠在马车的内壁上,双眸阖上,轻轻应了一声,不愿意多言。 此时,镇南王府的屋檐上站着一身红火的女子。 苏禾霓看着这一场闹剧收了场,不屑又轻蔑地转身飞了下去。 镇南王府内院跪了一地的人,正是适才在大街上行刺的黑衣人。 这些年里,镇南王与白玉部落和海寇没少交过手,私下训练了一批死士,专研他们的武功路数。 故而今日这些行刺的黑衣人才会用着和当日在城门处白玉部落贼人一样的武功。 镇南王双手插在腰间,仰天大笑,赏赐了这一众黑衣人百两黄金。 闹市酒楼的二楼,窗户半掩着,霍古脸色铁青地看着策宸凨被身旁的另一个侍卫扶着上了马背。 “谁私下动了手?” 张白一脸无辜地摇头,“我没有。” 霍古瞪了他一眼,怒意沉沉道,“还不快去点人头!” 片刻过后,张白跑了回来,“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海寇的人,那就是那些投奔他们的白玉部落的族人。 霍古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砸在了墙壁上,白灰落下几片。 “这帮狗崽子!”他咬牙道,“去,告诫他们,谁都不准再动策宸凨,哪个不听话,老子就砍死哪个!” 街上行刺的事情,那些白玉族人也看到了。 张白去的时候,想着不能把话说得太重,免得伤了客气。 他才见到了这些白玉族人,话还未说,人家一个手臂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兄弟,你们可真猛!” 张白脑袋一片空白,不明所以,“什么?” “还在我们面前装呢!刚才你来传话,说此番不行刺公主,我当你们大当家是不守信用,原来是不想我们冒险啊。” 张白听了这话,把霍古交代他的事情全数咽进了肚子里,没有再提。 等到他回去时,只对霍古道,“他们知错了,往后不再再犯,并且他们说了,以后对大当家你唯首是瞻。” 霍古愣了半响,那帮狗崽子居然会如此听话? 公主回宫时,皇帝跟前的那小太监就候在宫门口。 虞晚舟远远地就瞧见了她。 她按着太阳穴,靠在马车内壁上,“适才受了惊吓,眼下头晕的很,不要让闲杂人等吵到我。” 玉锦连忙说是。 她本就还觉得奇怪,怎么公主遇到了这种事情,居然面色如常,比她还不害怕。 原来是反应比寻常人慢了些,眼看着就要回宫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小太监看见了马车,即刻迎了上去。 “公主殿下,皇上有请。” 他捏着嗓子,声音清亮。 马车内无人应他。 小太监蹙眉,又道,“公主殿下?” 玉锦随即探出脑袋来,对着他嘘了一声,轻声道,“公主在途中受了不小的惊吓,现下昏迷了过去。” 石渊闻言,即刻翻身下马,“我这就去御医院。” 玉锦看着他转身跑开的身影,想起了虞晚舟的交代。 “公主有令,此番大家护驾有功,请御医为大家照料,要用最上好的药。” 旁人都是一些小伤,而尉迟浩等一众将士更是没有受伤,他们去的时候,侍卫们其实已经控制住了黑衣人。 唯一受了重伤的,是策宸凨。 他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几道新伤。 众人虽是不说,可他们心里也清楚,公主是为策宸凨,才下了此令。 “我适才可都看见了,公主这么胆怯的一个人,为了保护策护卫,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石渊蹙眉,瞥了眼凑过来的侍卫,“你看错了。” “你放心,公主待我们这么好,我不会出卖她的。” 侍卫们颇有默契,没有一人将此事捅破到皇帝面前。 他们甚至没有去皇帝跟前领功,倒是尉迟浩因着此事,得偿所愿、。 皇帝觉得他护驾有功,能在海寇手底下救回公主,故而命他即日起护在公主左右。 虞晚舟听了此事,顿时觉得头大。 殿外有人在通传,“公主殿下,尉迟少将特来报到。” 她躺在小榻上,翻了个身,挥了挥手。 玉锦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尉迟少将,公主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没法见你,你就守在殿外便可。” 第109章 公主动春心了? 虞晚舟在小榻上坐起,抬眼就能看见尉迟浩守在她的殿前。 香炉摆在窗台上,轻烟随风瓢斜。 一众侍卫巡逻至此,瞧见了尉迟浩,皆是面上不耻。 这尉迟少将之所以能得偿所愿守在公主的殿前,还不是因为在他们侍卫同行刺的黑衣人打斗时捡了漏。 “公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莫不是动了春心?” 石渊同侍卫首领说的话,随风飘入策宸凨的耳里。 少年的俊脸毫无温度,线条紧绷,好看的眉眼淡漠了几分。 在旁人不经意间,他略略扫过了一眼窗内。 虞晚舟蜷曲着双腿,精致的下巴抵在了膝盖上,目光愣愣地落在尉迟浩的后背,望得有些出神。 石渊隔着侍卫们同玉锦打了个眼色,算是打过招呼。 一行巡逻的侍卫下了公主寝宫前的石阶。 “公主在看什么?” 玉锦端着果盘,走了过去。 “你瞧。”她挑了一下眉,示意着玉锦。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眉心蹙起。 这不尉迟少将么! 玉锦不待见尉迟浩,因为他抢走了石渊在内的侍卫的功劳。 她虽然也看不顺眼策宸凨,但若是她的话,她宁愿选那个冷冰冰的硬石头,也好过这虚有其表的尉迟少将。 “你看他,像不像狗皮膏药?” 虞晚舟声音一贯的轻柔,说不出的软糯,全然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 她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情。 玉锦忍了几番,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经公主这么一说,还真像。” 虞晚舟瞥了她一眼,鼓着腮帮子,“你还笑?” 和她同生共死的主仆情谊呢? 这就没了? 玉锦勉强地收着笑意,跪坐在了她的身侧,轻声问了句,“其实公主你喜欢策护卫吧?” “我?喜欢他?” 虞晚舟眼眸睁大,随即极力否认,“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把你送去管教嬷嬷那里受训。” 玉锦知道,她这位公主是个心软的人,哪里舍得送她去受苦。 “那公主为什么明知有危险,竟还扑身挡在了策护卫的身前?” 少女敛下眼眸,她惯来比常人容易冷静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剥着果皮,“因为......” 虞晚舟眨了眨眼,颇有几分俏皮。 她寻了个不错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因为他折辱了本公主,在本公主在他身上找回面子之前,他不能死。” 玉锦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眉头蹙起,平心而论,若是她和公主一样,被人那般拒婚,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公主可有法子了?” 她这一问,好似问到了虞晚舟心里去了。 少女闻言,扬起下巴,轻浅的笑着。 “本公主要得到他的心,再狠狠的碾碎。” 嘴里塞了一颗她刚剥好的的果子,多汁鲜甜,甚是有滋有味。 玉锦莫名地有些兴奋。 想她自己的一颗心被策宸凨伤过,自是乐得所见。 “玉锦会极力帮助公主的。” 红唇扬起的弧度在日光下有几分凉,她微微叹气。 若是那本二三事在手,想要拿下策宸凨,倒也不至于让她这般头疼。 这个人,着实软硬不吃。 都说想要得人心,就得拿捏住其软肋。 她几番接近策宸凨,怎么都瞧不出这人的软肋是什么。 这个人好似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和人。 日落芳草岸,云霭似轻纱笼罩在皇宫上方。 在宫墙外的柳树下,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站在那里,同她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尉迟浩。 “想办法告诉禾霓郡主,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让她放心。” 宫女颔首行礼,脚步匆匆离去。 尉迟浩环顾了一圈,等那宫女走远了,又四下无人经过,他才抬步离开。 宫道的拐角暗处,迈出一双玄色长靴。 策宸凨的视线如冷冽得如他佩剑的寒芒,不动声色地盯着尉迟浩的一举一动。 薄唇勾起的弧度若有似无,他深沉地眉宇间覆着一层凌厉的不屑。 “少主,镇南王和尉迟家密谋养了一批暗卫,这是地址。” 黑影闪过,柳枝随风晃动。 平武恭敬地站在少年的身后,手里递上前的正是他口中的地址。 策宸凨扫过了一眼,眸色淡淡道,“按兵不动。” 平武微微一愣,他被少主急召去调查闹市刺客,如今真相大白,少主为什么不拿此证据去那狗皇帝面前揭发? “少主,当年这镇南王和尉迟家配合无间,才致策家......” 平武有意提醒着,这是最好的机会,把这两家人一网打尽。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少年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着。 “你见过狩猎的不等猎物养肥就下手的吗?” 夏夜的风吹在人的身上,竟是刮得人遍体生寒。 尉迟浩执剑站在公主的寝宫前,不知怎的,猛地打了个喷嚏。 虞晚舟听见了,她心念一动,倒了杯热茶,亲自端了出去。 “尉迟少将。” 尉迟浩见公主端来了热茶,连忙俯身接过,他有意指尖划过少女白皙的手背,许是太紧张了,竟是没有碰到。 虞晚舟敛下的眼眸有些凉,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双手背在了身后。 “若是身子不适,不如早些回府歇息。” 尉迟浩正喝着茶,被一口烫茶水险些烫坏了喉咙。 闻言,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喉咙,连忙道,“保护公主是下官的指责所在。” “可我适才听见你打了个喷嚏,不如让王御医来给你瞧瞧吧。” 她话音方落,玉锦已经心领神会地跑去御医院。 此时,公主的寝宫只有尉迟浩和虞晚舟两人。 虞晚舟索性坐在门槛上,盘算着一会怎么打发他走。 策宸凨执剑经过此处,他远远地就瞧见了跑远的玉锦,再抬头就看见了虞晚舟正坐在门前,扬起小脸,同尉迟浩有说有笑着。 他脸色晦暗阴沉,侧过身正要拾阶而上,却被人一手拍在了肩膀上。 石渊气喘吁吁地一手插在腰间,“你小子乱跑什么?刚才皇上找你,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险些被责罚了!” 要看住一个武功比自己高出不 第110章 他怎么了 策宸凨脚步微顿,他目光迟疑地扫过殿外的二人,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等他站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竟只是问他,“淳贵妃亲手给寡人做的御扇放哪里了?你可看见了?” 少年磨着后槽牙,克制着性子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走上前,拉开了皇帝右手边的抽屉。 一柄御扇就在里头。 皇帝恍然大悟,“原是在此啊。” 策宸凨一言不发地抱剑站在了皇帝的身后,目光有些凉。 皇帝心中有些纳闷,他对着石渊勾了勾手。 石渊上前,俯下身,听候着皇帝的差遣。 “这小子怎么了?谁惹到他了?” 策宸凨平日里虽是冷着一张脸,可想从他脸上看出情绪,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日倒是稀奇得很,皇帝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子在生气。 石渊很快地抬眼瞥过策宸凨的那张怒意沉沉的俊脸,想起了他是在公主的寝宫前找到他的。 当时......依稀看见公主正屈尊降贵坐在门槛上,同尉迟浩谈天说地,好似很高兴的样子。 石渊并不愿意把此事说给皇帝听,省得让皇帝认为公主心仪尉迟浩。 故而,他道,“策护卫身上还带着伤。” 皇帝了然,坐正了身子。 他清了清嗓子,“策宸凨,今日寡人身边用不着你,退下吧。” 策宸凨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俯身领命,抬步走出了殿。 石渊倒是有些意外。 皇帝向来是巴不得策宸凨死了拉倒,今日竟是软下心肠。 还真是一桩稀罕事。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策宸凨这小子其实是这些小辈中最得他心的,办事妥帖又牢靠,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甚至可以说,如今的策宸凨,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只是,可惜了......策家全是死在了他的皇命之下。 王御医被玉锦请了过来,他一号脉,当即皱着眉眼。 “尉迟少将,在军营训练多年,一身的伤,最好还是细心调养一番。” 他边说边摇着头,似乎很是惆怅烦恼。 尉迟浩一听,心里甚是纳闷。 他在军营里是什么样子,他还不清楚么! 自持是尉迟家的公子,尉迟家又与镇南王相熟,他在军营里如何胡来偷懒,将士们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 他怎么会是一身伤。 尉迟浩狐疑地看着王御医,也不知道这御医靠不靠谱。 王御医瞥了他一眼,瞧出了他的心思。 他当即拉着尉迟浩走到一边,低声道,“尉迟少将,烟花巷柳这种地方,少去为妙。” 王御医话已至此,尉迟浩被惊出了一身汗。 合着适才这御医是碍于公主的面,给他留了体面。 “烦请御医多番照料。” 他连忙俯身行礼。 王御医满意地点了点头,洋洋洒洒写了足足十张药方,叮嘱他每日每个药都要喝上三帖。 “尉迟少将,不如今晚先行回府休息。” 虞晚舟在王御医收笔时,如是说道。 尉迟浩心里一阵发慌,哪里还能顾及当驸马的事情,领了药方,即刻出了宫。 “王御医用的什么法子,居然能骗过他。” 虞晚舟笑盈盈地看向他。 王御医甚是得意地插手在腰间。 “这尉迟家的公子平日里喜好流连烟花巷柳,虽说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在下有幸,给花娘看病时,见过他几回。” 他随口一诈,由不得尉迟浩不信。 殿外夜色寂静无声,夹竹桃的花瓣随风纷纷扬扬的落下。 一双玄色长靴踩在了花瓣上,落英碾进了土里。 虞晚舟靠在床上昏昏欲睡,秀发正滴着水,还未被吹干。 窗户半开着,烛光随风摇曳晃动。 “公主你猜,尉迟少将明日会来吗?” 玉锦的声音传了出去。 黑暗笼罩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虞晚舟打着哈欠,正梳着发尾。 “他一定会来。” 贴墙而站的策宸凨眉目不动,碎碎的郁色掠过了他的眸底。 就这么期待尉迟浩? 她当真是忘了当年那些事? 烛光忽明忽灭的光晕闪过少年的湛湛黑眸。 虞晚舟等到头发半干,着实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身子滑落在床榻上,卷着被褥翻身就睡了过去。 玉锦早已守在寝房外头,靠在门外睡死了过去。 半掩的窗户被风轻轻吹开,一只脚印落在窗台上。 虞晚舟迷迷糊糊间,只觉有一道灼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脖颈。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当年你在御花园中落水,是谁推的?” 少女睡得昏沉,挥手散开那道烦人的呼吸,将被褥拉高了些许。 策宸凨站在床榻前,见她懒得理会自己,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你自己惹祸上身,出了事别来求我。” 初晓破开云层,寝宫殿外的石阶苔藓丛生,晨珠晶莹剔透。 虞晚舟起的有些早,她坐在铜镜前,手里拿着梳子,梳着发尾,不知怎的,昨夜做了几场噩梦。 先是梦到自己被海寇推入了荷花池中,好不容易在水中挣扎出来,只觉周身震荡,定眼一看,竟是身陷大海。 她呼吸被海水吞没,挣扎了几番,再睁眼却又回到了御花园的荷花池中。 不论她如何呼救,来来往往经过那么多的宫人,竟是无一人注意到她。 而尉迟浩是年少时的模样,正站在岸边,拿着石头不断地打她的头。 她吃痛,为了避开石子,只得一头扎入水中,可当她想出来时,仿佛有人压着她的脑袋,想让她窒息而亡。 半夜惊醒时,她出了一身的汗,后怕连连。 后半夜,她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尉迟浩推她入荷花池。 一大早没由来地生了一肚子的闷气,以至于尉迟浩来见她时,她没个好脸色给他。 “公主这是怎么了?” 尉迟浩拉住了玉锦,低声询问道。 “公主很好啊。”玉锦深感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 算着日子,公主月信快来了,情绪有些起伏,属实寻常。 虞晚舟今日看尉迟浩甚是碍眼,连面子功夫都懒得维持。 “昨夜王御医不是说尉迟少将你身子亏损,需好好调理 第111章 误会大了 尉迟浩昨日被王御医委实吓了一跳,回府后忙不迭地命下人煲药,好巧不巧苏禾霓偷偷溜进了他的府内。 见他正在喝药,询问了一番后,又找来了王府的大夫给他号脉。 “公子只是有些疲乏,注意休息便可。” 哪里有王御医说的这般严重。 苏禾霓心中起了疑,回府后便同她爹说起了这事。 “也不知道那个草包公主究竟是不是装的,我总觉得她是使计变着法的赶走尉迟浩。” 镇南王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摸着胡子,“到底是虞家后人,提防着她总归是没有错的。” 苏禾霓恼怒地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案桌上的那盏茶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水晃荡,溅了一桌子的水。 “她若是真敢把我耍的团团转,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尉迟浩看着面前的公主殿下,想起了昨夜苏禾霓对自己的交代。 眼前的这位公主,什么心思都摆脸上,哪有苏禾霓说的那般阴险。 定是她想错了。 “多谢公主关心,下官既受皇命保护公主,定然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虞晚舟淡淡笑着,垂首端起了茶,眼眸略沉。 定然是尉迟浩发现自己被王御医摆了一道,被骗了,今日才会如此气定神闲回到宫里。 她若是再提让他回去调养生息,恐怕会暴露自己,得不偿失。 “既如此,那就辛苦尉迟少将了,一会我让玉锦端参汤给你,请务必不要推辞。” 尉迟浩心中欢喜,连忙俯身应下了公主这番美意。 待他走出殿外,虞晚舟从袖中拿出了一贴药,递给了玉锦,附耳同她说了几句。 玉锦将药包藏在了袖中,连连点头,走了出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玉锦端着一盅汤,经过宫道,才走到宫廊上,就碰上了正巡逻而来的策宸凨和石渊。 她红着脸,站在原地,待两人走到她面前时,她曲着身子,“石护卫。” 等她起身时,仿佛才看到策宸凨一般,嗓音较之前有些凉,“策护卫。” “端的可是给公主的补品?是什么好东西?”石渊好奇的伸出手。 他刚要揭开盖子,只听玉锦道,“是给尉迟少将准备的参汤。” “晦气。” 石渊啧了一声,手从盖子上移开,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策宸凨。 这人的脸色犹如严冬腊月的寒风,刮得人遍体生寒。 策宸凨的目光缓缓落在那盅汤上。 方才被石渊打开了盖子,香味溢了出来,光是闻着,就知道放了不少好料。 他本要抬步就走,可身侧响起了石渊的声音。 “一定是那不要脸的尉迟浩向公主求来的吧?” 策宸凨迈出的脚微微顿下,他侧过身,虽是没有看玉锦,但是旁人都看得出,他在等玉锦的回答。 玉锦的心思在某些方面极其通透。 她瞥了策宸凨一眼,心里想帮公主,便是故意道,“是公主心疼尉迟少将,怕他辛苦,特意让御厨房猪准备的,不光今日有,明日也有,往后每一日,尉迟少将都能喝到。” 一阵刮过耳旁。 石渊愣愣地转头,指着空气道,“他人呢?” 玉锦耸了耸肩,心情大好,“谁知道。” 石渊唯恐皇帝找策宸凨,他又不知道这人跑哪里去了,连忙起步跟了上去。 石阶下的夹竹桃树旁有一张石桌,尉迟浩便是坐在那里喝着参汤。 路过的宫人和侍卫们皆是看到了。 不消片刻,这事情就传到了太后的耳里。 “这尉迟浩是受命保护公主,是职责所在,怎么还这般优待了他?” 太后传动着手里的佛珠,眉头紧蹙。 “听说还要每日都让御厨给尉迟浩准备一盅参汤,她这么做,让后宫其他贵人怎么办?” 往后再命人办事,若是没有优待,这些人心里岂不是会不平衡? 啪的一声,佛珠断了线,几颗珠子蹦到了地上,有些滚到了角落里,惊得殿内一众宫人,跪的跪,趴在地上找珠子的趴在地上。 太后重重地拍着桌子,瞥了眼尹嬷嬷,“前虞皇后连这一点都没有教过她吗?去把她找来!” 尹嬷嬷应了一声,却是没有立刻走。 “太后,我看公主是别有他意。” 太后蹙眉,“什么意思?” “这尉迟家的公子堪称是京城第一美男,别说是官家千金了,就连三公主,前年不是也吵着非他不嫁吗?” 太后冷静了下来,她倒是把这事情给忘了。 不过那三公主只是吵吵闹闹了半个月,往后再没提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母妃淳贵妃的意思。 “况且,尉迟公子在刺客手里救下公主,老奴是想,我们这位嫡亲公主怕不是春心萌动了。” “尉迟家?” 太后沉眸思量了片刻,尹嬷嬷微微笑着候在一旁,不再言语。 “皇帝现在是硬撑着面子,不肯和镇南王和解,扶持尉迟家是迟早的事情,依着皇帝这多疑的性子,怕不是又要重用尉迟家来代替镇南王,又忌惮尉迟家崛起的势力。” 尹嬷嬷笑着道,“若是公主下嫁这尉迟公子,岂不是解决了皇上的烦恼?” 历来驸马都是必须远离朝堂的权利中心。 即便尉迟大人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在为尉迟浩打点什么了。 “且看看吧。”太后眉目微凉。 这皇帝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只有在紧要关头太后出手相助皇帝,皇帝才会更加依赖她。 不过,太后都能知道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收到了风。 小太监说起这事时,策宸凨正候在皇帝的身后。 闻言,石渊下意识地转头打量着他的神色。 丝毫不意外,少年侍卫的脸色比适才在宫廊上更阴冷。 皇帝搁下了朱砂笔,原本紧皱的眉目舒展了开来。 “嫡亲公主和尉迟家的公子?” 他想到了什么,满意地笑着颔首,“倒是良配。” 窗前,少女正安静的拈香,清风未起,她却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泛起,她有了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第112章 拒婚 玉锦苦思冥想了一会,摇摇头。 可虞晚舟的预感向来没有出错过。 她正打发玉锦去打听打听,没过一会,她没有等来玉锦,倒是等来了她皇帝老爹跟前的小太监。 走在宫道上时,树影斑驳的落在她的脸上,这小太监同她交个了底。 “恭喜公主殿下。” 虞晚舟不动声色地眉眼弯弯,歪着头故作不解,“何喜之有?” “皇上又要给您指婚了。” “......” 虞晚舟脚步微顿,目光有些迟疑,脸色白了几度。 明明烈日当头,她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端端的,她皇帝老爹怎么又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一路跟在小太监的身后,直到站在皇帝的面前,神情始终有些木然。 “晚舟,你的婚姻大事,一直是寡人心中的一块石头,寡人前后两次给你指婚,都不如人意......” 皇帝双手撑着桌子,手指时不时地敲着桌面,颇有气定神闲的意思在。 在心里酝酿了半天的话,不疾不徐地当着虞晚舟说起。 他笃定了虞晚舟会答应。 “父皇。” 虞晚舟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跪在地上。 “最初,你让我和亲,我自知公主受万民供养,为了疆土安定,要牺牲自己,所以我没有拒绝。” 皇帝听着这话,闲适地敲桌面的手指僵住,眉头也沉了下来。 心头因为虞晚舟的话,窜起了一团怒火,他紧紧地盯着虞晚舟。 侍奉在殿内的宫人惊得跪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连头也不敢抬。 殿内,皇帝坐着,公主和宫人们跪了一地,只有那个冷峻的少年侍卫执剑站着,他的眸底暗涌翻滚着。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策宸凨。 虞晚舟故作胆怯地觑着她皇帝老爹,复又磕头,直起身子后,才又开了口。 “后来,策护卫救了你一命,整个南蜀也是因他才没有被白玉部落覆灭,你为感恩,想把我赏给他,我自知是公主职责,也没有拒绝。” 皇帝的眉头皱起痕迹愈发深了,他看着虞晚舟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阴沉。 在他的眼里,这位嫡亲公主向来是可有可无,也最是好摆布的。 平日里任凭打骂说教的人,如今起了反抗的心思,不再是任他拿捏的傀儡,皇帝的怒意已是蓄满了心口。 可看着这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眼眶微微泛红,他只得压着脾气,耐着性子等她把话说完。 “如今还算是国泰民安,儿臣心里惶恐,不知父皇想要把儿臣嫁给谁?” 她的话向来是得体,惯是会用以退为进。 此话落在皇帝的耳里,便是有气,也不能冲着她发。 因为在她的话里根本找不出错处。 “尉迟浩,你近来同他不是关系密切?况且有他贴身护你,寡人也不用再担心海寇那帮人会谋害你了。” 虞晚舟似乎是被惊到了,倒吸了一口气,绯色的唇微张。 殿内安静了几息,有一声嗤笑若有似无。 皇帝皱眉环顾了一圈,却好似是自己的幻听。 虞晚舟蹙眉,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策宸凨身上。 他居然在笑话她! 少女垂下眼眸,故作回了神,“父皇,儿臣对尉迟少将,并无那番心思,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眼神凉凉。 果然,在虞晚舟打断他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姑娘起了别的心思。 “南蜀女子岂有及笄之后不嫁人的?” 虞晚舟微微一愣,冷笑划过心头,她忍下了鄙夷厌恶之色,故作恭敬道,“父皇,儿臣还有三个月才及笄。” 皇帝一下子懵了。 他惯来不在虞晚舟身上费过心思,还当她早已及笄。 “日子也近了,寡人着急你的婚事,是想让你母后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虞晚舟垂着头,沉默了几息,再抬头时,含在眼眶的泪一经眨眼,瞬间掉落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哀怨地咬着下唇,瞥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策宸凨,等她收回目光时低下头时,神色更是委屈。 皇帝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依稀可以看见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死死咬着的下唇,有血丝沁出。 那几滴泪在少女精致的下巴上聚成了一滴,摇摇欲坠。 她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可殿内的人似乎都明白了过来。 公主的确藏了一个人。 但那个人并非是尉迟少将,而是这位在朝堂上宁死拒婚娶她的策宸凨。 皇帝几乎是懵住了。 他甚是纳闷地回头看了眼策宸凨。 少年面容冷峻,只是剑眉压了几寸,下颚线条紧绷着。 此时策宸凨全然没有注意到皇帝探究的视线,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地上,哭得隐忍又委屈的公主殿下。 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转头看向正低声哭泣的虞晚舟。 “那当日你为什么不跟父皇说?” 少女呜咽着哭腔,以手掩面。 “策护卫如此折辱我,我还怎么同父皇你说?” 公主面子,等同国体。 皇帝一时间觉得甚是头疼,他闭眼扶额,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寡人再想想。” 不论虞晚舟是嫁给尉迟浩,还是策宸凨,这对皇帝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夜,皇帝辗转反侧,想找个人聊聊心事。 小太监递上来几个牌子,他翻了一个又一个,见到了一个比一个貌美的妃子,可心里盘算的事情,却是不能对其言。 最后,他打发了所有的妃子。 好不容易等到翻拍的妃子什么都没有得到,白白在路上吹了冷风,心里愈发生气。 这两三个妃子聚在一起不知在聊什么。 翌日一早,皇帝刚起,还未上朝,就被太后召来的王御医拦在了殿内。 “太后关切皇上身体,特意让下官为您号脉。” 皇帝彻夜未眠,正好趁着王御医把脉的时候,闭眼小憩了片刻。 王御医见皇帝眼底的黑眼圈颇深,脉搏又有些虚,当即写了一道药房,又特意叮嘱皇帝身旁的小太监。 “从今日起,让御厨房多备些鹿茸及各种兽鞭,让皇上食补,一顿都不能少。” 第113章 公主在追你 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大臣纷纷献上自用补品。 这日朝上,皇帝正说着话,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的鼻子里涌出,委实闹了一场笑话。 气得皇帝连着五日都未上朝。 坊间的笑料却不止单单皇帝这一桩。 尉迟家的公子骑马从街头走过,街道上的女子皆是停下,仰望着他,与往日眼中的倾慕不同,颇有几分笑话的意思在。 闺阁姑娘大多都是足不出户,偶尔上街,城内的新鲜事已经翻篇了好几个。 “尉迟少将近日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居然还不知道?他被嫡亲公主拒婚了。” 问话的小姐倒吸了一口气,扇子掩着半张脸,瞪大了眼睛,“为何?”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公主瞧不上他。” 那位小姐倾慕尉迟浩多年,此时心中又是酸又是愤然不平。 “公主连尉迟少将都瞧不上,那谁还能入她的眼?恐是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别说,公主心里还真的藏了一个人。” 小姐急急地追问,“谁?” “早些日子不惜以命拒婚的那个护卫,就是策家那位......” 那小姐嗤笑了一声,“他?尉迟少将同那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公主莫不是有眼疾?” 人群散开,高大挺拔的少年冷着一张脸站在闹市之中。 石渊站在他身侧,只觉周身犹如陷在冰窖之中,大气不敢出。 静默了片刻,他出声宽慰道,“这些百姓知道什么?那尉迟浩虚有其表,要论实力,恐怕连你一掌都接不下。” 石渊哪里知道策宸凨的心思。 旁人怎么说他,他从不摆在心上。 只是因为他,连累了公主受人嗤笑羞辱,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策宸凨办完了事,面无表情地把血淋淋的人头放进木盒子里,单手提着回了宫。 那木盒子一路上滴着血,所经之处,惊叫惶恐的人纷纷避让三尺, 就连同他一道杀人的石渊,也忍不住放放慢了脚步,故意同他拉来了距离。 策宸凨不怕被人看到他杀了人,但是石渊他并不想让别人觉着他心狠手辣。 石渊不是没有向策宸凨建议过处理血迹,以免惊吓到了旁人。 可少年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了一句,“多此一举。” 他只得就此作罢。 宫道上垂柳随风飞扬,少年的身影被黄昏拉长了不少。 走在后头的石渊看见策宸凨突然顿住脚步,提着木盒子的手背在了身后,微微侧过身,似乎是在藏着这装了人头的木盒子。 石渊有些纳闷,不知是谁让策宸凨有了恻隐之心,他快步走上前,探头一瞧,原是公主殿下。 虞晚舟提着裙边,跨过宫道,同身边的尉迟浩有说有笑着。 策宸凨静候在宫道的一旁,待虞晚舟走到自己身旁时,才俯身行了礼。 虞晚舟却没有再往前走。 她眉眼弯弯地扫过前方流了一路的血迹,波澜不惊的扬起绯色的唇,视线落在了策宸凨的身上。 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细细的刀伤,已经不流血了。 “策护卫在外办事,得小心一些。” 公主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递了过去。 策宸凨微微一愣,颔首俯身,单手接了那药瓶。 石渊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上好的刀伤药。 公主养尊处优,哪里需要带这种东西,分明就是一直备在身上,为了策宸凨的不时之需。 尉迟浩看在眼里,面上的笑意未减半分,只是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暴出。 虞晚舟也没有多同策宸凨说话,给了药就走。 待她走远后,石渊忍不住快步跟上了策宸凨,用手肘抵了抵他,“公主为了追你,这般羞涩的事情都做了,你不如就从了她?” 少年顿下脚步,缓缓地转过头去,迟疑地问道,“你说,公主追我?” “不是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居然不知道?” 石渊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果真是个怪人。 “罢了罢了,你现在知道就行了。”他搭在了策宸凨的肩膀上,又道,“我倒不是帮你,只是看不惯尉迟浩那小子,他已经抢了我们侍卫的功劳,再不能让他把公主也抢走了,是吧?” 少年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声调,肩膀一抬,把石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弹开,迈出了长腿。 石渊见他无动于衷,更是急了,喊道,“公主待你的心思天地可鉴,你便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吧?” 他这声音委实响,惊得树梢上的鸦雀扑闪着翅膀,盘旋在天空上。 尉迟浩走在虞晚舟的身边,一根灰色的昏鸦羽毛掉落在了他的眼前。 他瞪着这根羽毛,面色有些难堪。 石渊说的那话,他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既然敢把他比作火坑! 坊间的人都在暗地里笑话他,公主宁愿嫁给南蜀的罪臣之子,也不愿意嫁给他。 此番奇耻大辱,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尉迟浩转头看着虞晚舟,公主正和玉锦说着什么,似乎压根就没有听见石渊的声音,他倒是放下了心。 虞晚舟又不是聋了,她自是听见了,只是不想这尉迟浩多做事情,这才故作分神同玉锦说话,全然没有听见石渊的声音。 倒是玉锦,她听见了,甚至有些憋不住笑。 尉迟浩不疑有他,拉着玉锦,低声问道,“你同公主说了什么,竟是如此开心?不” “尉迟少将,主子的事情少打听,尉迟大人难道没有告诫过你吗?” 玉锦收起了笑意,一张脸冷了下来。 “我没有要打听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怎么哄公主开心。” 尉迟浩模样坦荡。 “你知道的,我倾慕公主许久。” 玉锦厌恶地瞪着他,直白地道,“哪有如何?公主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你。” 尉迟浩被一个侍女呛了两回话,脾气装得再好,眼下也有些装不下去了。 况且,他看出来了,公主身边的这位侍女不待见自己。 “玉锦姑娘,是不是在下平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望赐教。” 第114章 故意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玉锦一心为石渊委屈,自是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西落晚霞映红了一方天,晚风吹动树梢,枝头落英缤纷,夹竹桃的花瓣如细雨一般纷纷扬扬的飘散下来。 “公主且慢。” 虞晚舟一脚已是迈上了石阶,闻言微微侧身。 尉迟浩上前,微微笑着如春风,“得罪了。” 他靠近虞晚舟,才稍稍伸出了手,越到少女的头上。 玉锦已是着急地道,“你做什么?” 尉迟浩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在她的头上拿下了一朵花瓣,随后递到了她的眼前。 虞晚舟垂下眼眸,扫过那片花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笑着朝他屈身行了礼,算是道谢。 尉迟浩捏着花瓣,目送着娇滴滴的公主拾步迈上石阶。 他嗅了嗅手中的花瓣,夹竹桃的花瓣香味很甜,很像是公主身上的味道,他闭上眼睛,再度用力地嗅了嗅。 待尉迟浩出宫时,已是深夜。 他一人骑马至自家府邸门前。 一个红衣女子正懒懒散散地靠在门前的那棵老树上。 “今日收获如何?” 苏禾霓走了过去,看着尉迟浩翻身下马,开门见山地问着。 尉迟浩想着怀中的那一片花瓣,心中欢喜,嘴角勾勒出一道上扬的弧度。 见他如此荡漾的模样,苏禾霓冷下了脸,“我警告你,你别太得意了,那个草包公主对谁都是一样的好,你别会错了意。” “放心吧,我对嫡亲公主,势在必得,她也只能嫁给我。” 尉迟浩牵着马,推门而入,苏禾霓双手环在身前,跟上前。 “是吗?”苏禾霓冷冷一笑,出言提醒着他,“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成了全南蜀的笑话,都是拜她所赐。” 尉迟浩倒是全然不在意,“原本以为公主木讷得很,很是无趣,没成想我愈发觉得她甚是有意思。” 越是难以拿下的女子,越是有挑战性。 苏禾霓瞥了他一眼,懒得管他,直径问道,“我听说她喜欢策宸凨,真的假的?” 尉迟浩脚步微微顿住,他脸色有些阴沉。 “你适才不是说了吗?她对谁都好。” “听你这么说,她都对策宸凨做了什么?”苏禾霓眯了眯眼睛,一下子找出了他话中暗藏的意思。 想起那瓶刀伤药,尉迟浩脸色更是难看了些。 他往前走着,脚步加快了不少,压根就不想回苏禾霓的话。 苏禾霓哪里肯就此放过他,追了上去,将他拦下。 “你是不是被她迷昏了,失了智?你忘记你尉迟家同我王府的盟约了?” 尉迟浩仅剩的那一点耐心全然被苏禾霓骂走了,他神情不耐地道,“一瓶药!公主看他受了伤,所以给了他一瓶药。” 说罢,他又好似有些不甘心。 “一瓶药算得上什么?若是我受伤了,公主也会给的。” 公主命御膳房日日给他备下参汤,如此关切,相信假以时日,公主一定会爱上他。 “是吗?” 苏禾霓凉凉地勾唇,冷笑着瞥了他一眼。 尉迟浩好似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翌日清晨进宫时,手背上有一道刀伤,还淌着血,他也不处理。 他站在寝宫前时,玉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她什么也没有问,抬着下巴就走进了殿内,等虞晚舟醒来时,一边伺候她换衣,一边说起了这事情。 “受伤了?” 虞晚舟嗓音淡淡,挑起了眉梢。 如今尉迟大人可谓是第一权臣,谁敢动他的儿子? 怕不是这位尉迟少将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尉迟浩在殿外站了一个半时辰,手背上的刀伤已经不在流血,也有点结痂了,却不见公主出来。 他有些着急,寻了个借口,站在了虞晚舟的面前,行礼时,刻意把手上的手背露出。 虞晚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茶杯掉落在了桌上,溅了自己一身水。 玉锦连忙扶着她进了内寝,重新换了衣物。 尉迟浩只得回避,站在了殿外。 “尉迟少将的心思还真是摆在明面上。”玉锦讥讽道,“若是公主不问问他的刀伤,他还会在您面前晃悠。” 尉迟浩在殿外站了半柱香的时辰,公主才款款跨出了殿外。 他连忙俯身道歉,这一次倒是把受伤的手藏了起来。 过分的刻意。 虞晚舟的心思却是不在他的身上。 少女眼角瞥见正巡逻至她寝宫前的石阶旁的那列巡逻侍卫,仰起小脸,眼眶红红,故作关切。 “玉锦,快请御医来一趟,给尉迟少将包扎伤口。” 玉锦领了命,还未离开,就被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蹙眉扫过尉迟浩手背上的上,低醇暗哑的嗓音里蓄着一层碎碎的嘲讽,“很浅的一道伤,属下可以帮尉迟少将包扎。” 尉迟浩不愿意被策宸凨看见伤口,好似他很弱似的,就在他负手在后,正要开口拒绝,却被虞晚舟打断了他的话。 “如此最好不过了,那我就代尉迟少将多谢策护卫了。” 尉迟浩蹙眉看向公主,适才还被他的伤口吓哭的了公主,怎么这会儿面上看着很高兴的样子。 策宸凨的脸色却是更冷了。 她代尉迟少将道谢? 少年冷哼了一声。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到了这种不分彼此的关系。 玉锦取来了白布条,清水和剪刀。 尉迟浩略略地瞥过一眼,皱眉问道,“没有药吗?” “药?公主又不会受伤,殿内怎么会有药?”玉锦语调凉凉,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这尉迟少将怎么这么多事? 就这么浅浅的一道伤,用得着上药吗? 尉迟浩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了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正低头绣花的公主。 她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里。 可他明明记得,昨日策宸凨脖颈处的那道伤比自己的还要浅上不少,根本不需要用药,公主还特意送上了药。 这所谓何意,在女人堆里多年的尉迟浩一下子就明白了。 公主果真心悦策宸凨。 他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却是因为吃痛而一下子松开了手,面容痛苦。 第115章 她很无辜 正在给他包扎的少年侍卫只是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问道,“很疼吗?” “怎么会疼。” 尉迟浩虽是面上不屑,可脚趾头都疼得蜷曲了起来。 这策宸凨分明是故意的,说是给他包扎,却是故意把白布条包扎得很紧。 他手背上的伤口原本已经不流血了,经过策宸凨这一包扎,殷红的血沁出了层层白布条,显露了出来。 “抱歉,我下手有点重。” 策宸凨面不改色地如是说着,眉宇间却是不见半点有歉意的样子。 太后寿辰,宫中铺设了宫宴,不少管家内眷都得了殊荣,受邀入宫。 镇南王府的门房小厮紧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宫里的人递帖子。 苏禾霓前后差人问过三回了,怒火烧得愈发旺盛,此时正在书房内砸东西。 “郡主再等等,一定是宫里的人忘了!” 站在门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说着,却没由来的被苏禾霓用鞭子打了数十下。 心头解了气,禾霓郡主才把鞭子扔在了地上,尘土在日光下飞扬。 她大步跨了出去,那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侍女被下人拖了出去,扔在了王府后门的巷子里,随意地给她盖了一张草席。 夜深人静,一道人影站在王府后门前,轻叩了几下门。 不消片刻,小厮随即把人打开,将人请了进去。 尉迟浩站在院中的石桌前,看着正在小酌的苏禾霓,瞥了眼给她倒酒的侍女。 又是一个生面孔。 他习以为常地收回目光,问道,“郡主有什么急事?” “宫里的请帖为什么独独漏了镇南王府的?你明日入宫时,帮我把此事办妥了。” 尉迟浩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一些难色。 “我还是痛你说一句实话吧,根本没有漏请帖。” 啪的一声,酒杯砸在石桌上,四分五裂,酒水顺着桌子滴落在了地上。 “这是皇帝的意思。” “那个草包公主知道吗?”苏禾霓紧紧地盯着他。 “这是太后的寿宴,岂有公主插手的份?” 尉迟浩皱眉,他知道苏禾霓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朝堂之上,我尉迟家都要故意疏远你镇南王府,以求自保,更何况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你想让她给你求一份请帖,这不是要害死她吗?” 苏禾霓嗤笑了一声,“怎么?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公主很无辜。” 尉迟浩虽说是重利,但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虞晚舟待苏禾霓亲如姐妹,苏禾霓却处处利用她,还左一个草包右一个废物的骂她。 便是他也看有些看不过去。 苏禾霓勾了勾唇,拿起桌上的酒壶,直径灌进了嘴里。 “你不是想娶她?你帮我入宫,我自有办法助你成驸马。” “你又想做什么?” 尉迟浩虽是这么问着,可还是受不住当驸马的诱惑,应了下来。 一抹残月笼罩着夜空,几只野狗在巷子里翻找着吃食,拖出了一具尸体。 天光一亮,有行人匆匆赶路,被这具横在路上的尸体绊倒,脑袋磕在了地面上,当场死了。 随行的家人连忙跑去府衙报了案。 受理此案的大人一看这具女尸身上的物件,就认出了这是镇南王府的人。 大人所思冥想之后,急急地写了奏折,换上了入朝的官服,匆匆上朝去了。 皇帝得了此奏折,欢喜不已。 镇南王府里出了人命官司,不妥善办好,难以平息民愤。 况且,百姓向来拥戴镇南王比多过敬重他这个皇帝。 如此的好机会,可以就此扳倒镇南王,皇帝喜不自胜。 此案交给谁处理,他斟酌了很久,朝堂之上有不少是受过镇南王扶持的大人,他谁也不信,谁也不能用。 放眼整个朝堂,竟是只有眼前这个策宸凨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身边能够信任的人,只有策宸凨。 这如何能让皇帝甘心。 是以如此,他便是心里有了最佳的查案人选,也没有当即下命。 尉迟浩入宫前就听说了这桩事情。 镇南王府与尉迟家关系密匪浅,他定是要出面保住王爷的。 可当他自请把这命案揽上身时,皇帝却是拒绝了他。 “你去查案子,那谁保护公主?” 皇帝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挥了挥手打发了他。 在他还没有走出殿内时,他听见皇帝吩咐着拓跋渊,定要把此案办的妥帖。 尉迟浩站在殿外,迟迟没有离开,他虽是面上云淡风轻,可紧握成拳头的手还是把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石渊冷笑地看着他,心里畅快不已。 “究竟谁真的能为皇上办事,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 说罢,石渊还不忘用手肘抵了抵尉迟浩,“你说是吧,尉迟少将?” “各司其职而已。”尉迟浩平复了几息,面上才有着笑意。 半响过后,策宸凨从殿内走了出来。 尉迟浩跟了上去,在四下无人的宫道内,把他拦了下来。 “关于镇南王府的命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夏日的阳光在少年冷峻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圈,薄唇勾起的弧度有几分凉薄,“你知道内情?” “......”尉迟浩愣了半响,才摇头道,“我并不知情。” 策宸凨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抬步经过他的身侧,那不屑的神情好似是嫌被他浪费了时间。 不论是尉迟浩刻意打听,还是无意间知道的,那些同策宸凨共过事的人都说,此人甚是凉薄,软硬不吃,想让他手软,根本不可能。 可尉迟浩还是不死心。 倒不是他非要保下苏禾霓,只是他和苏禾霓私下办过不少龌蹉的事情,他唯恐因着此事被查出来。 “策宸凨,镇南王妃是你娘亲的故交,你还记得吗?” 穿堂风过境,少年衣玦扬起,脚下踩着几片落英。 玄色的长靴碾过红色的花瓣,他逆光而站,微微侧过身,带着与生俱来不容人冒犯的气场。 “我记得的,不止这一桩事情。” 尉迟浩心有怯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还是不甘心自己 第116章 哪里不如他 宫道内只有他一人站着。 冷峻颀长的少年侍卫早已离开,他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云水迢迢,天边一角犹如墨色,眼看着大雨将至。 玉锦匆匆将殿内的窗户紧闭着。 只有一道雷声震耳欲聋,顷刻间,磅礴大雨已是落下,砸在屋顶上,发出闷声。 虞晚舟盘腿坐在窗前,正用放着发簪的首饰盒砸在核桃吃。 她一抬眼,就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殿外的夹竹桃树的下面,浑身已是被雨水淋透了。 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巴,一路滑落是脖颈处,没入了领口。 虞晚舟丢了手中的首饰盒,拿了伞,顾不得撑起,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下石阶,大雨随风一偏,全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因着双眸受了风,她站在策宸凨面前时,浑身同这人一样狼狈的湿透了,眼眶还红着,脸上分不出是眼泪还是雨水。 策宸凨皱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虞晚舟用袖子擦了擦脸,笑盈盈地道,“我没哭,你看错了。” 她没有说谎,可谁看了她这双氤氲着水意的双眸,能信了她的话。 “你来这里,是找我吗?”她娇软的语调里有些小心翼翼,透着几分的期待。 策宸凨别开眼,声音在雨里有些凉意。 “没什么,只是经过而已。” 他只是走着走着,走到了这棵夹竹桃下,不想走了。 “喔~”虞晚舟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可她双手捧着那柄还未打开的伞递到了策宸凨的面前,娇俏的脸蛋上满是笑意,“你背后的伤若是没有好全,不能沾水。” 视线落在那柄伞上,策宸凨僵住,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抬手拿过了伞。 虞晚舟只是淡淡笑着,提着裙边,转身往石阶跑了上去。 “属下送公主回宫。” 策宸凨打开了伞,三步并成了两步,很快就追了上去,把伞撑在了虞晚舟的头上。 玉锦站在殿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淋成落汤鸡的人,手里还有着一柄伞。 明明有伞,怎么还会淋成这样? 策宸凨把虞晚舟送了回去,一脚都没有踏入殿内,只对玉锦道了一句,“好生照顾公主。”便转身离开了。 玉锦拿来了干净的衣物,帮公主换下。 “公主不是拿着伞出去的?” 她委实是想不明白。 虞晚舟被问的甚是尴尬。 她一心想着送伞给策宸凨,竟是忘了给自己撑伞。 母后在世时,时常说她,头脑一热,便什么也不顾了。 怎么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个样子? 尉迟浩来时,虞晚舟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未擦干,正滴着水。 恰好御膳房给他端来了参汤。 “公主,快些喝下,驱寒。” 尉迟浩当然知道虞晚舟怎么会被淋湿的。 他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亲眼看着公主拿着伞给策宸凨送了过去。 那满心满眼都是策宸凨的样子,着实让人嫉妒。 虞晚舟看着面前的参汤,蹙起的柳眉很快松开。 “本公主无碍,尉迟少将自己喝吧。” 她不太喜欢参汤的味道,闻起来就很讨厌。 关于这一点,她虽是从未说过,但是玉锦伺候在旁多时,早已察觉了出来。 是以,当尉迟浩把参汤端到虞晚舟面前时,她已经伸手端了起来,待公主说完话,便是把参汤递到了尉迟浩的面前。 这参汤是依照公主的意思,加了料的,每日加了一点,便是御医也不会察觉出来。 尉迟浩心有不甘地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那碗参汤。 他到底哪里不如策宸凨了? 向来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 “你不是想娶她?你帮我入宫,我自有办法助你成驸马。”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苏禾霓的话。 尉迟浩寻了个由头同虞晚舟聊了几句后,突然道,“原想着过几日太后寿辰,禾霓郡主能入宫陪陪公主解闷,却是没有想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虞晚舟正用针绣完最后一针。 这是给太后的生辰里。 她宫里名贵的物件不少,可大多都不是稀罕物件,拿出去送给太后也是丢人,倒不如亲手绣一幅画,还能被人称赞有心意。 闻言,她垂下的眼眸微微一顿。 她每日都忙着复仇,并且付之行动,哪里看出来是很闲的样子? 敛下烦躁之色,她故作惊讶地抬头,“宫里没有给禾霓郡主递帖子吗?” 不等尉迟浩回答,她又自兀道,“不过眼下父皇和皇祖母都不待见她,她不入宫,也许是福不是祸。” 尉迟浩的话都到了嘴边,听虞晚舟这么说,一时间竟是不知还怎么说出口。 “其实郡主很关心你,我每日出宫后,都会去王府告诉她你的近况,但是郡主还是不放心你,说公主你人善心软,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没她在身边给你撑腰,怕你受委屈了。” “看来尉迟少将和禾霓郡主的关系不错。” 公主好似只听见了前面半句话,至于后面尉迟浩说了什么,她好似并不在乎。 尉迟浩愣了一会,硬生生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同郡主自小一起长大的,所以......” “原是青梅竹马?”虞晚舟单手撑着下巴,突然来了兴致,笑意盈盈地道,“郡主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剑,也并非只是花架子,同尉迟少将你甚是相配。” “公主。” 尉迟浩皱着眉,出声打断了她。 “下官便是冒犯,也要对你说一句心里话。” 虞晚舟低下头,不紧不慢地把刺好的锦绣山河图叠好,“尉迟少将直言便是。” “自下官第一眼见到公主起,下官就倾慕公主,当皇上命我代镇南王去镇守边疆时,我冒死拒绝,只为留在公主身边。” 尉迟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虞晚舟。 窗户被风吹开,少女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着,她敛下的眼眸微微泛起了红。 “有人宁死抗旨,不愿意娶公主,我也不怕死,我更愿意为公主牺牲这条命。” 玉锦在旁听着,眉头紧蹙。 这尉迟少将好深的心思,竟是暗讽策 第117章 关心 “尉迟少将。” 虞晚舟抬起头,望着尉迟浩,微微叹气,虽是眸底始终敛着笑意,可落在他身上时,总有一种被淋了雨周身拔凉的错觉。 “你就没有抱负吗?” 尉迟浩心头一凉,没有女子不会喜欢听男子愿为她赴汤蹈火的甜言蜜语,可偏偏眼前这位公主尤为不同。 “公主,我只是......” 虞晚舟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语气温淡,“我母后曾对我说过,万不能做淳贵妃那样的女子。” 淳贵妃在遇到她皇帝老爹之前,曾与一个书生相恋,后来不知怎的,那书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死了。 他怀中有一封遗书,沾满了血迹。 看过的人说,字迹被血浸透了大半张纸,隐隐约约能看出这书生寻死,是为了淳贵妃的终生幸福。 “往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她微微一叹,似乎是想起了她母后,神情哀怮。 尉迟浩自知说多错多,保持着沉默,安静地退出了殿外。 苏禾霓等了一整日,在天彻底暗下来时,索性撑着伞,站在了王府后门前,亲自等着尉迟浩。 尉迟浩骑马经过镇南王府后门,并未下马,只是隔着一条小路,对着她摇了摇头。 苏禾霓的心口翻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她撑着伞跑了过去。 “你究竟有没有同她说?” 她觉着尉迟浩已经被虞晚舟迷了心智,保不齐为了护全公主,压根就没有提她的事情。 尉迟浩在公主那儿受了一番打击,现下心气不顺,听见苏禾霓竟是质疑他,当场就怒了。 “你若是不信我,大可找别人去办,你不是很有能耐吗?在宫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尉迟浩!你好样的!” 苏禾霓猛地踢了他的马肚一脚,转身离去。 白马吃痛,仰天嘶叫了一声,两只前蹄抬起,明显的受了惊,不受控制。 尉迟浩拉着马缰,竟是被她摔在了地上,亏得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免于马蹄的践踏。 阁楼上的女子摇着手中的扇子,窃窃私语地偷笑着。 这尉迟少将自从被公主拒了婚,整个人都不在风光无限,如今怎么看,都觉得落魄了。 但也有人心疼他,“尉迟少将对公主真是痴心一片,不过是被拒了婚,竟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居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大雨倾盆而下,尉迟浩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的话,起初他心中怒意翻滚着,如同天上黑压压的那片乌云,可转念间,他已是起了旁的念头。 这雨下了一日一夜,直到翌日清晨,日光从云层后透了出来。 一滴滴雨水从夹竹桃的枝叶上滑落,在石阶上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虞晚舟是被玉锦喊醒的,太后身边的尹嬷嬷在外头候着,说是太后召见。 她打着哈欠,在床上挣扎了一会,才勉勉强强地撑着身子坐起。 梳洗打扮费了些时辰,玉锦早就备下了一些可口的糕点给尹嬷嬷,故而她也不催促。 “不知道皇祖母这么早就召见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虞晚舟从内殿走了出来,对着尹嬷嬷行了一礼。 尹嬷嬷连忙搁下了筷子,她虽说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可到底公主才是主子,如此行礼,她是受不住的。 惶恐之下,便也不瞒着她,全数说了出来。 “公主殿下,你这次摊上了棘手的大事了。” 只是过了一夜,整个皇城都在传,尉迟家的公子为了公主要死要活。 虞晚舟垂下眼眸,面上呈着几分委屈,可心里却是恼怒不已。 昨日她对尉迟浩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吗? “太后知道后,生气得很,公主一会说话时,可要小心谨慎。” 虞晚舟点了点头。 一路上,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一会要如何解脱,全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策宸凨。 “公主殿下。” 虞晚舟被他这么一喊,拉回了思绪,抬眸望了过去,神情有几分不解。 尹嬷嬷安静地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两人。 “宫道积水易滑。”走路时应当看路。 他本不想叫虞晚舟, 但无奈这小姑娘眼看着就要撞上墙了,身旁的尹嬷嬷也不知怎么了,竟是也不出声提醒她。 虞晚舟木讷地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继续往前走着。 尹嬷嬷跟着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眼走远的少年身影。 策护卫可是旁人倒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眼的主,更何况是出声提醒。 绕过御花园,虞晚舟站在了太后的殿前,在尹嬷嬷通报时,深呼吸了几息,才抬步走了进去。 太后坐在桌前,一手按着太阳穴,双眸紧闭着。 听见她过过来了,太后也没有睁眼,只是眉头蹙得很紧。 “哀家就从未见过像你这般麻烦的公主,这宫里也并非只有你一个公主,为何其他公主都安分守己,你却一个传闻接着一个传闻!” 话音落下,太后是越说越激动,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她的面前的虞晚舟。 少女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和尉迟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晚舟咬着下唇,故作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时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皇祖母,晚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往前挪动了几下,小手拉着太后的衣摆。 “我早就同他说的清清楚楚,可他......要死要活的,我能有什么法子?” 她也很委屈好么! 看来这尉迟浩就是想赖上她了。 “他有辱本公主闺誉,却偏偏受父皇重用,我能怎么办?” 折损了公主闺誉,按律例应当处以极刑。 虞晚舟知道,但是她更知道她皇帝老爹如今宝贝着这位尉迟家的公子,自是不会押他入狱。 太后既然想解决,那她便把问题抛了回去。 左右她是没办法动尉迟家的人,但是太后可以。 尹嬷嬷受了虞晚舟不少的好处,像她这样大方的主子甚是少有,故而尹嬷嬷也舍不得这位金主受罚。 “太后,这尉迟少将怎么跟市井的泼皮无赖一般, 第118章 寡人小看你了 闻言,太后稍稍冷静了下来,她想起了一桩旧事。 二十五年前,那位尉迟大人倾慕商贾贵女,无奈家底贫寒。 某一个冬夜,他在家中烧炭入睡,险些出了人命,好在被邻家发现了,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当时,一位书生为了商贾贵女痴心相付,不惜烧炭自尽的传言人尽皆知。 那位商贾贵女迫于这些风言风语,无奈之下只得下嫁,成了如今的尉迟夫人。 尉迟大人也因夫人嫁进来的那些嫁妆,终于有了丰厚的家底。 当时太后就不耻这尉迟大人所为,不想这二十五年过去了,尉迟家竟是用了相同的手段,这次瞧上的不是家底,而是想做皇亲国戚。 太后冷哼一声,睨了虞晚舟一眼,命她起来。 “哀家是关心则乱,这才语气重了些。” 虞晚舟甚是乖巧地点头,抹去了眼泪,“晚舟知道皇祖母的心意。” 与此同时,策宸凨跨入殿内时,皇帝正龙颜大怒,命伺候在身的小太监去把公主找来。 小太监吓得一跳,跌跌撞撞的竟是一脚摔倒在了少年的玄色长靴前。 策宸凨垂首瞥了他一眼,竟是俯身把小太监拉起。 他从不会对人施以援手。 震怒之下的皇帝眯起眼睛盯着他看。 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冷峻寡言的少年侍卫有了一丝变化。 “皇上,属下以为你应当召见尉迟少将。” 皇帝盯了他许久,冷笑道,“策宸凨,不要以为公主倾慕你,你就能在寡人面前为她说话,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便是要为公主说求情的话,也轮不到他这个罪臣之子。 “尉迟少将为一己之私,把公主的声誉,南蜀皇室的名声毁于一旦。” 策宸凨的神色淡到了极致,与平日里禀报时并无二致。 皇帝眉头深皱着,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这小子只当是个任务在办,难不成他的心里对虞晚舟真的没有存其他的心思? 凭什么? “策宸凨,寡人问你,寡人的嫡亲公主,究竟哪里不好,入不了你的眼?” 倒不是这狗皇帝有多护着虞晚舟这个公主,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公主,旁人不喜欢她,就是在折辱他这个皇帝。 仅此而已。 少年侍卫面无表情地抬眸, 不紧不慢地问出一句,“当年人人都说前虞皇后和皇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皇上又是因为什么不喜欢她?” 殿内侍奉左右的宫人皆是屏住了呼吸,将头低下。 策护卫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比谁都摇摇欲坠,可他却是比谁都敢说。 居然敢在皇帝面前提起前虞皇后。 皇帝几乎是愣住了。 他惯来知道策宸凨的胆子大,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可当自己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但震惊之余,他竟是把策宸凨的话听进了心里。 前虞皇后没有一处不好,得体端庄,理智冷静,处事不偏不倚,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后位。 只是不得他喜欢罢了。 这有什么错? 同样的,策宸凨也没有错处。 虞晚舟只是不喜欢尉迟浩,尉迟浩要死要活,只是他一人的事情。 皇帝长吸了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折子,看向还未离开的小太监。 “把尉迟浩给寡人请来。” 小太监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殿内静默了几息,只有风卷动着枝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树影倒影在少年的身上,明明灭灭。 “策宸凨,寡人竟是小看你了。” 皇帝岂是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 策宸凨谏言,虽未帮虞晚舟说一个字,可是皇帝已经把错怪在了尉迟浩的身上。 半柱香的时间,尉迟浩姗姗来迟。 他脸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不等皇帝发问,自己已经先行认了错。 “是臣的错,连累了公主,请皇上责罚。” 他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皇帝也听明白了。 是那些嘴碎的百姓的错。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尉迟家在背后推波助澜,却是深究不得。 如今朝堂之上,并无武将能得以重用。 尉迟浩找了个台阶下,皇帝自是只能顺着。 可他这心里头却是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好似成了被绑住了手脚的傀儡,任凭尉迟家摆布。 皇帝当年没有忍下虞家和策家,此前也惯不得镇南王府,现在更是容不下区区尉迟家。 虞晚舟离开西宫后,并未回自己的寝宫,她估摸着时辰,跪在了皇帝的殿前,也不让宫人通报。 直到尉迟浩和皇帝从殿内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见她跪在烈日下,皆是愣住。 虞晚舟亦是怔了神。 依她所猜,她皇帝老爹应当同太后一样震怒才是。 皇帝心里也明白虞晚舟这是自行请罪来了。 她惯来是乖巧的,不管有没有错,只要事情牵扯上了她,她便自认有错。 “去,把公主扶起来。” 皇帝侧过头,视线越过身旁的尉迟浩,看向了策宸凨。 尉迟浩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僵住。 少年敛住的眸光迟疑了一瞬,随即颔首上前,微微俯下身,将手臂抬到了她的面前。 虞晚舟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起身时,用眼神询问着他。 “已经无事。” 策宸凨此时背对着皇帝,他的声音轻的只有他和虞晚舟两个人能听见,旁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当场并未细问,倒是转头让玉锦向石渊打听了一番。 玉锦特意等尉迟浩离了宫,才告诉了虞晚舟。 “真的是他帮我解决的麻烦?” 玉锦眼睛睁大,“的确是他,奴婢听到的时候,也是震惊的不敢相信。” 策宸凨的那句话,简直等同于冒死谏言。 尉迟浩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到了镇南王府门前。 脑海中皇帝故意忽略他,命策宸凨去扶起虞晚舟的那情形一直挥之不去。 他本想着主动拦下罪责,免去公主的责罚,定能让公主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他却是怎么也没有盘算到皇帝竟是因此对他生了嫌隙。 恐怕过不了几日,皇帝就会寻个由头将他撤离公主身边。 到时候,他更是没有机会了。 第119章 要变天了 夜风拨动树叶,一匹马在栓在了树下。 有一道身影翻墙越过了王府。 苏禾霓冷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尉迟浩,“我早就说过,你会回来求着我帮你。” 尉迟浩被府中的将士扣押住,跪在了地上,他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再没有比此时更狼狈的时候了。 “没有请帖,我什么都做不了。请回吧。” 以尉迟家如今的地位,想要一张太后寿宴的请帖,并非是什么难事。 树影浮动,苏禾霓皱眉地抬头望去。 那棵老树随风晃动得很是厉害。 今夜的风,也不是很大。 高大挺拔的少年紧靠在墙壁上,听着府内的动静,转身离去。 翌日天色方亮,尉迟浩就进了宫。 虞晚舟已经摆明了态度,他想要请帖,只得另寻他法。 他依照他爹的指使,揣了一盒黄金,去了一趟礼部。 此时,礼部只有尚书大人在。 他拿出了黄金,尚书大人自是心里清楚,随手写了一张没有名字的请帖,刻上了礼部的印章。 尉迟浩没有想到竟是如此顺畅,怀里揣着那封请帖,站在礼部门外,呼吸着晨间的清风,一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可他只是高兴了小半日,在正午的时候,听见几个侍卫在檐下避着日光,说起礼部尚书因私相授受被抓了起来。 尉迟浩心中一跳,连忙追问。 侍卫们本就不待见他,见他来问,只是摆摆手,“此事是策护卫亲自办的,你若想要知道详情,应当去问他。” 尉迟浩惶恐今日给的那盒黄金成了证物,怕追究到他的头上,偷摸着去了卫兵的办事处。 屋内只有一个卫兵正埋头记着什么东西,桌上摊着的有不少钱财。 想来是从礼部尚书那里翻查出来的证据。 “尉迟少将?”那卫兵一见他,连忙丢下了手中的笔,捂着肚子,很是痛苦的模样,“你来的正好,帮我看一会。” 尉迟浩迟疑了片刻,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公主那儿......” “我去一趟茅房,很快就回来,尉迟少将,求求你了。” 尉迟浩这才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待那卫兵离开,他连忙在桌上翻找,在最底层找到了今日自己送给礼部尚书的那个装有黄金的盒子。 还来不及藏起来,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冷贵清俊的少年侍卫已是抱着佩剑,懒懒散散地跨了进来。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策宸凨往他手中瞥了过去,眸光淡到了极致,嗓音也是低醇,听着没有动怒,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问话。 尉迟浩惶恐的手都在微微抖。 他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策宸凨的神色,琢磨不透他究竟有没有见过这个盒子。 尉迟浩并非是敢冒险的人,他把盒子扔在了桌上,正着脸色道,“它掉在了地上。” 策宸凨微微颔首,并没有追问下去。 “既然你来了,我也不用守在这里了。” 他话音方落,那个跑去茅房的卫兵已经跑了回来,见状连忙对尉迟浩道,“多谢尉迟少将帮忙。” 尉迟浩跨出了屋子,眼睛紧紧闭上,额前青筋浮动着。 待他走远了,那卫兵才道,“看来这盒子同尉迟少将并无关系。” “是么?”策宸凨漫不经心地勾唇,将那盒子收起。 卫兵皱眉,“难道策护卫有别的看法?” 少年敛着湛湛黑眸,没有回答。 尉迟浩又听闻策宸凨抓了很多买到请帖的内眷,故而不敢把那帖子交给苏禾霓,他出了宫门,蹲在角落里,用着火折子,一把火把这请帖烧了。 待火苗舔舐着红色的请帖,晚风把最后一片灰烬吹散在空中时,他才松了口气。 尉迟浩一站起来,看见不远处倚墙而站的少年侍卫,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策宸凨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尉迟浩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斟酌了几息,还未说话,只见策宸凨勾起了凉薄的唇角,转身离开。 这人似乎是亲眼看着他把请帖烧毁。 “策护卫,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对大家都无意。” 他快步上前,拦下了策宸凨。 少年只是眉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步绕过了他的身旁。 若是旁人,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偏偏这个人是油盐不进的策宸凨。 尉迟浩惶恐不安地回了府,当他爹问起买请帖一事时,他只说没有被人发现。 尉迟大人松了口气,“礼部尚书落在了那策宸凨的手里,恐怕不死也要被剥层皮了。” “好歹是尚书,不见得会对他动用私刑吧? 尉迟浩拿着筷子的手一紧。 他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我派人查过,这些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人,都是当年对策家傅致其罪的人。” 如今朝堂中的重臣,大多都是踩在策家和虞家这两家人的尸首上,平步青云的。 礼部的尚书大人其中之一。 当年策家被这些人害得家破人亡,如今这些人的下场与当年的策家别无二致。 尉迟大人重重地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望着外头暗下来的天色,暗云在夜幕中涌动着,不见星月。 “要变天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岂会轻易就此人命。 翌日上朝时,以尉迟家为首的一众臣子,递上了血书,上头写的很是清楚,是为状告策宸凨。 “皇上,这些年里不少朝廷重臣都被他残害灭门,臣等对照了当日谏言弹劾策家的臣子名单,皆是经他之手死了。” 皇帝皱眉,他拿着这样一张触目惊心的血书,脸色铁青。 这些人不知内情,可皇帝他心里清楚。 这些人都是策宸凨受他之命去办的。 况且证据凿凿,那些臣子根本就不无辜。 就此处置了策宸凨,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皇帝左思右想,也没能找出一个可以代替策宸凨成为他左右手的人。 且先留他一命。 皇帝如是想着,他眯了眯眼眸,看着跪了一地的朝廷百官。 “你们当寡人不知,今日闹出这动静,无非是想保住礼部尚书。” “臣等绝无私心。” 第120章 故意刁难 皇帝被这些臣子气得不起,但为了平息众怒,还是罚了策宸凨。 倒不再是一百鞭子,而是命他在烈日罚跪一日。 尉迟大人心有不甘,下朝后,又去找皇帝谏言。 皇帝不堪其扰,当着跪在地上策宸凨的面,指着尉迟大人道,“你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寡人都敢用他,你又在怕什么?” 尉迟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着实拉不下脸。 太后寿辰那日,官家内眷手持着请帖,盛装打扮地入了宫。 当镇南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时,这些夫人小姐皆是愣住了。 不是说镇南王府没有帖子吗? 苏禾霓款款下了马车,与平日里招摇风光不同,她一身素色,只有腰间的红色腰带看上去有些喜色。 谁都没有去嘲讽镇南王不如往日了,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位郡主不过是用的苦肉计,瞧她手上戴着的手镯,在日光下剔透无暇,一看就是罕见无价的水晶镯子。 官家内眷们皆是避让到了一旁,把路让了出来。 苏禾霓也不理会她们,款款走至守着宫门的侍卫面前,身旁的侍女拿出了一张帖子。 侍卫知道郡主没有帖子,当她拿出帖子时,还是忍不住蹙眉问了句,“这是谁给的帖子?” “是晚舟公主。” 他们都知道,嫡亲公主同这位郡主关系匪浅,是闺中密友,故而不再起疑。 当苏禾霓走到自己面前时,尉迟浩愣怔了半天没有回神。 “发什么呆?你放心,我当日答应你的事情,今日一定会替你办到。” 她扬了扬手中的请帖,尉迟浩算是明白了过来。 亏得这苏禾霓几番私下诋毁公主,说她绝非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纯良无害,如今她想入宫,还不是虞晚舟帮了她。 “如此最好不过。” 尉迟浩没有多言,苏禾霓误会了是他从中出的力,他自是不会多做解释。 太后的寿宴上最不缺的就是那些贺寿的礼品,虽说都是罕见的贵价东西,可没有一件入了太后的眼。 这些玩意,宫里要多少有多少,太后早已看腻了。 她知道苏禾霓今日也会入宫,倒是有些好奇这家财散尽的镇南王府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当她捧着木盒子上前时,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太后,小小心意,有些上不了台面,还请您老人家不要介意。” 如今的苏禾霓收敛了一身的光芒,说起话来也不在肆意,倒是透出一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有一个奶娃娃咦了一声,指着苏禾霓道,“这位姐姐怎么和公主如此相像?” 众人望了过去,眼神不住地在虞晚舟和苏禾霓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今日的公主身着一袭淡色粉宫装,精致的面容上画着别致的落英妆,本是众人眼里的娇俏的小姑娘,今日让人惊觉她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缕缕的发丝在清风中微微飞扬,她垂首把秀发别到了耳后。 再看苏禾霓,一袭兰色的纱质长裙,看起来淡雅脱俗,外罩深兰色的薄长纱,高雅飘逸,适才没有发现,她的腰边系一串银色小铃铛,便是站在那里不动,清风拂过她,清脆的铃声不绝于耳。 这两人无论从气质,还是脸蛋,绝无相似之处。 可偏不知怎么的,这禾霓郡主越看越像哭包公主。 便是太后,也越看越像,却又说不出哪里像。 带着那奶娃娃的官家内眷轻笑着道,“公主同郡主姐妹情深,自是愈发相像了。” 虞晚舟微微笑着,心中却是烦闷不已。 这苏禾霓还能是哪里像自己? 无非是学了她平日里收敛低调的做派,连说话的声调都学的十足。 往日太后的寿辰,苏禾霓出尽了风头,她拿出的每一个寿礼,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便是在宫里,也找不出与她一样的好东西。 可今日她盒子里装得却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窝窝头。 “这小半个月,我闭门思过,深知以往自己错的太过离谱,我爹在军中多年,日子艰苦并非寻常之人能想象,有时候,这一个窝窝头就是他一天的口粮,若我们南蜀昌盛,便是让我爹,我,吃上这十年的窝窝头,我也愿意。” 太后看着尹嬷嬷呈上来的窝窝头,仅仅是看着,就知道又硬又干,这叫她如何吃? 可若不吃,恐怕是会被众人背后指责。 身为太后,理应与民共甘共苦。 镇守边疆的镇南王都能吃,她为何不能吃? 太后瞥了眼尹嬷嬷,伸出了手,她还未碰到那个窝窝头,尹嬷嬷身子突然一晃,木盒子滚落在了地上,那个窝窝头一路轮到了苏禾霓的脚下。 众人屏着呼吸,皆是不敢说话。 太后不愿意吃,谁能逼着她? 况且,这只是一桩“意外”罢了。 谁也不会去深究。 可苏禾霓却是将那窝窝头捡了起来,拍了拍上头的灰土,当着众人的面咬了一口。 “我爹曾说,军中粮草时常困难,掉在地上常有,被马蹄践踏烂了,也是寻常之事。” 太后铁青着脸,呼吸略沉。 这苏禾霓装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哪里是来认错的,分明就是为难她,讥讽养尊处优的南蜀皇室。 虞晚舟垂眸,看着太后气得几乎蜷曲颤抖地手指,眉心一沉。 这苏禾霓是收了她的请帖进的宫,太后被冒犯,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本不想插手管这件事情,可无奈她也深陷其中。 苏禾霓今日来,分明就是想宣告所有人,镇南王府为南蜀牺牲了很多,却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寂静几息之间,苏禾霓已是走到了太后的面前跪着,双手高捧着那块被她咬了一口的窝窝头。 且不说太后本就不会吃这粗鄙之食,更何况是掉在地上,被沾了她的口水的。 有些官家内眷已是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心头紧张地大气不敢出。 气氛在这一瞬间僵住,连风都似乎变得有些慢了。 “这窝窝头是谁做的?比我在民间时吃过的好吃多了。” 第121章 想起了一个人 太后几乎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正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窝窝头的虞晚舟。 与苏禾霓不同,适才郡主咬的那一口,真的只是如米粒一般的小口,且她吃的时候,眼睛是紧闭着的,浑身抗拒得很明显。 但公主吃的坦然自在。 她在民间,时常以一些粗鄙之食填饱肚子,这并非是秘密。 苏禾霓脸色聚变,她瞪着虞晚舟,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掐入手心,沁出了血丝。 他爹说的果真没有错,虞家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虞晚舟分明就是故意让她下不了台面。 再看太后,此时面上全然不见怒意,正满意地看着虞晚舟, 微微颔首。 尹嬷嬷上前,虽是带着笑意,可声音却是冷的,“郡主,请入座。” 许是临时的安排,又或者是太后故意,往年她都是坐在最靠近太后的席面上,而今日却被安排坐在了门旁的角落里。 “不知公主为太后准备了什么寿礼?” 这些官家内眷自是精明得很,瞧着太后看公主的眼神,就知道如今这位草包公主甚得太后的宠爱。 况且,适才公主亲自屈尊吃下了那窝窝头,为太后解了难。 一块窝窝头罢了,公主这十年间吃的还算是少吗? 她不怨不恨,甚至在需要她去和亲稳定番邦部落时,义无反顾地应了下来。 再说了,这镇南王也是皇室宗亲的一员,镇南王爷和郡主受万民供奉,为百姓付出一点,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暗讽受委屈的? 南蜀并不欠镇南王府什么,反倒是真的愧对了这位嫡亲公主。 “我经常听到皇祖母咳嗽,故而去问了御医,说您这是旧疾,我绣了一袭披风,还望皇祖母不要嫌弃我的手艺才是。” 这位公主自小在民间长大,女红这种东西,她也只是在年幼时,受前虞皇后教过一些,并无擅长。 此事众人皆知,故而私下没少鄙夷这位公主身无长处,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可当她口中的那袭披风站展现在众人眼前时,不少自诩女红出色的千金小姐纷纷低下了头。 那不止是一件普通的披风,这上头用双面绣绣了幅山河图。 山河图不难绣,只是太过繁琐了,绣上这样一幅画,少说也得要三个月的时间。 有眼尖的官家夫人瞧出了这布的独特之处。 “公主用的布难不成是百家布?” 虞晚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算不上是名贵的布,只是普通百姓家里的布匹。” 苏禾霓冷眼看着,递给对面一位官家小姐眼神。 这位官家小姐的爹曾是王爷的幕僚,经王爷的推荐,才能入朝为官。 故而这位小姐连忙起身,“公主住在宫里,不知这百家布从何而来?” 这可是一百个百姓家里的布,要收集起来,费心费力又费时,哪那么容易得到。 太后也好奇,她看向了虞晚舟。 公主在宫里,若是想办成此事,定然得托人办。 太后想起了一个人。 策宸凨。 只有他与公主相熟,且能随意出入皇宫。 若是他的话,可见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非她能想象。 虞晚舟垂下眼眸,声如细蚊,模样瞧着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在民间收起的,原是想着等皇祖母百岁寿辰那日献给您,可我刚回宫没多久,父皇就命我去和亲,我怕到时候没有办法送给皇祖母这个贺礼,才在今年送了。” 公主迟早是要出嫁的。 况且,听虞晚舟这意思,她早就准备好了为国远嫁。 太后觉得眼眶有些泛酸,到底是年纪大了,身边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小辈,哪有心不软的可能。 她拉着虞晚舟的手,“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可我堂堂南蜀朝,岂能牺牲公主!别说是和亲,便是远嫁也不成,哀家要你这小心肝待在京城。” 便是他日要嫁,也要嫁在这皇城中。 这百家布是集齐了一百家有福百姓的祝福,太后当场就披在了身上,甚是欢喜得很。 苏禾霓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酒杯,一瞬不瞬地盯着虞晚舟。 她冷哼一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道贺,谁还会注意到她一个小小的郡主。 苏禾霓起身离席时,谁也没有看到。 她才绕过御花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郡主要去哪里?” 策宸凨执剑横在了她的脖颈处。 苏禾霓几乎是被吓了一跳,惊得后退了几步。 她不像是这么容易被吓到的人。 少年敛住眸光,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郡主是受公主之邀,才能得以入宫,你最好别连累了她。” “你在胡说什么?” 苏禾霓向来最是冷静,可此时却是激动的止不住的在颤抖。 她什么都还没有做,这策宸凨就已经对她拔剑相向。 一个想当驸马想的痴迷了的尉迟浩也就罢了,怎么这策宸凨也是这样? “我和晚舟亲如姐妹,我怎么会害她?” “若真是这样,那适才为什么要让太后当众下不了台?”策宸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如冬日寒风,刮得遍体生疼。 他上前一步,逼近苏禾霓,“你明知道这样会连累她。” “我只是为我爹感到委屈,况且我相信晚舟不会同我计较这些的。”苏禾霓狡辩着,却还是被他迫人的气场逼得后退了几步。 “请郡主回席面上,或者......”策宸凨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在她身上扫过,低醇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我派人送你回府。” 苏禾霓心中一惊,这策宸凨向来是说到做到,没有余地周旋。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转过身。 策宸凨居然待虞晚舟这个草包公主如此与众不同。 他当真是喜欢上她了? 苏禾霓不甘心,她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策宸凨,你我之间的婚事虽由我爹口头毁了,但并没有写在纸上,所以你还是我的未婚夫。” 她冷笑一声,看着少年紧绷着的俊脸线条。 “晚舟倾慕于你,我倒是不介意她与我共侍一夫,反正你我婚书在前,即便她是公主,那也得做 第122章 毁婚 策宸凨站在那里,颀长而高大,冷峻的面容在暮夏的日光下却是让人感觉坠入了冰窖,气息凉薄。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苏禾霓的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 她回头去看,尉迟浩正懒懒散散地倚在红墙上,似乎在那里许久了。 “这两年来,镇南王府的门槛都被说亲的媒婆踩烂了,只当你是心高气傲,瞧不上寻常男子,却没有想到,郡主原来一直喜欢的都是南蜀最低贱的罪臣之子。” 这谁能想到! “难怪,你无端端的主动帮我求娶公主。”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你若是还想当驸马,就闭上你的嘴。” 苏禾霓烦躁地瞪着他。 这是她藏了多年的秘密,除了她爹娘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喜欢策宸凨。 尉迟浩耸耸肩,双手一摊,虽然不再说话,但是脸上戏谑之色颇深。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他,“你像个法子,把这药粉加在公主的吃食中。” 尉迟浩扫了眼那药粉,甚是眼熟。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这玩意只在烟花巷柳里流通。 这位郡主私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消遣? “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 皇帝在席面开始了半个时辰后,才落了座。 他一眼就瞧见了太后身上披着的那百家布所制的披风,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虞晚舟的心意。 太后对这位嫡亲公主夸赞不已,瞧得出她今日很是高兴,是以皇帝当众赏了虞晚舟一颗夜明珠。 苏禾霓回到席面上时,虞晚舟正在叩谢隆恩。 她冷哼了一声,垂眸喝着小酒。 不过是一颗夜明珠罢了,她府上又不是没有。 眼前晃过一道身影,少年侍卫执剑站在了她的面前,冷声道,“请郡主出来一趟。” 哗然的席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帝正转头同太后说着什么,看见策宸凨站在苏禾霓的面前,两人僵持不下,当即沉下脸。 苏禾霓在一瞬间有些慌了,她起身时先是惶恐地看了皇帝一眼。 果然皇帝正盯着她。 郑镇南王府可不能同这个罪臣之子有什么牵连。 “策护卫,你我之间从未有交情,也没有什么话是要避开人说的,你要说什么,在此直言便是。” 虞晚舟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垂首拨弄着那颗夜明珠。 一不小心,那夜明珠从桌上滚落,骨碌碌地一路滚到了策宸凨的玄色长靴旁才停了下来。 公主款款起身,走过去时,策宸凨已经弯腰捡起,双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虞晚舟坐在太后的位置下方,离苏禾霓的席位太远,听不太清楚这两人说什么,故而寻了个借口,站在了他们两人身旁。 策宸凨哪里猜不到她这点小脑筋,无奈地勾唇摇头。 不止苏禾霓,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话。 只见这冷峻的少年侍卫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伸到了郡主的面前。 “郡主适才提醒了我,你我之间的指腹为婚,虽早已不作数,但还是需要修书一封,以示正听。” 苏禾霓僵在那里,指尖发冷,微微颤抖着。 向来只有她决定留或者是弃,什么时候轮得到策宸凨做决定了? 公主被他当朝拒婚,策宸凨说的很明白。 因为他配不上公主。 可今日他当众悔婚,言语之间颇有避之不及的厌恶之感。 来不及深究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经策宸凨这一提醒,众人皆是想起了一桩旧事。 当年镇南王亲自领兵去策家抄家,口头上毁了与策家的婚约。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镇南王是为自保,才与策家断了关系。 如今回想起来,对镇南王的那番做派更是鄙夷,倒也同情了策宸凨几分。 虞晚舟看着那张断婚书,慌了神。 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策宸凨竟是来同苏禾霓毁婚约来了。 见苏禾霓没有接下,策宸凨神色淡漠地上前一步,将那断婚书放在了案桌上。 “往后,我的婚事还请郡主不要再插手。” 策护卫哪有什么婚事,非要说最近一桩,不就是皇帝指婚他和公主么。 有些官家内眷已是了然,低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难不成当时策护卫拒婚,是为护公主周全?” “皇上赐婚在后,他与郡主婚约在前,公主若是真嫁给了他,还真是低了郡主一头。” 有夫人叹气,“看似最是无情的人,实则最是情深。” 皇帝摸着胡子,听着这话,意味深长的盯着策宸凨不住地打量着。 少年仍旧是一脸的冷漠,他自是也听见了那夫人的话。 剑眉蹙起,他抬步走上前,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此事与公主毫无关系,是属下一人的行为。” 皇帝和太后面面相觑着,神色之间颇为愕然。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本可以不用解释,可偏生解释了,怕的是连累了公主。 多此一举。 策宸凨并非是这样愚钝之人,他向来知道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能达到什么效果。 一切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皇帝静默了半响,忽而大笑了起来。 虞晚舟懵了许久,直到她皇帝老爹把她叫到跟前来,她才如梦初醒一般。 皇帝此时心情大好。 不为别的,只因为策宸凨的毁婚之举,让他面上颇有面子。 虞晚舟回宫的这一年多,皇帝听了太多嫡亲公主处处不如禾霓郡主的言辞,以往碍于镇南王手中的权势,他不得已也如此附和,处处打压虞晚舟。 可虞晚舟到底是嫡亲公主,他为人父,女儿草包,丢的是他的面子。 如今,这口浊气倒是被策宸凨出了。 即便虞晚舟再如何比不上这禾霓郡主,哪有如何? 南蜀最低贱的罪臣之子偏是瞧不上她苏禾霓,却对公主百般呵护。 “晚舟,你给策护卫倒一杯酒。”皇帝如是说着。 玉锦端来酒壶,虞晚舟正将酒倒满,才递给了策宸凨。 突然一名小兵惶恐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大事不好,海寇和白玉部落的叛徒结盟,于今日早上进 第123章 只有策宸凨可以与之抗衡 在场之人皆是震惊害怕,只有苏禾霓坐在席面上,气定神闲地喝着酒。 到头来还不是得求着她爹出兵? 皇帝远远地瞥了她一眼,眉头深皱,沉下了脸。 几息之间,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人名,最为属意的还是尉迟家。 可偏偏尉迟大人年事已高,已有几年不上战场,尉迟浩倒是刚随军回京没几个月,只不过尉迟这里两父子心思颇深,若是堪以重用,日后位极人臣,又会是另一个镇南王。 堂堂南蜀朝,竟是无一人可用。 皇帝脸色铁青了下来,原在殿内起舞贺寿的舞女们悄然退了场。 寂静半响,也没见那个官家内眷站出来为自己夫君和儿子讨个出征的机会。 气氛僵持不下,太后面上已是不见喜色,垂首闭眼,单手扶着额头,皇帝看向她,本是想与她商量,却不想太后摆明了不愿意出手相助。 皇帝攥紧了拳头,怒意隐而不发,众人皆是不敢言语。 “父皇。” 虞晚舟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这窒息般的寂静。 “儿臣斗胆,想向你推荐一人。” 她跪在了地上,行的是南蜀最高之礼。 “谁?”皇帝皱眉,虽是问出了口,但当虞晚舟开口的一瞬,其实他也想到了那个人。 “策宸凨。” 虞晚舟仰起小脸,看了眼身侧面容冷峻的少年,又道,“不论是镇南王还是尉迟家的两位武将,虽说都善行兵打仗,可海寇和白玉部落皆是水行而山处,善习水航海,放眼南蜀上下,只有策宸凨可以与之抗衡。” 因为策家是异族,与海寇首领霍古,白玉部落为同宗。 皇帝不是没有想到策宸凨,只是执掌兵权如此重任,交给策宸凨,他委实不放心,更何况,他如何开得了这口。 这会儿,虞晚舟倒是帮了他,说的有理有据。 “既如此,那寡人就将虎符交给策宸凨,命你为将,由你执掌三军。” 他拿出了虎符,递给了过去,少年意外地看了身侧的虞晚舟一眼,这才跪在地上。 正要双手接过虎符,岂料皇帝却是将手抬高了些许。 “公主待你情深义厚,你万不可辜负她。” 说罢,皇帝才将虎符重重地放在了策宸凨的手里。 如今虞晚舟能牵制策宸凨,倒也不怕他有了虎符造反。 若是他当真起兵造反,虞晚舟第一个会被祭战旗。 想他适才如此庇护公主,理当不会舍得公主因他而死。 皇帝拍了拍虞晚舟的肩膀,亲自将她扶起,“寡人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小姑娘哪里不懂得她皇帝老爹心中所想。 在场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官家内眷。 不用她们的夫君儿子上战场,她们才不会管谁得了殊荣。 只有苏禾霓不敢置信地看着策宸凨手中的虎符。 南蜀的兵权分两道军符,虎符在皇帝的手里,能号令三军,而豹符则在她爹手里,执掌边境军营。 一列宫女端来了可口精致的菜肴。 苏禾霓侧目,看见尉迟浩经过殿前,递了她个眼神,她便是又看向了已经入座的虞晚舟。 她惯来贪吃,每道菜都要尝上几口。 虽然苏禾霓不知道尉迟浩将药下在了哪一道菜中,但是她笃定了虞晚舟已经会吃到。 席面一直到天彻底暗了下来,宫里放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烟花,才结束。 一众官家内眷正要离席,却见嫡亲公主身边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走在人群中,拉了个人就问,神色紧张的煞白。 太后身边的尹嬷嬷连忙走过去拉住了她,细问之下,这位处之坦然的老嬷嬷也有些惶恐,连忙走回太后身旁,附耳低声了几句。 “什么?” 太后蹙眉,虞晚舟不见了? 她沉声道,“还不快派人去找!” 宫中侍卫穿梭在官家内眷之中,这些夫人小姐即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胡乱走动。 倒是有一位千金小姐款款走上前,“不知嫡亲公主在何处?小女见太后身旁的披风针线实在是好,想斗胆向公主请教一番。” 不过是请教针线,若是就此回绝,倒是显得皇家小气。 可偏偏眼下就是找不到公主。 “你回席稍等片刻,哀家吩咐公主去办些事情。” 那位千金小姐倒也不多言,俯了身后回到了席位上。 可她才落了座,太后还来不及松口气,不知哪家夫人嚼了舌根。 “我适才见公主贪杯,走路歪歪斜斜的,往侍卫下榻的北殿方向走过去了。” 太后重重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公主声誉岂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说话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尉迟夫人。 念及皇帝还需重用尉迟家,太后只是发了怒,并未责怪。 可这位尉迟夫人虽是惶恐地跪在地上请了罪,又道,“许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可为了公主的闺誉,太后是不是应当派人去北殿瞧一瞧。” 虽说公主倾慕策护卫,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礼法不能废,也不能让公主这般不知羞耻的胡来。 公主今日推策宸凨为将军,难保她没有私心。 莫说这些公主,便是妃子也时常有与人暗度陈仓的谣言传出。 这些人又都是官家内眷,平日里先来无事,最是嘴碎。 若是不及时解释清楚,恐怕不止是虞晚舟的闺誉,就连皇室后宫也会被百姓嗤笑。 太后低声吩咐着尹嬷嬷,“务必尽快找到她。” 尹嬷嬷应了一声,悄然离去。 随后,太后便是起身,“诸位吃了食,不如同哀家一道去北殿看看,消消食。” 派人去北殿,无论宫人回禀了什么,这些夫人小姐都不会相信,倒不如当他们亲自去看看。 无人看见太后握紧着手中的那串佛珠。 她闭眼在心头默念着,虞晚舟,你可断不能让哀家失望。 皇宫的北殿地处偏僻,是专门供给侍卫太监的住处。 而策宸凨的那间小破屋是最远的。 太后知道这些官家内眷在想些什么,一早就派宫人去了策宸凨那屋查看, 待宫人回禀那屋内并没有人,她才先待这些内 第124章 尉迟家的心思 破旧的屋子前杂草丛生,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人打理过了。 石阶上生了碧色的青苔,稍有不慎就会滑脚。 前头尹嬷嬷才提醒了她们“小心脚下”,话音方落,只听哎呦一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行的宫人连忙提着灯笼照了过去,这一屁股墩坐在了石阶上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尉迟夫人。 “快,传御医来给尉迟夫人看看。” 尹嬷嬷吩咐了一声,什么关切的话也没有。 太后更是看都没往她那处看一眼,只是站在破旧的屋子前,用帕子捂着口鼻,蹙眉道,“哀家就不进去了,你们哪一位若是想看,大可进去。” 尹嬷嬷上前,将门推开。 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地打开,冷清的月光透了进来,依稀可见这屋里头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长板凳拼凑出来的床。 一眼便可望尽,根本不需要进去。 一众内眷尴尬地说笑了起来,“那策护卫瞧着身长玉立,竟是睡在这样的地方,若是我那犬子,早就哭闹了起来。” “原是不理解公主到底瞧上了他什么,原是能吃苦啊。” 仅是这一份,旁的男子就难以与之相比。 这策宸凨今日得了公主推荐,居然被皇帝封为将军。 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有了公主的扶持,往后这策宸凨恐怕不只是个将军而已。 这些夫人哪里是奉承策宸凨,分明是变着法的讨好皇室罢了。 晚风带着清淡的花香,卷着几片枯叶进了屋内。 太后瞥了眼尹嬷嬷,尹嬷嬷随即吩咐宫人将门关上。 一群人说笑着走了出去。 一条丝带从屋内的梁上落了下来,轻轻飘飘的,落在了那半截未点的蜡烛上。 虞晚舟双手缠绕在少年的脖颈处,只觉身子一轻,有风过耳,等回过神时,她已是站在地上。 知道自己安全了,但是她并没有放开手。 如此良机,错失了,就可惜了。 策宸凨拉了拉她的肩膀,她不仅不松开,反而缠绕在他脖颈处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他有些无奈,垂眸沉思了几息,冷不丁地道,“公主见惯了大场面,还会怕吗?” 虞晚舟身子僵了僵,不甘心地将他放开。 “哪里是我怕。” 少年徐徐的轻笑出声,“公主不怕?” 似乎为了佐证他的不相信,策宸凨双手背在身后,朝着面前的小姑娘俯下了身。 他温热的呼吸全数喷洒在了虞晚舟精致的下颚上,少女不得不身子往后仰了几寸。 “本公主见你怕,所以才抱紧了你,想......想安慰你来着。” 策宸凨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喉咙滚动,溢出了笑,“我怕?” “你若不是怕,你适才心跳那么快做什么?” 适才软香在怀,他若是没点反应,公主才应当反思吧? 策宸凨敛住眉眼,直起了身子,别过脸去。 虞晚舟却是没有就此放过他,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下巴上,睁大了眼睛晃着脑袋,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的来回打量着他。 不知为何,他要屏着呼吸,他应当是要后退,同公主拉开距离的,却不想好似被点了穴,怎么也挪动不了身子。 “你既不是怕,难不成......” 少女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眯眼沉思。 一息之后,她缓缓地道,“你同我在一起,紧张了?” 心事被戳中,策宸凨后退退了几步,冷峻的脸庞线条紧绷的离开。 他惯来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当面揭穿。 这种被人一眼就看穿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明日我会让王御医到你殿内给你号脉。” “为何?”虞晚舟微微一愣,觉得莫名其妙。 策宸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点了几下,“公主得看看脑子。” “......”虞晚舟有些不高兴了。 他在暗讽自己痴心妄想? 策宸凨长得俊美,薄唇桃花眼,颀长挺拔,若不是被他这罪臣之子的身份耽误了,他可以说是皇城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 可惜了,好好的美男子,长了一张能气死人的嘴。 在她生闷气的时候,策宸凨从梁顶上拉下了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 他随手扔在了地上,力道瞧着不重,可还是震得尘土飞扬。 “公主想如何处置这两人?” 躺在地上的是尉迟浩和苏禾霓,这两眼下昏迷了过去,没有知觉。 若是没有猜错,苏禾霓的计划应当是想让昏迷不醒的公主和尉迟浩衣衫不整的在此被发现。 皆时,在一众官家内眷的面前,太后便是再不愿意,也得让皇帝下旨,让公主下嫁于尉迟家。 所以那位尉迟夫人才会如此积极,咬着她不放。 至于为何是策宸凨的屋子,宫内只有他这一处,四下无人,不管想要做什么,只要避开策宸凨便成。 况且谁能想到,策宸凨在宫里头巡逻,有人会瞧上他这间破屋子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虞晚舟向来警惕,今日席面上的吃食她刻意让玉锦去换过。 至于原本属于她的那份入了谁的口...... 她垂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苏禾霓,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交由你全权处置了。” 她相信策宸凨不会让她失望的。 出了北殿,她走了个捷径,绕到了她母后的寝殿,再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路上偶尔遇到了宫人,她便眼眸微阖,按着太阳穴,走路摇摇晃晃,一看就是醉酒了。 这边太后带着那些管家内眷在北殿绕圈子,那方虞晚舟已经回了寝宫趴在床榻上睡着了。 一个宫人匆匆跑来,对着太后高声禀告道,“太后,找到公主了。” 那尉迟夫人正纳闷,为何眼下状况同她儿子尉迟浩交代的不同,转头就听见了宫人地禀报。 “公主在哪?” 她急急地问道,现下不见公主,也不见她儿子,也不知道尉迟浩是不是遇上了危险。 尉迟夫人心中着急,抢先一步,在太后之前问出了口。 太后睨了她一眼,脸色略 第125章 狗咬狗 “公主原是去给太后您办事,只是走到半道上,酒力上头,身子不适,已经先行回寝宫歇下了。” 那宫人没忘适才尹嬷嬷为公主推说之词,禀报时给兜了回来。 席面上的确有不少内眷在敬太后酒后,又向公主敬酒。 公主鲜少碰酒,平日里几杯下肚,就已经昏沉,今日恐怕喝了半坛子的酒,能坚持要天黑才退席,已实属为难她了。 “既如此,那便回去吧。” 官家内眷们不敢有异议,纷纷应声,倒是那位尉迟夫人有些不太情愿。 公主已经回寝宫歇下了,那她儿子跑哪里去了? 原想着今日能得了皇令,尉迟家从此成为皇亲国戚,哪里想到竟是一场空,空欢喜了。 尉迟夫人随着众人往御花园走去,心里犯着嘀咕,正想着寻个说辞,托宫人去找尉迟浩,只听女子尖叫声突然惊起,在安静的深夜里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恰巧经过了前虞皇后的寝宫,那道尖叫声就是从那里头传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着,有些害怕,但更是好奇。 先前这前虞皇后寝宫闹鬼一事,早有耳闻,虽说细查之下是淳贵妃在从中作祟,但这前虞皇后到底是含着怨恨而死的。 太后沉着脸,“去查,究竟谁在里头装神弄鬼,让哀家没个安生。” 一行巡逻的侍卫执剑大步跨了进去。 屋内瞬间灯火通明。 只听里头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和女子怒骂声,便是不用细听,隐隐约约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已是羞红了脸,躲在自家娘亲的后头,却又压不住好奇心,探头望殿内瞧着。 太后听着那女子的声音,眉头紧蹙着,对着尹嬷嬷道,“哀家怎么听这声音,如此耳熟?” “太后,老奴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一时间想不起究竟是谁。 直到侍卫们押着苏禾霓站在了太后的面前,太后才恍然大悟。 同她一道被扣押着的是尉迟浩。 两人衣衫不整,便是不用审问,也知道他们在前虞皇后的寝宫内做了什么不要脸的勾当。 “简直是混账!” 太后没有动怒,冲上前打了尉迟浩一巴掌的是尉迟夫人。 她哭嚎着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哭得有气无力。 “你在宫中当值,谁让你喝了酒,昏了心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尉迟夫人一番阵仗闹得颇大,瞧她打儿子的力道也是下了死手,说出去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还在为尉迟浩找借口。 太后寿辰,他被一些不开眼的宫人请了几杯酒,也是寻常之事。 太后是什么人,她在宫中多年,又是上一届后宫的赢家,尉迟夫人这点手段,她怎么会瞧不出来。 “吵得哀家头疼。” 她轻轻按着太阳穴,虽是没有发怒,却比发怒时更慑人。 尉迟夫人一下子就不哭也不闹了。 她跪在地上,对着太后磕头,一下比一下重,额头也磕破了,流了一行鲜血。 “请太后开恩,犬子向来不敢玩忽职守,一定是遭人陷害了。” 太后微微叹气,转头不去看她,神色间半分疲惫半分厌恶。 “事关朝廷命官和郡主,哀家也管不了,押着他们,去让皇帝处置吧。” 皇帝本已睡下了,只是因为淳贵妃不在身边伺候,又是一个无眠夜。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因无法入睡,此时正暴躁着,又听石渊在殿外禀报,怒意直冲脑门。 小太监侍奉他穿衣后,他一走出殿门,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尉迟浩,尉迟夫人和苏禾霓。 事情缘由他已经听石渊简单的禀告过了。 “事已至此,寡人看在禾霓郡主是镇南王女儿的份上,不欲深究,明日当你爹入宫领旨,寡人亲自给你二人指婚,也算是保全了你们两家的名声。” 倒也不是皇帝大度,这两人在前虞皇后的殿内行荒唐之事他不计较,而是他乐得把尉迟家的公子指婚给落魄的郡主。 往后这尉迟家再如何受重用,也无奈他有个镇南王做亲家,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好好的儿媳从高高在上的嫡亲公主变成了被削权的镇南王府的郡主,尉迟夫人怎么也不同意。 她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为尉迟浩说话。 “皇上明鉴,犬子是被人坑害了,请您明察。” 太监搬来了龙椅,摆在了殿前,皇帝懒懒地坐在上头,眉头紧蹙着。 左右他今晚是睡不着了,有事处理倒也是个不错的打发时辰的法子。 “你说说。”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尉迟浩。 “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名宫人给我递酒,说是太后寿辰赏赐,我不疑有他,就喝了,之后臣脑袋昏沉,发生了什么事情,实在是不知道,等醒来时,禾霓郡主就在身边尖叫。” 尉迟浩磕头道,“臣没有做对郡主不敬之事。” 而苏禾霓一直低着头,保持着沉默,知道听完这尉迟两母子推脱至此,冷笑出声。 果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出了事情,这尉迟浩就只顾着自保了,全然不顾她的声誉。 若是皇帝不指婚她和尉迟浩,往后她还能嫁给谁? 那些官家内眷都是嘴碎之人,才不会管真相如何,认定了她已非清白之身。 “你笑什么?”皇帝皱眉,奇怪的看着苏禾霓。 出了这么一桩丑事,她怎么还会笑得出来? “尉迟少将一心想做驸马,自然瞧不上我这个郡主,我无话可说。” 就这么一句话,彻底把尉迟夫人给激怒得急了。 她上手就去推搡着苏禾霓,“郡主,你这是铁了心要毁了我儿子是吗?” 苏禾霓岂是任人欺负之辈,况且她会武功,制服一个泼皮夫人,还是简单的。 她反手就抓住了尉迟夫人,抬手就冲着她打了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惊得老树上的鸦雀扑闪着翅膀,呱噪盘旋在上空。 尉迟夫人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懵,几息之后,她索性躺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老妇活到了这把岁数,面子全然豁出去了,也得保住我这个儿子。” “郡主,你与我儿子自小青梅竹马,我 第126章 命案 今日亲眼瞧见,皇帝不仅有些恍惚,一瞬间似乎有些不认识苏禾霓了。 尉迟浩口口声声都是在暗示他是被陷害的,他喝下的酒里掺了东西。 是以,皇帝挥手,命人去把御医请来,再命侍卫拉开了苏禾霓。 今夜当值的是王御医,小太监寻来时,他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得了皇命,他匆匆背起药箱,连忙赶了过去。 拂袖跪在地上请安时,王御医瞥见自己袖上有未干的痕迹,那是他的口水。 是以,他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盖住。 王御医先后被尉迟浩和苏禾霓号了脉。 “可查出来了?” 皇帝等了一会,竟是有些困意袭上了头,禁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尉迟少将心脉不平,此乃吃下迷药的症状,至于禾霓郡主......” 王御医回头看了她一眼,心念一动,再抬起头时,只说,“她很正常,既无醉酒,也没有被下过药。” “这不可能!” 苏禾霓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被石渊扣押着肩膀,动弹不得。 “皇上,我在晚宴之后,觉得周身燥热,所以离席到外头吹风,可不止怎么的,脑袋昏沉,浑身无力,我......我被人用黑布罩住了,看不见是什么人,等到我被解开的时候,就已经在前虞皇后的寝宫里了。” 她说完话,神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周身燥热......脑袋昏沉......浑身无力...... 这分明就是中了她那包药粉的症状。 怎么会被她吃了? 明明应该是虞晚舟才对! 怎么会是她! 她双眸瞪得通红,眼里有泪光,她颤抖地不住地摇着头,“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苏禾霓一手抓住身侧尉迟浩的衣领,怒道,“那包药粉!你究竟下在了哪里?” 尉迟浩眯起眼睛,故作不解的看向她。 “郡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吗?什么药粉?” 定是那包药粉出了错,才被苏禾霓吃了进去。 尉迟浩心里明白,但当着皇帝的面,他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药粉?” 皇帝听不明白,还以为苏禾霓口中的药粉是尉迟浩所说的被人下了药的那药粉。 眼见此事棘手,策宸凨却又不在,皇帝正想让石渊去细查。 那个候在一旁的小太监竟是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惶恐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何事?”皇帝睨了一眼过去。 那小太监声音不住地在颤抖,“皇上,奴才迫于郡主的施威,不敢拒绝,那包药粉,是我下在尉迟少将的酒壶里的。” 尉迟浩却是心头一惊,他根本就没有喝酒,又何来的被下药。 从头到尾,他和他娘所言之事,不过是胡诌,为了保命之词罢了。 可眼下他却辩解不得,跪在那里,浑身只觉血液逆流,风吹过他身上,手指都在生疼。 他和苏禾霓都被算计了。 好似有一张幕后黑手拿捏着他们。 可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冷静之后细想,却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能想起来。 原本,对臣子下迷药,只为自己的儿女私情,皇帝若是想瞒下,也是可以的。 大不了明日上朝时,随便编造个谎话,糊弄过去,那些官家内眷也不会再说什么。 那日虞晚舟从镇南王府回来后,只道王府有几处地方没去过,而策宸凨之后禀告,即便上缴了家产,镇南王府依旧遍地黄金,随手一个喝茶所用的茶杯盖,上头镶着的也是一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 可见那镇南王手里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宝贝,若只是宝物钱财,那也就罢了,大不了抄家,一并收入国库。 可偏偏策宸凨昨日禀报,说那日在大街上行刺公主的黑衣人,并非是海寇。 能够用着和海寇一样武功路数的人,还是成群出现的,恐怕是有人私养了一批兵,刻意学了海寇的招式。 若这是真的,镇南王府定然脱不开干系。 眼下,尚未探清镇南王的底细,郡主所犯也不过是风月之事。 皇帝只得挥手,训斥了郡主几句,正想放过他。 他才开了口,就见策宸凨领着几个卫兵走了进来。 “皇上,几日前,镇南王府的后巷出了一桩命案,现有百姓状告镇南王府,说送去做丫鬟的女儿惨死。” 少年说罢,面无表情地递上了一张血书。 “这是一百零六个百姓的签名,她们的女儿在镇南王府做丫鬟没多久,就失踪了,现在他们怀疑,是死在了王府里。” 一百零六条人命,若是不好好处理,给百姓一个交代,恐怕会引起众怒。 皇帝刚想就此放过苏禾霓,这头人民官司就来了。 他不禁有些头疼,挥了挥手,闭眼让策宸凨将人带走。 这一晚闹了几场,吵得皇帝头疼欲裂,又困乏不已。 可当他重新解了龙袍,躺在榻上,竟是又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几回,他从床上坐起,命人宣来策宸凨。 “命京城府衙连夜受理镇南王府的命案,天亮之前,务必给寡人一个结果。” 策宸凨带着皇令而去,府衙大人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事关镇南王府,本就难以断案,更别说是要连夜判案。 府衙大人几乎是抱着策宸凨的长腿,“策护卫!不不,如今该称呼您为策少将了,当年老夫同你爹也曾共事过,还请您看在当年老夫当年没有对策家落井下石的份上,帮帮老夫吧。” 策宸凨垂首,湛湛黑眸敛着翻滚暗涌的眸光,看着那府衙大人使劲地挤眼泪,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蹙起了眉头,脑海中公主那张哭得带雨梨花的清秀脸庞浮现了出来。 看来,这眼泪说来就来,也算是一桩本事。 少年勾了勾唇,竟是答应了下来。 这般棘手的命案,策宸凨竟只用了两个时辰。 可当他把物证人证都摆在了府衙大人的眼前,坐实了那一百零六条人命皆是死在了苏禾霓郡主的手里时。 府衙大人又是一番惶恐。 “策少将,您给我透个底,皇上想要什么结果?” 策宸凨嗓音低醇,“你公事公办便可。” 第127章 难怪皇帝舍不得杀他 “那是最好不过了。” 府衙大人连忙起身,狗腿一般的把位子让了出来,顺带着俯身,双手将毛笔递上。 策宸凨并不是真的要帮他写判令的意思,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 一阵急雨骤下,打湿了格子窗,案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的映在少年冷峻的面容上。 府衙大人见他不懂,觉得是自己的诚意不够,是以俯下的身子又低了几分,捧着毛笔的双手又抬高了些许。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笔墨挥洒在纸上,若是细听,能听见沙沙的声音。 骨节分明的手将毛笔搁下,府衙大人见状,连忙拿出了自己的官印,按了红泥之后,正正方方的印了上去。 他拿起那判令细看了一番,惊觉这策宸凨竟是将他的字体仿的十成十的像。 若非是他知道来龙去脉,还以为这判令就是他自己写的。 府衙大人惊叹不已,难怪这策宸凨明明是罪臣之子,可皇帝还是如此重用他。 坊间那些小料,有不少都在说,皇帝之所以这么些年都没有对策宸凨下杀手,全然是因为少了策宸凨,皇帝身边就无人可用了。 “老夫这就进宫给皇上过目。” 虽是这么说的,可府衙大人仍旧心有怯怯。 策宸凨这判令,写的是不是太重了? 虽说是一百零六条人命,可那是禾霓郡主,要秋后砍她的脑袋,真的不怕镇南王造反吗? 府衙大人站在皇帝面前,头埋得很低,一言不发着,心里头越想越是觉得不妥。 他等了良久,也没有等到皇帝开口。 “皇上,不知是不是臣的判令判得太重了?臣要不重新写过?” 府衙大人正心里头埋怨着被策宸凨那小子坑了一回,开口急急地补救。 可皇帝却是抬手制止了他。 “寡人还以为着朝中已无人有血性,处处忌惮他镇南王府,没成想你在朝中三十载,竟是还能有此胆魄。” 府衙大人微微一愣,他这是......被皇帝夸赞了? 难怪策宸凨会被皇帝重用,他把皇帝的心思给揣摩了个透彻啊。 皇帝不仅夸赞了这位府衙大人,更是当场提拔他为新的礼部尚书。 府衙大人感动地痛哭流涕,在回府的路上,特意去了几家尚未关门的客栈,要了上好的酒和一些菜肴,亲自拎到了策宸凨的面前。 少年看着府衙大人宽大如桶的身躯,又看了眼他手里头拎着的东西,心里一片了然。 “多亏了策将军,旁的不说,往后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已经万死不辞。” 与其奉承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倒不如与这最会揣摩皇上心思的少年郎为伍,方是良策。 府衙的大牢关过无数人,更有不少人在里头就丧了命,不论是谁进去,下场都不太好。 大牢建在底下,不透风不透光,时值九月初,外头的风都是带着热气的,可这里却甚是森冷,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朽血腥的气息。 一双绣花鞋轻轻踩在石阶上,脚步轻缓地走了下来,墙上点着蜡烛,随着走动的人影,微微摇曳着烛光。 关押着犯人的牢房是没有蜡烛照着的,越往深处越是漆黑。 女子手里提着灯笼,将她的身影拉长,蛇虫鼠蚁在她的脚下蹿过,若是旁人早就吓得尖叫了起来,但她只是垂眸瞥了一眼,面上波澜不惊。 最里头的牢房传来苏禾霓的怒骂声,她喊了许久,嗓子都嘶哑了,衙役懒得理会她,早就几坛酒下肚,醉倒在了桌上。 倒是其他的犯人被她吵得没个安生觉睡,辱骂了她几声。 苏禾霓何时待过这种肮脏的地方,她满脸污垢,眼眶也哭得红肿,这会儿嗓子也哑了,蜷曲地缩在角落里。 “那些人既入我王府,他们的命就是我的,我是留是杀,犯得上旁人管?” 如此想着,她又气得锤墙。 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苏禾霓浑身都僵住了,她屏着呼吸细细地去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明亮的烛光照亮了墙壁的一角,地上显露出一道身影来,她才确信,的确是有人来了。 苏禾霓心中一紧,她不知道来的人是来救她的,还是来杀她的,她的心砰砰跳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那道影子。 直到一双镶着金丝的绣花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来人外罩着玄色披风,偌大的帽檐几乎将整张脸都罩住了,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她手里提着的灯笼杆盘着金龙,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 苏禾霓迟疑地看着她,眼前看不见脸的女子同她印象中的一个娇俏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她勾了勾红唇,冷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会是她? 那个草包公主最是怕事,又怎么会在深夜偷偷溜出宫,来到这个充斥着杀戮的地方。 眼前的那女子将灯笼搁在了地上,才抬手松开了披风的衣带,帽子落下,露出了那张苏禾霓再熟悉不过的娇俏脸蛋。 “怎么会是你?” 苏禾霓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虞晚舟。 怎么可能会是她! 这个草包怎么敢溜出宫,怎么敢来这种地方? 苏禾霓摇了摇头,背过了身去。 她惯来在虞晚舟面前高她一等,骄傲尊贵,如今落魄的成了阶下囚,她自是不愿意被虞晚舟看见。 虞晚舟的眉眼很淡,绯色的小唇若有似无的上扬着,弧度轻浅。 她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抬手握着牢笼的两根铁柱子,莹莹烛光将她的双眸衬得泪光波动。 “这种地方,郡主一定待不惯吧?” 苏禾霓背对着她,静默了几息。 虞晚舟的视线落下,看着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爆出,可见她在隐忍着。 似乎是想通了,苏禾霓转过身,拉着虞晚舟的双手,急切地道,“我是被冤枉的,你快想想办法,把我救出去!” 从她被押入大牢,镇南王府的人没有来过,来见她的,只有虞晚舟一个人。 眼下,虞晚舟就是她的希望。 “可我怎么救你出去啊?” 苏禾霓一愣, 第128章 被抓 “原来是这样的吗?”虞晚舟倒吸了一口气,故作震惊的模样,“可是怎么办?我是托了尉迟少将,才得以跑出宫来见你的,他......未必肯带我去镇南王府,不然你还有没有相熟之人帮你传话。” 她满是愁容,说着就要把那对耳环还回去。 苏禾霓一下子就急了,她哪里还有旁人能帮忙。 况且,只有虞晚舟被她爹挟持,她才有机会得救。 那个狗皇帝是不把虞晚舟的性命放在眼里,可她知道,策宸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苏禾霓要用虞晚舟的命,真正威胁的人是策宸凨。 “你想个法子避开尉迟浩。” 她心念一动,一计已上心头。 “尉迟浩最怕他爹了,你出去后用银子收买府衙的人,就说是他爹找他,尉迟浩今日在宫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会乖乖听话回家。” 苏禾霓觉着自己的这个法子甚好,说出来时,面上一松,眸底蓄着得意的笑意。 虞晚舟勉勉强强地将那对耳环收在了手里,“既如此,那我便试试吧,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她微微笑着,温柔恬静,虽是生了一副美人骨,却是娇憨秀气,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一股让人不对她起疑的气度来。 苏禾霓也没有理由去怀疑她。 毕竟,虞晚舟可是冒死出宫,偷偷来见她的。 苏禾霓用力点点头,“我信你一定会把我救出去的,等我出去了,我就带你去看杂耍,去城外郊游,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还未同你分享过。” 她说话间,虞晚舟已经重新系上了披风,帽子罩在了她的脑袋上,遮掩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好看的下巴,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 不知为何,苏禾霓觉着这一抹笑意有一种刺骨的凉意,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里升起。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 这个草包公主心无城府,心里想什么,面上就能瞧出来,根本就不用人去多费心思猜她。 直到虞晚舟提着灯笼,烛光消失在了暗处时,苏禾霓仍旧喊道,“晚舟,我等你!” 少女脚步轻浅,她走出了地牢,那两个守着监狱的衙役睡在地上同死猪没什么区别,她将地牢的钥匙重新挂在了衙役的腰间,抬步离开。 月光冷清,一阵风拂面,吹动着杂草。 那两个衙役忽然惊醒,环顾了一圈,见只是树影在动,抬手摸了摸腰间,钥匙还在,又放下心来,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她提着灯笼,避开了打更人,绕到了府衙的后门,却没有见到自己栓在老树上的那匹马,心中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好端端的,她的马怎么不见了? 虞晚舟蹙起秀眉,靠在后门上,听着府衙内的动静,里面安静的很,也不像是发现有异样的样子。 总不见得有人敢在府衙的后门偷马吧? 南蜀皇城底下的治安如此差的吗? 没有马匹,从府衙走回宫,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到时候天都亮了。 况且,她是带了工具翻出宫墙的,工具就放在马鞍上,现在没了工具,她要如何翻墙回宫? 正当她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身后亮起了火光。 “什么人?竟敢半夜在府衙周围逗留!” 虞晚舟心惊了一下,转过头就见衙役模样的人正举着火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扣押犯人的铁链。 这架势一看就是要抓她。 “我......”虞晚舟眼珠转了转,解释道,“我是来报案的,我的马丢了。” 衙役瞪了一眼,“你一个小姑娘瞧着柔柔弱弱的,怎么会骑马?” 突然,一道马嘶叫的声音自府衙内院传了出来。 两人站在原地,安静了片刻。 “那好像是我的马......” 好家伙,她说呢,哪个小偷胆子这么大,敢在府衙后门作案。 这衙役凶狠地上前一步,扬了扬手里的铁链,“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真的把你关押进牢里?” “那你让我看一眼,若真不是我的马,我大可随你处置。” 她早有听闻,这府衙大人年轻的时候,被马踢过肚子,自从之后,瞧见了马就害怕地尿裤子,是以这府衙内根本就不会养马。 故而,她笃定那后院的马匹一定是她的。 “你这个小蹄子是活腻了是吧?” 衙役作势要拿铁链子扣押她,虞晚舟却是大声嚷嚷了起来,惊动了看守府衙后门的小厮。 好巧不巧,府衙大人正在后院请策宸凨喝酒。 小姑娘闹出的这番动静,自是被听见了。 府衙大人端着酒,气得将酒杯砸在了桌上,耍了一通威风,命人去把外头闹事的人抓进地牢中。 “且慢。” 少年不紧不慢地开口,他故结发呢么的手轻轻揭开茶盖,吹了几下热气,薄唇微扬。 他怎么听那声音这么耳熟? 府衙大人见状,连忙道,“外头那女子着实可恶,惊扰了将军您的雅兴,我这就派人去处理了......” “听她言语间,好像是有冤情,大人不管吗?” 策宸凨慢条斯理的动了筷子,夹了几道可口的菜肴放在了盘子上。 坐了这么久,终于见他动了筷子,却不见他吃进去。 委实把府衙大人愁着了。 这策宸凨年纪轻轻的,怎么软硬不吃? 冷峻的少年挑眉瞥了他一眼,府衙大人这才回了神,连忙应声道,“多亏了策将军提醒。” 他转过身,瞪着候在一旁的衙役们,“还不快去把外面的丫头给带进来?” 虞晚舟闹出了这番大动静,原是想趁乱跑了,却不想竟是又冒出几个衙役,二话不说将她带进了院内。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宫牌,这玩意倒是能救她一命。 虞晚舟出宫的时候,特意换上了玉锦的衣服,原是想着万一被侍卫抓到,她也能推说自己是帮公主办事的侍女。 不曾想,出宫的时候没有用到这宫牌,倒是在这府衙里用上了。 她低着头走过去,心里盘算着如何亮出身份,府衙大人已经双手插在腰间,对着她凶 第129章 蛊人 区区十两,就想让她就此作罢? 这府衙大人在这地方委实屈才了,应当让他去掌管户部才是。 虞晚舟撇撇嘴,眼泪夺眶而出,“实不相瞒,那匹马被宫中一位侍卫瞧上了,他把我爹关押了起来,说若是我不给他这马,我爹的性命可就......” 她说罢,抬起袖中掩住双眸,放声哭了起来。 “宫中侍卫?”府衙大人惊得睁大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策宸凨。 少年坐在石桌前,正慢条斯理地吹着清茶的热气,似乎并不想插手管此事。 府衙大人知道,那些宫中侍卫惯来同他不合,便是又追问了下去,“哪一位侍卫?” “民女不知,只知道他姓策。” 左右策宸凨的威名早在南蜀传开了,平日里哪家孩童不乖,做爹娘的总是说,“当心策护卫引来,抓你去喂蛇。” 这一招,屡试不爽。 府衙大人眼睛瞪得老大,他掏了掏耳朵,复又问了句,“你说是哪一位?” “那侍卫姓策。” “......”府衙大人迟疑地转头看向策宸凨,“宫中还有另一位策护卫吗?” 虞晚舟一听这话,心头凉了半截。 她从袖子后探出头来,瞧见了那府衙大人身后的那位高大挺拔的少年,不是策宸凨是谁?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虞晚舟瞥了眼石桌上还摆着美酒佳肴,他居然敢在半夜私会朝廷重臣! 她有些意外,对上少年颇有深意的探究的眼神。 他们之间,也不知道谁更尴尬。 虞晚舟觉得是策宸凨,毕竟他干出私会朝廷重臣这事,被她皇帝老爹知道了,定是要被砍头的。 可她想错了。 平日里揣摩人心从未出过差错,偏偏在策宸凨这里屡算屡错。 “我等了半日也不见你把马给我牵过来,没想到你居然状告到了府衙大人这里。”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轻轻晃了晃,策宸凨嗤笑一声。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别在我面前耍小心眼。” 府衙大人沉默了。 这两人似乎是认识的。 他的手下偷来的马,竟是策宸凨瞧上的。 这里似乎没有他什么事情了,但又千丝万缕的同他脱不开干系。 可这大晚上的闹这一出,这算是个什么事情? 虞晚舟站在策宸凨面前,不敢吱声,只是呜咽的哭着,声音很低很低。 府衙大人此时哪里敢说话。 想起适才自己和手下对这位姑娘甚是粗鄙,心头不安了起来。 他是男人,男人看男人,最是看得清楚。 瞧这策宸凨看这位小姑娘的眼神,玩味,意外,又颇为新奇,分明是喜欢上了。 也不知道事后他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这不闹出误会了吗?”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连忙挥手,命衙役将马牵来。 可衙役却不知道这缰绳该递到谁的手里。 僵持之下,衙役觉着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那位小姑娘倒是善解人意,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小手指向了策宸凨,“给这位大人。” 衙役连忙将缰绳递到了策宸凨的手里。 还未来得及退下,就听到那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又道,“这样我爹才能活命。” 强抢百姓财物这种事情,府衙大人和这些衙役着实看的多了,早就麻木了。 可这竟是策宸凨干出来的,他们又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 冷峻的少年眸色极淡地瞥了那正在哭的小姑娘一眼,见她的绯色红唇在风中吹得有些干了,不禁皱眉,“过来。” 他负手在后,转身坐回了石桌前。 虞晚舟犹豫了一下,猜不透他想做什么,迟疑地不肯上前、 府衙大人一心想讨好策宸凨,双手推着她,将她推到了石桌前。 他见策宸凨抬手端起了茶杯,自己连忙拿起酒杯,将酒满上,塞进了虞晚舟的手里。 “快,敬大人一杯。” 他说呢,哪有人会拒绝美酒佳肴,这么不给他面子,原来是少了美人作陪。 虞晚舟看着在酒杯中晃荡的酒水,眉头蹙起。 策宸凨什么时候沾染了这坏习惯? 不是说他不近女色的吗? 她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瞪了这人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虎落平阳,被欺负就欺负吧,她也不是不能忍。 她闭上眼睛,鼓着腮帮子,双手端着酒杯,朝着策宸凨递了过去。 月光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尤为好看,他从虞晚舟手里取过了酒杯,将那盏已经凉了的茶塞给了她。 虞晚舟微微一愣,莫名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出来这么久,不口渴吗?” 策宸凨薄唇微微上扬,原是凌厉冷峻的面容,此时似乎被朦胧的月光温和了线条,连说话都变得徐徐如清风。 甚是蛊人。 经他提醒,虞晚舟顿觉喉咙干涩难忍,便是将那盏茶一饮而尽。 “还要吗?”策宸凨徐徐的低笑出声。 虞晚舟点了点头,将空了的茶杯还给了他。 少年接过茶杯,又将其倒满,贴心地吹了吹热气,待茶杯不是那么烫了,才又递给了虞晚舟。 小手捧着茶杯,虞晚舟正喝着茶,又听见他问,“今日忙着办事,没吃东西吧?坐下吃些。” 她坐在了策宸凨的身侧,推到她面前的那叠盘子里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民间小食。 虞晚舟矜持地小尝了一口,味蕾被美食填满,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晃了晃身子。 策宸凨见她这般容易被满足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 她向来警惕,苏禾霓想尽了法子进宫,绝非是为了面子参加太后寿辰那般简单,一定是另有图谋。 想必她今日在席面上什么东西没有吃。 鱼肉剔了骨,虾肉剥了壳,这才又端到了虞晚舟的面前。 府衙大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策护卫的这双手,是用来执剑,用来杀人的,怎么会屈尊亲自伺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 趁着策宸凨去洗手的时候,府衙大人指着他放在石桌上的那柄佩剑,“借问一声,这剑穗可是你送的?” 虞晚舟点了点头,因着吃饱喝足,觉着这位大人旁的不 第130章 很少听他笑了 果真有个女子与策宸凨私相授受。 许是觉着自己知道了策宸凨一桩惊天秘密,府衙大人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待少年回来后,府衙大人连忙把他请到了一旁。 “策将军请放心,老夫今日得你相助,被提拔成了礼部尚书,定不会恩将仇报,您同这位姑娘的事情,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衙役我也会告诫他们。” 开玩笑,谁敢说策宸凨的事情,真不怕被他一剑杀了吗? 清贵冷峻的少年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淡漠到了极致。 他回到虞晚舟的身旁,低声道,:“走吧。” “要去哪里?” 虞晚舟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策宸凨眯起了湛湛黑眸, 懒懒散散地把缰绳在修长宽厚的手掌上缠绕了几圈。 “带你去找你爹。” 话音方落,只听女子一声尖叫。 他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虞晚舟抱起,安置在了马背上,随后翻身上了马背。 府衙的后门是那位大人亲自开的,也是他亲自目送着策宸凨和这位小姑娘骑马离开。 不长眼睛的衙役听着由近及远的马蹄声,忍不住道,“策宸凨和那位姑娘一定有猫腻,既然共骑一马,如此亲密.....,”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府衙大人猛地打了一下后脑勺,“你不要命了?” 那衙役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面色煞白地捂住嘴巴,伸长了脖子往外头看出。 好在,大街上已经不见那匹马了。 深夜的晚风有些凉意,虞晚舟闭了闭眼,躲着风。 “你是怎么出宫的?” “......翻墙。” 一声低笑溢出喉间,策宸凨睨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爬了狗洞。” 当年的那个狗洞虽然后来被淳贵妃命人堵上了,只是他怕虞晚舟会回来寻不到路,所以又挖出了个洞,在同样的位置。 只是那一等,就是十年,他不曾见过有人从那狗洞里爬出来过。 “......”虞晚舟抿着唇,忽然道,“你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 很少听他笑过了。 说话间,她抬眸看见有一个乞丐蜷缩在墙角下,睡得正香。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那对耳环,随手丢在了那乞丐的破碗里。 发出了叮咚两声,把那乞丐惊醒了。 借着月光,那乞丐从碗里捡起了那一对耳环。 在冷清的月光下,耳环反射着光,一看就是个值钱的宝贝。 乞丐朝着那匹越走越远的马连连磕头。 “是什么东西?”策宸凨挑眉问了一声。 虞晚舟撇撇嘴,“你有没有发现,今晚你的问题特别多。” 人心情好的时候,好奇心也是随之高涨的吗? 平日里也没见这人打听过什么事情,他惯来懒得理会任务之外的事。 突然,他拉住缰绳,马调转了头。 虞晚舟惊道,“你做什么?” “公主前后欠了我两个人情,我就不能问上一句?” 虞晚舟憋着气,声音呜咽,“可你是我父皇的人,谁知道你打听我这么多事情,是不是想出卖我?” 又来这一招? 策宸凨不仅有些头疼。 偏偏他对她根本没有办法。 “行了,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虞晚舟却是不放过他,“你不问,我就不哭了。” 策宸凨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不问了。” 公主这才满意的不再哼哼唧唧。 因着肚子被填饱了,又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少女打着哈欠,闭眼躲避着风,不知不觉间,靠在策宸凨的怀里睡着了。 翌日清晨,一道明亮的光线带着热度照在她的脸上时,虞晚舟倏地从床上惊坐起。 日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寝宫内,金色的阳光中灰尘轻飘。 玉锦端来了水,走过来伺候她洗漱,一切都与平时无异。 直到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虞晚舟倏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 她昨夜出宫时穿得是玉锦的衣服,而适才她醒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中衣。 那......是策宸凨给她脱得衣服? 除了他,还能有谁! 玉锦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她的手攥紧着衣领,还以为她有些不适,连忙关切地问道,“公主是哪里不舒服?” “今日这天好闷,你把窗户都打开。” 她随意地找了个借口,玉锦不疑有他,连忙将窗户全数推开。 玉锦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只见有一人正拾步走上石阶,她定眼一瞧,倒吸了一口气。 “公主,尉迟少将来了。” “......” 居然还敢进宫? 虞晚舟以为他怎么也得消停个两三日才会出现。 今日的尉迟浩尤为恪守礼节。 他在殿外站得笔直,高声询问了一句,“公主殿下,臣有话想说,可否进殿?”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地叹气,甚是有默契。 玉锦走到外头打发了他,“公主还在洗漱,请尉迟少将静候片刻。” 尉迟浩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被虞晚舟宣进了殿内。 他走进殿内时,巡逻的侍卫们恰好瞧见了他。 石渊鄙夷道,“昨日他同禾霓郡主闹出了那等丑事,居然还敢有脸来找公主?” “公主一向双耳不闻窗外事,况且尉迟少将和郡主的事情被撞破时,她早已回寝宫睡下了,许是不知道吧。” “不知道?”石渊担心地道,“那公主这般耳根软,岂不是会被他糊弄过去。”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偏是将过错怪在了郡主的身上,难道他尉迟浩就真的是无辜的? 大家同为男子,自是不会相信他那番说辞,也不知道为何皇上居然会信了他的话。 果真是出生于世家,便是看在他尉迟家的份上,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睁一只眼闭一只将此事掀了过去。 宫里那些宫女,倾慕尉迟浩的不在少数。 他今日已经听了不少宫女为尉迟浩打抱不平,觉得他委屈的言辞了。 怕就怕公主也觉得尉迟浩受了委屈。 这可就遭了。 女子一旦同情上男子,就很容易被拿捏了。 一旁的侍卫皱眉看着石渊,“你为何如此关心公主? 第131章 当心公主跟人跑了 当石渊找到策宸凨,让他想办法把尉迟浩处理了的时候,少年冷眼盯了他许久,看的石渊有些心虚。 “......你平日帮皇上私下处理那些人时,不是多的是法子,不会被人察觉吗?” 石渊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好吧,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就是看不惯尉迟浩那小子踩在我们侍卫的身上得了功劳。”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公主吗?尉迟浩这小子惯来会哄女子欢喜,你就不怕公主被他抢走了?” 策宸凨神色一凛,冷声道,“公主与我何干?” 树后有一道粉色的身影晃过,待他们回头去看时,只见玉锦着急地追了过去,喊着,“公主殿下。” 策宸凨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没有想过会被虞晚舟听见。 石渊摸了摸鼻子,拍着他的肩膀道,“倘若你出征时,公主嫁给了尉迟浩,我会帮你把贺礼献上,只要你回来时记得还我钱就好。” 他话方说完,就看见玉锦去而复返,怒气冲冲地往他身上砸了东西。 定眼一看,那是一包干粮,落在地上时,还能闻到香味。 “公主担心你行兵在外,吃不惯干粮,连着几日蹲在御膳房,亲自给你做了肉铺,好在路上垫垫饥,可你......策护卫你真是凉薄!” 她把话说完就跑,石渊着急去安慰她,走时,还不忘对策宸凨道,“事已至此,我也帮不了你。” 树影落在地上,斑驳一片。 策宸凨缓缓地顿下,将肉铺一片片的捡起。 皇帝走出殿外时,恰好瞧见他这位新上任的少年将军正蹲在地上吃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罪臣之子,永远是罪臣之子。 夕阳余晖映着纷乱的寒鸦,湖面的荷花已经凋谢了大半,随着河水漂流出了宫外,清香流动。 虞晚舟抓了一把又一把的鱼食,扔进了水里,神色微凉。 尉迟浩候在一旁,不知道早上还高兴的公主,此时为什么情绪突然低沉了,瞧她的模样,小脸上还蓄着丝丝点点的怒意。 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本事,竟是能把这位没有脾气的公主惹恼。 但石渊说的没有错,他是哄女子开心的一把好手。 尉迟浩突然伸手拂过虞晚舟的耳垂,委实把她惊着了。 少女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公主,你的耳环掉了。” 虞晚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可她的耳环分明还在。 正当她蹙眉看向尉迟浩时,这人伸手到自己的面前,掌心摊开,上头躺着一对碧玉玛瑙耳环。 在日光下,晶莹易透。 这样的耳环甚是罕见,向来是有价无市,尉迟浩花了不少心思,才从一个白玉族人的手里高价买回。 虞晚舟看着这对耳环,心里盘算着似乎能卖个不错的价钱,是以有人送钱上门,她自是也不会推脱。 她弯嘴浅笑着,正要伸手接过,可尉迟浩却是将手握成了拳,“公主,臣帮你戴上。” 石桥之下,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玄色的长靴才踏在了第一道石阶上,复又收回。 策宸凨看着桥上的那对璧人,忽然想起石渊对他的警告。 尉迟浩惯来会哄女子开心。 笑意僵在了嘴边,虞晚舟柳眉轻蹙,“尉迟少将把对外面女子用的那套,也用在了我的身上吗?” 尉迟浩快要碰到公主耳朵的手微微一顿,对上虞晚舟那双被温和包裹着犀利的双眸,他竟是紧张了。 公主说的不假,在他心里,他甚至觉得公主比任何一个女子都容易搞定。 可他看错了。 公主虽是涉世未深,可并非是那么容易被他糊弄的。 “公主恕罪,臣只是怕公主不肯收下臣的礼物,这才使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谅解。” 哪有收人礼物,还责怪他之理。 “近日关于本公主的流言不断,本公主被太后和皇上责骂怕了,所以才语气重了些,尉迟少将不必放在心上。” 尉迟浩虽是应着,可他总觉得,是因为他同苏禾霓那事,让公主心里对他有了嫌隙。 “公主与郡主情同姐妹,出了那样的事情,公主一定责怪臣吧?” 闻言,虞晚舟却道,“那件事情,尉迟少将不是无辜的吗?” 尉迟浩没有想到虞晚舟居然会这么说,有些怔愣,半天没有回神。 策宸凨的耳力比寻常之人都要好。 他们此时谈话的内容,全数被他听了进去。 少年冷着一张脸,甩袖离开。 他当虞晚舟是什么聪明人,一瞧见尉迟浩那张俊脸,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竟会同那些宫女一样,觉着尉迟浩很无辜。 尉迟浩有些生硬地回着公主的话,“臣的确是无辜的,但若非因我,郡主或许......” “尉迟少将搞错了吧?”虞晚舟轻浅地笑着,“郡主之所以被关押进牢狱,是因为牵涉上了人民官司,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在后宫甚是常见,她皇帝老爹私下荒唐之事也做过不少,岂会抓着这一点,就对付镇南王府。 但说起来,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抓进了狱中,那镇南王居然只在第一日进朝说过一次请,在她皇帝老爹回绝之后,镇南王再也没有提及此事,也没有入宫。 这太过反常了。 镇南王与她皇帝老爹不同。 他甚是宠溺苏禾霓,与她相比,苏禾霓才是真正被捧在手心上的珍珠宝贝。 镇南王不会对苏禾霓不管不顾,一定是在私下酝酿一桩大事。 但是这一切斗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 尉迟浩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公主可相信郡主吗?” 从事发到现在,公主只是为禾霓郡主暗示了几句,被皇帝和太后呵斥之后,她也没有再提。 他以为,以公主和郡主的交情,公主应当会为郡主冒死谏言,又或是哭得死去活来。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一点眼泪都没有流过。 尉迟浩突然想起苏禾霓对 第132章 要造反了? “我自是信她啊。” 尉迟浩心中对虞晚舟起疑,可公主一提起苏禾霓,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也哽咽发抖着。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帮她说话,父皇和皇祖母都指责我胳膊往外拐。” 她垂首,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他,“对了,你可知道镇南王有什么法子帮她吗?你能不能帮我向镇南王传个话,只要能救苏禾霓,不管什么我都愿意。” 尉迟浩和苏禾霓的那桩事情,镇南王是知道的。 只是在尉迟夫人的那番口舌之下,镇南王认定了是皇上想毁他女儿闺誉,倒是没有责怪在尉迟浩的身上,只当他是个无辜受牵连的人。 况且,镇南王还需要尉迟家的相助,即便对尉迟浩颇有非议,当下也会忍住。 “我......倒是知道王爷的确有法子救郡主,只是......”他觑了眼虞晚舟,“此事公主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起兵造反这种事情,若是虞晚舟知道了,定会告诉皇帝,而这之中又有他尉迟家在暗中帮忙。 “为什么?”虞晚舟急急地追问着。 可不论她怎么追问,尉迟浩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她道,“请公主放心,王爷一定会安然救出郡主的。” 他越是不说,那恰恰说明了镇南王酝酿的事情颇大。 也许,不止是劫狱那么简单。 她回到寝宫后,盘腿坐在小榻上,深思了许久,愈发觉得或许她皇帝老爹把镇南王逼急了,人家许是在策划谋反了。 正是策宸凨领兵出行之际,他所带领的三军,是受命于虎符。 他一旦领兵离开皇宫,恐怕王爷即刻会用豹符造反,攻入皇宫。 兄弟宫闱相残,这倒是她乐得所见,故而她没半点要透露给她皇帝老爹的想法。 只是,她身为皇室公主,若是被叛军抓了,一定没有好下场。 她得寻个法子逃走才是。 ...... 尉迟浩一出皇宫,就被候在宫外的老仆人给请上了马车。 那是镇南王的人。 镇南王今日见他,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去一趟府衙地牢,把信交给苏禾霓。 可是皇帝担心镇南王劫狱,他皇家颜面尽失,故而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见苏禾霓。 这个时候,谁若是去见了苏禾霓,一定会被皇帝起疑是否和镇南王有关系。 他尉迟家好不容易等来上位的机会,自是要处处避嫌。 万一,王爷造反未成呢? 皇帝之所以可以登上皇位,也绝非是那么简单可以对付的。 更何况,皇帝身边还有一位太后辅佐他。 当年没有生母的皇子并非这位皇帝一个,太后偏偏挑中了这位过继到自己的膝下,定然是他有非人的手段。 于上位者,皆是不容小觑。 可王爷执意要传信给郡主,尉迟浩没有办法,不得不提起了公主。 “公主为郡主担心得又哭了一场,她还问我,不知王爷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 镇南王瞪着他,紧张地胡子都在微微颤抖,“你是怎么说的?” 他那宝贝女儿可曾经同他提起过,这位尉迟家的公子已经被公主迷住了心智。 尉迟浩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他微微一笑,尽可能的放缓王爷紧张的情绪。 “王爷请放心,我什么都没有说,特意过来向王爷请示。” 镇南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负手在后,来回踱步着,眉头紧锁,尉迟浩不敢出声打扰他。 直到案桌上的蜡烛燃尽,被小厮换上了新的,王爷才站定在殿内。 “公主倒是不错的帮手。” 他冷冷地笑着,尉迟浩觑了他一眼,不知他做何打算,心头不禁为公主捏了一把汗。 此时,盘腿坐在小榻上的虞晚舟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她转身抬手,将身后的窗户紧闭。 刚走上石阶的策宸凨看着虞晚舟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他僵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 恰好石渊巡逻至此,烛光透过灯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不知为何有一种落寞的感觉围绕在策宸凨的身上,挥之不去。 他微微一叹。 罢了,看在这小子也并不是那么讨人厌的份上,石渊决定帮他一把。 “你放心,你走后,我会和其他侍卫兄弟,一直盯着尉迟浩,若是他小子对公主图谋不轨,我们一定要让他好看。” 自从尉迟浩抢了侍卫们的功劳,宫中侍卫就没有一个待见他的。 原本着尉迟浩就是世家公子,要什么有什么,功劳也是随便领领就有的,不像他们这些侍卫,风里来雨里去,除非来个刺客,让他们立功,否则哪有那么多机会。 今夜的风声有些喧嚣。 “不必。” 少年的视线落在了那道纸窗上的倩影,久久移不开视线。 石渊觉着面上有些冷,好似自己拿着热脸贴了冷块一般。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玉锦进屋伺候虞晚舟梳洗时,说道,“适才策护卫来过了。” 虞晚舟闻言正转头要去推开窗户,却又听到玉锦说,“但是他又走了。” “哦。” 她撇撇嘴,收回了手。 蜷曲着双腿坐在小榻上,下巴抵着膝盖,娇俏的脸蛋上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她有点失望。 可她想不明白这失望从何而来。 每次遇到策宸凨,这个人只会激怒她而已。 可是,她母后曾同她说过,要给上战场的一条红线,这样牵着他,才会等到他回来。 虞晚舟微微一叹。 她当时想着为策宸凨寻一个立功的机会,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离他出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她倒是越发不安了起来。 她还是有些害怕,怕策宸凨回不来。 戌时刚过,玉锦就已经睡得昏天暗地。 心里不压事情的人,向来睡眠不错。 虞晚舟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轻轻地下了床。 她在柜子里找出了一把剪子,将自己的一缕秀发剪下。 才将红绳和秀发缠在了一起,她又不满的将这玩意丢在了床下,脑袋重新倒在了枕头上。 不过是做着玩而已。 她才不会送给策宸凨。 虞晚舟翻了个身,闭上眼, 第133章 偷到她头上来了 玄色的长靴不知踩在了什么东西上,策宸凨低头去看,是一根红绳缠绕着一缕秀发。 在他们百越族中,女子将自己的秀发缠着红绳送给心仪之人,期许能够相守一生。 虞晚舟虽不是他族人,但早些年间,公主曾到他府上玩耍过。 那日殷红的晚霞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上,岸边的蒲草已是焦黄,他娘亲就坐在岩石上,用红绳缠着自己的一缕秀发。 虞晚舟好奇,遂问了一声。 所以,她定是知道这是何意。 她想把自己的秀发给谁? 策宸凨抬眸无意间瞥见她放在枕头旁的那对翡翠玛瑙耳环。 少年眸色晦暗如墨,莫非这一缕秀发是她给尉迟浩的回礼? ...... 空气尘土随风翻滚着,被清晨的日光一照,犹如飞扬的金粉。 虞晚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纤细的手在枕头旁摸了摸,一片空白。 惊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枕头。 没有...... 她的那对翡翠玛瑙耳环呢? 昨日已经同一位出宫采买的老嬷嬷说好了,让她转手卖出去,大家分钱。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不见了? 难不成她遭贼了? 虞晚舟不死心,趴在床上,探头到床底下,仍是一片空白。 甚至她昨夜用红绳系好的那一缕秀发也不见了! 她果真是遭贼了不成?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是敢偷到她这个嫡亲公主的身上。 虞晚舟盘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头绪。 玉锦捧着干净的衣服进来时,见她模样怔愣,面色煞白,连忙上前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你可打扫过这里了?” 许是玉锦帮她收起来了也不一定。 她进来做事很是利落。 可玉锦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今日去修建了殿前的花,还未来得及进屋打扫。” 她原以为公主是觉着屋内不整洁,正想请罪,却见公主只是挥挥手,命她退下。 丢了翡翠玛瑙的耳环倒也是小事,左右不过是她没法转卖出去。 可她那缕秀发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恐会生出事端来。 这般想着,虞晚舟命玉锦拿来了火盆,将花花绿绿的绳子全数扔了进去烧毁,一根都不留。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烧绳子? 玉锦甚是不解,只觉得是公主遇上了难事,可她的这位主子真的碰上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憋在心里,自行处理了,甚少会同人商议。 虞晚舟随口道,“这些都是帮皇祖母绣披风时剩下的,我外祖父虞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绣过寿礼的绳是不能留下的,唯恐再次用时,将福气留给了旁人。” 玉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猜到了公主并未说真话,但以公主的心智,定能解决难事,故而她便也不再多问。 事情一定是出在了这些绳子上,故而玉锦又翻箱倒柜了一番,把自己刺绣所用的绳子一并扔进了火盆里。 “对了,今日凌晨策护卫......不对,应当是策将军了,他受命连夜领兵出城了。” “这么快?”虞晚舟愣了片刻,她以为至少还有五日。 准备军饷,点阵将士,都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 “听说边境小城连续丢了三个,皇上许是心里着急了。” “听说随行的粮草都没有备上,也不知道这一路他们吃什么。” 虞晚舟眉头紧蹙了起来。 她父皇向来抠搜,她外祖父虞阁老还在世时,又曾因父皇不愿意出军饷而吵了好几日。 虽最后她皇帝老爹还是开了国库,拿出了军饷,却是比她外祖父虞阁老所要求的的少了好几倍。 军饷送到前线的时候,五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五万大军。 这一支军队因着饥肠辘辘,早已在城中打家劫舍,叛军而逃。 那一战,南蜀惨败至此,至今士气都未恢复过来。 恐怕这一次她皇帝老爹是想故技重施,把策宸凨害死在路上。 “粮草不能没有。” 她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扒拉出一盒沉甸甸的箱子,她轻轻一吹,灰尘飞扬,呛得她咳嗽了几声,连忙闭上眼睛。 这里头装得都是银票,全是平日里托采买的老嬷嬷变卖她的御赐之物所得。 原先并没有这么多,恰好前些日子她皇帝老爹良心发现,隔三差五的就对加以赏赐。 玉锦从未见过这么银票,一下子就呆住了。 公主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居然偷偷摸摸的藏了这么多银票。 虞晚舟拿出了一叠银票,对她道,“我早就备好了你的嫁妆,若有一日,你出嫁,这些全数给你,眼下且在我这里放着。” 玉锦感动地红了眼眶,没成想这里头还有属于她的那一份。 公主虽是什么都没有说,可平日里从未少过她的。 玉锦觉着自己家里是不是给她烧了高香,竟是遇到了这么好的主子,亏得一年前她被分派给公主时,因着公主无权无势,她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如此想着,玉锦心中对公主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公主,玉锦不嫁,玉锦只想永远伺候在公主身旁,当牛做马。” 玉锦所言,皆是肺腑,并非只是面上阿谀奉承。 虞晚舟微微一笑,从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大叠的银票,也没有数是多少,全数塞进了玉锦的怀中。 “眼下,我还真有一桩事情要交给你去,此事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你也不可声张。” 玉锦连连点头,寻了一块布,将这些银票妥善包好,藏在了身前。 虞晚舟亲自带着她去了宫门处。 一行侍卫瞧见了她,连忙俯身行礼。 策宸凨领兵出城,便再不需要石渊盯着他了,故而他又被编在了守宫门的侍卫队里。 因着平日里没少受公主的照顾,这些侍卫本就待她亲和。 “近日我有一些东西要置办,玉锦出宫时,还请不要阻拦她。” 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玉锦并非是采办处的,偶尔出宫一日,倒也没什么,宫人每个月都有半日假。 但每日都要出去一趟...... “公主,这有 第134章 偷地 石渊退让了一步。 虞晚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又见玉锦正急得对他跺脚。 这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更为亲密。 这宫里头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与面上所说的,全然不一样。 虞晚舟谨慎惯了,若是没有十全的把握,委实不敢交底。 更何况,这石渊还曾受命于她皇帝老爹盯过策宸凨。 玉锦已经急得伸手去拉石渊的耳朵,“公主置办的物件,轮得到你瞎问么?” 石渊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唯恐失了面子,不得已才把玉锦放行。 目送着玉锦出去,虞晚舟正要回宫,只听身后有人喊她,闻声望去,正是姗姗来迟的尉迟浩。 石渊微不可察地皱眉,铁青着一张脸,移步到了一旁。 不止是他这样,其他侍卫亦是这般。 虞晚舟眉心跳了跳,只当没有瞧见。 “公主恕罪。”尉迟浩靠近虞晚舟,环顾了一圈,见那些侍卫并未看他,才刻意将声音压低,“臣适才去了一趟镇南王府,这才迟进了宫。” “镇南王可说什么了?” 她仰起小脸,故作期待般的欢喜。 尉迟浩微微蹙眉,看着毫无城府的公主,因着她的话,引来不少侍卫的注目。 她半点都没有注意到此事需低调。 故而,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王爷说她郡主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说罢,不等虞晚舟追问,他又拉着公主回了寝殿,这才同她说了实情。 “王爷说,眼下救郡主只有一个办法,偷天换日。” 虞晚舟坐在案桌前,倒了一杯茶给他,才又问道,“什么意思?” “王爷的计划是,找一个死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郡主换出来。” 公主微微一笑,“还是王爷有办法,不知是哪一日?” 镇南王如此疼爱苏禾霓,绝对不可能忍心让她从此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过一生。 尉迟浩一定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不过无妨,她自有办法打听出来。 “这个月初十。” 虞晚舟算了算日子,也就是三日后。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徐徐的吹着清茶的热气。 “公主,王爷有一事请你帮忙。” 尉迟浩见她不再问,只要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如今郡主是死囚,按照律例,已经被关押在了另一处,那处牢狱没有人知道地形,想请公主偷出牢狱地图。” “可我不知道地图藏在了哪里。” 虞晚舟心头冷笑,看来镇南王给她挖了个大坑。 “地图就藏在御书房南面那个柜子上的第二个抽屉里。” 第一个抽屉放着的是她皇帝老爹的玉玺。 区区一座死囚的牢狱地图,怎么能够资格同皇帝玉玺摆在一起。 虞晚舟猜测,那第二个抽屉放着的若不是南蜀江山地图,就是皇宫地图。 不过依镇南王的计划,他应当是想逼宫,所以那抽屉里放着的一定就是皇宫地图。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想法子把那张地图取出来。” 尉迟浩迟疑了一会,道,“若是公主需要,臣可以帮忙。” 虞晚舟微微一笑,“御书房并非什么人都能进去,你既非殿前重臣,若是被发现在御书房,恐怕性命不保。” 但她不同,她好歹是嫡亲公主,与朝中臣子既无瓜葛也无利益牵扯,又是个女儿身。 即便是被皇帝发现了,随便说两句就能糊弄过去,她皇帝老爹是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的。 尉迟浩却是心虚地不敢直视她。 公主这般为考虑,又为了救苏禾霓舍身赴死。 他自小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却从未见过如此热忱的人。 “那臣在附近帮你把风。” 虞晚舟没有再拒绝,若是拒绝多了,倒是没有意思了。 公主垂首喝茶,她耳垂处晃荡着一对珍珠耳环,迷了人眼。 他忍不住皱眉问道,“公主为何不戴臣送的那对耳环?可是不喜欢?” 女子得了奢华的首饰,通常都会即刻戴着,也有一些会矜持的等到第二日再戴。 尉迟浩以为公主是后者,却没有想到今日也没有见她戴那对翡翠玛瑙耳环。 女子对于首饰,只有不喜欢,才不会戴。 “自是喜欢,可尉迟少将你买翡翠玛瑙耳环的时候,不惜用重金买下,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南蜀,我若是戴出去,恐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但她收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臣子敬献东西给主子,用来套进关系,实属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皇帝老爹也收下不过臣子献上的宝贝,她堂堂南蜀的嫡亲公主,收下一对耳环,也算不得是什么事情。 尉迟浩的那点小心思就这么被虞晚舟拐着弯的点穿,他脸色有些僵住,连忙俯身行礼,“是臣考虑不周,险些毁了公主闺誉。” “无碍。” 少女挥挥手,并不是很在意。 她只是想让尉迟浩明白,她其实心里门清的很。 若不是这人留在身边还有用处,她早就使计让她皇帝老爹把她赶出宫了。 正午一过,因着天气炎热,皇帝出了一身的汗,丢下了朱砂笔,起驾回寝宫沐浴更衣。 虞晚舟亲自提着一篮子吃食,走到了御书房门前。 守门的侍卫当即将她拦下。 “公主恕罪,御书房乃皇宫重地,若没有皇上宣召,不得入内。” 虞晚舟微微笑着,将篮子提起,移开了盖子,侍卫们扫了一眼,那里头装得是一些绿豆糕之类的解暑小食。 “近日我见父皇为边境战事愁得吃不下也睡不着,白发也多了起来,我想着他一会还要来此批阅奏折,却又不敢在那个时候打扰他,所以才故意挑了这个时辰过来,我把吃食放进去就出来,不会耽误很久的。”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着,公主如此孝心,若是不放行,倒是让她伤心了。 “实在不行,你们派一个人跟我进去盯着我。” “公主恕罪,是属下多疑了,请进。” 侍卫们哪里敢真的盯着公主,闻言便放了行。 反正平日里宫里头的那些娘娘也时常出入御书房,也不差公主一个。 第135章 事已至此 御书房内,窗户半掩着,风透过缝隙吹了进去,吹得案桌上的书籍哗哗作响。 虞晚舟快步走了过去,将篮子摆在了案桌上,直径朝南面的柜子走去。 她拉开了第二个抽屉,里头果然放着一张卷起来的图纸。 打开一看,与她所猜无异,是皇宫地图。 她将着地图藏于袖中,随后又打开了左手边的抽屉,那里头摆着的是一些她皇帝老爹平日里摆弄在手里头的扳指,可下面却压着一张纸。 如此被压着,绝非是普通之物。 虞晚舟又将那张纸抽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南蜀的山河万里图,那上头甚是还用沾了金粉的笔圈出了几处。 传言,南蜀圣祖在开国时,曾在江山各地埋了不少宝藏,留给后世不时之需。 这倒是比皇宫地图更是个宝贝。 虞晚舟将这玩意藏在了怀中,随手拿起案桌上的一张宣纸,随意的涂抹了几笔,折叠后重新放在了里头,被那些扳指压着。 才将抽屉推上,就听见外头传来几个娘娘说话的声音。 她连忙回到案桌前,把糕点一盘盘的从里头拿出来。 大门打开,几个娘娘走了进来,见虞晚舟也在里头,皆是面上一愣。 嫡亲公主回宫一年多,平日里甚少在宫里头走动,更别说是到皇帝的御书房来。 如今倒是开了窍,也懂得要讨皇帝开心了。 不过她是公主,不论得不得宠,身份永远在那里,皇帝若是喜欢她,日后给她指个好婚事,若是不喜欢,指婚也不会太差,毕竟公主日子过的不好,丢的是南蜀皇室的颜面。 倒是她们这些贵妃,好不容易盼走了那淳贵妃,终于有机会接近皇帝了。 虞晚舟将糕点全数摆在了案桌的一边,将盖子合上,对着她们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经过她们身旁,走了出去。 没有人觉得她异样。 嫡亲公主胆怂草包,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不敢同这些面生的娘娘说话,实属再正常不过。 因为她第一次给皇帝来送吃食,这些娘娘忍不住在御书房内多停留了一会,研究着她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最普通的绿豆糕,上不了什么台面。” 其中一位娘娘拿起一块,就吃进了嘴里。 惊得其他几位娘娘愣在原地。 擅自吃公主给皇帝的吃食,这不太好吧? “本宫这是为她好,皇上怎么会吃这种粗鄙之食。” 说罢,她端起了盘子,递到了这几位娘娘的面前。 见她们不吃,这位娘娘又道,“若是皇上吃了她的糕点,你猜还能轮到我们的吗?” 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们各自盘算着,竟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将虞晚舟带来的吃食全数吃掉,又将空了的盘子放进了自己的篮子带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她们睨了眼守门的侍卫,“记着,今日出了我们,不曾来过其他人。” 侍卫们心里头为虞晚舟叫屈,可又不敢多言。 是他们没有看好公主带来的吃食,近日这位公主甚是得太后宠爱,公主知道了不会生气,但是难保太后会为她出头。 故而,为了自保,侍卫们点头应下,只是心里头对嫡亲公主的愧疚又徒添了一层。 “公主平日里待我们这么好,从未把我们当下人看待过,我们却......” “别说了,往后公主遇上麻烦,我们帮她一把便是。”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虞晚舟将偷来的皇宫地图递给了尉迟浩。 尉迟浩却是心生多疑,问了一句,“公主可打开看过了?” 虞晚舟摇摇头,娇俏的容颜上还有未消害怕之色,“我当时太紧张了,还未打开看过,怎么?是我拿错了吗?” 她伸手就要去打开看,尉迟浩不着痕迹地收起藏在了身后,淡淡笑着,“公主没有拿错。” 尉迟浩以府中有事为由,早早地告假,天还未黑,就出了宫。 一众守门侍卫眼神凉凉地盯着他。 在他跨上马车时,几人嘲讽道。 “尉迟少将的命生的真好,迟到早退,这日子委实舒服。” “这世上哪有被女子玷污了清白的男子?” 尉迟浩脸色一沉,将马车的幔帘落下。 身旁的小厮不甘心道,“这些侍卫如此过分,公子为何不禀报皇上,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若因如此小事去皇帝面前说,你觉得皇帝是烦他们,还是烦公子我?” 小厮闭上了嘴,脸色却是怒意沉沉。 尉迟浩出宫不过半个时辰,宫里就出了事情。 御书房丢了皇宫地图和南蜀朝的万里山河图,可偏偏此事不能声张。 那两个侍卫跪在皇帝面前,止不住的瑟瑟发抖着。 他们已经被搜过身了,住处和包袱也被搜查过。 都只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和放着钱的荷包罢了。 他们是无辜的。 “今日谁来过寡人的御书房?”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宫里的那几位娘娘。” 皇帝沉着脸,当即把那几位娘娘召见了。 初初见到皇帝跟前的太监来召见时,这些娘娘欣喜若狂,还以为终于有翻天之日。 可到了半路上,却撞见了其他的娘娘,这才发现皇帝不止是召见了自己一个人。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位娘娘询问了小太监,又是塞银子又是塞珠宝的。 平日里打探消息,只要给点好处,这些太监自是把她们想知道的全数说了出来。 可偏偏今日这太监油盐不进。 娘娘们开始心里惶恐。 可近日来她们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唯一犯下的错,就是吃了虞晚舟给皇帝的糕点。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了。 “平日里瞧不出来,那公主竟是如此小气之人。” “不过是几盘糕点,用得着去向皇上告状么?” 她们这般想着,心头一松,皇帝总不至于为了几盘上不了台面的糕点,惩罚她们吧? 顶多责骂几句,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当她们跪在皇帝面前,被皇帝怒喝时,才知道,公主并未告御状,是御书房丢了东 第136章 公主真无辜 最后,皇帝竟是说,“若是你们都拿不出来,就丢到蛇窖去喂蛇。” 娘娘们惊恐着惶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嘴里不断地喊着冤枉。 突然,其中一位娘娘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公主,嫡亲公主今日也来过皇上您的御书房,若是我们都没有拿过您的东西,那就是公主拿了!” 皇帝一下子愣住,他震怒地蹙眉,“晚舟?” 皇帝眯着眼睛,狐疑地看向了那两个侍卫。 “皇上明鉴,公主从未来过您的御书房。” 侍卫们为保公主,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公主怎么会偷走皇宫地图和山河万里图,这两个东西对她而言,根本无用。 倒是这几位娘娘,以往因着不受宠,私下没少与其他男子私会,她们指定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公主把吃食一放好就走了,哪里像这些娘娘,在御书房里待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听着动静是在吃公主带来的吃食,谁知道是不是掩耳盗铃,实际上再偷东西。 这两个侍卫们一口咬定公主没有来过。 那些娘娘为了命,已是不要面子了。 她们直言道,“公主今日真的来过御书房,臣妾们都看见她了,她还给皇上您带来了吃食!” 吃食的确是有,他午后回到御书房,桌上摆了不少东西,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些玩意究竟是谁拿过来的。 “桃花糕,玉露菓子,玉米肉饼,虾串,哪一样是公主拿来的?” 面对皇帝的质问,这些娘娘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都不是公主的。” 皇帝冷哼一声,怒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污蔑晚舟?” “公主带来的是绿豆糕......臣妾们给吃了。” 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竟是还偷偷吃了? 皇帝又是一声冷哼,脸色已是铁青。 “你们听听你们说出来的话,你们自己信吗?” 实属荒唐至极! 娘娘们摇了摇头。 但仍有不甘心的娘娘,直言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把公主叫过来质问!” 那两个侍卫一口咬定公主没有来,是午后被她们这些娘娘当面威胁了,只当他们二人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皇帝却是不愿意,鲜有的护起了虞晚舟。 “公主没有犯错,为何要被质问?” 可若是她不来,这些娘娘就必死无疑。 是以,这些娘娘一直在磕头,白皙的额前都磕出了血,她们也顾不得容颜,一味地请皇帝把公主请来质问。 这一道道哭声,把太后她老人家都惊动了。 她过来询问了一番,皇帝不得已将丢了的两张地图全数告诉了她。 太后怒得直接踢了他一脚,懊悔道,“美色误人!哀家早就提醒过你,你非不听,眼下闹出事情了吧!” 眼下这场面已经没法控制了,为了日后虞晚舟不被谣言所误伤,太后做主,让人把虞晚舟给找了过来。 她下命时,皇帝还有些不乐意,在旁道,“晚舟身子弱,这个时辰她许是已经歇息了。” “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关心她!”太后冷哼一声,懒得抬眼去看她。 不消片刻,虞晚舟就被请到了殿内。 她一看这屋内跪了一地,神色怔愣地也跪在了地上。 那些娘娘一看见她,就跟疯了的一般。 “公主,你快对皇上说,你今日来过御书房!” “公主你快承认啊!” 她们张牙舞爪地很是凶狠。 公主似乎被她们这架势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脸上蓄着几分委屈,低了下头,如她们所愿地道,“我......正如这些娘娘所言,我去过御书房。” 皇帝和太后对视了一眼,眉头深皱着。 他们两人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些娘娘却是拉着虞晚舟,不放过她。 “你快对皇上说,你今日给皇上准备了绿豆糕。” 虞晚舟软怯怯地觑了她们一眼,后又看向了皇上和太后,声音已是有些哽咽了起来。 “正如这些娘娘所言,我给父皇准备了绿豆糕。” 这些娘娘又继续扒拉着她,道,“你快说,你拿走了皇上的东西......”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皇上一声怒吼给打断了,“够了!” 皇帝满脸怒意地瞪着她们,虞晚舟垂下眼,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皇上,公主她都承认了,都是她干的......” 皇帝上前,一脚把那位娘娘踢翻在地。 “她什么话都是顺着你们说的,你们还想让她说什么?还想逼她说什么!” 殿内寂静了几息,只有公主小声抽泣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太后微微一叹,“行了晚舟,没你的事情了,你回去吧。” 虞晚舟点了点头,缓缓地起身,她垂下眼眸时,正巧对上那两个侍卫关切的目光。 她微微颔首,算是道过谢,抬步离去。 殿外风清月明,虞晚舟踩在鹅软石上,慢条斯理地抹去眼泪,绯色的红唇微微上扬着。 哪里还有适才殿内被欺负成鹌鹑样的委屈神态。 玉锦是后半夜回来的。 “公主,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了。” 她拿出了一张地契,“这是铺子的地址。” 虞晚舟瞥了一眼,没有细看,直径叠好,放在了小木盒的夹层里。 “工人也已经请好了,我先定了六十只猪,一百只鸡鸭,明日就会送到铺子里,两日后就能把做好的肉干给策将军送去。” 虞晚舟闻言,这才正了正脸色道,“我哪里是给他一个人备下的,那是给全军将士备下的口粮。” 玉锦偷笑着连连点着头。 “不过,这么大笔买卖,还是得派人盯着才行。” 玉锦到底是宫女,总不见得每日都不在公主身边。 即便守宫门的侍卫不说出去,可宫里头到处都是盯人的眼睛,难道她不会被人发现。 “本公主倒是有个人选,只是不太放心。” 虞晚舟拿出帕子递给了玉锦,让她擦了擦汗。 玉锦也同她说道,“公主,我其实有个人选......”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的人选莫不是石渊?” 虞晚舟打趣地问着, 第137章 我母后当年就不冤了吗 玉锦用力地点点头,她说起石渊时,面上半是羞涩半是欢喜,烛光倒映在她眸中好似星光点点。 “那公主心中的人选是......” “也是他。”虞晚舟微微一笑,又正色道,“只是虽是救助那些将士,可是到底是牵扯到了策宸凨,他......” “公主放心,他曾私下对我说过。” 玉锦清了清嗓子,挺起身子,学着石渊说话时的模样,同她道,“策宸凨这个小子油盐不进,有家仇不报,委实不是个君子,可他又甚是讲义气,也不抢功劳,甚至会把功劳分给大家,相处之下,也不是那么讨厌,况且,他的家传若是报了,岂不是叛了国......” 听起来,石渊似乎很欣赏很佩服策宸凨。 “若非石渊几番想相助他,他却不领情,石渊也不会那般嫌弃他。” 虞晚舟勾了勾唇,微微笑着道,“那便借此让策宸凨欠石渊一个大人情。” 这一夜倒也并非那么平静。 虞晚舟刚睡下,只听外头风声鹤唳,好似有女子在哭。 她从床上坐起时,玉锦已从外头打听事情回来了。 “公主,不好了,变天了!” 虞晚舟蹙眉,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里的那几位娘娘不知犯了什么错,得罪了皇上,皇上竟是把她们抓起来,全数丢进了蛇窖里。” 虞晚舟脸色沉了沉,吩咐玉锦帮她换衣。 今晚的风有些凉意,虞晚舟走到蛇窖前,指尖冰凉的生疼。 皇帝以看管御书房不严,罚那两个侍卫去看守蛇窖。 侍卫们见她来了,连忙下跪行礼。 虞晚舟只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询问一番后,才微微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她们。” “此事与公主并无关系,定是她们有人因爱生恨,背叛了皇上,背叛了南蜀,况且......” 侍卫觑了神色难过愧疚的公主,顿了顿,又道,“况且,她们平日里没少诋毁公主您,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们?” “这......”侍卫们面面相觑着,迟疑道,“公主,这蛇窖里全是毒蛇,唯恐惊吓到了您,还是别进去了。” 虞晚舟却不愿意离开,“可若是我不见她们一面,我恐难安生。” 面对她这般楚楚可怜的哀求,侍卫们哪里舍得再拒绝她。 “公主殿下,这是雄黄,洒在身上,可以驱蛇。” 侍卫们怕公主不够用,把身上的四瓶雄黄全数给了她。 虞晚舟道谢收下后,蛇窖大门,她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这蛇窖是淳贵妃刚入宫时,皇帝为了哄她欢喜所建。 虞晚舟还记得自己四岁那年,她母后被淳贵妃坑害,被他父皇丢进了这蛇窖,关了一日一夜,好在是母后平日里爱喝雄黄酒,不甚将酒洒在了身上,这些蛇不敢靠近她,这才得以保命。 她还记得,当日这些娘娘还只是身份低微的嫔妃,她们这些墙头草,见父皇宠爱淳贵妃胜过她母后。 故而在淳贵妃陷害她母后时,这些人不光没有站出来帮她母后说话,甚至还倒打一耙,添油加醋冤枉了她母后。 当日她母后所受之苦,她要这些娘娘全数还回来。 浅淡的烟翠色袭纱裙纬地,随着她一步步走下石阶,轻轻飘扬着。 被扔进蛇窖的娘娘们抬头看着她,见公主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淡抹胭脂,两腮润色得像是她寝宫殿前那株刚开放的夹竹桃,白中透红,暗香浮动,却藏着某一种致命的毒性。 “公主殿下!求求你,帮我们向皇上求求情,我们是无辜的!” “无辜?” 少女轻浅的小声被蛇嘶嘶的吐信子声音盖了过去。 她席地而坐,随手拔出了盖子,在周身洒了一圈雄黄粉,逼退了那些跃跃欲试想靠近她的蛇。 “我们真的是无辜的!我们没有拿走皇上的东西!” 虞晚舟眉眼弯弯地笑着,纤细的手百般无聊地缠绕着秀发,她歪着头,垂眸睨着她们。 “今日进父皇御书房的人,除了你们,就是我,既然不是你们拿的,难道是我拿的吗?” 她声音娇软,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这些娘娘一心想讨好她,便道,“自然不是公主您,一定还有其他人进了御书房。” 虞晚舟鼓了鼓腮帮子,抿着唇。 “你们知道父皇少了什么东西,才会大发雷霆吗?” 娘娘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连连摇头。 她们觉着虞晚舟也不知道,此时问她们,不过是好奇。 可从那绯色红唇里吐出的一句话,却是让她们愣在了当场。 “御书房被盗走的是一张皇宫地图和一张南蜀的山河万里图。” 她语调末尾沾了一丝笑意,就像是此时周身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一般,令人恐惧。 “你怎么会知道?”其中一位娘娘倒吸了一口气,“难道是你!” “没错,就是本公主拿的。” 少女微微一笑,白皙娇嫩的脸上一片坦然。 她本就没有要瞒着这些人。 反正,她们再也见不到日光了。 “你们是被冤枉了,可哪有如何呢?” 她声音低柔娇软,说这话时,如同谈论天气一般,再寻常不过。 这些娘娘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所谓的草包胆怂的公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虞晚舟眸色一凌厉,如匕首的刀锋一般扫向了她们。 “我母后当年又何尝不是被你们冤枉了!” “公主殿下,当年之错,是我们过分,可当日主谋陷害前虞皇后的人,是淳贵妃,你不找她报仇,却拿我们开刀,未免太可笑了吧?” 少女红唇微微勾起,弧度若有似无。 “急什么?”虞晚舟冷笑着看向说话的那位娘娘,“本公主这么多仇人,总要一个个排着队不是吗?你们放心,我答应你们,日后淳贵妃一定会下来陪你们的。” 语毕,虞晚舟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压在心头多年的浊气终于宣泄了一些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第138章 有什么可嘚瑟的 见她要起身离开,这些娘娘哭天喊地求着她,更有人甚是向她投诚。 “公主!公主殿下,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以后一定以你唯首是瞻,帮你报仇!” “淳贵妃那么难对付,仅凭你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让我帮你!” 虞晚舟眉宇间呈着几分不悦,她睨了那几个说话的娘娘一眼,小脸冷着,“你说,本公主做不到?” 娘娘们怔愣了半响,不明她是何意。 只见她柳眉轻蹙,似乎是动了怒,“瞧不起谁呢?” “公主,我们并非是这个意思!” “我是真心想帮公主的......” 突然有一位娘娘道,“若是前虞皇后瞧见了公主你今日这般恶毒的模样,不知她会如何想!” 虞晚舟脚步一顿,转头垂眸看了过去。 那位娘娘神色之间颇为得意。 人都快要死了,有什么可让她嘚瑟的。 “我为虞家倾覆整个南蜀,不止是我母后,便是我外祖父虞阁老知道,一定会夸我不熟男儿。” 娘娘们脸色骤变。 公主的意思是,她要用南蜀为虞家祭祀? 她怎么敢! 适才那位挑衅虞晚舟的娘娘忽然笑出了声。 “公主可真是天真,你身份高贵,还不是全因你是南蜀公主,若南蜀没了,你就如同蝼蚁一般,什么都不是。” 虞晚舟红唇微扬,倒是有了一丝兴致。 “你说的倒是没有错。” 她撇撇嘴,纤细的手指拂过精致白皙的下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笑意渐盛,她蹲了下去,盯着那位娘娘。 “我有一计,待策宸凨凯旋归来,我让他尚公主,不光扶持他做反贼,且帮他重立百越族,你猜,到时候我会如何?” 南蜀倾覆,重新建立的百越族可以自建为国,她可以成为一国之后! 那位娘娘愕然,公主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 平日里她伏小做低,任人欺负,还让那苏禾霓郡主抢了她公主的风头。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机深沉,可怖如斯的人! 虞晚舟提着灯笼离开前,将剩下的那三瓶雄黄粉丢进了蛇窖之中。 娘娘们为了保命,不惜厮打在了一起,只为抢夺那雄黄粉。 可即便抢到了又如何? 这些雄黄粉只能压制毒蛇一时。 时间久了,还不是死于蛇口之中。 虞晚舟好似是给她们希望,可希望若不能达到,只会是无尽的绝望。 昏黄的烛光随着大门紧闭,彻底消失在了蛇窖之中。 公主把光明带走了,就好似她本就是从地狱而来。 虞晚舟谢过那两位侍卫,又道,“改日我寻个机会,让父皇调你们到我身边来做侍卫。” 这两个侍卫本就发愁,不知要守着这蛇窖到什么时候,却没有想到公主竟是愿意帮他们。 当下感激的眼眶都红了。 虞晚舟面上微松,心里头却是好似被石头压着。 她的那缕秀发还未找到。 若是这些娘娘所偷,适才早就说出来威胁她了。 可她们什么哦度没有说。 既与她们无关,那这宫里头还会有谁暗中盯着她不放。 虽然一切的后患都被她铲除了,可找不回那缕秀发,她总是放不下心来。 ...... 日光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热气蒸人,阴暗被阳光侵蚀,消失在了角落里。 一大早,这些守着宫门的侍卫已是浑身都湿透了。 因着昨日御书房失窃,所盗之物到现在还未找到,宫门尤其森严。 石渊远远地就看见玉锦走了过来,,他眉头皱起,为难道,“你行行好,今日别出去了,你若是出去,我这条性命可就不保了。” 玉锦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我今日不出去,不过找你有些事情。” 她把石渊喊到了一边,把昨夜与公主商议之事说了出来。 石渊听后,久久回不过神。 公主......竟是有此魄力,不惜变卖了自己的物件,来帮出行的将士们解决军饷的问题。 事实上,昨日朝上就因为军饷一事超过一回。 皇帝不愿意打开国库,而那些臣子却担忧着边塞小城。 今日这些臣子入朝时,各个脸上不见喜色,想来是还在想办法逼皇上拿出军饷来。 “事关南蜀战事,我自是帮忙,我还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一起,只是......” “只是什么?”玉锦蹙眉。 石渊叹了口气,“只是公主的这些钱财能用得了多久?打仗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这一仗若是打个数年,也不是不可能,公主有这么多钱吗?” 便是金山银山,也扛不住这么个救助啊。 玉锦愣了愣,她努力地回想着公主的那盒子,虽说银票的确多到数之不尽,可总有用光的那一日。 她回去后,将石渊所言之事告诉了虞晚舟。 公主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似乎这压根就不是什么事情。 “你让他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让父皇拿出军饷了。”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这些银两再多,也只是杯水车薪。 反正,她只是想让策宸凨知道她的这份心意罢了。 玉锦松了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下来了。” 今日朝上,又是吵得不欢而散。 皇帝沉着脸下朝,他现下哪有心思管军饷的事情。 宫里头丢了皇宫地图和南蜀的山河万里图才是最让他棘手的事情。 可偏偏他还不能对外说出去,以免造成恐慌。 皇帝吃不下饭,太后也吃不下,虞晚舟倒是胃口不错,用膳后还吃了可口的糕点。 黄昏的时候,石渊前来拜见公主,尉迟浩见了他,眉头紧蹙着。 “你一个小小侍卫,有什么事情同我说便是,我会帮你通传。” 石渊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高声对里头道,“公主,石渊求见。” 尉迟浩随即拔剑,“你居然敢惊扰公主!” 石渊后退半步,正要拔剑,玉锦已从里头急急地跑了出来。 “公主请石侍卫进去。” 尉迟浩蹙眉,正想跟进去,却被玉锦拦了下来。 “尉迟少将,男女有别,还请您为了公主闺誉着想,不 第139章 不与畜生计较 玉锦不放心他,直接坐在了门槛上,免得他在外头偷听。 尉迟浩拧着眉头,却是拿这侍女无可奈何。 殿内暗香浮动,案桌上的那鼎吞吐着烟雾的紫晶香炉摆在了正中间。 石渊将宫外那肉铺的事情禀报给了虞晚舟。 “一百担肉铺已经安排给了镖局,约莫后日就能赶上策宸凨。” 虞晚舟本是听得还算是满意,一听到石渊说起了那人的名字,她眉头轻蹙,端着茶瞥了一眼过去。 石渊清了清嗓子,配合她道,“属下说错了,是能送到大军手里才是。” 少女这才满意地垂眸,轻轻吹了吹清茶的热气,她慢条斯理地品着。 突然有一列侍卫跑进了殿内,朝她俯了俯身。 尉迟浩已经沉着脸,一步跨入了殿内,呵斥道,“大胆奴才,居然敢擅闯公主寝宫,不要命了你们!” 因着茶还有些烫人,虞晚舟冷不丁地被呛了一口,掩嘴咳嗽着,小脸通红。 一众侍卫连忙下跪,“惊扰到了公主,请公主恕罪,只是属下有公务在身,还请公主配合。” 石渊上前一番细问,才知道御书房丢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是以皇帝命侍卫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搜查过来。 公主的寝宫是第一个,倒不是怀疑她,只是因为侍卫们觉得她这里是最好搜查的。 “诸位请便。” 虞晚舟坐在案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尉迟浩,脸色有些难看,他甚至回到了殿外站着,并未同平日那般趾高气昂的在殿内盯着那些身份低微的侍卫。 门外露出了他的半截身子。 石渊狐疑地看向了他,低声同虞晚舟道,“公主殿下,尉迟少将近来可去过哪里?” 虞晚舟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故作深思了一番,最后摇摇头。 “虽说父皇命他紧跟我左右,不过偶尔瞧不见他的人影。” 玉锦端了盘果子过来,闻言紧跟着道,“是啊,我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指定是有什么问题!” 石渊同几个侍卫打了个眼色,走出了殿外。 半响后,殿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原是侍卫要对尉迟浩搜身。 尉迟浩一向自持过高,又是少将,怎么会愿意让侍卫搜他的身。 动静闹得大了,虞晚舟想不管也不成了。 她把他们一并喊了进来,三言两语的帮尉迟浩解了围。 石渊是同这些侍卫一并离开的。 因着没能对尉迟浩搜身,侍卫们心里头皆有些不顺气。 “公主刚才为何要帮他?” 石渊心头一跳,想起自己答应了策宸凨要帮他盯着公主,脸色沉了下来,但还是道,“别多想了,公主心思单纯,约莫是觉着他没问题吧。” 侍卫们静默了下来。 又听石渊道,“不过这小子嘴巴似抹了蜜一般,最是会哄骗女子,我担心公主会被他欺骗,兄弟们平日里都上上心,经常到公主这里来转转。” 一众侍卫们应了下来。 尉迟浩见那些侍卫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俯身向虞晚舟道谢。 虞晚舟只是微微笑着,落在桌底的手摸了摸暗格的地方。 她把南蜀的山河万里图藏在这里,适才侍卫们搜查时,她没有离开案桌,故而侍卫们也没有搜过此处。 “可父皇找不到那地图是不会罢休的,尉迟少将可有什么法子解决?适才侍卫来的时候,我快吓死了。” 尉迟浩微微一笑,安慰道,“公主放心,臣已经有法子了。” 而尉迟浩所谓的法子就是在某一处娘娘的寝宫放火,宫人扑灭了火后,在殿内搜到了半张类似地图的小纸片,上头写着乾清宫三个字。 宫人连忙送去给皇帝看。 虽说皇帝登基也有几十年了,可他就住在皇宫里,哪里看过那皇宫地图。 是以,当宫人把那烧得只剩下一张小纸片的地图递到他眼前时,皇帝便道,“这就是他御书房丢了的东西。” 此事便告了一段落。 “那娘娘们......” 皇帝冷哼一声,挥手道,“她们平日里不守规矩,寡人早就想罚她们了。” 可谁能想到,这一罚,便是连命都没有了。 那些娘娘在蛇窖里直接喂了蛇。 ...... ...... 出行的将士们连着赶了两日的路,当黄昏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山时,他们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策将军,皇上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们送军饷?” 直径拦在策宸凨面前的小兵是尉迟浩的好兄弟,刘家的二公子,刘寿。 也不止刘寿一个人,没有把策宸凨放在眼里,几乎全军将士皆是如此。 一个南蜀的罪臣之子,有什么资格爬到他们的头上来号令他们? 更是有人道,“要我说,策将军你何必要跟我们抢政绩?嫡亲公主那么痴迷于你,你早日尚公主做驸马,岂不是更好?” “公主瞧上你,是你策家三辈子求来的福分,还不知足?” 高大挺拔的少年骑在黑马上,面无表情地俯下身,才稍稍抬手,惊得那刘寿连连后退。 刘寿紧紧盯着他挂在马鞍上的那佩剑,声音有些颤抖,“策宸凨!你想干什么?” 骨戒修长的手拂过黑马的鬃毛,湛湛黑眸懒懒地抬起,掠了过去,只消一眼,震得这些嘴碎的士兵们不再出言讥讽。 刘寿走到树下,坐在了地上,拧开了水壶仰头灌了几口,眉宇间掠过几分恼羞成怒。 不远处的几个不知姓名的小兵正聚在一起不知在笑什么,刘寿瞪了他们一眼,将空了的水壶砸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在了空气中,呛得战马提了提马蹄,往后退了几步,鼻子里喷出了几口气。 刘寿恼怒地捡起身旁的石头朝着战马砸了过去,“连你也笑话本公子!” 其他几个同他关系不错的小兵连忙上前,将战马拉到了一旁。 “刘公子,你别和畜生置气,跌了身份。” 那小兵说这话时,眼神时不时地瞥向了那冷峻孤清的少年将军。 几个小兵哄然笑出了声,毫不避讳策宸凨。 一个身材彪悍的士兵走到策宸凨的身旁,递 第140章 公主就是他的私心 “少主,我去搓搓他们的锐气!” 平武伪装成南蜀的将士,混入其中,这两日下来,怒气早已压不住了,正琢磨着要寻个机会去揍一顿他们。 “不需要。”策宸凨嗓音淡漠到了极致。 与平武不同,刘寿的那些小儿科手段,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平武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可是......” “武叔,这些世家子弟上了战场,一般是什么下场?” 少年的眸色晦暗如墨,语调里沾染着山间的凉意。 “要么死,要么当逃兵。”平武认真地想了想,紧紧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少主,莫非与海寇的那一战,你压根就没有想要赢?” 南蜀越是惨败,于他家少主而言越是有利。 策宸凨不予置否。 山间的风带了一丝的凉意,熟悉的花香阵阵飘来,在她的鼻息间挥之不去。 少年抬眸,恰巧瞧见了有一株夹竹桃长在山壁上,枝条斜长,往阳光出盛开着花。 他似乎是想起了谁,原本蓄在眸底的冷意顷刻消散,他勾了勾唇,淡淡一笑,“不能输。” 有这么一瞬间,平武觉着自己听错了。 他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家少主,“为何?少主,这是多好的报复机会?就让霍古杀尽这些南蜀将士,掠夺山河,老爷和夫人的仇......” “武叔。” 策宸凨冷冷地打断了他。 “南蜀易守难攻,这么些年来,海寇和白玉部落的族人只在南蜀的边境附近滋扰生事,无非是因为他们善水,而南蜀人连打渔的都甚少,更何况是在海上作战。” 平武脸色铁青着,嘴巴动了动,终是冷静了下来。 “少主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他们的复仇,只有一次机会而已。 最是忌讳轻举妄动。 因着以刘寿为伍的将士们不愿意启程,故而在日落后,因为此地偏僻,方圆五百里都没有驿站,他们只得睡在了山脚下。 策宸凨这么些年为皇帝办事,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 可这些公子哥却是受不住,地上有虫子爬过,他们就觉得浑身奇痒难忍,总觉得虫子爬到了自己的身上。 夜逐渐深了,鲜有人没有入睡。 黑暗中,有一个身形彪悍的士兵打着哈欠起身,喊了几声谁要一同去小解。 一连问了几声,也没有人应他,平武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距离此地的不远处,有一人就靠在树旁,瞧着模样似乎等了许久。 “你留下暗号,约我见面,到底是所为何事?”霍古叼着一根草,很是不耐烦。 平武道,“南蜀的大军会在明日遗巳时启程,你看准时机,来个偷袭。” 霍古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平武,“怎么?策家那小子为色所迷,不想输,你就连他这个少主都不认了?” 其实策宸凨说的没有错,海寇和白玉部落的族人只能攻下边境沿海的城池。 但是他有私心。 保住虞晚舟,就是他的私心。 所有人都知道,策宸凨这次之所以能当上将军,其一是南蜀朝中真的无人可用了,其二便是,嫡亲公主主动向那个狗皇帝推荐了策宸凨,好让狗皇帝有个台阶下。 可若策宸凨战败,势必会牵累虞晚舟。 所以,此战不能输,不仅仅是为了策宸凨自己。 那位娇娇弱弱的嫡亲公主的命运也被他拿捏在了手心。 平武啐了一口,怒道,“老子是看不惯那几个纨绔子弟。” 霍古乐得给南蜀大军一个重创,当场就应了下来。 翌日天还未亮,策宸凨已经起身。 晨间的风有些凉,草木随风而动,簌簌作响,晶莹剔透的露珠从叶子上滚落到了土地里。 他环顾了一圈,推醒了平武。 “你有没有发现异象?” 平武心头一惊,连忙起身,假意巡视了一圈,而后同策宸凨道,“没有,少主你是不是多心了?” 策宸凨微微眯起眼眸,眼神盯着平武,好似要将他穿透一般。 这是这么多年来,平武第二次骗他。 第一次时他骗策宸凨他爹娘被救了回来,结果当场就被十岁的少主揭穿。 平武还记得,当时策宸凨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同他道,“你若再骗我一次,就离开吧。” 是以这么些年来,平武从未骗过他什么。 被策宸凨这么盯着,平武的心愈发虚了,他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着低下了头。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成了冰。 几息之后,平武有些顶不住压力,唯恐策宸凨真的把他赶走,方要开口,只听一声马嘶叫的声音响彻天空。 少年的视线终于从他的身上越过,看向了远处。 飞箭如密雨一般簌簌落下,惊得那些还未清醒的将士连滚带爬地躲着。 刘寿更是胆小怕死,抓着身边的士兵挡在了自己的前头。 倏地一声,冷箭射中了那士兵,他瞬间就咽了气。 策宸凨已经从马鞍上抽出了佩剑,剑光闪过一道寒光,挥舞了几下,朝他射来的冷箭顷刻被劈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 霍古领着海寇们,杀了过来。 “策家小儿,老子劝你早些班师回朝,别丢了性命,让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哭瞎了眼睛。” 策宸凨眯起幽深莫测的黑眸,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簌簌几声,几个飞镖从他的袖中射出。 霍古没有想到他竟是会这一招,一时间躲闪不及,被飞镖伤了手臂。 他眉心跳了跳。 这地方......当初在暮江城外的一战,这个臭小子也是刺伤了他的手臂。 一模一样的位置,分毫不差。 有那么一瞬,霍古觉得这策家小儿是在故意报复他。 因为他先前两次伤虞晚舟,都是伤在了她的喉咙上。 霍古啐了一口,鄙夷道,“小肚鸡肠!” 可神色却是颇为的欣慰。 策家以暗器盛誉天下,当年策老爷死时,霍古以为策宸凨尚未学,他还曾一度怨念再也偷学不到这绝妙的暗器,却不想策家绝技今日竟会重现天日。 霍古睨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半死不活的正是那几个纨绔子弟。 第141章 心诚口服 “行了,撤退。” 霍古振臂一挥,那些海寇随他离去。 待他们跑远后,躺在地上的刘寿从地上爬起了起来,怒气重重地拔出剑,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那些平日里阿谀奉承他的小兵们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两三个犹犹豫豫地站起,佩剑拿在手里头止不住地在抖。 刘寿的声音在声音在风中也有些抖,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高兴,还是怒极,他见无人应自己,双目赤红。 “这些海寇皆是小人!居然敢搞偷袭!你们究竟是不是南蜀将士?” 他指着不为所动的策宸凨,更是大怒,拔剑指向他,“策宸凨!我们未战就先败,你今日若是领兵剿寇,日后士气受损,必定战败!” 策宸凨冷厉地面容没有一丝变化,眉眼不动地给受伤的小兵包扎着伤口,压根就没有抬眼看刘寿一眼。 刘寿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献媚追捧的主,向来是他说一不二,可策宸凨竟当他是空气,他更是怒气攻心。 “要是你怕了,现在就辞官,反正你回京后,公主一定会护住你,你做不了南蜀的大将军不要紧,你还可以做那成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公主的驸马爷。” 咚的一声,一块石子划破瑟凉的空气,打在了刘寿的那柄剑上。 哐当两声,剑断成了两截,落在了地上。 “刘寿动摇军心,当以军规处置。” 少年眸色淡漠到了极致,他一抬手,平武应了一声,走上前,就将刘寿五花大绑了起来,挂在了山脚下的那棵歪脖子树上。 那树的根扎在阴暗处,树枝却是向日光处生长着,哪里日光最是强烈,它便往哪一处歪。 世家公子哪里受得住毒日暴晒,半柱香的时间都未到,他就已经受不住了。 刘寿不断地嚷嚷着,“策宸凨!你放我下来,我们打一架,你要是输了,就把将军之位给我,我来统领三军。” 他心中越想越是不服气,啐了一口,又道,“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罪臣之子!快放我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平武听不下去,用力地踢了他一脚,若非有绳子绑着他,他早就被这一脚踢飞不知道何处去了。 这一脚着实用力,刘寿只觉喉咙里泛起了血腥味,一下子没有忍住,竟是口喷鲜血。 委实把奉承他的那几个小兵吓了一跳,觑看了眼策宸凨。 平武冷哼一声,双手交叉在身前,凶狠道,“你连自己的剑都被策将军打断了,还嘚瑟什么玩意?” 要知道,这刘寿在大军还未出行的前一日,就对外炫耀他这柄剑是花了万两黄金量身为他订制的。 这柄号称削铁如泥的剑,却是禁不住策宸凨手指间打出的一块小石头。 不是他被人骗了,而是策宸凨内力雄厚,万物在他眼里皆可是武器。 一块石子,一片飞叶,皆能伤人性命。 刘寿才张了张口,想要怒骂回去,却见好似什么东西朝他飞来,尚未看清,他就觉得喉咙间传来疼痛。 飞叶落下,他的血止不住地滴在了上头,发出闷声。 两三个对他阿谀奉承的小兵脸色煞白,即刻跑到了策宸凨的面前下跪,“是属下一时间昏了头,还请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往后一定会以将军你马首是瞻。” 刘寿心中又是恨又是害怕,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处愈发疼着。 策宸凨眉眼未抬,只是冷冷地道,“帮伤兵们包扎。” 骨节分明的的手指将白色纱布拉紧,手上沾上了一些血。 那小兵名叫阿卢,见将军的手被自己的血弄脏了,甚是惶恐,挣扎着在身上翻找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连忙递了过去。 “对不住将军......” 这是他离开家的时候,夫人给他亲手绣的,平日里自己也舍不得弄脏,此时拿出来,眉宇间还有些舍不得。 策宸凨接了过去,却没有擦自己手背上的血,而是擦了擦阿卢脸上的污秽,后将帕子扔在了他的怀里。 阿卢愣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军,头一次的时候,是跟随镇南王,王爷的脾性甚大,他有一次不甚滑到在了王爷的面前,被王爷怒骂有碍观瞻,狠狠地踢了他几脚。 后来,他被编在了尉迟少将的门下,尉迟少将更是年轻气盛,平日里对他这寒门出生的小兵不是戏弄就是耻笑。 可现在的这位策将军,虽是性子冷了些,平日里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敢靠近他,没成想他竟是待手底下的将士们如此好。 阿卢心头一热,跪在地上,朝着策宸凨猛地磕了几个头,“小的以后誓死追随策将军。” 许是受他感染,一众将士们皆是跪在地上,高呼着那句。 “誓死追随策将军。” 刘寿见状,脸色巨变,心里忐忑不安了起来。 “阿卢,你可别忘了,你是尉迟少将手底下的兵,你敢这么说?不死在战场,我也要让你回京后死无葬身之地。” 阿卢闻言,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眼光闪烁了起来。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他的神情尽收眸底。 “那刘公子以谁马首是瞻?” 刘寿冷呵了一声,“自然是镇南王。” 少年将军地眉宇间掠过凉薄的嘲弄,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我们是南蜀将士,不是谁的一人之兵,刘公子的这番话我日后会禀报给皇上。” 他转过身,在喧嚣的风中他抽出了佩剑。 一剑封喉。 刘寿的脑袋和身子无力般的垂下,随风晃荡在树下。 地上那片飞叶早就被血染红,空气中飘散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叛国之人,当以处斩。 这个时候,这些将士们才明白。 这两日刘寿对策宸凨口出狂言,而策将军却从未对他出过手,不过是对他不屑一顾。 此时,是因为刘寿犯了军规,叛了国,策宸凨才处决了他。 如此杀伐狠绝,想必刘寿自己也没有想到,今日的太阳,是他见过的最后一个日出。 第142章 她被虞晚舟骗了 没有人不臣服于他。 大军在修整过后,重新启程。 千军万马之下,尘土空气中喧嚣。 刘寿的尸首还挂在山脚下的那棵歪脖子上,随风来回飘荡着。 一行镖局的人拉着一辆车,手里扛着大刀,镖师的身上煞气都很重,可在经过这棵歪脖子树下时,还是冷不丁被这具尸首吓了一跳。 “这人的穿着是南蜀的将士,难道他们遇到了偷袭?” 总镖头神色凌厉地皱起了眉头,“我们得加快些脚步。” ...... ....... 此时,霍古坐在长椅上,咬牙撕下了手臂上的那块布。 阿寺看不过去,取来了烈酒,往他的伤口处猛地一浇,而后药粉撒上,找了块干净的布给他包扎好了伤口。 “大当家的,你这侄子下手也太狠了,半点叔侄的情分都不讲啊。” 霍古越想越气,他猛地起身,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 “骑马,回京。” 阿寺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提醒道,“大当家的,你莫不是伤到脑子了?二当家还在边境坐镇,等着你回去呢主持大局呢!” 霍古却是已经把自己的衣服一通塞进了包袱里,一脚踢开了门。 “大当家的,我们去京城做什么?” 阿寺连忙追了上去。 “劫持公主!” 霍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阿寺又想不明白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劫持公主?就因为你那策家侄子为了公主还你一剑?” 他说的是还,不是刺。 霍古听出了他话里头暗藏的意思,怒意沉沉地一把拽紧了他的衣领,道,“怎么?你觉得他刺我这一剑刺的对了?” 阿寺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暴怒的大当家,他又想起了那位娇娇滴滴的公主。 倒也不是他心软,只是一想到劫持公主后,他又得屁颠颠的照顾公主,大当家的也不敢真的对那公主如何,毕竟她是那策家小子藏在心里的人。 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何必呢?”他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霍古瞪了他一眼,松开了手,“显摆什么?就你读书了?” 他转身走下了客栈楼梯,每踩在木板上一下,整个楼梯都跟着晃了晃。 “大当家,我还有一句话,你且听我说。” 阿寺追了上去。 “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砍的你,你就砍回去!公主是无辜的。”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那就是,他是真的不想照顾那位动不动就红眼睛的公主了。 霍古哪里会听他的,再次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冷笑道,“你说的没错,冤有头债有主,策家那小子是因为谁砍得我,我就去找谁算账!” 他交代了大部队继续往边境走去,而自己抓着阿寺,骑马飞奔回了京。 虞晚舟正躺在躺椅上吃着果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觉得周身冰凉。 她心头窜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上一次她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被霍古绑在了海寇船上的旗帜杆上。 虞晚舟摇了摇头,“不会再来一次的。” 尉迟浩听见了她打喷嚏,连忙关切地献上殷勤,拿着披风,准备披在她的身上。 少女微微蹙眉,眸底敛着厌恶之色。 玉锦近日愈发同她有默契了,不用她一个眼神,玉锦已是将尉迟浩的咸猪手挡了下来。 “这点小事,奴婢来就可以了。” 玉锦从尉迟浩的手里将那件披风扯了过来。 月色露重,地牢的最深处传来了女子怒骂的声音。 苏禾霓不断地踢着铁栏,“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 狱卒手里端了碗饭,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叫唤什么?公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一连关了数日,苏禾霓早已蓬头垢面。 此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为什么她还没有听到她爹劫持公主的消息? “你不出去打听打听,嫡亲公主的密中闺友就是本郡主,你去给公主传个话,我保你荣华富贵。” 狱卒嗤笑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 他指着不远处的那个牢房里头的犯人,“那位,说跟当今圣上是拜把子。” 随后,又指着另一个牢房的犯人,“这一个,说太后是他的姑母。” “这里头但凡是个犯人,都能跟皇宫里的贵人攀上关系。” 苏禾霓拧着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不愿意帮我传话,莫不是公主出事情了?” 难道他爹已经行动了? “呸!”狱卒对着她吐了一口痰,“你居然敢咒公主!” 这狱卒从身后抽出了鞭子,对着她就是一顿打。 入了死囚地牢的犯人,谁管你是谁。 在这里,狱卒最大。 苏禾霓被打的尖叫了起来。 她叫喊的声音越大,这狱卒甩鞭子的力气就越大。 也不知道他鞭打了苏禾霓多久,只知道他是打的没了力气,才放过了躺在地上没了动弹的苏禾霓。 老鼠从她的身上爬过,苏禾霓闭了闭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没入了枯草里。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那早已没了血色的唇因着一抹血丝,竟是有了些生气。 另一个狱卒走了过来,拍着那持着鞭子的狱卒,献宝似得给他看。 “今晚我媳妇一定会让我上坑睡觉。” 苏禾霓缓缓地转过头,在那狱卒手里轻轻晃动的正是她给虞晚舟的那对耳环。 她的双目瞪得赤红,从地上爬了过去,不死心地道,“给我!给我看看!” 得来的是又一顿鞭打。 虞晚舟骗了她! 她爹惯来最是疼她的,密谋起兵造反,也是她怂恿的她爹。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她想当名正言顺的公主。 难怪!她等了这么多日,还未等到他爹挟持着虞晚舟来救她! 鞭子一道道地落在她的后背上。 苏禾霓死死地抓着身下的枯草,嘶吼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两个狱卒以为她是在威胁他们,当下就打开了牢房,走进去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死囚牢房的犯人都是等着被砍头的,为了能上刑场砍头有个交代,狱卒向来是不会往死里打犯人的。 可苏禾 第143章 东窗事发 这两个狱卒嗤笑了她一阵便走了。 苏禾霓就这么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每呼吸一下,就会牵动着伤口,故而她的呼吸浅而缓。 不知道过了多了,她只觉自己手脚冰凉,正昏昏欲睡之时,前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苏禾霓强撑着身子,抬头去看,来人是负责给犯人送饭的小狱卒。 她皱了皱眉头,正要重新爬下,却见那小狱卒跪在了自己的牢笼前,喊了她一句。 “郡主,王爷托我传个话,明晚亥时,会有人来救你,请你再忍耐忍耐。” 那小狱卒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令牌,正是镇南王府的令牌。 他将话说完,就要起身,苏禾霓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爬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脚。 “给我爹传个话,我要虞晚舟生不如死!”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着,尾音更是如嘶吼一般的颤抖。 挂在镇南王府后门的那两个灯笼随风轻轻晃荡着,小衙役避开了打更人,轻叩了几下门。 门很快就被开了。 小衙役把苏禾霓的现状以及她的话,全数禀报给了王爷。 王爷震怒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屋里的下人们惊恐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连夜把尉迟浩喊了过来,也不说缘由,直言明日攻入皇宫时,要尉迟浩把公主带出来。 尉迟家眼下好不容易得了皇帝的重用,又是镇南王的心腹,无论是哪一方赢,他家只会平步青云。 故而当王爷命令他时,他有些犹豫。 明晚围攻皇宫的行动,尉迟家只想置身事外而已,待局势明了时,他再出来站队。 所以,尉迟浩并不愿意插手此事。 “王爷,据我的观察,皇上并不在乎嫡亲公主的死活,若你想要威胁皇上,不如......” 镇南王大手一挥,神情甚是不耐。 “禾霓同我说,你被那个草包公主迷了心智,我还不信,此前太后寿宴,你和她出了事情,本王愈发觉得是那公主在背后捣鬼,否则,以禾霓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出差错。” 尉迟浩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细细地回想与公主的每一次相处,委实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王爷和郡主,都是城府极深的人,故而他们看谁,都觉得和他们一样。 镇南王只消瞥他一眼,就知道此刻他在想着什么。 “罢了,你也不是外人,本王就告诉你。” 王爷将虞晚舟偷偷溜出宫去地牢见苏禾霓的事情告知了他。 尉迟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公主那么胆小娇弱,她一人如何在半夜出宫? 是以如此,他并未全然相信了镇南王的话。 “本王告诉你,若是明晚你没有把公主带到我面前来,往后你尉迟家也不必想在仕途上有所光明。” 尉迟浩本就无心仕途,他一心只想当驸马,做皇亲国戚罢了。 只是,王爷的这番话让他生了反骨。 他明面上诚惶诚恐地答应了王爷。 可他转头就回府同他爹商议了起来。 这父子二人几乎商量到了天光,最后决定由尉迟浩私下告诉皇帝,王爷要造反的事情。 尉迟家对镇南王生了叛心,镇南王也不见得多信任他。 待尉迟浩离开王府,王爷就修书一封,飞鸽传书给了宫中的细作。 不论明日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细作把公主给带到王府上。 这一晚,虞晚舟梦魇了,她又梦到了她母后死时的惨状,而她浑身被她母后的鲜血浸透了。 醒来时,她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从床上坐起,微微喘着气。 殿内窗户半掩着,清风和日光一同透了进来,鸦雀呱噪的叫声远远地传来。 她看着案桌上的那鼎瞧不出什么模样的紫晶香炉白雾袅袅升起,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那些黑暗都过去了。 尉迟浩在大臣们上朝之前,就进了宫。 玉锦伺候虞晚舟洗漱时,提了一句,“今日那尉迟少将不知怎么了,一直问我,公主你有没有在半夜出宫过。” 虞晚舟坐在铜镜前,眉头拧紧着往窗外看了过去。 尉迟浩今日不同于寻常,脸色肃然,眉头紧皱着,似乎在斟酌一件事情。 她压下心慌,让玉锦把他喊了进来。 果不其然,尉迟浩在行礼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公主可曾出宫看过禾霓郡主?” 虞晚舟故作吃惊地摇了摇头,反问道,“我的确是想出去见她,可父皇和皇祖母都不同意,我便作罢了,你为何这么问?” 尉迟浩面上却是一松,长舒了一口气。 “外头有一些谣言罢了。” 她皇帝老爹下令,谁都不准去牢中探望苏禾霓,故而绝对不会是苏禾霓对尉迟浩说了什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镇南王爱女心切,且已经行动了,他买通了狱卒,为他们父女二人传话。 虞晚舟眉头紧蹙了起来,镇南王要是知道她把苏禾霓的耳环丢了,且并未帮她传话,这镇南王估计杀她的心都有了。 故而在尉迟浩离开后,她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 估摸着日子,今晚镇南王就会攻入皇宫。 虞晚舟把藏在桌子底下暗格里的南蜀山河万里图贴身藏着,又把压箱底的那一箱子银票藏在了身上。 最后,她借消食之名,溜达到了自己五岁时爬出宫外的那个狗洞处看了看。 虽说杂草丛生,但那个狗洞还在,她蹲在那里比划了一下,不知怎的,总觉得这狗洞比以前大了很多。 心里虽然有些困惑,但她并未多想。 ...... ...... 尉迟浩在御书房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来下朝归来的皇帝。 今日朝堂之上,那些臣子又逼着他开国库放军饷。 皇帝在朝上好一通怒骂,“”你们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们是受了镇南王的指使! 他当场就命侍卫抓了一个不堪重用,只知道搅混水的老臣子,把他绑在了殿外的石柱之上,让他暴晒而亡。 皇帝本是杀鸡儆猴,却不想连着七个臣子站了出来,自请同那老臣子一样受罚,只为皇上能放军饷。 第144章 逼皇帝 是以如此,殿外的那十个石柱有八个上头绑了大臣。 他放话出来,“谁若是还想谏言,那外头还有两个空位,也不必跟寡人说,自挂石柱上。” 皇帝恨死了镇南王,被削了权还不安生,自下朝后,心里就一直盘算着怎么收拾他。 当尉迟浩把镇南王今晚也起兵逼宫的消息告诉他时,皇帝勃然大怒,可心思一转,却又大笑了起来。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名正言顺的收拾镇南王。 也正如尉迟两父子商议了一整晚的猜想那般,皇帝当场命尉迟浩执掌他的蜀卫兵和宫中侍卫,来抵抗今夜的偷袭。 尉迟浩从御书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的是皇上给的令牌,他即刻把看守宫门的那几列侍卫都换了下来。 石渊等人因此无法帮公主办事,气得险些同尉迟浩干了一架。 尉迟浩手执令牌,当场将石渊杖责二十棍。 好在是自己的侍卫兄弟动手,那二十辊雷声大雨点小,石渊压根没有受伤。 “公主殿下,现下该如何是好?” 石渊把此事告诉了虞晚舟,少女闻言,眉心蹙起。 果然如她所料那般,镇南王今夜会动手。 “外头的肉铺停一日也无妨,他们连着数日为我办事,还未休息过,今日就权当是让他们休息。” 石渊却是皱眉,“可我担心不止是今日,往后都......” “父皇心思多变,一日一个想法,今日器重尉迟浩,许是明日就变了。” 石渊闻言,点了点头。 眼下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别无他法。 今日的黄昏格外的漫长,皇帝负手背在身后,站在宫墙上,俯瞰着这座皇城。 他与镇南王互相猜忌较劲了半辈子,终于,了结的这一日要来了。 皇帝等了很久,可当这一日终于来的时候,心里却是有些不踏实。 “皇帝。” 太后缓缓地走上石阶,扶着她的是虞晚舟。 皇帝转头看去,不知为何,在看到那神似前虞皇后的虞晚舟时,晃了晃神,竟是有些心虚地别过眼去。 “哀家听说,你把几位公主和皇子一并送出了城,这是为何?” 巧的是,送出去的那几位皇子公主都是淳贵妃所出。 太后紧紧地盯着皇帝,而她身边的虞晚舟只是安静地站着。 其实太后不必问,今日皇帝又是命尉迟浩调兵遣将,又是送心爱的皇子公主出去,她心里已是猜测到了一些。 只是...... 她难免有些心寒。 好歹是做了数十载的母子,虽不是有些亲生血缘的关系,可他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 有她这位太后,他才能登上皇位。 如今出了事,皇帝却是只念着那几个皇子公主。 太后心里憋着气,故而没有将这些事瞒着虞晚舟。 她本意就是想要这位嫡亲公主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 虞晚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了,在听了她一番说辞后,她红着眼睛,泪眼朦胧地扑在了她的怀里。 “皇祖母,晚舟往后就只有皇祖母你一人疼我了,您不要和父皇一样丢下我,我往后一定会更听话的。” 她惯来知道什么样的人爱听什么样的话,故而当太后听到她这一番话时,感动的连连点头,甚至答应她,往后身为嫡亲公主的殊荣,一样都不会少她的。 此番来找皇帝,太后虽是为自己出气,但口头上寻的理由却是为虞晚舟。 少女倒是不介意,甚是很想看看她皇帝老爹的嘴里还能蹦出什么狗话来。 暮夏的晚风将宫墙上的三人衣玦飘起,随风猎猎作响。 不知是风声有些喧嚣,还是皇帝因为心虚,声音低了很多。 他道:“那几个孩子找了寡人好几回,哭着喊着想他们母妃了,寡人实在是不忍心,所以派人送他们去寒山寺,见一见淳贵妃,况且中秋节不是快到了么?” 太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皇帝说的理由天衣无缝,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太后的质问。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太后竟是对他说,“皇帝仁慈是有一件好事,可你不能厚此薄彼。” 皇帝微微一愣,不明白太后所言。 只见她老人家牵着虞晚舟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看向了皇帝。 “皇帝早年间怒气攻心,下了一道令,不许宫中人祭祀前虞皇后,可细究下来,哀家认为前虞皇后在位时,从未办过一桩错事,皇帝如此待她,待晚舟,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太后不会无缘无故翻旧账,皇帝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愿。 他只当是太后看不顺眼淳贵妃,所以才故意拿前虞皇后说事。 皇帝心中的确是愧对前虞皇后,但正因为这份愧疚,让他不想在宫中看到任何有关前虞皇后的东西或者人,比如说虞晚舟。 他每一次看到虞晚舟,又或是听到谁提起了前虞皇后,就好像是在不断地指责他,当年错了。 他是皇帝,何曾错过! “皇帝,你不会是不愿意吧?”太后皱着眉头,语气加重不少,“当年她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哀家虽然不提,只是不想宫闱闹出丑事。” 皇帝皱眉,心里犯着嘀咕,那为何现在又提了? 若是太后真的为南蜀皇室好,就应当只字不提前虞皇后。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有几分窒息。 虞晚舟甚是乖巧,她抬起头,看向了皇帝,“父皇不必为难,我想母后她不会怪你的。” 是的,当年前虞皇后从未怪过皇帝,不管是他强行娶淳贵妃为妃,又或是做了其他什么荒唐的事情。 可这番言辞从虞晚舟的嘴里蹦出来,更是让皇帝觉得羞愤。 更何况,虞晚舟虽是说着善解人意的话,可她的小脸上却是笑得很勉强。 他不想再想起那些令他惭愧的往事,故而摆摆手,不耐道,“既是你母后的事情,一切都随你安排,不必问过寡人。” “皇帝放心,这些事情,哀家会帮嫡亲公主一并安排的,绝对不会有失皇家的体面。” 太后面上微凉,故意拿话刺他。 第145章 抓公主 “走吧。” 太后睨了眼皇帝,将抬起的手搭在虞晚舟的手上,祖孙二人转过身。 暮夏的风不算太大,可刮在皇帝的脸上,他觉得犹如刀割一般。 虞晚舟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目,胆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娇软的提醒道,“父皇,瞧着快要变天了,您身子不好,夜里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以免着凉。” 变天? 皇帝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万里无云,这哪里像是要变天的样子? 分明是虞晚舟故意嘲讽他。 皇帝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背过了身去。 虞晚舟扶着太后踩下石阶的最后一层,只听震耳欲聋的雷声突然响彻云霄。 远处的云层被风卷来,黑压压的一片,掩住了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 起先只是几滴雨,虞晚舟摸了摸有一点湿意的额头,连忙吩咐宫人取来伞,先送太后回宫。 待她送太后回到西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雨猝不及防而至,磅礴猛烈,雨水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后皱着眉头看着转身离开的虞晚舟,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即便是满殿候着宫人,她也有些害怕。 “外头威胁,今夜你就留在这里吧。” 虞晚舟脚步一顿,轻咬着下唇。 她本是机会去爬狗洞的! 此时若是不去,待镇南王大军攻进来,她恐怕性命不保。 可她又转念一想,镇南王是为皇位而来,寻她麻烦只是顺道,若她待在太后这里,或许暂且是安全的。 况且,想来镇南王也猜不到她会被太后留宿在西宫。 心中盘算了一番,她朝着太后俯身谢恩,之后又道,“皇祖母,我身边就只有一个侍女玉锦,她平日里甚是妥善贴心,我恐她今夜一人守着寝宫会出事,不若安排她过来,可好?” 不过是一个随身伺候的侍女,太后自是没有什么理由阻扰。 片刻过后,玉锦就被太监领了过来。 宫人们挂起的灯笼在风雨中灭了大半,只几盏灯如同疏而黯淡的星光,在雨幕中朦胧迷离着人眼。 穿着夜行衣的黑影在黑暗中穿梭,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 守宫门的侍卫被他们不动声色的解决了,鲜血顺着雨水流淌了一地。 “皇宫重地,禁军森严?” 镇南王骑着马进了宫门,冷冷地扫过地上没了气息的侍卫,鄙夷地冷哼。 “连本王的铁骑军都比不过。” 瞬间,万把火把高举,地上的雨水反射着这一片红火。 这一支镇南王私下养的铁骑兵在宫中肆杀无数,偏是被分了一支出来,直冲嫡亲公主的寝宫而去。 可当那一列铁骑军冲入灯火通明的公主寝宫时,那里头竟是没有一人! 将士们在殿内搜寻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人影,有些微愣。 不是说嫡亲公主最是恪守礼教么? 这大半夜的,公主不在自己的寝宫,那会在哪里? 他们所受之命是把公主带到王爷面前,任他处置。 没有找到公主,任务自是没有完成。 他们随意地拉住了一个四窜逃跑的宫人,问道,“嫡亲公主在哪里?” 宫人自然而然地指了指公主寝宫的方向。 下一瞬,这宫人就被抹了脖子,直径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镇南王亲自持剑杀入皇帝的寝宫。 一如公主寝宫那般,皇帝的寝宫亦是灯火通明,水蛾绕着殿前的灯笼扑闪着翅膀。 可镇南王并未找到皇帝。 他眉头紧皱了起来,方下命一定要把皇帝给找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将士前来禀报,“王爷,公主不在寝宫,不知身在何处。” 竟是同那个狗皇帝一样! 王爷脸色铁青,他只消转念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好!今晚夜袭皇宫的计划被泄露了出去。” 镇南王也不用多问,猜也猜到了是尉迟浩出卖了他。 他正要吩咐人去把尉迟浩给他抓来,却听一阵簌簌的脚步声。 尉迟浩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门。 “王爷,皇上适才逃出宫了!我已经派人去抓,特意前来告知一阵。” 他神色肃然,被镇南王盯了半响,也没有躲闪眼神,就好似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但现在镇南王已经不信他了。 不过此时,镇南王并未揭穿他,只因留着他还有用。 “公主呢?本王不是命你不惜一切都要把公主给我绑来吗?” 尉迟浩下跪行礼,“公主在用晚膳时就不见了踪影,我还在找。” 他话音方落,只听一名铁骑军跑来,“王爷,公主在太后的寝殿,以及适才我们的人看见皇帝身在南殿的方向。” 跪在地上的尉迟浩神色一僵,他抬眼看见王爷正冷冷地瞥过来。 他连忙皱眉起身,故作不解,“难道皇帝连我都骗了?不可能啊,他明明把令牌都给了我!” 镇南王并未在此时就揭穿了他,抬手挥了挥,“当务之急是把公主和皇帝抓到我面前来。” “我这就领兵去把皇上骗过来。” 他在公主和皇帝之间,选择了向皇帝通风报信。 尉迟浩心中早已有了盘算,救下公主,公主痴心策宸凨,未必会对他以身相许,可救下皇帝那就不一样了,往后他尉迟家就是皇帝的心腹。 镇南王倒是没有阻止他,只是命一列铁骑兵随行。 尉迟浩急于表现,走在了最前头,是以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镇南王此时拉住了一个小兵,正低声吩咐着。 “一找到皇帝,这个小子......”他以手刀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做个了抹脖子的手势。 小兵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 ...... 殿外是一片火光,镇南王的铁骑兵在到处厮杀放火,眼看着火光愈发近了。 尹嬷嬷不安地关上了窗户,避开那些呛人的烟味。 “太后,恐怕他们快要攻打到这里来了,与其死守在这里,不如逃吧!” 太后沉着面色,闭着双眸,嘴里念着佛经,手中的佛珠被她越转越快。 在尹嬷嬷话音方落时,那佛珠应声而断,珠子蹦了一地。 第146章 是本宫! 玉锦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她睡着的时候,天塌了也不会醒。 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肃然的声音有些抖,“哀家!是整个南蜀皇室的太后!岂有做逃兵的道理!” 说罢,她睨了眼一直陪在身侧安静不语的虞晚舟,再度闭上了眼睛。 “你们谁若是害怕,大可逃出去!哀家不会怪你们。” 虞晚舟一听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太后到这种生死关头,还在试探她。 她低头将那散落了一地的佛珠捡起,轻轻放在了尹嬷嬷端着的盘子里。 佛珠在玉盘中轻轻蹦跶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后眉头微拧,再次睁开眼眸,看向了虞晚舟, 眸底有些意外和震惊。 她把话放了出去,只是闭眼几息,她这殿内的宫人就少了大半。 她以为虞晚舟也会逃走,毕竟这丫头胆子颇小,为人又怂。 虞晚舟仰起小脸,看向太后时,眉宇间没有半分紧张的神色,倒是有一抹笑意,淡淡的挂在她勾起的唇角。 太后看着虞晚舟, 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前虞皇后!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样的人世间罕见。 她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倒还真的是小看了这位嫡亲公主。 虞晚舟微微一笑,脑袋枕在了太后的膝盖上。 “本宫是南蜀的嫡亲公主,永不做逃兵。” 旁人都说,南蜀的这位嫡亲公主甚是草包,不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会先哭上一场,哪里像个公主。 甚是不少人都在说,那镇南王的苏禾霓郡主能文能武,不熟男儿,她更像是南蜀的嫡亲公主。 太后面色颇凉,这些人甚是眼拙。 可眼拙的何尝是他们,太后自认当初也是这般想的。 她微微一叹,突然感慨道,“若是你母后和外祖父还在,见你如此,一定会很欣慰。” 虞晚舟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太后虽然坐在殿内不曾动过,可生死当前,她已经怕了。 正因为害怕,才会如此宽厚的说起她母后和外祖父。 要知道,当年漠视淳贵妃谋害她母后,无视她皇帝老爹诛虞家满门时,多少大臣长跪于她殿前,恳求她出面阻止因皇帝的私心而起的杀戮。 可是她只以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打发了那些大臣。 可怜那些大臣在虞家灭门后,还被连坐受罚,贬官的贬官,发配边境的发配边境。 虞晚舟自认不愧对任何人,独独那些为虞家舍弃了锦绣前程的大臣们,她心有愧疚。 一个宫人被打的浑身是血,闯入了太后的寝殿,猛地吐了一口血。 尹嬷嬷皱眉上前,呵斥道,“大胆!” 太后出言阻止了她,问着那宫人,“眼下外头是什么光景?” 宫人捂着心口,瞥了眼虞晚舟,道,“不知为何,镇南王的人除了在搜索皇上,还在......还在找公主。” 太后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虞晚舟,小姑娘只当什么都不知情,亦是困惑地蹙眉。 “找本宫做什么?” 宫人摇摇头,“小的不知。” 太后的殿内见不过污秽,尹嬷嬷在两位主子问完话后,将那宫人扔出了殿外。 外头厮杀声越是重,这殿内越是显得寂静。 尤其是在那小兵说完话后。 太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她起初笃定了镇南王不敢拿她如何。 镇南王只是想篡位,可想要正大光明的坐上龙椅,还得要她这位太后在天下人面前做一番好戏,故而镇南王不会动她。 可眼下,瞧着那些杀红了眼的铁骑兵直冲她的西宫,是冲着虞晚舟来的。 若是她不把这位公主交出来,不知道那镇南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虞晚舟垂着眼眸,轻咬着下唇, 眼眶也有些微红,瞧着她有些害怕和为难。 尹嬷嬷不敢为她说话,站在了一旁,不免有些尴尬。 可她和太后哪里会知道,虞晚舟此时甚是高兴,她终于找到了离开太后寝宫去爬狗洞的借口了! “皇祖母,既然镇南王是冲着我而来的,我自是不能为难您......” 她模样乖巧中还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可怜。 见她起身就要走,太后心头虽是一松,可她面上毫无破绽,正皱着眉头,拉住了虞晚舟。 “笑话,你是南蜀的嫡亲公主,外头那么多卫兵和侍卫在,岂会护不了你?你就再次安心待着。” “可是......”虞晚舟犹豫了一下,似是鼓起了勇气,“岂能因我一人,而让卫兵和侍卫损伤?他们理应是为南蜀战死,而非因我丢了性命。” 她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头,“请皇祖母成全我,况且,我同苏禾霓郡主关系匪浅,许是情况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差,镇南王未必会伤我性命。” 太后故作犹豫了几息,松开了她的手,闭眼转头,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吧,保重自己。” 虞晚舟按捺住心头的欢喜,对着太后又磕了头,这才起身离开。 她打开太后的殿前大门时,火光映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白皙的脸庞衬得有些红。 “皇祖母,你保重。” 迈出门的那一步,太后不知为何从她身上品出了“决然”二字。 尹嬷嬷跟随太后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她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待大门被关上,她俯身宽慰道,“太后,公主心意已决,不论你怎么规劝,她也会牺牲自己的。” 不怪太后放开她。 太后听了,心中果然一舒,微微颔首,涂抹了胭脂的红唇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虞晚舟早已为今晚做了准备,她寻了块无人的暗处,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轻纱,里头穿得是再寻常不过的侍女衣服。 她熟练地将秀发挽起,正要踏出去,就见一个身影晃过自己的眼前,砰的一声,那人倒在了地上。 虞晚舟定眼一瞧,这人既不是卫兵,也不是侍卫,身上的衣服很是陌生,她虽从未见过,但还是在那腰间挂着的图腾牌子认出了这是镇南王的铁骑兵。 她想也不想,就把这铁骑兵身上的轻甲扒 第147章 当年她就是这么逃出去的 虽说着轻甲,但穿在女子的身上,还是颇重,给她的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可这衣服穿在身上,好歹能保命。 一柄冷剑突然横在了她的脖子前,石渊咬牙道,“逆臣贼子,还不速速投降?” 虞晚舟一听就认出了是石渊。 “石渊,是本宫!” 石渊一愣,这才仔细地看了看这穿着铁骑兵轻甲的小兵,这精致的五官,不是嫡亲公主,哪有能是谁! “公主?怎么会是你?” 石渊连忙将剑收起,俯身行了礼。 “你不是在太后那......” 困惑的话才说出了口,石渊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镇南王的铁骑军喊打喊杀的要抓皇上和公主,一定是太后怕她的西宫被铁骑兵包围,才会把公主赶了出来。 少女垂下的眼眸里倒映着火光,眸底浮着碎碎的泪光,她用衣袖遮了遮眼睛。 暴雨还未停下,雨水顺着顺着盔甲,流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本就怕风吹,现下风里卷着灰烬,吹得她双眸又酸又涩,甚是难受。 石渊只当公主是难过的忍不住哭了,此时又听她这般说着。 “不怪皇祖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石渊眉头皱着,谁会自己跑出来送死? 他压根就不相信,“公主,属下护你。”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等策宸凨回来,他可怎么交代? 虞晚舟倒也不推脱,只是俯了俯身,行了南蜀公主最高的礼节,“多谢。” “只是宫里到处都是镇南王的人,不知该躲去哪里。”石渊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 “去冷宫,那里地处偏僻,又荒废了多年,镇南王的人也不会想到去那里。” 因为有个传言,自南蜀建国以来,死在这冷宫里的妃子少说也有百人,百人冤魂聚在那里,偶有闹鬼,故而没有人敢去哪里。 旁人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可虞晚舟清楚。 这所谓的闹鬼一事,与她有关。 年幼时,她见父皇惹她母后哭红了眼,她就翻窗摸进了御书房里头,把她皇帝老爹的传国玉玺给摔坏了一个角。 只是不太巧,她从窗户里翻出去时,被淳贵妃瞧见了,她去向父皇告了状。 虞晚舟害怕被责罚,跑去冷宫躲了一晚。 那些搜寻她的侍卫找了半宿,终于找到了冷宫那里,她那时太过害怕,哭出了声。 侍卫们以为是鬼泣,不敢进冷宫。 而那狗洞距离冷宫不远,刚好能经过。 石渊皱着眉头,“冷宫?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公主不怕吗?” 他见虞晚舟摇了摇头,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她去冷宫。 虞晚舟怕被误杀,故而对石渊提议,装作打架的样子往冷宫那儿走去。 石渊觉着这主意不错,又是应下。 “公主竟是如此聪慧。” 他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也不知道策宸凨那小子知不知道公主的这一面。 铁骑兵的佩剑皆是以重铁铸造,她根本就拿不动,索性拿了个匕首,在空气中比划着。 所经之处,碰上不少宫中的侍卫,他们见状,本要上前帮石渊,却定眼一瞧,这耍着花架子的不是公主是谁? 故而他们索性陪着公主装了一回假打。 就这么一路打到了冷宫前的那一条石子路。 此处正如虞晚舟所想的那般,即便宫中四处都是战火,但只有冷宫这一处,如平日那般寂静无声。 她站在石子路上,同众多侍卫道谢,“你们不必管我,快去保护父皇和皇祖母。” 侍卫们领命而去,倒是石渊没有离开。 “公主,不如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虞晚舟眨了眨眼睛,微微笑着道,“玉锦还在皇祖母那里。” 石渊闻言,脸色一沉。 太后都能把公主丢出来,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侍女。 他向公主告辞后,转身就走。 虞晚舟见他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另一处走去。 狂风卷着雨扑在了她的脸上,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雨线。 宫人没有在冷宫附近挂上灯笼,她只得眯着眼睛,努力地在黑暗中辨析着方向。 当年的杂草将她全身都能掩住,如今只长到了她的膝盖处。 虞晚舟趴在草丛堆里,贴着宫墙,摸索着记忆里的那个狗洞。 突然,身后传来了簌簌的脚步声,虞晚舟浑身一僵,眼角瞥到了后方,莹莹火光愈发靠近了此处。 她心中一沉,加快了速度。 铁骑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一众侍卫掩护嫡亲公主到了这里,她一定在这附近!快搜!” “公主一定躲到冷宫去了!” 不知是哪一位铁骑兵说了这句话,虞晚舟心下一松。 可她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听到另一个人说,“草包公主胆怂的很,我看她未必会躲到闹鬼的冷宫去,许是在草丛里也不一定。” 公主身材娇小,只要蹲下,这杂草就能够掩住她。 “况且,当年她就这么逃出去的。” 虞晚舟的心沉了半分,另外半分在另一句话中又沉了下去。 那个人道,“当年的狗洞早就被淳贵妃那个妖妇堵了,公主躲到了这里,这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狗洞堵了? 虞晚舟咬咬牙,继续往前摸索着,她的动作轻缓了很多,心里愈发有些不安了起来。 莫不是她的小命今晚就要交代在这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个早就凉透了的田公公,曾经说她命好的很,几番死里逃生,如有神助。 可是,虞晚舟知道,救她的不是所谓的神明,是策宸凨。 可此时,她的神明不在自己身边,如何再一次救下她? 这是虞晚舟这十年来唯一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甚至听见了铁骑兵踩在草地上,用刀挥舞着草的声音。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往前爬了爬,手摸在前方的宫墙上,指尖微微发凉。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突然,探在前出的手突然摸了个空! 狗洞居然还在! 虞晚舟稳着心神,小心翼翼地往前爬了过去。 风声喧嚣着,大雨砸在她的身上,冷的生疼,刀光在她的身 第148章 逃出生天 她唯恐动静大了些,被铁骑兵发现。 在她的记忆中,当年的狗洞刚好能让五岁的她爬出去,可如今她长大了不少,不知道爬出去会不会有些困难。 可当她半截身子顺利地爬出狗洞时,她一面觉着自己多想了,一面又有些困惑这狗洞为何变大了? 两双破旧的鞋子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虞晚舟眉头蹙起,心里一沉,迟疑地抬头去看。 堵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海寇的大当家和他的小跟班。 “公主殿下?您......爬狗洞?” 张白瞪大了眼睛,深感不可思议。 在他的心里,这位娇滴滴的嫡亲公主连吃饭都得旁人伺候着给她夹菜,如今竟然亲自爬了狗洞。 这还是那娇柔高贵的公主殿下吗! 霍古双手环抱在身前,睨了有些尴尬的虞晚舟一眼,啧了一声,道,“难怪那年我看那小子在此处挖洞,我原以为是为了他自己逃生挖的,原来是为你。” 说罢,他又嫌弃地啧了一声。 虞晚舟听清楚了,想也知道这海寇头子嘴里的那小子指得的策宸凨。 在这个皇宫里,出了他需要逃生,还能有谁。 况且,也只有策宸凨会把狗洞挖在同一处。 心里不知为何,她有些酸涩。 策宸凨又一次救了她! 她又有些生疑,这霍古似乎盯了策宸凨很多年,他究竟是敌是友! 张白蹲在她的面前,大声道,“公主不是逃出来了吗?为何要哭?” 他这一声,惊动了宫墙之内的铁骑兵。 虞晚舟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又沉又快。 她皱着眉头,顾不上其他的,连忙爬了出来。 只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铁骑兵已经发现了她,甚是抓住了她的脚。 虞晚舟努力地挣扎着,用力地往后踢了一脚。 她逃出生天了! 只是丢了一只鞋子。 她瞪了一眼张白,若不是这海寇说话大声,她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 虞晚舟扔了待在脑袋上颇重的头盔,正要跑,却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 顷刻之间,她就被铁骑兵包围了。 那两个不甚要脸的海寇头子和他的手下竟是往后连退了几步,大有束手旁观的架势在。 虞晚舟皱着眉头,看向他们。 “霍古,还想和我做个交易吗?” 粗犷的海寇首领瞥了她一眼,“公主每次同我做交易,都吃亏,如今还想吃亏第三次吗?” 虞晚舟咬牙,吃亏算得上是什么事情? 总比丢了命的好。 她还未看到南蜀被覆灭,皇室衰败,她还不能死! “是吗?当真每次吃亏的是我?你确定?” 此言一出,霍古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虞晚舟在他这里吃的亏,策宸凨都帮她百倍的讨回来了。 真的要算,真正吃亏的人是他! 张白见霍古当真不想救公主,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老大,我们不是来抓公主的吗?让她落入镇南王的手里,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霍古啧了一声,回头瞪他,“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个蠢蛋居然敢把他的底牌亮了出来。 “那我就同公主再做个交易!” 霍古话音方落,那些铁骑兵已经朝着他和张白看了过去。 这一支铁骑兵所用的招式皆是出自海寇和白玉部落。 这倒是让霍古意外地挑起了眉。 张白此时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好啊,原来当日在大街上行刺公主的人是你们!镇南王居然敢让我们背锅!” 他抹了一把冷汗,好在当日他没有听大当家的话去责罚那些投奔他们的白玉部落族人,否者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会被那些族人戳脊梁骨! 刀光剑影之下,虞晚舟趁乱跑了。 可是她没有跑多远,就被张白拦住了去路。 “公主,别跑了,你跑不过我们的。” 虞晚舟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地上倒了一片的是铁骑兵。 她果真也不跑了,甚是乖巧地跟在了张白和霍古的身后。 不为其他,只因为她不想白费力气,反正跑也跑不掉。 左右皇宫里这情况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先跟在海寇的身边。 “你们为何要来抓我?” 虞晚舟拉着张白,低声打听着。 张白倒也不瞒着他,把策宸凨故意砍伤他大当家的事情一股脑的全了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谁砍伤他的,他就去找谁报仇啊,为什么要找上我?” 虽然她因祸得福,捡了条命。 可她着实觉得委屈。 张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住地点头,“我当初也是这么劝大当家的,可他说,策宸凨那小子是因为你才砍了他,所以要抓你来威胁那小子。” 虞晚舟,“......” 这霍古年纪大,脑子也不好使了吗? 这是什么脑回路? “宫中有一位御医姓王,我与他甚是相熟,若是你大当家的需要,我可以让他来给你大当家的号脉。” 张白听不出虞晚舟话中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害怕想保命,故意示好。 见她此时鼻子红红,眼眶也红红的,张白声音也低了几分,“公主殿下,我大当家的是粗人,让御医给他治疗伤口,太小题大用了。” “......” 她并非是这个意思啊。 虞晚舟转念一想,拉着张白道,“所以,其实你们抓我,是带我去找策宸凨吗?” 张白愣了半想,皱着眉头很努力地捋了捋公主话里的意思。 “的确是这样,没错。” 张白安置公主藏身在木拖车的底下,由他和霍古乔装打扮,连夜出城。 守城门的将士早就被尉迟浩调去保护皇宫,故而今夜无人守着城门。 张白闲来无事,将公主要帮霍古找御医的事情告知了他,话尾处还道了一句,“公主人可真好,与那些奸诈阴险的皇室截然不同。” 霍古脸色铁青。 张白听不出那小妮子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她好?”霍古冷哼一声。 虞晚舟躲在木拖车的底下,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这张白怎么什么事情都要同他大当家 第149章 惯会收买人心 这一路上,霍古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但是食宿方面倒是没有亏待过她。 虞晚舟看着张白递过来的酱鸭腿,愣了半响。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个俘虏,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 见张白盯着那酱鸭腿,止不住地在咽口水,她把盘子往前推了推,示意张白吃。 张白只是同她客气了一下,就抓起了酱鸭腿,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道,“公主,这几日赶路累了吧?你再忍忍,再过一日,就能看见策宸凨那小子了。” 虞晚舟面上有些尴尬,别过脸去,看向窗外,鲜有的别扭了起来。 “谁说我想见他?” “你自愿跟着我们海寇,不就是为了去边塞见他吗?” 张白性子直白,说起话来也不顾及一下少女心事。 他用袖子擦了擦满是酱油的嘴巴,又嘟囔了一句,,“整个南蜀谁还不知道公主你对策宸凨那小子死心塌地。” “......我是被你们挟持,被迫上了贼船......我同你们大当家做了交易,你不记得了吗?” 虞晚舟气得鼓了鼓腮帮子,脸蛋烧得有些红。 但话说回来,霍古究竟想她同做什么交易? 虞晚舟又探了探张白的口风,可张白一问三不知。 “大当家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 虞晚舟不免有些无语,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耐着性子微微笑着,又问道,“你们大当家同策宸凨似乎很是相熟啊。” “那当然!大当家可是策宸凨他爹的拜把子兄弟......” 张白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丢了鸭腿,双手捂着嘴,看了公主一眼,又干净解释,“我什么都没有说。” 若是被他大当家知道,他泄露了秘密,恐怕自己的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 虞晚舟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居然是故交。 那看来这霍古根本就不会伤害策宸凨。 可为什么不会伤害策宸凨,却处处给他使绊子? 见张白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公主微微一笑,甚是善解人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张白感激地看着她,公主可真是善良。 作为报答,他趁着夜市没有结束,跑出去给她买了个宁神的沉香,足足花了他十两银子。 霍古倚在门旁,看着张白抱着那一小包沉香就跟怀里揣着金子似得小心翼翼,伸脚将他拦了下来。 “她给你钱,让你去买的?” 张白摇摇头,“是我见公主这两日睡得不好,又看她随身揣着一个瞧不出模样的紫晶香炉,想着她平时睡觉一定要用宁神香,我才给她买的。” 霍古啧了一声,“她倒是个惯会收买人心的。” 可他说这句话时,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公主不费心力就收买了。 张白听了他那话,似乎有些生气了,为公主委屈道,“大当家,你是不是仇女?公主这么好,你居然也会看不顺眼。” “你懂什么!越是看起来无害的女子,越是像毒蛇。” 张白嘘了声,他怎么就忘记了。 大当家在他这个年少无知年纪的时候,还真的被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欺骗过。 听闻,那个狠狠伤害过大当家的女子最后成了宫里的嫔妃。 霍古一把从张白的手里抢过了那宁神香,直径上了楼。 他进屋的时候,虞晚舟正坐在窗前沉思着,她轻轻咬着食指,眉头皱起。 瞧! 她此时一定盘算着怎么逃走。 霍古冷哼一声,将那一袋子沉香扔在了桌上。 砰的一道闷声,着实把虞晚舟吓了一跳。 她敛着眸底的不悦,抬头时神情已是怯怯不安,半是困惑地看着桌子上那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隐隐约约间,还能闻到香味。 “老子不吃你们宫中女子的这一套!这十两银子你得还给张白。” 虞晚舟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同他争执,从袖中拿出了五十两银子,举手投足之间颇为的爽快。 可霍古却是脸色有些难堪,“我没钱找你。” “那就欠着本宫。” 她绯色的红唇勾了勾,她更喜欢别人欠她,这样才方便她拿捏住人。 尤其是霍古这种上了年纪的粗犷大叔,惯来只有旁人欠他,何时轮到他欠旁人了。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霍古竟是软下了声音。 “既然你要和我做交易,我已经救了你,现在轮到你了。” 虞晚舟慢条斯理地解开那包东西,发现居然是宁神香。 她原先从不用这种东西,但这一年娇生惯养下来,的确是有些受不住这客栈陈旧的味道。 用来熏熏屋子,倒也实属不错。 “张白一点都不像是海寇。” 居然会这么心细。 她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块沉香,放进了那鼎紫金香炉里,取了火折子点上后,才将盖子盖上。 “这香炉是......” 霍古神色有些古怪,他初初看这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就觉得很是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如今见她拈香的一番操作,倒是让他想起了曾经有一位妇人也捧着这么一个紫金香炉拈香。 那个妇人不是旁人,正是策宸凨的娘亲。 他眉头深皱着,低声问了句,“这可是策家之物?” 当年那个狗皇帝把策家的所有东西都烧毁了,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留了一个。 虞晚舟挑了挑眉,看向他时,眸底闪过一丝惊讶,“你认得出?” 这霍古都认得,那么恨策家的皇帝却是没有认出这紫金香炉。 她皇帝老爹果然是个睁眼瞎! 见她不否认,霍古又连忙问道,“你为何会有此物?是谁给你的?” 如今,虞晚舟已是知道霍古的底细,为了向他示好,便也什么都不瞒着。 “我五岁逃出宫的时候,策宸凨给我的,应当是他从火力拼死抢出来的。” 连命都不要,都要拿回来的策家物件,竟是这么被他这么轻易地就送了人。 霍古又细看了看,公主应当是把它保护得很好。 这香炉上头的确是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很多地方都融了,所以才会瞧不出原 第150章 忘了目的 除了被火烧过的痕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损伤了。 霍古想起有关这位嫡亲公主的传言。 她自五岁从宫里逃出来后,被一个整日为生计发愁的妇人收留,想来她自己的吃穿都成了问题。 这么多年,居然也没有把这香炉卖了换钱。 霍古开始明白为什么策宸凨独独待这位嫡亲公主与众不同。 他正了正脸色,却又不愿意承认虞晚舟同宫里的那些人是不同的。 一时间,他有些坐不住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虞晚舟见他要走,皱着眉头提醒道,“你不是同我来做交易的吗?你想要我做什么?” 霍古愣了半响,竟是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他冷哼一声,怒道,“宫中女子,惯是会迷惑人心。” “......” 虞晚舟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呢,就被这么一顶黑锅盖下来。 此仇,她记着了! “等到了边境,你想办法让策宸凨退兵。” “他不会退兵的。”虞晚舟蹙眉,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 霍古却是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她。 “老子适才说了,你们宫里的女子,最是会迷惑人心。” 他看得出来,这么些年,策宸凨一直伪装成没了血性的模样,对皇帝的任何命令都听之任之,从未拒绝过。 却独独在海上的那一次,违抗皇命,在炸翻他们的海寇船后,还遁入海中,救下了虞晚舟。 “老子不用你做什么,到时候策宸凨那小子一看到你,自会投降。” “......” 虞晚舟有些动怒了。 这是策宸凨唯一能摆脱侍卫身份的机会! 若是战败,定会被她皇帝老爹寻个借口处死! 卑鄙!无耻! 她才不会让霍古如愿。 虽是心里头这般想着,但虞晚舟面上仍旧是不显山不露水。 她只是故作胆怯怯地问了一句,“这一次,你不会又要用刀抹我脖子了吧?” 霍古一听此话,果然放下了戒心,对着她嗤笑了一番,转身离开。 用晚膳的时候,虞晚舟向张白打听了这里离边塞还有多远。 张白不疑有他,只当是公主心急想见策宸凨,道,“再过一座城池,就到了。” 说罢,他又拿出了地图,指了指上头的路线。 虞晚舟凑了过去,认真地记住了方位。 霍古见她看得入迷,警惕地眯起了眼睛,敲了敲桌子,“吃饭!” 这家客栈的菜肴偏咸,吃的所有客人都要点上几壶茶解渴。 老板惯会做生意,一壶茶就是五两银子。 客人口渴,只得花了这银子。 可海寇身上哪有银子。 他们的钱全是用来买船舰,买武器,和朝廷抗衡了。 张白掰着手指头,“五两银子可以买一百支冷箭,一斤火药......” 霍古没有说话,很显然他摆明了不想花这个浪费钱。 虞晚舟抬手招来小二,又是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来三壶茶水。” 她顿了顿,又道,“我要雨前龙井。” 说罢,她又看向张白和霍古,“你们要喝什么?” 出钱的是大爷,他们哪里敢有意见。 张白连连摇头,“最普通的茶水就行了。” 小二走后,虞晚舟坐了一会,声称渴的不行,去催催小二,便是离开了。 霍古和张白不疑有他,也没有跟上去,不怕她跑了。 此处偏僻至极,公主又是胆小怕事,除了他们两个人,就不认识其他人了,自然不用担心她会跑。 虞晚舟在走进后厨之前,用力的掐了自己的手臂几下。 “大娘,你们能不能救救我!” 小姑娘的眼睛受了风,那眼泪说来就来。 她哭着跑进了后厨,对着正在烧火煮茶的大娘就是下跪。 这位大娘被她这突然的一出,整的懵了。 又瞧着这位小姑娘生的白白净净,模样乖巧娇憨,眼睛哭得通红,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 “大娘,外头跟我一起的那两个人是海寇,他们放火烧了我全家,还要用我威胁我的未婚夫君。” “我未婚夫君是镇守百边塞的士兵,那两个海寇想用我来威胁我未婚夫君背叛南蜀。” 大娘一听,这还得了! 普通百姓本就受尽了海寇滋扰之苦,哪里听得了这些事情。 “小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另一个正在炒菜的大厨也跟着道,“我这就让小二去报官!他们还无法无天了!” “千万不要惊动他们!” 虞晚舟连忙拉住了那位大厨。 “这附近都是海寇和白玉部落的人,我们这个小地方又没有重兵把守,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若是不报官,我们怎么帮你?” 虞晚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娇滴滴的道,“我未来夫君怕他不在我身边,我会遇上坏人,特意给我留了几包蒙汗药。” 她说着话,就拿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迷魂药。 “你们把这药下在茶水里,等入夜后,他们睡着了,我逃出去找我镇守在边塞的夫君报信,你们让衙门的人来把那两个海寇关到牢里去。” 虞晚舟将迷魂药递给了那位煮茶的大娘,又道,“他们进了大牢,就断绝了和外头的联系,其他海寇和白玉部落的人就不会找这个小城池的麻烦了。” “姑娘好生聪慧!” 大娘觉着此计可行,便是应了下来。 硬碰硬,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处。 片刻过后,小二跟着虞晚舟走了过来,将那三壶茶一并端到了桌子上。 虞晚舟将茶水倒在了茶杯上,小口小口地喝着,举手投足之间甚是秀气。 与她不同,张白和霍古都是海寇,哪里会用茶杯喝水。 这两人直接用茶壶,仰头将茶水灌进了嘴里。 入了夜,震天一般的鼾声从隔壁的屋子传来。 虞晚舟随即从床上起身,抱起桌上的那鼎紫金香炉就走了出去。 客栈的那位煮茶大娘早就给她开好了后门,甚至还给她塞了些银子和干粮。 “如今这走夜路也不安全,你千万要小心啊姑娘。” 虞晚舟只收下了干粮,银子全数退给了大娘。 “大娘 第151章 我未来夫君姓策 大娘说不过她,只好将钱收了回去。 “对了,你未来夫君姓什么?” 夜风吹起少女的一丝秀发,她站在月光下笑得甚是甜。 “我未来夫君姓策,往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让他登门道谢。” ...... ...... 峭壁下潮水翻滚,卷着浪潮,扑打在礁石上。 玄色的战靴踩在那湿淋淋的野海草上,策宸凨站在峭壁上,入目处是深不可测的海。 几十艘海寇的战舰就停摆在海平面上。 那狗皇帝多年没有开国库拨军饷,在边塞的将士全是靠这里的百姓给的五百亩地自己种地。 在边塞百姓的眼里,他们只认守护边塞多年的镇南王,至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们一提起就是怨念颇深。 如今把镇南王换成了一个甚是年轻的侍卫做主将,这些百姓心里头自是不服气。 他们为镇南王叫屈,更是偷偷把新驻扎在边塞城池的大军事情偷偷告诉了那些海寇。 百姓们想的很简单,只要这姓策的年轻主将战败,皇帝为了守住城池,自然会派镇南王回来。 可边塞地处偏僻,消息不通。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就在前几日,他们心中仰望如神抵的镇南王起兵造反围攻了皇宫。 只差一步,镇南王就登基为新皇。 镇南王始终是棋差一招,被策反背叛他的尉迟一家给出卖的彻底。 尉迟浩以苏禾霓郡主的性命要挟,爱女心切的王爷节节败退,他最后只救出了苏禾霓。 镇南王带着苏禾霓,在铁骑军的保护下,逃离了皇城,现下不知下落。 百姓们在与海寇互通消息的当晚,就被策宸凨抓个正着。 将士们心中有气,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直径将那那年轻人被绑了在闹市口。 陈圆是边塞年轻人中最为有血性的人,他被五花大绑地跪在闹市口的烈日下,新中华颇为不服。 他骂骂咧咧地梗着脖子,直嚷嚷着,“要打要杀都随你,反正在我们边塞百姓的心里,只认镇南王一个!” 几乎整个边塞城池的百姓都来围观,听了他的这一番话,皆是起哄附议,逼迫将士放了陈圆。 将士们本是热血男儿,他们满腔热血拼死来护卫边塞百姓,没有皇帝拨发下来的军饷,只能日日煮野海草,吃海鱼,却是落得被百姓这般奚落嫌隙的下场。 他们彻底被激怒了,直接对着百姓拿出了弓箭。 “谁再敢闹事!皆以通敌罪处死!” 百姓一看这些将士居然敢对他们亮武器,心里更是想起了镇南王的好。 他们直接站成了人墙,步步紧逼着将士们。 可将士们起先恼怒得不行,想恐吓逼退百姓,哪里知道竟是适得其反。 这些百姓平日里要他们上战场畏畏缩缩,同自家将士闹事起来,倒像个不怕死的。 “放了陈圆!滚出我们的城!” 这一声声,如震天雷一般。 将士们有些面上已经露出了惧怕之色,止不住地往后退着。 很快,他们就被这帮激进的百姓给包围住了。 “退后!否则皆以通敌罪处死!” 副将是个老将,他的声音被埋没在百姓的叫嚣声中。 倏地一声,只见一支冷箭自军中射出,破开了风,直冲百姓而去。 百姓蛮横惯了,仗的就是这些将士不敢真对他们出手。 可没有想到,他们竟是敢对百姓射出冷剑! 在一片尖叫声中,百姓四散开来,躲避着这冷剑。 这只冷剑穿过不少人的身旁,最后射向了一个站在闹市中间杵着拐杖行动不便的老头子。 那老头子被吓得动弹不得,站在原地害怕地浑身都在抖。 在所有人怔愣中,一只玄色战靴踩在旗帜上,翻身横空飞来。 就在那只冷箭倒影在老头的眼眸中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抓住了这飞在半空中的冷箭。 “策将军!” 一众将士连忙上前,跪于地上。 少年将军随手将那支箭丢在了地上,冷峻的脸庞似是覆了一层薄冰。 冷箭掉在地上时,有几滴血没入了地上的尘土里,很快凝结成块。 策宸凨垂下黑眸,面无表情地用衣袍的一角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心里的血,负手在后。 平武站在他的身侧。 “谁对百姓射出的箭?” 王副将皱着眉头起身,“是老夫。” 少年将军逆光而站,光圈在他身上洒下,金灿灿的围了一圈。 他气息颇凉,策宸凨瞥都没有瞥他一眼,淡漠地问道,“按照军规,对百姓下死手,应当如何处置?” 王副将脸色铁青地看着他,腰板挺得非常直。 “应当砍头,但将军,这些百姓都是通敌犯人,老夫可没错。” 此言一出,适才安静下来的百姓更是囔囔了起来。 只是策宸凨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带着一股过于慑人的气场,轻而易举地压着这些企图闹事的百姓。 他们只是嚷嚷了几声,在看到这冷面少将挑起眉梢时,已是心虚地不敢再出声,默默地躲到了人群的后头。 “王副将,你跟随镇南王守在这边塞城池多年。” 策宸凨的嗓音几乎是淡到了极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所有你上报给皇上的奏折里,写的皆是战况虽紧,但百姓颇有胆色,随军一道抗敌。” 王副将的脸色骤变,有些惶恐地环顾了四周。 百姓们瞪着他,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情。 这王副将正是跟随在镇南王身边多年的亲信。 若刚才对他们百姓射出冷箭的是这些新驻扎进边塞城池的将士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位老将。 百姓们这番不要命的同这些将士抵抗,还不是为了想要镇南王回来。 可他们却没有想到,竟是镇南王身边的亲信对他们出手。 心寒不过是一瞬间。 更是有人疑惑不解地问出,“王副将,你不是同我们是一道的吗?你不是也想王爷回来吗?你为何要射出冷箭伤我们么?” 平武冷哼一声,“王副将军自是为了让王爷重掌兵权回来,才故意对百姓射出箭,若此事上报给皇上,策将军不就 第152章 公主送的口粮到了 百姓静默了下来。 他们愿意为了王爷回来,与那帮海寇互通消息,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可王副将却是为了王爷,企图伤害他们百姓的性命,这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最是让他们难堪的是,适才出手救下那老头的,是被他们嫌隙唾弃的这这位少年将军。 策宸凨命平武将那王副将当街斩杀在闹市街头。 王副将死前,甚是还不敢相信策宸凨真的敢杀他。 “策宸凨,我是军中老将,镇守在边塞多年,你若没我,如何抗敌?” 少年将军眉眼未抬,转身走向了被绑着的陈圆。 当平武举起大刀,冰冷的刀光反射在王副将的双眼上的时候,他这才真的害怕了起来。 “策宸凨!你狼子野心,你斩杀朝廷重将,令南蜀无大将可用,你其心当诛!你分明就是想为你爹娘报仇!” 陈圆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位高大挺拔的的少年将军冷着一张俊脸,微微侧目,俯瞰着王副将。 当年,是这位王副将跟随镇南王,受皇令杀入策家。 他的手上沾了不少策家人的血。 甚至还有策夫人的。 彼时的策宸凨不过十岁,他被拼死保护他的策家下人以身体护着他,将他压在身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娘在距他十几米之处,被这个王副将一刀毙命。 当时,风吹在他伸出的手上,冷的生疼。 他想抓住他娘亲的手,可不管他如何使劲,却怎么也够不到。 那双湛湛黑眸里翻滚着狠厉的不过是一瞬即逝,陈圆有那么一瞬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他听到策宸凨淡淡的出声,“还不动手?” 平武应声挥下刀,鲜血洒了一地,王副将的人头一路滚到了策宸凨的战靴旁。 陈圆起哄闹事是一把好手,可哪里见过真的砍头,当场就吓得脸色惨白。 烈日照在他的身上,他有些脑袋昏沉。 这位少年将军又下了一道令,命人把王副将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往后哪个将士再敢做出伤害百姓的事情,也处以此刑。 陈圆以为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通敌者向来是要被砍头的。 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杀伐狠厉的少年将军竟是放过了他。 策宸凨只罚他跪在闹市三日,不准吃喝。 他离去时,嗓音一贯的淡漠,“你若真有血性,不应当为权臣卖命,而是为生你养你的这片城池抛头颅。” 陈圆这才明白,这才是策宸凨不杀他的原因。 三日后,平武过来给他解绑,陈圆却打死也不走,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平武的身边,嚷嚷着要入伍当兵。 平武皱了皱眉头,烦的不行。 在他的眼里,这陈圆虽与少主年纪相近,可哪里像他少主这般能上阵杀敌。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把他险些吓尿了,更何况是要他去杀人。 平武大步跨进军营,命守着军营的将士将陈圆赶走。 陈圆哪里肯走,他直接跪在了军营前,嚷嚷着自己先前错得太过离谱,要入伍为兵赎罪。 “这个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平武掀开军帐帘子,大步跨了进去。 策宸凨正在看着沙盘,手里拿着一只棋。 帘子落下后,还是能隐隐约约听见那陈圆的嚷嚷声,甚是不堪其扰。 平武皱着眉头,唯恐这陈圆的声音吵到了自家少主,喝了一碗酒,起身就要出去。 “我去教训他一顿!这种小子揍一顿就不敢来了。” “武叔。”策宸凨淡淡地出声,“你想和那个王副将待在一起吗?” 平武脚步一顿,无奈地站在了军帐内,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的这位少主,什么都好,就是这心肠太硬了,不近人情! 平武无声无息地瞪了他一眼,坐回了椅子上。 陈圆原是抱着死赖在军营外头的念头跪着的。 可他才跪了三个时辰,娘亲就来寻他,神色慌张地道,“你快跟我回家看看,隔壁村子闹了猪瘟,县令要埋了城镇内所有的猪!” 陈家是这城镇出名的养猪大户。 而这里的人出了猪肉,其他的禽类甚少吃,便也没有人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海寇多年滋扰,每每入城抢夺,这鸡鸭被他们一抱就能拿走。 他们不愿意白白便宜了海寇,故而很多年不养禽类了,只养猪。 若是猪被活埋处理了,他们可就没有肉吃了! 若是想吃点肉,只能去捕鱼。 可整片海域都是海寇的领地,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敢! 陈圆如临大敌,连忙起身跟着他娘亲回了家。 策宸凨走出帐篷时,恰好瞧见陈圆离开。 他信步走到了军营外,问着收军营的小兵。 “好像是城里闹了猪瘟。” 左右同他们无关。 他们的军饷还不知在何处飘着呢,每日只能去海里捕鱼,挖野海草填肚。 正当策宸凨沉思时,不远处传来车轮子碾压着地面的声音,听着动静很大。 策宸凨抬眸看了过去,是镖局的人。 瞧他们推着的那辆木头车,轮子都快要散了。 两个小兵已经上前阻止,“此处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快走快走。” 镖局的人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到了!我说,你们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怎么也赶不上你们!” “......你什么意思?” 小兵们听得一头雾水,警惕地抬手握住了剑柄。 “别紧张别紧张。”那镖师挥挥手,道,“我们是替公主来给你们送干粮的,快把你们那个姓策的将军喊出来签收。” 两个小兵面面相觑着,转头看向了军营门口的策将军。 “公主?” 镖师说话向来大声,闻言便点头道,“对,就是那个嫡亲公主!那个......那个爱慕你们将军的公主。” 策宸凨眉心一跳,在听到嫡亲公主这四个字时,已经走了过去。 镖师一看这位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将军面容冷峻,身材高大挺拔,便是猜到这就是策宸凨。 毕竟在南蜀,能和策宸凨一样高的男子少之又少。 “策将军,这是公主命我们给你送来的,不光是这一点东西,后面陆续还会 第153章 托将军之福 一个小兵惊道,“不止这一点?” 他抬头上下打量着这木头推车上的大箱子,比划了一下,这里头能装下三个人。 这怎么能说是一点东西呢? “这么多东西,策将军一个人也吃不完吧?”小兵半是羡艳半是困惑。 果然是皇室的嫡亲公主,追夫起来,出手竟是这般大方。 镖师闻言,即刻解释道,“公主说了,这些干粮是给前线将士们的,不单单是给策将军一个人。” 当然,大家心知肚明,若是没有策将军,嫡亲公主未必会想到照顾他们。 说起来,这还得是托了策将军。 这两个小兵在策宸凨颔首之后,忙不迭是的把那一箱干粮搬进了军营里。 一众将士围了过来,不等他们问,其中一个小兵就嚷嚷道,“是嫡亲公主给我们大军送来了干粮!” 军中将士数万人,这么一箱干粮,哪里够分。 “朝廷还是正儿八经的把军饷给运来吧,让公主出面给点甜头,这就算打发我们了?” 策宸凨踱步过来,恰好听见了这一句话。 正嚷嚷的那小兵瞧见策宸凨朝自己看了过来,却也不怕。 早就听说了,他们的这位策将军早前在朝上当众宁死拒婚不娶公主,如今是公主热脸贴着冷屁股,策将军只会觉得公主在胡闹罢了。 “公主莫不会以为这一箱东西,就能让我们果腹吧?” 他出言嘲讽嫡亲公主,只为讨好策将军。 想必策将军也是这般想的。 大家静默了几息,没有说话。 其实他说的也没有错。 平武更是皱着眉直摇头,他却不敢多言,只是觑了自家少主一眼。 策宸凨站定在那出言嘲讽虞晚舟的小兵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气场迫人,那小兵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帮忙搬运的镖师早就压不住气性,指着那小兵,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你知道个屁!不止是这一箱,后面还有几十箱子,里头装得全是肉脯,这都是公主变卖了自己寝宫的物件换来的钱财,买下了一家铺子,又请了好多个工人,不眠不休的给你们做这些干粮!” 他啐了一口,“公主若是知道她瞒着皇上,掏空了自己的钱财,帮的是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如将这口粮扔进海里算了!” 不止是众人愕然,就连策宸凨在听到这镖师所言之后,瞳孔猛地一震。 这满满的一箱,竟全是肉脯。 他原以为只是一些馒头罢了。 虞晚舟在宫中的处境,他是最清楚不过。 皇帝的确是赏过她几回东西,可除了他亲自去国库挑选出来的赏赐之物为上品之外,其余的东西,都是一些在国库里摆了许多年,皇帝送人也拿不出手的玩意。 他冷沉着一张俊脸,眸光淡漠地扫过那小兵,出言道,“公主倾囊相送之物你看不上,那你也不用吃了。” 小兵愣在原地,震惊地回不过神来。 策将军难道不是很讨厌公主吗? 为何......只因他出言不逊,就如此罚他? 天色方黑,军营里就起了火堆,一众将士围坐在篝火旁喝着水,就着野海菜,吃着公主送来的肉脯。 这肉脯委实厚实,每人吃个十片左右,就能果腹。 镖师也没有再离开,直说深感公主为民忧心,愿意入伍为军。 策宸凨见他们都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镖师,试了几招后,便留下了他们。 正如镖师所言的那般,翌日一早,又有镖师给他们运来了十几个箱子的干粮,打开一看,全是肉脯。 镖师运粮经过边塞小城,城中的百姓皆看到了。 陈圆上去拉着镖师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嫡亲公主给将士们运来的肉脯。 如今他们闹了猪瘟,县衙在一夜之间把猪全部处理了,城里现在无肉可吃。 他们当初没有帮助无军饷的将士,如今倒也有些羞愧,不敢去问将士们要肉吃。 可就在这日的黄昏,军营大门打开,将士们运了十箱的肉脯到了衙门处,引来了不少的百姓围观。 平武站在衙门前,等着县令慌慌张张地从里头跑出来,脑袋上戴着的官帽还是歪歪斜斜的。 他指着身后的那十箱肉脯,道,“我们策将军说了,如今城内百姓饱受猪瘟之苦,命我们送来十箱肉脯解围,往后我们军中将士也会多打些鱼给百姓,这些东西,皆由府衙派送给百姓,我们会每日派几个小兵来监督。” 防的就是府衙私吞。 县令心里虽有不满,却是不敢说话。 他们这些做大臣的,哪个没有听说过策宸凨的名讳。 平日里遇上了钦差大臣,他们也不害怕,怕就怕看到策宸凨。 听闻此人是皇帝身边最厉害的杀手,长剑出鞘,势必要见血,策宸凨的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大臣的鲜血。 县令哪敢惹策宸凨,唯唯诺诺地应下。 陈圆站在欢呼的百姓当众,愣了半想,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军营外头,又跪在了那里。 只要他不吵吵嚷嚷,策宸凨也懒得赶人。 翌日的清晨,将士们照常在岸边挖野海草,捕鱼,在正午之前,又把几十条鱼送到府衙。 城中的那些百姓早就等在了那里,倒不是为了领肉和鱼,而是将自家种的菜送给这些将士。 是以如此,将士们满满当当的推了一木头车的鱼过去,又满满当当的带回了一木头车的蔬菜。 正当他们起火生灶时,皇城终于来人了。 阿卢今日当值守着军营大门,见是八百里加急,还以为后头会跟来军饷,他踮着脚尖张望了一番,倒还真的被他瞧见了一支大部队。 他欢欢喜喜地把军营大门打开,让出了路,等到为首领头的那人骑马走到他眼前时,他才看清楚,这是他的主子,尉迟浩少将。 阿卢又往后看了看,是尉迟家的军,却怎么也不见军饷。 他们不是来送军饷的? 尉迟浩带来了两个坏消息。 因镇南王突然起兵造反,围攻了皇宫,掠夺了国库,故而军饷就不用再等了,等不到了。 第154章 只倾心策将军 好在口粮这事情,在公主和百姓的帮助下,已不成问题。 这个消息不算是太坏。 至于另外一个坏消息,却是真的不太好。 那位嫡亲公主在镇南王造反那晚失踪了,下落不明。 听幸存下来的侍卫说,公主落入了铁骑兵之手。 可又有皇城的打更人说,他见公主被海寇挟持了。 尉迟浩一心想做驸马,自请向皇帝领命,领兵出城把公主找回来。 不过是丢了一个最不紧要的公主,皇帝原是没有放在心上。 可偏偏太后她老人家逼着他,又以霍古那日所言“嫡亲公主就是南蜀昌盛的证明”,逼得皇帝只得命尉迟浩领兵去找公主。 尉迟浩此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他打听到了铁骑兵因为抓不到公主,被镇南王重罚,故而公主一定是落入了海寇的手里。 海寇抓公主,一定是为了威胁策宸凨,所以他带兵直接来到了边塞城池。 “言则,你们也不是来打仗的,只是为了找公主?” 平武沉着脸,说话时,看向了策宸凨。 公主丢了,不知少主还有没有心思打仗。 少年将军面无表情地扫过尉迟浩那张春风得意的脸。 仿佛此人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只要找到公主,他就能当上驸马。 “本就没有指望尉迟少将能上阵杀敌。” 他勾了勾唇,出言讥讽之词甚是凉薄。 惊得平武频频看向他。 少主自小性子内敛,很少有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 如今他这般反常,向来也不会为名利,他本就不在乎这些。 无关权势,那必定是与公主有关了。 尉迟浩面色一僵,咬着腮帮子,半响才道,“本少将有皇命在身,找到公主为重,策将军不必激我。” 他话才说到一半,策宸凨已是转身坐回了位子上,根本就懒得听他辩解。 尉迟家的大军不缺干粮,带来的却是最普通的馒头和大饼,平日里吃倒也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今日却见那些驻扎在此处的将士们竟是有肉脯和烤鱼吃,蔬菜也是一应俱全,甚是新鲜可口。 在看看自己吃的什么玩意,一下子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尤其是尉迟浩这样的高门贵胄子弟。 他把阿卢叫了过来。 “本将军问你,你们没有军饷,那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此处不是闹猪瘟吗?为何会有肉脯。” 阿卢虽是尉迟旗下的小兵,但这些日子跟随在策宸凨身边,早就只认策宸凨一人为将军,故而言辞之间颇有偏帮。 “鱼是我们自己下海捕捞的,多了的鱼就拿去城镇同百姓置换蔬菜。” 尉迟浩皱眉,大声怒道,“那肉脯呢?从何处来的?” 他当然知道这些鱼是从海里捕来的,蔬菜也是从百姓那里拿来的。 阿卢适才领肉脯时,听平武副将说过一句,“尉迟浩想做驸马之心,人尽皆知。” 当时,阿卢只当是听了一句闲话,这尉迟浩惯来好吃懒做,他想做驸马,太过正常了。 只是,平武副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策将军心情不太好,尽量不要惹他。” 策将军虽是面冷寡言,可从未无端端发怒过。 他心情不好,定然是与尉迟浩的到来脱不开关系。 难道......策将军是喜欢公主的? 想来也是,公主那么娇娇滴滴的一个美人,谁会不喜欢。 阿卢在京城时,就爱去坊间喝酒听说书。 他是知道策宸凨的身世的。 少年无功无名,自卑配不上公主,这也是实属自然。 阿卢觉着公主愿意倾囊相助他们这些将士,定是个心善的美人,这么好的公主,岂能嫁给尉迟浩这等虚有其表之徒。 故而,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你说肉脯啊?那是公主心疼策将军,散尽钱财,命镖师不远万里给他送来的,我们也不过是托了策将军之福。” 果然,在阿卢说话时,尉迟浩的脸色已是愈发难看了起来。 他握紧的拳头在咯咯作响。 在公主的心里,始终只有策宸凨一个人。 如今公主在镇南王叛变那晚,不惜牺牲自己,保全太后,令太后甚是心疼她。 即便他受皇命找回公主,便是皇帝下命指婚他二人,公主若是不愿意,太后一定会为她力争到底的! 更何况,现下太后已与皇帝撕破了脸,更是没有什么好话可说。 尉迟浩皱着眉头,沉下了脸色。 权势和美人他都要。 既然美人未必会是他的,那他势必要另寻出路。 他即刻起身,拿起弓箭,对着远处的旗帜射了出去。 虽说箭头有些偏,但还是将旗帜射了下来。 旗帜应声落地,驻扎在边塞的将士们皆是站了起来,神色不明地盯着尉迟浩。 无端端的射下他们打下来的海寇旗帜,这分明就是挑衅! “你们尉迟大军浩浩荡荡过来,只为寻公主,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我们无话可说,这是你们皇命在身,可尉迟少将,你射下这旗帜是什么意思!” 那小兵性子冲动,说着话,就要拔剑。 他的剑才出了鞘,就被一道突然袭来的掌风给打了回去。 哐的一声,清脆悦耳,冷剑回了鞘。 修长挺拔的少年将军站在小兵的身旁,他只稍稍一抬手,就震住了那些欲上前干架的将士们。 尉迟浩甚是惊讶挑起了眉梢。 在大军出行前,他故意在策宸凨的军中安排了几个他的人,扰乱军心。 刘寿被他杀死,吊在了必经之路的那棵歪脖子树上风干。 尉迟浩来时,已经看到了,他猜想策宸凨这样阴狠的招数,定然军中无人服他。 可是他想错了。 这一支军队,已经对他心服口服了,甚是已经到了不用他说话,就已经能镇得住这些人。 他是如何办到的? 尉迟浩脸色阴沉不定。 即便是镇守边塞多年的镇南王,麾下也有不少老将不服他。 策宸凨此人恐怖如斯。 尉迟浩已经想好了,待回京后,一定要将此事上禀给皇帝。 皇帝根本容不得策宸凨权势做大,一定会杀了他! “策将军,是他们欺人太甚!尉迟少将故意挑 第155章 不管公主死活了吗? 尉迟浩对上策宸凨漠然幽深的视线,闲适地笑开,“误会,本将军见不得这海寇旗帜,打下它,只是为了扬我尉迟大军士气,愿同你们一道击退海寇!” 如此冠冕堂皇的一番话,骗骗无知小儿还可以。 这在场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尉迟浩一心想做驸马,可偏偏公主满心满眼扑在了策宸凨的身上。 指定是他知道自己没戏了,这才又起了个争功的念头。 “脑子倒是转得快。” 平武一声嗤笑,身后的将士们随之哄堂。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抬眸,那双湛湛黑眸底敛着不知名的暗色。 “那公主呢?尉迟少将不打算管她了?” 尉迟浩微微一愣,即刻正了正脸色,肃然道,“公主重要,保家卫国一样重要,策将军不必担心,我自会找回公主。” 策宸凨转身,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军帐内。 只是他掀开帐篷的力道带着风,哗的一声,惊得将士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阿卢早就站在了平武的身旁,他的立场已是很明显了。 “策将军的心情是不是更差了?” 平武微微颔首。 几个小兵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着,“策将军为什么心情不好?” 平武正皱眉要说,却听到他们几人已经自己聊了起来,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情。 “我听说这尉迟少将曾经抢了宫中侍卫的功劳,咱们的策将军先前不就是侍卫么?” 众人了然地哦了一声,甚是有默契地拉长了尾音。 “原是如此。” “我看着尉迟少将哪有那么好心,说什么保家卫国,分明就是又想和之前一样,抢功劳!” “那......”阿卢犹豫地看向平武,“策将军是打算和他们合作共同击退海寇了吗?” 若是的话,他恐怕会被调回尉迟浩的大军中。 平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策将军可什么都没答应他们。” 阿卢闻言面上一松。 海浪拍打在岸边,一阵未平一阵又起,风声喧嚣,空气中凝着海上的淡淡的咸湿味道。 军营重地被分为了两派,有几个先前跟在刘寿身边的小兵趁夜找了尉迟浩,半响后,只见他带着那几人进了策宸凨的军帐内。 他们进去时,策宸凨正执笔坐于案桌前,不知在写什么,昏暗的烛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他坚毅的面容线条上。 他的气场过于慑人,即便是他只是坐在那里,甚是连黑眸都没有抬起,就已经震得这几人自主的放缓了脚步,唯恐惊扰到了他,惹他不悦。 尉迟浩负手走了过去,他想看看策宸凨在写着什么,神色如此凝重。 可他一走过去,什么都没有瞧见,就见一张白净的宣纸覆盖在了案桌上,策宸凨已经将笔搁下。 “什么事?”他淡淡的嗓音里敛着没有温度的气息。 尉迟浩清了清嗓子,站定在他的案桌前。 “这几人往年就是在我手底下受训成士,将士之间讲究一个默契,所以他们想转投入我军中,不知策将军能不能放人。” 这无疑就是来给策宸凨添堵的。 平武一脚踏进账内,就听见了尉迟浩的声音,他当即就怒了,快步走了过去。 “合格的小兵应当不论在哪位将军的手底下,都可堪以重任,不过他们既能起这念头,想必是受训时过于宽松了。” 平武字字句句都在嘲讽这他们。 又是暗讽这几个小兵不合格,又是在嗤笑尉迟浩训练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帮不合格的小兵。 尉迟浩脸色微暗,他还算是能沉得住气,故而没有当即翻脸,只是微微笑着。 他还未说话,就听到策宸凨不温不火地嗓音响起。 “尉迟少将来的正好,我本就有此意,将这几人送还。” 今夜是阿卢守在军帐外头,他听了此言,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向了一旁的小兵。 “你听出出来了吗?策将军快嫌弃死那几个胆小鼠辈了,尉迟将军居然当个宝的,上门来讨人。” 一阵窸窣的嗤笑声虽是不大,可偏就传进了帐内。 很显然,尉迟浩听见了,所以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 “策将军不要的玩意,他捡起来当个宝贝似得。公主是这样,这几个小兵也是这样......” 这小兵的话音方落,只听帐内传来少年将军颇凉的声音,“进来。” 阿卢和他相视了一眼,即刻正着脸色走了进去。 适才出言讥讽尉迟浩,连带上了嫡亲公主的那个士兵,就是那天嘲讽公主只送来一箱肉脯的那个小兵。 他名为周川。 阿卢早就从平武副将那里看出来了,他们的这位策将军,其实心里头把公主看得很重要。 “从明日起,负责盯着府衙派送物资给百姓的事情,一并交给你二人。” 也就是说,平日里的训练,他们不用了,下海与海寇交战,也用不上他们了。 若是贪生怕死的鼠辈,自是乐得其所,可偏偏这两个小兵都是想上阵杀敌争一份功劳的。 阿卢脸色惶恐,连忙拉着身旁的周川下跪,“将军,我们错了,我们往后不再所以妄言。” 策宸凨却是摆摆手,一副懒得听他们狡辩的模样,命他们退下。 周川恼怒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出去。 平武见状,跟了出去。 “你得感谢策将军,那尉迟浩是什么卑鄙小人,你不会没有耳闻吧?” 周川冷着脸,没有说话。 阿卢却是很了解尉迟浩的,连忙解释道,“你适才的那番话,虽是在辱他,但他一定会状告给皇上,说你对公主出言不逊。” “公主再如何草包,那也时代表着皇室,你对公主出言不逊,那就是对皇室不敬,这下场,你可想过了?” 阿卢说罢,又看向了平武,“平副将,将军适才其实是在保我们是吗?” 平武不予置否。 周川冷静下来后,脸上有些动容。 待尉迟浩带着那几个小兵离开,周川又走进了军帐内。 策宸凨手里正拿着一叠纸,抬眸见是他,适才在尉迟浩面前不显露的怒意已是体现在了他阴沉紧绷的下 第156章 把我们害得真惨 “策将军,你适才,是为了保我们二人吗?” 周川倒也是个直性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着。 策宸凨闻言,似笑非笑地勾唇冷笑,垂下的眸底敛着凉薄的寒芒。 “不是?”周川微微一愣。 “第二次了。”策宸凨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那叠纸卷起,不紧不慢的起身,“你对皇室不敬,本将军不放心你会为国上阵杀敌。” 所以才罚他卸甲守在府衙旁。 策将军分明就是在为公主出气! 阿卢虽是看透了,但是并不敢说。 策宸凨将手中的那叠纸递给了阿卢,“连夜送去府衙,让他们尽快找到人。” 阿卢接过手,直到走出了军帐外头,才将那叠纸打开,周川探头看了过去。 那满满一叠纸,少说得有三十张,上头画着的全是同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 仅仅是一张画,就能瞧得出这女子神韵娇憨软糯。 平武扫了一眼那画像,摸了摸下巴。 少主画公主画的这么神似,不知道私底下将公主的面容在心里描绘会多少回。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天边一脚被绚丽的朝霞映得一片紫红。 虞晚舟一路上又是逃命又是赶路的,终于徒步走到了边塞小镇。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见了石阶就坐下。 虞晚舟正低头锤着腿,过了一会,来了一个妇人也坐在了她的一旁,再过了片刻,从她起往后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小姑娘有些纳闷,话还未问出口,只听吱呀一声,身后漆红色的大门打开,不少衙役抬着东西走了出来。 虞晚舟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了府衙的大门前。 她才站起来,就有一个衙役望她手里塞了一包肉脯,又见她风尘仆仆,问了句,“刚来这里?” 虞晚舟点了点头,那衙役便又塞给了她一包肉脯。 一路上赶路,这几日她只喝了水吃了馒头,眼下还真的有些饿了,她便想也不想的拿起肉脯吃了起来。 正当她吃着,衙役都递了碗水给她。 着实把她惊着了。 现下的府衙对待百姓都这么好的嘛? 倒是同暮江的府衙截然不同。 “这肉脯是从哪里来的?嘎巴脆,还挺好吃的。” 只是这味道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吃过。 衙役回道,“是嫡亲公主为策将军的军队准备的,策将军见城中百姓受猪瘟之苦,特意拨了十箱肉脯过来,等过几日皇城运来新的,也会拨给我们一些。” 虞晚舟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原是受了策宸凨之福。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更应该感谢自己才是,她能在这偏僻之处吃上肉,全靠她自己深谋远虑。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站在一旁看着衙役在皇榜出贴上了新的告示。 上头写的是尉迟浩也带着大军来找她了。 虞晚舟眉头一沉,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尉迟浩也来了? 她本是想着歇一会,就去军营找策宸凨,可偏偏尉迟浩来了,她便有些犹豫了。 正当她还未想好下一步要如何的时候,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你把我们二人害得这么惨,可想过后果了?” 张白咬牙切齿地站在虞晚舟的面前,双手插在腰上。 他头一回被抓进大牢,那地方又脏又臭,简直不是人待得。 想他真心待公主,公主居然耍心思害他! 大当家果然说的没错,这皇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而霍古铁青着一张脸,正盯着她瞧着。 虞晚舟倒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张白和霍古会这么快就从牢里逃出来,还赶上了她。 “救......” 她连忙转身对着不远处的衙役呼救,可声音冲破了喉咙,她只觉脖子上疼痛袭来,之后便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白扶着她,看向了霍古。 霍古将帽檐压低,“带回船上。” 闹市上人来人往,近日来城内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全是附近的百姓来取肉脯和活鱼的,故而街上出现了三个陌生人,大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片刻过后,阿卢和周川来了府衙,周川将捕来的鱼给了衙役,而阿卢直径走到皇榜处,把策宸凨连夜画的公主画像贴上去了一张,剩下的全数交给了衙役,命他们去找人。 “敢问军爷,这画中女子是谁?” 策宸凨早已交代下来,不要透露画中女子的身份,以免被海寇得知,让公主陷入危险。 故而,阿卢只道,“是一位很重要的人,一定要找到她。” 另一个衙役端了水过来,恰好瞥见了那画像,“这画中人......我适才见过!” “在哪里?”阿卢连忙问道。 “就在那喝水......”那衙役指了指方向,可哪里还能瞧见人,只有那空了的碗。 衙役眼尖,转头就瞧见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两袋肉脯。 县令为了更好的管理这些肉脯,命人装袋后,在袋子上有系了个号码牌子。 “这不就是我刚给那位姑娘的两袋肉脯?” 阿卢神色一紧,将画像递到了他的眼前,“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就是她?” 衙役又认真地看了一边,点头道,“就是她!那位姑娘虽是风尘仆仆,脸上还有有些泥,可她生的太美了,我一眼就记住了。” 也正是因为她长得甚是貌美,所以他才额外多给了一袋肉脯和一碗水。 阿卢不疑有他,连忙骑马赶回了军营,飞身下马后,连招呼都顾不上打,直奔策宸凨的军帐。 “策将军,我找到......” 他掀开军帐,却见尉迟浩站在里头,硬生生地将话憋了回去。 也不知两人在军帐内说了什么,尉迟浩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他怒沉地看着阿卢,“你找到什么了?” 阿卢看他一眼,上前对着策宸凨道,“昨夜策将军安排的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昨夜策宸凨除了交代过公主画像一事,再无其他事情了。 少年将军闻言心中一片了然。 他从位子上站起,负手在背,冷眼看着尉迟浩,“此事我做不得主,尉迟少将还是去 第157章 怕是遇险了 尉迟浩眸子一顿,勾唇的弧度笑意有些僵住,在往日自己的小兵面前被折了面子,他有些待不住了,甩开袖子转身就走。 阿卢不放心,待他走后没多久,走了出去,绕着军帐走了一圈,见四下并无尉迟浩的人在,这才回了军帐禀报。 军帐的帘子才落下,尉迟浩就从后方一个军帐处走了出来。 他盯着阿卢的背影,挥手命人上前。 只是不太巧,那个小兵才上前,平武就持着大刀,站在了策宸凨的军帐外头守着。 小兵脚步微顿,故作经过,打算绕到策宸凨军帐的后面,可他没走两步,又见几个小兵在军帐的附近来回巡逻,仿佛就是在防着他。 听闻策宸凨对待将士手段严厉,他连在此驻守多年的王老将军都敢杀,更别说是他一个无名无姓的人了。 小兵摸了摸脖子,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很重要。 是以如此,他故作停留了一会,转身走了回去。 尉迟浩见他没过一会就回来,那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能杀了他。 小兵不敢看他,低着头半是无奈半是害怕。 “尉迟少将,这附近到处都是策将军的侍卫在巡逻。” 他不等策宸凨发怒,为自己找补,随口编了句,“可我还是听到了一些,那个阿卢说什么公主......” 尉迟浩眉头拧得很紧。 难道策宸凨也在找公主? “他既对公主无意,又何必派人盯着公主的消息?” 尉迟浩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转头瞪着那小兵,逼近了一步,“当真?” 小兵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他不信。 “小的亲耳听见的!” 尉迟浩脸色阴沉了下来,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 “策宸凨的心里只有皇帝的任务,现下城外那些海寇和白玉部落的族人就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的,他何必分心思去担心公主?” “尉迟少将,我看他未必是担心公主。”小兵一脸谄媚。 尉迟浩又看向了他,挑起了眉梢,“哦?” “我看他一定是找到公主,抢走少将你的功劳。” 闻言,尉迟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倒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情。 “拿着我的令牌去府衙,命他们排查所有陌生面孔!” 海寇抓着公主想回自己的老窝,必须经过边塞城镇,没有第二条路。 军帐内,烛光明明灭灭,眼看着就要燃尽了。 “策将军,公主今日出现在城内,被衙役看见了。” 阿卢说话时,好奇地打量着策宸凨的神情。 也不知道这位冷面俊首的少年将军在得知心中记挂着的公主下落会是什么模样。 所以,阿卢故意将话说了一半。 只是他算盘打错了。 眼前的策宸凨,面色如平常一样,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站在沙盘前,淡定自若的拨弄着旗帜。 策将军还真是......一心只在战事上。 阿卢此时若是没有低下头,许是能瞧见那只拿着旗帜的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出。 “人呢?把她安置在了哪里?” 公主理应是会在府衙住下的。 阿卢愣怔了半响,才呐呐地道,“没找到公主?” “没有?”策宸凨眯起眼眸,嗓音低沉,甚至平缓的听不出半点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自己的喉咙紧绷得很是厉害。 他随手拿起案桌上的半盏酒杯,一饮而下。 军中的烈酒辛辣,并没有缓解他喉间的不适。 阿卢将头低下,幅度甚小的点了点。 “公主似乎遇到危险了。” 他迟缓地拿出了那被公主掉落在地上的肉脯袋子。 “人就在城内,还能让她被抓了?” 策宸凨心头窜起一股火,低醇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冷。 “已经命府衙的人在城内搜寻, 想必很快就有公主的消息了,请将军再给几日时间。” 策宸凨的脸色更是阴沉。 霍古并非是什么善茬。 虞晚舟前两次落在他的手里,都是死里逃生,这一次...... 黄昏的最后一抹骄阳透过窗子洒进了屋内,风从海面吹了过来,夹着咸湿的气味。 虞晚舟是被晃醒的。 晃醒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她躺在木板床上,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为何叹气?” 张白拿着白饭咸鱼,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这里只有这东西,公主若是吃不下,就只能饿着。” 因为被她耍了一遭,张白对她已经没了半分好感。 以往怎么对待俘虏的,就怎么对待她。 只是,她比起那些俘虏,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她有自己的一间屋子。 虞晚舟被五花大绑着,躺在木板床上动弹不得,她一转头就能看见那碗饭。 她昏迷前,才喝了一碗水,半个肉脯,此时醒来,饿的不行。 “你不给我解绑,我要怎么吃?” 张白却是嗤笑了一声,问道,“这种粗鄙之食,公主当真能吃得下去?” 他就是故意刁难。 就这种咸鱼,没几个海寇能吃下得去,更何况是她这个锦衣玉食的公主。 虞晚舟蹙眉,压着脾气,好声好气道,“都是填饱肚子的东西,吃什么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惯来能屈能伸。 刚回宫那会,御厨房见她不受宠,每次都是最迟给她送来餐食,寒冬腊月的天,即便有盖子盖着,也早就冰凉了。 她还不是照应吃了。 “你别耍花样!” 张白只解开了绑着她手的麻绳,然后将那碗饭递给了她。 虞晚舟拿起筷子,夹着咸鱼就着白米饭就吃,虽说她的确是饿极了,吃起来也有些狼吞虎咽,可模样始终是秀气斯文。 张白平日里就爱看美人,不由得一时间看呆了。 但他很快就回了神,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催道,“快吃快吃!” 虞晚舟有些恼怒,她吃的还不够快吗? 少女垂下眼眸,扒拉了一大口饭,故意往嘴里塞进去,随后只听哐当一声,碗和筷子落在了地上。 张白瞪着她,“你给我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吃干净了!” 话音方落,他就 第158章 又被她收买了人心 “不会是......噎着了吧?” 张白目瞪口呆,见虞晚舟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一时间慌了,连忙出去找人。 好在船上有几个兄弟的妻子在。 她们不断地拍着虞晚舟的后背,一下重过一下,啪的几声,连张白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转头看向了窗外。 公主娇娇滴滴的,哪里禁得住这几个蛮婆娘的打。 他正想着,身后却听不见打后背的声音了。 “公主快喝些水。” 张白转头看去,其中一个妇人正给虞晚舟端去了水。 “好端端的,怎么吃饭还能噎着了?” 闻言,虞晚舟端着水碗的手微微一抖,几滴水被她晃了出来,落在了那妇人的手背上。 只见公主胆怯怯地觑了眼张白,又抿着唇低了下头。 那几个妇人便是知道缘由了! “一定是你把公主吓着了!” 张白此时不由得望了望窗外,居然没有飘雪。 不是说受了冤屈的时候,夏日也会飘雪吗? “你们太小看公主了,她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被我吓到!” 妇人几个一听张白的狡辩,就怒从中来。 想之前在暮江,公主被他们绑来做俘虏时,还以德报怨,教了她们和孩子识字。 这么好的公主,居然被张白如此欺负。 她们几人站了起来,卷着袖管,作势就要打他。 张白是不怕她们的,只是她们又是自家兄弟的妻子,又是女人,他哪里能同她们动手! “你分明是故意的!” 张白气不打一处来,才伸出手指向了虞晚舟,他的手指就被其中一个嫂子给掰着了,疼得他连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娇滴滴的小公主见状,连忙起身道,“姐姐们误会了,他没有欺负我。” “公主莫要为他说话,他平日里是什么德行,我们还不清楚吗?” 张白疼得跺脚,“我真没欺负她!” “张白的确没有欺负我,是因为他催我吃快些,我猜他一定很忙,不想耽误他,所以吃的快了些,不想竟是......” 张白瞪红了一双眼睛,冲着她道,“你可别说了!”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好啊!你果真欺负公主了!别人吃饭,你催什么催?” 就这样,张白被这几个妇人拖出了屋外。 她们走时,还有一个妇人跑了回来,特意给她解开了绑着她双脚的麻绳。 “公主自在些,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你也不是头一回住在船上。” 虞晚舟微微笑着,眼眶里的泪光还没有褪去,“多谢姐姐们了。” 霍古早已听见了动静,只是他没有进去。 这个虞晚舟, 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甚是会收买人心。 他这些海寇们的家眷是何时同她姐妹相称的? 居然没有人发现,倒也是稀奇了。 张白在几位好兄弟的劝说下,那些嫂子才放过了他。 他一得了解脱,就要回头去找虞晚舟,却是被霍古拦了下来。 “放弃吧,你斗不过她的。” 张白气得不行,“那总得把她绑住才行,万一她跑了呢?” “这四周都是海,她往哪里逃?” 霍古倒是没有猜错,手脚自由的虞晚舟的确是没有想要逃跑。 一来她水性不好,二来拜这霍古所赐,那回在暮江的护城湖落了水后,她就变得怕水了。 虽说平日里掩饰的还算是能瞒住人,可她心里清楚的很,要她下水,绝无可能。 晚饭是霍古亲自给她拿过去的,没了咸鱼,倒是有一盘鲜嫩的红烧鱼,那些妇人甚是心细,帮她把鱼骨都给剃了。 他看着虞晚舟拿起筷子就夹着菜吃,半点没有犹豫,不禁皱眉,“你不担心我给你下毒药吗?” 闻言,小姑娘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霍古这才满意地笑了。 对嘛!做俘虏就该有做俘虏的样子,哪有像她这样,被绑到海寇的老窝里,熟练得就像回到了老家一般。 只是,霍古没有得意多久,就被虞晚舟的一句话给气的不轻。 “我知道你和那个张白一样,也想弄死我,可是你敢吗?” 你敢吗? 他自是......不敢。 虞晚舟要真的在他手里出了什么意外,那策宸凨那小子岂不是会杀疯了? 到时候,他抛出自己的身份,同他相认,那小子也未必会手下留情。 他不能拿所有兄弟的性命来冒这个险。 虞晚舟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倒不是她真的无所畏惧,只是因为她不能露怯。 况且她心里真的没有底。 她同霍古做过两回交易,每次她都险些死去。 这一次,她未必也能像以前那么好运。 说那话,也不过是为了震慑住这些海寇罢了。 霍古起身时,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很有魄力,不过为了那小子好,我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被女人拿捏住,就已经足够让一个男人死掉。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来自宫里。 砰地一声,霍古将门关上,大步离开。 虞晚舟看着纸窗上的人影离去,她才放下了碗筷,适才的好胃口她也是装出来的而已。 她外祖父虞阁老曾说过,不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不能露怯于人前。 故而,以往那些她害怕的模样,都是故意装出来的,此时真的害怕了,她却不能被人看穿。 天色暗得很快,船帆虽着猎猎晚风赫然作响。 虞晚舟填饱了肚子,溜达到了甲板上。 为此,那些海寇甚是头疼,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又见她在油灯下教孩童写字,觉着公主还是以前那个在暮江被绑来的公主,哪有张白说的那般心思深沉,故而对她便也放松了警惕。 军营内,尉迟浩倚在军帐外,等着将士给他端晚饭。 他皱眉看着策宸凨手底下的那帮兵,又是新鲜素菜,又是鲜鱼和肉脯的,再看看自己吃的只是挖来的野海菜。 “你们不是也下海捕鱼了?鱼呢?” 他转头质问着自己的士兵。 “我们不善水,没有抓到鱼。” 那小兵没有说的是,他们还有不少兄弟因为抓鱼,险些掉落海里丧命。 “简直是废物!” 尉迟浩 第159章 找到公主了 他眯起了眼眸,快步跟了上去。 阿卢瞧见尉迟浩跟在策宸凨的身后,他连忙要追上前,却被平武拦了下来。 “放心,他跟不上策将军的。” 阿卢半信半疑地待在了军营内。 海边白浪翻滚着,不断地拍打着陡峭的礁石。 海面上的船舰随着波动的海浪,晃动的愈发厉害了。 深夜的风很大,仅仅是站在岸边,都觉着身子被夜风推着往前走。 尉迟浩不善水性,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得蹲在了礁石下方。 高大挺拔的少年解开披风,轻轻一跃,遁入了海中。 他游得很快,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尉迟浩不甘心地一脚踩在了他的披风上,一波海浪袭上岸边,打湿了他的双脚。 他在岸边守了一会,那海风席面,犹如寒冬腊月的风,刮得人浑身生寒。 尉迟浩没有坚持多久,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回了军营。 他故意去策宸凨的军帐找他,却直接被平武拦了下来。 “你们策将军,不会不在军中吧?” 军中将士,不得擅自离开军营。 他跟不上策宸凨不打紧,照样有办法收拾他。 平武只是笑笑,反问道,“策将军在哪里,尉迟少将你不是最清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尉迟浩蹙眉沉下脸。 “适才我们的将士都看见尉迟少将同我家策将军一同去夜探海寇船舰了,怎么你半路返回了?” 平武的话把尉迟浩打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想到自己偷偷跟在策宸凨后头这件事情,居然被其他人看见了。 尉迟浩清了清嗓子,沉着脸道,“胡说八道什么!本少将是奉皇上之命,查探策宸凨是否有反常之处。” “我问你,他夜探海寇船舰,所为何事?” 他负手在背,逼问地上前。 平武不为所动,睨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尉迟浩。 因为他没有后退,尉迟浩不得不停了下来,甚至因着平武气场的压迫,他只得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两军交战,自是要探清对方的底细,才好备战,减少伤亡。” 平武所言有理有据,尉迟浩根本找不到错处。 ...... ...... 张白在甲板上守了大半夜,有些顶不住,招来几个海寇顶在了他的位置上,自己则回屋去了。 他踩过湿漉漉的甲板,低头走进了船舱内。 船舰的后方几个海寇才起身离开,就有一只手自海里伸出,搭在了上头。 颀长挺拔的少年一跃而上,翻身站在了甲板上。 海水从他的脸上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紧贴在墙上,隐在了暗处。 “这里怎么又有一滩水?快把它擦干,免得公主一会又滑到。” “公主睡下了吗?” “没有,正哭着呢!大当家和二当家也是的,明知道她爱哭,恐吓她做什么?” 哭了? 隐在暗处的少年蹙眉,冷峻的脸庞一下子变得冷峻紧绷。 他待这几个海寇走后,才又走了出来。 虞晚舟的住处很好找,只要寻着哭声,不用费上多少精力,就找到了她。 “公主别哭了,你究竟想要如何?” 霍古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她这嗓子一哭嚎起来,没完没了,大伙都没有办法休息,这还怎么打仗?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策宸凨眉头紧蹙着借着窗户缝隙,看着屋内那哭肿了双眸的小姑娘。 虞晚舟用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又不是我要哭的。” “......”霍古, “那你哭什么?” “我说了不是我要哭的!” 虞晚舟也有些动怒了,怎么这些海寇听不懂人话么? 她的眼睛一受到风吹,就止不住的流泪,偏这海上的风还特别的大。 她也不是自己要去吹风,这不是被张白绑去了甲板上,逼着她去看岸边的军营。 那军营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虞晚舟想不明白。 况且隔着那么远,她只能看见连成一片的山罢了。 霍古有意无意地瞥了瞥那格子窗,随后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被这公主的哭声吵得头疼!得去给自己抓几帖药了。 霍古离开后,虞晚舟一边哭着一边躺在了床上。 这眼泪落了一整天,她也有些累了。 虞晚舟正躺在床上,听着海浪声发愣,只听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知道又是谁来找她麻烦了。 虞晚舟不堪其扰,转身背对着,卷着被褥,埋头在枕头上。 “公主,本将来迟了。” 面容矜贵冷峻的少年半跪在榻前,低醇的嗓音紧绷着。 虞晚舟微微一愣,随即从床上坐起,转身看向了来人。 她的双眸哭得红肿,白皙的面容上还有几滴没有擦掉的眼泪。 策宸凨眉头微微下沉了几分,出言问道,“他们可欺负你了?” 虞晚舟摇摇头,想起那霍古若是按辈分的话,策宸凨许是要喊他一声叔叔。 她又想起自己把霍古和张白坑进了大牢里,难免心虚地低了下头。 外头起了动静,策宸凨警惕地走到了床前,全然没有注意虞晚舟心虚的神情。 “公主殿下,我得尽快带你走。” 虞晚舟也没有半点犹豫,翻身下了床榻。 她这双眼睛可再也受不住这海面上的大风了。 小姑娘小跑着到了策宸凨的身边,双手紧紧地抱着他有力的手臂。 张白快要恨死她了,若是被他发现,许是没那么容易让她跑掉。 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在嚷嚷着,“是下毒!谁干的!” 虞晚舟心下一沉,抱着策宸凨的手又紧了紧。 整个船舰,只有她是外人。 若是有人被下了毒,一定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虞晚舟眉头紧蹙着抬头,一下子撞进了少年的湛湛黑眸中。 他虽是敛着眼眸,可虞晚舟还是从他的眸底看见了一丝怀疑。 连策宸凨也怀疑她? 虞晚舟皱了皱眉,迟疑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少年皱眉低声问着,“解药在哪里?” “不是我做的!” 虞晚舟小声说罢,有些生气地跺脚。 旁人也就罢了,这策宸凨为什么还不信她? 第160章 有人下毒 那霍古是他爹的至交。 他出手伤霍古,但自有分寸,绝不会伤及性命,可公主并不通医术,若是她下药重了,真的闹出了人命,日后可怎么解她和海寇之间的恩怨! 虞晚舟真的动怒了,她转头瞪着策宸凨。 “我现在在海上,又不懂水性,我就算是把他们都毒死了,我也逃不走! 她倒是会划船,可这是船舰,少有操作不慎,她会连人带船没入海中的。 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会犯蠢的人么? 虞晚舟越想越气,甩开了策宸凨的手,道,“你自己走吧,我不用你救。” 自她五岁离开皇宫后,她就知道,耍性子对她而言只会吃苦头。 可此时她有尝试过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告诉自己,不如等策宸凨把自己救出去,再同他置气也不晚。 可偏偏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旁人不信她不打紧,可偏偏为什么策宸凨不信她? “公主,你......” 策宸凨已经抬起手,打算打晕她带走,却听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公主,我们有不少人都中了毒,你可有不适的感觉?” 是张白的声音。 这人生气归生气,但关键时候不仅没有怀疑她,反倒很是关心她。 如此一想,虞晚舟更是觉得这策宸凨有些可恶了。 她推开策宸凨,上前隔着门道,“无事,你们可要我帮什么忙吗?” 听到她说没事,张白倒是松了口气。 她是一张可以威胁策宸凨的王牌,断然不能出事。 张白拒绝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能干什么? 待他走后,虞晚舟转头看着策宸凨,面容冷了下来,“你听见了?他们都没有怀疑我!” 许是她自己没有察觉,自己娇软的语调里满是委屈。 说这话时,她眼眶微红,虞晚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眼疾又犯了。 “抱歉,公主。” 策宸凨垂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觉得我的手上沾过人血,所以心思歹毒是么?” 少年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对她的质问,他无话可说。 倒不是他觉得虞晚舟心狠手辣,只是给海寇下毒这种事情,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策宸凨的沉默无疑让虞晚舟更是生气。 “那你呢?死在你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你想我应当如何看你?” 策宸凨没有想到虞晚舟会这么生气,他紧绷着下颚线条在昏暗的烛光下凌厉阴鸷。 “公主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 虞晚舟呼吸起伏得有些厉害。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委实过分了! “请公主跟我走。”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 虞晚舟嗤笑了一声,“你又是把我当做领功的任务?” 今日城内换了皇榜,海寇入城时,撕了一张下来,带回来给她看。 那皇榜上写着,宫中丢了嫡亲公主,特命尉迟浩领兵寻找,若百姓有线索,属实之后有重赏。 一条线索,得五十万两。 她皇帝老爹那么抠门的一个人,连军饷都舍不得出,更何况是悬赏找她。 这悬赏,要么是太后的意思,要么是尉迟浩自掏腰包。 “既然找我是尉迟浩的任务,策将军就不必插手了。”她冷声嘲讽道,“我也听说了,我父皇的意思是,谁能找到我,谁就能尚公主做驸马。” “本公主不想再被人当朝拒婚,所以还请策将军,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 策宸凨皱了皱眉头,抬步上前。 虞晚舟看着他抬到半空中的手已经做成了手刀的样子。 她警惕地往后退,“策宸凨,你敢对我动手?” “公主,得罪了。” 他抬起的手刀正要落在她的脖颈处,只听外头又有了动静。 “有人看见策宸凨那小子来了,莫非这毒是他下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他一定是来救公主的,此时定是躲在了公主的屋子里。” 虞晚舟面色一白,紧张地拉着策宸凨走到了窗前。 “你快走!” 她一把推开窗户,猛烈的海风卷着潮湿的水气铺面而来。 虞晚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策宸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不会丢下你,你得跟我一起走。” “他们现在是想杀了你!我不会水性,你带着我逃,恐怕我们谁都逃不走!” 虞晚舟咬牙背过身,不再看他。 “我惯来不喜欢做累赘。” 策宸凨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外头的脚步声愈发近了。 随着门应声打开,扑通一声随之响起。 几个海寇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到了窗户前往下看,手脚快的人已经一跃而下,入了海。 “公主,是不是策宸凨?” 那海寇凶狠地瞪着她,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人甚是用力,虞晚舟觉着自己的手臂都快被他捏断了。 相反,适才策宸凨抓着她手臂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用力,甚至她一甩就甩开了。 “什么策宸凨?他来救我了吗?” 虞晚舟故作惊喜地睁大了双眸,满眼都是期待。 那海寇狐疑地盯着她,“公主,你可不要说谎,你屋子里没有人来过,那为什么要打开窗户?你不是怕冷不喜欢吹风吗?” 虞晚舟轻咬着下唇,缓缓地低下了头,“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可不能告诉你们大当家和二当家。” “快说!” 海寇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我把求救信塞进了酒壶里,刚扔进海,你们就来了。” 所以,适才的噗通声是因为她把酒壶扔进了海里? 这海寇半信半疑,直接亮出了大刀。 刀光在虞晚舟的眼前闪过,她故作害怕地倒吸了一口气,双眸因着适才吹了风,比之前更红了。 “我保证我不会再写求救信了!” 见她是这样的反应,那海寇只得收起了大刀,冷声道了一句,“大当家说了,只要你和他的交易完成,他自会放了你。” 闻言,虞晚舟迟疑地点了点头,“可是先前两次,我都险些死在了你们大当家的手里,要我信他,绝无可能。” 这海寇愣了一会,竟是说不出话来。 公主有些通透。 他大当家还真的未 第161章 诬陷被反杀 冷清的圆月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小船在离岸不远处静静地停着,一盏灯笼挂在上头,随风摇曳着,似乎很快就会熄灭。 忽然一只宽厚修长的手从海里伸出,湿漉漉的搭在了船上。 平武即刻起身,颀长高大的少年自海里一跃而上。 “少主。” 平武低头望海里看了看,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你没有找到公主?” “出了点岔子。” 平武颔首,面色有些着急,策宸凨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尉迟家的大军中有不少将士中了毒。” “中毒?”少年眉眼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适才海寇当中也有人中了毒。 “我已经盘问过我们的人,没有人对他们下毒。” 偏偏只有尉迟浩的人中了毒,平武不禁怀疑起了霍古。 两人赶回军营时,几个巡逻的士兵的尸首就躺在地上。 尉迟家的大军和策宸凨麾下大军正打得你死我活,有不少受了重伤。 “你们下了毒,还要诬陷我们杀了你们的人!老子跟你们拼了!” “明明就是你们记恨在心,怀疑我们下毒,故意杀人泄愤!” 而尉迟浩只是站在暗处,漠视着这一切,直到他看见策宸凨浑身湿透地回来,这才飞身进了战局,两三下控制住了自己的将士。 见他出手,策宸凨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策将军回来了!” 阿卢最是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策宸凨,高声喊了声,提醒着大家。 众人让开了路,面上皆是愤恨,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吵嚷嚷地说着事情起因。 少年将军扫了他们一眼,见有不少人身上带了伤,眉头微拧。 “都下去上药。” 尉迟浩冷笑一声,负手上前,站在了策宸凨的面前。 “事情缘由都不问清楚,策将军就包庇自己的将士,莫不是今夜下毒是你默许的?”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地出声问道,“本将军夜探敌情,不在军中,是放心尉迟少将你能主持大局,可你都做了什么?” 问题就在于,他什么都没有做。 任由两队南蜀将士自相残杀。 尉迟浩面上怔愣了片刻,才张了张口要说话,就见策宸凨冷着脸转身,丢下一句,“此事我会命人八百里加急,上禀皇上。” 他既敢上禀给皇帝,那毒就不会是他下的。 尉迟浩挥手招来一个小兵,附耳说了一些什么。 趁着夜色未尽,那小兵换上了常服,出了军营。 天光大亮时,休整了一夜的将士们才列队点名,只见一人卷着风尘走进了军营。 “尉迟少将,小的经过一夜盘查,终于找到了他们下毒的证据。” 将士中有人性子暴躁,作势就要冲上去,“你说什么浑话!我们策家大军清清白白,根本不屑下毒!” 眼看着那拳头带风,就要打在尉迟浩的脸上,他也不躲。 他是少将,这人不过是个小兵,敢对将军动手,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不过尉迟浩并不想要他的命,他只是想要有个借口状告策宸凨不会带兵,好让皇上把他撤换下来。 薄唇微微勾起,他等着被他算计的这一拳,却没有如愿。 一只大掌突然伸到他的眼前,轻而易举地把那拳头挡了回去。 策宸凨冷眼扫过那小兵,低声道,“自己去平武副将那里领罚。” 尉迟浩看得出,这小兵甚是服帖策宸凨,明明满脸的愤怒不平,却在隐忍的深呼吸了几下后,低头认错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还穿着常服的小兵。 那小兵心领神会,掏出了怀中的一包药,递了上去,“将军,属下已经彻查过了,我们军中将士所中的正是此毒,是由城中一个老大夫调制出来的,那老大夫已经全都招了。” 他顿了顿,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 “我让那老大夫把买毒药的人画下来,岂料居然是平武副将。” 平武看着自己的画像,嗤笑了一声,“笑话!我们将士与城中百姓颇为相熟,能画得出我的画像,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平武副将的意思是,你不承认?” 平武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懒得理会这平白无故的冤名。 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居然也看漠视他! 尉迟浩握紧了拳头,看向策宸凨,“人证物证在此,策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策宸凨不就是得人心吗! 他就要这些人看清楚,大难当前,策宸凨还不是会为了自保,舍弃他们任何一个人。 “阿卢。” 少年将军只是招来了阿卢。 阿卢风尘仆仆,手里拎着一个老头的衣领,将他拽了过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官服的人。 尉迟浩眉头皱了起来,不明白这城池的县令为何会来。 阿卢一松开手,那老头就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把怀里拿一袋子的金子全数扔在了地上。 “小的是受了那位军爷的钱,依着他的叮嘱,画了平武副将的画像......” 这老头的确是城中的一个老大夫,也的确调制过毒药。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给过你钱了?” 尉迟浩身边的那穿着常服的小兵着急了起来,作势就要上前打死那老大夫。 可他才上前走了两步,策宸凨的手就横在了他的面前。 他哪里敢和皇帝手底下最狠毒的鹰爪动手,是以只得止住了脚步,转头救助地看向尉迟浩。 尉迟浩目视着前方,只当没有看见。 而那县令已是上前俯身行礼,“昨夜,本县令亲眼看见这位小兵收买了老大夫,他们交谈的内容,大人我还记得。” 县令虽是惧怕策宸凨,但尉迟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县令也不敢得罪。 是以,他并没有说,那小兵昨夜在这老大夫面前口口声声说着,“帮尉迟少将办事,往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阿卢着急地看着县令,“县令,你怎么没有说全?此事尉迟少将正是幕后指使!” “是吗?”县令眉眼不抬,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阿卢 第162章 彻底被激怒了 就在阿卢揪着尉迟浩不放的时候,只见一道寒光晃过眼前。 一滩鲜血洒了一地。 那穿着常服的小兵直直地往下倒在了地上。 脑袋一路翻滚着,滚到了那老大夫的身旁,把那老头吓得当场就昏了过去。 尉迟浩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带着血的剑收回了剑鞘中。 “大战在前,故意挑拨两军关系,当场诛死!” 他转头扫过众人一眼,又道,“往后谁若再犯,这就是下场。” 众人嘘声,阿卢更是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谁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可人都被他杀了,谁还敢说什么。 尉迟浩转身,对上策宸凨凉薄淡漠的视线,他握紧了拳头,“策将军,这一场误会请不要放在心上,皇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要上禀他了,反正人我已经处理了。” 策宸凨闻言,冷冷淡淡地道,“本将军出行时,皇上曾有言,不论军中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他。” 尉迟浩眉头一沉,脸色覆着一片阴鸷。 突然,军中又有人倒了下来,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后,就没了脉搏。 而几道暗箭突然破风射来,击中了几个将士。 一时间,将士们如临大敌。 县令更是害怕的曲着腰,躲在了策宸凨的身后。 一只冷箭再次袭来,直冲着策宸凨而去。 少年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那支冷箭。 冷箭上有一张纸,上头写着,“取我旗帜一个,老子屠尽你们。” “海寇!一定是海寇!” 南蜀大军只夺过海寇的旗帜。 一众将士被彻底激怒了,当场就要出兵去杀海寇个措手不及。 尉迟浩见状,翻身上马,振臂一呼,命尉迟家的将士们出征。 策宸凨手底下的那些将士见状也要出征,却见自家将军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将军!” “此事与海寇无关,我昨晚夜探海寇船舰,正巧看见他们当中也有人中毒。” 策宸凨皱着眉头,陈述着事情。 一定还有另外一方的人在暗中挑拨。 可眼下大军哪里听得见他这番话,有不少人已经翻身上马,随着尉迟军队一并走了。 策宸凨蹙眉,“糟了!” 公主还在船舰上! 岸边海风喧嚣着刮过将士们肃然的面容上。 礁石上已经被架起了五个大炮。 “尉迟少将,只等这些大炮把海寇轰炸,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尉迟浩勾了勾唇,抬起了手。 一人骑马飞奔而来。 熊熊火把已经点燃了大炮上的那根线,火星蹦出,刺啦作响着。 “尉迟少将,策将军来了。” 一人上前禀报着。 尉迟浩闻言,只是站在礁石上轻蔑地看了过去。 他来了又如何? 打下海寇的功劳,他要定了! 策宸凨起身,一脚踩在马头上借力,飞身至礁石上,海风卷着浪花扑在了他的身上。 “尉迟浩,让他们都退回军营。” “策将军,你和那帮海寇是同宗,都是百越族的后人,莫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动了恻隐之心?” 原本有些将士看见策宸凨来了,有些犹豫此次出兵,可又听尉迟浩这番言辞,看着策宸凨的视线也不同了。 “你是皇上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区区海寇,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况且你手底下还有十万大军!你迟迟不愿意出兵,难道是有私心?你想用海寇消耗我们南蜀的大军不成?” 尉迟浩说罢,又是一声嗤笑。 “果真是异族,当年你爹对南蜀不忠心,如今你也是!” 策宸凨眯起了眼眸,那冰冷的视线落在尉迟浩的身上仿佛是匕首上冷冽的寒芒。 尉迟浩眼眸微闪地转过头去。 他感受到了。 策宸凨身上笼罩着一股杀气,过盛的戾气让每个人心里都发憷。 尉迟浩适才的话彻底把策宸凨激怒了。 只听砰的一声,惊天动地一般的震动。 有一个火炮已经射了出去,打在了海面上,激出了千层浪。 策宸凨深沉的眉宇间敛着一片阴鸷,他朝剩礁石下的海浪击了一掌。 海水被他打了起来,如同瀑布一般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尉迟浩有些慌了,他不知道策宸凨究竟是想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策宸凨!你想杀了我们不成?你当真想步入你爹的后尘?” 他话音方落,就被呛了一口海水。 那海水在策宸凨的手里因内力变成了好多个水球,打在了那些大炮上,被点燃的炮火长线一下子就被海水熄灭了火。 大炮是不能进水的。 这一进水,全都废了,不能再用。 尉迟浩被海水浇得浑身湿透,他怒不可遏地指着策宸凨,“来人!八百里加急告诉皇上,策将军有心偏袒海寇,把军中所有的大炮都损坏了!” 此时的海面波涛汹涌着,那些海上的船舰晃动得很是厉害。 虞晚舟原是在帮那些海寇熬药,突然船身晃动得很是厉害,那刚煮沸的药汁被溅了出来,洒在了她的手背上,当场就烫出了几个泡。 “不好了!对面打过来了!” 张白拿起弓箭,大怒道,“老子就知道,昨夜是策宸凨那小子来下的毒!” “我都说了,他没有来过!”虞晚舟蹙眉,手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失了平日里的耐心,“若是他真的来过,他一定会带我走的。” 幸好她昨夜没有跟他走,还能留在这里帮他解释。 “谁知道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 张白指着她,气得手指都在颤抖,“等我我们打完仗,回来就让人给你搜身,你身上指定还有毒药!” 虞晚舟脸色一白,她身上真的还藏着几帖迷魂药。 好在此时海寇们都跑去甲板上应战了。 虞晚舟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她,偷偷地打开窗户,将身上的迷魂药全部扔进了海里。 她扔的时候,心里还怪心疼的。 都是她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 而且旁的地方还买不到这么好的迷魂药,只有暮江城的那个医馆里有。 她默默地把此事记在了策宸凨的头上,都是被他连累了! 第163章 血书遗言 片刻过后,海寇们已是回到了船舱内。 虞晚舟微愣,这就打完了? 张白一向是说到做到,他指着虞晚舟,让几个嫂子去给她搜身。 虞晚舟身上已经没有迷魂药了,自是不害怕。 那些妇人跟着她进了屋内,搜查了一番后,果真是没有找到。 虞晚舟还主动地拿出了自己的包袱,“要不你们查查仔细?我也不想往后你们出了什么事情,都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她顿了顿,泪光在眼眶内打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策宸凨明明知道我在你们手里,他居然还敢放炮火,分明是不管我的死活。” 说罢,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 “往后,我与你们是一条战线上的。” 这些终日住在船上的妇人,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最是喜欢听坊间小料。 这位嫡亲公主倾慕策宸凨并不是什么秘密,她们早有耳闻。 如今听她这么说,觉着公主是被策宸凨那个负心汉伤透了心。 哪有连着两次都不顾她死活的。 见她正伤心着,这些妇人也没有多为难她,反倒是在屋内宽慰了她好一会,才走了出来。 张白第一个上前,“怎么这么就才出来?她身上是不是有毒药?她是不是和策宸凨是同伙!” 那几个妇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骂了他一顿。 “公主不就是为了自保逃命,坑了你和大当家一回,这有什么不妥之处?换做是我,杀了你都有可能,何至于让你如此揪着她不放!” 张白愣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家伙,他果真是小看了那虞晚舟! 正说话的功夫,张白身旁的阿寺突然口吐白沫,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跟着抽搐了起来。 张白连忙蹲下,封住了他的穴道,阿寺这才保住了一口气。 又倒下了一个兄弟,张白气得直接踹开了虞晚舟的房门,着实把屋里头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阿寺今天早上给你送过糕点!甚至今日所有出事的兄弟,都跟你有过接触。” 虞晚舟蹙眉,不悦地看着他,“那你怎么没有倒下?” 张白一愣,正要上前理论,突然怒极攻心,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紧跟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变得异常紧绷。 虞晚舟这一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张白被赶来的霍古封住了穴道,被人带走。 “真的不是我。” 虞晚舟觉着自己的辩解根本无力。 似乎那下毒之人,是冲着她而来的。 可既然目标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对她下毒? 惶恐之中,她看见霍古对着她举起了大刀,大脑一片空白中,她突然想明白了。 这就是那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南蜀的嫡亲公主被海寇所杀,这正是出兵剿寇的最好理由。 因着有上一代关系,策宸凨不会对海寇真的赶尽杀绝。 难道是尉迟浩想抢功,所以使了这么一计? 尉迟浩本就是受了皇命来找她,若是她这位公主死了,尉迟浩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起兵杀寇。 这样,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霍古。”虞晚舟急急地喊住了他,那刀距离她的脖子只有半寸。 小姑娘生死当前,双脚有些软。 她的手撑在了桌子上,身子微微往后仰,避开了那刀锋。 “你冤枉我不打紧,可你不能不信策宸凨,我知道自策家被灭门后,你一直在暗中盯着他长大,你应该比谁都了解,他怎么可能为了权势,对你们下死手!” 霍古面色冷峻地盯着她良久,沉思了半响后,才将刀收起。 “现在已经死了十五个弟兄,有二十个半死不活,谁都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中招的,现在他们认定了是策宸凨那小子所为,我若不杀你,给他们一个交代,死的就会是策宸凨。”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自己选吧,是你死,还是策宸凨死。” 虞晚舟知道,霍古是认真的。 她也很认真的垂眸沉思了几息,最后闭了闭眼,道,“你杀了我吧。” 霍古倒是有些意外地挑眉。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心思深沉,她的心肠也算不得有多良善,但居然在生死之间,选择了让策宸凨活。 霍古又想起了那个曾经被他护在心尖上的女子。 同样的选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保。 他腰间上的那道刀疤,彼时险些要了他的命,正是拜她所赐。 霍古猜不透虞晚舟是真是假,决意吓吓她,便是举起大刀。 他正提着一口气,往虞晚舟脖子处砍去,却是被她硬生生的喊停了。 “等一下!” 霍古一脸了然地看着她,神情上覆着一层碎碎的鄙夷之色,“后悔了?” “没有。” 虞晚舟正了正脸色,“你们杀人前,不给人留下遗言的吗?” 她的复仇大计还没有交代呢! 霍古愣怔了半响,才道,“遗言?那你说吧,届时我帮你转达。” “我怕你记性不好,漏了,我要笔墨纸砚。” 霍古闻言嗤笑了一声,“我这里是海寇老巢,你见过我们用纸和笔的?” 说罢,他命人拿来一块白布,丢给了虞晚舟。 “反正是遗憾,你写血书吧。” “......” 虞晚舟想着自己也不怕疼,反正也快死了,留着血也没有用,索性咬了自己的手指。 明明话本子上都是那么写的。 手指头一咬就破。 她咬了几下,只觉得愈发肉疼,却也不见破口。 霍古在旁看的微愣,这是什么狠人啊。 居然自己咬手指。 他有些看不下去,拿了大刀往自己手心上割了一刀,将血滴在了茶杯里,推到了她的面前。 “用吧。” 虞晚舟蹙眉,觉得自己被人瞧不起了。 不就是一点血,她自己还是出的起的。 是以,她直径伸手往霍古的那大刀上划了一下,鲜血破口而出。 她低头很是认真地在那块白布上写着。 霍古在旁坐了一会,却见她一张布已经写满,又问他讨了一块白布。 第164章 原来她想杀了她皇帝老子 他不仅有些好奇,拿起了那块已经写好的白布,粗粗地掠过几眼。 好家伙。 上头写着的都是人名。 上至她皇帝老子,下至张白。 后头还有理有据的写着在何时何地因何事得罪过她。 “这是......” 虞晚舟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指含在嘴里吸了吸血,才道,“我死后,务必交给策宸凨,他的命是用我的命换来的,他得帮我报仇。” 霍古瞪着那张名单,不可思议地问,“你不要告诉我,你想杀你皇帝老子。” 虞晚舟却是一脸少见多怪的模样瞥了他一眼。 “不行吗?” 霍古仔细地看了看皇帝后面那一堆理由。 前头写了一大堆德不配位的理由,后面才是她真正弑父的原因。 屠她外祖父虞家满门,默认让淳贵妃虐杀她母后...... 霍古静默了几息,将那几张写了血书遗憾的白纸收起。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原本就是恐吓这个小姑娘罢了,却不想竟是还有意外收获。 果真是人死前所说之言,皆为真。 “原来你想当乱臣贼子,巧了不是,我霍某人平生只看得起谋逆反贼,行了,饶你一命。” 寻了个借口,他扛起大刀就要走,虞晚舟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若不死,你如何同你的那些弟兄交代?” 霍古身形微顿,生硬地道,“你既然想弑君,那我们就是一路的,有你血书作证,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等等!你把血书还给我!” 既然不杀她,那她决不能留着这份名单示人。 “放心,我不会给别人看,不过你们皇室中人信不过,我留着它,也算是留着一个把柄。” 门砰的一声,应声关上。 虞晚舟恼怒地锤了一下桌子,她居然也有上当的时候! 果真是生死在前,她慌了心神。 这份名单,她绝对不能让霍古留着。 若是拿不回来,那不如毁了。 霍古从虞晚舟的屋子里出来,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刀上有血,想来是那位公主的。 有一个海寇上前,用手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大当家,你真的把她......” 霍古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再没有比稳住军心更重要的事情了。 那尉迟浩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嫡亲公主被海寇绑在了船舰上。 当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委实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险当日没有用炮火轰炸了海寇的船舰,真的杀了公主,即便皇帝不会说什么,但虞家在百姓之中威望过高,经年不衰,百姓势必不会让他尉迟家好过。 “尉迟少将,公主在海寇手里生死未卜,还是尽快把她救出来才是。” 这又是一个出兵的好理由,连策宸凨都无法阻止他。 他可是受命找回公主的。 有一个小兵上前谏言,“尉迟少将,听说海寇当中也有不少人死于中毒,他们迁怒于公主,公主似乎受了重伤,你若是及时将她救出,何愁得不来驸马之位。” “自古英雄救美,得美人生死相许,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便是那公主痴心于策宸凨,可生死当前,你若救了她,她岂会再想着策宸凨?” 尉迟浩却是有些犹豫,“你不了解公主,她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变心。” 虞家人惯来是忠贞不二,当年虞阁老明知道皇帝对虞家起了杀心,可在死前,依旧在为皇帝扫清余孽,那前虞皇后也很清楚皇帝的心都在淳贵妃的身上,可还不是痴心不改? 虞晚舟也是如此。 那小兵却是反问了一句,“尉迟少将,你要得到的,是公主的心吗?” 尉迟浩没有回答,但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他要的是人,要的是驸马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 “你救了公主,又剿了寇,平定安邦,便是公主不愿意,她也得嫁给你,等你尚公主做驸马后,随便寻个理由让公主死了,你大可继续高官厚禄,岂不是更好?” 军帐外风声鹤唳,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良久不动。 策宸凨阴沉着一张俊脸,周身被冷厉的气场包围着,让人不寒而栗。 尉迟浩的那些小兵看见了他,却不敢上前多言,在他走后,更是不敢禀报给尉迟浩。 这些兵,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半夜,一道惊雷轰隆作响,夜空被一条宛若银龙的闪电劈成了两半。 海寇的船舰在不平静的海面上忽而隆起,忽而被荡起的海浪隐没在后头。 岸边的礁石上缠绕了上万条麻绳,尉迟家的大军们因为不善水性,故而在身上绑着麻绳, 遁入了海中,奋力地游向了海寇的船舰。 大雨倾盆而下,在海面上荡出了圈圈点点的涟漪。 万人大军就隐没在大海之下。 即便是细看,也难以分辨。 窗户被风吹开,虞晚舟不堪其扰地起身去关,低头却见海水里似乎有几道人影。 她当即蹙眉,这是要夜袭? 策宸凨虽是手段狠辣,但行事光明磊落,她心下一沉,连忙要跑出去通风报信,却被两个守在门口的海寇拦了下来。 “大当家说了,公主想摆脱嫌疑的话,最后还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要出来走动。” 虞晚舟着急的跺脚,“有人夜袭,你们还不快点去备战?” “公主在说笑吗?南蜀大军除了策宸凨善水,其他人连怕是游不到这里,就会丧命于大海中。” 虞晚舟瞪着他,指着窗户道,“若是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 两个海寇对视了一眼,又觉着公主不会骗他们,故而走到了窗前,一人才低下了头,就见一只手自下面伸了出来,抓着那海寇的衣领就往下坠。 另一个海寇见抓不住自己兄弟,便是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皱眉看向虞晚舟。 小姑娘蹙眉道,“我说了,有人夜袭!” 不等那海寇反应,虞晚舟就拿桌上的油灯奋力地扔到了不远处的海里,随后从那海寇的腰间拿走了一个弹药,用火折子点燃后,一并扔进了适才她仍油灯的 第165章 夜袭 几乎是一瞬间,海平面上燃起了大火。 莹莹火光将海面照亮,那海寇一看,火光附近的海面下,的确有不少人正游过来。 那海寇见状不妙,连忙跑了出去,通知了霍古。 一众海寇还来不及备战,已有数千名将士爬上了船舰,他们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拿起冷剑,在甲板上杀红了眼。 虞晚舟认得尉迟家的图腾,她随意的套了一件海寇女眷的粗麻衣服在身上,又将头发盘了起来,之后从那鼎紫金香炉里捏了一把灰就往自己脸上涂抹。 她不能让尉迟浩捡了自己这个功劳。 外头厮杀声不绝于耳,船舰晃动地愈发厉害了些,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和火药味。 虞晚舟心惊了一下,尉迟浩这是想炸死这船舰上的所有人。 她连忙站在窗口,可一见到波涛汹涌的海水,她的腿就软了,甚是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困难。 虞晚舟不识水性,她留在船舰上是死,跳下海也是死。 一时间,她有些慌了神。 砰地一声,门猛地被人从外头踢开。 虞晚舟转头望去,提到嗓子眼的心微微一松,是海寇,并非是尉迟家的将士。 只是那海寇快步走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都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虞晚舟脑子一片空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轻,风声过耳,而后身子徒然一疼。 她被扔在了另一个船舰上。 站在甲板上的,是这些海寇的家眷,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她们虽是面上镇定地将她扶起,说着一些宽慰的话,可虞晚舟听得出她们的声音在抖,握着她的手指尖也发凉。 她们也在害怕。 还有不少的将士正爬上这条船舰,才刚爬上去,就被不远处射来的冷箭击中,随之应声倒在了海里。 虞晚舟回头望去,那站在另一个船舰甲板上高大挺拔的少年,不是策宸凨是谁。 他身后的玄色披风正随风猎猎作响着。 尉迟浩没有发现她的存在,此时已是杀红了眼,上前大声质问着策宸凨。 “策宸凨!你竟敢带兵过来帮这帮海寇解围!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虞晚舟心头一紧,不管他的原因是什么,他等同于谋反。 她抿着唇,正要上前亮出身份,若是为护她而杀将士,这样的理由能保他。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对上策宸凨的那深邃的视线时,捕捉到了他眸底那点微末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在对面的船舰上,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夜袭海寇,追杀无辜妇孺,这就是你一向自诩高亮的尉迟家做派?” 夜袭海寇倒也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只是有违尉迟家惯来正派磊落的形象。 可追杀妇孺,却是过于残忍。 若非是尉迟浩下了死命令,赏以重金,对船舰上的所有人片甲不留,这些将士未必会如此卖命。 尉迟浩铁青着脸色,提剑挥了上去。 可他哪里是策宸凨的对手。 也不知道策宸凨是怎么出手的,眨眼之间,就见那尉迟浩被打翻在了地上。 有一个小兵急匆匆地跑来,见策宸凨在前,竟是有些不敢上前扶尉迟浩。 他故作杀敌般的挥剑,大声道,“尉迟少将,我们找遍了船舱,不见公主下落。” 霍古正当头劈杀了几个将士,闻言转头冷笑着,“你们来晚了,那位娇滴滴的公主早就被我杀了,扔进了海里,尉迟浩,你想做驸马飞黄腾达的美梦就此打住吧。” 尉迟浩心中一紧,他从地上爬起,拿起剑就朝着霍古刺去,他双目通红,疯了一般的对霍古处处落下了死招。 不为别的,只为霍古竟敢把他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况且,公主已经没了,若是今夜偷袭未成,又损失了这么多将士,恐怕他难辞其咎。 那皇帝素来是好说话的,但甚是抠。 若是让他知道费尽了一兵一卒,不仅连公主都没救回来,甚是还打了败仗,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此战不许输! 张白此时死守在她的屋子前,让几个手下把妇孺们继续丢过来。 一切都很顺利,但在最后一个孩子丢过来时,几个将士冲了进来,那扔孩子的海寇后背被砍了一刀。 他一时吃痛,手里失了准头。 那个孩子被扔进了海里,噗通一声,伴着奶娃娃哭喊的声音,撕碎了众人的心房。 海里还有很多尉迟家的大军正在游过来,没有人敢下去救她。 可若是不救这个孩子,恐怕她落入这些将士手里,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虞晚舟趴在船身上往下探,那个孩子正在海里奋力挣扎着。 身旁是她母亲嘶叫悲痛的声音,她想下去把孩子救上来,但是被其他的妇人拦住了。 “嫂子,你下去也会没命的!” “那孩子就当没了吧......” 虞晚舟心中一痛,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怕水,拿起适才那个被策宸凨射中坠海的小兵身上解下来的麻绳,就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公主你这是......” 那几个妇人声音颤抖着,眼眶通红,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虞晚舟现在身上穿的是她们的衣服,若是跳进了海里,许是会被那些南蜀将士认为是海寇女眷,未必能活。 “我水性不好,你们看到我抱住孩子后,就把我拉上来。” 她已经一脚踩在了船身上,正要奋力跳入海中,有一柄冷剑突然飞了过来,从她的耳旁飞过。 那冷剑带着内力,虞晚舟只觉一股力量推了她一把,她脚下生滑,直直地倒在了甲板上。 长剑刺入甲板,剑柄上火红的剑穗随风摇曳着,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虞晚舟转头看向对面的船舰,哪里还能看得见策宸凨的身影。 “救到了,救到了!” 那孩童的母亲趴在船身上,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 虞晚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她跑过去一看,波涛汹涌的海上,那冷面俊首的少年正一手抱着那孩子,往这里游过来。 第166章 以为你死了 “快!搭把手!” 话音才落下,只见一阵汹涌的狂涛突然涌起又,在雷声中猛地落下,就砸在了那海面上。 虞晚舟亲眼看着策宸凨和那个孩子被淹没,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呼吸微顿。 她几乎是趴在船身上往下看,眼睛眨也不眨,唯恐看漏了。 可是过了几息,没有人从海里探出头来。 身旁的几个妇人递来了火把,可怎么也照不透那如墨般的海面,倒是将那倾盆的雨线照的清清楚楚。 大风刮得她眼睛生疼,熟悉温热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鲜血好似逆流一般,自她脚底心窜上来,她浑身冰凉僵硬。 策宸凨本可以不管那个孩子,是因为她执意要跳下海救人,他才代劳。 被海水淹没的人,本应当是她才对。 虞晚舟想着策宸凨这人,过去十年被世人所唾弃恐惧,不过是她皇帝老爹亲手培养出来的一把刀。 只是因为一时对她心慈手软,却落得这个下场。 想来,她与策宸凨重逢以来,她同她皇帝老爹有何不同? 都是把他当做了一把称手的刀罢了。 虞晚舟呼吸浅显,“本该是我受着这些的,怎么能让他代我?” 大雨打湿了她的睫毛,视线变得异常模糊,她有些看不清,只是听身旁的妇人突然惊呼。 “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虞晚舟赶紧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后,又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 那翻滚的浪花中,冷面俊首的少年正抱着那孩子游了过来。 到底是策家人,他游得很快,几息间便已经游到了船舰旁。 他抬起手将那孩子高高捧起,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顺着他坚毅冷峻的线条滑落至脖颈。 妇人放下了一个竹篮子,那孩子就躺在里头,由妇人在另一头拉着线,将那孩子拉上来。 可正当策宸凨把孩子放进竹篮时,不知何处射来一支冷箭,破风袭来,刺中了策宸凨的后背。 虞晚舟正俯下身,伸手要去拉他,却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了海底。 鲜血融在了海水中,几息之间,被黑暗吞没。 雨幕中,虞晚舟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 ...... 屋内点了一盏油灯,飞蛾围绕着它扑闪着翅膀。 这雨不知下了多久,虞晚舟醒来时,听着外头淅沥的雨声和一些人交谈的声音,觉着这屋内寂静的令人发慌。 她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人虽是醒了过来,可魂魄却好似不知在哪里飘着,怔愣得看着床顶发呆。 还是一个捧着药碗的孩童跑来看了她一眼,嚷嚷着道,“娘亲,公主醒啦!” 虞晚舟眼眸微动,看见那妇人连忙走来,从孩童手里拿来了那药碗,将她扶起。 那妇人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喝药,说着一些宽慰的话,“公主你睡了整整三日,可把我们都吓死了,人醒来了就好,一切风浪都过去了,公主自有真神保佑。” 也不知她是哪一句话说错了,原先还乖巧喝药的小姑娘突然埋头在曲起的膝盖间哭了起来。 那妇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别怕,大当家说了,夜袭一事不怪你,说起来,多亏了你提醒,我们的弟兄才不至于伤亡惨重。” 虞晚舟哪里听得进这些,她满脑子都是那句“公主自有真神保佑。” 世上哪有什么真神? 策宸凨倒是有一个,只是他...... 突然,她听见张白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能打捞上来的尸体都打捞上来了,把自家兄弟认定后埋了,至于其他的,送去义庄,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 这话音方落下,那妇人就见公主连鞋子也不穿,就跑了出去。 “公主!” 外头的雨下的不算大,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身上,却像是细针一般,入骨的疼。 地上满是细碎的小石子,她不过是跑了几步,脚底已满是碎碎的伤口。 她跑到那些被打捞上来的尸首旁,一个个的仔细辨认着。 这个不是他......那个也不是他...... 张白一身蓑衣,看着连尸首都不怕的小姑娘在尸体堆旁走来走去,好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愣了半响,走进了一间茅草屋里,靠在门旁,甚是纳闷地对着屋里头的两个人道了一句,“公主神情不太对,她好似疯了......” 霍古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挑眉看向了身旁的人。 策宸凨闻言已经沉着眉眼起身。 火把在雨幕中模糊了一片,虞晚舟此时看什么都不真切,她的眼睛越来越疼了。 有一道声音,破开了雨幕,传了过来。 “公主。” 虞晚舟浑身一僵,她站在原地没有再动,细细地去听,可听到的只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的心口愈发凉了起来,那是她的幻觉么? 策宸凨中箭坠入海中的那一幕突然在她脑海里回想。 她的手脚一阵冰凉,有一股绝望从心底的最深处窜了起来。 自她母后死后,她以为不会再有谁会让她有这种绝望的感觉了,可不曾想那股子无力又钻心的疼再次吞噬着她。 虞晚舟缓缓地顿下,四周都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尸首,她却好似浑然不觉。 雨下的愈发大了起来,顺着风一偏,全数砸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没了风,也没了雨,她周身都被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气息包裹着。 她怔愣了几息,缓缓地抬起了头。 高大挺拔恶少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用身上的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见她仰起头看着自己,那深邃如墨的眼眸就这么落在了她白皙的脸上。 虞晚舟甚至能从他的瞳眸里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惨白骇人。 “属下竟不知,公主原来如此胆大。” 别说是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便是那些杀伐惯了的海寇,也不敢在死人堆里徘徊着。 “公主是在找什么?属下可以帮你。” 虞晚舟鼻子一酸,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扑在策宸凨的脖颈处哭得哀拗。 “我找你。” 惊吓过后起了埋怨,虞晚舟抬起小手 第167章 冷 张白就在附近,听了公主这么一句话,嗤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霍古道,“看吧,妥妥的皇家做派。” 他本还想嘲讽一两句,却对上了那少年沉沉冰凉的视线,张白愣是把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虞晚舟张开嘴,细白的牙齿咬在了策宸凨的脖颈上,直到贴着这温热的气息和听见他闷哼声,她才有一丝确定。 策宸凨还活着。 “往后,我每天醒来都要看见你。” 策宸凨无声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遮蔽着被风吹过来的雨。 虞晚舟本就高烧不退,又被雨淋了一场,受了一场惊吓,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连如何回屋的都不知道了。 妇人给她备上了热水,让她好好的泡了个澡,出身汗。 虞晚舟坐在浴桶里,视线被腾腾热气的水雾模糊着。 身旁的妇人取来了宁神香,正添在那鼎紫金香炉里。 靠海为生的妇人哪里懂得用这个,不慎洒了一桌子,她心疼地不行,“哎呦,这可是策家那小子特意给你寻来的,说着你得用这个才能睡好,这会儿可怎么办?” 虞晚舟愣了愣,她没有想到策宸凨会这么心细,眼下的局面连生存都出了问题,他却想着给她找来宁神香。 那妇人瞧着虞晚舟垂下的脸蛋通红,笑着道,“看来公主的喜事近了。” 闻言,虞晚舟却是撇撇嘴。 “胡说什么呢?” 那妇人笑了笑,提着空了的水桶出了屋。 虞晚舟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待水温有些凉了,这才起身换了衣服。 策宸凨在屋外等了许久,见那妇人又提着满了的水桶出来,便是走了进去。 “诶你......” 那妇人见状正要伸手拦下他,可转念一想,却又只是面上笑笑。 策宸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想,直径走了进去。 这屋子一眼就能望到尽,案桌上点着一盏油灯,随着他关门时捎带进来的风,烛光晃动得很是厉害。 娇小的少女正站在床前低头系着里衣的带子,见他走进来,本就因泡水通红的脸蛋更是红得如同火烧一般。 策宸凨脚步硬生生的顿下,飞快地转过身去。 “抱歉,公主。” 虞晚舟原是有些羞涩紧张地侧过了身,却听这人声音异常紧绷,见他比自己更紧张,她倒是心头一松。 少女慢条斯理地将里衣带子系好之后,缓缓地坐在了床榻上,垂首理着自己的衣摆。 “有什么事情?” 策宸凨闻言,才转过了身,见她脸上红晕未退,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公主身子可还哪里不适?” 虞晚舟抿着唇,眼珠子转悠了一圈,而后微微抬起下颚,瞥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阵一阵的发寒。” 策宸凨拧着剑眉,瞥了眼她的床榻,上头铺了三张被褥。 倒也不是没有被褥了,只是再往上加,恐怕会压得她透不过气。 “我让人给你寻个炉子来烧着,许是能暖和一些。” 他说罢便出去找了人。 虞晚舟倒也没有阻拦他,翻身躺在床榻上,靠在床前。 片刻过后,策宸凨同那妇人一同进了屋,手里拎着一个炉子。 门关上的一瞬,她听见那张白在外头嚷嚷,“这才九月末,犯得上用炉子吗?” 虞晚舟垂眸撇嘴,“着实给你们添麻烦了。” 妇人正蹲在地上弄着炉子,闻言笑着道,“公主别放在心上,那张白就是嘴硬,他听策将军要炉子,第一个跑去附近的庄户里求人,他呀,就是放不下面子。谁让你先前摆了他一道呢。” 坑张白和霍古一事,虞晚舟打从心里觉着自己长了本事,可当这妇人当着策宸凨的面如此直白就说了出来,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尤其是策宸凨听到后,挑眉意味深长地向她看了去。 这件事情,其实他在前两日就从霍古的嘴里听到了。 彼时,那霍古同他说的原话是,“公主人是不错,虽说良善,却是个心眼多的,她能为了保命,把我和张白坑入大牢,改日为了保命,指不定如何出卖你。” 张白在一旁附和着,着实气的不轻。 “我不是你们。” 策宸凨丢下这话,转身就走。 霍古和张白站在他的身后,愣了半响也没回神。 油灯溅出了火星,噼啪作响着。 那妇人起了炉子就离开了屋子。 虞晚舟低头不语,总有一种自己干了坏事,又被策宸凨抓住的感觉。 谁让他策家和霍古是故交呢,又是同族。 说起来,策宸凨得喊霍古一声叔叔才是。 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炽热得让她有些透不过起来。 虞晚舟抿着唇,小声地辩解道,“我那也是为了保命,况且......我两次都险些死在霍古的手里,谁知道他这次会不会也想杀我。” “我已经将此事修书上禀给皇上了。” 虞晚舟怔愣着,“啊?” 她没有明白策宸凨的意思。 “公主把海寇头子关进了大牢,是大功一件。” “......”虞晚舟看着这人一本正经地禀报着此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屋内的炉子烧得正旺,策宸凨同她说话时,已是热得出了汗,索性将外袍脱了去。 “公主还觉得冷吗?” 他蹙眉看着虞晚舟裹被褥的动作。 虞晚舟点了点头,她倒是出了些汗,可都是冷汗。 犹豫了片刻,策宸凨起身走到了床前,伸手探了探她额前的温度,果然烫得吓人,不是在骗他。 “公主,得罪了。” 虞晚舟闻言,正仰起小脸看他,还未说话,整个人裹着被褥,就被他往里推了推,而后他脱了靴子就躺了上来。 她见这人躺下时,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想起了他的背后还有伤。 “你的伤如何了?” 少年又拉过了一张被褥,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虞晚舟有些担心,“适才你也淋了雨,有没有换药了?” “养了两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公主不必担心。” 他厮杀惯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宽厚修长的掌心运了内力,托在最外 毒168章 公主哪来这么多的私房钱 少女觉着周身有了一丝暖意。 策宸凨不把这点伤放在心上,可虞晚舟却是着急地红了眼眶。 “怎么可能养了两日就好了?那箭刺的这么深,你当我没看见吗?” 她作势挣扎地从被褥里起了身,推了推他,“你把外衣都脱了,让我看看伤口。” “公主,于理不合。” 策宸凨皱着眉头,正要搬出当年虞阁老教导她的那番言辞,却见她挑眉看着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你觉得现在自己很像话吗?” 爬上她未出阁的公主的床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她于理不合? 策宸凨倏地一下掀开被褥,从床榻上坐起。 “属下是见公主身子发寒,用内力为你驱寒罢了。” 他穿了靴子就起身,转头看向虞晚舟,“公主既然有心思揶揄属下,想必也不冷了。” “......” 话多坏事了。 也不等她说话,策宸凨穿了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有片刻火候,虞晚舟在床上躺着昏昏欲睡,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没有睁眼,只是静心听着动静。 那脚步声沉稳而熟悉。 始终是不放心她,策宸凨在屋外站了许久,估摸着她睡着了,才又走了进来。 探了探她额前的温度后,大掌抵在了她的肩膀上,驱着内力。 虞晚舟只觉浑身涌入了暖意,原先还能强撑着精神,这会儿便是不困也困了,几息之间,竟是睡了过去。 策宸凨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翌日醒来时,她觉着身子没有昨日那么重了,昨日那妇人给她端来了一碗姜汤。 “公主,我们备着的草药已经没了,现下不敢进城采买,只能给你炖一碗姜汤,策将军已经在帮你想办法了。” 虞晚舟小口小口地将那碗姜汤喝下,“我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再睡上了小半日,估摸着就能好全了,眼下危险,你们不必为了我冒险进城。” 不用问也知道,军中没了策宸凨,定是那尉迟浩执掌两派大军,估摸着他还会让尉迟家的将士接管边境城池,府衙县令在他面前也得伏小做低。 她将空碗递给了那妇人,又问道,“策将军的伤如何了?” 昨夜策宸凨不肯给她看,还故作生气走了,一定是伤势不好,瞒着她了。 “策将军后背上的那伤都见了骨,得细细养上小半个月才好,可我们没有大夫也没有草药,大当家的只能暂且给他止了血。” 虞晚舟一听,哪里还睡得下去,掀了被褥就要起身。 那妇人连忙阻止了她,“公主身子未愈,可不要任性啊。” 虞晚舟顿了顿,任由那妇人将被褥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让策宸凨进来见我。” 她不能让策宸凨为了她四处奔波,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可不能因为她再恶化了。 虞晚舟看得出,霍古视策宸凨如同自己的儿子,若是他真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霍古真能要了她的命。 片刻过后,策宸凨走了进来。 “公主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我......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些害怕,这里到底是海寇窝,万一他们被朝廷大军逼狠了,拿我祭棋,我该怎么办?” 少女纤细的手拉着策宸凨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晃了晃,幅度虽是不大,可就这么晃进了他的心里。 “不如,你就守在这里陪我。” 策宸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明明心里知道她在说谎,可偏是在她的娇软低语下,愣是找不出拒绝的言辞来。 “好。” 他掀开下摆衣袍,坐在了案桌旁,“公主请歇息,属下就坐于此,哪里也不会去。” 虞晚舟才睡醒,哪里能睡得着,是以靠在床榻旁,那妇人怕她闷,藏了一两本话本子在枕头底下,此时正好能拿出来看。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虞晚舟忽而合上了话本,从袖中拿出了一叠银票来。 “我记得海寇当众也有不少人受了重伤,眼下若是没有大夫也没有草药,岂不是白白等死?” 她将那叠银票递给了策宸凨,“你拿给他们,让他们想个法子找个大夫来。” 策宸凨接过银票,估摸着数了数,一共有五百两。 五百两都可以直径把人家药坊都买下来了。 “公主,你何处来的这么多钱?” 包括之前在京城买下铺子,又是请工人,又是采买各种肉类,这少说也得数十万银子才能办得成的事情。 岂料,虞晚舟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你问我私房钱做什么?” “属下只是好奇。” 虞晚舟没有回他,她才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了他,变卖了不少她皇帝老爹赏赐的物件。 有了银子,就好办事了。 张白从策宸凨手里拿了银票,在城门口找了个百姓,胡说自己是策将军的手下,又说策宸凨被尉迟浩刺杀,险些丢了命,现在正缺大夫和草药。 城中百姓本就心向策宸凨,原先听尉迟大军的人说他葬身在了海里,还有不少百姓哭嚎了一整晚。 故而那百姓一听,收了银子就直奔城里最好的药坊。 那大夫又听了这百姓的话,急急忙忙地把铺子里上好的药全数打包,收入了包袱中。 一炷香的功夫,那大夫就背着行囊关了门。 门上还煞有介事地贴了张纸,上头写着:东家有事外出几日。 响午的时候,虞晚舟正喝着热乎乎的鱼汤,听到了外头一阵躁动,她倒也没有出去,只是坐在桌前安静地吃着午饭。 又过了一会,策宸凨走了进来,告诉她,大夫来了。 大夫刚来到这里,见全是海寇,两眼一抹黑,晕了晕,适才才清醒了过来。 他本是害怕地想逃,却见策宸凨也在,这才安心了下来。 那大夫拿出了一些刀伤药,分给了这些海寇之后,就被策宸凨带进了屋。 请大夫的钱是公主出的,自是第一个给公主看诊。 “小姑娘身子无碍,伤寒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要再喝下老夫的一帖药,休息一日,明日就能下床了。” 那大夫说完,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虞晚舟看,这越看,眉头拧得越 第169章 今日不提往后也别提了 他越看面前的小姑娘,越是觉得眼熟得很,又想起城中贴的皇榜,嫡亲公主下落不明。 “这位姑娘,莫非是姓虞?” 大夫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虞晚舟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一直候在身侧的策宸凨。 少年冷沉着面容,冷剑已经出了鞘,挡在了公主的身前。 便是虞晚舟没有说什么,那大夫看策宸凨如此护着她,也已经猜到了一二分。 他连忙跪在了地上,行了大礼,“老臣拜见公主。” 虞晚舟睁大了眼睛,连忙请他起身,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位大夫是宫中的御医,姓李,十年前为她外祖父虞阁老说话,被她皇帝老爹流放到了这里。 不止是他,当年其他为她外祖父站出来说话的大人们皆是在此隐姓埋名了很多年。 李大夫说起当年虞家的灭门惨案时,神情依旧悲愤。 “虞家满门忠烈,却是换来了如此下场,老臣说一句逆言,公主可千万不要太过相信您的父皇,指不定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李大夫越说越是激愤,他拍案而起,道,“公主,我看尉迟少将对找你并不上心,不如你就此隐姓埋名留在这里,左右我们这些老臣都能护着你。” 那南蜀皇宫就是蛇蝎窖,在里头生存哪里是易事。 李大夫这么说,也是想保她的命。 虞晚舟心里清楚,但想也没有想的就婉拒了他。 “公主......”李大夫甚是着急地跺了跺脚。 虞晚舟不忍当年为虞家卖命的老臣伤心,却又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故而没有说实话,只是微微笑着。 “如今不同了,虽说父皇不怎么疼我,但平日里也没有缺我少我,并且,淳贵妃已不在宫中,何况我还有太后庇佑,李大夫你的担心多余了。” 李大夫听她这么一说,眼睛瞪得很大,良久才道,“淳贵妃是不在了,可她膝下两三个公主皇子的,岂能不针对你?” 他虽是身在边疆,但时常打听宫里的事情。 那淳贵妃还是拜虞晚舟所赐,被太后赶出了宫。 此事他是有所耳闻的。 但皇帝早有立淳贵妃所生的四皇子为太子的念头,那四皇子为了母妃,一定会寻机会报复虞晚舟的。 “我快及笄了,太后说了,她会亲自为我相看一门亲事,我嫁出宫后,便不会碍着他们,想来他们也不会费力气对付我。” 嫡亲的公主,又没靠山又没实权的,驸马娶了她,夫家从此也不会被朝廷重用,她对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而言,根本就没有威胁性。 策宸凨在她提到亲事的时候,瞥了她一眼,下颚线条紧绷着,透出几分凌厉。 李大夫是看着眼前这位公主出生到长到五岁的,对她固执的性子早有见识。 见是劝不动,他便也不劝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道,“公主若是他日有难,可来找我们,旁的不说,这十年里,我们这些臣子在此处颇有势力,能保公主太平无恙。” 策宸凨忽而就明白了,难怪他初入城内时,这里的百姓有胆子通敌,也难怪凭镇南王的能力,却是怎么也平不定边疆之乱。 原是因为这些个心有不平的老臣在作乱。 他垂着眼眸,并未揭穿。 虞晚舟闻言,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的策宸凨,对着李大夫道,“往后,你们见他如见我。” 李大夫深深地看了眼策宸凨,微微颔首,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你同你爹,长得颇为相像,只是你面容冷峻一些,你爹更温和一点。” 当年同虞家交好的臣子,与策家也是交情颇深。 策宸凨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 李大夫走后,策宸凨依照他给的方子,炖了药,亲自递给了虞晚舟。 公主拿着勺子,吹上几口才喝了一口,她喝得甚是慢。 策宸凨耐心颇好,也没有催她。 在快要见碗底的时候,他才问道,“太后可为公主相中了哪家公子?” “她未说过,不过父皇一定是相中了尉迟浩的。”她勾了勾唇,将最后那点药汁喝进了嘴里。 “我猜到时候,父皇和太后一定会争吵不休。” 历来公主的婚事里尽是盘算,更何况是她这位嫡亲公主。 “公主......”策宸凨皱眉看着她,似是有话想说。 虞晚舟等了他半响,却不见他开口,平日里耐心颇好的她,一时失了性子,催道,“你几次三番救我于说活,我应允你一件事情,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少年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别开视线,声音低哑,“没有。” “没有?” 虞晚舟眉心蹙起,“你若是今日不提,往后也就别提了。” 策宸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起那个空碗,转身走出了屋子。 少女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她踢了一下身旁的凳子,转身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有了李大夫的医治,海寇们的伤养了数日便好了。 “这药再用上两日,公主便不用担心你背上的伤了。” 李大夫收拾着桌上的药粉,一边同策宸凨说着。 少年将单衣披上,听着他的话,冷声道,“李大人应当知道公主闺誉比她的命都重,此等玩笑话,不要再说。” 李大夫拿着药粉的手微微一顿。 “公主小时候有些娇蛮,那些皇胄贵族的公子也没少进宫,而你性子自小就冷,比不上那些小公子嘴巴甜,可她独独就喜欢同你待在一处,你猜是为何?” “她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他自然而然地说道。 这种人在皇宫里要多少有多少,想是她看都看腻了。 李大夫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同我说实话不打紧,你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好。” 策宸凨掀起眼皮,那小姑娘娇娇滴滴地说着倾慕之言还历历在目。 不过,只是诓骗她之言罢了。 虞晚舟出门溜达了一圈,恰巧碰上张白拿着一封所谓的止战信去找霍古,她想也没想地就跟了上去。 第170章 赶人 止战? 怎么可能! 那尉迟浩夜袭成功,不乘胜追击,会就此罢休? 骗谁呢! 虞晚舟是不信的,霍古等人也不信。 想来是那尉迟浩又在盘算着偷袭罢了。 同南蜀大军交战,海寇的优势仍旧在海上。 好在海寇的船舰多,那次夜袭并未被全部破损,仍旧有三十多个船舰可用。 是以,当霍古看到那封信时,便让所有人重新回到了船上。 虞晚舟和策宸凨走在最后头。 她一脚踩上了甲板,转头却见霍古把策宸凨拦了下来。 “你身份不便,就不要上来了,寻个由头回军中主持大局去。” 若是交战,尉迟浩一定会发现策宸凨被海寇救了上来。 此事若被他传回皇宫,她皇帝老爹知道了,一定会对策宸凨动了杀心。 虞晚舟缓缓转过身,只当没有听见。 她也不想要策宸凨留在这里。 可当身后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靠近自己时,她心中难免一喜,转过头去,那策宸凨果真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为什么不走?”她拧着眉头,推了策宸凨一下。 可她那点力气,哪里推得动杀伐狠厉的少年郎。 海上的风将他手中剑柄上头的剑穗随风飞扬。 “公主不是说,往后醒来就要见到我吗?” 虞晚舟眉心一沉,“我那时是慌了,身边有个熟人,总归是能安心的,眼下因我出钱救了他们不少弟兄的命,霍古若是想杀我,他们也未必会答应,你也不必担心我。” “刀剑无眼。” 策宸凨淡淡地应了一句,走过她的身旁,弯腰走进了船舱内。 虞晚舟站在原地良久,风吹得她手脚有些冰凉。 “我原以为你能劝得动他,原来你在他心中也不是分量那么重。” 霍古嗤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卷在猎猎作响的风中,本该是听得不大真切的,可偏偏虞晚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明白他这讥讽之意从何而来。 “你少激我,我向来不吃这套。” 霍古想通过激她,让她把策宸凨赶下船舰,想得到挺美。 “是么?”霍古冷笑了一声,有些为老不尊地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这几日看那小子屡次这般激你,你屡次上当,怎么我用这招,就不管用了?”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回首剐了他一眼,肩膀突然往下沉了几分,那霍古便是有些站不稳,险些踉跄摔在地上。 他气得用手指指了指虞晚舟,怒得浑身都在抖。 若真让这公主进了策家门,他这个做长辈的,往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策宸凨从船舱内走了出来,见霍古铁青着脸色指着眼眶红红的虞晚舟,似乎就要动手了。 “公主。” 他淡淡出声,站在甲板上的剑拔弩张的两人回头看向了他。 “这里风大,你风寒刚好,不要再受凉了。” 虞晚舟倒是也听话,抬步走进了船舱内。 她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好了,干净敞亮,比她之前住的那个屋子还要好。 想来是策宸凨先行进来,给她挑了个最好的屋子。 海面上的风的确是冷,她一进屋,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手捧着,一口一口地喝进去,暖着身子。 策宸凨又交代了几句后,才走了出去。 一开门,恰好碰上了那个被他从海里救出来的孩童,那孩童跑得磕磕碰碰,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腿上,又砰的一声,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策宸凨弯腰将她抱起,却见她只是傻呵呵的笑着,倒也不哭。 问她疼不疼,那孩童也是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道,“疼。” “那为何不哭?” 策宸凨有些纳闷。 “哭不出来。” 少年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屋内正坐在桌前捧着茶盏喝的小姑娘,她倒是眼眶还红着。 出息! 她比孩童都能哭,那眼泪说来就来。 策宸凨甚至是有些想不明白,她那眼睛是不是通了海,怎么眼泪似乎总是也流不完。 用晚饭时,虞晚舟却是当着那些海寇的面,对着策宸凨摆起了公主的架子来,夹菜要他来夹,舀汤也要他,甚至还要他来试菜。 那些海寇只当没有看见,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不爱管这主仆的事情。 倒是那张白,啪的一下摔了筷子,作势就要起身,却被霍古不动声色地压下了肩膀,递去了一碗酒。 也不知附耳说了什么,那张白有些恍然大悟地看向了虞晚舟,神情有些错愕。 一顿饭吃到末尾,虞晚舟耍了性子,“你怎么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要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赶紧走!” 策宸凨只是眸色淡淡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双湛湛黑眸好似能把她看透一般,愣是把虞晚舟给看得心里发虚。 “策将军果然只听我父皇一人之命吗?本公主的话,你从不当一回事情!” 她的眼睛在甲板上吹了风,此时红圈尚未退去,故而她发脾气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半点气势。 哪里压得住这个身上杀戮重的少年。 “属下只把公主的命当一回事情。” 霍古啧了一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异常熟悉,想当年他被那皇宫女子伤心又伤身,策家夫妇救了他,却也是这般在他面前耍花腔,也不理别人的感受。 “谁把窗户开了?” 张白看着霍古手背上的鸡皮疙瘩,转头看了看,可船舱内的窗户紧闭着。 也不知这风从何而来。 虞晚舟没有想到策宸凨会这么说,乍一听他这言辞,一字一句犹如变成了小鹿,在她心头横冲直撞着,连自己故意刁难的目的是什么,都给忘了。 她红着脸低下了头。 终于,她在策宸凨的眼里,不是一桩任务了吗? 霍古塞了一口饭给自己,却是味同嚼蜡,他勉强又吃了几口,着实看不下去这场面,扔了碗筷就起身。 他的这一番动静,委实把其他看戏的海寇给惊着了。 虞晚舟也被他这么一惊,回了神。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正了正脸色,道,“你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看见你就心烦,快走! 第171章 不顾她的死活 可策宸凨决定了的事情,谁能劝得动他。 他还是留在了船舰上。 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尉迟浩在亥时末时,带领大军,再次夜袭了海寇的船舰。 只是上次交战,海寇损失不轻,他的大军也大都葬身在了海底。 此次海寇们早有准备,南蜀大军尚未登上船舰,就被折损在了海里。 站在岸上的尉迟浩负手逆风而站,他抬起手,将士们在他的身后架起了几架炮火。 因之前的大炮被泡了水折损,他唯恐皇帝责罚,故而修书给他爹,尉迟家偷偷地新买的了炮火,运到了边塞小城。 只听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响起,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一个船舰,不少海寇从甲板上跳入海中逃生,有些来不及逃走的,就折损在了船舰上。 “他们怎么还有炮火?” 霍古气得浑身都在抖,他直径领着虞晚舟的衣领,将她拽到了甲板上,让她站在了最前头,大刀横在了她的脖颈处、 “退兵!否则我杀了她!” 见海寇首领手里劫持的是他们寻了多日的公主,一时间将士们有些犹豫不决,举着火把正要点燃炮火的手也迟疑地移开了。 “尉迟少将,是公主!” 尉迟浩沉着眉心,紧紧地等着被霍古挟持在甲板上的那弱不禁风的少女。 刀又一次抵在了她的脖颈处,虞晚舟倒也有些习惯了,又或是策宸凨也在这船舰上,故而她并不害怕。 只是海面上的风太过喧嚣,吹得她眼睛生疼。 岸边的将士久久未动,没有再发起攻击,所有人都认为尉迟浩会退兵。 毕竟,他本就是受命来找公主的。 可下一瞬炮火直冲着这船舰而来,船身在海面上动荡得厉害,他们才知道,尉迟浩根本不拿虞晚舟的死活当一回事。 那炮火是尉迟浩亲自用火把点上的,也是他把大炮对准了虞晚舟所在的那艘船舰上。 此举惊着了不少将士。 “尉迟少将,那是公主!” “公主是整个南蜀的公主,用她一人的血,来平定边疆城镇,想必她不会有怨言。” 尉迟浩这话说的洪亮,虞晚舟在混乱中依稀听见了。 想来,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虞晚舟咬牙,这尉迟浩分明就是想踩在她的尸体上加官进爵! 若没有大炮,此战海寇一定会赢。 “公主,你想他死吗?” 霍古的嗓音森冷,虞晚舟心中一紧,她已经猜到了霍古的打算。 他想杀了她! “你冷静点,我父皇并不拿我当一回事情,你杀了我,尉迟浩也不会受到惩罚。” 可霍古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举着的大刀一寸寸地靠近她的脖颈。 就在虞晚舟闭眼时,眼前人影微晃。 不知那策宸凨是如何出的手,眨眼之间,他已经一掌击退了霍古,把虞晚舟揽在了怀里护着。 狂风呼啸过耳,吹起少年的长发。 他的嗓音冷清阴鸷,“我警告过你,别再动她。” 脚下的船舰甲板已经没入了水,这船很快就要被淹没了。 霍古皱眉瞪了他一眼,大刀指向被他护在怀中的虞晚舟,“我也告诫过你,美色误人,倘若他日你因她深陷危险,别怪我我没有提醒过你。” 策宸凨挥剑,将他指过来的刀刃劈断。 哐当一声,那刀刃断在了甲板上,很快顺着已经倾斜的甲板滑入了海中。 虞晚舟有些站得不稳,死死地抓在策宸凨的腰间。 好在她白日里让海寇们备下了数十艘小船,隐在船舰的后头。 海寇们带着妇孺跳入小船上,很快逃到了岸上。 等虞晚舟要跳船时,已经没了小船。 她的身子被海风吹得冰凉,看着波涛汹涌的浪花,她有些怯步了。 始终是没能克制怕水的本能。 霍古在旁嗤笑了一声,“怕水?” 虞晚舟心头窜起了无名火,这还不是拜他所赐! 策宸凨冷清淡漠的嗓音在脑袋上方响起,“公主闭眼,屏住呼吸,我带你离开。” 闻言,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死死地闭上眼睛,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腰带。 只觉周身一轻,而后口鼻全数被冰冷的海水淹没了。 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心头一慌,抓着策宸凨腰带的手更是紧了紧,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策宸凨忽然推开了她。 在大海中,她慌乱地睁开了眼睛,想张口喊他,可一张嘴,海水就吞没了她的呼吸。 意识模糊间,她隐隐约约看到策宸凨在和一人打斗,那人身穿铠甲,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只能是尉迟浩了。 这天杀的尉迟浩也不知道究竟自己究竟是哪里冒犯了他,居然想她死! 虞晚舟在海里越是挣扎,越是被海水吞噬着口鼻。 她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尉迟浩。 ...... ...... 深夜露重,篝火在沙滩溅出了无数的火星,噼啪作响着。 尉迟浩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岸边,时不时地被扑打上岸的浪潮打湿了身子。 一阵又一阵,委实折磨人。 他躺在沙滩上,瞪着策宸凨的那双眼眸充了血,赤红一片。 此时他狼狈至极,哪里还有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样子。 “策宸凨,你与海寇勾结,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快放了我!我可以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他叫嚣了半响,那坐在篝火旁的少年眉眼未抬,垂首把已经烤干了的披风盖在了身旁昏睡的虞晚舟身上。 倒是张白有些恼了,直径找了块破布,塞进了尉迟浩的嘴里。 有一些孩童玩着沙子,也不知是哪个起了头,竟是撅着沙子往尉迟浩的身上撒。 其他孩童见状,觉着甚是好玩,纷纷效仿。 不过一会,他大半的身子已经埋在了沙子里。 这些沙子被水浸湿,尤其得厚重,压得他呼吸困难。 张白等一众海寇看见了,却只当看个笑话,嗤笑了几声后也没有管他。 尉迟浩有些绝望地看着还在昏睡中的虞晚舟。 眼下,只有公主能救他了。 只是不知道公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第172章 受谁的命杀我 那篝火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得策宸凨冷峻的脸庞极其的阴鸷,他用一根长树枝拨弄着火堆, 霍古坐在了他的身旁。 两人沉默着,不发一言,与周遭热闹吵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忽然,躺在策宸凨身侧的公主哼哼唧唧的转了个身,眼眶有泪滑落。 “娘亲,外祖父,南蜀遗弃了虞家,也遗弃了我。” 梦中,她的小手拽紧成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毫无血色。 “南蜀遗弃我,我便倾覆整个南蜀,为虞家陪葬!” 霍古听着这小姑娘梦魇的言辞,挑眉看向了策宸凨,可这少年神色未动,对虞晚舟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这位公主可不对劲,她想谋逆。” 霍古出声,提醒着策宸凨。 岂料少年微微颔首,晦暗如墨的眸底倒映着熊熊火光,“我知道。” “你知道?” 霍古愣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压下。 “那你可知道,她想弑父?” 许是怕他不信,霍古从怀中拿出了虞晚舟当日写下的血书。 这本就是她当日以为自己会死,托霍古转交给策宸凨的。 那血书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应下,显得有些诡异。 尉迟浩躺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只见策宸凨从霍古手里接过几张布,上头写的似乎是血书。 他心头突突的跳着,直觉不妙。 策宸凨一张张地看了过去,在最后一张的末尾,看见了尉迟浩的名字。 这是一份公主的暗杀名单。 少年漫不经心地将它收起,拔出了剑,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尉迟浩的面前。 寒凉的剑光在尉迟浩的眼前闪过,他吓得闭上了眼睛,嘴巴却是一松,那块破布被策宸凨用剑挑走了。 “策宸凨,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不会告诉皇上,你和海寇勾结一事!” 少年垂下的眼眸晦暗如那平静下来的海面,深不见底。 他微微颔首,“好。” 尉迟浩高兴地瞪大了眼睛,又急急地道,“那你还不救我!” 可他话音方落,只觉自己的膝盖刺痛无比,那柄长剑刺入了他的膝盖后,又在里头旋转了几下。 尉迟浩惨叫了起来。 适才还在附近玩耍的孩童早就被妇人们捂着眼睛抱走了。 那鲜血从覆盖在他身上的沙子里浸透了出来,犹如当日的晚霞一般。 尉迟浩的嘴又被破布堵上了,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堵在了喉咙间。 鲜红如血的剑穗在少年的手背上轻轻拂过,策宸凨微微侧目,看向了身后那堆篝火,虞晚舟只是眉头轻蹙着动了动,并未醒来。 他叫来了李大夫,让他给尉迟浩的膝盖上洒了点止疼的药粉。 待疼痛的劲过去了,策宸凨把堵着他嘴的破布拿走。 “你不是答应放过我了吗?策宸凨,你出尔反尔!卑鄙小人!” 他狠狠地淬了一口,额前冒着冷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用在了骂他的身上。 “我是受命杀你。”策宸凨面无表情的陈述,嗓音淡漠到了极致。 他杀人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是皇帝亲自培训出来最是狠毒的杀手。 “呸!你受谁的命?”尉迟浩死死地瞪着他,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恨不得把他瞪出个窟窿来,“我尉迟家深受皇上重用,他怎么可能会杀我!” 少年剑眉微微挑起,坐在尉迟浩的面前,长腿半曲着,慢条斯理地用那块布擦拭着他长剑上的血迹。 “公主之命,也是皇命。” 尉迟浩怔愣了半响,“公主?你胡说八道什么!” 嫡亲公主最是温柔良善,平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别说是动了杀心。 “公主就在此,我要等她醒来,亲口听她是不是想杀我!” 尉迟浩咬牙,只要他能拖到虞晚舟醒来,就一定能活命。 策宸凨挑眉应了下来,“也好,若是公主没能亲眼看着你死,怕是会怪我。” 尉迟浩听着此话,心中却是愈发不安了起来。 难不成......公主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今日在船舰上,他没有因为她被海寇挟持而休战? 尉迟浩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这夜很是漫长,当第一道天光破开云层,倒映在海面上时,尉迟浩看着这一束光,浑身无力难受地就像是死了一回。 他的膝盖应该还在流血,那位李大夫只是给他止了疼,但并未止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沙子压得太久的缘故,他浑身都有些麻痹了,很多地方没了知觉。 虞晚舟是被冷风吹醒的。 她打着哈欠坐了起来,蜷曲着双腿,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发愣了许久。 策宸凨又一次救了她。 死里逃生过几回,只有这一次,她铭心刻骨,甚是回想起坠入海底的无力感,心头还会有些惧怕。 “公主......公主殿下......” 尉迟浩看见虞晚舟醒了,心中激动万分,无奈身子无力,连喊她都是有气无力的。 其实虞晚舟听见了,只是她故作不知,仰起小脸,结果策宸凨递过来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后,又跑去海边漱口。 这些海寇向来是靠海吃海,故而一早就捕捞了鱼。 暖暖的一碗鱼汤下肚,虞晚舟这才觉得身子缓和了起来。 “公主......公主救救我......” 虞晚舟放下空碗,抬头毫不意外地撞进了策宸凨那双湛湛黑眸里。 “尉迟浩撞见你我同这些海寇关系匪浅,万一被父皇知道......” 她低声说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策宸凨淡淡地打断了,似笑非笑地问着她“公主又借我的手杀人?” 虞晚舟微微一愣,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倒也是习惯了,只是...... “你倒也不必如此直白,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被揭穿了,她倒也是坦然。 反正策宸凨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她了。 “公主想他如何死?” “......”虞晚舟怔愣了几息,这也有的选择吗? 难怪她皇帝老爹用此人用的如此顺手,这么些年都舍不得杀他。 原是有理由的。 第173章 公主不去做个人情吗 见他还不去解决尉迟浩,虞晚舟抬头看着他,心头有些不满,娇憨的脸蛋绷着,“你还在等什么呢?” 策宸凨看着她的模样,勾了勾唇,似乎失笑了下。 “公主不再去做个人情?” 她这个小狐狸骗子,里子面子总归是要有始有终的一致才是。 虞晚舟也惯伪装的很好,不知为何这次却有点懈怠了。 经他提醒,虞晚舟这才走到了尉迟浩的面前顿下,神情颇为的关切。 “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了这样?” 海风拂过她的脸庞,少女的双眸氤氲着水雾,只稍一眨眼,晶莹的泪珠就掉落了下来。 张白和霍古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若是我没有记错,要杀尉迟浩的人,不正是她吗?” 张白转头看向霍古。 只见霍古眉头拧着,很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好在当日虞晚舟写血书的时候,并未把他的名字写上去,不然照策宸凨那小子惟命是从的性子,指不定手刃他。 霍古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张白的肩膀,“往后对公主恭敬一点。” 两人对视了一眼,慎之又慎地点了点头。 一同转过身去时,恰好瞧见那站在篝火旁身长玉立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拭着冷剑。 晨风拂过这两人的后脑勺,张白和霍古顿觉浑身冰凉。 公主,他们惹不起。 这姓策的小子,他们也打不过...... 身后传来公主那娇滴滴的声音,“可我要怎么同他们说?我自己也是他们的俘虏啊。” 尉迟浩躺在沙滩上,闭了闭眼,不过是说几句话,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戾气,身上的沙子压得他也透不过气来。 “公主,能不能帮我把身上的沙子拨开?” 虞晚舟连连点头,那凝在她下巴处的一滴泪水滑落,没入了沙子里。 她徒手挖着沙子,可没挖几下,眉头就拧了起来,她的眼眶比适才更红。 尉迟浩看了眼,公主的双手沾满了沙子,有不少地方竟是磨出了血印子。 公主还真是......娇生惯养。 但是虞晚舟并没有说什么,她咬着唇,继续埋头挖着。 策宸凨远远地看着,坚毅的下巴紧绷着,幽深的眼眸微眯,看向了身侧的霍古。 霍古无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召来了两个海寇,附耳说了些什么。 过一会,两个海寇已经走了过去,把虞晚舟从尉迟浩的身旁赶走。 起身离开时,虞晚舟还不忘回头对尉迟浩喊道,“你等我救你!别放弃。” 尉迟浩无望的心里头窜起了一丝希望。 眼下,只有公主能救他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虞晚舟的背影高声喊道,“公主,不要信策宸凨,他是叛徒,他和海寇是一伙的。” 虞晚舟故作怔愣,模样怯怯地点了点头。 张白嗤笑了一声,低声嘟囔道,“公主和我们也是一伙的。” 岸边的风很大,湿度也很重,虞晚舟寻了一棵老树下坐着,垂首认真地拍去手上的细沙子。 她根本不怕疼,只是不少的沙子陷在了伤口里,拨弄不出去,她不禁蹙起了秀眉。 身前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罩住,虞晚舟仰起脸,就看见策宸凨蹲在了自己的面前,手里拿着被热水浸湿过的帕子。 他一言不发地拉过虞晚舟的手,用帕子擦拭着她的手,碰到细小的伤口时,力道很是轻,却又能把那些沙子擦去。 少女单手撑着下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垂首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看。 可过了一会,虞晚舟才发现他神色阴沉,眉宇间覆着一层不易被人察觉的冷意。 “怎么了?” 适才他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心情又不好了? 这人的性子多少有点阴晴不定。 策宸凨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虞晚舟知道问题出在了她的身上。 可她苦思了半响,也没能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他。 “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歪着脑袋,甚是不解地凑近了他。 少女身上独特的沁香突如其来的灌入鼻息,策宸凨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身子往后仰了半寸,睨看着她。 “我原以为你的性子变了,原是没有。” 虞晚舟愣了半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适才没有发现,这会儿双手上面的沙子被清理干净了,手心手背满是细小的伤口。 她原是什么性子? 虞晚舟有些怅然,她伪装的太久,自己都不大记得了。 “你倒是说说,我原是什么性子的?” 少年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她自小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性子,真把她惹急了,她是泼出去的水连盆子都不会要的那种。 “往后别再如此。” 策宸凨转过身,提着长剑,往前走了几步后,忽而又转身折返。 看着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虞晚舟愣了愣,“怎么了?” “公主不是喜欢利用我杀人么?” 少女怔愣地点了点头,她倒是从未掩饰过这一点。 策宸凨是这世上最称手的利剑,若非如此,她皇帝老爹也不会如此重用到舍不得杀了他。 “以后请公主的手上别再沾血。” 这么好看的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沾上了血,就脏了。 他瞧着碍眼。 虞晚舟拧着眉头,看着他大步离开,有点纳闷。 管他什么事情? 李大夫揣着一瓶药膏走了过来,虞晚舟接过后,打开盖子还未细闻,那草药味道就已经直冲她的鼻息而去。 应当是刚刚熬出来的药膏,药草味才会如此重。 “策将军甚是细心,还是他提醒老臣给公主熬药膏的。” 膏药抹在伤口上,颇为的清凉。 她轻轻地吹了几下,突然就听见尉迟浩发出了惨烈的嘶叫声。 “公主!救我!” 虞晚舟眉眼未抬,继续垂眸吹着手上的伤口。 半响过后,策宸凨提剑归来,鲜血没入了沙滩里,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道挥之不去。 他没有杀尉迟浩,只是在他原先的伤口上又刺了一道。 第174章 密谋 因着尉迟浩不见踪影,营中无大将,将士们除了每日捕鱼,入城同百姓置换新鲜的蔬菜外,再没有做旁的事情。 城池也没了重兵把守,只有原先的守门士兵在。 李大夫回了一趟药坊,将公主的下落偷偷告知了几个老同僚,让他们放心。 等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暗得很快,岸边已经架起了篝火。 李大夫带来了一个消息。 镇南王起兵谋反了,他以嫡亲公主失踪为由,站在皇城的城墙上,当众揭发了当年前虞皇后和虞阁老处死的真相。 这镇南王本就比皇帝更得人心,如此一来,皇帝彻底失去了民心,不少百姓自发入了铁骑兵起义。 “看来,宫门不久将破。” 篝火溅出了几颗火星,噼啪作响着,打破了这份宁静。 虞晚舟拿着策宸凨的长剑,有些无聊地拨弄着火堆。 霍古看向策宸凨,他亦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只是当虞晚舟不小心拨出一支燃着的树枝时,他才出手将那树枝拨了回去。 没有人说话。 李大夫在传完这消息时,安静了一会,又是由他打破了寂静。 “公主,若是国破,你就不是公主了,不过无碍,我们诸位老臣总能护公主一个太平。” 他顿了顿,又看向了策宸凨,“至于策家的仇,有人替你报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虞晚舟拨弄着树枝的手微微顿住。 倘若镇南王赢了,那苏禾霓就会是公主。 镇南王在造反当晚,已经拨了一队铁骑兵在宫中寻找她的下落,想来是要把她交给苏禾霓处置。 毕竟是坑了她一回,险些要了她的命。 苏禾霓才不会放过她。 她也不可能这一辈子都躲躲藏藏的。 虞晚舟微微叹气,只有救驾,她才能自保。 “父皇虽待我不好,对我母后也是薄情寡义,可他到底是我父皇,还有皇祖母,她最是疼我了,我......” 她撇撇嘴,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我得回去救我父皇。” 少女说的哽咽,也动容,那李大夫虽是恨不得那狗皇帝死了算了,可舍不得见公主如此难过。 “公主,你想要我为你出生入死,要你一句实话,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似乎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看穿了。 虞晚舟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她要回去救驾,总不能是这些海寇出面,否则传出去,有心之人必定会说堂堂南蜀的嫡亲公主与海寇私下结交。 届时,光是人的唾沫星子,就能够让她死。 所以,能帮她出面救驾的人,只有策宸凨了。 要她一句实话,合情合理。 李大夫闻言,已是愣在了原地。 可能吗? 让背负血海深仇的策宸凨去救皇帝? 虞晚舟虽是眼眶依旧含着泪珠,但面容已经冷了下来。 “我也想为我母后,为虞家报仇,夺他帝位算什么惩罚?” 她要她皇帝老爹亲眼看着,是他最不放在眼里的公主亲手毁了这王朝,才算是报复。 张白啪的一下拍了大腿,又推了策宸凨一把,“还是你小子了解她。” 也能压得住她。 换做是旁人讨她一句真话,哪里能问的出来。 “那......公主殿下想我们如何做?” 李大夫在怔愣了片刻后,明白过来公主是想自己报仇,他最是激动不过。 “实不相瞒,老臣已经将公主您的下落告知了当日的同僚们,只要你一句话,我们整个边塞城池现在就能叛变,做您的后盾。” “不急。” 虞晚舟抬手示意。 这些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子的存在,断然不能让她皇帝老爹知道,否则头一批死的就是他们。 虞晚舟的视线在霍古和张白之间来回看着,看得他们心里有些发毛。 “小丫头,你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 霍古眉头深深地拧着,直言问出了口。 左右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几日下来,你和策宸凨可谈妥了?” 霍古神色一僵,下意识地去看策宸凨,可那小子始终冰冷着一张脸。 对于虞晚舟揭穿他们,并没有感到意外。 霍古眉头高高地挑起,“公主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 “我猜你的盘算是不断滋扰南蜀边境,拖垮南蜀大军,可策宸凨也应当告诉过你,我父皇抠门得很,军饷都没有,所以你的打算根本没有用。” “公主有什么想法?” 策宸凨看向她,勾了勾唇,眸中一闪而过的欣赏。 公主今日所言,正是当日他对霍古所说之言。 只是当时霍古不信,他说,掠夺他十个城池,不信皇帝还能坐得住。 皇帝养尊处优惯了,只要不打到他的皇城前,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个城池。 “镇南王的铁骑军甚是厉害,不如你们海寇随军,由策宸凨领着回皇城救驾,到时候,你们尽可提出你们的要求,我父皇为了面子,无一不应。” 皇帝颇为好面子,这是出了名的。 想之前,策宸凨救了皇帝一命,皇帝不是还愿意让他这个眼中钉做驸马么。 “我们哪里有什么要求?笑话!” 张白嗤笑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身前。 虞晚舟挑眉看过去时,策宸凨正从她手里收起了长剑,一同瞥了过去。 张白心中一冷,他怎么忘了! 不能得罪这两货! “是这样的。”张白咽了咽口水,有些慌张地解释了起来,“我们海寇造反,也是为了给策家复仇,我们只有这一个要求而已,这哪能在皇帝面前提?” 虞晚舟撇撇嘴。 “这些日子我在船舰上教你们的孩童习字,老弱妇孺中不少风湿病颇重,现下是暮夏还算好,可等到入了冬,她们怎么办?” 每一年的冬日,都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候,也是他们入城抢夺百姓最频繁最狠的时候。 霍古和张白沉默了下来。 “不如这样,你们救驾后,向我父皇假意保证永不来犯,让我父皇开国库救助你们的老弱妇孺,给你们分拨屋子,要么住在皇城下,要么住在这边境 第175章 暗杀公主 一阵安静。 霍古和张白对视了许久,久久未出声。 公主此计甚是不错,但谁都听得出来,她有私心。 她分明是在帮策宸凨铺路立功。 这么些年下来,他们海寇屡次与朝廷交战,犹如野火再生,除之不尽。 倒不如招安,更是省心。 圆月凝在夜空中,倒映在宽阔的海面,夜风吹动着树梢,簌簌作响。 虞晚舟卷着策宸凨的披风,早早地睡下了。 少年往篝火里扔了些树枝,火烧得更旺了些。 火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霍古拿着酒壶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侧。 “我早就说过了,皇宫中的女子,都不是良善之辈,你的这位公主也是。” 他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后,又道,“适才她说的话,你可听懂了?” 霍古转头看着他,策宸凨没有开腔,只是温淡地点了点头。 “被她当剑使,你甘心吗?” 没有人会愿意被人利用。 当年霍古就是这样,他觉着策宸凨也是如此。 可见他神色淡然,很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霍古忍不住蹙眉,“她对你的好,都是要你付出代价的。” “她也在为我担着风险。” 虞晚舟知道复仇的机会只有一次,故而她的性子养的谨小慎微,半点冒险的事情她都不会去做。 可她明明知道,她那个皇帝老爹最是忌讳他,却还是到处找机会接近他。 初回宫时,她时常在他巡逻之处:“不期而遇”,后来去暮江,也是她暗中让人在皇帝面前叨叨,这才让皇帝命他护送左右。 虞晚舟的这点小心思,别人看不穿,当他也看不穿吗? 她如此费劲心思接近自己,自然他也要回敬一二,才能值得她这番心思才是。 况且,她的心思这般灵活,没有盯上他这柄剑,也会盯上旁人。 一阵风把虞晚舟裹在身上的披风吹起了一角,策宸凨转头将那角重新覆盖在她的身上。 霍古见状扶额,劝是劝不动这小子了。 翌日清晨,虞晚舟醒来时,策宸凨并不在身边,她靠在老树旁,怔愣了半响,环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 “他下海捕鱼去了。” 霍古走到她的身旁,把酒壶递给了她。 虞晚舟眉头微拧,下意识地有些抗拒,但还是接过喝了一小口。 海寇喝的酒都是烈酒,只那么一小口,就呛得她咳出了眼泪。 “你怎么动不动就哭?赶紧擦了,回头那小子看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虞晚舟将酒壶还给了他,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因着喝了酒,脸上通红一片。 “看来你有决定了?” 霍古闻言,眉头深皱,瞪着眼前这个得意的抬起下颚的小姑娘,“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配合你归顺朝廷?” 虞晚舟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不同意呢?” 小姑娘只是微微笑着,“你会答应的,不是在今天,也会是以后,总有一天。” 霍古平生最怕她这种把世事都算无遗漏的人。 “我是看在策宸凨那小子的面子上。” “我知道。” 清风袭来,虞晚舟闭眼伸开了双臂,舒展着身子,无比的舒畅。 被埋在沙子里的尉迟浩只剩下最后微弱的气息,他远远地看着那树下正在和霍古“谈判”的公主,安心地闭了闭眼。 公主一定会想法子把他救出来的。 只是,他这一闭眼,再也没有等到公主来救他。 ...... ...... ...... 暮夏的皇城,被一阵秋雨降了温,行人裹上了厚重的外袍,双手藏在了袖子中。 即便是镇南王骑兵造反了,这些百姓依旧如平日那般过活着,在小摊上卖着东西,进客栈茶馆听说书,一样都没有落下。 镇南王在起兵当日就告知天下,他不会对南蜀百姓下手,他只是为了前虞皇后和虞家上下的冤死,向皇帝讨一个说法。 百姓并没有多爱戴镇南王,可却是人人怀念前虞皇后和虞阁老。 又因前些日子,前虞皇后所生的嫡亲公主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蜀,百姓心中对皇帝那老头早有怨言。 有人愿意为虞家出头,百姓自是乐得所见。 一只飞鹰飞过热闹的街市,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个红衣女子的手上。 苏禾霓身穿红衣,甚是火艳惹眼,不少百姓经过她的身旁时,朝她俯身行礼,尊敬更甚从前。 她从飞鹰的爪子上拿到了一封密信,只稍稍看了几眼,她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了。 “爹,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虞晚舟那臭丫头的下落了,你快派人去暗杀她,一定不能让她回皇城。” 她最是清楚不过,之所以能激化皇城的百姓站在他们叛军这一边,正是因为南蜀皇城不仅辜负了整个虞家,更是因为皇帝没有保护虞晚舟。 镇南王从苏禾霓手中接过了密信后,“你放心,当日你在她手里受到的苦头,爹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数只昏鸦落在宫墙上,日光被隐在了云后。 皇帝站在宫墙之上,神色凝重地负手而站。 当日策宸凨领兵出征时,他虽没有开国库发军饷,但是让这小子带走了精锐将士,眼下皇宫只有数千名侍卫和卫兵镇守,眼看着不日就要被攻破了。 侍卫石渊沉着脸色快步走了上来,“皇上,半柱香之前,城门大开,有一支铁骑兵出去了。” “可知道他们受了什么命令?”皇帝肃然问道。 石渊摇头,“不知,还在查探。” 皇帝不耐地瞪着他,脸色铁青,“寡人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若是策宸凨在......”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若是策家小儿在,怎么察觉不到镇南王的异动! 石渊垂首,心里头憋屈得很,又为策宸凨感到不平。 早知策宸凨如此重要,那皇帝平日里还那般苛刻地待他? 活该! 皇帝捏着眉心,无力地挥了挥手,“找人想办法逃出去传信,务必让策宸凨尽快回宫救驾!” 石渊俯身行礼,应了下来。 他在宫内询问了一圈,竟是没有一 第176章 只有公主才能救得了他们 更何况......策宸凨狼子野心,得了军权,而皇帝又危在旦夕,难保他不想报仇,不愿回来。 最后,石渊一咬牙,自己换上了便装,趁夜出了宫。 翌日清晨,到皇帝跟前来报信的是另一个侍卫,皇帝看了他半响,才问道,“石渊呢?” “石侍卫昨夜已经出宫,为皇上您报信去了。” “......” 皇帝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了过去,“糊涂!整个皇宫难道就找不出一个送信的人了吗?” 那侍卫惊恐地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 楚美人来找皇帝时,皇帝正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自从那晚兵变,皇帝为了逃命,竟是躲进了蛇窖之中。 他一进去,就被那腐败血腥的味道给活生生地吐了一地。 那些被他丢进去的嫔妃们,大多都被毒蛇咬死了,只剩下这一位楚美人还活着。 楚美人见是皇帝,激动万分,把抢来的那三瓶雄黄粉献给了皇上。 皇上拿着救命的雄黄粉,神色古怪,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偷偷塞给这些犯了错的嫔妃雄黄粉? “爱妃,这雄黄粉是从何而来?” “是嫡亲公主给的。”楚美人想起虞晚舟临走时的那恨不得剐了她们的眼神,就后怕的哆嗦了起来。 还来不及等她向皇帝打小报告,只听皇帝了然道,“晚舟啊,的确也只有她心肠软,敢偷偷给你们雄黄粉保命。” 楚美人听了此言,硬生生地把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后来,她在蛇窖之中陪了皇帝一整夜,待叛军被逼出了皇宫后,皇帝念她与自己同生共死过一回,特赦了她。 楚美人欢喜地不行,当夜侍寝耳鬓厮磨时,她又想起了虞晚舟。 她得在虞晚舟被找回宫之前,把她的真正面目告诉皇帝。 是以,她把虞晚舟在蛇窖中所言之事都说了出来,皇帝却是不信。 “皇上,公主从未放弃过为她母后报仇,她如今装得甚是乖顺听话,可皇帝您还记得她年幼时是个什么模样的孩子吗?” 皇帝皱着眉头,回想了起来。 他本就不待见虞皇后,故而对这位嫡亲公主也不喜欢,每每见了她,都会生一肚子的气,不是打就是罚。 至于年幼的虞晚舟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他生气,他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皇帝唯有一个优点,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的。 虞晚舟是品行高尚的虞阁老亲自教导的,便是年幼再顽劣,又能顽劣到哪里去。 约莫是因为他自己看这个女儿不顺眼,才处处罚她,同她的性子好还是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皇帝沉着脸,翻了个身,背对着楚美人,“晚舟是寡人嫡亲的公主!她的性子是最温顺不过的,寡人还能不清楚?” “可是......”楚美人不死心,咬着下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硬生生地打断了。 “前虞皇后死的时候,晚舟才五岁,那么小的年纪,她能记得住什么?” 皇帝冷哼一声,“她初回宫时,寡人安排了宫人,在她的寝宫内挂了几幅美人图,其中就有她生母前虞皇后的,她不仅没有认出来,还让人把那些美人图都收了回去,又重新挂上了山水画。” “若是她想为母报仇,怎么会连她母后的画像都瞧不出来?” “万一......万一她是隐忍做戏呢?”楚美人急了。 她听过虞晚舟的真心话,见过她的真面目,知道她为报仇,能咬牙忍下多少事情! 皇帝不耐地挥手,“往后,别再说诋毁公主之言,她的身份代表的是寡人整个南蜀皇室的颜面。” 楚美人见皇帝真的动了怒,不敢再多言语,唯恐把他激怒后,自己又被丢回了蛇窖。 过了几日,她又想去太后面前告状。 可她候在太后殿前时,却是听闻兵变那晚,是公主主动站了出去,保护了太后。 楚美人一下子泄了气,想来太后也不会信她的言辞。 正当楚美人苦思冥想怎么揭穿虞晚舟的真面目时,她听宫中侍卫说起苏禾霓郡主想杀了虞晚舟,又听说镇南王命一支铁骑兵出了城。 攻破宫门就在眼前,镇南王怎么会愿意分一支兵出城? 无非是找到了虞晚舟的下落,派人去追杀她了。 楚美人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这就是镇南王派兵出城的理由,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便是来殿前找皇帝用膳。 皇帝正在盛怒中,见她来了,劈头盖脸的无端端骂了一顿。 楚美人笑着走进去,却是哭着跑出来的。 她恨死了皇帝,自然也不会把她的猜测告诉皇帝。 经过御花园的石桥时,那池塘里的荷花已经败落了。 一两个宫女正蹲在石桥下方哭着。 “别哭啊,只要把公主找回来,民心自是能回来,这宫门就破不了了。” 另一个小宫女哭哭啼啼地道,“只有公主能救我们吗?” 一旁的宫女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些为公主祈祷,祈祷她平安无事,尽快回来。” 祈祷? 楚美人怒火攻心,捏紧了拳头,冷着脸抬步走下了石桥,睨着她们,清了清嗓子。 两个小宫女惊吓得跪在了她的面前,面上还挂着眼泪。 “哭什么?在为嫡亲公主哭丧不成?” 楚美人恶毒的言语着实惊到了这两个宫女。 她们摇了摇头,连连说不是。 “她一个草包公主能有什么能救你们?指不定现在死在了哪里,你们还是祈祷能逃出宫吧。” 两个小宫女对视了一眼,起了一个心念。 当夜,她们就背着包袱偷偷地站在了宫墙后头,手里头还拿着麻绳。 甩了好几下,她们才把麻绳绑着钩子的一端抓住了瓦片。 宫墙的另一方下面,站着几个黑衣人。 虞晚舟正仰头看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钩子。 “那是什么?” “看来有人想逃出宫去。” 策宸凨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冷声回着。 他顿了顿后,忽而挑眉问道,“公主没用过吗?” 此言惊得虞晚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身旁的张白和霍古皆是瞪大了眼睛看 第177章 今夜过后她取而代之 合着这位公主果真也只是表面看着乖巧,实际上她私下什么不该干的可都做全了。 可真有她的。 远处的城墙上,狼烟被点燃,随风飘万里。 铁骑兵踩得地面都在微微震动,想来是全军齐发。 风声被马蹄声搅乱,虞晚舟后退了几步,紧贴着宫墙,突然肩上一沉。 是逃出来的宫人踩在了她的肩膀上,虞晚舟正想蹲下,好让他们下来,只见眼前身影一晃,策宸凨已经沉着脸,把人从她肩膀上拽了下来。 两个宫人本就害怕,摔在地上后,定眼一看竟是策宸凨,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娇软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的响起,掩盖在那马蹄之下。 宫人们胆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怔愣地红了眼眶。 “公主回来了?我们有救了!皇上有救了!” 她们将近日宫内发生的事情,一并告诉了虞晚舟,包括那位从蛇窖里被特赦放出来的楚美人。 虞晚舟脸色骤变,小手捏着衣摆,有些不安。 竟是留下了一个活口!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僵住了,刺骨的寒意袭来,她的指尖微微在发抖。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几息之间,她被策宸凨揽住了腰,少年低醇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冒犯了,公主。” 他抱着虞晚舟飞身隐入了黑夜中,待她回过神回头去看时,霍古和张白早已和那两个宫人不知所踪。 向来也是躲了起来。 今晚的月色很是黯淡,星月一并掩在了乌云的后头。 簌簌几道火光在她的眸底闪过,虞晚舟望过去时,宫内已是一片火光。 虞晚舟身上罩着他的玄色披风,隐在暗处,与深夜混为一体。 策宸凨把她送到了城墙之下。 城门早就被封锁了,只留下一列铁骑兵在此镇守,而其他的将士都随镇南王攻入了皇宫。 此处是最疏于防范的地方。 策宸凨手底下的轻骑兵已不动声色地把镇守城门的铁骑兵绞杀在了当场,由他们占领了城门。 并未下雨,地上湿漉漉一片的,都是鲜血,染红了虞晚舟的绣花鞋。 她小脸蓄着冷意,踩上了城墙的第一个石阶时,夜风把罩在她头上的玄色披风帽子吹落了下来,露出了她坚定无比的双眸。 城墙每一个石阶上都站着两个轻骑兵,见她走上来,俯身行了礼。 虽说只是对皇家人的恭敬之礼,可他们没有忘记,他们在边塞城池饥肠辘辘的时候,是公主掷黄金万两,给他们送去了饱食的肉脯。 故而,对虞晚舟的这低头一礼,是敬重,是感恩。 虞晚舟踩上了第三个台阶,忽而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身后的策宸凨。 明明是她站在了高处,这人踩在了第二个石阶上,可她还是得仰着小脸,才能同他对视。 “你不必跟着我,快带着大军进宫救我父皇。” 左右两道的将士们,只当是公主心系皇帝,可哪里知道她此时是在为策宸凨盘算着大功一件。 策宸凨眉头微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握紧着手中的佩剑,剑穗随风扬起,飘扬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挠过几下,却是痒到了他心底最深处。 几息之后,策宸凨后退了一步,踩在了最下面的石阶上,阴鸷冷沉的双眸扫过一众将士,沉声道,“保护好公主。” 在众将士应声之下,策宸凨远远地看着虞晚舟,颔首之后,才转身折返。 城墙之上的风特别大,吹得她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 虞晚舟半眯着眼睛,眼泪被风吹了出来。 见她哭了,平武皱了下眉头,“公主可是担心策将军会趁乱对皇上不利?” 虞晚舟愣住了,她没有这么想过。 见她发愣,平武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他倒是希望少主在今夜杀了那狗皇帝,策家满门的仇便也就报了,他也不用再担心少主何时被皇帝杀了。 站在虞晚舟身旁,换上战旗的小兵是阿卢。 “平副将,公主胆子小,你别恐吓她。” 阿卢说罢,又转头笑着对虞晚舟道,“公主放心,你待策宸凨如此情真意切,他断然不会让你做了亡国公主。” 亡国公主的下场,可比普通的战俘还要惨。 虞晚舟眉眼弯弯地笑着,绯色的红唇勾起,“我没有不信他。” “那你为什么哭?” 平武压根就不信她这话。 虞晚舟深呼吸了一下,平复着怒意,看在策宸凨的面上,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温和。 “镇南王虽言明不会对百姓下手,可宫里的人却是难逃杀戮。” 她微微一叹,垂下眼眸,故作伤心道,“镇南王又是为了我虞家讨说法,才造反的,我感激他,却又觉得他太过偏激了。” 虞晚舟站在城墙之上,只要她说一句话,那些百姓自是不会再支持镇南王。 可她这处境,若是阻止镇南王,那百姓定会说她不孝,贪图公主的荣华富贵,若是不阻止,那她皇帝老爹和皇祖母该如何? 原本想催促她亮出身份的小兵周川止住了脚步。 没有人愿意为难她。 虞晚舟定定地看着远处皇宫燃起的熊熊大火,呛人的烟味随风飘散在了皇城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不太显眼的烟火突然蹿起,在半空中炸开后转瞬即逝。 苏禾霓站在街道上,远远地看着,皱眉问道,“是谁在放信号?” 身后的几个将士皆是摇摇头。 “回郡主,许是狗皇帝在求救。” 苏禾霓回头瞪了那小兵一眼,面容阴冷到了极致。 那小兵即刻跪在了地上,“小的说错了,今夜过后,您就是南蜀的嫡亲公主了。” 苏禾霓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随我去城墙之上看看我父皇的战绩。” 此时城墙之上的虞晚舟和平武也看到了那个信号。 平武低声道,“公主,皇上已被救下。” 虞晚舟点了点头。 救驾之功被策宸凨拿下,她便可以亮出身份,让镇南王此次兵变变得师出无名。 第178章 射杀虞晚舟 绣着金丝的绣花鞋一脚踩在了水上,溅出了零星的水花落在了鞋面上,苏禾霓低头瞧了眼,秀眉拧起。 战火绵延了这座皇城,地上有未干的血迹实属正常,只是...... “城门处何时有过厮杀?” 苏禾霓的目光往前看去,心中的疑虑顺着那望不尽头的血愈发加重了。 跟随在她身后的将士神色也颇重,“不曾有过。” 苏禾霓站在柳树下,抬头往城墙上看去。 虽然城墙上的那道身影裹着玄色的披风,只露出了半张脸,瞧得并不真切,可苏禾霓还是认了出来。 “她回来了?” 苏禾霓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没入了手心,生生地掐出了血印子。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居然让她回来了!” 将士们跪了一地,“请郡主息怒,属下这就去暗杀。” 苏禾霓眯眼看着那城墙上的旗帜,不知何时换成了南蜀国的旗帜,她冷声道,“城墙上的人都已经换成了她的人,你们行事时,切勿打草惊蛇。” 将士们领命而去。 策宸凨虽然同样只留了一支军队镇守在城门处,但人数上要比镇南王留下的人多上一倍。 而苏禾霓身边的这些将士只是十人。 他们不能硬拼,转头偷偷进了离城门处最近的客栈。 客栈的二楼,窗户半掩着,一支冷箭探了出去,对准了城墙上的少女。 只是她时不时地走动着,故而难以对准,那支冷箭久久未射出。 “去城门口把战鼓敲响。” 南蜀的天要变了,皇城的百姓本就难以入眠,一听到战鼓声响起,他们很快跑了出来,聚集在城门处。 百姓们见将士们的盔甲并非是镇南王的铁骑兵,反而是南蜀大军,即刻慌张了起来,四处逃窜,还以为朝廷要抓他们这些百姓,用来要挟镇南王退兵。 “别跑!不是来抓你们的!” 平武这震天的一吼,却是惊得百姓跑得更快。 躲在暗巷子里的那两个从宫里头跑出来的宫女见状不妙,连忙跑出来,拦着百姓,高声喊道,“大家别害怕,晚舟公主回来了!” “看!她正站在城墙上。” 少数几个百姓怔愣地顺着她们指得方向看去。 那站在城墙之上的哭红了眼睛的娇憨少女, 不正是那位失踪了的嫡亲公主么! 几人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很多人都停了下来。 站在柳树下的苏禾霓看着这一幕,眉头紧蹙着,她却没有上前。 “我倒是要看看,她这一年多来的胆小甚微,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虞晚舟因着夜风太大,眼眶甚是红肿,她吸了吸鼻子,说话时,声音有些发抖哽咽。 “诸位,不论是我,还是我的母后,又或是外祖父,我们都不愿意看到如今这南蜀的皇城被自己人攻破,海寇未除,白玉部落也在边境如狼一般盯着我们,江山未定,我并不想因为我虞家的私怨,而让江山不稳。” “哪怕新皇上任,诸事百废待兴,是我们最容易被攻破的时候,不论我父皇做的如何不好,罢免他绝非是最好的办法。” 苏禾霓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倚着城墙睡觉的乞丐,她扔了一锭金子过去。 那乞丐收了钱,即刻走到了她的身边。 苏禾霓皱眉,掩着口鼻,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乞丐随即走到了人群中,大声嚷嚷了起来,“公主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你母后,你外祖父虞阁老是如何死的?你难道忘了当年虞家灭门的惨案吗?” 虞晚舟早就知道不会如此顺利地就说服这些百姓,她闻言只是垂眸,模样难过。 她身旁的平武已经在人群中锁定了那个嚷嚷叫嚣的乞丐,他招来阿卢和周川,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 这两人随后不动声色地在后头脱下了盔甲,走下了石阶。 虞晚舟看着他们两人走进了人群中,她淡淡地道,“我自是没有忘记虞家血仇,原本这只是我虞家的事情,本不应拿出来说,可我没有想到你们如此想着我虞家,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同你们说一声。” 她顿了顿,眉头紧蹙着,似乎是在斟酌着言辞。 “我父皇早已答应我,暗中调查当年虞家的案子,之所以没有昭告天下,也只是因为尚无证据罢了。” 百姓们安静了下来,那乞丐见状不妙,又张开了嘴,想嚷嚷,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站在他左右两侧的阿卢和周川捂住了嘴,不动声色地将他带离了人群。 苏禾霓远远地看着,见状不妙,隐入了暗处,转身走进了那个客栈。 她上了二楼后,推开了房门,怒意沉沉地等着那个正拉着弓箭的将士。 “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可虞晚舟一直在走来走去,那小兵不敢打草惊蛇,故而迟迟未发箭。 苏禾霓等了几息,见他还没有动手,彻底失了耐心,上前一把推开他,自己拿起了弓箭。 好巧不巧,虞晚舟就站定在了城墙之上。 “去死吧!” 苏禾霓赤红着双眼,射出了冷箭。 倏地一声,那冷箭破开夜风,直冲虞晚舟而去。 只见城墙上乱成了一片,有人高喊着,“公主!快!找大夫!” 坐在地上的虞晚舟,咬牙看着刺入肩膀的冷箭,冷静道,“不用管我,先去抓人。” 平武指挥着将士们。 很快那客栈就被将士层层包围住。 而那些留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亦是将弓箭拉满,对准了客栈的二楼。 “箭上淬了毒。” 平武沉着脸,连忙拿出了一颗药递给了虞晚舟。 苏禾霓一心想杀她,箭上是剧毒。 虞晚舟咬着下唇,小脸煞白,却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她要做苦肉计,自然得严重一些,才能让她皇帝老爹心有愧疚。 平武脸色铁青,忍不住训斥道,“我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 可说归说,他虽是把药受了起来,但还是抬手封住了虞晚舟的心脉,“这样也可保你一命,只是你得多受苦了。” 平武神色凝重,倒不是担心虞晚舟, 而是害怕若是他少主知道后,会不会怪他护驾不力? 第179章 诬陷 苏禾霓所在的客栈被层层包围住。 小兵贴在墙壁上,借着半掩着的窗户望了出去,下面的人举着火把,高声喊着要抓刺客。 “郡主,我们恐怕逃不出去了。” 楼下传来大门被踢开的声音,簌簌的脚步声响起。 苏禾霓眯了眯眼睛,看向了那小兵,抬手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一剑刺入他的心口,鲜血四溅,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待屋门被踢开时,阿卢等人看见的就是那小兵缓缓地倒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还来不及问,苏禾霓已是转过身,指挥着他们。 “此人不听我的警告,居然敢偷袭晚舟,我已经将他处理了,你们把尸体带出去吧。” 阿卢和周川对视了一眼,在屋内看了一圈。 苏禾霓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将士,见他们看了过来,虽是神情古怪,但还是帮着苏禾霓说话。 眼下无法,只得先将那尸体搬了出去。 苏禾霓抬步就要离开,阿卢转了转眼珠子,把剑横在了他的面前,“郡主且慢。” “人我已经交给你们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公主一回城,心心念念想着要见你,郡主不如随属下走一趟。” 阿卢如是说道。 苏禾霓脸色一沉,勉强的笑着,“如今我和她身份有别,在大局未定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阿卢随即上前挡住了她。 苏禾霓身边的那几个将士见状,连忙上前,把剑亮了出来。 可若真要打起来,这几个人哪里打过的客栈之外的百人将士。 苏禾霓沉了沉气,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这倒也好,她也想知道虞晚舟死透了没有。 是以,她被带到了城墙之下,刚要走上去,却被石阶上头的平武喝止,“闲杂人等不得上来!” “本郡主是来见公主的。” 苏禾霓心头燃着气,却还是隐忍了下来,高声喊道。 平武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背过身去。 他没有发令,阿卢自是不会带苏禾霓上去。 况且阿卢本意是寻个借口抓住苏禾霓,也并非是要带她去见虞晚舟。 不过那些百姓倒是听出来了,适才在暗处射冷箭想杀公主的人,是镇南王府的人,是苏禾霓手底下的人。 “奇怪,这镇南王不是为了帮虞家推翻冤案,才逼宫的吗?” “这郡主不是一直称自己是公主的闺中密友吗?怎么她放任自己的手下伤公主?” “我可听说了,那冷箭上淬了剧毒,这分明是要公主的命啊!” 众人静默了几息,终于明白了过来。 “什么为虞家打抱不平,我看分明是镇南王假借虞家的名义,起兵造反! ” 苏禾霓脸色骤变,她快步站在了城门口的正中央,夜风将她的衣玦吹起。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是晚舟她时常在我面前为虞家哭泣,自己又不敢站出来为虞家说话,我看不过去,这才请我爹出兵,帮她为虞家讨说话!” 将士们拦着她,不让她见虞晚舟,指不定她已经昏死了过去。 苏禾霓心想,眼下无论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有人怀疑。 可她偏偏算漏了一点。 适才虞晚舟已经说了,她已经让皇帝派人暗中调查了,既然有人调查,又怎么会在苏禾霓的面前哭诉。 城墙之上,虞晚舟靠着斑驳的墙壁,浅浅的呼吸着,她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肩膀上的伤口,本就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听到苏禾霓的言辞,她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平武见状,忙问道,“要我代你传话吗?” 眼下若是不解释清楚,那些百姓真的会被苏禾霓糊弄过去。 虞晚舟还未有反应,只听下方有百姓嚷嚷了起来。 “公主早已向皇上言明,皇上也答应了她暗中调查,况且公主如此重大局,即便是真的求你镇南王府帮虞家,也不会让你们逼宫。” “是啊,正如适才公主所言,如今边塞战事吃紧,与国泰民安相比,虞家的冤案根本不值一提。” 苏禾霓变了变脸色,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浑身止不住地在颤抖。 她没有想到,虞晚舟连这一条路都给她堵死了。 好一个心机深沉,惯会掩饰的公主。 居然连她都给骗了! “镇南王为一己私欲,想当皇帝,趁大军在边塞打仗,竟是逼宫,若是边塞战败,我们整个南蜀都会被灭,镇南王是我们南蜀的罪人!” 百姓们突然叫嚣着包围住了苏禾霓,她身边的那些将士想挤进去救她,却被阿卢等一众将士拦下,只等在不远处眼巴巴的看着,无能为力。 苏禾霓被这些百姓又是推搡,又是扔石头臭鸡蛋的,她死死地笑着下唇,赤红了双眼。 “啪---”的一声。 只见一条鞭子破开夜风,打在了数名百姓的身上,然后苏禾霓又是一挥,打翻了另外几个百姓。 这一打,着实犯了众怒。 百姓们一拥而上,几个汉子拉住了她的鞭子,用力地拉扯着,几番之下,竟是将那鞭子硬生生的扯断了。 绷紧了的鞭子一下子卸了力,“啪——”的一声,竟是打在了苏禾霓自己的手背上。 她吃痛扔了鞭子,只觉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那些百姓步步紧逼着她。 苏禾霓咬牙,扬起头,往城墙上看了看。 那些驻扎在城墙上的将士们目视着前方,压根就不打算出手。 她为人颇为好面子,便是打死她,也不会开口求救。 落在她身上的拳头数不尽,不知谁踢了她的肚子一脚,硬生生的把她给踢得吐出了血。 她吃痛的弯下了腰,那些拳脚便是往她的背上招呼了起来。 虞晚舟闭着眼睛,呼吸微浅,听了下头的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眸,看了平武一眼,平武随即将她扶起。 “诸位!” 虞晚舟双手撑在城墙上,用尽了全力说话,这一喊,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眼眶红了几圈。 平武有些看不下去,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都住手!” 这一声震耳欲聋。 第180章 镇压 有数名百姓怯怯地停了下来,抬头去看,见虞晚舟吃力地站在城墙上,即便是隔了些距离,但还是能看得出她煞白的脸色。 虽然有些人已经安静了下来,不再动手,但大多数人已是打得红了眼,止都止不住。 虞晚舟微蹙着秀眉,低声微喘着道,“别让她被打死了,我留着她还有用。” 平武颔首,转头对着后面的将士招了手。 一列将士随即下了城楼,将那些百姓镇压住了。 虞晚舟的身子很轻,随风晃了晃,眼前一片黑,忽而倒了下去。 不远处由重兵随行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领头的人正是策宸凨。 平武命人把虞晚舟抬下了城墙,他在慌乱之中瞧见了骑在黑马上的少主脸色阴鸷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他心中一紧,觉得自己惨了。 策宸凨救驾,受了皇命,来接虞晚舟回宫,岂料一个时辰分开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倒下了。 他垂首看着虞晚舟毫无血色的脸,从将士们手中接过她,亲自抱她上了马车,又怕马车颠簸,震伤了她,在马车里铺了厚厚的一层软香玉枕后,才走了出来。 高大挺拔的少年站在马车上,远远地瞥了眼被将士押住的苏禾霓,一跃跳下了马车。 平武已经候在了马车旁,等他下来,随即上前低声解释了整件事情。 末了,他特意说道,“公主已经被我封了心脉,不会伤及性命,这一切都是她将计就计的苦肉计。” 与他无关啊! 策宸凨眸色颇凉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她想以死明志,你也由着她?” 平武一时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脑袋垂得很低。 这还是十年来,少主第一次对他如此不客气的说话。 平武觉着自己很是委屈,一抬头就见霍古那老小子倚在一旁,嘲讽地看着他,面上笑意渐盛。 “那若是你在场,你能阻止得了她?” 换来的是策宸凨的一计眼刀。 如果是他在场,他也没有把握阻止得了她。 此念一起,少年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 平武看在眼里,只当他是被自己怼怒了,默默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带郡主回去,和镇南王团聚。” 策宸凨翻身上马,冷眼瞥过苏禾霓狼狈的身影,拉起了缰绳。 说的好听是团聚,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王爷战败,早就被控制住了。 宫中大火方灭,空气里满是呛人的味道。 皇帝刚刚捡回了一条命,正惊魂未定地坐在太后的宫殿内。 与他不同,太后更为淡定地坐在上位,闭着眼,手里不断地转动着佛珠。 “此番,策宸凨不仅又救了你一命,还立下了两个大功,皇帝打算如何赏他?” 太后一闭上眼,就想起那夜虞晚舟牺牲自己一人,保全她,走出了她这个宫殿。 心中一软,念及策宸凨是她心尖上的人,太后长叹了一息,帮虞晚舟问了皇帝。 皇帝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断地回想起那镇南王的长剑就抵在自己的喉咙处,索性策宸凨及时赶到,一支穿云箭刺入了镇南王的后背,否者他已是没命坐在这里。 他眼下只想把镇南王千刀万剐了,哪里有旁的心思赏赐? “这本就是他应尽之事,赏赐什么?” 太后冷下脸,睁眼开眸定定地看向了他。 “皇帝,你杀了他全家,他本可以坐视不管,况且,这次镇南王造反,你还没有反省吗?为何他一造反,百姓无不响应?” 案桌上的烛火溅出了星火,噼啪作响着。 太后的西宫内寂静一片。 皇帝闭着眼睛,呼吸略沉,“赏赐之事稍后再说,眼下最为重要的平定。” 见他不松口,太后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头却是起了别的念头。 如今这个皇帝,愈发不听她的话了...... 不听话的傀儡,自当是要斩其手脚,换上一个更听话的。 太后手中的那串佛珠,转动地愈发快了起来。 原本她只是好心为虞晚舟讨一个心愿,如今她却是生了一肚子的气,与皇帝之间的嫌隙愈发大了。 可皇帝只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处死那些逆臣,以及如何收拾百姓,全然没有注意到太后。 “哀家听说了,此次百姓众怒,还是晚舟那丫头爬上了城墙,规劝了他们,这才没有让百姓也跟着反,一会见了她,你可不能把镇南王逼宫一事,算在虞家的头上,置气在她的身上。” 太后虽不是皇帝的生母,可她却是把皇帝的心思看的透彻。 镇南王为虞家逼宫,皇帝自是知道这是他造反起兵的一个借口。 可若是没有虞家,镇南王又怎么会找到如此贴切的理由来逼宫? 是以,皇帝在她这里坐着,恐怕早就想好了一会要如何训斥虞晚舟。 太后说罢,睨了他一眼。 果然,皇帝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这位嫡亲公主,如今是说不得打不得,但凡对她半点不公平,怕是也不用她哭上一两滴眼泪,自有看不过去的百姓为她站出来。 皇帝握紧着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杯底被砸破了,温热的茶水顺着桌子边缘,滴到了地上。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一言不发地将破了的茶杯和流淌的了一地的茶水收拾干净,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呼吸到外头的空气时,小太监这才放松了下来。 太后瞥了皇帝铁青的脸色,沉声道,“皇帝,不管如何,你今后要善待晚舟,切勿再让人有机会离间你们父女。” 这一言,倒是惊醒了皇帝。 晚舟那丫头,耳根子软,她又与镇南王的女儿苏禾霓关系匪浅,若真听信了苏禾霓之言,恐怕此时百姓已经趁乱攻入了皇宫,助镇南王一臂之力了。 即便是大军上万,可哪里打得过整个南蜀的百姓。 过了半响,太后见外头还没有动静,忍不住催人去宫门处看看。 受命的宫人才跑出去,一个侍卫就走了进来。 “禀皇上太后,公主在城墙上遇刺,现在还昏迷不醒着,已经被策将军送回了寝宫,让太医照看着。” 第181章 求娶 “遇刺?” 皇帝站了起来,小太监刚呈上去的热茶被他大手一挥,砸在了地上。 “可抓住刺客了?” 太后见他暴怒,微微摇摇头,垂眸看着转动在手心里的佛珠。 皇帝才明白过来,这前虞皇后所生的嫡亲公主得优待,才能保住民心,却不想转眼她就遇刺了。 侍卫连忙回禀,“刺客已经被带回了宫,是苏禾霓郡主。” 他话音方落,皇帝已是双手背在身后,抬步铁青着脸色走了出去。 太后收起了佛珠,抬起手,身旁候着的尹嬷嬷连忙将她扶起。 “哀家去看看公主。” 她坐在了轿子上,所行之处,入目皆是方休的战火。 太后单手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颇为的不适。 她守着这座皇宫几十载,什么事情都遇上过,可这座皇宫如此疮痍还是头一回看见。 太后手里紧紧捏着那串佛珠,突然断了绳,佛珠掉落的满地都是。 轿子停了下来,数名太监弯着腰,用灯笼照着地上,捡着佛珠。 太后冷眼看着,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别捡了。” 尹嬷嬷连忙道,“老奴记得太后的这串佛珠是二十年前,寒山寺的高僧所赠,如今他成了主持,是该赠一串新的给太后了。” 太后记得,她这串佛珠曾经断过一次,那次是虞晚舟捡起来的,这次又断了,再串起来也没有意思了。 “的确是该换个新的了。” 不止是这串佛珠,皇位也是。 她都老了,整个南蜀却是在风雨飘摇中,这南蜀江山断然不能葬送在她的手里。 太后刚到公主的寝宫,就见策宸凨候在外头,他虽恪守礼教没有进去,但还是能从他的神情上捕捉一二。 他在担心虞晚舟。 “哀家帮公主求了个恩典,但若要成,你得去皇帝跟前跪着。” 太后站在策宸凨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少年。 他生的甚是俊美,若非是这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厉气场,南蜀第一美男的名号岂会落在尉迟浩那小子头上。 与南蜀男人不同的是,策宸凨身形欣长高大,仅是看着就觉得此人甚是可靠。 也难怪虞晚舟那丫头会心系于此人。 聪明人同聪明人说话,不用言明,策宸凨也知道太后所指的是什么。 虞晚舟想要的恩典是嫁给他。 但先前他已在朝上不惜以死当众拒婚,若此次因他再立大功,皇帝把她赐婚给自己,恐怕会惹来非议。 想也会知道,会有嘴碎的人在说,公主不知羞耻,以权势逼迫他婚娶。 太后等了几息,见策宸凨垂首不言,一时间有些恼怒。 “你若不愿意,那哀家只能赐死了。” 大不了就对外说,他策宸凨死在叛军的手里,谁敢质疑! 策宸凨并非是甘愿受胁迫的人,闻言他抬眸看向太后。 那双湛湛黑眸的最深处阴鸷一闪而过,着实把太后惊了一下。 手里莫名觉得有些空,策宸凨下意识地去握挂在腰间的佩剑,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间穿过红色的剑穗,他微微晃神。 听着屋里头大夫抢救虞晚舟的动静,冷面少年抿着薄唇,冷冷地道,“遵旨。” 见他大步离开,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微微晃着,幸好有尹嬷嬷扶着她。 “你适才瞧见了没有?他的眼睛想杀人。” 尹嬷嬷只是微微一笑,低头道,“不管如何,太后总算是圆了公主的心愿。” 只是强迫得来的指婚,对公主而言,不知是不是好事。 当太监通报策宸凨在殿外求见时,皇帝正苦思着拟旨如何办了镇南王,听见了通传,连忙让人把他请进来。 “你来的正好,寡人如今真是想把镇南王全家灭了!可他到底是寡人的皇兄,杀不得,却也留不得,你可有什么计策?” 换做十年前,皇帝想杀就杀了,就如同对付策家和虞家一样。 可短短几个月,他死里逃生过两回,倒是不敢下死手了,不为别的,只害怕他手段太过狠毒,民心不向着他。 策宸凨低着头,并未说话。 皇帝问的是他,却是自问自答了起来。 “逼宫造反,搅乱民心,等同死罪,不过镇南王镇守边疆多年,有功绩在身。” 他顿了顿,缓缓地道,“寡人想将他全家流放边疆,可这么些年下来,他一定在边疆留下了自己的势力,寡人恐怕是放虎归山。” 策宸凨俯身拱手,冷声道,“属下亲自押送镇南王一干人等去边疆。” 这几年,皇帝但凡有想杀却不能杀的人,皆是由他明面上放了生路,再由策宸凨暗中解决。 这是他和皇帝之间的默契。 皇帝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由你随行,寡人自是放心。” 他大手一挥,又道,“行了,你下去吧。” 可策宸凨却是没有走,一反常态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属下想向皇上求一个恩旨。” 皇帝怔愣了半响,他握着朱砂笔的手蜷曲着,意外地挑起了眉头。 这还是这些年来,策宸凨第一次邀功。 皇帝意外过后,冷笑地勾了勾唇。 无求无欲的人,最是难以搞定,策宸凨如今有了想要的东西,倒成了一个可以被他拿捏住的软肋。 皇帝好奇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他倒是要听听,究竟是什么,能让策宸凨主动向他低头开口。 “属下想求娶嫡亲公主。” 案桌上的蜡烛燃了半截,烛光忽明忽暗着。 殿内寂静了几息。 伺候在旁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偷偷地抬眼觑了眼策宸凨的神色。 见他面无表情地跪着,小太监又看向了皇帝,皇帝眉头深皱着,神色有些莫测。 “混账!” 皇帝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朱砂笔扔向了策宸凨。 “你当南蜀的嫡亲公主是什么?你想要的时候来问寡人讨,不想要的时候当众令她难堪!” 皇帝气得站了起来,在案桌前来回踱步,双手插在腰间,气得浑身都在抖。 “你以为你前后立了三个大功,就能戏耍寡人?玩弄寡人的女儿?” 第182章 是被逼迫 “属下并无此意。” 少年冷峻的脸庞很深沉,他的双眸不避不闪地看着怒发冲冠的皇帝,冷静内敛。 侍候在旁的小太监吓得不住地在发抖,他却是一点都不怕皇帝发火。 “属下是真心求娶公主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有个宫人自外头跑进了殿内,附耳同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皇帝恍然大悟地看向了策宸凨,“原因?” 原因? 策宸凨桀骜的眉宇覆了一层凉薄,唯有敛下的眸底透出几分深沉。 是太后逼迫他来的。 但这并非是真正的原因。 细思之下,策宸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想娶公主。 约莫是听了尉迟浩和他身边的小兵对话的那日。 尉迟浩想娶公主,是为了荣华富贵,他想一步登天,再除去公主,自己可以再进朝堂呼风唤雨。 世上的男子想求娶公主的,大多如此,都不是真心。 既然都不是真心,那不如就由他娶了虞晚舟。 见他沉默了许久,皇帝冷哼一声,道,“你何时成了太后的人,对她言听计从?” 策宸凨微微一愣,抬头瞥了眼适才进来的宫人,明白了过来。 是这宫人对皇帝通风报信的。 “寡人给你赐婚,你不怕被砍头,倒是怕了太后的三言两语的威胁之词。” 皇帝气得不轻,又将案桌上的奏折砸在了他的身上。 有一个奏折的尖角打在了策宸凨的额前,落下时,少年的额头红肿了一块,光是瞧着就疼,但是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尖角甚是尖锐,竟是把他的额头弄破了,一滴鲜血顺着他的眉毛流淌下来。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抬头,“太后最是疼爱嫡亲公主,属下知道她一定会做到。” 皇帝冷哼一声,怒道,“你就不怕寡人杀了你?” 他相信不止是其他人,包括策宸凨自己,也应当知道他想杀他不是一两天了。 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英俊的脸庞线条紧绷着。 “很多事情,只有属下能帮皇上你办妥。” 比如暗中杀了镇南王这件事情。 皇帝用得着他的地方还有很多,真的想杀他,也要考虑考虑后果。 如今皇帝年迈,是否还能再用上个十年,亲自培训出另外一个杀手来。 皇帝盯着策宸凨,眯起了浑浊的眼睛。 一旁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着实为眼前这个胆大的少年郎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过去了良久。 皇帝看着案桌上那燃得只剩下最后一点蜡油的烛火,“换了它。” 小太监连忙上前,拿出了新的蜡烛点上。 皇帝死死地盯着那新换上的蜡烛,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爆出。 若是把策宸凨换掉,就能如同换上一个新的蜡烛如此简单,那就好了。 “出去跪着,罚一百鞭。”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片刻过后,外头响起了鞭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每一下,都觉得是皮开肉绽。 皇帝站在案桌前,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如今他身上立了三个大功,朝中无人能比,愈发嚣张了起来。” 可策宸凨却是比那镇南王更是棘手,除不去。 镇南王假借虞家的名义逼宫,利用百姓,早已失了民心,他死在了半路上,也不会有人为他打抱不平。 可策宸凨不同。 世人虽是惧怕他这个朝廷最阴狠毒辣的鹰爪,可也都知道,他虽为罪臣之子,但对皇帝甚至忠心,这十年来,只听皇帝一人之命,绝无二心。 这也是他被百姓私下唾骂的原因。 因他忘了世仇。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适才进来通风报信的宫人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的上前道,“皇上不必为策将军心烦头疼,太后她老人家不是已经帮你出了最好的主意了吗?” 皇帝微愣,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你是说?” “太后身边的尹嬷嬷曾透露,嫡亲公主是制衡控制策宸凨的最好人选,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 且不说当年策家和虞家的关系密切。 百姓心之所向,是这位嫡亲公主安好,谁待她不好,谁就是百姓的敌人。 策宸凨娶了她,若是心怀怨恨,错待了她,即便他身上有三个大功,百姓也不会买他的账。 况且,南蜀皇室百年来的规矩,驸马不可干政。 他倒是能轻而易举地让策宸凨空有虚职,而没有实权。 而且......虞晚舟一向最是听话,他可以让虞晚舟盯着这小子,倒是比叫那些不中用的侍卫去盯着策宸凨还管用。 那宫人见皇帝微微颔首,似是想明白了,便是又道,“太后她老人家心思盘算着的,都只是想皇上您好。” “她想我好?” 皇帝皱眉,这太后近日愈发同他处处作对,这叫想他好? 宫人不再说话,低头俯身。 皇帝却是想起了从前的几桩事情。 当年他想把淳贵妃接进宫来,起初皇后并不在意,真正介意的人是太后。 因为淳贵妃的出身低微。 可太后没有自己出面,反倒是从旁嚼舌根,让皇后来阻止。 这才导致了帝后离心。 皇后没了,宫内的其他嫔妃也是她的棋子。 太后不愿意出面同他唱反调,是因为不想同他撕破脸。 如今嫔妃们大多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只知道享乐的楚美人,不堪重用,太后只能自己亲自出面了。 皇帝心中虽是有气,但那宫人说的没错,不管太后做了什么事情,总归是为了他好。 毕竟他这个皇帝安好,她的太后之位才能坐得稳。 殿外鞭打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皇帝虽是想通了,也已经坐下拟了指婚的圣旨,但并未免去了对策宸凨的责罚。 “这小子嚣张跋扈,以为立了功就了不起了!” 他冷哼一声,笔下的字迹穿透了纸,看起来盛怒未消。 ...... ...... ...... 虞晚舟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亮了,她脑袋昏沉,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紧紧地蹙着眉心,死咬着下唇,才忍住了闷哼。 玉锦这侍女向来爱睡, 第183章 恭喜并非是好事 虞晚舟的手摁着自己的眉心,觉得烛光有些刺眼,又闭上了眼睛。 明明只是伤了肩膀,却是浑身都说不出的疼痛和无力。 “策宸凨呢?” 玉锦说的话,她全然没有听进去。 玉锦有些无奈,“昨夜他的确是候在了外头,太后来了后,不知道同他说了什么,他就走了。” 虞晚舟闻言,微微颔首,许是药力还未退去,她迷糊之间又沉沉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正午,玉锦正跪在床榻前帮她的伤口换药。 见她醒了,玉锦指了指身后的屏风。 虞晚舟枕在枕头上,转头看了过去,暮夏的日光透过格子窗,洒了进来,落在屏风的后头,依稀能看见跪了一地的人。 “这是......” 玉锦面上有几分的喜色,俯身低声同她道,“都是来给公主贺喜的。” 喜? 虞晚舟蹙眉想了一圈,也没有想明白能有什么喜事降到自己的身上。 近日她做的好事,就只有花钱给出征在外的将士填饱肚子了。 但这事情,不能让她那疑心颇重的皇帝老爹知道。 最先进来见她的是王御医,他是来给虞晚舟把脉的,见她醒了,连忙大声地恭喜道,“恭喜公主,心想事成。” “......” 她皇帝老爹死了? 虞晚舟浑身说不上来的疼,以至于脑子一片空白,当王御医恭喜她时,她只想到了自己着一桩心愿。 可王御医没有说是什么喜事,其他跪在屏风后头恭喜她的人,也没有说是什么喜事。 她问了玉锦,玉锦却也没有说。 后来,她躺在床上养了五日,恢复了一些精神气,能下床了,她皇帝老爹的一道指婚下来,她才知道,她又被指婚了。 “策宸凨?这次他答应了?” 虞晚舟一手拿着圣旨,有些不悦地蹙眉。 王御医倒是了解她,嫁给策宸凨,也的确是她的一个目的。 只是,她就这么轻易又被指婚给了他,虞晚舟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那传旨的公公笑着上前道,“公主有所不知,此次指婚是策将军自己到皇上面前求来的。” 虞晚舟怔愣了几息,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求娶我?” “是啊,皇上知道后勃然大怒,又是罚跪,又是鞭打一百,消了气后,这才给答应了下来。” 公公的话让她眉头蹙得颇紧,听闻他又被鞭打了,作势就要出去,却是被玉锦拦了下来。 “公主不必心疼他,是太后逼迫他去皇上面前求娶的,并非出于真心。” 跨出门槛的脚硬生生地顿下,她站在殿前处,指尖有些微凉。 难怪,那些人只道贺,却并不说是什么事情,玉锦也不愿意说。 她眨了眨眼睛,忽而笑着问道,“被殿前以死拒婚和被要挟性命来求娶,哪一个更让我难堪?” 没有起风,可她的眼眶又被氤氲的水意湿润了。 公公默默地退了出去,转头去皇帝跟前复命。 “皇上布局有方,即便公主痴心策宸凨又如何?眼下被伤透了心,只要皇上您哄上一两句,公主定能为你所用。” 皇帝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殿前的那棵老树上有一片叶子已经泛了黄,他沧桑的脸上尽是算计。 策宸凨是被太后逼迫求娶公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尹嬷嬷将此事告诉太后时,太后震怒不已,发了一道命,宫中若再有人传此事,就惩以割舌。 太后她老人家向来是雷厉风行,此旨才发布出去,就有十二名宫人受了惩罚。 宫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脸已经丢了,虞晚舟也懒得管此事,眼下对她更为重要的,是那个知道她真正目的的楚美人。 可当她要去楚美人寝宫会一会她时,玉锦却告诉她,楚美人在逼宫当晚,死在了乱军的剑下。 “死了?” 虞晚舟蹙眉,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纤细的手指不断地敲着茶盏。 “是啊,她死的也颇为蹊跷,明明策将军领兵入宫救驾的时候,她人还好好的,就陪在皇上的身边,救兵入了宫,叛军都被控制住了,她倒是死了。” 得知楚美人死了,皇帝也只是伤感了一阵,转头太后命人送上百幅美人图时,他也就忘了那楚美人,也为让人细查。 虞晚舟抿了一口茶,起疑道,“她死在了何处?” “是死在自己宫殿里头的。” 玉锦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又道,“当时策宸凨正巧和楚美人同路,便是顺道护送她回了寝宫,后来皇上传她侍寝,太监去传旨,才发现楚美人宫里头的人都死了。” “据侍卫说是藏匿在她寝宫的叛军所为。” 表面上来看,一切都合情合理。 可虞晚舟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哪个侍卫传的?让他来见我。” 玉锦领命而去。 虞晚舟懒洋洋地倚在小榻上,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 格子窗半开着,如今吹进来的风,已经有了凉意,窗外的那棵夹竹桃的花瓣早已吹落了一地,枝干上只剩了叶子。 体内余毒尚未清除,她坐了一会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她身上罩着一条薄毯,玉锦候在她的身边,是她喊醒了虞晚舟。 虞晚舟坐正了身子,抬眼却见来的人是策宸凨。 想起自己又丢了一回脸面,虞晚舟忍不住蹙眉,“怎么是你?” “策将军说,楚美人宫里的情况,他最清楚,公主若是想问,直接问他便是。” 玉锦回禀之后,就低着头退了出去。 虞晚舟微微一愣,她并未让玉锦退出去。 但转念一想,她便也明白了。 这一定是策宸凨的意思,玉锦虽是平日里不怎么待见他,可那时,这人还只是宫中的侍卫,如今是位极人臣,立了三个大功的将军,又即将成为她的驸马。 玉锦自是有点怕他了。 虞晚舟垂眸沉思了几息,端起案桌上的那盏茶,正要喝,却见一只大掌伸了过来,将那盏茶端走了。 她仰起小脸看着策宸凨重新给她倒上一杯温热的茶,又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第184章 是你杀了她? 小姑娘砸了咂嘴,别过脸去,咽咽口水后,倒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渴了。 “是你杀了楚美人?” 她的脸庞依旧娇憨,只是眉目间铺着一层碎碎的精明,若是不细细打量探究,未必能看得清。 “身子没好,就不要费心力在这些事情上。” 策宸凨的五官冷峻得很是疏离,可在同她说话时,薄唇微微扬起,气场与平日里相比,算是有所敛住。 虞晚舟的眼角和眉梢都不带动一下,只是时不时地敲着身旁的小榻扶手,“果然是你的做的。” “我帮公主除去了麻烦,这样不好吗?” 听出了她语气不悦,策宸凨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视线落在她身上后,就不曾移开,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虞晚舟敛着眉眼,到底是还未彻底养好的身子,同这人斗智了两三句,她就已经有些疲了。 可她明明才小睡过。 她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少年。 曾经有过很多次,也拿他跟皇城中赫赫有名的公子们比较过,她都觉得,只有此人才能配得上是她的驸马,可以为她所用。 但强求得来的没意思。 她要的,是策宸凨心甘情愿的臣服。 虞晚舟叹了口气,按着太阳穴,心想罢了,嫁给了他,往后近水楼台,她有的是机会降住这人。 “楚美人的确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头。” 她伸手将那盏温热的茶端了过来,小口吹了吹热气后,这才喝了起来。 “但你别想用她来问我讨好处。” 她的脸巴掌一般大,端起茶盏喝起来时,那茶盏已经把她的小脸全部罩住,策宸凨只能站在高处,看着她微微挑起的秀眉。 这丫头,应当是在暗中得意。 再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了自己想除去的人。 虞晚舟将那盏茶一饮而尽后,却是觉得还有些渴,便是起身给自己满上了茶,抬眼却是一下子撞进了这人的眼眸里。 她怔愣之间,维持着倒茶的姿势,茶盏溢出了水。 亏得策宸凨眼疾手快的将她手中的茶壶拿走,这才免于她身上盖得薄毯遭了殃。 她一下子回了神,正着脸色问道,“既然回了话,那就走吧。” 策宸凨却没有即刻离开,淡淡地问了句,“公主没有其他的话问了?” “没有了。” 因着茶盏里的水太满,无法端起,虞晚舟只好跪在了小榻上,俯身凑了过去,小口小口的将茶水吸了几口。 少年身形未动,皱起了眉头,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有了?” “......没有了啊。” 虞晚舟愣了一下,边喝着茶,便抬眸看他,心里有些困惑。 难不成,她漏了什么? 转了转眼珠子,她忽而想到了什么,还的确是被她遗漏了。 “那个......你为何知道我想除了楚美人?” 说起来,她这心思不仅没有同人说过,甚至她连行动都没有开始。 策宸凨这人怎么会察觉到?莫非他有读心术不成? 虞晚舟伸手捧起了茶盏,身子往后仰着,继续靠在了舒适的小榻上。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策宸凨眯起那双湛湛黑眸,站在虞晚舟的面前,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她眸底的那一抹警惕之色,薄唇勾起的弧度有些凉。 “公主不是以我为剑么?身为你的剑,自是猜得到你想杀谁。” 虞晚舟眉头蹙起,这人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又似乎没有回答。 她按着眉心,这中了毒,精力没有恢复过来,的确是难以分析策宸凨话中的意思。 虞晚舟低头纠结着,忽而又听到他问,“公主没有事情要问了吗?” 她没有看见,策宸凨此时的那张俊脸,阴鸷得如同风雨欲来的黑云。 “你把话说明白一点,我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虞晚舟自诩聪明,把这话问出了口后,又端起了早就空了的那盏茶,假装喝着,用茶盏遮挡着自己的脸,以免被策宸凨看见自己的窘迫。 策宸凨似乎是被她气笑了,他冷笑着提点了她。 “逼宫那晚,公主在城墙下遇到了逃命出来的那两个宫人,她们提及楚美人时,你的脸色不对劲。” “有吗?” 虞晚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暗暗自责,果然自己还未修炼到家,还是能被人从神色间瞧出她的心事。 “往后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她自认自己还是很有礼貌教养的,可策宸凨却是语气很不好地道,“公主没问题了吗?” 虞晚舟松了一口气般地摇了摇头。 得了回答,策宸凨也不再说什么,转头就走。 虞晚舟也没有发现异常,直到玉锦快步走了进来,关切紧张地问道,“公主同策将军闹得不愉快了?” “没有啊。”少女抬起的眼眸有片刻的茫然。 “那为何策将军适才从内殿出来时,一脸的阴沉,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感到了一阵凉意。” 玉锦说着话时,恰巧一阵风自外头吹了进来。 虞晚舟抬眸看向窗户,视线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策宸凨走下石阶的身影,她倒也没有在意,直言道,“是变天了,把窗户关上吧。” 说起来,她也觉得有些凉。 虞晚舟把罩在身上的薄毯拉高了一些。 玉锦一边关着窗,一边问道,“那适才公主同策将军说了什么?” 一定是公主的问题。 适才她带着策将军过来的时候,那一路上策宸凨一直在问她公主的心情如何,之类之类的。 似乎很担心公主生气。 可这怎么一进一出的,生气的人成了策将军? 玉锦歪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策将军进殿的时候,是一脸要道歉的模样。 “问了一些楚美人的事情。” 虞晚舟说罢,拧着眉头,忽而坐直了身子,“不过他老是追问我还有没有要问他的,倒是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那公主都问了什么?” “楚美人的事情啊。” 她找人过来,不就是为了楚美人的事情么? 除了这一桩事情,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第185章 是来杀她的 “也许......策将军在等公主问求娶一事。” 玉锦低着头,静默了片刻,头一次觉得自己有比公主聪明的地方。 虞晚舟拉着薄毯的手微微顿住,娇憨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不悦。 “有什么好问的?” “......” 是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的确是没什么可问的。 初初虞晚舟也只是有些恼怒,可那日策宸凨押着镇南王等一派乱党去边塞的当日,苏禾霓不知怎的,逃了出来。 冒着倾盆的大雨,浑身湿淋淋的闯入了她的寝宫。 彼时,玉锦刚为虞晚舟换好了药,端着那沾了血的白色锦布离开。 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明明才正午,殿内却是暗得要点灯。 一阵风卷着雨,吹开了窗户,案桌上的蜡烛摇曳了几番,随后熄灭了烛火。 虞晚舟拿起火折子,还未点上蜡烛,一道闪电劈开了云层,殿内在一瞬间大亮。 她下意识地抬眸,却看见了站在殿前毫无血气的苏禾霓,着实吓了一跳。 火折子已经将蜡烛重新点上,蜡油抵在了她的手背上,烫的她回了神。 “你......你逃出来了?” 虞晚舟把蜡烛插在了灯笼里,起身快步走过去时,顺手拿起了小榻上的薄毯,罩在了苏禾霓的身上。 “我想想你能躲在哪里。” 她转头就瞧见了衣柜,正要走过去,却被苏禾霓死死地抓住了手腕。 苏禾霓是习武的人,此时又是对虞晚舟起了杀心,此时捏在她的手腕,恨不能是掐在了她的脖颈处。 便是虞晚舟这般不怕疼的人,也禁不住她这么个捏法,她忍不住蹙眉,故作胆怯怯地看向她,娇软地道,“你把我捏疼了。” 苏禾霓冷着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那张纯白无害的脸庞。 就是这样一张娇憨的脸蛋,把她骗得多苦! 狠厉的眼眸对上虞晚舟无辜委屈的双眸,她满腔的怒意就仿佛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头,软绵绵的不得劲,更是让她怒意更盛。 眼前的苏禾霓,长发被雨打湿,贴在她的脸上,模样瞧着也有些疯魔。 而此时,她的宫殿内就只有她一人在,虞晚舟自是不敢同她撕破脸,唯恐激怒她。 苏禾霓突然笑了起来,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虞晚舟咬着下唇,硬是忍住了没有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公主,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这副虚假的模样,着实很惹人讨厌!” 虞晚舟眉头微拧,还未说话,手腕上的力道又是一紧,苏禾霓捏着她,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背青筋暴起蔓延,在闪电之下,甚是可怖。 “从你回宫的第一日起,那处处谨小慎微,胆怯爱哭的样子,我瞧了就心烦。” 苏禾霓用力地推开了她,虞晚舟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又被她一把抓住了头发。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硬是没有吭声。 同苏禾霓打斗,她毫无胜算,此时只能隐忍,好在隐忍向来是她的强项。 适才被风吹开的窗户还没有关上,风透了进来,吹在她的双眸上,只是一瞬,她的眼眶又红了。 “哭什么哭?” 苏禾霓烦躁地一手拉着她的长发,一手掐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习武学的第一招,就是掐人脖颈,用曲起的手指抵着下颚的某一处,那人很快就会有窒息的感觉。 身子本就没有痊愈,又用了容易嗜睡的药,虞晚舟被苏禾霓这么一掐,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昏沉。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忍住了没有抬手去扒拉苏禾霓的手,省得激怒她,换来更大的痛苦。 “我以前觉得你那个样子着实讨厌,可如今与你这虚伪的模样相比,你伏小做低的样子,倒是好看了一些。” 苏禾霓皱着眉头看着她,见她只是红着眼眶看自己,半点挣扎没有,冷笑一声,问道,“你在等什么?” 虞晚舟倒是想回答她,可脖子被她掐的说不出话来。 苏禾霓转头看了看殿外,那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殿前形成了雨帘。 “在等玉锦回来?等她去搬救兵?” 虞晚舟觉着自己浑身的血都在逆流,指尖冷的生疼。 她可不就是在等这个吗! 但苏禾霓既然说得出,便是代表,她已经解决了玉锦。 强撑着意志,虞晚舟望殿外看了去,那门旁有一小片明黄色的布,浸在了雨中。 是玉锦! 虞晚舟心下一沉,这才彻底慌了起来。 “你的那个侍女早就被我打昏了,想等救兵?别做梦了!” 苏禾霓掐着她的脖颈的手用力地晃了晃,慢慢地收紧了力道。 虞晚舟闭了闭眼,吃力地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想用我来要挟我父皇,就此放了你爹?” 苏禾霓一时间怔愣住。 她压根就没有这个打算。 镇南王命部下不惜以死救出了她,是想让她远走高飞的。 她没有走,反而是来找虞晚舟,是来杀她的。 可经过虞晚舟这一提醒,她又觉得用虞晚舟来交换她爹的安全,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虞晚舟瞧着她缓下来的神色,心中微松。 她猜得到苏禾霓是来杀她的,也幸好,苏禾霓还有软肋。 有软肋,她就能拿捏住,就能自救。 “我......我枕头底下有个匕首,你可以用它抵在我的脖子上,见到皇祖母的时候,让我见点血,她老人家如今疼我,你所提的要求,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苏禾霓听着这话,怔怔得看着虞晚舟, 眉头拧得很紧。 她盯着虞晚舟,那眼神恨不得在她的脸上瞪出个洞来。 可偏偏这张娇憨无辜的脸上,除了关切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真的想帮我?” 虞晚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往后瞥着,“那里还有个木盒子,里头是我变卖了宫里的东西换来的银票,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准备的?”苏禾霓狐疑地看了过去,果真有一个木盒子压在了枕头底下。 她掐着虞晚舟的脖颈,走了过去,弯腰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满满的一个木盒子里,全是银票。 虞晚舟没有骗她。 第186章 连你也信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逃出来?”苏禾霓又不是蠢的,岂会被她哄了一两句,又听信了她。 窒息的感觉让虞晚舟脑袋昏了昏,苏禾霓质问她时,手上又是一紧,她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 苏禾霓冷冷地睨着她,用力地把她甩到了床榻上,扭动着自己的手腕,“说!” 虞晚舟猛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几下,在听到苏禾霓的呵斥声后,连忙转过身看向她。 “我私下同策宸凨说好了,他也答应了我,在押送你们的路上,找两个替死鬼,假装是你和镇南王。” “策宸凨?”苏禾霓秀眉高高地挑起,语气有些不善,“他眼里向来只有任务,便是娶你,也是为了自保罢了,他能为了你,违抗圣命?” 苏禾霓俯身逼近了虞晚舟,伸手探入了枕头底下,摸出适才她说的那柄匕首。 匕首出鞘,寒芒闪过虞晚舟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他当然不肯!可我用性命威胁他了,若他不把你们救出来,那成婚当晚,我会死在新房内。” 公主死在了新婚当夜,而策宸凨又是罪臣之子,外头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会传,驸马爷是为了报仇,才假意娶公主,杀了她,让南蜀皇室蒙羞,达到他报仇的目的。 这样一个逼迫,策宸凨一定会答应。 因为他的目的,是覆灭整个南蜀,来祭奠策家的冤魂。 苏禾霓也是前些日子从暗探口中得知的消息。 原来,他不是为权势低头,忘记仇恨的胆小鼠辈。 她没有喜欢错人。 “他答应你了?” 苏禾霓下意识的转头看那木盒子里的银票。 虞晚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连忙道,“他答应了,所以在押送你们启程之前,会来我这里拿这个木盒子给你们。” 言则,策宸凨会过来。 苏禾霓怔愣了片刻,忽而眯起眼眸,凶恶地盯着她,红唇在烛光下勾起的弧度甚是阴冷。 “我听明白了,你在威胁我!” 虞晚舟心下沉了半寸,如今的苏禾霓倒是没有那么好骗了。 她急急地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虞晚舟没有比此时更想看见策宸凨,只有他来了,才能证明自己的话。 可...... 她想起前几日同他闹得不和,不禁有些后悔了。 其实那日,她知道策宸凨想听她问什么,但是她只当不懂。 玉锦问她的时候,她知道策宸凨去而复返,就站在了窗外,所以她也没有说实话。 她心中的确是有些恼怒,更何况,她觉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即便她问了,策宸凨的解释也许能让她释怀。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在世人眼里,她已然成了一个笑话,什么也改变不了。 平日里这人就很少会来自己的寝宫,更何况是闹翻了。 忽而她在淅淅零零的雨声里听见了脚步声,那人跑得很快,快的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应当是听错了的吧。 可当策宸凨一脚踏入殿内,持着冷剑,大步迈到她眼前时,她恍惚了几息。 同苏禾霓一样,他浑身都被雨淋湿了,而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侍卫身上却是穿着蓑衣。 雨水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滴落,没入了脖颈处。 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视线从苏禾霓的身上往虞晚舟的方向看过去时,在她被掐的紫红的脖颈处,瞳孔狠狠地一震。 少年阴鸷的轮廓不断有雨水滴落,“苏禾霓......” “策宸凨!你答应过我的!” 虞晚舟急急地打断了他,眼神示意地瞥了眼那木盒子。 策宸凨淡淡地从那木盒子上头收回了目光,开口时,嗓音低哑得不像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苏禾霓,所有的事情,公主已经为你打点好了。” 闻言,苏禾霓却是笑了起来,她边笑边摇着头,“你是真的听信了她的话,被她这面容蒙蔽了心智,还是你也在骗我!”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双目赤红着,手里的匕首对着策宸凨比划了一下之后,又转身拉起了虞晚舟, 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公主良善,被海寇抓走时,一直念着还未把你救出来,懊悔得不行,我不懂你口中的骗,是从何而来。”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站在那里并未上前,冷静沉稳的样子看上起的确并不在乎公主的死活。 策宸凨身后的几个侍卫眉头拧得很紧,心里头又是为公主担心,又是为她不值。 “你怎么能信她!你怎么能信!” 可即便策宸凨这般不在乎的模样,还是狠狠地刺激到了苏禾霓。 她用力地跺着脚,手中的匕首已经没入了虞晚舟脖颈处半寸。 “我才是和你指腹为婚!我才是要嫁给你的!你怎么能信她!” 太后和皇帝匆匆来迟,站在殿外,僵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着,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之色。 谁能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苏禾霓郡主,心仪之人,竟是她平日里口口声声鄙夷的罪臣之子。 太后想了想,没有走进去,她伸出手,也拦下了皇帝。 虞晚舟的婚事,是太后给她谋划的,她也想看看,策宸凨这小子究竟把她看得有多重,究竟......值不值得那丫头的一片痴心。 皇帝没有进去,是想看看自己这嫡亲公主在策宸凨心里的分量,往后可否能帮他拿捏住策宸凨。 殿内,苏禾霓几乎是癫狂了,她执意着策宸凨怎么能信虞晚舟。 策宸凨眸底飘过一丝复杂,他同虞晚舟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以免被苏禾霓瞧出来。 只见他抬手侧目,对着身后的那十几个侍卫道,“都退出去。”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僵持了片刻,并不情愿。 策宸凨根本就不拿公主的命当一回事! 他们自是不愿意。 可当策宸凨眼刀剐过来时,他们顶不住这迫人的气场,只得低下头,退了出去。 “他信我......他信我是因为他想救你。” 虞晚舟咬唇,说话的声音已经嘶哑无比了,适才被 第187章 用意良苦 少年冷沉着面容,淡淡地道,“公主想的法子是唯一能帮你的法子,所以我答应了。” “你想救我?” 苏禾霓看了虞晚舟,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迟疑地放下,怔愣地走向了逆着烛光而立的颀长挺拔的少年,半是疑惑半是意外。 策宸凨深沉而冷漠地看着她,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保持着沉默。 站在苏禾霓身后的虞晚舟拼命地朝他点头,示意着他。 策宸凨看见, 但只当没有看见,他淡漠的眉宇间敛着一片凉薄的沉静。 苏禾霓站在她的面前,扬起头看着这个清俊冷厉的少年。 “你为什么想救我?” 她惯来爱用脂粉,浓烈的香味让策宸凨下意识地蹙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背过身去,苏禾霓又快步追了过去。 如此一来,她倒是与虞晚舟隔间了一段距离。 苏禾霓眸底倒映着少年冷峻坚毅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期翼。 候在外头的侍卫们有些蹙眉,低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不顺着她的意思说,先把她安抚了?” “策将军若是真的这么说了,往后传出去,公主还要不要做人了?” 外头的人不明真相,只会传策宸凨喜欢的人是公主的闺中密友苏禾霓郡主。 众人静默了片刻。 有人起疑道,“他不说是因为顾忌公主?我怎么这么不相信?” 站在后头的皇帝瞥了一眼过去,眉头深皱着。 他也不相信。 可不管他们信不信,殿内的气氛还在僵持着。 策宸凨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苏禾霓想听的话。 得不到答案的苏禾霓失了仅有的那点耐心,突然又狂躁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因为她!” 那些侍卫能想到的顾虑,她自是也能帮策宸凨想到。 苏禾霓恼羞成怒,举着匕首转身,就要冲着虞晚舟而去。 她才迈出了一步,左胳膊就被策宸凨单手擒住,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苏禾霓嘶吼着,那双眼眸充了血,在昏暗的烛光下可怖阴森。 虞晚舟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她倒不是吓得腿软了不敢动,只是怕自己稍有动作,就把她彻底激怒了。 谁都无法预测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突然寒芒一闪,只见那匕首被苏禾霓飞了出去,直往她刺去。 速度之快,匕首顷刻就在眼前。 虞晚舟根本来不及躲闪,她还未有所动作,就被拥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 耳边响起少年闷哼的声音。 候在外头的侍卫一拥而上,殿内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中,虞晚舟看见被策宸凨推到在地的苏禾霓被侍卫们控制住了。 而抱着她的策宸凨却是失了力气,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 “策宸凨!你怎么了?” 虞晚舟抱着他,手臂绕过他的后背,手心黏湿了一片。 这种触感她并不陌生。 是血。 太后命人喊来了御医,看在策宸凨受伤的份上,就让他留在虞晚舟寝宫的偏殿养伤。 打点好了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虞晚舟守在偏殿,早就支撑不住,依在床头睡着了。 玉锦的脑袋被苏禾霓打出了血,昏迷不醒着。 太后问着皇帝,“哀家这里只有尹嬷嬷一人得力,哀家离不开她,不知皇帝有没有可靠的宫人留在这里,伺候公主?”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太后这是故意留了空子,让他安插自己的人手进来。 皇帝点了点头,挑了五个宫女,五个太监留下来。 太医早已验明,那刺伤策宸凨的匕首并未淬毒,而那小子所伤之处也不会伤及性命。 往日那些危险的行动,他都好好的,如今怎么会只刺了一刀,就昏迷不醒了。 皇帝心中充满了疑惑,觉着策宸凨这小子有问题,却又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他心生警惕,同太后说起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太后却是白了他一眼,看傻子一般地反问道,“皇帝当真看不出来那小子想做什么?” 皇帝诚实地摇了摇头。 太后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异常失望的摇了摇头。 回了西宫后,太后同尹嬷嬷道,“哀家只当他是不善朝政,却没有想到这么些年后宫无数,他竟是连毛头小子的那点都没有整明白。” 末了,她甩了下袖子,坐在了长榻上,单手撑着脑袋,叹息道,“哀家当初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蠢货为义子。” 一夜之间,策宸凨舍身救嫡亲公主的消息,就从宫里头传出了宫外。 在坊间谈天说地的百姓半信半疑,倒是没有人再笑话虞晚舟这门求来的婚事了。 虞晚舟趴在策宸凨的床头睡了一夜,醒来时,受伤的肩膀僵硬的动弹不得。 “公主殿下,您醒了?太医已经候在外头了,就等着给您上药后,来看看策将军的情况。” 说话的宫女是白霜,虞晚舟认得她,原是淳贵妃的贴身宫女,她被罚去寒山寺后,这个宫女就留在了她皇帝老爹的寝宫内伺候。 少女敛下不悦的眉眼,淡淡地笑着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她皇帝老爹一下子安插了十个心腹在她的寝宫内。 不知欲意何为。 她也没有说什么,让白露给自己换了药后,又在旁看着太医给策宸凨把脉,上药。 “王御医,他这是怎么了?” 她知道对策宸凨来说,这刀伤应当是这十年来受的最轻的伤口,可怎么也不见他醒。 王御医皱着眉头,摸了摸胡子,思索了半响,放出话来。 “策将军这十年来为皇上办事,这副身子骨早就是七劳五伤了,不是因为这刀伤,他自己也会倒下,往后可得细细养着才行。” 送走了王御医,虞晚舟吃了点膳食填饱肚子后,就出了殿门。 好巧不巧,白露就在殿门前,眼看着就踩下了一个石阶。 见她也出去,白露连忙转身朝她行礼。 虞晚舟看了她一眼,并未多问,她便是不用猜,也知道白露是去向她父皇禀报。 第188章 假装 既然是同路,她便做一回好人。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瞧着要下雨了,你去屋里找一把伞,我还未向父皇谢恩。” 白露连忙点头,快步跑进了屋内。 当皇帝看见白露是和虞晚舟一道来的,正困惑着,就见虞晚舟朝自己磕了个头,听她说是来谢恩的。 只是因为他派了十个宫人给她,就不顾身子虚弱来见谢恩。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虞晚舟,心里莫名的发虚,觉得自己有些受不起,连忙让她起身。 他看了虞晚舟一眼,清了清嗓子,对着白露道,“你留下来,寡人有几点要叮嘱你,毕竟往后是要照顾公主的,马虎不得。” 白露领悟的点了点头。 皇帝便又看向虞晚舟,“寡人让人在偏殿给你备下糕点,你且在那坐一会。” 虞晚舟也很是听话,俯身行礼后,转身走往了偏殿。 待她离开,白露连忙回禀道,“皇上,王御医今日来瞧过策将军了,说他的身子七劳五伤,是个空架子了,往后得精心养着才是。” 皇帝愣了愣,怀疑的皱眉,“当真是这么说的?” “这是王御医的原话。”白露不敢有所欺瞒,又怕皇帝不信,急急地道。 这话若不是她亲耳听见,她也不相信。 皇帝屏退了白露,一个人负手站在窗前。 乌云压着皇城的半边天,风雨欲来。 皇帝眉头深深地皱起,脑海里还能清楚地想起策宸凨当晚一人骑在黑马上,过境之处,叛军的鲜血洒了一地,他还记得这小子是如何在镇南王手底下救下了他。 这样一个如日中天的少年郎,居然是个空壳子了。 这倒是如了他的心愿。 往后即便策宸凨不在眼前,他也不用忌惮此人了。 可他的心愿达成的如此巧合。 皇帝自是不会轻易相信。 他看着远方的那棵老树,神色阴沉,“若是让寡人知道你是在骗寡人,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皇帝抬手招来了今日才回宫的石渊。 “去查查,这王御医和策家,是否有来往。” 石渊应了下来,从殿内走出来时,却是犯了难。 这十年前的事情,他去哪里查?问谁查? 他像模像样的去了一趟太医院,但人人说起王御医时,都是说那老小子惯来明哲保身,哪里会同策家牵扯上关系。 石渊隔了一日,就去皇帝面前复命了。 皇帝听了,却不是很满意。 因为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众多侍卫中,你是最熟悉策宸凨的,也是同他比较熟练的,待公主大婚后,寡人就命你为公主府侍卫统领。” 石渊有些头疼,皇帝又派他做额外的事情了。 但他还是肃然道,“皇上放心,属下一定会盯住策宸凨。” 皇帝却是摇了摇头。 他负手在背后,低沉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寡情。 “寡人要你盯的,是公主府的所有人。” 宫人都是墙头草,得了点好处,就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皇帝不信那些宫人,倒是觉得这石渊瞧着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很是可靠。 石渊怔愣了半响,“皇上你的意思是......公主也盯着?” “没错。” 石渊听到回答后,倒吸了一口气。 南蜀百姓传的果然没错,这狗皇帝一点都不疼嫡亲公主。 不仅不疼,他甚至还把公主当成了外人。 这算什么爹? 石渊在心里头鄙夷了一番皇帝,面上倒是掩饰得毫无破绽。 皇帝从身上取下了一枚白玉玉佩,“如若办得好,寡人往后还会重重有赏。” 石渊收了下来,转头就把这白玉玉佩送给了玉锦,算是下了聘礼。 玉锦爱财,自是收下了,转头却很是苦恼地同虞晚舟说起了此事。 虞晚舟闻言,倒是笑了笑,道,“我听说了,石渊往后是要随我一道出宫去公主府的,往后你到了年龄,我便送你出嫁,到时候,你想留在公主府,或是出去,都可以。” “奴婢的命就是公主救下的,这辈子都要侍奉在公主左右。” 石渊娶了玉锦,往后还怕他生异心不成? 虞晚舟勾了勾唇,她皇帝老爹计算来计算去的,却是白白便宜了她。 石渊见过玉锦后,倒也没有即刻离开,他去了偏殿见策宸凨。 “你小子真的假的?一个刀伤就把你给弄倒了?” 石渊双手叉腰,站在床榻前,紧紧地盯着策宸凨,满脸的不信和困惑。 “皇上觉着你身子七劳五伤的,正合他意,可如今太后如此疼爱重视公主,未必......”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看着那本该“昏迷”的人睁开了眼睛,正不悦地盯着他看。 “你果然是骗人的!” 石渊倒吸一口气,愈发觉得这策宸凨有能耐了。 居然连假装昏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皱着眉头,摸着下巴,道,“那个王御医果真是你的人?他与你策家曾经私交颇深?” “他曾经受过前虞皇后的恩惠。” “......”石渊怔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公主知道你是假昏迷?” 策宸凨却是勾了勾薄唇,摇摇头。 “那为何王御医要帮你?” 少年冷冷淡淡地道,“看在公主的份上。” 因为他即将成为公主的驸马,却始终是皇帝的眼中钉,王御医恐公主成了寡妇,这才故意说他的身子七劳五伤,让皇帝根本不用把他放在眼里。 仅此罢了。 石渊抽了抽嘴角,怔愣了几息,才道,“王御医也是胆子大。” “那你要假装昏迷到几时?” 策宸凨闻言,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待公主及笄之后吧。” 他这两日一躺,不用去应付皇帝,倒也觉得省心不少。 公主的及笄礼就在五日后。 她及笄礼后的三日,就是成婚之日。 虞晚舟及笄礼的那日,满城的百姓都聚在宫门口,为首的几个妇人,手里拿着一块百家布,求了侍卫很久,才答应他们,把这块百家布送给公主。 百家布送去的时候,皇帝正赏了虞晚舟一对白玉鸳鸯。 他瞥见了百家布,眼角沉了沉。 百家布百家布! 他这个 第189章 推搡 皇帝挪开了视线,浑浊的眸底暗色愈发深沉。 虽然他面上还在笑着,但众多臣子还是感觉到了有那么一瞬,秋风起了,刮在人身上,颇凉。 虞晚舟接过了那百家布,复又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百家布,举到了皇帝的面前。 太后在旁看着,勾着唇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了尹嬷嬷,声音低得只有她二人能听见。 “还是有些聪明的。” 尹嬷嬷笑着俯身,用着同样的声音回道,“多亏了太后您平日里对公主的提点。” 秋风吹动着虞晚舟额前的碎发,她仰起小脸,笑着看着皇帝。 皇帝的确想要,可这会儿给他,他却是不能收的。 “这是百姓给你的,怎能给寡人。” “没有父皇,哪有儿臣的今日,这匹百家布理应给您。” 太后及时的出声,笑着道,“皇帝,你若是不收下,哀家看这孩子是不肯起身的。” 她代为做主,收下了那百家布。 皇帝又高兴了起来,随手命人取来了令牌,礼尚往来了一番。 “你眼看着就要嫁出宫外,自立门户,寡人赠你一个可随时出入皇宫的令牌,平日里可多些回来,看看寡人,陪陪太后。” 这倒是一个殊荣。 皇子公主一旦出宫自立门户,若没有召见,是不得入宫的。 皇帝见太后宠爱虞晚舟, 故而优待了虞晚舟。 况且,他还有事情要虞晚舟去做。 嫡亲公主的及笄礼的隆重出乎意料,这放在一年前,谁都想不到虞晚舟还能有这般出风头的时候。 “公主殿下。” 几个大臣的夫人携着千金,趁着吃席的时候,走了过去。 虞晚舟正喝着果酒暖肚,转头就瞧见了她们。 “待你出宫自立门户后,若是平日里无聊,尽可召见我们到府上给你解闷去。” 为首说话的人,是如今的楚阁老夫人,先前被策宸凨杀了的楚美人,就是她的大女儿。 虞晚舟还记得,在她外祖父还是阁老时,楚阁老还只是他外祖父的门客。 如今他的平步青云,是靠出卖了虞家所换来的。 她本就琢磨着往后要如何接近楚家,不巧这人自己上赶着自己送上门来了。 虞晚舟同这些人聊了一会,甚是好亲近。 宴席结束时,楚家的二小姐楚霜霜坐在了马车上,抱着她娘亲的手臂道,“今日与这公主熟络下来,她的确是好说话的,往后再与她走得近一些,便是没了大姐姐,我们楚家往后在朝堂上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楚阁老夫人却是眸色深沉地看了一眼宫门,落下了幔帘。 “你当真觉着与公主亲近了?” 楚霜霜不疑有他地点头,“同苏禾霓说的一样,她耳根子软的很,谁对她好,她就同谁关系不错。” 她是苏禾霓的闺中密友,平日里没少听那郡主背后嚼舌根说公主草包可欺。 楚阁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没注意到么?她瞧着似乎待谁都不错,可实际上,对谁都是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她啊,精明着呢,还真像一个人。” “像谁?” 楚阁老夫人握紧了手,阴沉道,“前虞皇后。” 她年轻的时候,随夫住进了虞阁老府上,彼时前虞皇后尚未出嫁,她为了夫君的前途,拉拢了前虞皇后,自认是她交心的闺中密友,却不想关键时候才发现,前虞皇后根本就没有上她的当。 虞家人......惯会做面上功夫。 楚霜霜自年幼起,就时常听见她娘亲唠叨当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 “娘亲,你是不是多虑了?那嫡亲公主瞧着半点城府都没有。” 楚阁老夫人眼刀剐了她一眼,“你以为那镇南王府是怎么倒下来的?那一时风头胜过嫡亲公主的苏禾霓又是如何身败名裂的?” “......难道不是他们镇南王父女野心太大?” 苏禾霓命人放暗箭在城门口刺杀公主的那晚,她也在场,是她亲眼所见。 嫡亲公主不是受害者么? 楚阁老夫人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道,“这就是虞家人的精明之处。” 明明他们才是幕后推手,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上。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只有百姓的爱戴,有什么可忌惮的?” 楚霜霜想起虞晚舟同自己交谈时,那怯怯的模样,就不屑地嗤笑了起来。 “皇帝若是真的在乎她,又怎么会把她嫁给他的眼中钉策宸凨?” 她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地拉着楚阁老夫人的手,“我还听说,那策宸凨如今不行了,那身子七劳五伤的,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当真?”楚阁老夫人皱眉。 那可是皇帝亲自训出来最得力的杀手啊。 楚霜霜用力地点点头,“所以娘亲,你若还记恨着当年在虞家的事情,不如静等几年,等她成了寡妇,再收拾她也不迟。” 其实楚霜霜觉得,此时的虞晚舟也不足为惧。 她娘亲就是顾虑的太多。 公主寝宫在天尚未暗下来时,已点上了灯。 玉锦扶着虞晚舟,抬步走上石阶。 今日宴席上的人见太后如此重视她,敬酒时一杯又一杯的。 虞晚舟的酒量不算好,此时脑袋昏沉,胃里烧得难受得紧。 白霜是在淳贵妃手底下伺候过的人,做事甚是仔细周到。 虞晚舟还未进殿,她手里就已经捧着煮好的醒酒茶候在了一旁。 小姑娘的手伸了过去,却还未拿住,白霜就已经松了手,那滚烫的醒酒茶全部洒了出来。 好在玉锦眼疾手快,伸手挡了过去,这才免于虞晚舟受苦。 “你是怎么回事?” 玉锦大声怒斥着白露,可白露是淳贵妃的贴身宫女,何时受过其他宫人的气,她见虞晚舟醉得不省人事,便也扯着嗓子,同玉锦吵了起来。 殿里头其他九个宫人都是同白露一伍的,自是也帮着白露。 玉锦被他们团团围住,嘴皮子也斗不过这十个人,气得眼睛都红了。 白露对着一旁的几个宫人使了使眼色,那几个宫人故作劝说玉锦,拉扯了起来。 玉锦扶着醉倒的虞晚舟,没有那么大的 第190章 赔我 “公主!” 玉锦惊叫着去拉她,却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拉住了! 就在虞晚舟快要磕上桌子时,一道身影在众人面前晃过。 身穿内长衫的策宸凨稳稳地抱住了虞晚舟。 “公主!” 玉锦松了一口气,挤过众人,连忙走了过去。 虞晚舟此时晕头转向的不知身在何处,她睁了睁眼,醉眼朦胧地看着策宸凨,欢喜地抬手拍了拍他的俊脸。 “你醒了?你怎么才醒啊?都没有喝上我及笄的女儿红。” 她鼓着腮帮子,醉得通红的脸蛋有些不快。 “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模样娇憨的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策宸凨的怀里。 白露等人虽是低着头,却是偷偷地盯着策宸凨的反应。 公主果然是痴恋策宸凨,不知他又是把公主放在了什么位置。 冷峻的少年此时脸色有些白,他皱着剑眉,制止了虞晚舟愈发胡作为非的手,低声哄着,“等你醒了,我赔你酒。” 虞晚舟迷迷糊糊地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玉锦走到了虞晚舟的身边,策宸凨轻咳了一声,将虞晚舟递给了她,“好生照看着。” 玉锦点了点头,连忙扶着虞晚舟进了内寝。 白露等人垂下了眼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这策宸凨可不是好惹的。 静默了几息,却也没有等到策宸凨的质问。 他只是淡漠地扫过他们的脸,咳嗽了几声,转身回了偏殿。 “他怎么没有说话?” 好歹也说上几句,这一言不发的,委实吓人。 白露却是得意了起来,她双手交叉在腰上,“他能说什么?他只是准驸马罢了,这个公主寝宫,哪里轮得上他来训斥我们!” 公主醉倒了,这些宫人自是也不用再做表面功夫,早早地回了宫人下榻的屋子里歇息去了。 夜半清风微凉,因着虞晚舟一直喊热,玉锦便是把窗户打开了。 她的身子也才刚养好,今日陪着虞晚舟应酬了一整日,玉锦也累得够呛,把虞晚舟安置到床榻上后,自己就趴在一旁的小榻旁睡着了。 虞晚舟是被夜风吹得冻醒的。 她皱着眉头,拉高了被褥,身子往里头缩了缩,正想喊玉锦关窗,却听屋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她连忙又闭上了眼睛。 门被轻轻地打开又关上。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站在了床榻前。 虞晚舟闭着眼睛,呼吸轻浅着听着动静。 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一道黑影罩着自己,挡去了那有些凉意的夜风。 策宸凨一手捧着一个酒坛子,上头还有些泥土,瞧着像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公主殿下,还喝点吗?” 喝? 虞晚舟下意识地蹙眉,翻了个身。 她才刚醒来,醉酒得有些头疼。 策宸凨居然还问她要不要再喝点? 他想谋杀未婚夫人不成? 策宸凨见状,只是勾了勾唇,烛光明明灭灭地投射在他的俊脸上,平日里冷峻的脸庞此时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温度。 “公主不是让我赔你酒?若是不喝,往后也别找我要。” 虞晚舟一听这人想不认账,刷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 她还未发怒,就见一个酒坛子递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是......” 还沾着泥土的酒坛子,那上头贴着红纸上歪七扭八的写着女儿红。 这是她年幼时和母后一同埋在了夹竹桃下的酒,那日埋酒的时候,策宸凨也在。 她还记得,这里头一共埋了三坛酒,一坛是她的,母后说等她及笄那日才能喝。 一坛是她母后的,说是要等她大喜之日喝。 策宸凨本是不情愿做这种事情,虞晚舟偏是强行拉着他,要他也给自己埋上一坛。 当时他的那坛酒是要等什么时候喝? 虞晚舟有些记不起来了,便是掀开了酒坛子的盖子,浅浅的小口喝了以后,问了一句。 “你的那坛酒呢?预备什么时候喝?虽说女儿红得十八个年头的才是上品,可我这十个年头的也不差。” 她问的时候,将酒坛子推了过去,用袖子擦了擦嘴。 今日她喝的太多了,委实不能再喝了,否则明日就等着头疼欲裂吧。 “公主不是替我做了决定么?” 策宸凨单手拿着酒坛子,喝了好几口,虞晚舟看着都心疼了,连忙推推他,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当时说了什么?” 少年把酒坛子放下,那晶莹剔透的酒顺着他的薄唇一路滑落,没入了脖颈。 虞晚舟盯着那一滴酒,咽了咽口水。 可惜了...... “公主说,要喝我的喜酒。” “......这不巧了么!” 恰好,也是她自己的喜酒。 她扶着额头,酒意再次袭来,她昏昏沉沉的,重新躺在了床上,打着哈欠,挥手道,“那你可要记得挖出来,连同我母后的那坛子救,一并在大喜之日喝。” “公主可想好了,交杯酒是喝前虞皇后的,还是我的?” 虞晚舟安静了几息,皱着眉头,似乎是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 可下一瞬,她便道,“掺在一起得了。” 说罢,她翻了个身,呼吸沉了起来。 这是又睡过去了。 策宸凨依在床头,仰头又喝了几口那坛女儿红。 他不嗜酒,但这酒喝着甘醇,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策宸凨离开时,顺手把虞晚舟那快要掉落到地上的被褥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 玉锦很少有睡得不安稳的时候,许是被苏禾霓那一击给惊着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 她揉着眼睛,看着那扇门。 “难道我做梦了不成?我适才明明看见它是开着的。” 玉锦打着哈欠,想着起身去关窗,以免让虞晚舟受了风寒,却是一抬眼,看见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我什么时候关的窗?” 玉锦摸了摸似乎还在作痛的后脑勺,有些担忧了起来。 “莫不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明日得让王御医帮我再看看才行!” 翌日清晨,虞晚舟坐在桌前,看着满桌子的早膳,让玉锦去把策宸凨喊过来一道用膳, 第191章 是策宸凨告的状 虞晚舟才吃了几口小米粥,忽而几道身影挡在了她的殿门口,遮挡住了日光。 走进来的是她皇帝老爹跟前的小太监,身后跟着的是石渊和其他侍卫。 那小太监同她行礼之后表明了来意,撤换了那九个宫人,独独留下了白露。 虞晚舟昨夜醉得迷糊,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想问个究竟,就听到玉锦不甘心地同那小太监争论了起来。 “白露是险些还公主磕着的罪魁祸首,怎么不把她撤换了?” 小太监睨了白露一眼,白露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拉着玉锦说起了好话。 “昨夜发生了那种事情,谁都不想的,只是意外而已,往后我一定会同玉锦姐姐你一样,照顾公主心细如尘的,还请姐姐你给我一个机会。” 玉锦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同她拉开了距离,啐了一口,道:“谁同你是姐妹?” 她转身快步走到了虞晚舟的面前,还未说话,那白露就冲到了虞晚舟的脚旁跪了下来,捂着脸竟是哭了。 玉锦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你哭什么?” 这可就有意思了,虞晚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竟是有人在她面前耍起了她惯用的把戏。 “公主殿下,奴婢被皇上指派到您身边伺候的时候,心里就很是不安,因为奴婢曾是淳贵妃身边的人,您同她......” 白露有意提起那些前仇旧恨,远的不说,单说近一年来,她私下可没少贬低过虞晚舟。 公主若是刁难她,那便是记恨着。 玉锦瞪了她一眼,气得浑身都在抖,却是不敢说什么,怕被这白露抓住了小辫子,连累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虞晚舟静静地听她说完,手里拿了块糕点。 “淳贵妃身边的人自是一等侍女,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把你派到我身边,我那日不是还带着你去父皇面前谢恩吗?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她轻蹙着眉头,歪着脑袋,困惑不解的神情中还隐隐有着几分的委屈。 白露见状,心中慌了起来,连忙又磕了几个头,道,“是奴婢心眼小,误会了公主。” “罢了。” 虞晚舟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颇为善解人意地道,“你们做宫人的,生存不易,我理解。” “但也不能如此编排主子,你自己想想你适才说了什么话!”玉锦紧跟着训起了白露。 白露听得虞晚舟受教,那是因为这是主子,可这小小的侍女凭什么? 当下她又有些不快了,辩解道,“我说了什么?” “你想暗示什么,别当我们都听不出来,也别把公主当傻子!” 玉锦才不怕白露,公主自是会偏帮她的。 “你对我有偏见!” 白露咬牙瞪着玉锦,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若不是碍于虞晚舟在场,她恨不能当场撕碎了这小蹄子的嘴巴。 “行了。” 虞晚舟拧着秀眉,垂首撕下一小块糕点,塞进了嘴里,觉着味道不错,便是又从盘子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了玉锦。 “你尝尝,这个不错。” 玉锦接过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并且道,“回头我跟御膳房学学,往后公主自立门户之后,公主也能时时吃到。” 白露跪在虞晚舟的脚旁,面上说不出的难堪。 想之前,淳贵妃待她也是不错的,却从未好到这份上。 一时间,她心里嫉妒了起了玉锦。 虞晚舟只消瞥她一眼,就猜到了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父皇既已知道原委,但还是留下了白露,想来是信得过你,才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往后你办事妥帖一些,不要再犯便是。” 那小太监把人带走时,白露起身说去送送他们。 虞晚舟也没有说什么,玉锦不放心,跟在了白露的后头。 片刻后,她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公主,你可知道是谁告状到了皇上跟前?” “谁?” 虞晚舟看着那叠糕点就剩下两三个,着实好吃的紧,便直接把盘子端给了玉锦。 玉锦捧着盘子,一口咬下半个糕点,含糊不清地说着。 虞晚舟听明白了,她说的是,策宸凨把昨夜之事禀报给了皇上。 他尚未是驸马,无法插手处理她寝宫里的人,但是皇帝可以。 这也算是给皇帝敲一个警钟,让他派些可靠沉稳的人来。 让公主磕破了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玉锦把盘子里的糕点两三个吃掉后,有点犯愁了。 “公主,这白露可留不得啊,你听听她今日说的那些话, 分明就是在暗指你记着同淳贵妃的不和,故意欺辱她呢。” 虞晚舟淡淡笑着,捧着热茶,“你看她不顺眼?” 玉锦用力地点了点头。 “本公主也觉着留她在身边是个麻烦,你这样......” 她招手,让玉锦附耳过来,同她轻声细语了几句。 殿外身影微晃,白露躲在一旁,耳朵贴在门上。 虞晚舟直起了身子,瞥了一眼殿外,高声道,“你可记妥帖了?” “放心公主,我会按着你的吩咐,把她赶出去!” 白露的手握紧了拳头,垂在身侧,她转过身,呼吸有些起伏。 “想赶我走?做梦!” 黄昏的时候,太后命人来给虞晚舟量尺寸,说是做喜服所用。 白露甚是殷勤地忙前忙后,玉锦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端去给公主。” 白露长了个心眼,特意摸了摸温度,不是那么烫人后,才递到了虞晚舟的面前。 公主接下抿了一口,继续站在原地,让裁缝侍女量着尺寸。 一番接待下来,白露累的不行,坐在了殿门旁休息着。 玉锦端来了晚膳,那盘子上摆着的是高汤。 白露转头看了眼,虞晚舟正好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她心下一狠,在玉锦一步跨入殿内时,伸出了脚。 可进来的却不是玉锦,而是那个新派来的宫人春华。 春华被绊了一跤,手里捧着的高汤整个泼了出去。 “公主小心!” 玉锦听到了动静,连忙拿起放在殿门处的伞撑开,挡在了虞晚舟的面前,这才免于滚烫的高汤落在公主的身上。 第192章 险些遭殃 那春华也是淳贵妃身边的侍女,只不过她向来同白露不和。 眼见自己险些闯了大祸,春华指着白露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伸脚?你险些害得公主遭殃了!” 虞晚舟同玉锦对视了一眼,偷笑着转过身去,回了内殿,随她们怎么闹。 春华是个暴躁的脾气,白露呛了她几句,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一旁的宫人哪里敢上前劝她们,吓得躲在一边,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活计。 虞晚舟就坐在内殿的小榻上,用剪刀剪着烛火。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头辱骂斗殴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玉锦趴在门缝处往外头瞧了瞧,满地的瓷器碎片,这两人可能真能打。 “派两个人送她们去太医院瞧瞧,都是貌美的侍女,若是破相了,可就不好了。” 虞晚舟说话时,掂了掂案桌上的那一坛女儿红,忍不住蹙眉。 满满的一坛子酒,昨夜她也就喝了一小口,怎么这会儿就剩下半坛子了? 她啧了一声,还真是瞧不出来策宸凨也嗜酒。 与此同时的宫门口,策宸凨正办事回来,身上沾着鲜血,佩剑的剑鞘也在滴着血。 “瞧不出啊,你也会背地里打小报告。” 石渊绕着策宸凨走了一圈,开玩笑道,“这还是我们冷峻凉薄的策将军吗?” 一旁几个守着宫门的侍卫忍不住笑出了声。 策宸凨皱眉瞥了他一眼,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你......”石渊睁大了眼睛,靠近他,低声问道,“那王御医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帮皇帝出去暗中杀几个人而已,这也能打喷嚏?未免也太弱不禁风了。 “许是有人背后说我坏话。” “......” 石渊仔细地打量着策宸凨冷峻的脸庞,确定了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在说这个事情,甚是稀奇地挑高了眉头,“你上哪听到的?若是真的,那你每天都不知道要打多少个喷嚏。” 他策宸凨的名号在南蜀可是闻风丧胆,别说是在背后咒骂过他了,估计想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现在他还住在宫里,在皇帝的眼皮底子下,旁人就算是有这个心,也不敢行动,可往后同公主一道出宫住进了公主府,那可就...... 石渊突然后颈有些发凉。 策宸凨立了大功,本就被皇帝忌惮,如今传闻他这身子骨不行了,恐怕皇帝也觉得自己往后用不上了他了,把他当做了一枚废棋。 可皇帝就没有想过,虞晚舟会不会被策宸凨牵累? 他其实心里压根就没有在乎过这位嫡亲公主吧。 策宸凨在宫门口打喷嚏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皇帝的耳里。 “看来这小子的确是无用了。” 让他杀人都如此费劲...... 他屏退了保密的宫人,宫人走出殿时,恰好遇上了前来复命的策宸凨。 许是因着心虚,他将头埋得低了一些。 片刻过后,皇帝震怒的声音自里头传了出来。 “什么?跑了?” 皇帝大手拍在桌子上,又挥开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策宸凨低头敛眸,“属下已经把苏禾霓的画像给了海寇,苏禾霓一定是走水路跑的,海寇抓到她后,会当场杀了她。” “......”皇帝皱着眉头盯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少年。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策宸凨第一次没有把差事办好。 冷峻的少年轻咳了几声,又道,“请皇上放心,我并未把苏禾霓的身份透漏给海寇,他们只当是朝廷要犯。” 瞧他那模样,还挺像是身子虚了那么一回事。 皇帝故作不耐的挥手命他离开,一时间倒是忘了罚他。 他却是自行领罚,去御花园的荷花池边守上两日。 皇帝也随了他。 “寡人视他为眼中钉十年,却没有想到要除去他竟是如此简单。” 皇帝重重地一叹,“时也命也,这可怪不得寡人。” 策宸凨从皇帝的寝宫走出来之后,直径去了御花园。 身形颀长的少年抱着佩剑,站在石桥上。 一夜入了秋,晚风将他的衣袍吹起,倒影在了池面上。 不远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他皱着眉头转头过去看,依稀认出其中一个是虞晚舟殿内的那个白露,他正想走过去喝止,才迈出了一步,眼角瞥见尹嬷嬷扶着太后走了过去,他便是站在了原地。 “你们是哪个宫里头的?扭打在了一起,像什么样子!谁是你们的主子!” 尹嬷嬷呵斥住了这四个宫人。 其中两个宫人模样甚是委屈,她们就是怕白露和春华打架闹出了事情,这才拼命拉住她们,却没有想到竟是惹祸上了身。 这找谁去说理去。 “回太后的话,我们是嫡亲公主殿内的人。” 尹嬷嬷一听,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太后。 “晚舟那丫头的人?” 太后的眉眼压得很低,“皇帝不是换了一批可靠的人去么?怎么还是这般的不靠谱?” 与其说她们是虞晚舟的人,倒不如说是皇帝的人更为贴切。 太后罚她们四人跪在御花园内自打巴掌五百个,转身就去找了皇帝。 “什么!打起来了?” 皇帝睁大了眼睛,很是不耐的负手在背,“晚舟这丫头究竟会不会管宫人?寡人派去的那几个人,平日里不管是伺候寡人,还是伺候淳贵妃,都甚是妥帖,怎么就打起来了?” 太后冷哼了一声,凉凉地看着他。 她不过是偷懒没有过问一句,没成想这皇帝居然把淳贵妃的人派去给了虞晚舟。 难怪公主的寝宫没了安生的日子。 太后很是鄙夷,她本意把安插虞晚舟身边的人的机会让给皇帝,就看准了皇帝一定会这么做。 可她却是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把原先在淳贵妃宫里伺候的人,派去给虞晚舟。 太后不禁怀疑,这皇帝身边是没有心腹了不成? 偏偏只肯用淳贵妃的人! “皇帝,除去那个叫白露的,其他三个宫人可都是今日才过去伺候的。” 太后语气颇重,说话也不客气。 第193章 大婚 皇帝千般万般的说尽了好话,太后才勉强地放过了她。 不论是白露,还是春华,又或是其他人,都不能再留在公主寝宫了。 太后也不让皇帝再派人,索性在自己的西宫里挑了一个崔嬷嬷和七个一等宫女给了虞晚舟。 虽说也是太后安排的细作,但总归比皇帝派去的那些沉稳不少,至少不闹事。 虞晚舟在见她们第一面时,给了一些首饰,也算是优待了她们。 公主出嫁的那日,红妆铺满了整个皇城。 天还未亮,虞晚舟就被崔嬷嬷喊醒,换上了大红的婚服,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她们摆弄。 她打着哈欠,有些提不起精神。 玉锦贴心的捧来了参汤,好让她提提神。 今日公主可要被折腾一整日呢。 新娘子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 按照祖制,她在成亲前,要去拜别爹娘,只是可惜她没有办法跪拜她母后了。 虞晚舟走在宫道里,突然石渊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前方的宫墙塌了,请公主绕路去见皇上。” 绕路的话,就一定会经过前虞皇后的寝宫。 这是玉锦昨夜同石渊说好的,特意让他来说这话。 崔嬷嬷不疑有他,扶着虞晚舟往另一处走去。 虞晚舟经过她母后寝宫的时候,心下一紧,不敢放慢脚步,生怕被崔嬷嬷看出了破绽。 崔嬷嬷却是走得很慢,在经过前虞皇后正宫门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娇俏的少女故作困惑地看向她。 “许是天意,让公主你出嫁前往前虞皇后这里走一趟,你进去拜别吧。” 崔嬷嬷别开眼,眼角却是留意着虞晚舟面上的神情。 见怔愣的公主眼眶一下子红了,连声同自己道谢后,提着裙边就跑进了殿内。 崔嬷嬷垂下眼眸,眉目倒是舒展了一些。 她是有意看公主的态度,见她还是那种连拜别她母后的念头都不敢有,这才放心了下来。 崔嬷嬷站在外头,也没有等多久,不一会儿虞晚舟就走出来了,只是眼眶红红的,应当是适才哭过了。 经过前虞皇后的寝宫再往前走,经过一段宫廊,就到了她皇帝老爹的寝宫。 虞晚舟跪在了他的面前,依着祖训说了一些“贴己”的话。 在她要起身时,皇帝却是屏退了众人,把她留了下来。 她眉头轻蹙着,不知道她皇帝老爹又想使什么坏心思。 “你虽即将嫁给策宸凨,但你别忘了,你还是南蜀嫡亲的公主。” 虞晚舟一听他都把公主身份给摆了出来,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皇帝沉沉地道,“这么些年来,寡人时常听到策宸凨想谋反的消息,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处置他......” “不可能吧!”虞晚舟故作倒吸了一口气,身子有些站不稳地晃了晃,“那我......我该如何?” 她表现出了两难,一个是她的父皇,一个是她的夫君。 不论她偏帮哪一个,她都会难受。 皇帝皱着眉头看向了她,负手背在身后。 “父皇是想让我不嫁吗?”她眼眶蓄着氤氲的水汽,有些委屈道,“那父皇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呢,我不知道这个事情,若是我早些知道,一定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听她这么表明立场的言辞,皇帝有些满意地微微颔首。 “你年幼时,寡人虽然很少来看你,但是每每去你母后那,策家那小子也在,那么多皇族贵胄的小公子也时常入宫,你偏偏只喜欢同他玩在一起,那时起,寡人就知道你喜欢他。” 虞晚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有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她只记得在后宫见过两个大臣家的公子,一个是策宸凨,另一个则是把她推进荷花池里的尉迟浩。 哪还有其他的小公子。 “其实你不知道,你母后还在世时,就曾同我提议过,等你及笄后,把你嫁给策宸凨。” 虞晚舟红了红脸,低下了头。 这事情她倒是知道的,因为她母后时常笑话她是策宸凨的小尾巴,就喜欢粘着他,不管去哪里。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寡人亏欠了你母后,也亏欠了你,所以不论寡人如何嫌隙策宸凨,也一定会如你母后的心愿,让你嫁给策宸凨。” “儿臣多谢父皇体恤疼爱。” 她俯身行了礼,模样甚是感动,眼泪随着她眨眼,夺眶而出。 皇帝伸手将她扶起,轻拍着她的手背,又道,“只是寡人实在是不放心他,策家人狼子野心不死,寡人着实有些担心你。” 虞晚舟只是哭着,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此时她皇帝老爹想听些什么好话。 总不见得让她表明忠心,在新婚夜杀了她的夫君吧。 “你若是发现他有问题,就来告诉寡人。寡人会帮你的。” 到底是谁帮谁? 虞晚舟敛着眼眸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对了。”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道,“寡人已经命人修缮了你母后的坟墓,往后日子得当,就把她迁入皇陵。” 虞晚舟闻言,心下一沉,不禁有些恼了。 她皇帝老爹分明是怕她不合作,变相用她母后来威胁她。 可虞晚舟不稀罕皇陵,想来她母后也不会稀罕。 只是她都不知道她皇帝老爹把她母后葬在了哪里,这一年来无论她怎么打探,宫人皆是不知道。 “儿臣代母后多谢父皇。” 她说话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不是感动的哽咽,是因为被气的。 但她眼眶还红着,皇帝瞧她这模样,只当她是感动。 皇帝又叮嘱了她一些事情,随后亲自送她出了殿,把他交给了崔嬷嬷。 崔嬷嬷随即将鸳鸯红布盖在了她的头上。 殿外不远处,策宸凨一身红装,就候在那里等着。 公主大婚,是要受万民祝福的。 虞晚舟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垂首看着脚下,任由崔嬷嬷参扶着。 她走得极缓,没走几步,崔嬷嬷停了下来,她便也停了下来。 “嬷嬷,把公主交给我吧。” 声音低醇清冽,透着平日里不见得一抹喜色,是策宸凨在说话。 清风轻轻吹动着她的红盖头,虞 第194章 交杯酒都没了 纤细微凉的手被宽厚修长的手握住,虞晚舟莫名的有些紧张。 策宸凨垂首看了眼那白皙纤长的手,随后握紧。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公主的手如此小,他握住的时候,手掌可以整个包裹住她的手,遮去了秋风。 “公主的手这么冷,是紧张吗?” 他同虞晚舟并肩走着,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着。 身后的崔嬷嬷和一干宫人跟随在后。 虞晚舟蹙眉,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她一挣扎,就被这人用力地握住了。 策宸凨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今日的一切,不都在公主的算计之中,你紧张什么?” “......” 虞晚舟不想说话,也的确没有搭理他。 她听出了策宸凨戏谑的意思。 被她算计,被迫和她成婚的人都没有紧张,她这个算计人的人在紧张,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身为女子,出嫁自是会紧张得。 况且,他得意什么? 虞晚舟想了想,忍不住道,“昨夜我见那飞蛾明知是死,也要扑火,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可知道缘由?” 她是烛火,那策宸凨就是她口中不知死活也要扑火的飞蛾。 冷峻的少年勾了勾薄唇,轻笑出声。 一旁观礼的侍卫们皆是愣住。 适才他们是眼花了不成? 居然看见策宸凨笑了。 “虽说是他自请求娶公主,可他不是被太后逼迫的吗?居然能笑出来?” 一个侍卫深感不可思议。 石渊瞥了那侍卫一眼,鄙夷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策宸凨为了救公主,被郡主刺了一刀,如今那伤疤还未彻底好,你们就忘了?” 一众侍卫静默了片刻。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这次石渊没有说话,因为他也觉得奇怪,策宸凨宁死不屈的人,怎么就低下了头。 上一次他低头时,是为了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生存。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石渊其实也看出来了,策宸凨似乎在密谋着什么,想来应当是报仇。 这个念头在石渊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秋风吹在他的后颈,一片凉意袭来。 虞晚舟是在策宸凨参扶之下,走上了石阶,登上了宫墙。 百姓聚集在宫墙之下,仰头看着他们。 人群中有一个老头甚是激动地道,“十三年前,老头我在宫门前摆摊,那日黄昏公主和这策家小儿爬上宫墙上戏耍,当时老头我就觉得他们二人天生一对!” 一旁的几人附和着他。 “虽说这策将军的出身差了,可他身上有三个大功,与嫡亲公主倒是般配的。” 百姓们吵杂的声音飘进虞晚舟的耳里,她有些听得特别清楚,有些倒是没有听清楚。 宫人站在她的身侧,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成婚祝福之言后,就让她和策宸凨在宫墙上,当着皇城百姓的面,拜了天地。 等她下了石阶,就坐进了游城的花轿里。 英俊冷面的策宸凨翻身上了黑马,走在前头,领着她的花轿出了宫门。 百姓们贺喜之声不绝于耳,但虞晚舟还是听见了那宫门关上的厚重的声音,甚是刺耳。 所有的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在进行着,一步不差。 公主府就建在繁华的城东,隔壁府邸就是楚阁老家。 楚家夫人和楚家二小姐楚霜霜早就候在了她的公主府前。 公主府摆了喜宴,请的都是一些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虞晚舟一个都相熟,不过好在她也不用应酬这些人。 这是驸马的事情。 她安静地坐在床榻上,除了脑袋戴着的那顶凤冠着实重得很外,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玉锦候在她的身旁,偷偷塞了一些糕点给她填肚子。 崔嬷嬷则候在新房的外头。 虞晚舟刚吃完一个糕点,有些口渴,差使了玉锦去倒茶。 “公主这屋子里只有酒,你要不先喝点?” 许是新婚的缘故,这糕点甚是甜腻,若非她饿极了,还真的不会吃下去。 虞晚舟渴得要命,只要是水,能解她的渴,什么都可以喝。 她喝了一小杯,喉咙舒服了一些,但糕点的甜腻味道还是没有散去,她便是又让玉锦给她倒了一杯。 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 玉锦看着在红盖头下伸出来的手指,为难的晃了晃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点点的酒壶。 “公主不能再喝了,这还得留着喝交杯酒呢。” 虞晚舟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杯,“再喝一杯,最后一杯。” 她许是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说话的声调已经沾染了醉意。 玉锦听出来了,怎么说也不肯给她喝了。 转手见到床上铺着一些桂圆红枣,这些早生贵子的象征外,还有几个苹果,属意公主此生平安。 她便是拿了一个苹果递给了虞晚舟,“公主勉强吃着。” 虞晚舟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甜?” 玉锦这才想了起来,“哎呀!这苹果在蜜罐子里泡了十日的。” 虞晚舟把苹果塞给了玉锦,“酒,给我酒!” 玉锦犹犹豫豫着将酒壶递了过去,又觉得不是很妥,才想着收回去,虞晚舟已经一把拿了过来,把手里的空酒杯倒了个满。 忽而外头出来崔嬷嬷的声音,“公主婚房,不兴闹,回去吧。” “崔嬷嬷,驸马还有一会才来,他怕公主烦闷,特意请我来陪她解解闷的。” 虞晚舟最是有些醉意上头,但听着这说话的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好似是在哪里听过。 “驸马请你来的?”崔嬷嬷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纱的小姐。 策宸凨何时同官家小姐有过来往?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还带上了面纱?” 那人低低柔柔地道,“我是楚家二小姐,楚霜霜,公主及笄礼那日,我与公主一见如故,驸马许是知道这一点,才让我来陪公主的。” “既是楚家二小姐,为何要带着面纱?” 崔嬷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那小姐又道,“我昨日去采花,不甚被蜜蜂折了,这才用面纱遮 第195章 婚事是被我算计得来的 “既如此,你把面纱取下,让老奴看看。” 崔嬷嬷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楚家二小姐的身形,怎么都觉得不像是她在宫里见到过的那位。 那小姐应了声好,摘下面纱的动作却迟疑着。 不远处传来起哄的声音,崔嬷嬷转头看了过去,那小姐的眸底闪过一丝狠厉,双手自后头掐住了她的脖颈,稍稍用力,那崔嬷嬷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鲜血,悄无声息地瞪大了眼睛。 那小姐冷眸扫了一眼,抬步从她的身上跨了过去,推门而入。 玉锦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人,“你是什么人?” 她问话时,视线越过那小姐的身边,落在了门外地上的崔嬷嬷身影上。 “来人!有刺客!” 玉锦连忙叫着上前,还未有所动作,就被那小姐一掌推开,整个人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脑袋撞在了挂在墙上的鱼水壁画的铁框架上,她瞬间就昏了过去。 此时的虞晚舟还不算醉得太厉害,她听见了动静,就把红抬头掀了起来。 那女子转过了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就像是锋利的匕首一般,恨不得在她的身上千刀万剐着。 如此熟悉的眉眼,虞晚舟心中一紧,她已经猜到了是谁。 “禾霓,我父皇派人追杀你,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 被她认了出来,苏禾霓便也不再假装,把面纱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的神情很冷,可说话的时候,却是很缓和,甚是古怪。 “我是来帮你的。” 虞晚舟握紧了婚服下摆,扯了抹笑意,“你在说什么呢?理应是我帮你才对。” “是。”苏禾霓缓步走向了她,点着头,随手拿起的酒壶分量却是很轻,似是空了,她意外地挑眉看向了虞晚舟。 “我们本就该你帮帮我,我帮帮你。” 苏禾霓这般说着,虞晚舟微微笑着站了起来,“那日我给你准备的那一盒子银票还放在我这里,我这就给你取来。” 她故作环顾了一圈后,似是突然想了起来,道,“我随身带来的物件都放在了另一处屋子里,还未来得及整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这就给你去取来。” 因着醉意上头,她脚步虽快,却不是很稳,走得跌跌撞撞,还未走几步路,就被苏禾霓一把抓住了手臂。 “不必了,眼下最着急的是我帮你逃出去。” 虞晚舟怔愣地看着苏禾霓,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醉得太厉害,听错了。 “我逃?”她轻蹙起秀眉,甚是不解。 听宫里的人说,苏禾霓从她寝宫被押走的时候,神志就有些不清了。 “你不是最怕策宸凨的吗?我也同你说过,此人绝非良善,要你余生都和他一起,我着实放不下心来,所以我是来帮你逃的。” 苏禾霓步步紧逼着她。 “况且,你去暮江时,逗留了那么长时间,不就是因为想逃吗?离开这个害死你母后,害死你外祖父的皇城,我帮你啊。” 外头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却偏偏她这新房安静得就只有虞晚舟轻浅的呼吸声。 苏禾霓说罢,就上前拉扯着她的喜服,“你代替你嫁给策宸凨,你去拿了那放着银票的盒子,远走高飞,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自保。” “......” 虞晚舟觉着,苏禾霓是想嫁策宸凨想得失心疯了。 这种主意她也敢想! “可是事已至此,我早就认命了。” 婚服被苏禾霓从肩膀上拉扯了下来,虞晚舟敛住不快,抬手把婚服拉回了肩膀上。 “我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当初父皇要我和亲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命了。” 她握着苏禾霓的手,莹莹烛光倒映在她的瞳眸里甚是真切。 “你认命?” 苏禾霓嗤笑了一声,反手握住虞晚舟的手,用力地握着,虞晚舟吃痛蹙眉,也没有忍着痛,直言道, “你握疼我了。” “你若是认命,就不会一步一步的计划被请回皇宫,淳贵妃也不会被赶出宫与青灯作伴,更不会得到太后的信任,你认命?” 苏禾霓仰天笑着,拔下了她头上的发簪,刺向了虞晚舟。 少女歪头一躲,那发簪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左肩。 鲜红的血融在大红的喜服上,若是不细看,压根就不会瞧出来。 苏禾霓拽住她的衣领,赤红了双眼,“我问你,你还想对策宸凨做什么?” 虞晚舟因着疼痛,额前满是冷汗,她咬着下唇,在忍着疼,面对苏禾霓的质问,她突然也来了怒意。 适才的那点醉意,也全然被疼取代了。 她一把挥开苏禾霓,因着苏禾霓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意外地被她推开,踉跄后退了几步。 “我惯来不喜欢同人撕破脸,你非揪着我不放,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虞晚舟一手捂在了左肩上,满手的鲜血浸在了她的手指缝里,缓缓地顺着她的手滴进了袖中,还带着她自己身上的温度。 “外面的那些人,都被你草包的模样给欺骗了,我就是要告诉他们,告诉皇帝,他们都被你骗了!” 苏禾霓突然激动了起来,又道,“我实话告诉你 ,策宸凨一直在密谋谋反,你嫁给他,不会有好下场,他愿意娶你,想来也是觉得你那怕事胆怂的模样好拿捏,若是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猜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我同策宸凨青梅竹马,你以为他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性子的人?” 青梅竹马那四个字着实刺痛了苏禾霓,这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虽是她与策宸凨定下了婚约,但全是因为她娘亲和策宸凨的爹娘同为百夷族人,又是闺中密友,当时是指腹为婚。 她也自小就喜欢策宸凨,因为他生的高大挺拔,而那些南蜀小公子们大多都没有他高。 那时,她时常跑去策家玩,赖着不肯走,就是因为想亲近策宸凨。 可他总是不在府中,一问下人,才得知他入宫做嫡亲公主的玩伴了。 从那时起,她就惦记上了嫡亲公主这个身份,也开始记恨起了虞晚舟。 第196章 被他听见了 只有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策宸凨才会看她一眼。 虞晚舟轻呵了一声,瞥了怔愣的苏禾霓一眼,“我也同你说一句实话,他是被我算计了,才娶的我,此事他也知道。” 他明明知道,但还是心甘情愿的上钩了。 甚至愿意为了她的名声面子,故意在寝宫内受了苏禾霓一刀,护住了虞晚舟,不至于让坊间那些嘴碎的百姓说她是自己贴上去才求来的婚事。 苏禾霓紧握着染了血的发簪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鲜血顺着那发簪不断地滴落在了地上,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还是虞晚舟的。 “不可能!你骗我!” 虞晚舟今日的唇染着大红的豆蔻,笑起来的时候甚是明艳嚣张,与平时那恬静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他。” 苏禾霓真的动了这个念头,但她只是朝着门口迈出了一步,就停了下来,忽而转头死死地叮嘱虞晚舟。 “你算计他娶你?你想要做什么?” 虞晚舟勾唇浅笑着,“你刚刚也说了,我不认命,当初是我谋划了一切,让民间有得嫡凤女就得天下的传闻传到了白玉部落,这才有了和亲,我父皇也如我计划的那般把我找了回来。” 苏禾霓有些震惊,她睁大了双眸看着眼前的虞晚舟。 她只是起疑为什么当初白玉部落的首领非要娶嫡亲的公主不可,后宫那么多公主未嫁,偏偏要一个流落在民间十年不知死活的嫡亲公主。 原来这也是她的手笔。 苏禾霓突然觉得眼前的虞晚舟有些可怖。 那些看上去的巧合,都是她的精心策划。 “你看穿我去暮江是为了逃婚,那你可有猜到是为什么吗?” 既然联姻是她在暗中推波助澜,定然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嫁去白玉这么简单。 苏禾霓想到了一个原因,却是不敢相信。 那怎么可能! 虞晚舟看着她的样子,猜到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说。 “不可思议,这世上竟还有你苏禾霓郡主不敢有的猜测。” 闻言,苏禾霓又是一惊,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同虞晚舟的距离。 她觉得自己什么心思都逃不过虞晚舟的那双眼。 苏禾霓皱着眉头看向她,同她对视着,忽而发现,平日里那双总是泪眼蒙蒙的眼眸其实敛着一片精明。 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 虞晚舟捂着左肩的伤口有些累了,索性放下了手,反正那伤口虽然深,但伤口并不大,流血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多了。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就是想要因为我的逃婚,好让白玉部落有借口覆灭了南蜀。” 虞晚舟拿了个帕子,垂着眼眸,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手上的鲜血。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的计划全被策宸凨破坏了,既然他毁了我的复仇计划,那我只能利用他来完成了。” “疯子!”苏禾霓颤抖地指着她,“你疯了不成?” 她怂恿她爹镇南王造反,是因为要公主的身份地位,可她虞晚舟呢?这嫡亲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她竟是要亲手毁了! “说起来我也是非要策宸凨不可的。” 虞晚舟知道苏禾霓心中很是看重策宸凨,便是出言不屑。 “可偏偏你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他是如何的阴狠心硬,手段狠厉,我听着听着,着实觉得他的确是个不错的杀人工具,可以为我所用。” 当初苏禾霓总是在她面前贬低策宸凨,不就是担心她同策宸凨亲近么。 虞晚舟故意这么说着,刺激她。 苏禾霓呸了一口,“你做梦!他才不会任由你摆布!” 策宸凨向来独行,何曾会听之任之! “你以为你在利用他?”苏禾霓笑得神情甚是复杂,她突然抬眸死死地盯住虞晚舟,“说不定,他也在利用你呢。” 虞晚舟呼吸一顿,她下意识的握紧了帕子,只是眉眼未动。 因着流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在红衣的衬托之下,瞧着更是娇弱。 “那样不好吗?我们互相利用,谁也不欠谁的。” 苏禾霓不知道,虞晚舟情愿策宸凨也是在利用她,这样的话,她心里的愧疚就会少一点。 “你适才不也说了,他一直在密谋造反,巧了不是,我想要南蜀覆灭,说起来,我们是同一个目的。” 苏禾霓倒吸了一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搅得天翻地覆。 她握紧了手中的那发簪,“你不能嫁给他!只有我,才是他的夫人!” 说罢,苏禾霓持着发簪,又冲了虞晚舟而去。 少女把面前的桌子推翻,阻挡了她,趁乱跑了出去。 “你别想逃走!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苏禾霓尖锐的嗓音还在后头。 虞晚舟一步跨出了屋外,却是没有再跑。 她愣愣地看着站在屋外的红衣少年。 策宸凨的眸底沉浮着极端的晦暗和复杂,抬眸看着她时,那视线里的温度比秋风还凉。 虞晚舟的神经紧绷着,她嗓音有些低,“你都听见了?” 策宸凨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黑影一晃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推给了跟在他身边的平武。 苏禾霓的手里还在挥舞着沾了鲜血的发簪,策宸凨单手就把它打了下来,紧跟着大掌掐住了她的脖颈。 紧跟着砰的一声,苏禾霓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呼吸艰难着。 策宸凨的眼角瞥过虞晚舟身上,看向了她身边的平武。 紧跟着,平武面无表情地同虞晚舟道,“公主,新娘子不能跑出新房。” 虞晚舟怔愣了一息,随即点头,抬步走回了新房内。 “把门关上。” 策宸凨冷声地开口,明明是在跟她说话,但眼睛并未看向她。 虞晚舟咬着下唇,低下头,伸手拉着两道门。 轻轻地一声砰。 策宸凨看着紧闭着的房门上的身影,湛湛黑眸眯了起来。 苏禾霓因着窒息有些透不过气,不断地挣扎着,在他的手背上抓抓伤了几道。 “策宸凨,你听清楚了吗?她只当你是一把杀人的剑!她配不上你!” 第197章 在新婚夜杀人 感觉到脖颈处的力道在慢慢地收紧,苏禾霓一下子就慌了。 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哭过,此时却是有了哭腔,“策宸凨!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为什么要怂恿我爹造反!还不是为了你!只要我爹做了皇上,他会为策家策反的!” 平武在旁听得嗤笑出了声,“郡主,虽说公主的嘴惯会哄人开心,可你比她还厉害,颠倒是非!” 适才虞晚舟在房内和苏禾霓坦白的那些话,策宸凨一字不落的听见了,他平武也听见了。 虽说他为少主不甘心,但好歹公主是少主明媒正娶的,再如何讨厌她的城府,那也是他的女主子。 在外人面前,平武自是帮虞晚舟说话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禾霓被掐的嗓音沙哑,此时更是尖叫的撕心裂肺,血丝冲红了她的眼,“我都是肺腑之言!” 她看看策宸凨,止不住地流泪,“我比她待你真心,你应当是娶我的!” “郡主的记忆不太好,我帮你回忆一下。” 策宸凨的嗓音很冷,他的下颚紧绷着,似乎没什么耐心,语气也是凉薄。 “当年策家上百个人命,都是死在了你爹和他的手下中。” “我爹当时是没有办法!他也被皇帝忌惮,若不受命行动,我爹也会遭殃的!” 苏禾霓急急地狡辩着,伸手抓着策宸凨的手,“你信我,我没有骗你!我爹也是逼于无奈。” “郡主可知道,当年皇帝手上拿着的所谓策家造反的证据,是你从策家拿出去的。” 苏禾霓微愣,不敢置信的脸色惨白地看着策宸凨,轻轻摇着头,似是在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因我而起,我没有给策家带来祸事!我没有......” 虞晚舟靠在门口,捂着嘴,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他父皇拿到的所谓的证据,竟是因为苏禾霓。 “你骗人!” 苏禾霓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了起来。 “是不是虞晚舟告诉你的?她污蔑我!她为了嫁给你,一心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好达成她的目的,你适才也听见了,她是如何把你拿捏在手心的!” 少年干净好看的眉眼下沉了几分,低醇暗哑的嗓音里压着一股愠怒,“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早已同你说过,既然你娘当初不认自己和楚家是同宗,那我楚家也高攀不起。” 苏禾霓根本听不进去,“事到如今,你还在帮她说话!你也尉迟浩一样,被她迷了心智不成!”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帮着虞晚舟! “你应当是我的夫君!”她尖叫了起来。 宴席尚未散,客人也都没有走。 吵闹声中听见了尖叫声音,他们纷纷走近了新房,在不远处的廊下探头。 只见一身喜服的少年郎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抵在了墙壁上。 那女子的双脚悬空着,远远地看去,脸色紫青,看样子似乎要窒息而死了。 楚阁老夫人故意摆弄自己同公主有点交情,便是走了过去,道了一句,“驸马爷,不管这女子所犯何事,这新婚夜见血,可不太吉利吧。” 她话音才落下,用团扇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适才还生龙活虎的女子在策宸凨的手里断了气。 楚阁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气,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倒是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何时亲眼见过死人。 楚阁老夫人被吓得不轻,拿着团扇的手微微颤抖着,此时大气不敢出,一句话也不敢说。 高大挺拔的少年松开了手,那具尸体就这么随风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楚阁老夫人才认了出来,“她......她不是苏禾霓郡主吗!” 起秋风的时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 策宸凨的嗓音淡漠到了极致。 “今日我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那双湛湛黑眸冷厉地扫过苏禾霓的尸首上,他勾起了薄唇,冷笑道,“原来是处处都不够红。” 因为不够红,所以要用鲜血染红。 楚阁老夫人惊得说了一些场面话后,转头就走。 因为走得太急,她被自己给绊倒了,整个身子都扑在了草堆里。 这花草都是新栽种的,泥土沾染了她的一身。 光鲜亮丽的楚阁老夫人成了众位宾客眼中的一个笑话。 公主的新婚夜里闹了刺客,太后派来的崔嬷嬷也死在了当晚,这消息很快被其他侍女传回了宫,禀告给了太后。 “我的人也出了事情?” 太后皱眉,有些恼了,“新婚夜死了两个人,这不吉利啊!” 她扶着额头,挥手让尹嬷嬷再派一个老嬷嬷去公主府侍奉。 “倘若这个也出了事情,哀家就不得不怀疑了。” 皇帝派给虞晚舟的那几人,终日在她殿内闹得不停,她身为主子也不管教。 太后只当是她碍于皇帝的面子,不敢训斥。 便是由她做主,把人换成她的人,可没成想,这才刚出宫,就死了一个老嬷嬷。 “你说,这晚舟是不是嫁给了策宸凨后,被他反策了?所以把我的人都处理了?” 尹嬷嬷皱眉思索了半响,迟疑道,“不能吧......这驸马爷手里沾了多少人命,他想杀人,公主也拦不住啊。” 许是无辜的。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只是不放心。” “三日后公主还要回门,等公主回宫,太后您再敲打敲打她,到底是前虞皇后所生的公主,想必不会拎不清的。” “也只能如此了,哀家到时候再试探试探她。” 虞晚舟此时靠坐在床榻上,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策宸凨迈步走进来时,瞥了她一眼,手里还拿着创伤药。 见他进来,她又将身子坐正,连忙把红盖头重新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适才她在屋内听见策宸凨在外头命人把那两具尸体收拾的时候,她也让人把昏迷不醒的玉锦扶走。 好在王御医就在宾客之中,便是请他去给玉锦伤了药。 喜婆岁数过半,操持了几十场婚礼,也算是颇有经验了,却不曾见哪家的新婚夜死了人 第198章 不必了 喜婆站在一旁,原先还能说着一些讨喜的话,可当策宸凨抬眼瞥过去,眸底沉浮着碎碎的不悦时,喜婆有些站不稳了,连说话都在微微颤抖着。 等驸马爷揭开红盖头后,便是喝交杯酒。 喜婆站在桌前,深呼吸了几息后,满脸堆上了笑意后,才伸手去拿酒壶。 她一拿起,分量轻的酒壶让她困惑着皱起了眉头,晃荡了几下,里头一点水声都没有。 好家伙,这一点酒都没有了。 “怎么了?” 策宸凨冷峻的声音犹如刀子一般,吓得那喜婆一哆嗦。 “许是......许是适才那刺客把酒喝了?” 她颤颤巍巍地说着,低着头都不敢抬眼。 虞晚舟闷咳了一声,甚是尴尬。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又上头了,她的脸蛋烧得很热。 这屋子里的确是有淡淡的酒香,喜婆不敢去闻这酒香从何而来,可策宸凨就坐在虞晚舟的身侧,那女儿香混着少女清香入了鼻息,着实蛊惑人得紧。 策宸凨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剑眉拧着,脸色比适才更沉了几分。 喜婆连忙拿着那空了的酒壶去找人灌酒来,她才把那酒壶塞给了守在门口的平武,就听到屋内传来少年冷清低醇的嗓音。 “不必了。” 喜婆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坐在驸马爷身旁,一直低着头保持着沉默的公主。 这般娇滴滴的公主,下嫁给这满手都沾着血的罪臣之子已经够惨了,总不能让她新婚夜连个交杯酒都没有喝上。 喜娘这般想着,鼓着勇气上前对着策宸凨道,“驸马爷,哪有新婚夜不喝交杯酒的?你且等等,一会交杯酒就送来了。” “我的意思是,不喝这个。” 策宸凨突然起身,又蹲下,在床底拿出了两坛子酒。 这是什么操作? 喜婆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也不是没有给酒鬼操持过新婚夜,可也没有人往床底下藏了酒的。 一坛酒不够,还要藏两坛。 这策宸凨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喜婆犹豫地走了过去,眼角瞥见公主终于抬起了羞红了脸的脑袋,她也是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两坛子酒,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她那晚醉得不轻,还以为自己说过的话,被策宸凨当成了胡话,没成想他都记得。 “公主想喝哪一个?” 喜婆轻声问着话,生怕吓到了这个可怜又胆小的公主。 虞晚舟微微一愣,看了眼策宸凨后,随即道,“听驸马的。” 按照驸马的意思,这两坛子酒得掺在一起喝。 这又是个什么喝法? 喜婆觉着甚是粗鄙,无奈公主痴心于驸马,什么都依着他。 若非是在新婚夜,喜婆一定会重重地叹气。 但她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此等晦气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在旁人的新房里做的。 喜婆忍了下来,虽然脸上还是堆积着笑脸,但是她说话时,还是能听出嗓音有些生硬。 “两坛子的交杯酒,公主同驸马一定比寻常夫妇恩爱长久多上一辈子。” 亏得她能绞尽脑汁给圆回来。 虞晚舟微微笑着,抬眸看向了策宸凨。 少年的面容依旧冷着,垂眸同她对视了一眼,并未有所动作。 虞晚舟只得从自己的秀发上取下了一支珍珠玉镶金的簪子,赏给了喜婆。 喜婆接过的时候,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很是心疼地看着她,“公主,可要好好的啊。” “礼都成了,还不走吗?” 策宸凨应当是真的心情不太好,说话的语调颇为凉薄,把那喜婆直接吓走了。 喜婆关上新婚房门时,看见策宸凨一把拉下了公主的衣领。 她心中一跳,嘟囔了一句,“如此粗鲁急躁,公主可要遭罪了。” 守在新房外头的平武听见了,他也跟着瞥了一眼,瞧见了自家少主的动作后又很快地移开眼,的确是粗鲁了些。 可到底是他的少主。 平武只得清了清嗓子,道,“驸马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正常,实属正常。”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大红的荷包,在手心里掂了掂后,又拿了一个出来,觉着分量重了,这才递给了喜婆。 也算是收买她口风了。 喜婆收着荷包,撇嘴道,“我也不想公主被外头传的可怜,好歹是皇室,面子比里子更重要。” 平武见这喜婆絮絮叨叨的,没有要停口的意思,便是附和着她,一路把她送出了公主府。 因着适才死了人,宾客们也不敢在公主府待得久,现下就只剩下皇帝派来的人还坐在席面上喝着酒,甚是冷清。 新房内,红烛燃了大半。案桌上还摆着一个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那是虞晚舟放上去的。 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肩膀上。 此时,她背对着策宸凨,轻咬着下唇,那伤口被撒上了药粉后,策宸凨随手拿了长榻上的那块白布给她包扎上了。 如此一来,这布明日也能交差了。 给虞晚舟上了药后,策宸凨就站了起来,“公主身子不适,我今夜睡在偏房。” “......” 虞晚舟拧着秀眉,拉住了他。 今夜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睡出去,否则这满府的下人不得把闲话传出去! “你生气了?因为我对苏禾霓说的话?” 平心而论,换做是她听到那番言辞,她也是会生气的,更何况是策宸凨。 故而她低声下气地解释了起来。 “我那都是故意刺激她的,谁让她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 闻言,少年垂眸看向了她,眸底说不出的晦暗复杂。 虞晚舟被他这般看的莫名心虚,瞥过头去,避开了他打量的视线。 “我......我不爱听那话,听了心里不舒服。” 酒意袭来,她脸上热的通红,模样甚是娇羞。 “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他后退一步,甩开了虞晚舟的手,冷着的俊脸线条紧绷着。 “公主说的也没有错,你我目标一致,正好。” 案桌上的红烛微微摇曳着。 虞晚舟怔愣地那扇被他紧闭着的房门。 适才,策宸凨离开的时候,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公主 第199章 委屈 月下阁楼被树荫遮掩住,在月光下只露出了一角。 虞晚舟在床榻上静坐了一会,忽而起身打开了窗户,初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她睁大了双眼迎着风,不过片刻,就已是泪流满面。 她随即把窗户关上,转身走到床榻前抱起被褥和枕头就跑向了偏殿。 此时,偏殿内灯火通明,虞晚舟还未走近,就听见了屋里头有几个人在说话。 她敛住心神,放缓了脚步,只听见了一句,“我只是担心,万一有一天公主发现你在利用她,到时候该如何?” 虞晚舟僵在了原地,抱着被褥的手指在发凉。 利用她? 策宸凨的冷冽的嗓音自里头传了出来,“休书我早已写好了,若真有那一日,那就和离。” 眼泪打湿了睫毛,虞晚舟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被褥中。 只是风太大了而已,她没有真的在哭,可心里却是无法抑制的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 头一次她输了,输的还这么的彻底。 “你做梦!他才不会任由你摆布!” “说不定,他也在利用你呢。” 苏禾霓那一道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想了起来。 难怪,他明知道自己被她算计了,也不同她计较,反而欣然配合了她的计划。 虞晚舟突然想起最初的时候,策宸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当时同她置气了好几天。 如今这般反常,她却没有察觉到。 她的心脏一拧,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浑身都在发冷,她就这么蜷曲着身子。 明明眼睛已经吹不到风了,怎么眼泪还没有止住? 虞晚舟将埋在被褥里的脸蛋又用力地埋得更深了一点。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一道冷厉的声音自脑袋上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迟疑的抬起脸,眼眶酸胀得很厉害,她咬着唇,艰难地道,“我......适才做梦了,梦到我娘亲了,我有点害怕。” 许是她眼眶红肿得厉害,委实把策宸凨惊到了,她甚至能看到这人的那双湛湛黑眸狠狠地一震。 策宸凨把她扶了起来,伸手从她手里拿过被褥时,掌心一片湿润。 她哭得被褥都湿了。 少年眼眸晦暗了几分,“今夜闹出了命案,我要修书给皇上解释。” “那我陪你。”她急急地道。 几息之间,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就如同她对苏禾霓说的那样,她和策宸凨两个人,互相利用,天造地设。 因着这样,她更要好好的抓住策宸凨的心,这样才能拿捏住他。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的心能硬过她皇帝老爹的心。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和他消磨。 休书这玩意,理应是她来写。 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人来决定她的去留了。 “我已经写好了。” 策宸凨淡淡地回着她,拉着她的手走回了新房。 少女的手很凉,冰冷的就像是一年前她回宫的那晚。 虞晚舟躺在床榻上,听着屏风后头他沐浴的声音,只是翻了个身,就沉沉地睡着了。 策宸凨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水气。 见她翻身背对着自己,只是敛住了眉眼,随手从柜子里取出了被褥,铺在了窗前的小榻上。 案桌上的红烛已经换上了新的,那鼎紫金香炉里也放了她惯用的沉香,满屋子都是她身上的少女沁香。 折腾了一整天,别说是她,策宸凨也有些疲了。 他半睡半醒间,被一道哭声吵醒。 虞晚舟没有骗他,她又梦见了前虞皇后。 策宸凨掀开被褥,快步走过去时,尖叫哭喊声已经停了,只有低低的抽泣声还未消。 高大挺拔的少年站在床榻前半响,转身把自己的被褥抱起,而后走回了床榻前,伸手把虞晚舟身上哭湿了的被褥一把扯在了地上,而后把自己手里的被褥重新盖在她的身上。 他转身就要走,那床榻上的少女却是翻了个身,小手拉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娘亲,你别走......父皇厌弃我,淳贵妃也想我死,皇祖母一心只想和父皇斗权......” 策宸凨僵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她梦魇。 她安静了一会,策宸凨想动了动手指,想从她手里抽回来,却听见她又呜咽了起来。 似乎是在梦里同前虞皇后控诉着。 前面杂七杂八的报着一些人名,就如同她写的那张血书一样。 最后的最后,她好像说累了,声音断断续续的,也轻了下来。 策宸凨早就躺在了她的身旁。 忽而听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策宸凨......这个王八蛋!小气鬼!” 策宸凨提起精神去听,可她只是骂了两句,全然不说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少年原本是想睡下了,却是想着这个问题,硬生生的睁眼到了天亮。 翌日一早,天光方亮时,策宸凨就已经出了房门,在院子里练着剑术。 宫里又送来了一个老嬷嬷,正经过回廊,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那嬷嬷走得很快,经过的时候,时不时地望策宸凨的方向看去。 嬷嬷又瞥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一柄冷剑突然飞了过来,刺入她身前的那柱子上。 近在眼前的红色剑穗随风飘着,着实把那嬷嬷吓了一跳。 “公主昨日折腾累了,让她睡着。” 策宸凨缓步走了过去,瞥了那嬷嬷一眼,伸手把柱子上的长剑取下。 “这里没有公婆,便也不用公主早起侍奉用茶。” 那嬷嬷微微颔首后,后退了一步,拉开同策宸凨的距离。 这驸马爷生得高大,那影子罩下来,委实迫人的紧。 “老奴姓马,是太后跟前的人,来代替崔嬷嬷,帮公主打理公主府上下的所有事情。” 马嬷嬷自报了家门后,又道,“老奴是来取帕子,好让宫人回宫覆禀的。” 说罢,她又要往前走,策宸凨伸出手将她拦下。 “公主面子薄,还是请嬷嬷在此处稍等,我去给你取来。” 一块新婚夜的帕子罢了,马嬷嬷不想因着这等小事,就同驸马爷闹得不快,便是连连点头,还道了谢。 第200章 驸马这是在吃醋 但虽如此,马嬷嬷还是跟在了策宸凨的后头,只是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策宸凨进屋的时候,马嬷嬷瞧了一眼新房,那被褥都扔到了地上,委实羞得她没眼看,背过了身去。 只听屋内传来驸马低声轻呵虞晚舟的声音。 马嬷嬷从怀中掏出了小本子,用毛笔记着:驸马虽是面冷,但对公主颇为呵护。 “公主,宫里派人来去帕子了。” 虞晚舟猛地惊醒,从床榻上坐起,“帕子......帕子还没有准备......” 她看着策宸凨的眼神示意屋外还有人站着,她低声惊慌说着,一边伸手探向了被褥下面。 可这么一摸索,却是没有摸到那白帕子。 “帕子不见了!” 她睁大了眼睛,小手拉住了策宸凨,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那新婚夜的白帕子是宫里特制的,没有办法临时找一个出来。 “......公主,绑在你肩膀上了。” 淡漠的眼眸扫向了虞晚舟的左肩。 昨夜她受了伤,他是等那喜婆离开后,才给她上了药,顺手用那帕子给她绑上伤口的。 “公主,清醒了?” 虞晚舟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我适才睡迷糊了。” 她伸手拉下了幔帘,娇滴滴的道,“你背过身去。” 策宸凨瞪着落下的幔帘,心下有些不快。 昨夜还是他给上的药,那时怎么不扭捏了? 他的呼吸沉了几分,但还是依着她的话,转过了身去。 听着幔帘外的动静,她偷偷地拉开了一角,确定他的确是背过身去后,这才放心的把衣服拉了下来。 只是策宸凨给白帕子打的结在后头,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用力地扯了扯,却是解不开,外头马嬷嬷已经出声在催了,策宸凨应付着,她记得满头都是汗。 又过了几息,幔帘突然被拉开,她吃惊地回头,看着策宸凨伸手过来,在她的后背轻轻一扯,那帕子就解开了。 策宸凨拿着帕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她在欲擒故纵。 虞晚舟羞红了脸,急急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打结在后头让她险些够不到。 还故意把结系的那么紧,让她只能求助于他! 策宸凨蹙眉,莫名地又看了她一眼。 原先,他觉着虞晚舟并非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可现下看来,他爹当年同他说的没错,这天下所有女子都一样。 马嬷嬷接过了策宸凨递过来的白帕子后,确认了上头有血后,便从袖中拿出一块红布包住,回宫禀报去了。 虞晚舟一直躺在床上,羞愤难当。 直到正午该用膳了,玉锦来请她,她才勉强出来。 这是她同策宸凨头一次坐在一起用膳。 以往她是公主,这人是侍卫,一直是候在一旁伺候他的。 席间两人皆是不发一言,身旁侍奉的人都是宫里带出来的,是太后的人。 倘若不说点什么,恐怕这些人会多想。 虞晚舟便是夹了几个菜给策宸凨,“王御医说驸马的身子得精心调养,往后我让人每日都给你准备参汤” “参汤?”策宸凨挑眉看了她一眼。 虞晚舟还未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忙问道,“驸马不喜欢人参的味道吗?那我让人换成其他的,鹿茸如何?” 策宸凨垂眸静默了几息,修长的手指在筷子上摸了摸,然后道,“公主应当不止给我准备了参汤吧?” “......” 尉迟浩! 之前尉迟浩受命贴身保护她的时候,她曾命人日日给他准备参汤,此事尉迟浩到处炫耀过,人尽皆知。 侍奉在旁的宫人们只当驸马爷这是在翻旧账吃飞醋。 可虞晚舟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给尉迟浩准备的参汤,是命玉锦偷偷滴了夹竹桃汁的。 每日滴上那么几滴,时日一久,他的身子也就差不多了。 后来策宸凨在海边处理掉他的时候,应当是发现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给你的自是不会给他的一样。” 虞晚舟是真没有动那个心思,毕竟她还得靠着这人帮自己覆灭南蜀,为她母后和虞家报仇雪恨。 “换成其他的吧,公主给过旁人的,我不要。” 策宸凨原先也觉得那参汤没什么,也很清楚是她除人的手段。 只是如今她提起要精细养着他的身体,却又是参汤,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了吗? 虞晚舟应了下来,转头让人把王御医请来,细问之后再给他备上,末了,她转头问着策宸凨,“驸马可欢喜了?” 公主那胆小谨慎的模样像极了害怕策宸凨有半点的恼怒。 宫人们看在眼里,觉着如宫中传言一般,公主痴恋驸马,而驸马看上去却是有些捉摸不透。 像是很在乎公主心里曾经有过谁,曾经对谁好过,却又像是并不怎么在意公主,甚是别扭的样子。 待马嬷嬷回府后,这些宫人事无巨细的把事情禀报给了她。 “嬷嬷,你说这驸马究竟是不是因为太后的逼迫才想皇上求娶的公主,他其实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公主?” “我总觉得驸马为救公主,在寝宫被苏禾霓刺伤一事,是他故意为之,装给大家看的。” 马嬷嬷听着这些宫人说起午膳时的事情,皱着眉头一思量,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尤其是那几个公公。 阉人就是阉人,儿女情长的事情是半点都不懂。 “驸马若非在乎公主,岂会计较公主先前同尉迟家那位公子的事情?” 众人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啊。 此时,墙角后头站着一个人。 玉锦端着茶快步走回了房间,将门一关,告诉虞晚舟,“公主放心,那些人都没有起疑。” 只是府里养着这么一帮太后的细作,终归不是一回事情。 虞晚舟思索了一番后,走到了前厅,让玉锦把这些宫人都喊过来。 平武在走廊里看见了那数个宫人快步往前厅走着,有些好奇,便是走到书房内将此事告诉了策宸凨。 主仆二人便是站在前厅的外头,看看公主又想搞些什么名堂。 虞晚舟的声音娇娇柔柔的。 “公主府 第201章 皇帝倒下了 马嬷嬷抬着下巴,“公主客气了,这是奴才们应尽的事宜。” 虞晚舟微微笑着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府中的管事便交由马嬷嬷,有你在我很放心,像后厨,门房之类的,我都已经写在了纸上,大家看一看,若是有不喜欢的,可以同我说,我再换便是。” “公主吩咐便可。” 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即便是心怀叵测,可面子上还是很敬重她这位公主的。 打发了这些宫人去管理事宜,省得老是在她面前晃,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回廊下有两道身影经过。 平武蹙眉道,“少主,公主这是在安插自己的人?” “她是在清除异己。” 策宸凨勾了勾唇,想必用不了几日,这些个宫人就被她打发走了。 虽说门房是交给了宫人管理,可守卫公主府的是石渊。 王御医来过府里一回,其实策宸凨的身子骨有多好,他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但他还是像模像样的给号脉,然后开了几帖药膳才离开。 那上头的用药甚是名贵,要用上不少的钱财。 故而虞晚舟拿着药膳叫来了马嬷嬷。 “府里的开销先紧着,一切都以驸马的身子为重。” 马嬷嬷点了点头,可她拿着药膳单子才从前厅走出来,后脚就被平武请去了书房见策宸凨。 “公主身子娇贵,我倒是没什么,那些燕窝补品一应不可少了她。” 马嬷嬷倒也没觉得什么,连声应了下来,还道了句,“驸马真是心疼公主。” 傍晚的时候,宫里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皇帝突然病重了,昏迷不醒。 虞晚舟虽心里寻思着此事同她有什么关系,她皇帝老爹病倒了理应去找御医啊。 但她还是去了一趟宫里,跟策宸凨一道去的。 皇帝的寝宫门窗紧闭着,说是皇帝怕冷,吹不得风。 太后冷着面站在殿外,用帕子捂着鼻子,嫌弃之色皆在她蹙起的眉头上。 虞晚舟走了过去,同策宸凨一道,向太后行了礼。 她神色关切地追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我昨日出嫁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 太后摇了摇头。 “说是今日在前殿当场昏迷,御医还在里头把脉,尚且不知是何缘故,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太后虽是宽慰着她,可心里却是纳闷的很。 她还未有行动,这皇帝竟是就这么倒下了。 “皇上平日里偶有脑疾,头疼欲裂,那种时候通常是淳贵妃照料他。” 策宸凨朝着太后俯身后,淡淡地说着。 “淳贵妃?” 太后蹙眉,转头看向了紧闭着的寝宫。 难不成是想淳贵妃回来,所以皇帝故意使了这么一招? 虞晚舟原先因为她皇帝病倒,最初心里头还有些轻快,可当她入宫的时候,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的,但如今怀疑他可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接淳贵妃回宫,她心中说不出的恼怒。 她才刚嫁出宫,她皇帝老爹就着急把那个妖妃给接回来吗? “哀家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皇帝还同哀家说起新入宫的几个妃子不如他的意,哀家当初还不明白,现在倒是清楚了。” 太后冷冷地笑了一声,看向了策宸凨。 他是皇帝的人,现下无疑是在向她投诚。 因为虞晚舟吗? 马嬷嬷入宫回禀的时候,说过驸马对公主甚是上心。 寝宫大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小太监,对着太后行礼之后,朝着虞晚舟俯身道,“公主,皇上听说你来了,这才提起了一点精神,喊你进去呢。” 虞晚舟拧着秀眉,微微点头,才移了脚步,就被太后拉住了手臂。 “哀家知道你委屈,不过眼下你父皇身子不好,你要忍耐一下。” 闻言,虞晚舟微微笑着,“晚舟明白。” 正如太后和她所猜测的那般,皇帝见着了虞晚舟,聊了没几句,便是提起了淳贵妃。 其实皇帝心里多少也有点清楚,淳贵妃不待见虞晚舟,虞晚舟心里也没有多少喜欢淳贵妃。 王御医正站在案桌前煲药,听到皇帝提到想淳贵妃来侍奉他,便是转头看了眼公主的神色。 虞晚舟只是微微笑着,甚是体贴地道,“听驸马说,原来父皇这么多年来时常头疼,好在淳贵妃侍奉在侧,便是您不说,我也想向皇祖母求个恩典,让她回来。” 皇帝咳嗽了几声,拍了拍虞晚舟的手背,“好孩子,寡人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哪有委屈。” 虞晚舟始终维持着笑意。 “我其实心里清楚,我长得很像我母后,淳贵妃不喜欢我,也能理解,如今我嫁出了宫,她回来也不用天天见着我,我们各安一方,也不用父皇你为我们两人心烦担忧了。” 其实皇帝并不是在装病,他是真的在朝堂上晕倒了,醒来后将计就计,依着原来的计划走下去,让淳贵妃回宫。 人生病的时候,是心肠最软的时候,尤其是皇帝这个孤家寡人。 宫里头的那些皇子公主,因着平日里皇帝不喜爱,再加上他之前把他们的母妃们扔进了蛇窖喂蛇,心怀怨念,根本就不来看他,美名其曰,不打扰父皇养身子。 而他平日里宠爱的淳贵妃的儿女,都还在寒山寺并未回来。 这人一倒下,身边没有人知冷知热,虞晚舟却是如此体贴,处处为他着想。 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你初建府邸,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寡人赐你三处封地,如此便也不用担忧了。” 皇帝命小太监取来笔墨,当场就写了一封诏书。 他思量了片刻,道出了三个封地皆是富裕之地,每年上供的税收就有七八十万两黄金。 虞晚舟拿了诏令,又同他说了会贴己的话后才离开。 她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只有策宸凨候在殿外,太后已经离开了。 “崔嬷嬷是皇祖母的人,昨夜在我们府上丢了性命,虽说她已经把崔嬷嬷给了我用,但我理应向她解释一下。” 策宸凨微微颔首,转过身,正想同她去西宫,却被殿内跑出来的小太监喊住了。 第202章 淳贵妃回宫了 “驸马爷,皇上要见你。” 虞晚舟闻言便道,“那我自己去见皇祖母,届时我们在我的寝宫碰面。” 策宸凨亦是点头。 皇帝屏退了众人,殿内就只剩下他一人。 策宸凨走进去的时候,被王御医拦了下来。 “皇上的药已经好了,凉了药效就差了,你进去后先请皇帝喝药。” 是以他走进去对着皇帝行礼之后,先行走到案桌前,把药倒进了碗里,递给了他。 皇帝接过药,喝了一口,脸皱成了一团。 “这王御医的药是越来越哭了。” 闻言,策宸凨从袖中拿出了几颗糖果子,递了过去,“臣见公主哭的时候吃些甜的,就不哭了,是以备在了身上。” 皇帝意外地挑眉,他没有想到策宸凨对虞晚舟居然会如此上心。 他拿了一颗塞进了嘴里,策宸凨则将那几颗糖果子放在了床旁的小台子上,留给了皇帝。 “适才的事情,你办的不错。” 除去镇南王后,皇帝就开始琢磨接淳贵妃回宫的事情,故而在昨日虞晚舟同策宸凨大婚的那日,他私下召见了策宸凨,命他同自己的里应外合。 说他时常头痛给太后听,也是皇帝安排的。 只是没有想到他是真的昏倒罢了。 “趁着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你领着兵,出城一趟,把淳贵妃和皇子公主接回来。” ...... ...... ...... 虞晚舟从西宫走出来,正要回自己的寝宫去等策宸凨,却被一个侍卫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驸马要小的跟你说一声,他出宫办些事情,您不用等他了。” 虞晚舟微微点头,便是自行坐上马车回了公主府,他随口问着守着宫门的侍卫。 他们同她说,策宸凨领兵出城去了。 眼下国内方平定下来,哪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策宸凨连夜出城去办。 分明就是她皇帝老爹一个晚上都等不及,今夜就想见到淳贵妃。 她冷哼了一声,用晚膳时因着生闷气,也只是吃了几口。 策宸凨是半夜才回来的。 彼时,虞晚舟已经躺在床榻上,卷着被褥睡着了。 她睡得很浅,故而感觉到了肩膀微凉,即刻就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俯身在自己上方的策宸凨,惊吓的要坐起,却被策宸凨压着右肩,动弹不得。 他的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凉意。 “公主睡前怎么没有换药?” “......”她紧绷的身子闻言放松了下来,“......忘了。” 她受伤的事情,只有他知道,虞晚舟也没有同玉锦提起过。 “公主不能离开我是不是?” 虞晚舟微微一愣,羞红了脸,转过头去,“你胡说什么呢?” 少年低低缓缓地笑出了声。 她更是觉得羞涩,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重新上好了药,虞晚舟连忙将衣服拉起,又往里头移了移,给策宸凨让出了位置。 策宸凨沐浴之后,才掀开了被褥,就听见背对着他的虞晚舟低声问道,“你把她接回宫了?” “你不开心?” 策宸凨领命出宫的时候,就猜到了恐怕这丫头知道后,又会在他身上记上一笔。 虞晚舟也没有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只是确认一下,并没有要问个细究。 策宸凨等了她半响,也不见她追问下去,倒是她的呼吸声愈发沉缓了下来。 睡着了...... 少女背对着他,那一袭乌黑亮丽的秀发散落在了枕头上,策宸凨盯了许久。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他时常巡逻至她的寝宫。 几乎是每一晚,她殿内都是灯火通明。 身旁伺候的玉锦早已趴着睡着了,她却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是睡着了,也会被梦魇惊醒。 他知道这种苦,便是把自己的药包偷偷给了她,她这才在宫里头睡得安稳了下来。 如今出了宫,倒是睡得极快。 虞晚舟原是带着一肚子的气睡下的,策宸凨回来给她换了药后,她再闭上眼睛,心中的郁结倒是轻了不少。 可皇帝的日子却是好不到哪里去。 淳贵妃刚回宫,理应是向皇帝卖乖。 可她知道,皇帝是离开不了她,所以才想了个法子,在太后和虞晚舟面前演了场戏。 故而她回宫后,只是扑在皇帝怀里哭诉了一番,便又使上了小性子。 这也没什么,这也只不过是她拿捏住皇帝的一个手段罢了。 “臣妾委屈得紧,又害怕的紧,万一哪一日,太后又看我不顺眼了,那嫡亲公主又觉得自己委屈了,皇上是不是又要把臣妾送出宫去?” 皇帝已经哄了她一个多时辰,此时头疼的不行,无奈的叹了口气,“爱妃想要如何?” “臣妾也想清楚了,这后位皇上是没办法做主给我的,可臣妾实在是心里害怕的紧,总觉得自己没有依靠,不如皇上把先前同臣妾说好的那三个封地给臣妾?” 皇帝面色一僵,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松了下来。 “这......爱妃不如看看其他封地?也是有不错的。” 淳贵妃心头一紧,觉着有问题,连忙追问了下来,这才知道那先前被她看上的三个封地,被皇帝今日赐给了虞晚舟。 原本只是故作生气,此时她是真的怒了。 “皇上,这是你之前答应臣妾的!您看,你答应我的都能被别人,那臣妾往后可要怎么办呀!” 她捂着脸靠在皇帝的怀里哭了起来,甚是委屈。 皇上被她哭得没有办法,只好同她道,“晚舟是个好说话的,明日寡人召见她入宫,让她把那三个封地让给你,她一定也会答应的。” 皇帝觉得虞晚舟都能答应帮他劝太后,让淳贵妃回宫,弑母之仇她都能大而化之,更何况那三个封地这种身外之物。 听了他这话,淳贵妃这才放过了皇帝,不再哭了。 “皇上又是头疼了吧?臣妾给您按按头。” 她站在皇帝的身后,芊芊细手按着皇帝的头,皇帝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淳贵妃抬眸瞥见床榻旁的台子上有几颗糖果子,沉了沉心,好奇地问 第203章 要他有何用 翌日皇上从朝上下来,就让人召见了虞晚舟。 但没过多久,太后来了。 昨日因着让淳贵妃回来的事情,太后拉长了老脸,连皇帝的面都不瞧了,直径回了宫。 可今日来见皇帝时,却是满面春风,瞧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皇帝,哀家听说了,你把我们南蜀最富庶的三个封地赐给了晚舟,哀家很是欣慰。” 皇帝,“......母后是从何处知道的?” 他给虞晚舟诏令的时候,是在寝宫内直接给的,并未传出去。 “晚舟昨日告诉哀家的,哀家还同她说了,让她今日一早,把诏书贴在城门的皇榜上,让百姓都知道,你这个做父皇的,是很疼爱她的。” 皇帝怔愣住了,把诏令贴在皇榜上,那岂不是百姓皆是知道了? 那他还怎么让虞晚舟把封地让给淳贵妃? 太后坐在皇帝这里又说了一下话,没过一会,虞晚舟便来了。 她跪在地上行了礼后,便是笑着同皇帝道,“父皇,百姓们知道你把那三个富庶的封地给了儿臣,此时都在夸你呢,我进宫的路上,可是听了一路。” 当太监入府来传话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定是淳贵妃得知了那三个封地给了她,跟她皇帝老爹闹着呢。 好在她昨日已经告诉了太后,太后恐怕也是猜到了淳贵妃知道后会闹事,便让她把诏令贴城门口的皇榜处。 她在太监来找她时,便让石渊去办了此事。 眼下,生米煮成熟饭,皇帝不能出尔反尔,让天下人看了他的笑话。 太后问着皇帝,“这公主才嫁出去两天,皇帝就召见了她两回,怎么了?这是舍不得吗?” 皇帝只是虚虚地笑着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虞晚舟坐在殿内,陪着太后和皇帝闲聊了一番后,等太后回了西宫,她才离宫。 在后花园的石桥上,碰上了正在赏菊花的淳贵妃。 虞晚舟放缓了脚步,垂下眼眸,走了过去,心里却是寻思着寒山寺漫山遍野的花,淳贵妃还没有赏够吗? 淳贵妃是故意等着她的。 见她走过来,便是笑着迎了上去。 “公主几个月不见,竟是不想这就出嫁了,要不是我晚回来一日,还能喝上你的喜酒。” 虞晚舟规规矩矩地朝着她俯身行了礼,“心意到就成,多谢淳贵妃了。” 她抬步就要走,却是被淳贵妃拦了下来。 “这叫什么话,你母后死的早,出嫁的时候也没有人给你备上一些贴己的厚礼,本宫在你母后死去的这十多年里,执掌了后宫,公主出嫁,理应有我被你备上的。” 她句句带着刺,故意提着死在她手里的前虞皇后。 只因当初她是被虞晚舟赶出宫的! 少女只是温静的站着,听着她说话,面上微微笑着,只是眸底覆着一丝氤氲的水意。 隐忍,痛苦, 委屈。 这就是淳贵妃想看见的。 虞晚舟知道,所以她故意装给淳贵妃看的,反正一会笑不出的人不会是她。 淳贵妃勾了勾红唇,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镯子,塞进了她的手里,“拿着吧,这是昨夜皇上赏赐给本宫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虞晚舟接过后低头了一看,的确价值不菲,她在心中暗暗标上了价格,寻思着一会出宫就把它给卖了。 这种容易碎了的东西,哪有银票金子保值。 她这般思量着,小心翼翼的把这镯子收了起来,慎而珍之的样子让淳贵妃瞧了,甚是讥讽地笑了起来。 没见过好东西的土包样子! “本宫也要谢过公主,毕竟那三个封地可不止这个镯子的钱。” 虞晚舟故作怔愣地抬头,蹙眉,甚是不解地问着,“封地是父皇赏赐给我的,为何贵妃要谢过我?” 淳贵妃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 瞧,这不就笑不出来了么! 虞晚舟敛住某眸底的耻笑之色,关切地追问道,“那三个封地是有什么问题吗?” “皇上没有跟你说?” 虞晚舟摇摇头,“父皇今日召见我,只是想我了,与我闲聊罢了,并未说过什么封地的事情。” 淳贵妃恼怒的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虞晚舟故意装作脚下不稳的样子,往石桥边上连连走了几步。 “噗通----”一声。 她掉进了荷花池里。 而淳贵妃早就放开了她的手,稳稳地站在石桥上,双手搭在桥身上。 策宸凨今日入宫复职,经过御花园见着了这一幕,飞身跳入荷花池里,把虞晚舟从水里捞了出来。 而巡逻至此的侍卫已经飞奔着去找了御医。 此事也不知道谁传了出去,王御医前脚才进了公主的寝宫,这后脚太后也过来了,顺带着让人去把皇帝和淳贵妃一并叫来,问个究竟。 这王御医来就诊时,策宸凨特意叮嘱了一句,“公主的左肩在新婚夜被苏禾霓刺伤过,现下沾了水,得换药,请你稍等片刻。” 这太后和皇帝才还知道虞晚舟原是受了伤。 “她受伤的事情,你为何不禀报?” 皇帝质问着策宸凨。 策宸凨手里拿着药,淡淡地道,“这是公主的意思,她不想让自己一个出嫁的公主,还让太后和皇上为她烦心担忧。” 体贴周到,善解人意。 这就是虞晚舟,南蜀的嫡亲公主。 策宸凨说了这话后,就走进了内寝宫。 秋天的荷花池,水已经是冰凉了,哪怕虞晚舟坠入水中的那一瞬,策宸凨已经跳下去救了她,但是她还是冻得浑身都在抖,哪怕此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又裹着被褥,那寒意还是从脚底冒了上来。 策宸凨皱着眉头给她换上了药,俊脸紧绷着,一只手抵在了她的身后给她输着内力。 等她身子暖和了下来,这才让她躺在了床上。 “公主往后再利用自己达成目的,恕我不再管你。” 他的声音冷厉,不带着一丝温度,是真的生气了。 一次两次,他提醒了不止这么多次,可她还是照旧如此! 那她费尽心思要他做她的杀人剑做什么! 什么都自己上了,他留在她的身边也是多余! 第204章 当心我不管你了 他凶狠狠的丢下了这话就从内殿走了出来。 王御医紧跟着进去给虞晚舟号脉。 此时,淳贵妃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着,太后板着一张脸,冷眼看着她,懒得同她说话,转头对着皇帝。 “此事皇帝定夺吧。”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心烦。 这淳贵妃才回宫一日,这就闹出了这么个事情来。 “爱妃,公主究竟是如何跌进荷花池的?” 正掩面哭着的淳贵妃抬头看了他一眼,哭得更是凶了。 皇帝愣了愣,不知还如何是好。 太后冷哼一声,“既然贵妃不肯说,那皇上不如去问问宫人,总有宫人瞧见了吧?” 此言一出,淳贵妃慌了起来。 她离宫多日,这十多年累积下来的威望早已消失,若是真的有宫人瞧见了经过,恐怕不会帮她。 是以,她着急的道,“臣妾见公主脚下不稳,伸手去拉住她,却是没有想到没有把她拉住,公主还是坠入了荷花池里。” 皇帝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爱妃一定也受惊了,快些起来吧,一会让御医给你煮一碗宁神药喝下,定定神。” “是吗?果真如此?”太后拧着眉头,转头看向尹嬷嬷,“去内殿看看, 问问公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一听,有些烦躁了起来。 这本就是一桩小事,淳贵妃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太后却是不信,分明就是对淳贵妃有意见。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听着也甚是不悦。 “太后,这不过是一桩小事情,何必这般揪着不放,您这个样子......” 皇帝顿了一下,甩袖道,“着实有些过分了!” “过分?”太后重重地拍着扶手,怒道,“这往年间有多少宫人不慎坠入荷花池丧命,你说这是一桩小事?过分的人究竟是谁!” 皇帝被问得哑口无言,但此时怒意上头,他自是不肯低头。 “策宸凨第一时间把她从荷花池里救了上来,顶多是呛了几口水,能出什么事情!” 他们二人争吵的声音传进了内殿,虞晚舟躺在床榻上,听的是一清二楚。 她这个狗皇帝老爹......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去听。 亏得昨日她听闻皇帝昏倒时,她心里还稍稍就紧张了一下。 果然,她心软不得! 太后和皇帝还在争吵着,突然策宸凨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打断了他们。 “臣经过御花园时,隐隐听见淳贵妃是在和公主争执封地的事情。” 皇帝怔愣的转头瞪了他一眼。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听错了没有?” 皇帝眯起眼眸,死死地盯着策宸凨。 可这少年直径跪在了地上。 “若是往日,臣一定会为皇上闭口不谈,只当自己不知道,可公主是臣的发妻,臣......舍不得她受委屈。” 皇帝瞪着策宸凨,若是他眼神是刀的话,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太后闻言,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为了那三个封地,怎么了?皇帝赏赐给了公主后,又想反悔了?还是谁眼红,给皇帝你吹了枕边风?” 淳贵妃哭着道,“臣妾并没有为了那三个封地刁难公主,可臣妾还是要同太后您说一句,那三个封地是皇上原先答应给臣妾的。” “言则,你的意思是公主抢了你的封地?” 太后的眉头高高地挑起,不冷不淡的问着,语调里藏着讥讽。 “臣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是想太后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皇祖母。” 一道虚弱的声音自内殿传来过来。 众人转头去看,虞晚舟正倚着内殿的门,脸色煞白的走了出来。 策宸凨已经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扶住。 “父皇。” 她走到了这两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儿臣真的不知道那三个封地原是给淳贵妃的,若是知道,一定不肯收下。” 她隐忍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 这要哭却极力忍住的模样,比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淳贵妃更是惹人心疼。 虞晚舟磕了个头,又道,“父皇的身子还没有好全,儿臣不愿意让自己的事情让您担忧,也不想因为我,让皇祖母和父皇闹得不快。”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比适才更红了,但眼泪始终含在眸底,没有掉下来。 “那三个封地儿臣实在是不可以收下,否则淳贵妃也会和父皇你生了嫌隙。” 她磕了个头,咚的一声,声音甚是响。 待她抬起头时,额前红肿了一片。 策宸凨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神色冷地不像话。 “请父皇收回那三个封地,儿臣不要了,儿臣心里知道父皇是念着儿臣的,这就足够了。” 皇帝也想收回去,可偏偏现在整个南蜀百姓都已经知道了他赏赐了那三座封地给虞晚舟,若是因为淳贵妃收了回去,皇室的颜面都要丢尽了。 更何况,他会丢了民心。 皇帝清了清嗓子,让策宸凨把虞晚舟扶起来,又命王御医给她的额前红肿处上药。 “寡人的江山万里,又不止这三个封地,况且寡人一日没有下诏书,便是没有应允给你。” 皇帝看着淳贵妃,冷声道,“你刚回宫,理应守着礼教,不可再同以往一样任性妄为,往后若是你表现不错,得太后欢喜,寡人赏赐你几个封地,那又如何?” “皇上!你看不出来吗?她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装得乖巧识大体,不就是想让你们心疼心疼她吗?” “够了!” 太后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眼下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公主受了惊吓,在宫里头休息片刻,等缓过来了,再回府也不迟。” “至于淳贵妃。” 太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脸色铁青,眼眸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是要杀了她一般。 “皇帝你把她带回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哀家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只是你们不要在此处吵,晚舟的身子不好,得休息。” 太后发了话,皇帝只得站了起来,可淳贵妃不愿意,甚是要爬过去拉扯着虞晚舟,索性公主被策宸凨护住了,但是他宽厚的 第205章 他竟然软禁公主 “来人!绑住她!” 皇帝怒极,指着她,双目赤红着。 淳贵妃被带走的时候,吵闹的声音甚是尖锐,惊动了栖息在殿前那棵夹竹桃上的昏鸦。 虞晚舟在寝宫内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就出了宫。 她坐在马车内,掀开幔帘,看着骑马走在马车前头的策宸凨,她拧着秀眉,不知这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性情竟是如此的阴晴不定。 虞晚舟捉摸不透,索性也不琢磨了,闭着眼小憩着,待马车入了公主府时,她已经睡着了。 府中的下人们看着驸马登上马车,把公主抱了下来,一路抱回了新房。 待他安置好公主后,马嬷嬷才上前道,“驸马,楚阁老夫人和楚二小姐在前厅候着,说是来陪公主解解闷的。” 可公主现下睡着了,自是无法应酬她们。 “今日公主在宫里头受了惊吓,让她安稳睡着。” 策宸凨冷声吩咐着,迈步往前厅走了去。 楚阁老夫人和楚二小姐楚霜霜正打量着前厅的摆设。 “娘亲你看,这花瓶是不是前些日子在暗市被人用万两黄金买下来的?” 楚霜霜有些震惊,这暗市里的东西,按理说不会出现在皇族贵胄的府中。 怎么公主府里会有这个。 那晚的暗市她和她娘亲都在,是亲眼看着这尊花瓶被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玄衣男子买下的。 因着那花瓶的样式委实罕见,她也喜欢,故而多留意了一番。 后来她明日去查那个玄衣男子是谁,可那人就像是失踪了一般,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一会探探公主的口风,这公主府初立,府中的东西大多都是宫里的,又或者是一些高门贵胄所赠。” 楚阁老夫人虽是这般说着,但她的眉头拧得紧,心中也起了疑惑。 她们母女二人在前厅待了好一会,策宸凨才迈步走了进来。 见来人是他,两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那楚阁老夫人,策宸凨在成婚当夜不费吹灰之力地掐死苏禾霓,就如同捏死蚂蚁一般的容易,那情景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们朝着策宸凨行礼时,冷峻的少年抬步经过她们身边,眉眼未抬。 “公主今日身子不适,没精力应酬你们,请回吧。” 下人捧来了茶,策宸凨却也不留她们一盏茶的功夫,开口就是赶人。 楚阁老夫人和楚二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驸马,你有所不知,是公主让我们......” “公主事多,往后若是没有她的请帖,你们不要再来。” 策宸凨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力道不是很重,轻轻的一下却是惊得这两个母女一哆嗦。 楚阁老夫人憋着气,伸手栏下了正要发怒的楚霜霜。 这不是旁人的府邸,是公主府,由不得楚霜霜撒泼。 更何况这策宸凨杀人说动手就动手,不眨一下眼睛。 楚阁老夫人心有余悸,连忙说着一些好听的门面话。 策宸凨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随手翻着下人递上来的折子。 楚阁老夫人暗中探究了一番,那折子上头用朱砂笔写了个密字,应当是皇上的密令。 “这公主府就是气派,瞧瞧这尊花瓶,光是上头描绘的丹青就甚是罕见,不知是从何得来?本夫人也想在府中置办一尊。” 闻言,策宸凨的视线从密令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她。 “我买下这尊花瓶的时候,楚夫人不就在场吗?这么快就忘了?” 楚阁老夫人怔愣地僵在了原地。 其实她也猜测那个玄衣男子是策宸凨,出言问他也是打探。 当年策家被抄家,皇帝又甚是抠搜,他在皇帝身边办事十年,也绝对不会有万两黄金这么多的钱财。 他的钱财是从何处得来的? 楚阁老夫人更是没有想到,策宸凨就这么坦白的告诉了自己。 难道不怕她想皇帝告密? 她的笑意颇为僵硬,“居然是驸马爷,我就说生的那么高大挺拔的人,整个南蜀都寥寥无几,没成想,还真的是驸马爷您啊。”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收起了密令。 “公主瞧上了这花瓶,但碍于身份,无法出入暗市,我代她买下的。” 公主有钱倒是不稀奇。 便是再不受宠的公主,随便发卖了殿内的物件,就能换得万两钱财。 楚阁老夫人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得有些虚。 她转身又坐在了椅子上,才想再闲聊一会,等着虞晚舟出来,却不想这才刚坐下,就听到策宸凨道,“楚阁老夫人还不走?在这里等着什么?” 他虽是笑着看向楚阁老夫人,可笑意未达眸底。 着实把楚阁老夫人惊了一下,连忙把楚霜霜也拉了起来,俯身行礼后,便匆匆的离开了公主府。 她们才坐上了候在府邸外头的自家马车,就看见小厮跑了出来,对着侍卫石渊道,“石侍卫,驸马爷有命,往后若无请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放入府中。” 楚霜霜皱着眉头盯着马车窗外的那两人。 “娘亲,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她转过头,甚是不满道,“公主府应当是公主为尊,什么时候轮得上驸马说话了?” 楚阁老夫人沉思了一番,也是不得其解。 “都说驸马瞧着冷面,但对公主甚是呵护百倍,可他却不让公主与旁人来往,我怎么瞧着像是变相软禁公主?” 也难怪她这么想,这策宸凨到底是与皇室有血海深仇的。 他求娶公主,一心为报复,实在是太过合情合理了。 “他敢这么做?”楚霜霜吃了一惊,但很快又笑出了声,“娘亲,我怎么瞧着着公主府是驸马掌权?若是我们帮了公主,往后还愁接近不了她吗?” 楚阁老夫人欣慰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倒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楚家的马车离开公主府后,没有回府,反倒是去往皇宫的方向。 而此时皇宫因着淳贵妃闹了那么一出,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嫌隙更大了,宫里头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了炮灰。 “楚阁老夫人,我若是你,就不进宫了。” 守门侍卫看在楚阁老 第206章 状告驸马 “事关公主安危!”楚阁老府夫人怒视着那侍卫,“若是公主出了差错,你能担待的起吗?” 守门侍卫见她如此气势凌人,心中有些不爽,声音也冷了下来。 “夫人许是弄错了,公主出嫁自立府邸,府中的下人都是太后和皇上挑选的,为的就是盯紧驸马爷,若是她真有危险,这些宫人岂能不上禀?” 侍卫说什么也不放楚阁老夫人进宫。 这皇帝和太后本就心气不顺,此时再搞出点事情来,还不是他们挨骂。 楚阁老夫人气得不行,赶回府中,就同楚阁老说了这事情。 翌日早朝,楚阁老在皇帝刚坐下时,就说起了此事。 恰好策宸凨已经复职,就站在他的身旁。 皇帝这两日被淳贵妃吵得甚是心烦,如今听了楚阁老状告策宸凨软禁了公主,他突然想起那日也是策宸凨揭穿了淳贵妃,这才闹得他后宫不得安宁。 头疼已经持续了三日,药也喝下了十帖之多,却怎么也不见好,倒是策宸凨放在他寝宫内的糖果子已经全部吃掉了。 皇帝按着头,挥手让策宸凨出来解释。 “公主喜静,又甚是胆小,最怕同贵胄们的女眷来往,却每每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臣心疼公主,这才制止了楚阁老夫人和楚二小姐的登门造访。” 策宸凨顿了顿,看着皇帝,意有所指道,“皇上你也知道,昨日公主受了凉也受了惊吓。” 他并未提及是因淳贵妃而起。 皇帝沉沉地盯着他,有些看不透他究竟是不是疼妻心切,还是装出来的。 但策宸凨都把话说到这里了,而朝中大臣皆是不知昨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楚阁老已经在质问策宸凨了。 “公主才嫁给驸马三日,就已经受惊又受寒,驸马!你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公主?” 楚阁老指着策宸凨,激动地手指都在颤抖,似乎比皇帝这个亲老爹还关心公主的情况。 策宸凨冷峻的脸庞面无表情,他眉眼未抬,压根就没有看楚阁老一眼。 他只是抬起紧绷的下巴,对着坐在上位神色紧张的皇帝道,“此事皇上清楚,太后也清楚,臣不愿意再提起,只希望往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楚阁老微愣,皇帝知道?太后也知道? 那公主受寒受惊是发生在宫内了! 他突然想起那受尽宠爱的淳贵妃已经回了宫,许是她对公主出手了...... 楚阁老惊吓得抹了一把冷汗。 这可是后宫的秘事,事关淳贵妃,皇帝一定不愿意被人知道,所以消息才会压得这么死。 如今被他在朝堂上翻了出来,这...... 楚阁老连忙跪在了地上,“是老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驸马,还以为驸马.....请皇上恕罪。” 他敛着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坐在龙椅上,按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并未叫他起来。 楚阁老心知自己得罪了皇帝,连忙给自己找补。 “皇上,只因我夫人年轻时,是前虞皇后的闺中密友,她向来最是关心公主,这才关心则乱,误会了驸马,还请皇上责罚。” “楚阁老老糊涂了。” 皇帝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的确很是不悦。 他知道楚阁老已经猜到了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转了口风,自己认了错。 可他猜得到的事情,这满朝大臣哪一个猜不到? 皇帝疼爱淳贵妃,这十多年来,唯一没有做成的事情,那就是封她为后。 如今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淳贵妃立后的事情又不知道得等到何时了。 皇帝一想及此处,顿时又觉得头疼不已。 他在朝上没有坐多久,重罚了楚阁老,扣了他五年俸禄后,就早早地屏退了臣子,下了朝。 树荫微晃,叶影落在地上,斑驳一片。 策宸凨走下石阶,身后的楚阁老追着他喊道,“驸马爷留步。” 此举引来一众大臣的注目。 “驸马爷,适才都是误会,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策宸凨走得不算太快,但楚阁老追上他的时候,却是累的气喘吁吁。 少年驸马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要同他攀谈的意思,转身就走。 “驸马爷,你看这一场误会实在是因我夫人关切公主所至,不若我在城南最大的客栈里摆上一桌,请您和公主一起赴宴?” 至于为什么不是在家中设宴,只是因为楚阁老是想让全皇城的百姓都看见他们楚家同公主关系匪浅,如此便是皇帝责罚,那太后这么疼爱虞晚舟,一定会体谅他这一家的用心。 “不必了,公主受了寒,吹不得风,也需要静养。” 策宸凨一句话就打发了他。 楚阁老的如意算盘没能打成,又成了不少同僚口中的一个笑话,他是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府的。 他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不知道他把楚阁老夫人和楚二小姐怎么了,那哭声传出了府邸,连隔壁的公主府都听见了。 虞晚舟坐在院中的池塘边喂着鱼。 玉锦候在一旁,闻声张望了一番,低头问着虞晚舟,“公主可听见了?” 少女微微点头,倒影在池塘的那张脸蛋眉眼弯弯。 她在笑。 “听着好像是隔壁楚家,难不成是同镇南王府一样,在责罚下人?哭得如此凄惨,这下人得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虞晚舟见玉锦这般好奇,便是让她去屋里头拿了一些布匹送去阁老府。 玉锦心领神会地应下,“公主放心,我一定给你打听出来!” 这玉锦抱着布匹出门的时候,恰好策宸凨回来了。 她俯身行礼之后,石渊上前问着她,“你这抱着布匹上哪里去?” “隔壁府衙的哭闹声吵到公主清修了,我去看看他们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策宸凨站在大门前脚步微顿。 那个丫头倒是速度快,他人还没有回来,就已经差使人去打听情况了。 少年薄唇微微扬起,弧度在日光下好似镀了一层金光,迈出修长的大腿,走进了府内。 一路上府中下人见着了他,皆是俯身行礼。 那一声声驸马爷好,早就被 第208章 差距 少年才走至回廊下,迎面那娇滴滴的小公主已经扑向了他。 “是你收拾的?” 策宸凨伸手接住了她,扶住了她的腰,眼底虽是拂过一抹笑意,但脸还是紧绷着。 他还在生气。 而虞晚舟似乎忘了,并且她看起来颇为的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想收拾她们?” 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收拾楚家,却没有想到策宸凨已经比她先行一步出手了。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急不慢地开口,“当年虞家和楚家的恩恩怨怨,我记得。” “不管如何,总之是多谢你。” 她仰起的脸蛋上满是笑意,笑得弯弯的眼眸里有他的倒影。 “可你想我如何报答你呢?我不喜欢欠人。” 她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苦恼。 策宸凨忽而低低徐徐的笑了起来,喉咙滚动着。 “我喜欢旁人欠着我,公主就暂时亏欠着吧。” 虞晚舟微微一愣,看着策宸凨笑着大步离去。 一旁正拿着扫把扫地的下人睁大了眼睛,时不时地抬头看向了驸马爷。 这个皇城百姓一提起名字就要瑟瑟发抖的皇帝鹰爪,居然也会笑! 吓人! 着实吓人得紧! 马嬷嬷站在柱子的后头,拿着笔,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驸马只对公主一人笑。” 皇帝并未给策宸凨调换职位,他依旧是大将军。 反正现在四海平定,并无战事,再加上王御医亲口说的,他身子七劳五伤。 皇帝留他继续做大将军,也没什么问题。 策宸凨是头一次去军机处。 他的同僚是一个年轻少将,倒不是尉迟浩那种公子哥,是靠自己在战场上取得首级多,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但因为出身不行,被其他人挤压,只得处理一些文书。 不过他也从未计较过,拿着俸禄养着妻儿,也不用再上战场,他甚是满意。 这少将姓温,做事也是温温吞吞,甚是懂得擅长消磨时日,与策宸凨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截然不同。 策宸凨懒得管他,他也面子颇厚的不改。 这一日,军中小兵私下分成了两派,斗殴了一场,还闹出了人命。 谁都不想插手管这事,就把此事丢给了策宸凨和温凉。 策宸凨是他的顶头上司,便是温凉自己来处理这事。 黄昏余晖洒进军机处时,温凉凑近了策宸凨。 “策将军,不知此事能否留着明日处理?” 策宸凨懒懒散散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自是不能的。 可温凉却是有些着急了,“我......我答应了我夫人今日要回府用膳,若是我回去晚了,夫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还请驸马爷你开个恩,让我明白来处理此事。” “......不成。” 策宸凨执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闻言眉头蹙得很紧。 旁人若是见了他这冷面的样子,早已吓得跑到一边去尽快把事情处理了。 但这温凉却是不死心。 “这些事务一两日是处理不完的,策将军就不担心公主吗?” 策宸凨停下笔,皱眉看向他,眸中甚是莫名。 “公主在府中,下人伺候着,重兵保护着,我担心什么?” 他顿了顿,忽然明白了这温凉的意思。 只要他回了府,温凉就也能回府了。 “温大人。”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过去。 温凉连忙上前,“属下在。” “不把桌上这些事务处理好,今日就别想回府。” 温凉震惊地看着他,夸张地跌坐在了地上,那张脸沮丧地就像是遇上了一场祸事一般。 后来策宸凨才知道,这温凉每日都在日落前回府。 温凉沮丧着脸去了校场,因着心中憋闷,头一次对着那些闹事的将士们重重呵斥了一顿,又以军规处置了一番。 末了,他离开校场前,对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将士们丢下一句,“往后你们闹事,也看着点时辰,这天都快黑了还打什么打?往后便是要私下斗殴,也都给我早上打!” 他背过身去,碎碎念了一句,“省得连累了本大人不能回府吃饭。” 军机处有后厨,只要大人们留宿办公,都会备上晚膳,所吃的都是一些粗茶淡饭。 策宸凨早就吃惯了,本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那温凉是同他在一处办事的。 他端着碗夹着青菜,鼻息间却是闻到了家常菜可口的香味。 那温大人的夫人见自家夫君要留在军机处办事,怕他吃不好,连忙提着篮子来给他送饭菜。 温凉置办的家业在郊外,这温夫人拿来饭菜的时候,还冒热气。 不知为何,策宸凨看着那温夫人给温凉嘘寒问暖,又是夹菜又是舀热汤,觉着军机处的饭菜味同嚼蜡。 他吃了几口后,便再没有吃。 自这日起,温凉一连十日,都没有回家吃口热饭,都是他家夫人给送过来的。 而策宸凨依旧吃着军机处的粗茶淡饭,但每次都只是吃一两口。 他是驸马爷,所以后厨在看见他撤下来的饭菜只动了几口后,每日都专门为他改善膳食。 可每次被撤下来的饭菜都只动了一两口。 以至于那主厨纳闷地去找了曾同策宸凨一起出征过的阿卢,“这策将军要成仙了不是?他这么高大挺拔的人,怎么只要吃这一两口?他以前也是这样?” “当然不是!”阿卢连忙否认,维护着策宸凨。 主厨的脸色却更是难堪了,“那就是他对我做的饭菜有意见!” “我们策将军从不挑食!你少瞎说!” 阿卢着急了起来。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宫中御医都说了,我们将军多年积劳在身,怕是身子不好,影响了胃口。” 主厨一听,顿时心有愧疚,不惜掏出了自己的钱,给策宸凨买了一些上好的食材,再给他做了晚膳。 这日近黄昏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温凉的夫人还没有来,温凉知道看着策宸凨吃。 他惊讶地看着那后厨呈上来的饭菜。 “怎么今日的饭菜这么好?” 策宸凨瞥了一眼,的确是不错。 旁的不说,居然还有鹿茸竹笋汤。 第208章 在意 策宸凨一口都没有动,当即命人把主厨找来。 “军中最为忌讳区别对待,往后本将军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膳食。” 主厨觉得自己太委屈了,若他是真的想拍策将军马屁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只是关心策将军而已。 “小的是担心您的身子,御医不说要细养着吗,所以才......” 策宸凨微微颔首,面色缓和了几分,将他私下买上等食材的钱财还给了他,命他往后不许再犯。 处理这事情的时候,温凉的夫人已经来了。 待那主厨走后,那夫人低声问了一句温凉,“相公,连你们厨子都知道策将军的身子得细养着,备上了上好的食材,怎么公主没有给他安排上呢?” 她自觉自己声音很轻,可习武之人的耳力与常人不同。 温凉觑了眼策宸凨难看的脸色,被自家夫人冒犯的言辞呛了一口汤,猛地咳嗽了起来。 待他缓和了下来,才道,“公主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是不会安排这些事情的。” 温夫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温凉又怕策宸凨迁怒于他的夫人,给自己家里惹来祸事,连忙拿了个空碗,夹了满满一碗的饭菜,端给了策宸凨。 “大人命人撤下了晚膳,又不吃东西,对身子不好,不如将就吃点我的。” 策宸凨皱着眉头,脸色比适才更冷了。 “不必。” 温凉叹了口气,得,今日又得在军机待到天亮了。 但出奇的是,策宸凨今日只在此处坐了两个时辰,在打雷的时候,就起身回了府。 见他离开,温凉也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家。 公主府的大门上灯笼被雨打湿,门房正爬上梯子,换个新的。 策宸凨是策马回府的,浑身都被雨打湿了。 他回屋的时候,瞧见虞晚舟正安逸地靠坐在小榻上磕着瓜子,也不知道同那玉锦说了什么,这主仆二人竟是说笑得乐开了花。 房门被他一脚踢开,他带着一身水进了屋内,着实把屋子里的主仆两人吓着了。 玉锦见他淋了雨,识相地走了出去,吩咐小厮去烧热水。 虞晚舟怔愣了一息后,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后,把他的披风解了下来,挂在了衣架上。 而后,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拿出了帕子递给了他,让他擦擦脸上的雨水。 “我没有这么讲究。” 策宸凨冷着说着这话,虞晚舟莫名的听出了一丝怒意。 这人怎么了?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暂时就会放到一边不去想。 她转身给策宸凨倒了一杯热茶,“这是今日太后明日送来的,适才下雨,我让人取了雨水来煮。” 策宸凨接过后一饮而尽,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今日你吃了什么?” 虞晚舟便是将菜名报给了她,说到竹笋的时候,她眉头皱着,“那竹笋有些老,我咬都咬不动,不过鲫鱼汤味道很是鲜嫩。” 最后,她道,“改日你在家中用膳的时候,我让人给你备上。” 虞晚舟说罢,身子坐得挺拔了一些,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丝贤良的意思,还挺不错的。 但很快策宸凨一盆冷水给她浇了下来。 “你不问问我吃了什么?” 虞晚舟连忙顺着他的问了,结果得来一句咬牙切齿的:“没吃!” 这十日来他几乎都是饿着肚子回家的。 那温凉的夫人知道每日给温凉备上晚膳,风雨无阻。 公主养尊处优,他也不用她冒着风雨去军机处给他送饭菜,但至少......至少得问一句不是? “没吃?” 虞晚舟震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没吃呢?” 策宸凨抬眸,还未说话,就见她走向门口,对着候在屋外的玉锦吩咐道,“让人准备一碗面来,再备上可口的小菜,要快。” 虞晚舟关上了门,又走了回来,“军机处没有给你备晚膳吗?你这十日都没有吃上晚膳吗?” 策宸凨不知道为何,瞧着她这关切自己的模样,没有半分是装出来的,心里那片郁结就在她的一字一句问话里散了。 “吃了,没吃几口。” “这么难吃?那明日起你别让军机处给你备上膳食了,我让府里准备了给你送去。” 虞晚舟想了想,又道,“午膳也别吃军机处的了,我也让人你给备上,明日中午给你送去。” 是以,翌日一早,温凉坐在自己的办事桌前,看着策宸凨走了进来,起身向他照常行礼的时候,策宸凨难得地朝他颔首,算是回应了。 这让温凉纳闷了许久。 今日策将军的心情怎么如此之好? 温凉最难受的就是正午吃军机处的膳食,一日两日吃吃还成,可日日吃,简直是折磨。 这军机处所用的食材,不是看买什么,而是看后山将士们种了什么出来。 鱼肉也是有,但都是一个味道,着实是吃腻了。 响午一到,温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小兵端来他的膳食,看着千篇一律的菜,重重地叹了口。 他抬眼却见策宸凨桌上没有膳食,连忙看向还未离开的送餐小兵,“策将军的呢?” 难得策将军今日心情不错,可能因为忘了他的膳食,又惹怒了他。 “策将军说今日不用准备他的。” 那小兵顿了顿,又道,“往后也不用准备他的了。” 温凉还未来得及追问,就见屋外走进来一个小厮,瞧着那衣服样式,应当是公主府的人。 “驸马,这是公主命小的给您送来的餐食。” 小厮把餐食盒子放在了策宸凨的桌上,一道菜一道菜的拿了出来。 光是闻着香味,就已经很馋人了。 温凉拿着筷子,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那些菜,原本他还能吃进嘴里,现在闻着这香味,哪里还能吃的进去。 忽然他明白了一个原因。 难怪策将军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原来是自己用晚膳时的香味馋到他了! 策宸凨今日心情的确是不错,甚是命小厮夹了一碗菜给温凉送去。 温凉知道,公主府里的厨子是宫里的御厨,这有几个人能吃到御厨煮出来的东西,连忙起身朝着他道 第209章 无形炫耀最为致命 马车掀开幔帘,虞晚舟从里头探出了半个身子,一抬头果真瞧见了站在门外负手而立的颀长高大的男子。 见她要下马车,策宸凨走了过去,抬出手臂让她搭着,好借力下来。 “你怎么来了?” 虞晚舟抬起下巴,微微笑着,“我来看看这里的后厨。” 什么厨子,居然敢委屈她的驸马! 其实公主的身份,是不能入军机处的。 所以当军机处的人知道公主来了以后,纷纷走出来迎接她时,她恪守着礼教,朝着他们行了礼。 “我是来见驸马的,诸位不必当我是公主,寻常家眷你们是如何对待的,就如何对待我。” 她这般说着,军机处的人也这般应着,但还是处处小心的陪着。 “我有驸马相陪就行了,若是因为我打扰诸位办事,耽误了国事,我害怕父皇责骂我。” 搬出了皇帝,这些大臣们便也不再客套,行礼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办事处。 虞晚舟陪着策宸凨在他的屋子里待了一会。 这人寡言面冷,虞晚舟让策宸凨不用理会她,自己去忙,这人还真的就坐在位子上看起了折子。 温大人:“......” 他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茶叶,泡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端给了虞晚舟,几番聊天下来,倒是与公主熟了不少,说话也胆子大了起来。 温凉同人一熟,张口闭口就是他家夫人。 “你夫人每日都给你送晚膳?” 虞晚舟不知为何,下意识看了策宸凨一眼。 忽而明白了策宸凨昨夜回来时的反常因何而起。 她垂眸掩嘴笑着,温凉有些怔愣,“公主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如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夫人定是个很好的人,改日有机会想见见。” 温大人一听,便是又夸赞起了自己的夫人。 “我夫人什么都会做,厨艺绝佳不说,她缝制的衣服很是好,你看我身上这件就是我家夫人给我亲手缝制的,她为此足足熬了三个晚上!” “公主你看我着鞋子,甚是合脚,这是我家夫人给纳的,她做了两个晚上呢。” “还有还有,我容易起疹子,她种了满院子的艾草,每日都采新鲜的给我熬成膏,让我随身带着,这可比药铺里卖的好用多了。” 末了,温大人想起今日策将军的变化,便是给他一份面子,问着公主,“公主心灵手巧,不知策将军身上的衣服是否是出自公主之手?” 在温大人的眼里,应当所有的夫人都会给自己的夫君做衣服,或者是纳鞋底。 “......”虞晚舟面上的笑意有些僵,“不曾。” 气氛在这一瞬凉到了谷底。 温大人也不说话了。 他怎么忘了,公主是金枝玉叶,哪里能同普通女子一样。 公主和驸马,理应是驸马伺候公主。 温凉同虞晚舟夸口自家夫人的那些事情,策宸凨早就听他说过了,还听了不止一回。 是以,当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策宸凨的心思都在政务上头,压根就没有管他们。 有人陪着公主解闷,总好过她自己一个人干坐着。 没有听见动静,他搁下毛笔,抬头看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一和温大人对上眼睛,他就一脸害怕的低下了头。 策宸凨眉头蹙起,站了起来。 温大人以为他要来收拾自己,连忙对着公主问道,“说起来,驸马可有什么送给公主的定情之物?我真想开开眼。” “......”虞晚舟脸上的笑意更僵了,“没有。” 温大人:“......” 他眼角瞥见策宸凨已经走了过来,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话太多了。 虞晚舟也有些尴尬地坐不住了,起身时恰好策宸凨走到了她的身边。 “我去后厨瞧瞧,一会就自己回府了,你不必陪着我。” 公主走了好久,温大人觑着策宸凨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公主一定是心疼驸马在军机处吃不好,特意去后厨叮嘱了。” “送过。” 冷峻的将军望着虞晚舟走远的声音,淡淡地道。 温大人愣了片刻,“什么?” 他话音才落下,就见眼前寒光闪过,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温凉也是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人,自是不怕刀剑光影,可偏偏谁让他面前的人是策宸凨呢。 他头一次见策宸凨的时候,就在心里衡量过,自认是打不过他的。 “这是公主亲手所知制的平安剑穗。” 策宸凨把刀柄一横,晃荡的红色剑穗就在温凉面前晃动。 “......”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给他看公主送的东西? 可适才明明...... “那为何公主......” “公主记性不好。”策宸凨不冷不淡地回道。 温大人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策宸凨转过身,重新坐回了位子上,温凉也紧跟着落座办事。 几息过去,只听策将军淡漠冷清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也送过,只是公主不知道罢了。” 温大人从未有过如此失语的时候。 公主不知道? 那还叫送吗? “敢问策将军,是什么东西?” 让公主多了东西都浑然不知...... “我好参考参考,恰好下个月我家夫人生辰了。” 一定不会给我家夫人买的!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个药包。” “......有何功效?” 温凉压根就不想知道,但还是维持着礼貌问了一句,表现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公主时常梦魇,我就将我戴在身上的药包给了她。” 温凉了然的点点头,觉着这个话题应当结束了,便是低头拿起了笔,准备在折子上写东西。 但是今天的策将军,不知为何话特别的多。 今日说的话,比之前十一日说的话加起来都要多。 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吧。 温大人如此想着,在心中叹了口气,听着策宸凨说道,“还有十两黄金和一个香炉,公主年幼逃出宫时,我给她的。 少年将军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适才温凉端给公主的茶。 “那鼎香炉, 第210章 驸马原来如此的幼稚 主厨在虞晚舟查过之后,不等她问话,先行把话说在了前头。 “公主殿下,不是小的不给策将军吃好的,只是军机处分配下来的粮饷就这么点,而这里吃饭的人却是最多的,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而且小的昨日知道驸马他身子不好,得精细养着,吃的方面尤其得注意,特意自掏荷包,给他买了鹿茸等一些上等的补品,不料将军知道后,大发雷霆,把小的叫过去训了一顿。” 这事情说起来,他还有点委屈。 “不过驸马人甚是不错,他把小的买食材的钱还给我了。” 虞晚舟静静地听着,知道他把话说完,才眉眼弯弯的笑着同他道,“我只是来看看驸马办事的地方如何,并不是来找茬的。” “小的不敢妄议公主。” 那主厨连忙低下了头。 “不过你说的粮饷的事情,我记着了,改日会寻个机会帮你们上禀给父皇,不过近日不太行。” 她微微一叹,神色忧虑,“你也知道,淳贵妃回宫了,皇祖母和父皇因她闹了嫌隙,两个人心情都不太好,我也不敢去说。” “小的理解,有公主记挂着此事,小的就放心了。” 虞晚舟随手拿起笔墨,写了一个地址给主厨。 “这家肉铺的老板与驸马相熟,你往后去他那里进购肉,会便宜很多,只是此事不要上报,省得麻烦。” “小的明白!”主厨知道,若是让上头知道有这么便宜的店铺,更加不会给他们增加粮饷了。 虞晚舟叮嘱好了一切,起身就要离开军机处。 可人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几个将士们蹲在角落里闲聊。 “听说了吗!原来公主自小就痴恋策将军!” “公主与策将军竟是青梅竹马?” “难怪公主瞧不上尉迟浩那样的南蜀第一美男,却是偏偏喜欢策将军这种冷硬的冰石头。” 突然有人激动地拍着大腿,道,“我想起了!公主刚回宫那会,她身边的侍女一直在宫里头打探策将军的事情,那个时候,策将军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原来公主是情根早种啊。” 虞晚舟拧着眉头,甩袖转身离开。 她快步坐上了马车,神色不明。 怎么才一会功夫,这军机处的人就都在传她自小喜欢策宸凨。 哪有这样的事情! 她怎么不知道! 马车还未动,虞晚舟把玉锦喊了进来。 “公主不是说等你上马车后,让我去送一个东西给驸马吗?” 玉锦瞧着虞晚舟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着,“公主忘记了?” “没有。” 虞晚舟瞥了手边的油纸伞,把她拿给了玉锦。 她敛下眉目,附耳同玉锦说了几句后,玉锦才下了马车。 “驸马爷,这是公主适才在路上买的油纸伞,说是担心驸马和昨晚一夜一路淋雨回来,特意买了让你备在这里,刚刚公主下马车的时候忘记拿下来了。” 策宸凨微微颔首,接过了油纸伞,而后放在了身后插着几幅画卷的陶瓷圆筒中。 “公主让我问一下驸马,今日驸马是回府用晚膳,还是在这里用晚膳?” 温凉屏着呼吸,停下笔,竖起耳朵,听着策宸凨的回答。 不知为何,他觉得等这个回答,等得甚是漫长。 策宸凨垂眸思量了片刻,“回府。” 温凉顿时松了一口气。 玉锦离开时,转头看见温大人趴在桌上泪流满面,“大人您这是......” “没什么,我只是喜极而泣。” 他今日终于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玉锦并没有马上离开军机处,她特意按着虞晚舟的吩咐绕到了一处角落里。 正如公主所言的那般, 这些八卦的将士们还蹲在此处。 “借问一声,你们说的这么有板有眼的,是从谁那里得知的?” 将士们见她一身丫鬟打扮,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军机处的大人们时常有家眷或者是府上的丫鬟来送东西。 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是温大人说的。” 玉锦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对!是温大人听策将军说的!” 玉锦吃惊,“策将军?他瞧着冷冰冰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小姑娘,你懂什么!” “那可是公主诶!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嫡亲公主自小痴恋策将军,这换做是我,我也会到处说。” 那将士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笑着道,“毕竟面上有光嘛!” ...... ...... ...... 虞晚舟坐在马车内等了许久,才等到玉锦回来。 “如何?” 玉锦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甚是纠结。 “公主,我觉得那些将士们是在逗我玩呢!” “什么意思?他们不说吗?”虞晚舟蹙眉,关切道。 玉锦摇摇头,“他们说了,可他们说,是温大人亲耳听见咱们驸马爷说的,换做是旁的男子,我一定会信,但驸马爷他平日里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又怎么会说这种事情!” 虞晚舟凉凉地哼了一声,“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就是羡慕那温大人有娇妻日日送晚膳么,他瞧着嫉妒,故意在昨夜下雨时发脾气刁难她,就为了让她也和那温大人的夫人一样,来给他送餐。 这事情他都干得出来,嘴上图个面子的事情,他怎么会做不出来! 幼稚! 虞晚舟又哼了一声,不悦的靠在马车内,“回府。” 初秋多雨,马车行驶在半道上,就下起了雨。 玉锦拉起幔帘,看着外头的雨,“幸好公主给驸马备上了油纸伞。” 但驸马是骑马来的军机处。 打着伞骑马,似乎有些怪异。 虞晚舟原是不想搭理策宸凨,但又怕他被雨淋了,心里有气,又寻思着怎么坑她,便是道,“回军机处。” 公主的马车停在了军机处外头,去而复返的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惹来了不少的目光。 温大人没有伞,死皮赖脸的跟着策宸凨同撑一把伞。 “策将军,你走慢些,我这小短腿怎么跟得上你。” 温大人跑步跟着策宸凨,一跑出去,就瞧见了停 第211章 驸马得意 策宸凨坐进马车后,玉锦就起身坐了出去。 她着实忍笑忍得辛苦,直到坐在了车夫身旁,她拿着伞,才笑了出来。 马车内,虞晚舟笑盈盈地歪着脑袋看着他。 策宸凨瞥了她一眼,挑眉道,“你笑什么?” “今日驸马好得意啊。” 虞晚舟撇撇嘴,拉起了幔帘,瞧了眼撑着伞,走在风雨中的温大人。 着实觉得他好可怜。 策宸凨顺着她的视线往外头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双手交叉在身前,靠在马车内壁上闭眸小憩着。 “他以为就他有夫人么?我是看军机处的同僚苦他久矣,这才搓搓他的锐气。” 虞晚舟娇嗔地哼了一声,将幔帘放下。 “我若是他,家中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也会忍不住到处说给人听的。” 马车内点了宁神的檀香。 军机处在城西,距离处在城南有些距离。 车轮子碾过青石板,外头的雨淅淅零零的下着,马车把外头吵杂的声音阻挡在外了。 下了一场雨,秋风吹起幔帘,把冷意吹进来的时候,虞晚舟忍不住移动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身旁。 这个人就跟暖炉似得,不像她,受不得冻。 策宸凨解下了披风,罩在了虞晚舟的身上。 马车一晃一晃的,虞晚舟被晃得有些困了,索性靠在策宸凨的身上闭眼小憩着。 她在马车上小睡了一会,睡得却是特别沉,醒来的时候觉着精神特别好,用过了晚膳,原本再过两三个时辰,她也就睡下了。 可今日她精神的很,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着,怎么也睡不着。 倒是玉锦,早就趴在了小榻上睡着了。 虞晚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盘腿坐在床榻上,突然瞥见策宸凨的一双靴子,已经有了磨痕,向来是穿了很久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温大人在她面前炫耀他夫人给他纳的靴子。 那神情仿佛是在说,公主,一看就知道你不会。 的确是像策宸凨说的那样,这人着实气人。 她下了床,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些纳鞋的工具,拿着剪子剪了几下灯芯后,才坐在了桌前。 其实她纳过鞋子,只是纳鞋又费力又费事,还容易伤手,所以她在民间的时候,只给自己纳了一双鞋,再往后她情愿自己多采些药材卖钱去买鞋。 虞晚舟把策宸凨那双旧靴子去了过来,比划了一下尺寸后,用毛笔做了标记。 飞蛾围绕着灯笼扑扇着翅膀。 策宸凨回房的时候瞧见屋内还有灯,倒也不意外。 虞晚舟每晚都会给他留一盏灯。 只是今日这格子窗上还有她的身影。 策宸凨蹙眉,迈出脚步,推门而入。 虞晚舟正用剪子剪下了线条,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像是献宝一般的把新纳好的靴子递给了他,“快试试。” “你做的?”策宸凨意外的挑眉,低头接过那双靴子的时候,瞥见虞晚舟的手上满是细小的伤口。 “我先给你涂药。” 他怕弄疼虞晚舟,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而不是她的手。 策宸凨让虞晚舟坐在了案桌前,去小榻旁的抽屉里拿药膏的时候,顺道把玉锦喊醒。 玉锦见驸马回来了,便是俯身行礼,离开了屋子。 策宸凨拿的药膏特别好用,抹在伤口上丝丝凉凉的,半点疼痛都没有。 虞晚舟垂眸看着他低头专注地给自己上药,少女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忍不住凑近了他,低声问道,“你心疼我?” 策宸凨微微一愣,笑着道,“你熬夜亲手给我纳鞋,弄得满手都是伤口,我当然心疼。” “那......你心疼我的话,是不是往后不会休我?” 策宸凨涂抹药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了她,适才沉浮着笑意的眸底此时晦暗一片。 那日,她果真是听见了。 还听得一字不差。 “公主很清楚,你我是互相利用,届时各自目的达成......” “目的达成后,你就要休了我?你拿我当废棋?” 虞晚舟不悦的蹙眉,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不同意!” 她别过脸去,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固执。 “公主......” “知道我秘密的人不止你一个,楚美人是一个,苏禾霓也是一个,虽然她们都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若不是我夫君,我对你也不放心。” “......”策宸凨有些困惑不解,“我现在是你的驸马。” “那还不够!你不是早已写好休书了吗?” “等南蜀覆灭,皇上驾崩,没有人可以再威胁你的时候,我才会给你休书。” 至少在此时,她根本无法一人保护好自己,他根本不会给休书。 “不成!” 虞晚舟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同他说,翻身躺在了床上。 “你自己试试鞋子,若是小了大了不合脚了,你找别人给你修去。” 说罢,她翻了个身子,背对着策宸凨。 仅仅是瞧着背影,就知道她在生气。 策宸凨依她所言的那般,试了试鞋子,很是合脚。 自他入宫后,所有的东西都是将就,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么合脚的鞋子了。 “正合适,多谢。” 虞晚舟冷哼了一声,表示她听见了,但是她仍旧不想理这人。 屋内烛火熄灭,陷入了黑暗中。 虞晚舟只觉身旁塌陷了一处,她便是往里头挪了挪,拉紧了身上的被褥。 外头风雨声不断。 策宸凨淡淡的嗓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公主,为何会想起给我纳鞋?” 良久,都没有人回答他。 就在策宸凨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少女闷闷地声音在他的身旁响了起来。 “因为别人有的,我的夫君也要有。” 她顿了顿,又道,“我就是看不惯那温大人,和你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策宸凨轻笑出声,附和着她。 “那温大人的确很讨厌。” 翌日,策宸凨是最后一个到军机处的。 他走得特别慢,尤其是在经过温大人的面前。 起初,温大人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当他同一个时辰内第八次经过了自己的面前,他无 第212章 长能耐了? 淳贵妃屏退了那小太监,笑着道,“公主甚是得体,倒是臣妾气量小了,还以为她会不愿意呢。” 皇帝闭着眼睛,微微颔首。 “她到底是前虞皇后所生的。” 突然皇帝头上刺痛了一下,淳贵妃连忙跪在了地上。 “臣妾一时间没有把握住力道,弄疼皇上了。” 经过前两日那一闹,皇帝责罚她在殿内闭门思过一日后,她明白了一件事情,这皇帝不再对他听之任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淳贵妃双手撑在地上,握紧着拳头,修剪的很是精细的指甲没入了她的掌心,仅稍稍吃痛,她就松开了。 皇帝眯着眼眸看着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寡人知道,那前虞皇后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但与晚舟无关,她是无辜的,你把她推入荷花池,气也出了,往后不要再为难她。” 一个嫁出宫的公主,没有到底会横在他和淳贵妃之间,成为一根刺。 皇帝是这般想的,可淳贵妃却是不这么认为。 虞晚舟年幼的时候,皇帝甚是厌弃她,可转念间,就在她面前,为那个贱种说起了好话! “臣妾明白,只是臣妾觉得委屈......” “寡人答应给你的后位,虽还未封你为后,但也不曾许给别的嫔妃,你且再忍耐几年,待太后......” 皇帝没有说下去,淳贵妃是听懂的了。 事实上,这十年来,皇帝时常说这种话来哄她开心。 可淳贵妃如今看来,这皇帝的身体还没有西宫那位太后的身体硬朗。 她的儿子还未被封为太子,若是皇帝没了,太后亦可另封皇子,决计不会让她的儿子登位。 淳贵妃觉着想起昨日梳头发的时候,扯下来的几根白发,觉着自己等不了了。 “臣妾不是不懂事,只是臣妾在寒山寺的时候,城儿来看我,说他如何不受太后待见,在朝中又被大臣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些全是因他是我儿子,倘若他是皇后所出,想必那些臣子奉承他都来不及吧。” 淳贵妃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地在发抖。 “臣妾回宫的路上,又听了不少坊间的话,百姓爱戴嫡亲公主,可提起我的儿子女儿,却是恨不得他们死了,臣妾......臣妾不得后位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在皇上你身体不适的时候,侍奉左右,这就够了,但是我的儿子......” 她说的那些事情,皇帝不是不知道。 他膝下皇子众多,淳贵妃所生的六皇子毅城着实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即便他不是淳贵妃所生,其实皇帝也属意他为太子。 可偏偏就是他有一个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母妃。 淳贵妃咬着后槽牙,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臣妾愿意受委屈,为城儿博一个将来。” “爱妃你的意思是?” 皇帝皱起了眉头,起身将她拂了起来,一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心中软的一塌糊涂,用力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皇上心里也清楚,前虞皇后的死,的确是臣妾经手的,她膝下只有一个嫡亲公主,并无儿子,臣妾愿意让城儿记在她的名下,往后清明,皆可以让他作为嫡皇子,为前虞皇后上香。” 虞晚舟是公主,没有那个资格给皇后上香。 皇帝微微颔首,“如此,倒是也能让晚舟心里舒服一点。” 淳贵妃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掩着勾起的红唇。 此事皇帝也没有同太后商议,翌日一早,就在朝上宣布了此事。 朝中大臣哗然一片。 皇帝见压不住他们,便是盯着策宸凨,沉声问道,“如今,你是嫡亲公主的驸马,你觉得如何?” 朝堂上静默了几息,一众大臣们皆是对着策宸凨注目。 谁都吃不准策宸凨究竟会站在谁的一边。 是他的夫人公主,还是始终想要了他命的皇帝。 “皇上,公主如何想的,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太后。” 皇帝面色一僵,下意识的抓紧了扶手上的龙头。 他本就是想跳过太后,只要虞晚舟应了下来,太后便是不同意,哪又能如何? 可策宸凨却是提起了太后,提醒了一众臣子。 这朝堂上有一半是太后的人。 “皇上,臣斗胆问一句,太后可同意了?” 站出来说话的是工部尚书。 皇帝只得压着眉眼,沉沉地道,“寡人昨日梦见前虞皇后在寡人面前哭个不停,说膝下没有留下皇子,愧对了寡人,寡人亦是在梦中答应了她,帮她寻个继子,往后也有人能吊唁她。” 言则,就是没有同太后说,是他一时兴起所至。 下了朝,皇帝就命人把虞晚舟招进了宫,且又留下了策宸凨。 也不知在殿内这驸马爷哪里得罪了皇帝,竟是又被皇帝责罚鞭打了一百鞭子。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跪在殿前受鞭打的男子,他冷哼了一声。 “以为做了驸马,就有能耐了?” 皇帝抬眸瞥见了虞晚舟的身影在不远处,他随即关上了窗户,气定神闲的坐在了龙椅上。 虞晚舟被宣进宫的时候,心里酒有些不安,她走在宫道里,就听见那一下下的鞭打声,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一直到她走到殿前, 看见了策宸凨跪在此处,后背被鞭打的鲜血淋淋。 那侍卫见公主过来,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收起了鞭子。 策宸凨垂眸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那双绣花鞋,他抬起紧绷的俊脸,眸底拂过一丝笑意,对着她摇了摇头。 虞晚舟却是僵在他的面前,怎么也走不动了,几息之间,呼吸微微颤抖着,她的眼眶红了一圈。 一直到领着她走过来的小太监催促着她,她才回了神。 皇帝就坐在殿中,低头拿着朱砂笔,看着那一张奏折。 虞晚舟走到他的面前,俯身请了安,一开口就哭了出来。 “父皇,驸马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罚他?” “没什么,他身为驸马后,办的一些差事总是差强人意,寡人是在提醒他,不要想着攀上了你,就可以敷衍寡人了。” 第213章 想都别想 虞晚舟静默了几息,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见她不说话,皇帝长叹了一息,合上奏折,让虞晚舟落座后,又命太监端来热茶。 等着虞晚舟喝了茶,他才把今日朝堂之上他说的那个梦又说给了虞晚舟听。 虞晚舟蹙眉,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 她只觉浑身鲜血逆流,指尖冰冷的发疼,哪怕是用温暖的茶杯捂着手,她的手心也还在冒着冷汗。 “母后也托梦给父皇了?” 她搁下茶杯,不紧不慢地道,“我成婚前夜,其实睡得不太安稳,也梦到了母后,她说往后清明,就有策宸凨给她上香了,她很是高兴。” 皇帝听着不对劲,适才还算是和颜悦色的脸沉了下去,死死地盯着虞晚舟。 便是朝中大臣,这般被他盯着,也早该吓得跪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虞晚舟心大,还是没有察觉到,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 “驸马娶我,也是同我一样,喊她一声母后的。” 她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又道,“不知道父皇还记不记得,当年策家和虞家都没有出事的时候,我母后就非常喜欢策宸凨,想来是早已把他当自己儿子了。” “......” 虞晚舟说完了话,殿内安静了许久。 皇帝思索了半响,却是找不出话来堵着虞晚舟。 他看着把话说完后,安静的坐在那里,捧着茶喝的虞晚舟,阳光透过格子窗洒在了她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前虞皇后。 曾几何时,他同前虞皇后商议把淳贵妃娶进宫来的那日,前虞皇后也是这般坐在他的殿内,笑着说一些似是而非又让他无法争辩的言辞。 皇帝眯起了眼睛,“寡人一直以为,你是最听话最乖巧,最是体贴的孩子,没成想,你的城府比谁都深!”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她道,“谁说你和你母后完全不一样?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父皇和当年也是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 她将杯中的茶饮尽,起身朝着他俯身行礼,“适才父皇召我进宫的时候,恰好在路上遇上了皇祖母跟前的尹嬷嬷,她让我去见见皇祖母,儿臣怕她等急了,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怔愣地看着她,习惯了她向来伏小做低的姿态,面对这个态度坚硬起来的女儿,他恍惚地失了神,没有反应过来。 虞晚舟走到了殿前,微微侧目,“对了父皇,驸马是因我得罪了你,儿臣愿意替他守着没有完成的鞭子。” 她大步迈出,跪在了策宸凨的身旁。 “公主。”策宸凨蹙眉,低声道,“一百道鞭子罢了,我早就习惯了。” 虞晚舟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可呼吸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隐忍。 她深呼吸了好几几息,待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才同他道,“我亏欠了你那么多,还不起了,能帮你受着一点,是一点。” 小手被大掌包裹住,他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我夫妇一体,从何说起亏欠二字?” 虞晚舟转头看了他一眼,呜咽地哭出了声。 那侍卫不敢下手,只得退到了一旁。 虞晚舟用着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都把休书写好了!” 哪有人在新婚夜就把休书写好的! “休书是我留给你的退路。” “你就是我的退路。” 虞晚舟急急地打断了他,见他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少女咬着唇,别过脸去。 殿内的皇帝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指着虞晚舟道,“你当真以为寡人不敢打你?来人!给寡人打!重重地打!” 侍卫犹犹豫豫地上前,先是朝着虞晚舟俯身行礼,愧疚地道了一句,“公主得罪了!” 他扬起了鞭子,照旧打了下去,只是鞭子还未挥下,他就被策宸凨打了一掌,夺过了鞭子。 这侍卫先前受过虞晚舟不少好处,本就不愿意鞭打虞晚舟,见策宸凨对自己出手,便是将计就计连连后退了几步,而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假装昏迷了过去。 皇帝见状,气得不行! 策宸凨的身子空虚,又被鞭打了几十鞭子,却这么轻易地就把他健壮的侍卫打晕了过去。 “反了反了!” 皇帝怒极,正要命人把策宸凨抓下去,抬眼却见尹嬷嬷扶着太后走了过来。 “皇帝,哀家听说了,你想把六皇子过继到前虞皇后的名下?” 太后站定在他面前,皇帝一见她,就虚了心,别过眼去。 “寡人不想再看见淳贵妃和嫡亲公主再起争执,为了陈年往事揪着不放,彼此都不好过,寡人是想给她们一个和好的机会。”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想过没有,此事若是晚舟真的答应下来,那么她一定会被世人所唾弃,弑母之仇啊这可是!她能隐忍至今,处处避让淳贵妃,已经够难为她的了。” 太后睨了皇帝一眼,转身亲自把哭得悲伤欲绝的虞晚舟扶了起来。 她才对着皇帝,又道,“只要淳贵妃不惹事情,皇帝你这个后宫就会太平!过继一事,除非哀家死了!否则你休想动这个脑筋!” 太后看了眼策宸凨,微微颔首,“原先晚舟痴心于你,哀家本是不同意的,你瞧着不像是个疼人的,但至少是个男人,知道不畏强权护着她,这责罚免了吧。” 这太后都开了口,皇帝自是不能再罚。 这可把皇帝给气得不轻。 淳贵妃知道了此事,连忙赶了过来,貌似宽慰,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挑拨。 “当初若非是皇上仁慈,那策家小子岂能苟活到今日,还攀龙附凤做了驸马,他的命都是你的,如今你只是责罚他,太后竟是不准了,臣妾真是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这皇宫的真正主子。” 被她这般火上浇油一番,皇帝连夜撤了策宸凨的职,命六皇子毅城代替他任职军机处。 可这道指令才发布出去一个晚上,翌日一早,皇帝还在梳洗,就有八百里加急呈了上来,说是海寇又闹事了。 第214章 美梦破碎 皇帝一听海寇闹事,就想着要不要把策宸凨调回来。 可淳贵妃却是吹着枕边风,“皇上,区区海寇罢了,何足畏惧?我们南蜀又并非策宸凨一个将军。” 皇帝却是眉头深皱,朝中将军不少,但能能打败海寇的,这么些年来,还的确只有策宸凨一个人。 “皇上,近日城儿同我说,想立功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众口,不若你派他去。” “他?”皇帝想也不想地摇头,“自小养在深宫里的皇子,从未上阵杀敌过,寡人不放心让他去。” 淳贵妃脸色微变,面上却是依旧维持着笑意,并未说什么。 翌日朝堂之上,百官众说纷纭,吵得皇帝头疼不已,说来说起也是没什么,就是武将不愿意出战,文官觉得要策宸凨出征才能压得住那些海寇。 最后,六皇子毅城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愿意出战。” 百官哗然一片。 “六皇子是矜贵之躯,岂能上阵杀敌,您应当在朝堂上坐镇才更为妥帖才是。” 这话初初听着不错,皇帝亦是点头。 可六皇子毅城却是怒道,“怎么?尚书大人是觉得本皇子连那罪臣之子都不如吗?” 皇帝一听,当下就来了气,怒视着尚书。 六皇子毅城又道,“父皇,儿臣自小就熟读兵书,昨夜得知海寇来犯,已经连夜拟了作战计划。”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叠纸,让太监递给了皇帝。 皇帝瞧了几眼,越发觉得不错,又让太监当朝读了出来,问了问武将们的意见。 温凉温大人低着头没有说话,其他的武将们皆是对这份作战计划夸口不已。 皇帝便是当朝宣布命六皇子毅城为剿寇大将军。 原是命他三日后带兵出征,可六皇子却觉得剿寇不能缓,下了朝就领兵出征去了。 淳贵妃站在宫墙上,看着那飘扬的战旗,勾了勾红唇。 一个小太监领着几个武将登上了宫墙。 听到身后的动静,淳贵妃转过身看着他们,“此次有劳诸位了,往后我儿立了大功,被封为太子,你们都是功臣。” 六皇子今日所呈给皇帝的那封作战计划,哪里是他自己专研出来的,是这淳贵妃连夜请了这几个武将帮他所拟。 今日早朝上,这些武将也是故意不愿请战,让皇帝无人可用,只得让六皇子出战。 下朝后,温凉就去了一趟公主府,把此事告知了策宸凨。 “皇上如今是铁了心,策将军为了南蜀百姓的安定,不若请公主入宫帮你说说情?” 策宸凨坐在上位,端着茶,闻言挑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虞晚舟就走进了前厅。 “温大人若是因此事而来,就请回吧,战场上刀剑无眼,本公主还不想那么年轻就做了寡妇。” 明明是字字句句都带着刺,可偏偏从她娇滴滴的口中说出来,让温大人觉得是自己过分了。 公主娇软,任人可欺,若是没有策宸凨在旁相互,恐怕她早就被欺负得躲在府内哭去了。 温大人只得离去。 当日黄昏,皇帝正和淳贵妃共用晚膳,淳贵妃今日很是高兴,多喝了几杯,脸庞娇如桃花。 皇帝问她,“爱妃今日高兴什么?” 他不是很懂,六皇子毅城出征,她作为母妃,不是应当担忧地吃不下饭么?怎么今日胃口还特别好,桌上的菜肴被她一个人吃去了大半。 “皇上,臣妾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妾终于不用再委屈了,等城儿凯旋归来,臣妾也被能母凭子贵,再也不用被人戳着脊梁骨,被人骂是妖妃了。” 外头的那些人是如何说她的,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隐忍了这么些年,她终于要熬出头了。 皇帝眼眶微红,他连连点头,“爱妃受委屈了。” 他把淳贵妃的手握紧在自己的掌心里,说道,“若是他此次立下大功,寡人就封你为后,封他为太子。” “皇上。”淳贵妃一手端着酒杯起了身,身子翩然地坐在了他的腿上,把酒杯贴到了皇帝的嘴前。 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琼浆玉露入喉也浑然不觉。 “没有如果,城儿是你的儿子,一定会和你一样英勇无比,骁勇善战,他没有荣耀加身,势必不会回来。” 皇帝有些醉了,只觉今日的淳贵妃特别的美艳,他抱着淳贵妃走向了床榻。 幔帘落下,红烛摇曳,金色龙袍和红色轻纱交缠在一起,被扔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有人急冲冲地拍响了寝宫大门。 “皇上在何处?快带我见皇上!” 好事被打断,皇帝自是怒不可遏,他掀开幔帘坐起,淳贵妃则躺在了床榻上。 那人被放了进来,风尘仆仆,身上还沾染着未散的血腥气味。 “皇上不好了!我们的人在途中遇袭,六皇子他......他没了!” 淳贵妃猛地坐起,拉开幔帘,死死地盯着那传话的小兵,声音止不住地在抖,“什么叫六皇子没了?” “我们中了埋伏,六皇子身上被射中了很多冷箭,后来海寇们还把他抓住,绑着手,一路拖行,我们的人一路追赶,六皇子他在拖行中就没了气息,我们的人不敌海寇,只得退了回来。” 那小兵沉重地低下头,“六皇子的尸首我们没能带回来。” “不!这不可能!”淳贵妃脸色惨白地看向皇帝,“皇上,他是骗我们的对不对?” 她这十年间,为皇帝生了不少孩子,但只有六皇子是儿子,其他不过是公主罢了。 儿子没了,太子之位也就没了,她适才还在肖想的后位更是如泡沫一般破了。 皇帝坐在床榻上,沉默了很久,半响才问道,“你们是在哪里遇袭的?” “出了城门后,我们走了一个时辰就遇袭了。” 才刚出城门,就被海寇打得溃不成军,连带兵领头的将军也死了。 “这消息一定要封锁住,寡人会另派武将......” 皇帝还算是冷静,他思量着对应之策,还未说完,就听到那小兵胆怯怯地道,“皇上,这消息已经满城皆知了,海寇也放出话来,三日之后,必破城门。” 第215章 和离书 “策宸凨呢?让他入宫来见寡人!” 淳贵妃一听,睁大了双眼,抓着皇帝的手臂,“皇上,你又让策宸凨立功吗?海寇同他关系密切,一定是他指使海寇这么做的!” 那小兵曾是策宸凨的手下,听闻淳贵妃如此说,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皇帝看见了,将士若是上位者不满,那恐有生变,故而他没有同这小兵计较,更是对淳贵妃说,“策宸凨是在寡人眼皮子下长大的,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不会!” 淳贵妃声音尖锐了起来,“你那个嫡亲公主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城儿好!她不想城儿被封为太子,也不想我取代前虞皇后的地位,一定是她的意思,让策宸凨找海寇在这个时候造反,害死了我们的城儿!” 最后,她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出声,“是她,害死了我和皇上您的城儿啊,你一定要为城儿报仇!” 那小兵皱着眉头,忍不住道,“当初策将军领兵时,我们在途中也遭了埋伏。” “你为什么要帮着他说话?” 淳贵妃光着脚,踩在了地上,冲到了那小兵的面前,抓着他的衣领,俯身道,“你是他的人?” 不等那小兵说话,淳贵妃瞪红了双眼,转头对着皇帝又道,“皇上你看,策宸凨好大的能耐,他领兵才多久,这就有心腹了。” 在淳贵妃的冷笑声中,皇帝阴沉着脸,挥手命人当场斩杀了那小兵。 这消息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 翌日皇帝上朝的时候,被百官口伐。 而与此同时的公主府格外安宁。 虞晚舟一早上就听说了六皇子被海寇杀了的消息,听说才出了城门没多久,就丢了命。 她站在窗前,面朝着日光,闭上了眼睛,红唇微微扬起,清风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用过了午膳,虞晚舟见策宸凨在院中习武,偷摸着溜进了他的书房。 近日闲了,她才想起自己还有那一本《二三事》在他那里收着。 虞晚舟在书房内翻箱倒柜地找着,《二三事》没有找到,却无意间被她碰落了一本手札。 有几块碎片落了出来。 她顿下捡起的时候,发现那是被策宸凨撕毁的休书。 她撇撇嘴,拿着那本手札,坐在了案桌前,把那些碎片拼凑了起来。 她倒是想看看,策宸凨的休书都写了什么东西,往后若是她要写,她也好参考一番。 那封休书很是简单,上头寥寥几笔,说的是,他始终不能忘记家仇,故而公主还是完璧之躯,但她是无辜的,故而休书一封,各自安好。 虞晚舟瞪着那完璧之躯良久。 合着这人早就想好了退路,所以压根就没有要和她圆房的意思。 她皱着眉头,拿出了火折子吹了吹,点着了这些碎片,放进了空的茶杯中。 不消片刻,碎片成了灰烬。 策宸凨走进书房的时候,虞晚舟正趴在他的桌上,用笔认真地写着什么,他勾唇走近俯身一瞧,才看了一眼,就被着丫头用手遮住了,只露出了和离二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露出来给他看见的。 少年挑起了眉梢,双手背在了身后,俯身问着她,“公主让我撕毁休书后,又为何自己写了和离书?” “给自己留个保障。” 虞晚舟一把把他推开,又低头快速地写了几笔,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就将它折叠了起来,放在了一个信封中,用蜡封住,收入了衣袖中。 而后,她起身,头也不转地走了出去。 策宸凨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响过去了也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平武进来找他,禀报海寇一事,策宸凨也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新婚不久就写下和离书,武叔,你说她当初说倾慕我的言辞,是不是真的都是哄骗我之词?” 平武直愣愣得看着他,一时间不免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自己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少主。 策宸凨见他发愣,不耐的摆手,“你也没有成过婚,自是也不清楚,罢了,我还是去问问旁人。” 而他口中的旁人,就是极其喜欢炫妻的温凉温大人。 当温大人看着石渊站在自己的面前,说是驸马相请时,他也怔愣住了。 “当真是策将军邀请我入府?” 在得到准确的回答之后,温大人才坐上了轿子。 一进公主府,见着了策宸凨,他就道,“策将军,你是不是改主意了?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只要你站出来,将军之位皇上一定会还给你!” 岂料策宸凨却是摆手道,“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 居然如此要紧,不惜把他请了过来。 温大人附耳去听,却听策宸凨道,“我有一个朋友......” 听见这句话,温凉挑了一下眉,驸马爷还有朋友? 他虽是如此想着,但是他颇有礼貌的没有打断驸马爷的话。 “他新婚没多久,他夫人就写了一封和离书,说是要给她自己留个后路,这是为何?” 温大人屏着呼吸,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公主殿下写下了和离书? 我的乖乖!这可大事啊! “你那朋友是不是什么地方惹他夫人不开心了?” 策宸凨摇了摇头,“不曾。” “你确定?”温凉却是不信的,策将军到底是不像他这般懂体贴,“你再想想?” 策宸凨皱眉沉默了。 几息之后,温大人问了一句,“换个问法,近日你那朋友的夫人可曾为了什么事情同你朋友置气过?” 策宸凨仔细的想过了,虞晚舟不曾同他闹过,不过的确是介意过一件事情。 “我那朋友在新婚夜写下了一封休书备着,被她夫人发现了。” “......” 温凉一时间无言。 不愧是策将军,这种得罪夫人的事情,也就他能干得出来。 不过事情还是要帮策宸凨解决的。 温大人秉持着助人为乐的精神,同他分析了一下。 “女子嘛,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性子,想必只是心中气不过,写下和离书只是为了面子罢了。” 第216章 有秘密 策宸凨一个人坐在前厅,日光洒了进来,细尘在空气中飞扬着。 他目视着前方,看着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的虞晚舟,她捧了一本书,偶尔看的眉头紧蹙,偶尔又咬着下唇,似乎是在偷笑,几息间又瞧见她趴在了桌上,肩膀抖动地厉害,再抬起头时,小脸涨得通红。 也不知道她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书。 虞晚舟抿了口茶,因着笑意被自己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缓下来,突然一只手掌轻轻抚在她的后背。 策宸凨俯身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公主在看什么?” 见他伸手就要来拿,虞晚舟连忙把书藏在怀中,做贼一般的心虚,心噗噗地直跳。 “本公主的事情,你少问。” 她冷着脸庞,小手推开了他的胸膛,起身快步离去。 策宸凨转头看着她避之不及的背影,抿着的薄唇渐渐紧绷出一条凉薄寡淡的弧度。 就这么不喜欢同他待在一道? 虞晚舟快步走过回廊,躲在了墙角旁,后怕地探头瞧了一眼院中的男子。 策宸凨抬眸,就瞧见虞晚舟躲在墙后边偷看着自己,见他望过去,这丫头吓得脸色白了几寸,连忙又躲回了墙后边。 虞晚舟按了按跳得愈发快的心,从怀中拿出了那本《二三事》。 这可是她寻了几日,才在他的书房里找到的。 策宸凨书房的书柜缺了一角,摇晃的厉害,也不知那个下人不长眼,竟然用她这珍藏的宝贝书垫书柜。 这次她找回了这本《二三事》,断然不能再被策宸凨发现了。 策宸凨负手站在石桌前,看着那一盏还冒着热气的清茶,秋风吹动他的衣摆,几朵黄色小花飘落进了那盏茶中。 温凉适才离开前,同他说,“想要哄女子惯来最是容易,我家娘子生气的时候,我买些胭脂水粉,或是一些首饰衣服,她一定喜欢,不过公主嘛,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你用那种东西哄她,定然是不行的,我只能教你,我万不得已时所用的杀手锏了。” 不等策宸凨问,这温凉就坏笑着附耳同他说了几句,听得他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起来。 温凉看着他面露难色,惊讶道,“不会吧,你......” 他没有把话说全,只是眼睛往策宸凨的下方瞟了几眼,意思很是明显。 策宸凨绷着脸,“送客。” 好巧不巧,温凉被下人请走的时候,厨房小厮端来了一盅鹿茸汤,说是公主吩咐下来的。 那温凉回头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想及此处,策宸凨的俊脸刷的一下就黑了下来。 他背过身,招来下人吩咐了下去,“往后鹿茸这等东西,不要再给我备上。” “这是公主吩咐下来的......”那小人小声地回道。 说话间,石渊正命令着几个侍卫扛着一个书柜走了过来。 瞧见了他,石渊上前道,“公主见你书房里的柜子不好,特意去定做了一个,这不送过来了。” 一旁的那小人小声嘟囔了句,“公主处处为驸马着想,驸马还不领情,真是薄情寡义。” “......” 石渊的笑意僵在了嘴边,他的耳力不差,听的是一清二楚,更何况是策宸凨。 策宸凨阴沉的俊脸更是黑了几寸下来,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那下人,那下人俯了俯身后,连忙溜走。 “同公主闹不和了?这不成啊。” 石渊觉得自己着实为了这个兄弟操碎了心,他琢磨了一会,还是道,“我同玉锦关系不错,要不要我帮你去探探口风?” 静默了几息,石渊瞧着策宸凨始终拧着的眉头,唯恐也被他的眼刀剐了一眼,便是连忙摆手道,“算了,就当我没有说过。” 他倒是好心,可偏偏忘了,策宸凨何曾领过他的请。 石渊转身就招呼着后头的侍卫把书柜运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策宸凨喊住了他。 “石渊。” 他闻声回头,瞧着这新任驸马爷神色极其不自然地道,“你去探探。” 几乎是愣了几息后,石渊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成!我今晚请玉锦吃饭,到时候......”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策宸凨扯下了腰间的荷包,扔到了自己的手里。 驸马爷有命,“给你放假,现在就去。” 石渊领着荷包,倒也没有忘记手上的活计,回头对着那些侍卫叮嘱了几句话,这才屁颠颠地找玉锦去了。 策宸凨一直等到天黑,用过了晚膳,石渊才现了身。 虞晚舟正在院中溜达消食,手里拿着玉锦带回来的烤肉串,转头看着策宸凨和石渊神神秘秘的进了书房。 她悄悄地也跟了上去,还没有靠近书房,就被平武拦了下来。 “公主是有找驸马吗?” 说话间,平武闻到了那一股馋人的烤肉味,忍不住瞟了几眼虞晚舟手中的肉串。 “你要吃?” 她分了五个肉串给平武,“策宸凨喊你武叔,我也这么跟着喊你吧。” 那平武长得粗狂,又年长了她二十来岁,虞晚舟见他本该是有些怂的,但不料这平武吃人的手短,接过了她给的肉串,倒是同她客气了起来。 “驸马武功高强,公主你不会藏住自己的气息,偷听墙角,是会被他发现的。” “......上次我就是这么被发现的?” 平武知道她是在问策宸凨写休书的那个新婚夜。 他看了看手中飘着香气的肉串,闭眼点了点头。 “那你能偷听吗?” 平武诚然地摇了摇头,然后惆怅地同她道,“他十五岁之前,我还能偷听。”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平武忍不住拉着虞晚舟说起他头一次偷听被策宸凨逮个正着的下场。 “应当不会很惨吧?” 虞晚舟挑眉,回想起自己被策宸凨逮住的时候,这个人都没有同她计较。 平武是策家的老人了,更是应当不会对他如何的。 “他罚我连着十日去窑子里听墙角。” “......这也不算什么吧。” 平武崩溃地双手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头几日还行,我只是被那些 第217章 是公主想要 “......的确是很惨。”虞晚舟为了安慰他,又给了他三根肉串,“那你可有听到什么秘密么?” “还真是听到了一些,都是一家大臣府中的琐事,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那快同我说说。” 虞晚舟把最后的肉串都给了平武。 两人就坐在石阶上闲聊了起来。 回廊后头站着马嬷嬷,她皱着眉头,“这护院的是驸马带入府中的,公主同他亲近,却疏于我们这些宫里头的人,是什么意思?” 冷不丁的,虞晚舟打了个喷嚏。 书房内,石渊站在策宸凨的面前,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让策宸凨眯起了眼眸。 “你没有打听出来?” “不是不是,我打听到了!”石渊解释后,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还不如不知道。” 策宸凨敲了敲桌子,冷着脸盯着他看。 石渊低下了头,摸了摸后脑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一边后退,一边说着,“玉锦说......公主碎碎念着圆房,我想许是她不满意你。” 石渊那句话说的飞快,丢下话后就跑了出去。 因着害怕心急,他的脚被门槛绊倒了,脑袋磕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着实惊着了坐在一旁石阶上磕唠的虞晚舟和平武。 “这是怎么了?” 现下不仅虞晚舟好奇石渊和策宸凨在屋里头说了些什么,就连平武也有些好奇了。 他上前扶起了石渊,“发生了什么事情?驸马心情还好吧?” “适才还行,眼下就不知道了。” 石渊也顾不上自己被摔疼了,被扶起来就跑,可策宸凨也没有追出来找他的麻烦。 虞晚舟和平武站在原地对视了一眼。 平武看着还没有吃完的肉串,坚定地朝着她点了点头,“看来是大事,我得去问问驸马。” 虞晚舟倒也没有跟上去,偷听墙角这事情, 被抓住一次就够了。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房,玉锦不仅给她带了肉串,还带了其他好吃的糕点。 玉锦正在房内铺着床,见她走进来,便是道,“今日石渊特别奇怪。” “是吗?” 虞晚舟回想起适才在书房前,这个人的确是奇奇怪怪。 玉锦又道,“他总是向我打听公主近日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石渊是她父皇派过来的人,可父皇只会关心这个公主府里有没有藏着秘密,至于她顺不顺心,虞晚舟觉得她皇帝老爹是没有这个闲心管的。 所以应当不是她父皇。 既然不是皇帝,那就是策宸凨了。 不然石渊为什么一回来就去策宸凨面前报道了。 “你都说什么了?” “我同他说,公主出了宫,哪里还有不顺心的地方。” 虞晚舟微微颔首,笑着道,“我也这般觉着,我还从未像现在这个舒坦过。” 以前在宫外,她养母处处刁难她,打骂她。 后来回了宫,她又终日伏小做低,连睡觉都不很少安稳过。 “公主,床已经铺好,可以歇息了。” 虞晚舟躺在床榻上翻着那本尚未看完的《二三事》,又觉得光线有些暗,就让玉锦把蜡烛拿近一些。 她趴在床榻上,明亮的烛光照射了过来。 虞晚舟皱着眉头道,“你往左边放放。” 那烛光便是又往左边移了一些。 殿内安静了几息,虞晚舟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玉锦你瞧这上头写的。” 虞晚舟把书上的内容同玉锦说了一遍。 说是写这册子的夫人有一日怀疑自己的夫君有异心,不喜欢自己了,便是故意摔倒在地,可她才稍稍歪了身子,就被身后跟着的仆人扶住了。 一路上那仆人提醒了她好几回,她夫君还以为她得了病,让下人去请了大夫来。 这夫人气急了,同夫君吵了一回,离开时脚下一歪,脚就真的扭伤了。 虞晚舟读完了之后,也不笑了,陷入了纳闷。 “玉锦,你说,我要是摔倒了,策宸凨会来扶我吗?” 一道低低沉沉的嗓音自她脑袋上空响起,“公主可以试试,但最好不要真的扭伤了脚。” 虞晚舟吃了一惊,转过头去。 那个在床前拿着灯笼的人不是玉锦,居然会是他。 “怎么是你?” 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虞晚舟羞红了脸,慌乱的要把那本《二三事》藏起来,岂料慌忙之间,那本书竟是掉落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的,就落在策宸凨的脚边。 修长挺拔的男子俯身,将那书捡了起来,瞥了一眼那书名,高高地挑起了剑眉。 他说呢,今日白天的时候就觉得虞晚舟手里拿着的书很是眼熟,原来是这本。 “你又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虞晚舟也是实诚,跪坐在床榻上,垂着脑袋,“你书房里书柜的下面。” “这就是你给我换书柜的原因?” 这么大费周章的。 虞晚舟撇撇嘴,别过了脸去。 策宸凨突然俯下身,属于男子温热的气息全数喷洒在了她娇红的脸上。 “那么圆房呢?” 虞晚舟睁大了眼睛,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湛湛黑眸里只有她。 “什么......什么圆房?” 她伸手想要推开策宸凨,就像是以往那样的轻而易举。 可今日的策宸凨却是怎么也推不开。 她憋红了脸,手心触摸到的是策宸凨的灼热温度。 “你......想圆房?” 虞晚舟脑袋空白一片,只想到了这个可能,说话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惯来喜欢把每一步都计算清楚,可此时脑子却是乱出了麻团球,怎么也理不出思绪来。 “公主这么说,那就便是吧。” 红烛摇曳,幔帘落了下来。 ...... 翌日一早,天刚亮,一声战马嘶叫,响彻云霄,惊动了树上的昏鸦。 因着六皇子死了,宫里到处都挂着白绫。 淳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整整吵了一宿。 此时,皇帝被宫人簇拥着,走在宫道上,一脚踩在了昏鸦掉落下来的黑色羽毛上头。 他正低着头蹙眉,命宫人把他脚底的昏鸦羽毛拿走,就见一人跑来,跪在了他的 第218章 公主不急,驸马也不着急吗 “城防的人都是死的吗?还有那知府人呢?”皇帝气急败坏地怒骂道,“把知府给我召回来!” 传话的那人跪在地上,声音微微在颤抖,“边塞小城是整个城池的人主动投靠了海寇,知府恐怕是召不会来了。” 因为知府是带头的那个。 六皇子的葬礼,皇帝也无心参加了,他转头折返,就去了西宫。 彼时,太后正要出去,去见六皇子最后一面。 皇帝把她拦了下来,将边塞要事告诉了她。 “皇太后,这可如何是好?这么些年海寇都没有攻破我们南蜀,就是因为有边塞小城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如今全城百姓叛变,恐怕不日海寇就会攻打入京了!” 皇帝焦急地在太后面前走来走去,太后相反甚是淡然地坐在上位,手里时不时地转动着佛珠,瞧着也不是很害怕的样子。 不过太后碰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显露惧怕之色过。 此时,太后瞧着这胆小如鼠的皇帝,眉头愈发紧蹙了起来。 她当初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个窝囊废,捧他上位做皇帝? “您倒是说句话啊。” 皇帝焦急的催促着。 这太后向来足智多谋,没有她破不了的难题。 “哀家能有什么法子?”太后高高地挑起眉梢,修剪的很是精细的指甲拂过茶盏,只是将杯盖拿了起来,搁在一旁。 案桌上,那盏茶暗香浮动,冒着热气。 “皇帝坐下喝杯水吧。” 可皇帝哪里还喝得下东西,他勉强坐在了太后的身边,随后又站了起来。 太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厌恶之色在她的眸底一闪而过。 “哀家不知道皇帝你在等什么?六皇子死在途中,你就应当即刻另派大将。” 皇帝也想,可朝中无人可用。 “皇太后,寡人不知命哪个武将去,不知你可有属意之人?” 闻言,太后扶着额头闭眼,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自从皇帝你上位后,哀家就理朝政了,朝中武将,哀家并不相熟。”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皇帝你心中不是没有人选不是吗?” 适才她问皇帝,他在等什么? 还不是在等虞晚舟向他低头,等策宸凨向他低头。 他故意撤了策宸凨那小子的将军之职,就是打算逼虞晚舟入宫来求他。 可不知为何,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公主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昨夜,他把石渊招进了宫。 石渊同他说,“公主得知驸马没了将军之职,甚是高兴。” 皇帝怔愣不解。 “为何?” 虞晚舟不是痴恋策宸凨么? 夫君没了前途,她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公主身边的侍女说,如今四海未平定,公主终日担心驸马会再次领兵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公主害怕驸马没了。” 石渊摸了摸鼻子,又道。“公主得知皇上您撤了驸马的将军之职后,还曾说您是心疼她的。” “......” 皇帝坐在龙椅上,良久都没出声。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嫡亲的女儿如此没有胆识,竟是想困住自己的驸马在府中。 不过想来,她惯来是胆小怕事,这倒的确是她能所想的事情。 皇帝冷哼一声,妇孺不堪重用。 当时他也没有在意,却没有想到今日边塞就传来了噩耗。 公主不急,难道驸马也不着急吗? 男儿志在四方,绝对不可能甘愿留在深院守着自己的夫人才是。 皇帝从太后的西宫离开后,即刻又把石渊招进了宫,再次询问了起来。 “驸马?” 石渊纳闷昨夜这皇帝不是已经问过公主府的事情了么? 怎么睡了一觉又把他招进了宫。 石渊想了想,这狗皇帝把策宸凨看作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策宸凨有野心,也不能让皇帝知道。 故而他清了清嗓子,“驸马从未有现在这样的安生日子,所以他很感激皇上您,他曾私下同我说,他此生断然不会相负公主,不会辜负皇上您的大恩大德。” “......”皇帝皱眉,“他当真这么说的?” 他眯起了眼睛,身子往后仰了仰,“还是你被他糊弄了过去?” 石渊怔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似乎是真的在回想。 “应当不是吧。驸马这几日歇在府中,每日都是在琢磨着如何哄公主开心。” 策宸凨想过安生日子了? 那他皇帝岂不是没了安生? 整个南蜀都陷于危难之中! 这样不行! 皇帝即刻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半响后,他看向石渊,“你回府后就说寡人头疼犯了。” 虞晚舟向来是孝顺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她一定会着急入宫,就像之前那样。 石渊领命归去。 一个时辰后,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皇宫前。 皇帝没有等来虞晚舟,等来的却是府上的马嬷嬷。 这嬷嬷还是太后赏赐给虞晚舟的,皇帝只是也不能凶了这位老嬷嬷。 那马嬷嬷捧着一株千年人参,站在了皇帝的床榻前。 她的原话是,“公主上次得罪了皇上,这几日在府中闷闷不乐,说是皇上您一定对她失望极了,她听说您头疼犯了,也不敢入宫,但是担心您的情况,就命老奴给您送来了千年人参,代她瞧瞧您的情况。” “......”皇帝怔愣地躺在床榻上,转动着眼珠子,看向了那马嬷嬷,他正要说话,却被马嬷嬷打断了。 马嬷嬷似是突然想了起来,“公主还说,她恐怕皇上您见她后会生气,唯恐加重了您的病情,所以不管老奴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入宫,老奴见她哭得伤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合着,他想见虞晚舟,就得亲自登门拜访了不成? 皇帝在被褥下握紧了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嬷嬷听见了,但是她只当是没有听见。 出了皇帝的寝宫后,她就去西宫复命去了。 她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所以适才所有的话,都是依着太后叮嘱对皇帝说的,她也不是在帮虞晚舟。 倒是虞晚舟还不放心她入宫后说岔了,一直守着在门口张望着。 眼前着起风,很快就要 第219章 你失控了,我也是失控了 策宸凨拿着披风过来,罩在了她的身上。 “回前厅等着,等那马嬷嬷回来后,我让石渊把她带到你面前。” 策宸凨正垂首低眸帮她系着披风衣领,温热的气息全数喷在了她的脸上。 直接虞晚舟脸上一热,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在石阶上,身子直直地往后倒了去。 一只手臂伸了过去,策宸凨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进了怀中。 他只觉怀中的人还未站稳,就伸手把他推开,转身跑走了。 她没跑几步,策宸凨就听见了马车碾压过街道的声音,他回头瞧了一眼,马嬷嬷回来了。 他便是转头对着虞晚舟逃跑一般的背影喊了句,“马嬷嬷回来了。” 策宸凨看着她整个人身形一顿,而后又加快了脚步。 冷面俊首的男人 站在府前,眉头紧皱着,眸底晦暗一片。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那晚之后,虞晚舟倒是没有处处同他针锋相对,却是总是避开他。 以前还能同桌吃饭,如今已经有三顿她都是躲在房中用膳了。 “驸马爷,您找我?” 马嬷嬷听见了策宸凨的话,只当他是在找自己。 “不是我,是公主。” 策宸凨负手后退了一步,冷峻的面容上沉浮着一丝无奈。 马嬷嬷即刻走进了府中,才走到院中,就见玉锦在那候着,见她来了,连忙迎了过去,“马嬷嬷,公主在前厅等着您呢。” 虞晚舟让人被备上了热茶,马嬷嬷走进来的时候,她探手摸了摸茶盏的温度,并不是很烫人,便是亲自端着茶递给了马嬷嬷。 马嬷嬷连忙俯身道谢了之后,才接过茶喝了起来。 别的不说,她在宫中来回奔波,还真的是渴了。 公主如此贴心,她心中对着这位草包公主喜欢了起来。 初入府中的那份趾高气昂的心气也就消了下去。 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就是想求个好主子么。 “我执意不肯入宫,不知道父皇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马嬷嬷没有告诉她,太后的意思,也是别让她入宫,唯恐她心软,特意叮嘱了她一定要劝住虞晚舟,却不想这公主还真不想入宫。 这祖孙倒是想到一块去了,虽说目的是不同的。 “我同皇上说了公主你的难处,他到底是你的父皇,哪里会真的同你计较。” 闻言,虞晚舟这才放心了下来,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她偏就是不入宫,眼下是皇帝有事要求着她的驸马,那就一定要他自己拉下面子来求。 她皇帝老爹鞭打策宸凨的那些鞭子,她还没有要回来呢! 马嬷嬷是个不错的得力助手,故而虞晚舟时常对她嘘寒问暖,比如此时她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是又同她道,“今日天冷了,下人们的屋子都在北院,冷得很,我自己做主给你换到了南院,我再给你支使几个下人,让他们帮你一起搬东西过去。” 马嬷嬷一听, 连忙道谢,心里更是有些感激起了虞晚舟。 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得罪了先皇,先皇在寒冬腊月的天,罚她跪了五日,自此之后她就得了老寒腿,最是怕冷。 马嬷嬷离开时,策宸凨正要迈进前厅,虞晚舟一见他,适才还淡然的神色即刻紧绷了起来,她连忙搁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马嬷嬷,我同你一道去瞧瞧你那屋子还有没有要新添置的。” 她快步走了过去,同策宸凨擦身而过之时,被他揽住了腰,不得不站定了下来。 虞晚舟不能让马嬷嬷瞧出她和策宸凨之间的破绽。 马嬷嬷转头瞧了他们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笑着道,“多谢公主,老奴自行去安排就行了。” 虞晚舟看着她跨出了前厅,耳边是男人温热的气息,烫的她耳根子在发热,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样,这人就是轻而易举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公主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虞晚舟别开眼去,将头歪向了一旁,避开了他灼人的气息。 “那是.......我弄疼你了?” 虞晚舟羞红了脸,慌乱的转头看向还在前厅候着的玉锦。 玉锦此时已经捂嘴偷笑了起来。 她的脸更是红过那夹竹桃的颜色。 “你......你胡说什么呢!” “没有吗?”策宸凨蹙眉,追问道,“那为何公主处处躲我?” 虞晚舟急得跺脚,“没有的事!” “那为什么要躲我?” “我......”虞晚舟一时语噎,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玉锦。 玉锦连忙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道,“我想起来公主的衣服还未洗。” 待她跑出去后,这前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策宸凨手上一紧,把虞晚舟拉紧了怀中,蹙眉不解的问着,“那究竟是为何?” “因为......因为我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她真的没有想过会和策宸凨真的圆房。 “你不愿意?” 策宸凨的脸晦暗了下来,眼眸里的温度也跟着冷了下来,捏在她腰间的手松开。 虞晚舟瞧着他这模样,心里莫名地着急,直觉自己是说错了话。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策宸凨拧着眉头,垂首紧盯着她。 “什么意思?” 他高过虞晚舟不少,此时已经后退了一步,同她拉开了距离,但是这逼人的压迫感还是让虞晚舟有些心虚。 “我也不瞒着你了。” 虞晚舟皱眉,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空气里没有男人熟悉的气息,拉回了她的理智。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惯来习惯算计,每一步都要在我的掌控之内,那晚你失控了,我也失控了,在我还没有想好我们的下一步要怎么走的时候,你......你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那么,公主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策宸凨挑眉,双手环抱在身前,似笑非笑地代替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我,覆灭南蜀,用整个南蜀皇室来祭奠你母后和虞家的冤魂是吗?” 第220章 当我是什么 “在你的计划之内,我是一把剑。” 策宸凨说的很是坦然,倒是虞晚舟听得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虽然她这个心思只在最初瞒过这人,后来被他发现后,自己也没有对他隐藏过。 只是现在被说穿,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倒也不要用这么说自己。” 虞晚舟面上的笑意颇有尴尬的意思。 “公主不是最会拿捏人心吗?别人想听什么话,你就说什么话给别人听,那我呢?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哄我开心了。” 虞晚舟觉着自己后背被他的手掌搭上的那一块,温度滚烫得吓人,一时间失了神,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是还是听到了策宸凨要求她哄他。 虞晚舟眉眼弯弯地笑着,“驸马是我费尽心思抢过来,我怎么会只把你当做一把杀人的剑呢。” 策宸凨笑了,追问着她的嗓音低醇暗哑,“那把我当成了什么?” “自是夫君啊。” 虞晚舟想也没有想,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男子的眸中敛着暗芒,薄唇一张一合,脸色渐渐地淡漠了几寸。 “你最好记得。” 扶在腰间的力道一松。 虞晚舟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她的母后。 当年,淳贵妃入宫的前夜。 她母后一连问了她皇帝老爹好几回同一个问题。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那声音,起初还算是镇定自若,后来变成了撕心裂肺的质问 。 当时的虞晚舟,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奶娘正喂着她吃饭,见她频频转头去看母后和父皇,奶娘小声地叮嘱她专心吃饭。 说罢,见她忘了咀嚼嘴里的米饭,索性抱起了她,走出了她母后的寝宫。 “寡人自是把你当做皇后。” 良久,他皇帝老爹才勉勉强强地说出了这话。 虞晚舟还记得,当时自己趴在了奶娘的肩上,看见了自己母后心碎失望的别开脸。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皇帝老爹挺渣的。 母后哪里是想听这个。 虞晚舟忽然回了神,福至心灵。 当时她的母后,和如今的策宸凨,并无不同。 她倒是同她皇帝老爹一样,渣了一回。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虞晚舟连忙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恰巧石渊领着皇帝走进了内院,瞧见了她,便出声禀报道,“公主,皇上亲自来看你。” 虞晚舟着急去给自己找补,跑得很快,耳边都是风声,哪里听得清楚石渊的话,模模糊糊地只听见了说是谁来了。 她头也不回地摆手,“先请人入座,本公主随后就来。” 皇帝是来求虞晚舟的,自是低调,穿着一身朴素的不起眼的布衣。 听见了虞晚舟的话,皇帝的脸色难堪至极。 换做平日里,他早就甩袖走人了,可偏偏谁让他有求于自己这个女儿呢。 皇帝忍气吞声地转头看着石渊,问道,“公主府上事情很多吗?” 石渊有些尴尬,这皇帝都站到这里了,府上多不多事务,他瞧一眼就明白了,哄骗不了。 “有马嬷嬷在一旁帮手,公主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眼下恐怕是......” “是什么?”皇帝因着被虞晚舟无视,怒火中烧,此时正压着火,耐心甚少。 石渊咽了口咽口水,“公主许是同驸马在耍花枪,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言则,这时常在府内发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皇帝紧蹙着眉头,抬步上前,跟在了虞晚舟的身后。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女儿出宫自立府邸后,这日子过得有多逍遥快活。 皇帝一路跟着虞晚舟,站在了书房的外头。 屋里头传来少女娇嗔酥软的声音。 “夫君,虽然近日你愈发贪心,但我并没有因此生你的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犯蠢了。” 策宸凨眯眸看着双手撑在案桌上,俯身靠近自己的虞晚舟。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变了个模样。 他双手好暇以整地环绕在身前,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颇有兴致的看着戏精公主犯病。 虞晚舟掩面干哭了几声,抬眸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咬了咬唇,心下一横,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她什么面子里子也不是很重要了。 她绕过桌子,坐在了策宸凨的腿上,单手环绕在他的脖颈处,一手扒拉着他的衣领。 “坊间说的其实不假,我自幼就倾慕你,旁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却故意来问我,你......你究竟是不是在刁难我?” 说罢,她埋首在策宸凨的脖颈处哭了几声,这样显得她比较有诚意。 策宸凨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虞晚舟的后背,一下轻过一下,撩拨得她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一般,心悸不规律。 虞晚舟按着自己的乱得不像话的心跳,听着这人淡淡的嗓音自脑袋上头响了起来。 “可我记得,公主幼时的性子颇为嚣张,你总惦记着我入宫,不是想见我,而是想让我输给你。” 无奈琴棋书画,不论是哪一样,他都赢过虞晚舟,总是得到她外祖父虞阁老的夸赞。 至于其他的公子哥,处处让着她,她当然觉得这些公子哥无趣得紧。 她这性子,自小就不服输,虽说如今示人换了副面孔,但骨子里还是不服输的性子。 也正是因为知道她这一点,策宸凨才没有让她。 南蜀长得好看的并不算少,还有不少性子比他好。 想要被她记住,就只有同她作对,让她输,这一个法子。 虞晚舟嘴角抽了抽,维持着难过,“你胡说八道,本公主的性子向来是最好的,何时同人针锋相对过?” 皇帝站在 书房外头,听了一会,他还以为能听到一些他想要听的,结果都是一些儿女情长的话。 他觉着无趣,转身就走了。 石渊即刻跟在了他的身后,长舒了一口气。 策宸凨听到了外头越发远的脚步声,他敛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子的耳朵,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低头紧紧地盯了一会虞晚舟的双眸。 “公主不是最会哭么?怎么此时来哄骗我 第221章 哭一个让我看看 “......” 虞晚舟抬眸看了一样紧闭着的窗户。 没有风,她自是没有眼泪。 可策宸凨好似有意为难她一般,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公主哭一个让我看看?” 平时她那说来就来的眼泪,也不知道是怎么掉落出来的。 虞晚舟一把抱住了他,脑袋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近日心情挺好的,哭不出来。” 策宸凨沉默了几息,呼吸被她搅得有些絮乱。 “既然哭不出来,就随我去迎客人吧。” 说罢,他就起身站了起来。 虞晚舟微微一愣,倒是想起来适才来找他的时候,石渊的确是同她说过有客到访。 只是这人是如何得知的? 虞晚舟狐疑地被他牵着小手,跟在了他的身后。 直到回到前厅,瞧见了坐在上位,正皱眉喝着茶的皇帝,她才明白了过来。 想必是适才她皇帝老爹和她一样,去偷听了墙角,这才被策宸凨察觉了。 她俯身低头,和策宸凨一道行了礼,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 好在适才她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昏话 。 否者,被她皇帝老爹抓住了小辫子,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父皇,儿臣府上的茶都是一些粗鄙茶叶,上不得台面的,还请父皇见谅。” 她依旧装得乖巧体贴,甚至转头招来了马嬷嬷,让她去买一些上好的龙井。 皇帝只是在此坐一会,并没有要坐很久的意思。 他也只是来这一回,往后更不会踏入这公主府半步。 但是,他没有制止虞晚舟。 皇帝神色很是淡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示意虞晚舟和策宸凨坐下。 “那日,寡人言重,也是为了你母后的香火着想,你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一开口,就好似说到了虞晚舟的伤心事,她吸了吸鼻子,吹下眼眸,适才策宸凨想看的眼泪,此时说来就来。 “儿臣明白。” 她声音低软哽咽,还有些颤抖。 虞晚舟说罢,又转身埋头进了策宸凨的怀中。 这人也是很配合她,低声说着安慰的言语,那张冷峻的脸庞此时甚是温柔。 是皇帝从未见过的策宸凨。 皇帝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 虞晚舟这才停住了哭,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关切地问了一句,“父皇的身子应当是好了吧?这一刚好,就出宫来见我,我实在是不孝。” 话音落下,她又哭了起来。 皇帝不免有些头疼了,只得先放下自己要说的事情,宽慰了她几句。 这好说歹说,这才把虞晚舟给哄好了。 皇帝此时出了一身虚汗。 自己这个女儿如此爱哭,难怪策宸凨无心权势,这光是在府上哄这个哭包,就已经很费精力了。 因着如此,皇帝头一次对策宸凨起了恻隐之心,觉着他如今这日子过得着实艰难。 皇帝这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 马嬷嬷买回了西湖龙井,还给他泡上了。 皇帝刚要说朝廷之事,这下人就来报,说是隔壁楚阁老府上的楚夫人来了。 因着之前策宸凨放了话出来,下人并没有把她请进来,而是跑进来示意。 虞晚舟连忙命人把她请了进来。 皇帝沉着脸,有些坐不住了。 此次他来公主府,出了近身侍奉的几个宫人之外,并没有人知道。 听闻那楚夫人是个大嘴巴,这若是被她瞧见了自己在公主府上,还指不定被她传出什么话来。 皇帝是个好面子的人,连忙起身,“你六皇弟没了,淳贵妃终日哭闹,寡人见你无事也就放心了,得回去看看淳贵妃。” 虞晚舟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 ,跟着站了起来。 “父皇这就走了吗?” 她很是遗憾地看了眼那半盏茶,这茶才刚端上来。 皇帝心想着得让虞晚舟高兴起来,才能把策宸凨调去出兵,故而他转身端起茶盏,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的时候,皇帝一抬头,果然就瞧见了虞晚舟高兴的眉眼。 皇帝匆匆离去,可即便他脚步走得再快,还是同那楚夫人擦肩而过。 这楚夫人是什么人啊。 几年前,她曾远远地见过皇帝一面,这一面就让她记住了皇帝的脸。 此时,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位小哥,你可知道皇上来公主府所谓何事啊?” 门房领着她进门,心里还在怪她之前入府打扰了公主清修,害得他被驸马责骂了一顿。 于是,那门房张口就来,“皇上是公主的父皇,自是关切她婚后的日子,唯恐她被驸马欺负来了去。” 楚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皇上很是看重公主。 那她就更得拉拢公主才是。 楚夫人进了内厅,就见策宸凨也在。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梦见策宸凨一眼不眨的杀了苏禾霓的那一幕 。 为此,她看了不少大夫,喝了不少的宁神药,却没有一个起了效果的。 “我来,是给公主递帖子来了。” 她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请帖,递给了虞晚舟。 “小女后日生辰,还请公主上个面子出席。” 策宸凨坐在上位,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喝着新泡上的西湖龙井,看着虞晚舟眼眸弯弯的接过了那张请帖,嘴上说着客套话,眸底却是有一丝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楚夫人没有瞧见,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啪的一声。 他搁下了茶盏,负手站了起来。 驸马爷生的高大威猛,仅仅是站着,落下的身影就罩在了楚夫人的身上 ,那迫人的气场惊得楚夫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公主约莫是忘了,那日公主答应了太后要回宫去陪陪她老人家。” 虞晚舟知道他猜到了自己不想去,此时正在做恶人,帮她拒绝楚夫人。 她故作一愣,又像是想了起来一样。 “我倒是忘了这件事情,若是我从宫中回来还来得及,一定登门拜访。” 楚夫人却是在入府前就有了盘算,一听虞晚舟这么说,便是紧跟着道,“我家小女的生辰宴会一直办到晚上,公主什么时候来都成。” 第222章 我也想做回自己 楚夫人难得入了公主府,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愣是聊到了黄昏,天快暗下来了。 虞晚舟问她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楚夫人面露喜色,才要点头,就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 她身形一僵,转身望去。 策宸凨正在院中舞剑,几招下来,繁盛的枝叶都随之掉落了下来,落了满满一地。 楚夫人搓了搓手,尴尬地道,“不了不了,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 她说罢便走,脚步匆匆,瞧着倒像是真的着急了。 见她离开,策宸凨才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阴沉。 虞晚舟笑脸迎了上去,这人却是冷眼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直径走到了桌前坐下。 “我知道你惯来不喜欢楚家......” “那你喜欢?” 策宸凨挑眉看向她入座,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虞晚舟微微一愣,蹙眉厌恶道,“当年踩着虞家上位的人,我都记得!” 此时前厅就这他们二人在,她也不必说假话。 “那你何必费这心思同她迂回?” 策宸凨倒了杯茶,却不是给自己的,反而是推到了虞晚舟的面前,“应付了她小半日,你都不口渴吗?” 虞晚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下午,她也就光喝水了。 “眼下这局面,我还不好同楚家撕破脸。” 她微微一叹,有些惆怅,“前些日子因着淳贵妃,又因着你,我在宫里头闹了一回,光芒过盛,总不是什么好事情,近日我得低调一些。” “你这么活着,不累么?” 策宸凨明白,她谨小慎微,是为了在宫里头生存下来。 可如今她都已经嫁给了他,已经搬出了宫,再也不用看她皇帝老子,看那妖妃的脸色度日。 虞晚舟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样方便我行事嘛。” 她吹了吹茶盏上冒出的热气,抿了一口。 今日的茶水喝的着实多,眼下再喝下去,晚膳也就不要用了。 策宸凨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壶,就给她满上了。 虞晚舟发愣地看着茶盏,面色有些为难。 “你渴了吗?” 她微微笑着,将那盏茶推到了策宸凨的面前。 喝不下的茶水,倒是知道推给他了。 策宸凨凑近她,问了一句,“近日你想收拾谁?” 虞晚舟眨了眨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还没有想好?” “有倒是有。” 淳贵妃也敢真的想,居然想坐上她母后的后位。 “只是我还没有等到时机。” 正说着话,马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晚膳的下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马嬷嬷当然也听见了虞晚舟的那句话,她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盯着下人摆弄餐盘。 若是安静太久,倒显得尴尬,似乎是在刻意避开这些宫里头来的下人。 虞晚舟在马嬷嬷站到自己的身旁的时候,微微笑的仰起脸蛋。 “护城河边上的枫叶树什么时候才会变红?嬷嬷可知道?” 马嬷嬷在深宫里待了几十年,从未出过宫,自是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虞晚舟有些遗憾地撇撇嘴,“起了秋风,我还以为能看到红色枫叶,前几日去了一回,却是没有看到,驸马说时机不对,我们就打了个赌,猜何时才能看到红色枫叶,马嬷嬷你觉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马嬷嬷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道,“往年宫里头的枫叶都是在十二月的时候才会变红,公主先看,恐怕还是要等到十二月才行。” 虞晚舟点了点头。 策宸凨拿起筷子,夹了些菜给虞晚舟。 虞晚舟同马嬷嬷正说着话,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等到转身要吃饭,却看见自己的饭碗上的菜堆积成了小山。 “......”她险些拿不稳筷子,“我吃不了这么多。” 策宸凨听见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理会她,起身舀了一碗汤给她。 虞晚舟犯愁地看着面前的饭菜和那一碗汤,皱了皱眉头,最后把自己的面前的那碗饭菜给了策宸凨,拿了他的那碗饭。 虞晚舟向来是用小碗吃饭,策宸凨的碗比她的大了不少。 她又命人拿来了一个小空碗,自己挖了两勺子的米饭后,连着那碗汤,一并推回了策宸凨的面前。 马嬷嬷在一旁看着,忍了一会,终于没有忍住,在虞晚舟吃下第一口饭的时候,说道,“公主,这不合规矩。” 公主吃饭是有礼仪的,岂能同平民百姓一般,随意置换自己的碗。 虞晚舟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听策宸凨开口问着马嬷嬷,“哪里的规矩?” “自是宫里头的规矩。”马嬷嬷有些不悦,显然这驸马爷的问题是在挑衅她。 男人的声音淡漠到了极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在宫里,马嬷嬷往后别再忘了。” 一个府邸有一个府邸自己的规矩,不用处处遵守宫里头的。 在皇帝指婚的那晚,平武曾问过他,“少主不是说,不会娶公主吗?” “我看她这么活着,为她感到憋屈。” 处处伏小做低,隐忍谨慎,他看不惯! “可少主自己不也是同公主一样的处境么?” 平武是真的不理解。 隐忍度日的人,又何止是公主一个。 少主为公主出头,为她解围,那谁帮他? 平武觉得,这公主瞧着没心没肺的,不像是个会心疼少主的人。 此时,马嬷嬷有些生气了,她看着策宸凨,一字一顿地道,“但公主依旧是南蜀的嫡亲公主。” 平武看着马嬷嬷,忍不住蹙眉。 这马嬷嬷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虞晚舟一定不会和他少主站在同一条线上,因为如今太后是她最大的靠山,她不敢得罪太后。 “马嬷嬷。” 虞晚舟眉头轻蹙着,晚风穿堂,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眶有些微红。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我也想做回自己。” 马嬷嬷听着这话,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她实在是听不明白虞晚舟的话。 公主就是晚舟,晚舟就是公主,什么叫做 第223章 知他心意 倒是平武暗中松了口气。 这个公主倒也不像是他想的那么差。 至少,是同他少主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虞晚舟拿着筷子,扒拉了两口,好似今日是要跟马嬷嬷作对一般地搁下了碗筷。 “今日茶水喝多了,委实吃不下。” 策宸凨那堆积成小山的饭菜,倒是被他吃了一大半,眼看着就要吃完了,那碗汤也喝得差不多了。 虞晚舟心想着,人跟人比,气死人,饭量也是如此。 她起身拿起那个汤碗,马嬷嬷见状,连忙就要去拿,却被虞晚舟避开了。 虞晚舟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了策宸凨。 驸马挑眉,一眼看穿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恶作剧,勾了勾唇,接过那碗汤,一饮而尽。 而后,他满意地看着虞晚舟目瞪口呆瞪着自己手里的空碗。 马嬷嬷在一旁气得跺脚。 翌日天还未亮,马嬷嬷就揣着她的小本本入了宫。 她在西宫殿前候了许久,才等到太后起来。 马嬷嬷将昨夜之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头上的白发,皱了皱眉头。 末了,马嬷嬷怒道,“公主这样太没有规矩了,太后您可要说说她才是。” 岂料,太后对着铜镜,摸过自己的白发,眉眼未抬,“出了宫,就是自在一些,哀家倒是也有些羡慕她了。” 马嬷嬷微微一愣,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羡慕公主可以不守规矩? 太后直起身子,挑眉看着铜镜里,站在自己身后的马嬷嬷。 “哀家问你,公主当时是如何说的?” “公主说,没有旁人在场,她想做回自己。” 闻言,太后只是垂眸,尹嬷嬷倒是笑了。 她惯来最是懂太后的心意。 尹嬷嬷一边为太后挽发髻,一边同马嬷嬷道,“公主这是拿你当自己人呢,换做外人在场,她一定是最恪守规矩,不会胡来的。” “往后不必为了此等小事入宫,哀家让你去公主府,虽说是让你盯着公主和驸马,但也是让你去伺候的。” 马嬷嬷连忙跪在地上,俯首磕头。 如今走了这一遭,她心里头算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只要公主是和太后站在一道的,那太后自会偏袒她。 太后也是个护短的人,哪怕公主在她的眼里只是一颗棋子。 马嬷嬷下了马车,站在公主府门前,迟迟没有走进去。 她突然想起了前虞皇后。 若是当年前虞皇后愿意同公主一样,做太后手里的棋子,当初太后也会偏袒她的。 她微微一叹,走进了公主府。 虞晚舟今日一早醒来,就没有见到策宸凨,她伸手探了探身边,已经没了那人的温度。 想来是走了很久。 她洗漱后,问了一圈,就连平武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虞晚舟见平武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想来是在骗他。 策宸凨应当是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马嬷嬷回来的时候,她正拿着一个药包递给平武。 “我这药包近日香味淡了,之前让玉锦帮我去药坊重新配一个,可药坊的人都说不会,说是有一味药不认得,不知武叔你有没有门路。” 她说罢,就将那药包递给了平武,转头看向了回来的马嬷嬷,自是错过了平武错愕的神情。 虞晚舟也是很坦然地同马嬷嬷打着招呼。 “嬷嬷从宫里头回来?皇祖母还好吗?没有再同我父皇斗气了吧?” 马嬷嬷原是想瞒着她,却不想公主心里头清楚的很。 她清楚,但是并不想在此做文章,甚至对她这种行径并不生气。 若是换做其他主子,恐怕她早就挨板子了。 马嬷嬷如此想着,心里愈发有些虚了。 她入宫哪有什么好事,都是向太后打小报告去了。 “太后心情挺好的。” 虞晚舟点了点头,马嬷嬷声称要去做活,找着借口就要走,却被虞晚舟喊住了。 “我问了门房,听说嬷嬷你天不亮就进宫了,我想着那个时辰,皇祖母都还没有起床,不如这样,往后您要入宫,就吩咐门房给你备上马车,早皇祖母起床的一个时辰入宫,这样也省得你在外头候着吹冷风了。” 马嬷嬷哪里敢说话,连连点头就走了。 虞晚舟这才转过头,继续着同平武说话。 “武叔,这药包是我偶然得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里头都放着什么草药,你能帮帮我妈?” 这草药包就是他给少主做的,先前那一个药包,少主说是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合着是偷偷塞给了公主用。 平武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那个药包,然后道,“这药包闻着倒像是一些宁神助眠的草药,公主睡不着吗?” 被他这么一问,虞晚舟回想了一下,自从嫁给策宸凨,她一日睡得比一日香,只是偶尔有些太过疲累。 她脸蛋有些发热地别过脸去。 “倒也不是,我只是想备着。” 边塞未定,正是她皇帝老爹用人之际。 除了命策宸凨出征外,她皇帝老爹已经找不到旁人了。 她怕没有策宸凨在身边,会睡不好。 平武点了点头,“我这就出去帮你找找。” 他说的是找草药,这药包就是他自己配的。 “若是能配得到,就帮我配两个。” 策宸凨也许也能用上。 平武点了点头。 这草药包所用的草药,都是一些最平常的草药,其中一味草药配不到,是因为药坊觉着那草药太过平常,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故而几乎不进。 时日久了,也就一些年长的大夫认得出。 策宸凨一大早出门,是去了一趟温府。 近日温凉告病在家来着。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病,就是自打策宸凨被皇帝撤职后,他觉得无趣得很,索性告了假。 策宸凨登门拜访,着实把他惊着了。 这冷面寡言的策将军,居然还有一日上门拜访的时候,并且敲的还是他家的门。 策宸凨找温凉,是为了打探朝中情况,岂料这家伙多日未上朝,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我明日就上朝去,一下朝就去公主府找你,如何?” 第224章 你什么意思 策宸凨好看的眉眼压下了几寸,温凉连忙站了起来,道,“一连病了几日,军机处得堆积不少事务了,我这就回军机处看看。” 他们二人是一同出门的。 温凉见四下无人,凑近了策宸凨,神神秘秘地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头,塞给了他。 策宸凨原是好奇,接过这纸,才打开了一半,就听这温大人道,“这可是我托了好些人,才找到的秘方,保管你用了,公主对你不再有埋怨。” 驸马爷嘴角抽抽,挑眉看向他,“什么东西?” 他直觉这纸上的玩意不是什么正经的。 温大人还未察觉到危险,他用手肘抵了抵策宸凨,“男人之间,何必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你懂得呀。” 他话音方落,就见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得来的秘方被策宸凨揉成了团,扔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明明只是一团纸,却是砸的他脑袋疼。 温凉痛心疾首地捡了起来,一抬头,策宸凨已经走远了。 他颤抖的双手将那一纸秘方打开,重重地叹了口气,“还好我自己抄了一份。” 时值正午,天色却是暗了下来,玉锦才说着怕是要下雨了,话音才落下,这豆大的雨珠子就落在了虞晚舟的脸上。 两人连忙跑回了前厅,幸好跑得及时,身上没有淋湿。 “公主,不若回屋换件干爽的衣服。” 马嬷嬷上前献这殷勤,面上的笑容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虞晚舟却是道,“不过才几滴雨,不用大费周章,让人起个火炉,我烤烤也就干了。” 马嬷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应了下来。 半响后,她亲自拿来了小火炉。 虞晚舟就这么坐在前厅的大门口,脚前放着一个火炉烤着,身上罩着一条薄毯,茶几在身侧,上头摆着一些糕点。 她就这么懒洋洋地靠坐着,不一会,就打起了瞌睡,索性缩在躺椅上小憩。 策宸凨回府的时候,就见架在前厅门前火炉上的茶已经煮沸了,清香四溢,软软糯糯的少女蜷缩在躺椅上,睡得正香。 他沾了一身的湿气,上前将她身上滑落了一半的薄毯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后,叮嘱了几句玉锦,而后回了寝房换衣。 等他换好了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回来的平武。 武叔被雨淋湿了大半,身上还有泥泞,还未等他说话,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两个新的药包,重重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一个是你的,一个是公主的。” 平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倒不是他淋了雨生气,而是在计较着之前策宸凨瞒着他,把药包给了虞晚舟的事情。 若是当事人知道是谁送的也就罢了, 结果平武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家少主事事精明,却在这事上犯了蠢,竟是偷偷送给公主的。 公主至今都不知道这药包是从何而来。 是以如此,平武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瞧见虞晚舟已经醒来了。 此时,她正捧着茶,和策宸凨说着话。 “公主,那药包可拿到了?” 平武走了过去,似乎是刻意想揭穿策宸凨一般的提起了那药包。 虞晚舟微微一愣,“药包?” 平武抬眼看了正拧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策宸凨一眼,不怕死的道,“适才给驸马了,他没有给你吗?” 虞晚舟转头看向了策宸凨。 清贵冷峻的男人这才从怀中拿出了那两个药包。 平武看着虞晚舟接过那药包,爱不释手地闻了又闻,“是这个香味,一模一样。” “公主,你之前那个药包真的不记得是怎么得来了?” 虞晚舟皱眉摇头,“这药包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属下就是好奇,这药包里的草药甚是难配,如此用心给公主,许是宫里头哪一个爱慕公主的人也不一定。” 策宸凨在听见爱慕二字时,眼刀沉沉地扫了过去,平武今日气急了,瞧见了也当没有瞧见。 反正他在理,少主找不到理由罚他。 “爱慕我?有这样的人吗?” 虞晚舟看向了玉锦。 玉锦抿了一下唇,瞥了一眼策宸凨,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碍于驸马在场,这才没有开口。 虞晚舟瞧出来了,她惊喜的转身趴在躺椅的扶手上,“当真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谁。” 策宸凨剑眉高高地挑起,一言不发地双手环绕在身前看着她。 “其实我一直觉着父皇身边新上任的那个小太监,对我挺好的。” 时常帮她说话,还时常装作不经意地流露出口风给她知道。 玉锦连连点头,“公主说的极是,他的确是爱慕公主的其中一个。” 策宸凨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看着淅淅沥沥的雨顺着屋檐落下,形成了一道雨帘。 其中一个? 他在宫里办差多年,怎么不知道? “还有其他人?” 玉锦连连点头,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人头给虞晚舟听。 “守西宫的陈护卫,南城门的王护卫,御膳房的任御厨和他的小助手,还有......” 好家伙,这一数就有十多个。 虞晚舟自己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吧?真有这么多人,我平时怎么会没有察觉到?” “是真的啊。” 玉锦生怕虞晚舟不信,着急的跺脚,她转头环顾了一圈,见下人们都不在附近,马嬷嬷也不在。 她轻声道,“先前公主你让我去打探消息,就这些个人告诉我的,还是不是向我打听公主的喜好,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难怪我总觉得自己的膳食虽是简单,,但都是我爱吃的,先前宫里头有了河鲜,父皇他们都没有吃到,我就先吃上了,原来如此。” “那任御厨是淳贵妃娘家的人引荐进宫的,我若是公主你,还是尽快召王御医好好来给自己号脉,查查清楚。” 策宸凨冷不丁的话犹如一盆水浇到了虞晚舟的头上。 “你什么意思?” 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我只是提醒公主,切勿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沾沾自喜。” 第225章 整误会了 虞晚舟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她还来不及说话,策宸凨转身就走了。 她虽是有些生气,但还是后怕的如他所言那般,把王御医召了过来。 王御医细细地给她号了脉,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查出来有什么问题。 “公主调养的很好,身子并无不妥之处。” 虞晚舟蹙眉,“你再查查,查仔细点。” 王御医思忖了一会,抬眼瞥见驸马爷从窗前走过,他突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于是,他又给虞晚舟号了一次脉。、 这一次,他说,“我给公主开几个补方,膳食补,不用药。” “......我是哪里有问题吗?” 虞晚舟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 王御医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中疾书,“公主宽心,你照着我的补方吃上个三个月,一定有效。” 他顿了顿, 怕虞晚舟不信,还道,“我对街的那寡妇就是吃了我这方子,上个月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什么?” 寡妇生大胖小子? 虞晚舟嘴角抽了抽,突然明白这王御医是会错意了。 “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王御医宽慰地同她道,“公主年轻,驸马又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其实也不用着急。” “......” 虞晚舟扶额摆手,让玉锦把王御医送出了府。 玉锦回来的时候,同她说,“公主,我适才向石渊打听了,那任御厨什么关系都没有,驸马爷是在吓唬你呢!” 虞晚舟震惊地回不过神,她百思不得其解,“我近日有得罪他吗?” 玉锦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啊。” 这雨下了足足有三个时辰,将近黄昏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 看着天色还未暗下来,虞晚舟听说城北新开了一家客栈,是白玉部落的人开的,那里头的美食甚是可口少见。 虞晚舟又见雨停了,便是拉着玉锦出了门。 在自家门前恰好碰上了来找策宸凨的温凉。 “温大人近日同驸马走得甚是近,你们都聊些什么?” 虞晚舟有些好奇,策宸凨这冷傲的性子,还不曾主动同谁攀谈过。 温凉对着虞晚舟俯身行礼,他突然想起了藏在自己袖中的那一纸秘方,便是想也没有想的,拿了出来,递给了公主。 “这是什么?” 虞晚舟接过后打开看了看,她倒是认得上头一些药材,都是男子养精血之药。 “这是......” 她拧紧眉头,脸上莫名的发热,她猜到了一些,但是不敢猜下去。 就策宸凨那样的,不到天亮不罢休,还需要这样的东西? “这是驸马所托,他忘在我这了,还请公主帮在下转交给他。” 虞晚舟脸色一僵,忍不住把那纸头捏成了一团。 这策宸凨看起来是想弄死她。 她红着一张脸,把那一纸秘方扔在了地上。 “他不需要!” 虞晚舟转身就走。 温大人弯腰捡起来的时候,公主已经走远了。 温凉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驸马和公主,不愧是一对。 连丢东西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 温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早上被策宸凨用这纸团扔了脑袋,等他回了军机处,经小兵提醒,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居然被策宸凨砸出了一块红印。 他看着那纸头被公主扔进了水坑里,捡起来的时候,笔墨沾了水,已经融成了一团黑。 温大人再次庆幸,幸好自己手抄了一份。 ...... ...... “朝中近日出了边塞战事外,就是六皇子死了,淳贵妃似乎日日夜夜都在和皇上闹。” 温凉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策宸凨。 “眼下正是皇上用人之际,若是驸马你想重掌兵权,明日上朝的时候,我引荐你,许是有用。” 岂料策宸凨却是摆手道,“不需要。” 温凉微微一愣,“如此好时机,若是你不把握住,往后想重回朝堂,可就难了。” 策宸凨却是懒得再听他说,摆手命石渊送客。 待温凉走后,一直守在门外的平武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把门关上。 “看来皇帝快撑不住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敲着桌面。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点上了蜡烛,烛光忽明忽暗的照在了他坚毅紧绷着的下巴上。 “发暗号给霍古。” “明白。” 平武领命走了出去。 策宸凨在书房内坐了一会,下人来传话,“驸马,可以用膳了。” 他便是起身走了出去,却没有在前厅瞧见虞晚舟,转身问着马嬷嬷。 “公主吃腻了府上的膳食,出去吃了。” 换做以往,马嬷嬷一定会说教一顿虞晚舟, 可如今她明白,公主是主子。 “吃腻了?” 策宸凨皱着眉头,招来了门房,详细的问了问,才知道虞晚舟是去城北新开的客栈吃东西去了。 “可派人跟着?”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门房摇了摇头,“公主说不需要。” “不需要就不用跟着了?” 策宸凨眼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晚膳才端了一半,下人们不知道是该继续端上来,还是撤回后厨去。 马嬷嬷站在前厅的屋檐下, 看着策宸凨疾步往大门处走去,她便是吩咐让下人们把膳食都撤了。 南蜀的晚市比以往冷清了不少,街上路人寥寥,只有几处酒铺热闹一些。 “近日战事不断,百姓都不敢出门了。” 玉锦买了两根冰糖葫芦,一根给了虞晚舟,一根自己吃。 她话音方落,就见一个乞儿冲到了虞晚舟的面前。 “公主,驸马什么时候愿意领兵出战啊?我们都快饿死了。” 虞晚舟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给了个眼神给玉锦,玉锦连忙上前挡在了她的面前, 弯腰扶起那乞儿。 经过这乞儿一声吆喝,附近的百姓都认出了她,纷纷上前,将她包围住。 他们说来说去,风向不知何时变成了驸马养尊处优,她也舍不得驸马出生入死。 虞晚舟拧着秀眉,眨了眨眼睛,眼 第226章 陷害公主 虞晚舟本就得民心,百姓一听,就明白了过来,是皇帝忌惮策宸凨所致。 人群中,那个乞儿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面色缓了下来,眼珠子一转,急忙道,“前些日子我可瞧见了皇上亲自去公主府了,最后却是满面愁容的走了出来,公主这又是为何?” 虞晚舟眉头一紧,终于正眼看向了那个乞儿。 那乞儿不为所惧,上前一步,逼近了她,玉锦怕这刁民做出些伤害公主的举动,连忙护在了她前头。 “听说公主同淳贵妃甚是不和,就连六皇子的丧事,你都没有参加,我还听说,公主出嫁后,曾在宫中同淳贵妃闹了一回,皇帝生了好大的气,驸马也因此被罚。” 乞儿看着虞晚舟愈发蹙起的秀眉,得意了起来,声音愈发高昂,“我还听说......” “你都从哪里道听途说的?宫里头的事情,你倒是比本公主更清楚。” 虞晚舟出声打断了他,声音比不过他响,但暗中透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站在她跟前的百姓默默地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从这娇滴滴的公主身上,瞧见了她夫君策宸凨那杀人不眨眼的影子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主离策宸凨那杀手近了,气场也变了。 “我从哪里听说的你别管,适才我所说的那些,公主可有一桩事情,敢否认?” 虞晚舟拧着秀眉,微红的眼眶比适才更红了一些,氤氲着水雾。 “都是真的。” 那乞儿即刻得意了起来,转头对着围观的大伙双手一拍,而后摊开,“看,我说的没错吧。” “宫里头人证物证都在,各个指明了我母后的死同淳贵妃脱不开干系,我同她不和,有什么不妥吗?” 乞儿面色一僵,迟疑的转头看向虞晚舟。 给他钱的人可没有说这草包公主如此伶牙俐齿,难以对付。 虞晚舟背靠虞家,而虞家福泽整个南蜀百姓。 只要一提起当年的虞家惨事,没有人会不气愤的。 “我也的确是在宫里头闹了一会,驸马也是因为受了牵连,但只因淳贵妃想把六皇子记在我母后的名下。” 虞晚舟顿了顿,呼吸微微颤抖,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仇人之子,我怎么能同意这样的事情?” 玉锦在旁低声嘟囔了一句,“是啊,况且若非太后阻拦,淳贵妃早就成了皇后,她这一招分明是想借母凭子贵,登上后位。” 百姓瞪着那乞儿,恨不得把他瞪出个窟窿来。 乞儿心中有些怕了,可一想那黄金,双眼就冒光。 “公主可莫要污蔑淳贵妃,她若是想借此招上位,十年前你逃出皇宫的时候,她就可以这么做,如今却是要等你回来,提出让六皇子记在前虞皇后名下,她分明是想同你和好罢了,她都愿意低头了,你却不肯握手言和。” 那乞儿嗤笑了一声,嚣张地看了虞晚舟一眼,转头在一众百姓面前走过,“我看你们都被公主这娇滴滴的模样骗了,其实她的心比淳贵妃的都黑,都狠!” “公主明知道皇上为了国事焦头烂额,她还不肯退让,皇帝只好让从未领兵的六皇子出战,六皇子分明就是被公主你害死的!” 那乞儿说到最后,用手指着虞晚舟,目露凶狠。 “一报还一报,公主你口口声声说同淳贵妃有血仇,如今你害死了六皇子,他可是和你有着相同血缘的亲皇弟!这一笔上,你又如何算呢?” 人群里突然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义愤填膺地附和着那乞儿的话,步步紧逼着虞晚舟。 虞晚舟和玉锦不得不后退,但她们被人群包围住了,根本就没有退路。 她猜到了这个乞儿是淳贵妃派来的人,可她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有算到淳贵妃居然是想把六皇子的死陷害在她的头上。 眼前着这乞儿的手指就要戳到了她的脸上,虞晚舟拧着眉头,才要抬手挥开,就见一只宽厚修长的手自她身后伸出,掐着那乞儿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地折着,那乞儿吃痛地哀嚎着跪在了地上。 人群中有几人惊恐地喊一声,“策宸凨来了!” 适才那几个同乞儿一唱一和逼近虞晚舟的刁明瞬间四处逃窜。 只是没有跑几步,就被从天而降的侍卫们当街抓住,丢在了策宸凨的脚跟前。 “公主脾气好,对你这样以下犯上的刁民处处忍让,但我不同。” 策宸凨松开了钳制乞儿的手,抬脚对着他就是一踢。 那乞儿被踢出十米远,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驸马......驸马当街杀人啦!” 乞儿忍着剧痛,爬都爬不起来,看着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策宸凨,后怕的往后爬着。 他对着离自己最近的百姓求救着。 但那可是策宸凨,他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谁敢上前阻扰? 百姓默默地后退到了一旁,谁都不敢吭声。 突然有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挡在了那乞儿的面前,正义秉然地看了一眼满脸阴沉的策宸凨,视线越过他,看向了站在后头一言不发的虞晚舟。 这人高声喊着,“公主殿下,驸马当街杀人,你不阻拦,这究竟是不是你的意思?” 不是说公主最怕良善心软吗? 理应是会救人的,但是她没有。 百姓看向虞晚舟的视线变了几变。 他们当真......被公主骗了? 策宸凨慢条斯理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而后一把拎起了这个不怕死的人。 那人一下子离地三寸,“你......你还想杀了我?” 他话音方落下,只听咚的一声,一个钱袋子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 策宸凨随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那人同乞儿互看了一眼,低头面露心虚地抓了满手的沙。 策宸凨掀开长袍,半顿在他们的面前,似笑非笑地捡起了那个荷包,在手里掂了掂。 “这荷包的布料是进贡给宫中的,因着罕见稀少,只进了五匹,全数被皇上赏留给了淳贵妃。”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是宫里头的,是淳贵妃的,它就是了?” 第227章 又想讹上我 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声音也是颤抖不已。 “不巧的很,这差事是我亲自办的。” 所以策宸凨才会一眼认出了这荷包布料来自何处。 “胡说八道!这就是最普通的布料,是......是我家娘子给我新做的!民间有很多仿制宫中的款式布料,你看错了!” 哗啦啦— 策宸凨挑眉瞥了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荷包绳子,将里头的碎黄金全数倒在了地上。 此时闹市上已经挂满了灯笼 黄金在烛光下底下泛着光,不少人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如今战事四起,谁家能有这么多碎金子傍身? 更何况看这人的穿着,也就比那乞丐好一点罢了。 “自己交代。” 策宸凨随手将荷包扔在了那碎金子上头。 那人咽了咽口水,惶恐地低着头,时不时地觑着策宸凨的脸色,他什么都不说。 突然,他抬头伸长了脖子,看向了站在后方的虞晚舟。 “公主,公主这些碎金子是小人家传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尖叫了起来。 众人瞧不见策宸凨是如何出手的,定眼瞧的时候,只见一只匕首已经刺入了那人的大腿。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碰巧,策宸凨就挡在刺伤的那条大腿前,挡住了公主的视线。 驸马即便双手沾满了人血,也不愿意让公主见血。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啊————————” 那匕首又刺入了他的大腿几寸,若是再深一点,恐怕他的腿就要被刺穿了。 策宸凨漫不经心地挑眉,“还不肯说实话?” 那人疼得满头都是冷汗,他咬牙切齿道,“我说的就是真的!绝无虚言!” 反正这条腿是废了,往后就得靠这笔钱度日了。 这人是这般想的,可他身旁的那乞儿却不是。 乞儿早就被眼前这残忍的一幕给吓得呆住了,在策宸凨冷眼瞥向他的时候,乞儿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我招!我们都是收钱办事的!驸马饶了我吧,小的就是想吃饱肚子而已!” 乞儿对着策宸凨连连磕头,一下比一下重,他抬起头的时候,满头鲜血直流,瞧着着实吓人。 身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虞晚舟故作受了惊吓,后退一步,转过头去,似乎不忍再看。 策宸凨蹙眉沉声,“把头给我低下去!” 那乞儿便是害怕的趴在地上,一直都不敢抬头。 “谁给你们的钱?”策宸凨的声音是极致的淡漠,压根就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乞儿瞧不见他的神色,也分辨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后怕的不敢耍滑头。 “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只知道那个人穿得光鲜亮丽,明明是个男人,但说话声音很是尖细,皮肤又比我们这些糙汉子好上不少,想来是宫里头的公公。” 策宸凨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问着,“他让你们做什么?” “他......” 乞儿闭了闭眼,鼓足了勇气,这才说了出来。 “那个人说,只要我们为淳贵妃和六皇子讨回公道,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乞儿说完,一旁的人早已面如死灰,嘴里呢喃着,“没了,什么都没了。”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拔出了那柄匕首,那人又是一声嚎叫。 众人猜测,这些闹事的人,应当会被抓走,然后拉去淳贵妃面前,和她当面对质。 可是公主却驸马说,“眼下父皇为了边塞战事,头疾又犯了,宫中御医对他的顽疾根本束手无策,只有淳贵妃能帮他缓解不适,此时还是不要同我父皇说,先压着,等战事过去了,再议吧。” 策宸凨微微颔首,也并无异议,招手命人把他们都送入了牢房。 烛光下,他的手在滴着血。 虞晚舟垂首拿出了自己白净的帕子,把策宸凨的手拉了过来,垂眸认真仔细的擦着。 公主的确是不喜欢见血。 策宸凨的这一双手生的如此好看,沾了血,总觉得是玷污了他的手。 冷面俊首的男子就这么逆光而站,耐心的等着她给自己擦手。 “回府吧。” 虞晚舟握住了他的手,仰起小脸,微微笑着。 她才转身,却被策宸凨拉进了怀中,“公主不是要去城北新开的客栈吃东西?” “我适才向人打听了,白玉族人开的客栈,吃食都是生的,血淋淋的,我吃不下。” 她摇摇头,甚是诚然的说着。 忽而,她瞥见了一旁的面摊,“不如去吃面吧。” 虞晚舟拉着策宸凨就走了过去。 策宸凨本就对吃食并不在意,对他而言,吃什么都可以。 虞晚舟要吃小摊上的东西,他也奉陪。 倒是在他们两人入座后,不少食客和路人投来了惊讶的眼光。 面摊老板更是紧张地上前,双手不安的拉扯着身前的衣服,“公主,驸马,小人的摊头怕是不干净,许是会吃坏了公主......” 不是他不想做公主的生意,可偏偏他这面摊简陋无比,四处蹿风,唯恐公主在他这里吃出了什么毛。 他担待不起啊。 虞晚舟却是摆手道,“无妨,我自小就爱吃路边摊。” 她又不是自小在宫里头长大的公主,也没有什么讲究。 老板只得硬着头皮给公主和驸马下了面,佐料更是用心,生怕咸了淡了。 初秋的晚上,这面摊老板愣是烧出了一身汗。 玉锦在旁也要了一碗面吃着。 吃过之后,她先行回了府,反正公主有驸马相陪,也不用着她了。 华灯初上,因着公主上街,有不少百姓都从家里头跑了出来,就为了专门看一眼公主。 虞晚舟看上了一盏灯,那灯是最普通的花灯,但是她一眼就瞧上了。 “当年花灯节,外祖父给我带了一盏,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说罢,她仰头看向身旁的男子,眉头轻蹙,“可是被你踩坏了!” 策宸凨嘴角一抽,他还真想起了这么一桩事情。 当时虞晚舟非要闹着让他带自己出宫去买一盏新的灯笼。 策宸凨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爬了狗洞。 彼时,他是故意的,因为公主金枝玉叶,岂 第228章 公主若是喜欢 虞晚舟没有想到当年的小把戏居然早就被他看穿了,且还一直记在心上,如今还当面揭穿了她。 她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有这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了?你少诬赖我!” “是吗?”策宸凨徐徐地低笑,看着眼前的少女对着他娇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甩了他一脸的头发。 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洗发的,满嗅清香。 策宸凨拿出了十两银子给了花灯老板,包下了虞晚舟瞧上的那款式的所有花灯,让那老板送去公主府。 原是初秋的夜晚,应当是有些凉意了,虞晚舟却是觉得热了起来,将披风给解了下来,甚是顺手递给了身旁的策宸凨,就如同当年策宸凨带着她溜出皇宫的那个秋夜一样。 他们两人站在桥上,谁都没有要往桥上走的意思。 虞晚舟前后两次坠海,两次坠入宫中的荷花池,最是怕水,况且这桥年经失修,连护栏都断了差不多了。 她没有露出怯意,只是异常专注地看着面前卖小玩意的摊子。 策宸凨瞧出来了,只是没有揭穿她,在一旁陪着,时不时地警惕地抬眸扫了一圈四周。 “公主殿下,这么巧?”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虞晚舟眉头微拧地看了一眼策宸凨,再转头看向来人。 楚家二小姐最是喜欢流连闹市,每日上街三回,上午一回,下午一回,晚上还要溜达一回。 “公主,这南蜀皇城的夜市,没有人比我更熟了。” 她伸手拉着虞晚舟,指着桥对岸,“听闻公主喜欢香粉,那里有一家香粉店,可以自己调制香粉,甚是有趣,公主,我带你去。” 楚霜霜说罢,就要拉着虞晚舟走上桥。 如此猝不及防,着实惊着了虞晚舟。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策宸凨求救。 男人似乎是刻意想看她出糗,一直没有动作,双手环抱在身前,抬步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眼前着就要踏上木桥了,虞晚舟着急地才要开口,一只宽厚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从楚霜霜手里拉回了虞晚舟的手。 “公主,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虞晚舟连忙点头。 一旁的楚霜霜却是讥讽道,“不是吧,这夜市才刚开始就要回去?驸马,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怎么敢管公主的事情?” 说罢,她就要去拉虞晚舟的手。 公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搭在了策宸凨的手臂上,对着她微微笑道,“夜里风凉,我最是怕冷,驸马是担心我受寒。” 楚霜霜面色一僵,她没有想过虞晚舟会帮策宸凨解围,毕竟身份面子摆在面上。 可她看起来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和策宸凨之间,究竟是谁管着谁。 楚霜霜有些不甘心,但凡是个皇族中人,没有一个不好面子的。 哪怕是那个郡主苏禾霓,也是不甘被人倒压一头的,更何况是这位嫡亲公主。 “说起来,的确是有些冷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我们住的很近。” 楚霜霜这般说着,就跟在了虞晚舟的身边。 “对了公主,我有些好奇,我们府邸向来是男人管事,但按照规矩,公主府主事的应当是公主,不知道公主应付不应付得来?”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唐突了,便是找补道,“若是公主需要帮忙,我可以让我娘来帮你。” “府中有老嬷嬷,我甚少操心。”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楚霜霜有些失望,她追着问道,“那府中事宜可是公主拍板?我真羡慕,想我前些日子喜欢上了一个花瓶,却还要回府请示我爹,公主一定是想要什么都不需要过问驸马的吧?” 策宸凨一贯冷着俊脸,此时微微挑眉,连他都听出了这楚霜霜话中挑拨之意,更何况是虞晚舟。 他薄唇勾了勾,有些好奇虞晚舟会如何让这楚霜霜下不了台面。 虞晚舟始终眉眼弯弯地淡笑着,只是秀眉微微挑起,似乎对楚霜霜的话很是惊讶。 “买个花瓶也要请示?” 这楚霜霜好歹也是阁老之女。 她抿了抿唇,故作困惑道,“我母后还在世的时候,从未跟我说过这样的事情,她还未嫁给我父皇之前,就把城南的一个宅子给买下来了,就是我现在的府邸,那时外祖父也没有说过什么呀。” 楚霜霜面上一僵。 这虞晚舟的母后出嫁前,就是阁老千金。 人比人,这不得被气死过去。 “我爹怕我败家,所以才处处管着我。” 她生硬地解释了一句,但是仍旧没有忘记追问,“那公主一定是和前虞皇后一样吧,想置办什么,只要开个口就行,也不用同驸马商量了。” 策宸凨是男人,没有男人不好面子的。 楚霜霜话音方落下,就见虞晚舟往前快步走了几步,眼中满是惊喜。 她也快步跟了上去,“公主,你还没有告诉我......” 虞晚舟压根就没有听她说话,拿起小摊上的一个剑鞘,欣喜地伸到了策宸凨的眼前。 “我瞧你的剑鞘有些损坏了,你喜欢这个吗?” 策宸凨淡淡地瞥了一眼,还未回答,就见虞晚舟转头又从小摊上拿了另一个给他,“似乎这个更好,驸马你喜欢哪个?” 楚霜霜在一旁看着,冷不丁地道,“公主若是喜欢,不如都买下来,让驸马天天换上给你看。” 在南蜀,驸马说难听一点,就是公主的玩宠罢了,何须尊重他们的喜好。 以前有个长公主,那驸马几乎是每年都会换一个,并且身边面首无数。 楚霜霜话音落下,却没有人搭理她。 虞晚舟在认真地挑选着佩剑,策宸凨只是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这个样式挺好的,不过可惜是木制的,你惯来杀人多,怕是不经用。” 不少人都好奇,虞晚舟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驸马,却没有想到她对于策宸凨杀人,只是轻描淡写,压根就不在意。 楚霜霜有些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这个铁的也不错,不过会不会太沉了?” 第229章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虞晚舟双手拿起都很吃力,眼看着就要砸在摊子上了,策宸凨伸手从她手里拿了过去,掂了掂,而后道,“正好。” “那就买这个。” 楚霜霜在一旁听着,死死地盯着虞晚舟,却不见她低头去拿荷包。 倒是策宸凨拿出了银子给摊位老板。 “不是公主买给驸马的吗?为何是驸马自己付钱?” 楚霜霜故意拉高了声音,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虞晚舟低软地道,“驸马就是我的钱袋子,我出门不用带荷包,有驸马陪着就成。” 只是嘴上针锋相对,楚霜霜却也没有占到半点好处,虞晚舟和策宸凨没有置气,倒是她弄得自己一肚子的气。 以至于楚霜霜回了府后,缠着楚阁老求了好久,让他给自己加点月用。 可楚阁老是个守财奴,怎么也不肯答应下来。 最后,还是楚阁老夫人强行答应了下来。 为此,楚阁老和他夫人吵了一架,动静都传到了隔壁宅子里。 虞晚舟盘腿坐在案桌前,看着策宸凨给自己剥核桃壳。 她自己只能砸,砸出来的核桃都是碎的,策宸凨只要握在手里,用内力一握,核桃壳就成片成片的碎开了,里头的核桃肉却是完整的。 她吃了一个,又喂了策宸凨一个,转头就听见了隔壁府邸砸桌子吵架的声音。 虞晚舟探头出窗外,仔细地听着,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策宸凨耳力比她好,手中一握,在松开时,六个小核桃的壳和肉完整的分离了。 “公主挑事的本事,愈发高明了。” 虞晚舟蹙眉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一把抓走了核桃肉,“你别污蔑我,楚阁老和楚阁老夫人吵架,关我什么事情。” 她也不是完全没听清楚,那个“月用”二字,她就听得非常清楚。 “你的月用是多少?” 她记得驸马应当也是有的。 策宸凨挑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有。” “没有?你又在糊弄我!” 虞晚舟趴在了他的面前,小脸皱成了一团,“怎么可能没有?南蜀皇室历来不会亏待驸马。” 因为驸马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下来。 “皇上甚是为公主着想,唯恐我有了钱财,就会有花花肠子,故而没有。” “......”虞晚舟凉凉地哼了一声。 她皇帝老爹委实过分了! 明明是自己对策宸凨抠抠搜搜,生怕他有了银子收买人,行造反之事,却说是为了她好。 什么玩意! “无妨,我有银子。” 虞晚舟突然坏笑着捏了捏他线条好看的下巴,“相公,夫人我养你。” 策宸凨挑眉瞥了她一眼,勾唇问道,“这也是你从那本《二三事》上学到的?” “......” 虞晚舟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那上头有这内容?你偷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任何一个撩拨他的举动,早就被他看穿,是从书上学的。 这...... 她一时间羞愤地觉得手里的核桃肉都不香了。 没脸见人了这是! 她双手捂着脸,坐回了小榻上,不消片刻,又整个人躺在了上头,小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公主,乱七八糟的书少看。” 策宸凨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揶揄道,“若是虞阁老在,又该打你手心了。” “闭嘴!”娇嗔怒声闷闷地从毯子里传了出来。 策宸凨应了一声。 屋内安静了片刻,又听到他低醇暗哑的嗓音透着几分徐徐的笑意传来。 “公主,当心憋坏了,屋里头除了我,没有外人,你也不用怕羞。” “......” 虞晚舟觉得,自己的驸马很是过分了! ...... ...... ...... 隔壁楚宅因着昨夜楚阁老和楚阁老夫人在府中干了一架,不少精美的瓷器家具都被摔坏了。 可偏偏今日是楚霜霜的生辰,邀请帖都派出去了,要改日子也来不及了。 楚府的下人们忙活了一整晚,又是清理破损的家具,又是连夜跑出去买新的。 好在亮出楚阁老的名讳,那些商贩百姓都给面子,连夜就给他们置办好了新的家具,这才不至于让楚霜霜出糗。 天色大亮的时候,楚阁老夫人就派了小厮亲自来府上请公主。 石渊抱着冷剑站在府外,看着那小厮,冷声道,“公主有空会过府的。” 那小厮却是不肯走,他没有请到公主,楚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他,是以如此,他赖在门口。 “这位侍卫大哥,我家小姐是诚心诚意请公主的,还请您行个方便,通传一声,公主贵人事多,怕她忘了今日的宴会。” “公主怎么会忘记!”石渊瞪了他一眼,抬起手,身后的门房连忙从门后拿出了一个红色大盒子,递给了石渊。 石渊随手给了那小厮,“这是公主准备的厚礼,你拿回去吧。” “可公主......”小厮捧着那盒子,又是有些不死心。 石渊有些不耐烦了,“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辰!驸马可是放出话来的,谁打扰了公主的休息,决不轻饶!” 策宸凨的名讳甚是好用,石渊一搬出他,那小厮就吓得直哆嗦,连忙跑了回去。 楚霜霜此时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她的生辰,样样都要最好的。 侍女正在给她挑选着发簪,楚阁老夫人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从公主府上拿来的大盒子。 “快来瞧瞧, 公主都送你什么好东西了,这从宫里头的人送的东西,没有一个不是宝贝的。” 楚霜霜闻言,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楚阁老夫人满脸欢喜的打开,母女二人却是怔愣在了原地。 就这? 一盒子的糕点。 “娘,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楚霜霜很是不爽地坐在了椅子上,嫌弃的推开了那个盒子。 楚阁老夫人挽尊道,“一定是公主府上的御厨做的,御厨!这有多少人能吃到御厨做的东西的?快尝尝。” 楚霜霜勉勉强强的拿了一个糕点,咬了一口,却是又硬又难吃。 “这是什么东西啊!” 她气得砸在了地上,可这个糕点却是砸在地 第230章 她的剑不能被旁人所用 楚阁老夫人拿着那糕点,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来。 楚霜霜皱着眉头,直嚷嚷着要把一盒子糕点都扔掉。 楚阁老夫人却是拦了下来,“且先放着,等一会开席了,我们就拿出这糕点,说是公主给的。” “娘,你不怕得罪公主了?” 楚霜霜冷静了下来,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娘亲。 她这个娘,为了攀高枝,什么都能忍得下,如今竟是让公主下不了台面。 楚阁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我适才终于想起了一桩旧事,我们楚家,是在虞阁老倒台后,才被皇上重用的。” 前些日子,坊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公主和淳贵妃在宫中闹了一回,她当时听着也没有放在心上,这公主如此草包,怎么敢和淳贵妃较真。 彼时,她还觉着那消息是假的。 可昨夜公主上街被乞丐刁难,竟是当众承认了。 公主恨淳贵妃,自然也会恨上他们楚家。 “驸马和公主,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把我耍的团团转。” 这会儿,楚阁老夫人终于明白了过来,她目露狠色。 “到底还年轻,同她那个死了的母后相比,手段还是差了一些。” 楚阁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亲自合上了那个盒子,命人小心收着。 宾客陆陆续续的入了府,坐在了席上。 有人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见公主的身影,便是笑话起了楚阁老夫人。 “不是说夫人请了公主,怎么这都开席了,公主还未现身?” 另一个夫人道,“适才在来的路上,我倒是瞧见了公主的轿子,却是朝入宫的方向去,楚阁老夫人,公主究竟有没有答应啊,你莫不是在我们面前吹牛吧。” 一阵哄笑,楚霜霜坐着着实没了面子。 “公主贵人事多,入宫去见太后了,这事情她早已同我娘说过了。” 楚霜霜抬手,随即身后的下人捧着一盒木盒子走上前来。 “这礼盒还是公主府一早派人送来的。” 众人见状,新奇的站了起来,凑上了上去,都想看看公主送了什么好东西给她。 楚霜霜看了眼自己的娘亲,楚阁老夫人即刻站了起来,亲自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就这个?一盒糕点?” 宾客们看见了那一盒子的糕点,就如同楚霜霜先前瞧见糕点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 都以为是好东西,却不想竟是这么个不稀罕的玩意。 “一定是公主府上的御厨做的,大家一起尝尝。” 楚阁老夫人命下人当众将这一盒子的糕点分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好每个宾客人手一个,就好像是算好了的一般。 楚阁老夫人有些惊讶,她原先还想着不够了怎么办。 可越是这样的巧,她就越是有些不安。 公主算无遗漏,这其中一定是有问题的。 众人吃了那糕点,面色皆是难以言喻。 半响过后,有个夫人起了个头,说着:“这宫里头的糕点果真是不一般,我得细细品尝着。” 然而实际上她咬都咬不动。 一众宾客附和着,更加不敢质疑这糕点,直到一个孩童哭了起来,大声嚷嚷着,“这糕点险些把我的牙给蹦了。” 抱着她的夫人连忙尴尬地解释道,“她正在换牙,牙口松动了,这才咬不开。” ...... 与此同时的虞晚舟,正坐在太后的身旁,手里捧着一个暖炉。 西宫莫名的森冷,尹嬷嬷在她入座后,就给了一个暖炉。 太后近日的精神气不如以往了,说两句话就困了。 整日整日的睡,一天能睡上九个时辰。 “可找御医来看过了?” 尹嬷嬷点点头,“说是换季所至,秋乏罢了。” 哪有这样的秋乏? 虞晚舟直觉是她皇帝老爹和淳贵妃又在耍幺蛾子了。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联手害死了她的母后。 “再让御医来看看,让王御医来。” 尹嬷嬷也担心太后,故而连连点头,转身就命人去把人请来。 太后单手撑着脑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瞧见虞晚舟乖巧地坐在身旁。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见你还睡着,就没有打扰。” 虞晚舟如实说着,顺手将自己手里的暖炉给了太后。 太后手里的那个暖炉已经凉了。 “如何?近日可有什么事情?” 虞晚舟微微点头,“有两桩事情,一个是楚家二小姐今日生辰,我六皇弟丧期还未过,楚家就要大操大办,有些不合适。” 太后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的蹙眉。 这不是她想要听的事情。 这个事情顶多也就是传到淳贵妃的耳里,让她去搓一搓楚家的锐气。 近日她疲乏不堪,没这精神去搅合浑水。 “还有一桩事情,昨日黄昏,我在闹市被人故意刁难了,那人口口声声指着我,可我听着那人半句话都不离淳贵妃,恐怕是受她之命,故意败坏我在百姓心中的名声。” 公主声誉如同国体一般重要。 太后眉头紧蹙了起来,“你确定?” “驸马已经把那些人都抓住了,昨日也当街简单盘问了一番,的确是受宫中人指使,我和驸马担心再问下去,恐怕牵扯到了后宫,这才先把他们关入狱中。” “她倒是有能耐!”太后冷哼了一声,从睡榻上坐了起来。 公主能顾大局隐忍,这淳贵妃却不顾一切,只想毁了公主。 “此事,的确棘手得很。” 牵连后宫里头的人,不论是谁干的,这南蜀皇室都颜面无光。 “你驸马经常帮皇帝解决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此事他就没有法子了?” 虞晚舟勉强笑了笑,垂下了眼眸,“他倒的确有法子,可事关皇室,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告诉他,尽管用自己的法子去揭开此事,不过也要记得维持皇室颜面。” “有皇祖母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虞晚舟虽是这般说着,可心里却是不太畅快。 这太后分明是想借策宸凨的手杀人,而后出了事情,她皇帝老爹追问下来,她老人家倒是能将自己摘个干净。 策宸凨是帮她杀人的剑,怎么可以被旁人算计了去! 第231章 她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虞晚舟从太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策宸凨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和一个小太监说着话。 见她来了,那小太监低着头就走。 “你什么时候在淳贵妃身边安插了人?” 虞晚舟甚是惊讶,这策宸凨好大的能耐。 “不是我的人。” 她身旁高大挺拔的男人淡淡地道,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着。 虞晚舟愣了半响,迟疑地抬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 日光错落在廊下,忽明忽暗地照着他,英俊的眉目间敛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你也借刀杀人啊?” 她张大了嘴巴。 策宸凨低低地笑开,看着她,“怎么?就允许你把人当刀子使,不许旁人这么干?” “那他是谁的人?” “一个想向太后邀功的人。” 两人站在宫道内,看着不远处急急走来的王御医。 王御医背着医药箱,远远地也看见了他们夫妇二人,并未停下脚步,只是朝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太后想废了我父皇,不想她还未出手,就反被算计了。” 虞晚舟压低了嗓音,偷偷地同策宸凨说道。 身旁的人半点惊讶也都没有,微微颔首,负手跟在她的身侧,“猜得到。” 虞晚舟微微一叹,抬头望着大雁飞过天空。 “风水轮流转,不是太后位于上风,就是父皇位于上风。” “公主想看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策宸凨虽是反问她,可心里清楚,她有些等不及了,便是把她冰冷的手握紧在手心,“稍安勿躁,这十年你都等下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急的人哪里是我。” 虞晚舟蹙眉,仰起小脸看向他,“是淳贵妃先不肯放过我的。” 她一直看中那后位,膝下唯一的皇子死了,她想要后位,就只能除去太后了。 太后是她现在最大的靠山,若是太后死了,淳贵妃想要她死,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说来说去,权势还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等等。” 策宸凨轻拍着她的手背。 “过不了多久,皇帝也得看你的脸色。” 虞晚舟从不过问策宸凨在密谋些什么,只知道他应当是在谋划着。 “那夫君,你可得快些。”她微微笑着,“近日离你近了些,愈发忍不了憋屈,沾染了你嚣张的行径。” “装不下去了?”策宸凨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虞晚舟抬眸瞪了他一眼,“不准笑话我。” 她想要甩开策宸凨牵着自己的手,无奈自己压根就比不过这人的力气。 她在这铆足了劲想要从他的手里挣脱自己的手,小脸都涨红了,他却是面不改色不为所动。 一路上,宫人们看着惯来乖巧的公主竟是还会有这一面,同驸马一路嬉笑打闹,委实羡煞旁人。 淳贵妃一身素装,站在阁楼上,看着底下的虞晚舟和策宸凨经过,嬉笑声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里。 她微眯的眼眸目露凶狠,抬手一把把自己的头上戴着的白色绣花扯了下来,朝着他们扔了过去。 白色绣花才多重,被风轻轻一吹,就落在了别处。 “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淳贵妃转过身,看着候在一旁颤颤巍巍的小宫女,冷笑着走了过去。 “本宫记得,你是死囚,因隆恩浩荡,你才有命入宫,而你爹和你的兄长,还逃脱在外。” 小宫女当年是顶罪的。 她害怕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想做什么,奴婢都可以帮娘娘。” 淳贵妃瞥了她一眼,扔了几片金叶子在她的面前。 “本宫知道你有门路,找人杀了公主,事成之后,本宫不仅给你一袋子的金叶子,还会还你自由。” 这种好事,小宫女求之不得的应了下来。 公主如今又是住在自己府邸,在宫外行刺,可比在宫里头简单多了。 “小心一点,公主身边的策宸凨可不是好对付的。” “奴婢明白。” 小宫女捡起那几片金叶子,退了出去。 “娘娘,不好了!” 小太监跑了进来,匆匆忙忙地附耳几句。 淳贵妃的脸色愈发阴狠了起来。 她一手挥开了桌上的茶壶,滚烫的热茶一下子把她的手背烫出了几个泡。 那小太监后怕的连忙低头去见碎片,大气不敢出。 “那楚家算是个什么东西?如今长能耐了,居然敢在我城儿的丧期大办特办她楚二小姐的生辰!” ...... ...... 虞晚舟和策宸凨坐在马车上,特意叮嘱了车夫驾车慢一些。 如今的街市,不如以往热闹了,路上的小摊贩比行人多。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经过马车时,虞晚舟感觉到了地面都是在震动。 “淳贵妃的动作倒是快。” 等他们的马车在公主府停下时,楚宅子门前跪了一片,一眼望去,黑压压的满是人头。 宫中禁军脸上森严冷峻,押着她们一个个上了囚车。 楚霜霜远远地就看见了虞晚舟下马车,连忙指着她,同身旁押着自己的禁军道,“若是我们都有罪,公主也有,她今日还送了我好大一个礼盒。” 她不明白虞晚舟送那么又硬又难吃的糕点是什么意思,但是楚阁老夫人已经明白了过来,其他受牵连的官家女眷也是反应了过来。 公主早已暗示她们,不可大操大办楚二小姐的生辰,可没人会意。 故而,在楚霜霜指着虞晚舟,想要拉她下水的时候,这些官家女眷皆是不说话。 楚阁老夫人冷眼看着走过来的虞晚舟。 宫中禁军虽不敢动虞晚舟,可也是受了淳贵妃属意的,谁牵扯上了这场宴会,都要抓起来。 禁军统领看了眼从跟在公主后头的策宸凨,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功。 “公主,劳烦您回宫解释一下,毕竟还在六皇子的丧期。” 虞晚舟娇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本就是这么想的。” 楚阁老夫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压着声音,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公主果然不简单。” 那一盒子的糕点,就是她为自己谋划好的退路。 第233章 维护 虞晚舟面上的笑意恰到好处的挂着,没有半点慌张。 跪到了她皇帝老爹的面前,她也是不慌不忙。 淳贵妃第一个发难的对象就是她。 “皇上,你看见了吗!” 她指着虞晚舟,双目赤红,手指在抖。 “她和我城儿的死,根本逃脱不开关系!” 皇帝看着虞晚舟跪在跟前,眉头深皱着,他倒也没有信了淳贵妃的疯话。 虞晚舟这样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会杀人,杀的还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六皇子。 策宸凨是同虞晚舟跪在一起的。 夫妇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帝念着战事还得靠策宸凨去平定,故而声音也缓和了几分。 “晚舟,你可有要说的?” 他给了解释的机会,皇帝想着不论虞晚舟说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她这次的不懂事。 可偏偏虞晚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淳贵妃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公主是不屑于解释吗?还是拿捏住了皇上一定要用你的驸马领兵出征,所以才如此淡定?” 闻言,虞晚舟轻蹙着眉头,看向皇帝,神情怔愣愕然。 “父皇,战事如此紧张吗?若是当真需要驸马,请你一定吩咐。” 皇帝狠狠地瞪了一眼浑然不知的淳贵妃。 她口不择言,竟是把他的底牌都给亮了出来。 正说着话,太后被尹嬷嬷参扶着走了进来。 王御医给她扎了几针,她吐了几口黑血出来,精神气虽还未恢复,但比前几日好多了。 瞧着那几口黑血,太后也不用问,就明白了过来。 淳贵妃和皇帝容不得她了! 此事她并未声张,对外也只是说王御医按穴道的手法很不错,让他每日到西宫来侍奉太后。 皇帝并未起疑。 而淳贵妃一心扑在撕了虞晚舟上头,压根也没有注意到。 见太后来了,皇帝连忙起身,扶着她入座。 “只是一些小事,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太后您老人家。” 太后按了按太阳穴,眉头紧蹙着,瞧着就是浑身都不舒服的样子。 皇帝在一旁看着,转头一脸关切地叮嘱着尹嬷嬷要好生照顾太后。 若非知道了是他在背后起了杀心,太后还真的以为这皇帝待他是不错的,险些就心软了。 “究竟是什么小事情,让嫡亲公主跪着,让这么一大群官家女眷都跪着?” 太后微微一叹,不满地瞥了眼皇帝,“你还想瞒着我?” 皇帝有些尴尬地交叉着手在身前,俯身道,“这不是见您近日身子欠安,不想惊动您吗。” 太后冷哼了一声,抬眸冷眼扫过正死死地瞪着虞晚舟的淳贵妃。 她那个样子,就像是要杀人一般。 “又是和淳贵妃有关系?” 虽是一句问话,可太后心里清楚得很。 皇帝一时间没了话。 “六皇子死了没多久,本宫哀恸缓不过来,还请太后您体谅一下。” 淳贵妃朝着太后俯身,待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捂着嘴,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我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太后从未有过子嗣,自当是不懂的。” 太后脸色一冷,搭在扶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殿内跪了一众女眷,皆是大气不敢出。 在这个当口,却只有虞晚舟敢说话。 “皇祖母虽无子嗣,可她待我父皇是真心的,对我疼爱也是真心的,淳贵妃你怎么能这样伤她老人家的心?” 淳贵妃却是笑出了声,“瞧瞧,谁说我们这位公主草包?她伶牙俐齿得很!皇上你看见了吗?” 皇帝皱着眉头,甩开了她拉着自己龙袍的手。 “太后,还请您看在她丧子的份上,轻饶她的胡言乱语。” 皇帝是真心偏爱淳贵妃的。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出言维护淳贵妃。 太后眉眼未抬,似乎连看都懒得看淳贵妃,她挑眉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女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六皇子丧期未过,正好碰上了楚二小姐的生辰,楚家即便是要办,也应当低调一些,可下面人的传话说,这楚家大操大办,一场生辰宴罢了,竟然连府中的家具都一并换成了新的,她们楚家根本就没有把整个南蜀皇室都放在眼里。” 楚阁老夫人纠结了几番,在淳贵妃话音落下后,连忙磕头解释了起来。 “这是一场误会,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了。” 楚阁老夫人恼羞得那张老脸都红了。 “昨夜我和阁老吵了一回,闹得有些厉害,砸了一些家具,这今日就要请客,也不想失了礼数,这才......这才换上了新的。” 太后听着微微颔首,并未说什么,只是看着其他女眷,“那这些人呢?都是参加生辰宴的宾客?她们受邀参加,又有什么错?” 不等人回话,太后又看着虞晚舟,“今日公主入宫来看看哀家,并未参加宴会,你们为何要她也跪在这里?” “公主是没有参加宴会,可她送了一个大礼给楚家,我儿丧期,她居然还有心思挑选珍贵的礼物给楚家,可我儿入土那日,她却没有来。” “公主没去又如何?” 太后沉沉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那日哀家也没有去,皇帝也没有去,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都怪罪了?” 淳贵妃面色惨白,几乎是被太后的话堵得透不过气来。 安静了几息,她突然指着虞晚舟,情绪激动了起来,“那公主还有心思为楚二小姐置办生辰礼是怎么回事?听说公主府的人一大早就把礼物送了过去!” 虞晚舟蹙眉,“此事门房也同我说过了,说是天一亮,楚府就派人来请我过府,下人们怕扰了我休息,就回绝了他们。” 所谓的公主府一早上派人去送礼,不过是楚阁老夫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吹牛罢了。 此事,不仅两家门房小厮能作证,就连在街上摆摊的小贩们也能作证。 “至于那个礼盒,的确是我准备的,但我念着六皇弟丧期未过,边疆战事也未平,城内又涌入了不少难民,这些糕点是她们逃命途中带着的,我不忍见她们苦难, 第234章 看穿 虞晚舟不紧不慢的说着,“一来,他们有了银子可以买新鲜的吃食,二来这些糕点理应让我们这些身于高位的人来尝一尝,记着百姓都在受什么难。” 楚阁老夫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冷笑了起来。 不用她开口,那个淳贵妃自是不会放过虞晚舟。 “你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会真的以为我们都信了吧?” 正如楚阁老夫人所料的那般,淳贵妃冲着虞晚舟口出讥讽,甚至扯出了当年的那一桩桩旧事。 “自我城儿死后,我思来想去了很久。” 淳贵妃眼眶泛红地看向皇帝,哽咽的声音字字都在颤抖。 “为什么好端端的我城儿连战场都没有上,就死在了途中。” “为什么我在宫中好好的贵妃做着,执掌着凤印,却落入现在的下场。” 太后在听到凤印二字的时候,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淳贵妃还记挂着凤印,这是哀家收回的,凤印也在哀家的手里,你事事都怪在晚舟的身上,分明就是想她死。” “我当然想她死!” 淳贵妃瞪大了眼睛,凶狠无比的磨着后槽牙,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勉强强地稳住自己的情绪。 “太后,你若是今日不信我,来日被她坑死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太后迟疑地眯起眼睛,在虞晚舟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扫了一圈,而后看向了淳贵妃。 “远的不说,就说楚二小姐的生辰,公主为何在楚家送请帖的时候,没有出言提醒,反倒是在今日惺惺作态的送上了一盒极富有属意的糕点?你有这功夫,为何不提醒楚家?” 虞晚舟握了握手心,抬眼看着淳贵妃,抿着下唇,眉头轻蹙。 没想到六皇子的死,倒是让这淳贵妃清醒了过来,看穿了她。 “怎么了?公主为何不说话?你不是很能言善道吗?” 淳贵妃站在她的面前咄咄相逼着。 她若真的不说出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太后和皇帝都会对她起疑。 正当虞晚舟要开口的时候,身旁的策宸凨已经沉沉地开了口。 “楚阁老夫人办宴席从未出过纰漏,城中也时常流传着楚家宴席的佳话,公主也曾同我私下商议过,是否要提醒一声,是我觉得不需要,楚阁老夫人应当是会避讳。早知如此,当日我就应当听公主的。” 策宸凨把所有的错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男子向来是不会管这宴席的事情,对这其中的门道自然也不懂。 有此决定,也实属正常。 总之,这事情,公主甚是无辜。 太后有些乏了,“既然一切都说开了,你们这些女眷送上厚礼的,都各自领罚去,城中难民愈发多了,哀家就交由你们负责她们的温饱,至于楚家。” 她看着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楚阁老夫人和楚二小姐,转头对着皇帝低声道,“哀家觉着楚家近日来办的错事不止这一件,也不知道是不是阁老年事已高,糊涂了。” 太后很是不满。 但楚家的事情,与太后牵扯不上关系。 她所谓的不满,只是因为皇帝早已不满楚家,她今日故意刁难楚家,好给皇帝一个收拾楚家的机会。 如此一番示好,也只是为了让皇帝对她掉以轻心。 皇帝就如她所料的那般,甚是感激地朝着她微微颔首。 “太后说的不错,这楚家愈发不像话了!” 皇帝脸色一沉,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把楚阁老连降三品,以儆效尤!” 皇帝顿了顿,瞥了眼淳贵妃,声音柔了下来,“如此,贵妃应当也是满意了吧。” 岂料淳贵妃挑眉看向虞晚舟,勾唇冷笑着问道,“楚家倒了,公主可满意了?” 虞晚舟眉头一紧,仰起小脸看向她,甚是无辜地眨眼,“我不明白贵妃是什么意思,自我嫁出宫后,楚家就在隔壁府邸,对我时常照拂,我怎么会看楚家的笑话。” 淳贵妃冷哼了一声,问着皇帝,“皇上,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封楚阁老为当今阁老的?” 皇帝皱着眉头,狐疑地看向了虞晚舟。 他想了起来。 这楚阁老当年还是虞阁老的门客罢了,为了上位,出卖了虞阁老,而他也正是打这虞阁老门客的名声,被皇帝封为了阁老,以堵住悠悠众口。 若这一切,都是虞晚舟在的报复,那她的心思缜密至此,未免也太过可怖了! 可虞晚舟一脸的无辜懵懂,似乎压根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其实,楚阁老当年和皇帝的交易,知道的人也就寥寥几人罢了。 虞晚舟当年五岁不到,不知情也实属自然。 太后对当年的事情虽然不知情,但也有所耳闻。 此时,她紧着眉头,在心中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相信虞晚舟。 况且,这么多官家女眷在场,若是当年密谋的事情被这些人知道了,传了出去,也是抹黑皇室。 “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淳贵妃你自己心虚,就看旁人都和你一样城府深。” 太后为虞晚舟开口,自会影响了皇帝的判断。 皇帝当下脑袋混沌一片,什么也理不清楚,自是太后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虞晚舟走出宫,坐在马车上时,握紧的手心满是冷汗。 好险,她差点就被那个淳贵妃揭穿了。 她看着策宸凨踏进了马车,还未坐在她的身边,她就伸手去抱着她的手臂,有些慌了。 “虽说适才糊弄了过去,可是我父皇是何等精明的人,恐怕他自己想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她声音微微在抖,有些六神无主,“我要怎么办?” 策宸凨宽厚修长的手掌覆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揉着。 “你放心,他便是想明白了,也顾不上我们。” “什么意思?”虞晚舟疑虑地看着他,忽而倒吸了一口气,惊讶道,“你又做了什么吗?” 策宸凨淡淡地笑着,伸手将她搂进了怀中,“你只管看戏就好,别费心神了。” 皇帝的旧疾又犯了,头疼欲裂,本是要召淳贵妃来帮他按头缓解,却不想淳贵妃一见着他,张口闭口就是说虞晚舟的坏话。 第234章 公主有什么要交代的 皇帝本就头疼的难受至极,听她絮絮叨叨地揪着虞晚舟不放,按着他头的力道不知轻重。 “够了!” 皇帝忍无可忍,把她的手甩开。 “寡人念你丧子失了心智,不同你多计较,你自己回宫,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寡人。” “皇上,你不信我?你自己好好想一下,自从你把你那个嫡亲公主接回来后,我们可有一日的安生日子过!” 皇帝皱着眉头,紧闭上双眼,甩甩手,命人把她拖了下去。 太后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喝茶,听到了那淳贵妃的嘶叫声,她忍不住回想起了淳贵妃今日说的每一句话。 “尹嬷嬷,你觉得呢?” 尹嬷嬷愣了半响,也没有弄明白太后说的是哪一桩事情,只得惭愧地低了下头,“老奴愚钝,还请太后言明。” “你可看清这嫡亲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后握紧着杯子,眯起了眼睛。 “今日淳贵妃的话,倒是提醒了哀家,的确,自这位公主回宫后,这后宫就不太平。” 尹嬷嬷思量了半响,小心翼翼地道,“老奴觉着怕是凑巧了。” “说来听听。” “别的不说,就光说凤印一事,在公主被接回宫之前,您不就是一直在想办法拿回来么。” 尹嬷嬷说着便笑了起来,“当时不是还说,公主是您的福星?” 至于其他的那些事情,也的确是再凑巧不过的事情了。 淳贵妃野性十足,一直盯着那后位,才想出了让自己亲儿子上阵杀敌夺功劳的法子。 “明眼人都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事情,不就是想母凭子贵,六皇子成了太子,她坐上后位不就指日可待了嘛?” “况且......”尹嬷嬷顿了顿,左右环顾了一圈,屏退了一众宫人,这才低声附耳道,“淳贵妃和皇上对您下毒的事情,总不见得也是公主的手笔吧?” 闻言,太后点了点头,“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公主,才救了哀家一命啊。” 尹嬷嬷冷哼了一声,道,“我看啊,这一切都是淳贵妃咎由自取,她死了儿子,后位无望,自是要拉个垫背才能解气。” “公主不是还说这淳贵妃收买了乞儿,当众污蔑她么。” 太后眉眼紧锁了起来,她用一生心血维系着南蜀皇室的颜面,最是不能容忍旁人玷污了皇室。 “她做事不分轻重,别说是做皇后了,便是现在的贵妃之位,也是高抬了她。” 太后一想起来,就动怒,握着茶盏的手颤抖得很是厉害。 尹嬷嬷连忙道,“太后,王御医说了,您切勿动怒。” “宫里头有这么一个祸害在,哀家怎么能安心!” 太后重重地放下了茶杯,长叹了口气。 ...... ...... 虞晚舟一日进了两回宫,又是跪又是受了惊吓的,回了寝房就倒在了床上。 “我从未感觉到如此累过。” 她趴在床上,看着策宸凨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语调低软。 虞晚舟看着策宸凨坐在床榻旁,从剑鞘里抽出了长剑,正用白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 他每每擦拭着自己的长剑,那就代表,他又要去帮她皇帝老爹杀人去了。 “这次,我父皇又想你去杀谁?” “楚家。” 策宸凨俯身凑近了她,温热的气息全数喷洒在她白皙的脖颈处,薄唇勾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回,公主可满意了?” 适才还觉着疲惫不堪的虞晚舟,一下子有了劲,从床上坐起。 “父皇这么快就忍不了他们了?” 策宸凨微微颔首,低声笑道,“今日淳贵妃在一众官家女眷面前,险些爆出了当年楚家和皇帝之间的秘密,皇帝恐夜长梦多,杀了省心。” 虞晚舟面上挂着笑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策宸凨挑眉,“公主有事要交代?” “我可以见他们最后一面吗?” 她说罢,又连忙道,“若是麻烦又不要了,你帮我带个话去也成。” “的确是有些麻烦,得公主你付出点代价。” 虞晚舟蹙眉忙问,“什么代价?” 只见面前这张俊脸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虞晚舟眯起了眼眸,她想起了那本《二三事》上所写,某一日那夫人有事想拜托她家夫君,千求万求,费了老大劲,她夫君都不愿意答应,直到这夫人亲了她家夫君,往后不论她想要什么,他家夫君都屁颠颠地把事给办了。 她还记得,那章末尾,那位夫人甚是得意的写了四个大字:屡试不爽。 也不知为何,虞晚舟只觉自己脸蛋烧得厉害,一抬眼就撞进了策宸凨那双湛湛黑眸中。 他的眼眸里尽是自己羞红了的脸。 “公主当初哄骗在下,说心悦在下已久,当时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怎么如今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做,脸就红成了这样?” 策宸凨勾了勾唇就要起身,才刚刚站了起来,就被身后这丫头自后头环住了脖颈,而后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 虞晚舟的红唇拂过他的耳畔,尚未找准他的薄唇落下,这人就倏地站了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呼吸有些沉。 “等事办成了,我再来问公主讨要酬金。” 虞晚舟浑然不知他怎么了,呆坐在床榻上。 她什么都还没有做呢! 楚家就在隔壁。 策宸凨一身玄衣,俊脸罩着一个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他翻墙跃进了楚家宅子。 此时,楚阁老正因为连降了三品,正怒骂着楚阁老夫人和楚霜霜。 楚阁老夫人也是生气,她直说是自己被公主坑害了一把。 “公主?你这刁妇还不快闭上嘴!” 楚阁老惊恐地走出前厅,对着隔壁望了望。 “你的话若是传到了隔壁宅子里,被那个姓策的听见了,我可救不了你!” 楚阁老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心狠手辣的策宸凨甚是护妻。 “怕什么?他还能来杀我不成!” 楚阁老夫人话音才落下,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前厅门口站着一个玄衣面具男子。 他长得高大挺拔,黑影罩下,着实把站在 第235章 别找错人报仇了 楚阁老胆颤地比划了一下来人的身高。 “这......驸马爷是你吗?” 南蜀有九尺高的男人少之又少。 “我夫人口不择言,明日,明日一定让她登门,向公主请罪。” 楚阁老的声音止不住的在抖。 “今日太晚了,公主一定已经睡下了,我们就不去打扰公主了。” 楚阁老夫人看不管楚阁老这胆怂的鹌鹑样,一把把他推开,双手插在腰间,“你怕什么?你可是朝廷命官!就算是策宸凨真的来了,他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高大挺拔的男人嗓音淡淡,透着几分夜间的凉意。 “夫人张口闭口生杀之词,想来也不怕死。” 他一开口,楚阁老夫人就认了出来。 还真的是策宸凨。 脑海中回想起了他面无表情地单手掐死苏禾霓的样子,她后怕地连忙跑到了自家夫君身后。 “还真的是他?” 楚阁老又气又怕,一心为了自保,又把自己夫人给推了出去。 “老臣我管教无方,驸马你想如何处置她,我绝无二话,也不会状告到皇上面前。” 他说罢,又怕策宸凨不信,连忙又添了一句,“所谓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嘛。” 楚阁老夫人一听这话,伸手就去掐楚阁老的耳朵,两个人就此扭打了一起。 而楚霜霜早就慌了,高喊着下人,可院中静悄悄的一片,压根就没有下人的影子。 “你吵到公主睡觉了。” 策宸凨剑眉微沉,举起长剑。 剑光一闪,一滴血从他的长剑滴落, 楚霜霜捂着自己的喉咙,惊恐地双目瞪出了红血丝,连连往后退着。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着。” 策宸凨收起了剑,眉间敛着不悦。 他并未要楚霜霜的命,只是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罢了。 而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楚阁老和楚阁老夫人已经惊吓的抱成了一团,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这个执掌着他们生杀大权的男人不急不慢的朝着自己走过来。 “公主有话要交代你们。” 闻言,这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能活命。 “我们明日天一亮,就去公主府上。” 楚阁老如是说着,双眼诚恳。 策宸凨一手拎起了他的后颈衣领,就往院中走去,楚阁老夫人和楚霜霜唯恐惹怒了他,自己忙不迭是地就跟了上去。 楚家院中有一道墙壁,与公主府共用。 那墙壁的角落里,有一个狗洞。 楚阁老夫人瞪着那狗洞,甚是疑惑,“怎么会有狗洞?” 她最是怕狗,故而每个月都会亲自检查自家院子的墙壁,确保没有狗洞。 “爬过去。” 长剑刺入了楚阁老脚旁的土中,策宸凨双手漫不经心地搭在了上头。 “爬......” 楚阁老锦衣玉食惯了,看着这狗洞,着实蹲不下来。 “公主当年,就是爬了狗洞,才逃脱活命,楚阁老不想爬,是觉得自己比公主尊贵,还是说......”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长剑,“你不想活了?” “自然是想活的!” 楚阁老连忙蹲了下来,没有半点犹豫地,眼睛一闭,就爬了过去。 楚阁老夫人和楚霜霜在他爬过去之后,也连忙趴在了地上,爬了狗洞。 策宸凨翻身越过墙头,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平武早已在此候着,等他们一来,就动手把他们绑着了。 而楚阁老在看到平武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你不是当年的策家的......” “阁老认得我?这么些年认得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平武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着实把楚阁老吓得连忙闭上了嘴,连连摇头,“不认识,不认识,我们素未蒙面过!” “绑去暗室。” 这是新建的暗室,就藏在前厅的底下。 暗室的通道都点着蜡烛,只是这里头太过黑暗,烛光再亮,也只能照亮一小处。 平武并未蒙住他们的眼睛。 这暗室里摆了两个烛台,上头摆满了牌位。 楚阁老往前一看,那上头的牌位全是姓策的,他惊吓的连连后退,又一不小心撞倒了身后的那烛台,一个牌位啪的一下倒了下来,砸在了他的手上。 楚阁老双手颤抖的拿起一看,那正是虞阁老的牌位。 他害怕的连忙把那牌位摆正后,又跪在了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头,直到鲜血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里,这才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这三人迟疑地回头去看。 一个娇俏的少女手提着灯笼,正缓步走了下来。 烛光照在那张娇俏的脸蛋上,这三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公主殿下!救命啊!你驸马想杀了我们!” 楚阁老夫人第一个扑在了虞晚舟的脚下,拉着她的裙摆,“公主,老妇错了,今日不该对您出言不逊,是老妇错了。” “驸马同你们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想杀你们呢?” 虞晚舟垂下眼眸,冷眼看着抓着自己的裙摆的那双手。 楚阁老夫人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通道内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策宸凨走了过来,他看着虞晚舟,眉心一沉。 少女朝他吐了吐舌头,“杀人嘛,天越黑越好办事。” 原是说好等她睡醒了再来这暗室,可虞晚舟哪里睡得着,便是偷摸着下来。 策宸凨一回到寝房见她不在床榻上,就猜到了她在这里。 驸马随手把角落里的椅子搬到了虞晚舟的身后。 少女翩翩然地坐下,低头垂眸抚平着适才被楚阁老抓皱了的裙摆。 “驸马是受我父皇之命,要取你们首级,你们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可千万别找错人报仇。” 虞晚舟的声音娇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请公主念在我们楚家和虞家颇有渊源的份上,救救我们!” “渊源?” 虞晚舟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秀眉紧蹙着看向楚阁老,挑眉示意他往身后的牌位看看。 “恐怕虞家一百零六条人名都不会同意。” “公主,臣当年也是被逼无奈啊,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臣若是不为他办事, 第236章 你也敢说大逆不道的话 虞晚舟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傍晚时修剪的指甲,总觉得还有些不如意的地方,拿起了剪子,就着烛光,细细地又修了起来。 楚阁老神情微愣,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开始打量起虞晚舟的神色。 这暗室阴森可怖,连他初初下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是胆子这么小的公主。 可她神情着实自然。 楚阁老眉头紧蹙着,又看了看那两个烛台上的牌位,心中起了一个不安的想法。 难道......公主和驸马一直在密谋策划着什么? 楚阁老镇定了下来,拉着自家夫人和楚霜霜,跪在了虞晚舟的面前。 “公主,臣在朝中多年,一直在找机会,为虞家报仇。” 虞晚舟却是挑起了眉梢,浅浅的笑着,看向了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她都不敢对人说呢。 “臣这些年私下偷偷掌握了淳贵妃与朝中大臣私相授受的证据,若是公主需要,臣愿意把证据双手献给公主。” 虞晚舟用剪子剪了剪烛心,有了点兴趣,“你真的有?” 楚阁老重重地点头。 他当初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没成想还真的能保自己一命。 “拿来看看。” 楚阁老连忙把放着证据的地方说了出来,然后又道,“我家小女可以带路。” 那地方放在了楚家祠堂的阁楼里头,若无人带路,还真的需要费一番功夫。 虞晚舟思量了一会,看向策宸凨。 清贵高大的男子对着她微微颔首,而后冷眼瞥向了楚霜霜,“你跟我来。” 楚霜霜起身的时候,同楚阁老交换了一个眼神。 虞晚舟看见了,但是她只当没有瞧见。 策宸凨走后,楚阁老和楚阁老夫人跪在地上,又哭哭啼啼地对着虞晚舟说了许久的话。 除了忏悔愧疚,就是忆当年。 虞晚舟耐着性子听着,消磨着时间。 她对楚阁老夫人所说当年她母后的一些事情,还是挺有兴趣的。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烛台上放着的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暗香愈发淡了。 烛光微微晃动,沉稳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楚阁老和楚阁老夫人细细地去听,只有一道脚步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放下了心。 策宸凨走了回来,身上还沾着夜间的冷意未消。 “人跑了,证据也没有拿到。” 听见他低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楚阁老彻底松了一口气。 “你们......”虞晚舟看着适才修剪好的指甲,一手把玩着剪子,似笑非笑地问着,“玩我呢?” “公主,一定是小女太过惊恐了,所以才跑了,您放心,只要我们是安全的,她一定就会带着证据回来。” 闻言,虞晚舟勾唇浅浅的笑了笑,“如此,我也只能被你们拿捏了,是吗?” 她撇撇嘴,仰起小脸,看向了策宸凨。 “办法有的是,请公主放心。” 虞晚舟打着哈欠起身,解开了策宸凨身上的披风,罩在了自己的身上,“夜凉被窝冷,驸马尽快处理了,来给我暖被窝。” “是。” 策宸凨微微颔首。 楚阁老夫妇二人惊恐地看着虞晚舟那娇小的身影一步步地走上石阶,最后消失在尽头。 当打更人敲着铜锣,高声喊着“小心火烛”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了那楚家大宅燃起了熊熊烈火,与之一墙之隔的公主府也因此遭了殃,下人护卫都提着水桶跑了出来。 救火的是公主府的人,而楚家却是毫无动静。 一场大火,烧了一整夜,把那道墙也一同烧毁了。 翌日清晨,府衙来了人清点人数,数来数去,楚家少了一人。 可人都烧得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来。 府衙管事的正愁得团团转,只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孩舔着糖葫芦,高声道,“昨夜楚家二小姐出府逛夜市去了,她一定还活着。” 楚家二小姐爱逛夜市是出了名的。 这管事的又是细问了一番几个小摊贩。 小摊贩们每日见过那么多的客人,哪里还记得楚二小姐昨夜有没有光顾过自己。 他们见官家询问,省得麻烦,便是连连点头,都说见过了楚二小姐。 此事上禀了皇帝的时候,策宸凨就跪在殿外。 皇帝要的是楚家灭门,他却漏了一个人,他是来领罚的。 可皇帝正是重用他的时候,哪里敢罚他。 在府衙的人禀报了楚家的事情后,他就命人把策宸凨请了进来。 “楚二小姐的事情不怪你,她性子野,时常流连在外头,反正她对十年前的那些事情一概不知。” 可正是这么一个皇帝认为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楚二小姐,在响午的时候,写了一封状告驸马公主杀了他全家的血书,站在闹市上。 彼时,虞晚舟正站在阁楼上远远地看着。 一个是整日搬弄是非的楚二小姐,一个是万事不敢同人争辩的嫡亲公主。 没有人会相信楚霜霜写的东西。 那些路人瞧了一眼楚霜霜那封血书上的内容,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就在楚霜霜绝望之际,府衙来了一队巡逻卫兵,拨开人群,上前就要抓她。 楚霜霜害怕地转身就要跑,可她没走几步,就被这些卫兵包围住了。 而街的另一面,策宸凨领着几个公主府的护卫走了过来。 “楚二小姐当街污蔑公主清誉,把她交给我。” 楚霜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抓着那巡逻卫兵的统领,猛地摇摇头,绝望的张大了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发出:“啊~” 卫兵统领自是不会理会她,亲自给她的双手锁上了铁链,然后交到了策宸凨的手里。 楚霜霜被带回了公主府,虞晚舟就在院中等着她。 见她不安地瑟瑟发抖,微微笑着道,“你既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入我府中的,我自是要你平安地踏出我公主府,不然你那一纸状书不就成了真的?” 虞晚舟淡淡地瞥过她,看向了策宸凨,“那个东西呢?” “已经让人临摹了楚二小姐的字迹,在坊间发出去了。” 第237章 她也想虞晚舟死 楚霜霜睁大了眼睛,惊恐无比的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娇憨脸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虞晚舟和策宸凨算计了。 昨夜策宸凨是故意放走了自己。 不然,凭他的身手,她早该死在了那个阁楼里。 公主是想借她楚家的名义,把淳贵妃同朝中大臣私相授受的事情爆料出去,而后传到皇帝和太后的耳朵里。 这样一来,谁都不会猜到,这与公主驸马有关。 “楚二小姐失了心智,本宫良善,不愿同她计较,放了她吧。” 虞晚舟摆摆手,坐在了石桌旁。 可楚霜霜却是不肯走了,她挣扎着要冲虞晚舟而去。 策宸凨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控制住了。 “啊~啊~” 她说不出话,只能这般撕心裂肺地叫着。 那双眼充血的样子着实想杀了虞晚舟一样。 虞晚舟挑眉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将面前的那盏茶倒满。 “我为什么要害你们楚家?” 她晃动着茶盏,嗅了嗅茶香,有些不满地摇摇头,一抬手,玉锦便是将那茶撤走了。 石桌上还摆着那茶叶的陶瓷罐子,那是楚家之物。 是虞晚舟新婚当日,楚霜霜送来的。 她当然认得自己的那个陶瓷罐子。 “当年你爹娘是踩着我虞家百人口的命上位的,至于你,你做了什么还要我提醒你吗?” 虞晚舟眉头轻蹙地看向了她,而后微微一叹,“罢了,我母后说了,为人要良善,即便是杀人,也要知道她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我。” 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陶瓷罐子。 “这里头淬了毒,好巧不巧,是你送来的。” 楚霜霜拼命地摇着头,怎么也不会承认。 策宸凨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楚霜霜肩膀一斜,被迫跪在了地上。 “我新婚当晚,苏禾霓是如何用你的身份潜入我公主府,潜入我的婚房?她想杀我,你不会不知道。” 若非当晚有策宸凨想护,她还真的就会死在了自己的新房内。 楚霜霜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会被虞晚舟发现。 当日,苏禾霓找上她的时候,她只是假装不同意,被苏禾霓说了几句后,也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她也想要虞晚舟死。 “原先,我怎么也没有想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她轻轻拂过陶瓷罐子的盖子,忽而淡淡地笑着。 “后来才知道,原来楚二小姐同尉迟公子险些就定了婚约,尉迟家以为能攀上本宫,成为皇亲国戚,就瞧不上你们楚家了,害得你在坊间被笑话了一阵。” 于是,楚霜霜怪到了她的头上。 初秋的正午,风有了一丝凉意。 楚霜霜是被石渊请出了公主府的。 街上百姓都是看着她安然地走出来的,甚至公主身旁的那个侍女,还拿了一个披风给楚霜霜。 不过楚霜霜不仅不要,甚至还扔在了地上,用力地踩了几下,那神情阴狠至极,就仿佛是要杀了公主一般。 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大街小巷里几乎是人手拿着一份所谓的淳贵妃与大臣们私相授受的证据。 那里头有人名,有往来书信。 此事传进宫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虞晚舟进宫陪太后用晚膳,说起了这事情。 她倒不是为了告状,反正太后迟早会知道这事情。 因为她如今住在宫外,消息终归是比宫里头来的快。 她是为了自保,以免太后怪罪她知道淳贵妃的事情还不同她说。 太后闻言,只是笑笑,当了一桩笑话。 “哀家近日身子不好,懒得收拾她,后宫参与朝政,这是逆了皇上的龙鳞,也不知道这次,皇帝是不是该办了淳贵妃。” 虞晚舟坐在一旁淡淡地笑着,安静地给她添了茶。 可太后的如意算盘却是没有打响。 皇帝最初知道这事情的时候,的确是勃然大怒,甚至命策宸凨去把那些证据都给他找来。 策宸凨入宫的时候,手里头拿了两个证据。 一份是临摹楚霜霜的字迹抄出来的,而另一份则是真的往来书信和名单。 皇帝拿着这两份证据,砸在了淳贵妃的脸上。 淳贵妃索性破罐子破摔,埋怨了皇帝一通,愣是把皇帝的良心给喊出来了。 皇帝哀痛地抱着淳贵妃,竟是同她道歉了起来。 “爱妃,是寡人的错,都是寡人无能,才逼得你为了自保,出此下策。”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默默地退出了淳贵妃的寝宫。 他仰头看着挂在夜空上那一轮冷清的弯月,想起了一个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约莫就是淳贵妃这样的。 不论用什么法子,她总有办法得到皇帝的疼爱。 虞晚舟在太后那里坐了好久,太后也不催她走,知道她是在策宸凨来接她。 在等待的那小半个时辰里,太后许是烦闷许久,盯着虞晚舟的肚子,颇有深意地问着,“哀家见驸马对你甚是宠爱,不知你这肚子可有动静了?” 虞晚舟微微一愣,她从未想过太后竟还会关心这个。 太后一提起,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昨夜,脸蛋红了红,低下了头。 “策宸凨人不错,可总归是你父皇欠了他策家人命的,哀家总是不放心。” 虞晚舟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想着太后恐是在试探她。 到底是因为那日淳贵妃之言,令太后对她起了疑心。 “驸马曾对我说过,前尘往事就该烟消云散。” 太后却是不满地看向她,“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虞晚舟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可哀家不放心。” 太后皱着眉头,虞晚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情,揣测着太后许是有其他的意思。 可着实想不明白她有什么打算。 太后沉沉地一叹,“你性子软,哀家思来想去,总是怕你被那姓策的小子欺负了去,他不似你,城府极深,哀家有时候都看不透他。” “皇祖母不用为我担忧,我过得挺好的。”虞晚舟只得如此说。 果然,太后见她不为所动,就有些着急了。 第238章 她肚子还没动静 “六皇子死后,哀家也考量了你父皇的那几个儿子。” 她皱着眉头摇摇头,“都是些不堪重用的玩意。” “哀家同你托个底。” 太后拉着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当初你父皇欠策家的,哀家就用皇位来还给策宸凨,如何?” 虞晚舟震惊了,这一回她发誓她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 她睁大了双眼,久久没有回神。 太后是什么意思? 要封她肚子里那还没有影子的儿子当下一个皇帝? “太后,这......我父皇不会同意的。” 她轻蹙着眉头,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用自己的来替皇室还他一生,实属够了。” 太后却是冷声道,“你别念着你父皇了,他和他那些皇子一样,不堪重用!” 若非她在皇亲贵胄里找了一圈,着实找不出能听她话的人来,也不至于把脑筋动到虞晚舟这肚子上。 嫡亲公主所生的儿子,也是皇室中人。 “此事,哀家会着手帮你办成,你只当不知道就成。” 虞晚舟故作怔愣地点了点头,藏在袖中的手却是握得紧紧的。 这个老太婆!一定是觉着她皇帝老爹这个傀儡不听她话了,甚至还动了杀她的心思,故而想另找一个傀儡。 她这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居然还能被她动上了心思。 虞晚舟的肚子没有动静,可她实实在在在的为了还没影的儿子被太后算计上,而生了一肚子的气。 头一回的,她坐上了马车后,拉着策宸凨抱怨了好久。 策宸凨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末了,虞晚舟气呼呼地道,“这个老虔婆 居然还想要我的儿子当她的傀儡!她还真敢想!” 策宸凨徐徐地低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虞晚舟这般心疼的,是他们还没有影的儿子。 秋风吹起马车幔帘。 冷风卷了起来, 虞晚舟颤了颤,往他怀里钻,眼眶因着受冷风吹,红了一圈。 策宸凨搂着她,低头一眼就撞进了她通红的眼睛,“真的生气了?” 她都被太后气哭了。 策宸凨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眉头深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深宫的太后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突如其来的冷意让她命人搬来了火炉。 到了公主府,策宸凨难得同石渊闲聊了起来,说起了这事情。 石渊看着驸马爷眉眼敛着笑意的那张俊脸,愣了半响。 “驸马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什么?” 他高兴都来不及,公主如此维护动怒的那个,是他们的儿子。 石渊扯了扯嘴角,愈发觉得这策宸凨异于常人。 虞晚舟一直到躺在床榻上,看着策宸凨坐在床沿,伸手把她脚上端缀袜带解开,宽松的袜统被扯了下来,心里的气还没有消。 策宸凨见她如此,便也没有提淳贵妃的那桩事情。 可虞晚舟却又想了起来,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拉着他问着,“我父皇是如何处置了淳贵妃的?” “没有处置。” 不仅没有处置,甚至还赏赐了她好多东西。 虞晚舟听着他说了淳贵妃寝宫里发生的事情,她眉头紧蹙着,忽而冷笑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淳贵妃居然是我父皇真心爱护的人。” 只有真爱,才会如此百般忍耐退让,甚至还把对方的过错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哼了一声,“一对奸夫淫 妇!倒还真的是相配得很!” 可倒却是棘手了。 若是真爱,那她皇帝老爹不要命,也会保住淳贵妃的。 她要如何下手? 策宸凨看出了她的烦闷,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这事情也没那么难解决。” 虞晚舟微微一愣,抬头看着他,“你有办法?” “你夫君什么事情办不到?” 策宸凨俯身凑近了她,薄唇抵在了她的耳旁,呼出的热气惊得她耳根子都在发烫。 虞晚舟看他一脸坏样,用手抵着他的心口,别过脸去,“那你说来听听,你都有什么好办法。” 昨日楚家那交易,她腰酸背痛了一整日,着实是亏本了。 她想着,若是自己能办成,就用不上他了。 可她这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策宸凨。 “想知道?”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双眼眸里尽是自己的倒影。 虞晚舟很是诚然地点了点头。 “用儿子来换。” 轻纱落下,红烛微微晃动。 突如其来的一场倾盆大雨淋着院中盛开的昙花,花枝在风雨中惊颤着。 翌日清晨。 虞晚舟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马嬷嬷在外头等候了许久,也没有出声吵她。 日上三竿,虞晚舟却是怎么也起不来。 策宸凨在天方亮的时候就出去了一会,这会儿回了府,手里拿着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闻着香味就知道是城北的肉包子。 那家肉包子,每日都得天亮了去排队才能买到。 策宸凨昨日听虞晚舟抱怨,已经命下人连着去了十日,都没能买回包子来。 故而今日,他索性自己亲自去。 他去的时候,其实那家包子铺已经排起了长队。 可见他策宸凨来了,这些百姓诚惶诚恐地主动让出了位子。 策宸凨倒也没有白让人家让位给他,他买包子的时候,同铺子老板说了,今日所有买包子的百姓花销都算在他头上,回头去公主府领钱就成。 这日,街头巷尾都在说一个人。 “其实策宸凨也不是那么可怕。我瞧着他人挺好的。” “他今日一定是亲自来给公主买肉包子的,如此疼爱公主,我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 “害!我早就说他是好人了,以前他杀人,不都是听命于皇帝吗?皇帝让他杀人他不杀,那死的人不就是他自己。” 众人点了点头,有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策宸凨为人甚好,皇帝一如既往地可恶。 虞晚舟见了心心念念的肉包子,这才勉强坐起来洗漱。 在玉锦为她梳妆的时候,她已经拿着包子吃了起来。 包子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驸马贴心藏在怀中给带回来的。 虞晚舟觉得味道着实不错, 第239章 驸马着急 如今入了秋,天一黑,温度也就跟着降了下来。 太后近日尤为关切皇帝,命身边的尹嬷嬷搬了几个火炉给皇帝。 以往的火炉容易呛人,太后这次得了个新的火炉,用着着实不错,便是明人多造了几个,给了皇帝。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尹嬷嬷拿着一个陶瓷瓶子,望那火炉里头倒着什么,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尹嬷嬷手里头拿的是什么东西?” 尹嬷嬷不慌不忙的起身,双手递了过去。 “是太后亲手所制的宁神香精,用料是夏日里宫中御花园里的荷花,原本太后是留做自己用的,可她老人家听闻您时常头疼,又听太医说荷花香精能缓解头疾,便是让老奴加在着火炉里头。” 皇帝拿着那陶瓷瓶子,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荷花香味。 “太后有心了。” 皇帝把那陶瓷瓶子给了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小太监随即又滴了几滴香精在案桌上的香炉里。 石渊照常入宫来向皇帝禀报公主府的一切事宜的时候,一踏进殿内,就闻了这股香味。 他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香味实在是太过浓郁了。 皇帝却是坐在龙椅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他自己也没有起疑,毕竟尹嬷嬷说了,这是宁神所用的香精,困一些实属正常。 “因受隔壁楚家大火连累,公主府近日一直在修建,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石渊禀报的都是一些小事情。 皇帝压根就不想知道这些,他打着哈欠,单手撑着脑袋,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 淳贵妃踏入寝宫的时候,正好石渊在禀报,“驸马早起为公主买了城内的一家肉包子。” “肉包罢了,这种小事你要禀报?” 她经过石渊身旁,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站在了皇帝的身后,抬起纤纤玉手,轻轻地按在了皇帝的头上。 皇帝却是拉过了淳贵妃的手,“今日不用,太后命人拿来的荷花香精甚是有用,寡人此时不觉得头疼。” 他说罢低头一看,却见淳贵妃往日染着豆蔻的指甲,今日被修剪的很短。 “爱妃你这是......” 淳贵妃最是爱美,仅仅是指甲,她每日都要变着花样的染上颜色,如今不光被剪短了,连那些颜色也卸掉了。 “臣妾怕自己的指甲伤到皇上,这才剪了。” 她委屈地低下头时,瞥了一眼桌上的那瓶荷花香精,抬手擦了擦鼻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没想到皇上不需要臣妾了,不过也好,只要皇上不头疼了,要臣妾做什么牺牲都可以。” 皇帝感动不已。 而站在案桌前的石渊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平日在府里就看够了驸马和公主恩爱,这会儿入了宫,还是逃脱不开。 皇帝哄了一会淳贵妃,淳贵妃坐在他的腿上,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石渊,想到了她刚进来听到的事情。 “皇上,这些日子臣妾失了常性,你不怪我,可是难免公主对我有意见。” 她顿了顿,又提起了六皇子,“特别是当日我想让城儿记在她母后名下的事情,臣妾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居然敢动这个念头。” “此事都是寡人不好,若是早日封你为后,也不至于让你受了委屈。”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 “臣妾一心想与公主修好,虽还没有想到该如何做,可适才听这侍卫说,公主因为驸马给她买了个肉包,就感动得一塌糊涂,臣妾就甚至心疼她。” 皇帝不解地蹙眉,“心疼?” 这有什么可心疼的? “一个肉包罢了,公主定然是流落在民间十年,吃尽了苦头,没有得过什么好东西,这才会被一个肉包感动了。” 淳贵妃垂首,微红的眼眶含着泪珠,“这一切都是臣妾当年的错,但臣妾想让公主明白,不能被这廉价的东西,收买了人心。”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皇帝,“皇上,您明白吗?” 近日宫中事情繁多,战事又起,皇帝倒还真的把虞晚舟出嫁当日交代她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到底还是爱妃为寡人着想。” 深秋的夜晚,冷风突然吹开了窗户,卷着冷意袭向落下的幔帘。 才被策宸凨放过的虞晚舟哆嗦了一下,望身旁温暖的怀里躲了躲,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公主府内点起了烛火,半个时辰后,王御医被匆匆请来。 “......驸马,公主真的没有大碍。” 策宸凨负手在后,蹙眉冷声道,“她身子弱,适才打了个喷嚏,会不会是受寒了?” 受寒了那就喝上一碗姜汤驱寒啊! 王御医甚是无语,可这话只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他维持着身为御医的笑意,耐着性子道,“公主的脉象并无大概,若真的有,那就是......驸马你节制一下。” “......” 虞晚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脸上羞得通红,好在幔帘落下,还隔着一道屏风。 末了,王御医强忍着困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写了几个补方。 他把补方交给驸马的时候,策宸凨皱着眉头一张张得看了过去。 最后,他蹙眉冷声问道,“公主为何打喷嚏?” “......”王御医怔愣了几息,俯身道,“季节转换所至,等公主适应了秋季,也就好了。” “适应?” 策宸凨有些不满,脸色也沉了下来。 王御医连忙抽出了一张补方,“这张补方,能缓解公主的症状。” 策宸凨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放人回府。 翌日,宫里头递来了一个帖子,是皇帝亲自请公主回宫一趟。 虞晚舟心里头莫名的有些不安,昨日夜里那种冷意突然又袭上心头。 策宸凨握住了她的手,“我陪你上马车,就在宫外头等着。” 虞晚舟每次入宫,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尤其是那淳贵妃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策宸凨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竹筒,塞给了她,“若有什么威胁,你发信号给我。” 虞晚舟握着那小竹筒,心里头倒是安心了一些。 第240章 要挟 马车停在宫外,虞晚舟走进宫时,远远地就瞧见了淳贵妃。 不同于前几日的落魄不堪,她今日的妆容精致得更甚从前。 见她入宫,淳贵妃款款走了过来。 虞晚舟的面上还挂着警惕的微笑,如常一般地对着她俯身行礼。 身子才半蹲下,就被淳贵妃制止了。 “公主不必如此,说起来,应当是我对你行礼道歉。” 虞晚舟眉心跳了跳,嘴上说着一些客套的话。 “之前的事情,你别同我计较,城儿死了,我当时也觉得自己不如跟着他一起死了去,所以才会失了常性。” 虞晚舟勾起红唇,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她惯来是最说这样的话,也难为不了她。 两人维持着面上的客套,说笑着来到了皇帝的殿前。 淳贵妃停下了脚步,拉着她的手,莫名低声对她道了一句,“本宫想告诉你,得提防驸马。” 虞晚舟始终扬着笑脸,闻言朝着她颔首,“我记住了。” 她走进殿内的时候,皇帝身边并无人伺候。 这样的场景,上一次虞晚舟碰上的时候,还是在她出嫁那日。 她收敛了心神,乖巧地站在皇帝面前俯身行礼。 皇帝抬眼看着她,浑浊的眸底浮着一层冷意。 “你可知道,我们南蜀外乱不止?” “父皇说的是海寇在边境滋扰生事?” 皇帝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那个挂着毛笔的摆件应声倒在了地上,未干的墨汁溅了出来。 几滴黑墨洒在了她素白的鞋子上。 虞晚舟垂下眼眸,微微蹙眉,眸底掠过一一丝不悦,但眨眼间已经消逝在眼尾处。 “你知道?你知道为何不规劝策宸凨,让他主动来请命出征?” 虞晚舟故作害怕的连忙跪在了地上,委屈地抬起小脸。 “儿臣以为父皇罢免了他的官职,就是想削他的权。” 这的确是皇帝最初的想法。 可他没有想到海寇居然出尔反尔,直接霸占了边塞城镇。 “你的夫君没了前途,你半点都不着急吗?”皇帝起身,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俯身质问着她。 “儿臣首先是南蜀的公主,而后才是驸马的夫人。” 她直视着皇帝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甚是坦然。 这不就是皇帝和太后对她所期望的那样吗。 皇帝被她这番大义炳然的话气得甩袖,脸色铁青得吓人。 “你......” 皇帝直起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自上而下的睨着她,眼眸微眯,缓了一会,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新年祭祖的时候,你想不想祭拜你母后?” 虞晚舟从殿内走了出来,她临走时,皇帝告诉她,“你让策宸凨来负荆请罪,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你母后葬在何处。” 淳贵妃还站在殿外,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面上挂着虚假作呕的笑意。 “公主怎么了这是?你父皇责骂你了?” 虞晚舟看了她一眼,兴致缺缺,懒得再同她做面上的功夫。 淳贵妃倒也没有摆在心上,反而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要是不介意,大可同我说说,我帮你想个法子,劝劝你父皇。” 虞晚舟一直忍着她,直到她把要说的话说完。 她站在宫道里,对着淳贵妃俯身行礼,“多谢贵妃,不过我自己能解决。” 一言一行,皆是公主风范,没有半点错处。 宫道另一头,探出了一个人头,在虞晚舟转身的时候,那人急忙躲了过去。 日光洒在太后的西殿,尹嬷嬷正站在石阶上吩咐着宫人修建花枝,抬眼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同她对视了一眼,而后尹嬷嬷让开了路,让他走了进去。 太后靠坐在躺椅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这皇帝和淳贵妃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看来公主遇到难事了。” 太后坐了起来,端起手边的那盏茶,吹了吹热气,忽而抬头看着那传话的小太监。 “那现在公主在何处?” 小太监的头低了几分,“公主已经出宫了。” “出宫了?” 太后重重地放下了那盏茶,茶水溅了出来。 “她居然没有来找哀家?” 小太监低头不语,瑟瑟发抖着。 尹嬷嬷听见了动静,连忙走了进来,收拾了那盏茶,给了那小太监一袋银子后,让人走了。 “太后,许是公主被吓到了,一时间六神无主的,自然就没有想到来向你求救。” 太后冷哼了一声,心里甚是不满。 她认为,虞晚舟应当第一时间来投靠她,毕竟她才是这丫头唯一的靠山。 她缓缓地重新躺了下来,“那哀家就等着,看她几时来。” 太后已经对虞晚舟托了底,若她此时起了叛心...... 毕竟那皇帝是她亲生父皇,而她这个太后,同这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尹嬷嬷看出了太后的忧虑,出言道,“太后,公主或许是愚孝,但咱们可以从驸马身上下手。” 策宸凨不同于虞晚舟。 他能忍下血海深仇,这十年来尽心尽力地为皇帝办事,杀人,可见其他野心。 太后挑眉,忽然问起了虞晚舟那日入宫来,同她说起的在街上被乞丐刁难的案子。 “这事可有眉目了?” “外头没有风声。”尹嬷嬷摇了摇头。 大抵是牵扯上了淳贵妃,这底下办事的人不敢禀报上来。 “策宸凨也没有动静吗?”太后冷哼一声,“如今这外头传这小子传的是他如何如何的护妻,可见也不过是表面功夫。” 这倒是正和她的心意。 太后最怕的就是碰上虞晚舟这样什么都不求的人。 越是有野心的人,倒越是能帮她的忙。 太后敲着桌面,吩咐了尹嬷嬷几句。 尹嬷嬷点头离去。 傍晚用晚膳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虞晚舟不同于以往,拿着筷子,却是什么都吃不下。 她偶尔会同策宸凨说上两句,勉勉强强地笑了之后,又垂下了眼眸。 看得出是在敷衍他。 策宸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虞晚舟,并未揭穿她。 直到入了夜,两人进了寝房,屏退了下人。 第241章 舍不得 策宸凨才拉着她询问了起来。 “皇帝对你说了什么?” 他面色微凉,下颚线条紧绷着,怒意隐隐欲发。 虞晚舟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心蹙起的痕迹更深了一些。 她转过身去,并未说话。 若是要知道她母后的所葬之地,得需要策宸凨。 她不愿意。 策宸凨见她如此,猜也猜到了。 “他拿我来威胁你?” 虞晚舟吃惊地转头看他,“你知道了?” “否则你怎么会是这样的神情?” 策宸凨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说来听听,他又想我做什么。” 虞晚舟抿着唇垂眸,脑袋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他要你自请领兵征伐,要你负荆请罪。” 明明是她皇帝老爹唯策宸凨能用,却不肯低下头。 还阴险得用她母后来要挟她。 虞晚舟说罢,也不看策宸凨的神色,又道,“此事你不用管,大可传出去说我们失和,反正我不会让你向我父皇低头的。” “夫人这是......心疼我?” 男人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嗅着她发丝的沁香。 虞晚舟撇撇嘴,想起那晚玉锦也笑话她,为了几个包子心疼策宸凨。 当时她是不承认的,还嘴硬地同玉锦道,“身为本宫的驸马,怎么能屈身降贵做这样的事情呢?” 她连肉包子都舍不得策宸凨去买,更何况是让他去向她皇帝老爹低头。 “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你。” 她撇撇嘴,声音微微一颤,眨眼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子就这么啪嗒一声掉在了策宸凨的手背上,温度滚烫。 黑眸重重地一缩,策宸凨呼吸滞了滞,抱紧了她,声音低哑,“他用什么威胁你了?” “我母后。”虞晚舟吸了吸鼻子,心里觉得很是委屈,一半是为了他,一半是为了她母后。 居然死了这么多年,还要被她皇帝老爹用来威胁她! “我想知道他们把我母后葬在哪里了。” 虞晚舟埋首在他的心口,哭得哀恸。 策宸凨垂首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脖颈处湿热一片,他喉结滚了滚,下颚紧绷着。 “我知道。” 虞晚舟呼吸一滞,怔愣的抬起小脸,脸庞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你怎么会知道?”她睁大眼睛,又是哭又是笑的,“是我父皇交代你去办的事情?” 策宸凨摇了摇,眉宇间蹙起的痕迹一下子更深了。 他嗓音沉沉低哑,“当年,你母后死在宫中多日,一直无人搭理,在你逃出皇宫后,皇帝原是想一把火烧了皇后寝宫,但太后怕火势太大,被京城的百姓看到,恐有谣言传出,这才作罢。” 虞晚舟倒吸了一口气。 她父皇居然是想她母后连个全尸都不留下!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心,指甲掐入掌心,印出了几道血印子。 “那后来呢?” 见她浑身都在止不住的抖,策宸凨用力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薄唇贴在她的耳畔,嗓音是低低的沙哑,“他们趁着夜黑,把前虞皇后的尸首拖去了万葬岗。” 虞晚舟一听就急了,挣扎了起来。 “你放心,我趁他们走后,和武叔一起把你母后的尸首找出来了。” 策宸凨抱着她,薄唇顺着她的耳畔,滑落在她的脖颈处,呼吸很沉。 虞晚舟一听他的话,整个人也都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 “那晚,是我第一次做任务,帮你父皇杀人,我把前虞皇后埋在了城外的远山上,从那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皇宫。” 虞晚舟安静了几息,才缓缓地道,“终有一日,我要一把火把皇宫烧成灰烬。” “不用你动手,我帮你。” 策宸凨宽厚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后背,有一种无比令人心安的力量。 ...... ...... 深夜下了一场雨,翌日天气就比前几日更冷了一些。 天色方亮,屋檐还滴着雨滴。 公主府前停着一辆马车,虞晚舟捧着火炉走了出来,她身旁跟着冷面的策宸凨。 这辆马车出了城,上了山。 皇帝今日起的甚是早,他难得上早朝也没有迟到。 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宫人通传策宸凨来负荆请罪。 最后,他拖了又拖,足足拖了一个半时辰,才下了朝。 “去把公主给寡人叫来!” 宫人去而复返,不见虞晚舟的身影,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他推翻了桌上的奏折,怒道,“她想干什么?和策宸凨一起造反不成?” 宫人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听说,公主和驸马一大早就出了远门,去寒山寺祈福去了。” 皇帝命人去公主府守着,让虞晚舟一回来,就来进宫。 此时传到了太后的耳里,太后冷笑着喝着茶,看着棋盘上的那一局死局。 “这皇帝快把他这个嫡亲公主给逼死了。” 虞晚舟痴恋策宸凨,自是舍不得让策宸凨受了委屈。 太后挑眉看向尹嬷嬷,“皇帝那的荷花精油,快用完了吧?” 尹嬷嬷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皇帝不能动怒,一动怒就容易头疼。 适才大发雷霆了一番,竟是晕厥了过去。 淳贵妃一边哭着一边为他按着头皮,还命着宫人把太后送来的那瓶荷花香精全数倒在了香炉里。 尹嬷嬷在外头张望了一番后,回去告诉了太后。 “派个人去皇帝那盯着,公主一入宫,就告诉哀家。” 策宸凨埋葬前虞皇后的那座山,就在寒山寺的后头。 远山杂草丛生,可前虞皇后的那座坟却是被搭理得很好,有一棵夹竹桃遮阳挡风雨,四周也有小花,都是她母后生前喜欢的。 “墓碑上暂时没有刻字,等事成后,我会刻上的。” 策宸凨淡淡地说着,也不需要解释什么,虞晚舟一定会理解他的用意。 虞晚舟跪在坟前,只点了白烛。 一切都极尽的低调。 他们也没有再次逗留多久,正午的时候就回了皇城。 宫里头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一见公主回来了,就连忙把她请上了另一辆马车。 策宸凨本要跟上去,但是虞晚舟探头出马 第242章 昏倒 宫灯结在廊间,随风晃动着。 虞晚舟拢了拢身前的披风,被夜风吹得止不住的在发抖。 自她入宫后就一直候在这里。 几个御医和宫人在她皇帝老爹的寝宫进进出出,神色紧张。 殿内时不时地传出淳贵妃低低地哭泣声。 虞晚舟垂着脑袋,低下眼睛就能看见自己的那双绣花鞋,因着走了山路,满是泥泞,着实有碍观瞻。 四下无人注意她,她便是蹲在地上,捡了一块扁平的小石子,颇有耐心地刮着鞋上的泥土,一下又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心早就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印子。 明明昨日他父皇还好好的,还有精神算计着她。 怎么过了一夜,人就不行了? 是皇太后下的手? 伺候在皇帝身旁的小太监端着一盆水走出来时,瞧见了她,便是走了过去,低声宽慰了几句。 “公主别担心,皇上今日头疼得厉害,症状比以前更重了些,这才着急了这么多御医。” 虞晚舟微愣,她抬起头朝着那小太监点了点头。 她的双眸被风吹了好几个时辰,早已红了。 又过了半个时差,太后也被惊动了,姗姗来迟。 她老人家经过虞晚舟的身边,看了她一眼,眼波微动,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走进了皇帝寝宫。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正巧虞晚舟把鞋上的泥泞刮得七七八八了,太后就走了出来。 淳贵妃低着头,跟着她出来的,在太后看不见的地方,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太后。 虞晚舟安静地站在原地。 淳贵妃一瞥眼,发现这嫡亲公主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心下一虚,面上又挂起了笑意。 “瞧公主都在外头哭成了泪人。” 淳贵妃拿出自己的帕子,才递了过去,虞晚舟就已经低着头,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帕子,擦了擦脸上未干的眼泪。 纤细的手僵在半空中,淳贵妃眸中的冷蔑一闪而过。 “你父皇原先头疾都快好了,可没成想今日突然又严重了起来,本宫想要彻查一番,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太后......” 淳贵妃觑了眼太后,没有在说下去,神情颇为的委屈,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拿着帕子的手收了回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这话也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虞晚舟听的,还是说给宫里头的人听的。 虞晚舟是外嫁了的公主,宫里头发生的事情,她根本就无权插手。 “皇祖母这么说,一定有她的打算在。” 虞晚舟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顶着太后压下来的目光,她又道,“也许皇祖母是想暗中调查,并不想打草惊蛇。” 她帮着太后圆了话。 太后才不紧不慢得开口,“宫里头事多,公主早些回府吧,省得受了风寒。” 虞晚舟简直是求之不得,她才转过身,却又被淳贵妃喊住了。 “公主今晚还是留在宫里吧,皇上说了要召见你的。” 没有办法,虞晚舟只得留在了自己的寝宫。 只是玉锦没有跟在身边,这会儿身边伺候的人一半是太后派来的,另外一半是淳贵妃的人。 在风里吹了几个时辰,她头昏得很,用了晚膳,倒头就睡下了。 半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宫人把她喊了起来,说是皇帝醒了,要见她。 虞晚舟躺在床上,手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温度滚烫的有些吓人。 得!她真的受寒了。 虞晚舟缓了缓,还未坐起,那宫人又在屏风后头催促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吃力地从床上坐起,待人伺候她梳妆后,便又顶着夜风去了她皇帝老爹的寝宫。 淳贵妃一直伺候在旁,并未离开。 她一走进去,淳贵妃就迎面来对着她低声叮嘱了一句,“你父皇才醒,千万别气着他。” “......” 谁不知道她最是乖巧懂事的? 虞晚舟走到皇帝面前,才要俯身行礼,皇帝却是沉声命她跪下。 她便是跪了下来。 而后,皇帝怒气沉沉地冲着她质问了一句,“你可知错了?” 说罢,皇帝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淳贵妃在旁轻轻抚着他的心口,又是端茶又是递帕子的。 虞晚舟只觉得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脑袋也昏沉。 她强撑着身子,断断续续地道,“儿臣没有办成父皇的事情,请父皇责罚......” 公主只是抬眼看了眼皇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而后就倒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淳贵妃冷眼看着,反倒是坐在了床榻上,纤细的手拂过皇帝的心口。 “公主许是觉得哭没用了,就用上苦肉计了。” 皇帝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虞晚舟,冷哼了一声,命人把她喊醒。 可宫人喊了几遍,虞晚舟都没有反应。 最后,淳贵妃说,“用冷水泼。” 宫人领命行事,从井里拉了一桶水上来,全数泼在了虞晚舟的身上。 可倒在地上的人半点动静都没有。 皇帝狐疑地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淳贵妃。 淳贵妃即刻起身,走过去的时候,随手摘下了自己的发簪,蹲下就是朝着虞晚舟的脖颈处一扎。 地上的人已经没有反应。 那支金发簪拔了出来,鲜血一路滑落至淳贵妃的手腕上,最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真的昏过去了?” 淳贵妃咬着下唇,转头看向了皇帝。 “给寡人想尽办法把她弄醒!” 断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去。 宫人正上前,突然听见小太监在外头通传,“皇上,驸马求见。” 皇帝得意地笑了几声,抬了下手。 策宸凨被请了进去。 他一踏入皇帝的寝宫,就看见了倒在地上浑身湿透了的虞晚舟。 男人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湛湛黑眸在掠过虞晚舟身上的时狠狠地震了震。 “如今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寡人想见你,都得三催四请了。” 皇帝冷声嘲讽着。 既然策宸凨来了,虞晚舟对他就已经没有用处了。 他挥手命人把虞晚舟送回寝宫。 在宫人搬起她,经过策宸凨身旁的时候,他寡淡地出声,“把御医请去公主的寝宫。 第243章 公主有喜却瞒着驸马 几个宫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看向了皇帝。 皇帝靠坐在床榻上,闭了闭眼,没有说好,但也没有说不好。 其实,皇帝绞尽脑汁,为的就是让策宸凨出征罢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下一封诏令即可,可他偏偏为了面子,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属下以为,皇上心中另有人选。” 比如那个不堪重用的六皇子。 淳贵妃觉着策宸凨分明是话中有话,可眼下却是不好发作。 旁人感觉不到,其实她已经察觉到了,皇帝对她有了嫌隙。 她断然不能再揪着城儿的死不放,惹皇帝心烦。 “你跟在寡人身边这么多年,寡人以为,你早已揣摩到了寡人的心思。” 策宸凨垂首,眉眼蓄着冷意,说话也是淡淡,“属下不敢揣摩圣意。”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在皇帝面前,始终自称为属下。 对于这一点,皇帝很满意,却更为警惕。 倘若策宸凨没有揣摩他,又怎么会连自称都如此谨慎。 “寡人给你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你去摆平那帮海寇,这一次,寡人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策宸凨低头领命,并没有多言,瞧着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皇帝眯起了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策宸凨。 难道......他真的是在担心虞晚舟? 他眼眸晦暗一片,突然起了个心思,开了腔,“去看看公主吧。”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策宸凨蹙起的眉头松了几分,俯身行礼后,转身大步跨出了寝宫。 淳贵妃端来了药,用勺子舀了一勺黑色的药汁,递到了皇帝的嘴前,微微一叹,颇为失望地道,“皇上,公主似乎不听话了,你用前虞皇后要挟她,瞧着也好像不大管用了。” 皇帝喝了一口药,苦的老脸皱了起来,淳贵妃再递过去一勺,他身子往后仰了仰,有些不愿意了。 淳贵妃见状,又连忙拿来了糖果子给他缓缓。 可皇帝吃了一个后,又吐了出来。 “不是这个味道。” 淳贵妃有些懵了,糖果子不都是甜的,还有什么味道不同吗? “皇上想吃什么糖果子?我这就命人去给你取来。” 皇帝却是说不上来,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寡人记得策宸凨那小子买给公主的糖果子,就很不错,甚是能解药苦。” 这帮御医开的药,一帖药苦过一帖,苦到了他心里去了,这些糖果甜腻得很,却根本就解不了苦。 “这好办,驸马和公主都在宫里头,我让人去拿一些。” 皇帝是等宫人从策宸凨那里拿来了糖果子,一连吃两颗后,这才把那碗药喝了。 淳贵妃愁眉苦脸地拉着皇帝的手,长长地叹了气。 “皇上,臣妾左思右想,着实不安,这策宸凨虽说适才领了命,可难保他不会同海寇联盟,毕竟那海寇头子霍古可是他的叔叔呢。” 霍古同策宸凨的爹娘是故交。 这么些年海寇滋扰生事,多半也有为策家报仇的成分在。 “爱妃不用愁,寡人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皇上打算如何做?”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公主不听话不打紧,策宸凨那小子紧张她就成。” “皇上您的意思是,要用公主要挟驸马?” 皇帝冷笑着,“若策宸凨领兵后真的叛变,寡人就把公主绑在城墙上,不怕他不投降。” “策宸凨会吗?” 淳贵妃很是怀疑,世上男子多是薄情寡义。 她面前这个就是,更何况是策宸凨。 “虞晚舟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会有那么重要?” 皇帝沉默不语,似乎他也觉得虞晚舟这枚棋子,并不是绝杀。 突然,宫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皇上,公主有喜了。” 寝宫内的两人愕然。 而后皇帝仰天大笑,“天助寡人!” 虞晚舟是策宸凨杀父仇人之女,也许策宸凨心里头的那点在乎,并不会为了虞晚舟抛下一切,但如何她有了孩子,那就不同了。 太后闻讯,连夜起身,赶去了公主的寝宫。 毕竟,虞晚舟肚里怀着的孩子,也是她的一个希望。 太后赶到寝宫的时候,虞晚舟其实已经醒了,但是她假装还昏迷着。 从王御医的口中得知公主受了风寒,发着烧,还在皇帝那儿泼了冷水,脖颈还被淳贵妃用发簪刺了一下。 太后怒不可遏,交代了他们好生照顾着公主,转头就去了皇帝的寝宫。 待她走后,虞晚舟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策宸凨带着晦暗的冷漠走了进来。 虞晚舟垂眸摸着自己还是很平坦的肚子,一言不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策宸凨立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问着。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那夜她打了个喷嚏,策宸凨就紧张地把王御医请到了府里。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了。 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太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肚子。 这会儿,恐怕皇帝也盯上了她这肚里的孩子。 这孩子尚未出生,就被这些个豺狼虎豹盯着,她心里又是惊又是怕。 以前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眼下不同了。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策宸凨俯身凑近了他,修长的手挑起她的下颚,细细地看了看她上了药的脖颈,许是觉得王御医的药不好,用帕子擦去后,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药。 虞晚舟有些心虚地垂眸看着他,他神情很是专注,眼眸深处透着点点的心疼,但更多的是隐忍未发的怒意。 落在她脖颈处的呼吸,每一下都重过上一瞬。 “我还没有想到。” 就如同他们圆房后,她也没有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她都来不及去布下往后的每一步。 “想什么?要还是不要这个孩子?” 策宸凨抬眸,专注地盯着她看,捕捉着她每一瞬的表情变化。 虞晚舟对他很是坦然,既然他问了,她就点头。 因为他说对了。 她就是在考虑这个。 策宸凨突然放开了她的下巴,站直了身子 第244章 她当时读书少被坑了 男子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不是很明显的紧绷,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虞晚舟呆了呆,他这是生气了,很明显的有了愠怒。 策宸凨背过身去,冷清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洒在了他的身上,周身说不出的寂寥。 虞晚舟心里说不出的软,连忙起身下了床,才走到他的身边,抬眼就瞥见敞开的窗户外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石阶上,正张望着这里。 策宸凨也发现, 所以在她靠近自己的时候,已经转过身去,拉着她走回了床榻,而后又去关窗。 骨节分明的手才搭在了窗户上,就听虞晚舟轻声道,“别关,省得他们以为我们有秘密。” 与其让他们猜测,不如就这么开着窗户。 可策宸凨还是把窗户关上了,力道不轻,砰的一声,震得小榻茶几上的那盏灯的烛心都晃了好几下。 “你不是最怕冷吗?” 橘色的烛光将男子颀长的身影拉长,躲在石阶上的那几个宫人探头望了望,仅是隔着一道窗户,依旧觉得他气场冷厉得骇人。 暖色光晕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娇俏的身影,就这么扑进了他的怀里,一下子把策宸凨周身的孤冷驱散。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少女娇软的嗓音。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嘛。” 虞晚舟惯来聪明,策宸凨迟早是要受命出征的,若是被他知道此时她有了孩子,恐怕去的也不安心,甚是会把他培养的那些暗卫,连同平武一同留下来。 她双手环抱在策宸凨的腰间,很用力地抱着。 策宸凨冷哼了一声,眸底的那抹冷意已经被星星点点的笑意覆上。 “过几日,我就要出征了。” 他皱着眉头,思忖了半响,道,“不如你扮成男装,混在军中,到下一个城池的时候,我安排你在那里住下。” 这皇城里的争斗,也会见血,也会死人。 虞晚舟的母后就是死在了这座宫里头。 策宸凨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虞晚舟微愣之后笑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呢!父皇和太后一旦不找到我,一定会认为你要谋反。” 她仰起的小脸里满是笑意,只是拉着他的手温度很亮。 “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让他们不起疑心。” 看,她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策宸凨所顾虑到的事情,她早就猜到了。 虞晚舟拉着他的手,覆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肚子。 “太后不是还指望着这个孩子做她的傀儡么?她既然想要新的傀儡,就一定会保住我。” 说罢,她笑得特别欢,“我这也算是母凭子贵了。” 前几日她还因着这事情气得睡不着,甚至气得浑身都在抖,眼眶还红了,这会儿却是想通了。 若非不是为了让他安心,虞晚舟也不会如此说。 策宸凨的心弦没有防备的一阵刺痛。 明明他才是被虞晚舟利用的一个杀人工具,可她却是宁愿自己处在危险之中,也要保全他。 哪怕他密谋起兵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同她透漏。 虞晚舟这么说,其实她也是猜到了此番他领兵出征,就会有所行动。 她向来是这般的通透。 策宸凨将她打横抱起,沉沉地道,“你怎会如此磨人?谁教的你?” 就像一柄钝刀子,一下下的磨着他的心。 虞晚舟勾着他的脖颈,埋首在他的怀中,笑着道,“你少污蔑我。” 策宸凨把她安置在床榻上,动作极轻又缓,拉起被褥覆在了她的身上,忽而想到了什么,伸手到她的面前,“那个药包给我。” 虞晚舟怔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从脖子里拉出了一道红绳,那药包就挂在那红绳上。 “这药包暂且别用,怕伤了你的身子。” 得让平武重新去配个药包才行。 听闻怀了孕的女子,吃穿用度,什么都要谨慎,平日里常见的玩意指不定就会害得她流产。 虞晚舟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策宸凨被看她得甚是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蹙眉问道,“你看什么?” “我发现你什么都懂,这是为什么?” 这宁神药包是她戴在身上的,怀了孩子的人也是她,可她都没有想到这药包也许不适合她用了,这人却是注意到了。 她笑着又扑进了策宸凨的怀里,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孩子很久了?” “没有。”男子抿着薄唇,别开眼去。 “那你夜夜缠着我不放?” 策宸凨皱着眉头,落在她后脑勺上的大掌摸到了她的耳朵,而后捏了捏,力道很轻,算是一种懊恼的警告。 “你少污蔑我!” 虞晚舟笑出了声,这话听着甚是耳熟,似乎是她时常恼羞成怒后挂在嘴上的。 策宸凨大抵是真的恼了,蹙着眉头拉开她。 “回去我就让人把你藏在床底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给扔了。” 他倏地站了起来,似乎觉得还有些不解气,又道,“扔去烧给虞阁老,让他到你梦里头教训你!” 虞晚舟最是怕她这个正经严肃的外祖父了。 她年幼的时候,时常白日被虞阁老罚了,晚上在梦里还在被她这个外祖父受训,而策宸凨就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看着。 这个秘密,连她母后都不知道。 策宸凨知道,是因为那日她梦见外祖父拿着戒尺打了她二十下手心,而策宸凨就站在一旁冷着脸数着。 明明已经二十下了,他偏偏说少了一下,害得她又在梦里被多打了一下。 醒来后,那日她处处找策宸凨的麻烦,追着他非要打他二十下手心。 策宸凨被她磨得着实无奈,最后还真的把手伸给了她,任由她打。 虞晚舟还记得,当时她找不到戒尺,就用自己的手打他的手,第一下很是用力,啪的一下,着实把自己的手给打的通红。 策宸凨倒是挺善解人意的,告诉她,“公主,打轻一点,你的手就不会疼了。” 当时她读书少,还真的听了他的话。 剩余的那二十下手心,她半点力道都没有。 如今想起来,还真是便宜他了! 第245章 驸马被公主嫌弃了 虞晚舟莫名生了一肚子的气,看着眼前这个俊朗冷面的男人也有一点点不顺眼。 她拉起这人的手臂,张口就是一咬。 男人的呼吸微沉,低头看着她咬,只是有些意外的挑眉,那双湛湛黑眸里拂过一丝无奈,除了这两个,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虞晚舟恶向胆边生,牙齿磨着他的手腕,直到舌头舔到了一丝丝血腥,这才松开了口。 而后,她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抬头打量着男人的脸色。 策宸凨神色未变,手臂也没有收回来,甚至低笑着问她,“还要咬吗?” 说罢,他更是颇为嚣张地把手臂抬起,碰到了她的红唇。 他没有半点恼怒,甚至很罕见的颇为温和地配合着她闹。 这样的策宸凨,虞晚舟倒是莫名地有些怕了。 因为她拿捏不准了。 她懵愣地摇了摇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疼吗?” 都见血了,应当是疼的。 “这点小伤,也就够你在我身上留个印记,算不上疼。” 策宸凨颇为认真地看了看那个牙齿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觉得不够深,便是拉起另一只手的袖子,伸到了她的嘴前,“你再咬一个。” “......” 虞晚舟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她憋红了脸,半天才道出一句,“我又不是属狗的!” 岂料,策宸凨竟是面不改色地道,“原来你还知道。” 可他想要牙印也是真的。 见她不肯动手,策宸凨突然俯下身,拉下了她的衣服。 白皙的肩膀在昏黄的烛光下露了出来。 秋夜的确是有些凉, 虞晚舟被突如其来的冷意哆嗦了一下,还来不及拉上衣服,就见这男人俯身下来,而后肩膀一阵疼。 她低叫出声,下意识地张口就要咬回去。 策宸凨另一个手腕就这么堵在了她的嘴巴上。 因着疼,她这次咬的特别用力。 一张口,那熟悉的血腥味就再度袭来。 策宸凨不肯松口,她便又用力地咬了咬。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人才放过了她。 他垂首认真地看了看那个新添上去的牙齿印,大约是满意了,勾唇扬起的弧度颇为的好看。 虞晚舟只想骂他一句变态! 这人身上满是伤痕,他是觉得伤疤不够多么! 哪有人是这样的! 她气呼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抬脚越过他下床的时候,还故意踩了他一下。 大抵是后怕他又想出什么新招,也踩了回去,她才没有很用力。 策宸凨抬眸瞥了她一眼,并未管她。 虞晚舟两步并成了三步,走到了铜镜前,还觉得光线不够亮,又拿来了一盏灯。 铜镜里,她肩膀上的那一口牙印清晰可见,还有血印子沁出。 瞧着若是不细细处理好,一定会留下疤痕。 虞晚舟慌张地在抽屉里翻来找去。 她出嫁之前,留了几瓶药在这里。 幸好能派上用场。 好不容易找到,她正打算清理伤口,手还没有摸到药瓶,一只大掌从天而降,夺走了她的药瓶。 “等我上好了药,就给你用。” 虞晚舟也没有多想,想着身上有伤口就得上药,她需要,策宸凨定然也需要。 至于这伤口,等她处理好了,再慢慢同这人计较。 反正,来日方长。 可策宸凨却是随手打开窗户,把药瓶扔了出去。 “你做什么?” 虞晚舟急了,她作势就要出去捡药瓶。 可还没有走两步,就被策宸凨拦腰抱起。 一阵天旋地转,她又躺在了床榻上。 男人俯身,双手禁锢在她的双臂,“我不处理,你也别处理,乖。” “......” 虞晚舟委屈地红了眼眶,“我不要!” 哪有女子身上有伤疤的? 她以往在养母身边讨生活,受了伤后,宁愿不吃东西,也要存着钱买药,就是怕身上留下伤疤。 伤疤挺难看的。 虞晚舟撇撇嘴,别过了脸,一滴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没入枕头。 枕头的那一块被眼泪打湿,颜色深了几分。 “我不要伤疤,好难看!” 她的手锤了几下策宸凨的心口,可这人身子坚硬如铁,他倒是不疼,虞晚舟的手倒是打的痛了。 是以,在她打了几下之后,便又放弃了,侧着身子抱着被褥,委屈巴巴地就呜咽哭出了声。 还守在石阶上的那几个宫人见有什么东西从窗户里扔了出来,猫着身,偷摸着走了过去。 又因为怕被策宸凨听到脚步声,他们甚至把鞋子给脱了。 这起秋风的晚上,他们脚踩在地上,冻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个药瓶滚落在了一旁,被他们捡了起来,打开闻了闻,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药粉罢了。 有一两个宫人,索性贴在窗户下的墙壁上,听着屋里头的动静。 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 公主在哭? 宫人们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公主刚刚有喜,应当是高兴才是,怎么哭了? 一定是驸马欺负她了! “你觉得......我难看?” 虞晚舟抽泣的声音微微一顿,抬眸瞥了阴沉着脸色的策宸凨一眼。 他是男子,男子身上没几道疤痕,倒是显得有点娘娘腔了。 虽说,他身上的伤疤的确是要比常人多了很多,她初见的时候的确是吓了一跳,可他每一道疤,都是隐忍下来的荣耀。 她怎么会觉得丑? 只是眼下她气得要死,才懒得管他。 虞晚舟埋首在枕头上,懒得理他,时不时地抽泣两声,倒也就不哭了。 策宸凨却是眉头紧蹙着盯着她,“你真的觉得很难看?”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受罚,被打了一百道鞭子的时候,武叔来给他上药。 当时武叔就很忧虑地说,“这往后姑娘家看了,可不得嫌弃死?” 策宸凨那会儿并非放在心上,这点疼痛只会让他铭记策家的血仇和他所受的屈辱。 后来,他被责罚了一百鞭子。 那个晚上,是虞晚舟偷摸着来照顾他的。 当时她还哭红了眼睛,所以策宸凨觉得,虞晚舟不嫌弃他。 可这会儿,洞房都圆了,孩子也怀上了,这小姑娘却是哭肿了 第246章 你居然在欺负我 饶是策宸凨这样心理强大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刺激。 他不死心地追问着,“你不说是什么意思?” 年少的时候,虞阁老给他上的第一个帝王心术课时,就说过,沉默等于默认。 但是虞阁老后面颇有感触的又说了一句,“女子不在这范围中。“ 当时他提笔记在纸上,只记了前半句,后半句却因为虞晚舟趴在窗户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导致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就是难看!” 虞晚舟原本都不哭了,可被他揪着不放,心里又生起了委屈。 策宸凨黑眸狠狠地一震时,她倏地从床上坐起,拉开了衣领,指着那道牙印,“你存心想让别人笑话我!” “......”策宸凨的眉眼罕见地覆盖了一层碎碎的困惑不解,“我咬在这里,除了我,谁能看见?” 末了,他磨着后槽牙,凶狠狠地问了一句,“你还想让谁看见?” 虞晚舟被他凶了一下,气势倒是被他给压了下来。 她缩了缩脖子,态度也软了下来,委屈巴巴的调调从嗓子里溢出,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就是他的错,怎么搞得好像是她不对了。 那几个蹲在窗户下的宫人捂着双脚,颇为的无语。 还以为能听见什么大事,没想到是驸马和公主是在耍花枪...... 得,白费一番功夫也就罢了,还白白受冷风吹。 虞晚舟吸了吸鼻子,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指着策宸凨道,“你欺负我!你居然在欺负我!” 策宸凨觉得莫名,抬手挥开她的手指,“没有的事情。” 突然,他凑在虞晚舟的耳旁,低哑道,“你要是觉得不服,大可去告诉皇帝,告诉太后也成,看哪个帮你。” “......” 这样的事情,她能去跟谁告状去! 虞晚舟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了他,翻身躺在床上,把被褥全数卷在了身上,半寸都不留给他。 没有被褥罢了,这对策宸凨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 他躺在虞晚舟的身旁,双手环抱在身前。 感觉到身后一方塌陷了下来,虞晚舟鼓着腮帮子,往后挪了挪,致力于把他挪出床榻,最好是摔下去才好! 可策宸凨就躺在那里,她使劲了力气,都没能把他挤出去一点。 末了,她觉着累了,被褥卷在身上,还很热,她只得松开了被褥。 转头的时候,她看见策宸凨早已闭上了眼睛,呼吸略沉,故意在她还在较劲的时候,这人就睡着了。 应当是累了,才会在她这番动作之下,也能睡过去。 虞晚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被褥,嘟囔了一句,“我是太热了,才把被褥分给你一半的,才不是心软。” 虽是这么说着,可她帮策宸凨盖被子的动作很是轻缓,唯恐惊醒了他。 等她重新躺下的时候,她似乎心有不甘,娇嗔得哼了一声,背对着策宸凨。 眼睛才闭上,身后伸来一个手臂,环抱在她的腰间,却不复以往那么紧,只是落下,甚至还避开了她仍旧平坦的肚子。 “我想要一个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记。” “......” 虞晚舟心下一软,眼眶莫名的又酸又胀。 她紧闭着眼睛。 今日哭得有些凶,眼睛有些疼了,再不能哭了。 策宸凨薄唇贴在她的耳畔,嗓音低哑至极,“但是你留下了两个,我总不好不回礼。” “混蛋!” 虞晚舟挣扎了一下,眼睛闭着,绯色红唇微微扬起。 “你自小就小气,我若不回礼,你指不定哪日翻出旧账来为难我。” “......” 虞晚舟觉得自己今日发挥失常,索性闭嘴睡觉,懒得理他。 等明日她睡饱了,精神卯足了怼他! ...... ...... ...... 皇帝命策宸凨出征这事定下后,他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也就放下了。 可士兵人数才几万人,远远不够去打仗。 皇帝翌日上早朝时,就命军机处的人征兵。 原先十日就能征兵结束,可没想到到了第十日,报名人数才一百多人。 皇帝震怒不已,逼着军机处想办法解决。 这差事落在了温大人的头上,温凉苦不堪言,想着策宸凨威望高,便是登门拜访了数日,请他出面说几句话。 策宸凨却是懒得管。 征兵迟一日完成,他就多一日留在皇城,为虞晚舟打点一切。 正巧碰上了淳贵妃的生辰。 这是这么些日子里,对淳贵妃而言唯一的一桩喜事。 她想着大操大办,邀请官家女眷入宫,明艳示人,一扫前段时日说她颓废的谣言。 可当她拿着修建御花园的图纸给皇上看的时候。 皇帝却是沉着脸色,道,“战事频繁,眼下征兵甚是费国库,劳民伤财的,今年你就委屈一下,简单办办,来年寡人给你办个盛大的。” 淳贵妃面上笑意甚是僵硬,她捏着那张图纸的地方皱了起来。 “是臣妾没有想到这一点,让皇上费心了。” 皇帝按着头,微微颔首。 他头疾又犯了。 淳贵妃放下了图纸,轻轻按着他的头,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御花园。 如今秋日,百花凋零,院中盛开的只有菊花罢了。 便是菊花的样式再多,瞧着也是冷清。 风光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她要被这些官家女眷看笑话了。 淳贵妃的生辰,所有官家女眷都在受邀之列,却独独虞晚舟这个嫡亲公主没有拿到请帖。 玉锦气冲冲地从外头走回来。 “发个请帖罢了,要这么劳师动众的命人红布十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淳贵妃改嫁了!” 虞晚舟听得乐了起来。 “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 玉锦替她委屈,“她分明就是故意让公主你被人看了笑话。” “没有请帖我还清净一些,若真给我请帖,我还要编些靠谱又不得罪人的理由婉拒。” 虞晚舟摆摆手,与其头疼,还不如这样。 嫡亲公主没有请帖这事情,不等太后来问,皇帝也有所耳闻,当日就问了淳贵妃。 “皇上有所不知,公主才有身孕,此时正是保胎 第247章 要不了他的命 皇帝听她如此说辞,心软的一塌糊涂,只夸她良善得体,甚至在太后找上门来为虞晚舟讨说法的时候,皇帝也亲自把太后给打发回去了。 淳贵妃生辰这日清晨,皇帝下了朝,特意把策宸凨留了下来。 一众大臣还以为皇帝是因公主未收到请帖一事,同策宸凨说个清楚,又或者是让他盯紧着征兵一事。 可皇帝却是神神秘秘地同策宸凨道,“淳贵妃那日吃了一颗从你那儿得来的糖果子,甚是喜欢,宫中御厨做出来的总是不尽人意,你明日上朝的时候,给寡人带一点。” 说罢,皇帝又强调了一下,“多带一点。” 策宸凨了然地颔首,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小太监。 这沉甸甸的荷包里满是糖果子。 皇帝颇为满意地点头,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对晚舟,甚好,甚是好。” 想来这一袋子的糖果子都是给虞晚舟备上的。 皇帝将这荷包亲自收了起来,抬眼就瞧见殿外的石阶上安静的站着一个女子。 秋风把她的裙摆和发梢皆是吹起,飞扬在日光下。 恍如隔世。 皇帝看着站在殿外的虞晚舟,想到了当年也这般候在殿外,等着他下朝的前虞皇后。 他长长的一叹,莫名生出了感慨,“寡人老了。” 皇帝招了手,命人把虞晚舟请进了殿内。 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驸马给你准备的糖果子,寡人问他要走了,你若这会儿没得吃,可别同他置气。” 这般开玩笑的话,皇帝还是头一次同虞晚舟说。 虞晚舟倒不是头一回听见了。 皇帝时常这般同淳贵妃所生的皇子公主这般说话,亲切如慈父。 从前未得到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今日得皇帝如此亲切,她心里头莫名的酸。 原来,她还是在乎的。 “父皇说笑了,儿臣怎么会同驸马置气。” 她俯了俯身,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若是皇帝细看,就会发现她眸底的疏离有多浓稠。 头皮又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皇帝皱着眉头摆摆手,命他们退下。 日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宫殿的地面上。 虞晚舟挽着策宸凨的手,转过身去。 走出宫殿的那一瞬,两人低头说笑着什么。 皇帝一人坐在龙椅上,看着日光洒在虞晚舟的笑脸上,他就这么看了许久。 小太监在旁侍奉等待着,待听不见公主的轻笑声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皇上,该下朝了。” 皇帝缓过神来,却没有动。 他从那个荷包里摸出一颗糖果子,剥了包装,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如既往的甜,可舌底却是泛着酸。 皇帝眉头紧锁着,又拿出了一颗,塞进嘴里。 甜甜的糖汁滑入喉中,应当是很甜的。 可皇帝却是觉得很苦,说不出苦从何来。 于是,他又抓出好几颗糖果子,那小太监连忙帮他剥开包装。 皇帝一口就吃下了好几颗,在嘴里嚼了个碎,才又咽了下去在,这才把那酸味和苦味驱除了一点。 头疾似乎也缓了下来。 策宸凨牵着虞晚舟的手,走在宫道里。 虽是秋日,可太阳依旧毒得很。 策宸凨蹙眉微抬起眼,看了眼挂在天空上的那颗烈日,随即把虞晚舟拉到了宫道旁的树荫下,他自己则走在树外。 男子生的高大挺拔,刚好可以为她遮去日光。 虞晚舟惊讶地眨眼看着他,笑了起来。 不远处就是御花园,嘈杂声不断地传过来。 虞晚舟侧过眼看策宸凨的时候,能感觉到对面有很多双眼睛正看着她和策宸凨。 她倒也不在意,笑着拉着策宸凨的手来回晃着,许是觉得很好玩,晃动的幅度又大了一些。 不少端着糕点茶水的宫女经过时,频频诧异的回头。 公主惯来是得体的,此时举止倒是有些不像话了。 驸马也是惯来冷面,可竟然也没有恼,薄唇微微扬起,似乎是在笑。 虞晚舟突然伸手拉住了策宸凨的衣领,策宸凨猝不及防被她拉了下来,俯身凑近了她。 两人就这么站在树下。 策宸凨怕压到她,手臂抵在了树干上,这才站稳了脚步。 他有些懊恼地蹙眉,才想出声喝止她,却听她低声问道,“那糖果子是怎么回事?” 策宸凨挑了一下眉,本就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 “正如你所猜的那样。” 虞晚舟呆了好久,其实她猜到了几分,但她也怀疑过太后,却没有想到,还真的是他干的。 她皇帝老爹的头疾,还真的同他脱不开关系。 她半响都没有说话,策宸凨敛着的眸底沉着一抹复杂。 “你不高兴?” 到底是她的父皇,虞晚舟会心软也是能理解的。 她摇摇头,垂下眼眸,低头抬脚轻轻地踢着他的靴子。 “今日的父皇,与往日不太相同。” 策宸凨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蹙着,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要说话,就见她仰起了笑脸,眉眼弯弯。 “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声音低了几分,似是在喃喃,“我不会心软的。” 当初,她皇帝老爹也没有对她母后心软,不是吗。 “要不了他的命,顶多就是活着受罪。” 策宸凨平静的说着话。 “当然不能要他的命,还得留着他这条命,让他亲眼看着南蜀皇室被覆灭了才成。” 虞晚舟捏紧了手,神色凝重。 策宸凨把她的手重新握在了手里,“以后出门都带上手炉,天才刚刚冷下来,你的手就冻得不像话了。” “你得回府交代玉锦才行,我会忘记的。” 男子徐徐地低笑,“我记得就行。” 秋风起的时候,一片火红的枫叶飘落在了策宸凨的头上。 虞晚舟踮起脚尖,努力地伸手去够。 策宸凨叉开长腿,俯下身,将头凑了过去,好让她去拿。 不远处的御花园里的凉亭里。 淳贵妃瞧见了这一幕,一众官家女眷也瞧见了。 也不知那个夫人说了句,“驸马和公主真是恩爱,当初我还以为公主嫁给这么个冷山,会受委屈。” 第248章 众目睽睽之下秀恩爱 淳贵妃不悦地蹙眉抬眼望去,却是瞧不见说话的人。 又不知道是谁在另一个方向说,“若非当初策家和镇南王指腹为婚了,当日前虞皇后还真起了心思,想把公主指婚给这策家小儿的。” 嘈杂的御花园静默了下来。 淳贵妃站了起来,闻声望去。 那一众官家女眷吃着糕点说笑着,似乎谁也没有再去看公主和驸马。 淳贵妃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却无处可发,只得沉着脸坐了下来。 见她脸色不好,这些官家女眷更不敢说话了,连端茶都是小心翼翼的。 温凉的夫人坐在其中,眼尖的瞧见了正往此处走来的皇帝。 她连忙起身,高喊道,“见过皇上。” 一众女眷这才连忙起身,跟着俯身行礼。 淳贵妃笑着起身迎了过去。 “臣妾还以为皇上要晚些才来。” 她上前挽着皇帝的手臂,皇帝却是把她的手拉开。 “寡人下朝经过此处,各位夫人不必拘束,寡人还有奏折要批阅。” 他丢下了话,在一众宫人的跟随下, 扬长而去。 淳贵妃拧着秀眉,瞥了身旁的侍女一眼。 那侍女上前拉住了走在最后头的宫人,低声询问了几句,而后才回禀了淳贵妃。 “那公公说,皇上许是......”小侍女的头愈发的低了,声音也小如细蚊,“想起了前虞皇后。” 这么些年过去,皇帝从未想起过前虞皇后。 今日如此反常,一定是因为虞晚舟。 她不止是想的同前虞皇后甚是相似,举手投足间也愈发颇有前虞皇后当年的风范了。 淳贵妃握紧了双手,眉头拧得很近,低声交代了几句下去。 宫外,虞晚舟被策宸凨打横抱起,才坐进了马车内,就听到宫人急急地来报,“公主,驸马请留步。” 虞晚舟舒适地靠在车壁上,闻言忍不住皱眉。 幔帘被拉起来的时候,宫人看见策宸凨那张冷峻的面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淳贵妃说,她想着公主要养胎,才没有请公主参加她的生辰,可今日恰巧公主进了宫,不如吃了宴席再回府。” 人都追到宫门口来留她了。 虞晚舟若是拒绝,还真的就不给她面子了。 策宸凨皱眉,才要开口拒绝,就听身后那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正巧我也饿了。” 她话都说出来了,策宸凨便是不愿意,也得配合着她了。 适才还是大太阳,眼看着乌云密布遮住了日头。 策宸凨挑眉看向虞晚舟,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要变天啊。” 虞晚舟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 毕竟是她要留下来的。 原本宴席是摆在御花园中的,眼看着就要变天了,淳贵妃便是请这些官家女眷入了她的寝宫。 虞晚舟走得慢,是最后头的才进了淳贵妃的寝宫的。 一见她来了,这些官家女眷们连忙站了起来,俯身行礼,桌上的筷子也没有动过,明显是在等她入席。 淳贵妃身旁还空了一个位子,想来是留给她的。 虞晚舟想起一年前,淳贵妃的生辰也是在这里办的。 那日倒不是因为变天的缘故,而是因为淳贵妃怕晒。 当时,她也是最后一个入座的,谁也没有在意她。 她一个人坐在了角落里,身旁的官家女眷也说不上来名字,同她交谈时,话里话外都是在揶揄她,即便淳贵妃听不见,也要这般讨好着贵妃。 她只当听不懂,动着筷子吃东西。 淳贵妃殿内的菜肴,就是比她殿内的好吃。 礼都送出去了,她不得吃个回本么。 今日来,她倒是没有带礼,毕竟淳贵妃原先也没有要请她的意思。 虞晚舟想了想,抬手取下了一个发簪,正要递给淳贵妃,却被策宸凨伸手拦下了。 “公主,这是我买给你的。” 策宸凨身无分文,哪有钱财买好东西。 这些官家女眷瞥眼瞧了过去,这是一支珍珠发簪罢了,只是这上头的珍珠比平日里所见到的珍珠更为圆润一些,更为大一些。 价格也就高那么一点点罢了。 可坐在末尾的温凉夫人惊呼道,“我家夫君说,驸马同人比斗,得到了一枚罕见的夜明珠,难道就是这一颗?” 在座的人无不吃惊的。 夜明珠啊,只有传闻,可从未亲眼见过呢。 世上当真有这么个东西? 虞晚舟也是吃了一惊,她知道这玩意是夜明珠,可她却不知道这是策宸凨怎么得来的。 “下次你再这样,你送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她撇撇嘴,眼眶微红着。 既是她夫君卖命给她得来的宝贝,她自是舍不得拿出去送人。 策宸凨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下来,而后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发簪,戴在了她的秀发上。 看得出是头一次给公主戴发簪,他手里拿着发簪比划了一下后,才笨拙地插入了她的发髻中。 一众夫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们夫君可从未这般照顾过她们,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策宸凨瞧着冷面心硬,杀人也不眨眼,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人,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家夫君给比较了下去。 虞晚舟抬手碰了碰发簪,自己调整了一下,然后很是不好意思地同淳贵妃道,“抱歉娘娘,这是驸马卖命得来送给我的,我之前不知道,此时才知道,实在是舍不得把它送出来。” 说罢,她又打算摘下手腕上的玉镯。 身后的男子清了清嗓子,提醒着她。 虞晚舟这才又想起来,这也是策宸凨送的。 可她浑身上下的物件,都是策宸凨亲自给她置办的,这个不能送,那个不让送的,她委实拿不出礼物了。 一些夫人笑着看着她,等待着她闹笑话。 策宸凨将虞晚舟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自己朝着淳贵妃俯身行礼。 “今日下朝后,我已代公主应了皇上的要求,明日就会把您的生辰礼送上。” 话都这么说了,淳贵妃自是不能再为难虞晚舟,便是笑着让人入席。 可虞晚舟却道,“御医明明说得三个月后才会害喜,可我不知怎么的,近日胃里不是很舒服,我还是坐在最 第249章 眼红公主 她说罢就转身走到了末尾处,同温凉的夫人坐在了一道。 有温凉的夫人陪着虞晚舟,策宸凨倒也放心。 这里都是女眷,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俯身行礼之后,策宸凨便退了出去。 宴席吃到了一半,坐在淳贵妃最近边上的夫人突然发现殿外头有一人站了许久。 那夫人是尚书大人的夫人,也算是一些地位,平日里也与淳贵妃甚是熟络。 她招来了宫人,问着,“这殿外头是谁在候着?瞧着身形如此高大,倒是同咱们公主的驸马爷颇为相似。” 尚书夫人只是稀奇。 毕竟在南蜀,长得和策宸凨一般高大的男子,甚是罕见。 听她这么一问,不少女眷皆是放下了筷子,或是往殿外望过去,或是等着那宫人回话。 宫人怯怯地看了一眼出淳贵妃,声音发抖地道,“是驸马爷。” 驸马一直候在外头,在等着公主呢。 那宫人大抵是觉得自己回头要被淳贵妃惩罚了,忍不住埋怨地看了眼那个尚书夫人。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她们还以为策宸凨回去了,没有想到竟是一直在外头等着接公主回府。 外头飘起了细雨,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已然有些凉了。 虞晚舟听说策宸凨一直候在外头等着自己,便也吃不下了,起身朝着淳贵妃行礼之后,便走了出去。 殿内依旧是有说有笑的,只是一众女眷的眼睛止不住地望殿外瞥着。 策宸凨的手里多了一个披风,瞧着那样式,是公主自己的,布料也不是新的,约莫是他直接从公主的寝宫里拿来的。 见虞晚舟从殿内走出来后,策宸凨便是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垂首认真仔细地系上了衣带,才将伞打开,一手搂着公主的肩膀。 两人走进了斜风细雨里。 淳贵妃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蹙眉看着策宸凨手里的那柄伞是斜向了虞晚舟的。 秋风一起,细雨倾斜,全数落在了策宸凨那半边身子,淋湿了他露在外头的肩膀和衣袖。 如此贴心呵护着,叫谁看了不眼红。 更何况,在虞晚舟出嫁的时候,人人都说,她嫁给策宸凨,往后是要吃苦头的。 宴席散了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 殿内点了一盏灯,淳贵妃看着堆满在桌子上的贺礼,半点兴趣都没有。 她让人备了新的席面,特意请了太后和皇帝。 太后只是差人来说,她老人家身子不舒服,已经早早地睡下了,如此婉拒了她。 淳贵妃原本也没有要真的请太后来,只是为了面上和气,可听太后真的拒绝了她,她这原本就堵着气的心,更是不舒服了。 皇帝是在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才过来的,带着一身的凉意和湿气。 他按着眉心,扫了眼满桌子的贺礼,又听淳贵妃招呼着宫人把菜肴端上来,只觉得头疼。 皇帝才坐下来,淳贵妃就顺势坐在了他的身上。 “皇上,白日你忙,没有陪臣妾,今晚你可得好好陪着臣妾。” 皇帝淡淡颔首,抬眼又觉得这满桌子的贺礼着实有些碍眼。 国库空虚,征兵快半个月了,也没有完成。 军机处的那帮人只得强行命每户交出两个男丁,不论老少,百姓苦不堪言。 不少文官写了奏折给他。 皇帝在殿内坐了一会,宫人们很快端上了菜肴,都是佛跳墙,金盏玉露之类的。 “这都是皇上爱吃的,臣妾特意吩咐了御膳房,一定要做好。” 淳贵妃舀了一勺佛跳墙,递到了皇帝的嘴边。 可皇帝却是一把把她推开,站了起来,脸色怒沉。 淳贵妃惊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一勺佛跳墙洒在了自己的身上,连忙凑到皇帝的面前,“皇上是不是又头疼了?” “爱妃,寡人早已同你说了,不要铺张浪费,你这般做派,传了出去,寡人将来如何封你为后?” 皇帝指着她,火气不轻。 淳贵妃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一向对她大方的皇帝,居然会为了这点小事质问她。 “你若想为后,那就好好学学前虞皇后!” 皇帝丢下了这话,甩袖离去。 淳贵妃站在殿门口,看着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开,指尖冰凉得生疼。 半响,突然跑回来两个小太监,对着她俯身行礼。 “淳贵妃,皇上说了,您今日的这些贺礼,都要收缴国库,望你以后记住此次的教训。” 这两个小太监动作极快,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已经入了殿,端走了那些贺礼。 她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 这秋雨一下起来,就没玩没了。 寝房内搬来了火炉,窗户半掩着。 虞晚舟就盘腿坐在小榻上,剥着瓜子,等着茶几上的清茶煮好。 好不容易等到茶水滚了,她正要给自己倒上一杯,还未倒满,就被策宸凨拿走了茶壶。 而后,玉锦端来了一杯红枣莲子羹。 “......”虞晚舟仰头看着正端着茶盏喝的策宸凨,“我已经喝了三盏莲子羹了,喝腻了。” 谁能经得起这么个喝法? “那就换成燕窝。” “......”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燕窝已经下肚五盏了。 还好玉锦贴心,都给她换成了茶杯一般大小的小碗。 不然别说喝水了,她连饭都吃不下了。 “听说吃的太多,不利于生,不如......” 策宸凨放下茶盏,打断了她,“我知道,但这些补品不长肉。” 虞晚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瓜子,决定还是吃点瓜子吧。 平日里也没有觉得燕窝银耳甜腻,这会儿逼着她喝,她说不出的难吃。 “你不是想吃城北的那家客栈吗?上次夜市没有去成,明日早上我带你去。” 虞晚舟却是蹙眉,“你不是说白玉部落的人吃食都是半生不熟的吗?那家客栈能吃?” “早膳能吃,白玉的烙饼和米糊风味与我们南蜀的不同。” 虞晚舟一哄就好,便是懒洋洋地倚着小榻,点了点头,“若是不好吃,往后你不准再我的饮食。” 策宸凨勾了勾唇,瞥了她一眼,明知道她在做什么打算,但还是点 第250章 灵犀相通 可当一叠叠菜肴摆在她面前的时候,满嗅的香味馋得她什么都忘记了。 虞晚舟不仅吃完了,临走的时候,甚是还打包了一篮子的美食。 “这么多东西,你吃得完吗?” 策宸凨蹙起剑眉,往她的肚子上扫了两眼过去。 虞晚舟涨红了脸,“我给府里的下人带的。” 两人走出客栈,几个路人听见公主正在教育驸马,“不能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苛待了下人。” 路人频频回头,见冷峻坚毅的驸马薄唇微微勾起,朝着公主点头认错。 一连五日,策宸凨带着虞晚舟把整个皇城的美食摊子和客栈都吃了过来。 第六日的黄昏,公主府的院子里起了个火架子,驸马挽起袖子,正站在火架前烤着从护城河内钓上来的鱼。 石阶上放了一个又软又厚重的垫子,虞晚舟就这么坐在上头,手里吃着橘子。 这橘子是院里那棵橘树上才采下来的,采了整整一箩筐。 可这橘子又酸又涩,也就水分多了一些,府里的人谁都不爱吃。 但偏巧虞晚舟就爱吃这酸味,一连吃了三个。 玉锦挑了十个很大的橘子出来,其余的都剥了皮,说是给虞晚舟做橘子酱,泡水喝。 石渊匆匆从宫里头回来,还不知道这橘子的味道如何,一边蹲在玉锦旁边剥着橘子,一边同她说,“往后咱们的屋前也种一棵橘子树。” 玉锦恼羞地瞪了他一眼,就看着他吃了一瓣橘子,而后又吐了出来,那张俊脸痛苦地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酸?” 虞晚舟在旁看着,笑出了声,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又剥了一个橘子,起身才走到策宸凨的身后,就听他道,“烟大,当心呛着了。” 风携着烤鱼的香味扑鼻而来,夹杂着烟火的气息。 虞晚舟往策宸凨的身后避了避风头,她倒不是怕烟味呛人,而是怕卷着烟的风吹进她的眼里。 纤细的手自他身后攀附到了他的脖颈处,虞晚舟很是吃力地垫着脚尖,抵了一瓣橘子过去。 策宸凨瞥了一眼,就吃下了。 虞晚舟紧盯着他的神情,一旁在和玉锦打闹的石渊也凑了过来。 可策宸凨由始自终都面无表情的吃着。 末了,抬手握成拳头,抵在薄唇上,吐出了两个籽。 “......就这?” 石渊睁大了眼睛,“你没有味觉的吗?你一点都不觉得酸吗?”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想起了适才那刺激的酸味,下意识地皱眉,咽了咽口水。 高大挺拔的男子瞥了石渊一眼,勾唇不屑道,“你弱了。” “......” 石渊莫名其妙被策宸凨赢了一头,不甘心的扬言要比赛吃橘子。 策宸凨大抵是心情不错,竟是破天荒的应了下来。 一条鱼烤的外香里嫩,他随手就递给了虞晚舟。 府里头的下人一天的活计做的差不多了,听说石侍卫和驸马比赛,都跑过来看热闹。 两人面前的台子中央摆了点了一炷香,就比赛谁吃得多。 虞晚舟一边吃着鱼,一边同身旁的玉锦道,“其实也不用点上香,难不成还真的能吃一炷香的时间么。” 马嬷嬷拿着筷子,敲响了手里头的杯子。 咚的一声,比赛开始了。 策宸凨的手生得修长,剥起橘子来也比石渊快一些。 石渊还在剥橘子皮,他就已经吃了大半个。 没有人看石渊是怎么吃橘子的,他那痛苦的表情大家看了都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倒是驸马爷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吃着,剥着,再吃着。 想从他冷峻的面上瞧出一丝被酸味刺激到的痛苦表情,着实难。 温凉拿着圣旨匆匆进府的时候,石渊实在是忍不住这酸味,整个吐了出来。 好巧不巧的,就喷在了温凉的身上。 温大人一声惨叫,“我的衣服!我娘子新给我做好的衣服!” 见状,虞晚舟连忙扔玉锦带着温大人去内室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等了半响,温凉才走了出来。 他经过石渊身旁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袖的时候,很是用力地甩到了石渊的身上。 “你得赔我这衣服。” 温凉对着策宸凨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策宸凨上下瞥了他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这衣服,是我家娘子熬了十个晚上,才给我做出来的,我穿了小半日,就这么被毁了......” 虞晚舟按了按眉心,道,“温大人想如何赔?” 温凉一听有戏,连忙换上了笑脸,搓着双手,对着虞晚舟道,“我听说驸马给公主买的玉脂膏甚是护手,那日淳贵妃的宴席上回来,我家娘子就同我说,她好生羡慕公主这对白嫩细滑的手......”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就落在了虞晚舟的双手上,还没来得及细看是否和他家娘子说的一样,一道身影就晃到了她虞晚舟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温凉抬眼,看着策宸凨阴沉不悦的脸色,连忙收起了目光。 “我就想问公主要一盒玉脂膏,也给我家娘子用用。” 不等虞晚舟说话,就听到策宸凨冷哼一声,鄙夷道,“公主的手,可不止是用玉脂膏护着这么简单。” “那还需要......”温凉不耻下问。 驸马爷倨傲地抬起下巴,冷眼瞥着他,“府里多备些下人。” 温凉的屋子又小又破,还是住在郊外。 温大人闻言,却是认真地道,“我一会就去找牙婆物色一个下人去。” 虞晚舟从策宸凨的身后探出头来,微微笑着,“下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不若你先在我府上挑一个去,等你找到了合适的下人,再把人还回来就行。” 温凉几乎是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问着,“公主当真?” 虞晚舟点了点头。 温凉却还不敢相信,他看向了策宸凨。 冷峻的驸马负手在身后,对着他点了点头。 温凉这倒是反应了过来,这驸马和公主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这公主府里的人,各个都是好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策宸凨瞥了眼 第251章 府中丫鬟肖想驸马 这是和马嬷嬷一道出来的。 可身世却不是那么简单。 这丫鬟叫云简,是淳贵妃暗中插在太后殿内的。 在太后的跟前,她也不敢做什么逾越的事情,顶多就是传传话。 毕竟太后的手段,可不是开玩笑的。 太后给虞晚舟派人的时候,就把这丫鬟一并派了过来,连同她的身份一起告诉了虞晚舟。 她老人家的意思很明显,这丫鬟是个祸害,你若是不解决她,遭殃的就是自己。 虞晚舟知道,身不由己的苦衷,所以一开始就同策宸凨商量了。 由策宸凨出面,当面揭穿了她的身份,要走也可以。 可云简却是不肯走,硬是要留在公主府里。 她留下后,倒也一直是相安无事。 可自从虞晚舟有了身孕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丫鬟就有些不安分了。 前个夜里,策宸凨出门办事,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以往虞晚舟会提着灯笼,在府门口等着他。 但她有了身孕后,策宸凨就不准了。 不仅他不准,整个公主府的人都不准她在晚上吹冷风等策宸凨回来。 虞晚舟妥协了。 那天晚上,她早早地就睡下了。 岂料,这云简倒是钻了个空子。 学着虞晚舟的模样,披着玄色披风,提着一盏灯笼,等在了公主府门口。 守门的侍卫看见了她,当时还没有起疑心,只当是公主担心驸马,所以差她出来候着。 云简生的娇小,在深夜里若是不细看,险些就被当成了公主。 石渊眼拙,当天夜里就错把云简当成了公主,见她伫立在公主府门口,自己连忙俯身行礼,规劝着她回屋歇息去。 少女轻轻地笑开,把灯笼提高了一些,照着自己的脸,“石护卫认错了,我不是公主。” 石渊怔愣了半响,才认出这是府里头的丫鬟。 他甚是觉得奇怪,拉着一旁的门房道,“平日里也没有觉得这丫鬟如此像公主,怎么近日愈发觉得她这言行举止,这身段样貌,都跟公主像的跟个姐妹似得。” 门房也是这般觉得的。 策宸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云简一见他回来,就迎了上去。 策宸凨下意识地后退,当场连自家大门都没有进去。 他蹙起剑眉的时候,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昏黄的烛光下,云简生怯怯地看着他,娇软地道,“驸马爷,奴婢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男人嗓音淡漠到极致的时候,从骨子里透出寒凉来。 “你犯了什么事情?居然能把公主气得罚你。” 云简微愣,她还以为是策宸凨误会了,便是将计就计的低下了头,一脸的委屈。 策宸凨盯着她那张脸盯了许久。 半响,他吐出一句气死人的话,“公主特别能哭,我在此等了你半响,也不见你眼眶红一红,没本事学人,就不要丢人现眼。” 云简几乎是整个人怔住了。 “驸马爷,奴婢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云简一下子就着急了,眼泪还真的就被她给急出来了。 “的的确确是奴婢做错了事情,惹怒了公主。” 她是顺着策宸凨的话往下说的。 “驸马有所不知,女子有孕后,脾气会变得特别大,向来公主也不是故意想罚奴婢的......” 这话听着,连石渊都听出不对劲了,更何况是策宸凨。 身形颀长的男子立在石阶上,他的身影被烛光拉长。 “既然惹怒了公主,明日就找人牙子发卖了吧,省得留在府里头碍着公主的眼。” 云简又怔愣住了。 她咬着下唇,看着策宸凨踏步走进府中。 明明每一步都没有错,每一个字也没有说错。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下场? 翌日一早,云简就跪在了寝房外头。 马嬷嬷唯恐惊扰了公主睡觉,连忙上去低声斥责了她一番。 可云简的脸皮子颇厚,任凭马嬷嬷怎么骂,她就是不走,哭哭啼啼地说要向公主赔罪。 虞晚舟坐在铜镜前梳妆,听着外头的动静,整个莫名其妙。 她何时罚下人了? 若非是太后对她提及过这个叫云简的,她压根就不记得府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策宸凨负手在背,站在了她的身后,蹙眉不耐道,“今日就把她发卖了。” “她是宫里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处理了。” 虞晚舟放下了梳子,腮帮子鼓了起来。 虽说太后是默许了她随意处置,可若是处理不好,淳贵妃一定会找个由头来找她的麻烦。 趁着清晨的阳光不错,下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在门前,虞晚舟就这么坐着。 云简对着她又是哭,又是道歉的。 末了,虞晚舟终于听见了她想要听的话。 “奴婢是想着公主身子重,驸马跟前总要有人伺候才是,所以奴婢才自告奋勇......” 话说到这里,谁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叫云简的,想爬上驸马的床。 策宸凨站在虞晚舟的身旁,陪她听了一会这云简的话, 听到这里,他脸色一变,甩袖大步离开。 回廊里下人避让在了两旁,有胆子大的下人偷偷抬头去看驸马的脸色。 好家伙,驸马这一脸嫌弃的样子不要太过明显了。 虞晚舟故作埋怨地看着策宸凨远走的身影,微微一叹。 “此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驸马血气方刚的.......” 云简眼前一亮,连忙爬上前几步,“奴婢一定会好好侍奉驸马的。” “可驸马那个样子你也瞧见了,他不要。” 虞晚舟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很是惆怅地道,“此事我前几日就同他提起了,可一说起,他就是这个样子,连我的面子都不给,我自己还觉得委屈呢,为他好,他还不领情。” 马嬷嬷随即道,“驸马心中只有公主一人,怎么会愿意让其他人暖床。” “往后你安心在府中办事,到了该出嫁的年岁,本宫亲自想太后讨个恩典,让你嫁了。” 虞晚舟如此说着,便算是打发了她的那点心思。 玉锦却是有些不同意,扶着虞晚舟起身时,低声道,“公主,留下这个祸害,恐怕会 第252章 舍不得我吗 云简当真信了虞晚舟的话,人却始终不安分。 昨日自作主张端着茶水去了书房,在端茶给策宸凨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茶水洒在了策宸凨的腿上。 她一脸惶恐地蹲在地上,伸手就拿着帕子要去擦。 “出去!” 策宸凨阴沉着脸,在云简的手要碰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眉心狠狠地压下几寸。 虞晚舟一脚踏进书房,瞧不见那跪在桌子后头的人,只见策宸凨满脸怒意,呼吸颇促。 “谁惹你了?” 看样子气得不轻。 虞晚舟话音方落,这云简就哭哭啼啼地从桌子后头伸出头来,直冲着她道歉,“是奴婢惹怒了驸马,是奴婢对不住公主。” “......” 虞晚舟笑着瞥了她一眼,眸底尽是冷意。 她站在书房门前也没有走进去。 “驸马不是说今日要陪我出去吃么?” 她什么也没有问,依旧笑着同策宸凨说着话。 云简咬着下唇,把心一横,冲到了虞晚舟的面前,只是还没有拉住她的衣摆,就被策宸凨面无表情地伸手拦下。 “公主,是云简错了。” 说罢,她泪光盈盈地看了策宸凨一眼,又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这样的把戏,简直是在虞晚舟面前班门弄斧。 “错了就去领罚。” 策宸凨冷冷地丢下话,拉着虞晚舟走出了书房。 云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在后头,一步也不肯离。 在回廊里,虞晚舟远远地就瞧见了马嬷嬷,挥手把她找到了面前来。 马嬷嬷一看驸马和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个云简,她约莫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一旁扫地的下人早就窃窃私语了起来。 云简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哪怕驸马对她没那点意思,只要谣言传了出去,即便驸马不愿意,公主为了没有善妒的名声,也得抬她为姨娘了。 马嬷嬷上前就呵斥着云简。 虞晚舟听了一两句,才适时地开口阻止,“算不得是什么大事,训上一两句就成了,不要罚她。” 马嬷嬷应是应了下来,待公主和驸马离开府邸后,就让下人们把自己的脏衣服都拿了出来,丢在了云简的面前。 “公主说了,不罚我的。” 云简看着这一大堆又脏又臭的衣服,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神情是百般不情愿。 马嬷嬷冷笑了一声,“怎么?如今让你做点事情,你也摆起架子了?八字连个墨点都没有瞧见,你还真当自己上位了不成?” 云简说不过马嬷嬷,只得蹲在井边洗衣服。 虽说是秋日,天气不算太凉,可手在井水里这么泡上一两个时辰,谁的手都会冻僵。 云简好不容易把衣服洗好了,才晾在衣杆上,马嬷嬷又命她去劈柴。 “劈柴一向是男丁的活计,怎么也要我做?” 她是宫女,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重活。 “那男丁休假了。” 马嬷嬷简简单单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临走时,云简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词着,“还真当老奴我没办法收拾你了?” 云简咬咬牙,拿起了锄头。 那一堆柴,她劈到了天黑也没有劈完。 故而今日累得半死,光是站在侍奉,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觉得很累了。 当她听到说要派她去温凉大人的家里做奴婢的时候,她慌忙地跪了下来。 “驸马,奴婢真的知错了!” 她伸手拉着策宸凨的衣摆,可手才碰到,就被策宸凨甩开了衣摆,刷的一声,衣摆从她的手中滑过。 高大挺拔的男子面上的嫌弃压根就不掩饰。 云简是真的不想去温凉大人的家里,谁不知道他最是穷,一间破屋子还漏风漏雨的。 她抬头,甚是可怜委屈地看向了虞晚舟。 “公主,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肖想驸马,奴婢再也不敢了,一定安分守己!” 虞晚舟听了此话,故作吃惊地看着她,“你喜欢驸马?” 云简愣了愣,迟疑地看着虞晚舟。 她还不够明显吗? 适才她不顾脸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此事,就是想让温凉不好意思要她,另找他人。 可没有想到,公主竟是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云简心中有几分困惑,她紧紧地盯着虞晚舟娇俏的脸蛋,她神情上除了吃惊,还是吃惊,再也没有过多的情绪了。 不等她说话,虞晚舟便是微微笑地同她道,“你想侍奉驸马这事情,本宫知道了,自会给你做主的。” 策宸凨脸色笼着一片阴霾,转头沉沉地问着她,“你说真的?” 虞晚舟看了他一眼,没有同他说话,继续同云简道,“驸马让你去温大人府上帮忙,也是在考量你。” 云简一听,虞晚舟都松了口,只要她忍耐一段时日,就能达成淳贵妃给的任务。 她想也不想的就应下了。 温凉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云简俯身,“那就辛苦云简姑娘了。” 辛苦二字,他咬字颇重。 但是云简一心沉浸在归来后就能当上姨娘的喜悦里,并未注意到。 直到她背着包袱,站在了一间破旧得无法形容的屋子前时,她愣住了。 温凉面上同她客客气气,可转头就指着屋檐,“那里破了几个瓦片,劳烦云简姑娘修缮了。” 温凉的夫人指着房子,“这里......那里......都需要修缮,有劳姑娘了。” ...... ...... ...... 温凉来的时候,带来了皇帝的圣旨,意思是让策宸凨当晚就领兵出征。 好在虞晚舟早就料到了这一日,策宸凨的行李她早就准备好了。 当晚,策宸凨瞪着桌子上的那三个行李,不悦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准备好的?” 虞晚舟还在给他的包袱里塞着肉干,闻言头也没抬的问道,“是不是想夸我贤良淑德?” 策宸凨冷哼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瞥了眼桌上的那三个包袱,颇为嫌弃地用手推开了一些。 “你就这么想我走?” 虞晚舟微微一愣,忽而笑地凑到了他的面前,“你不会是舍不得离开我吧?” 俊朗冷面的男子伸手 都252章 是风刮出来的眼泪 虞晚舟转过身,背靠在了桌子上,伸手揉了揉他冷峻紧绷着的脸庞。 策宸凨的眉心始终紧蹙着。 这一去什么时候归来,还不知道。 他始终觉得把虞晚舟留在皇城,甚是不妥。 “策家在邻城有一个宅子,皇帝不知道,所以当年没有被抄家,你......” 虞晚舟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皇城,等你来接我。” 策宸凨虽然没有同她说过,但他三翻四次提及要她离开皇城,想来这次起兵,他一定会推翻整个南蜀的皇权。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十余年。 怎么可以因为她而失败。 虞晚舟想,若是她眼下没怀上孩子,就可以痛快的喝醉。 醉倒了,也就不会舍不得他走了。 “你早些去,便能早些回来。” 她凑了上去,啃了一口男人紧绷着的下颚。 “你若是没有完成答应我的事情,便也不用回来了。” 她推开了策宸凨,自己站了起来。 背对着他,故作打哈欠的伸了个懒腰。 “我困了,你走的时候就不送你了。” 策宸凨跟上前,等她躺在床榻上,拉起了被褥,盖在了她的身上,而后双手压在两侧的被褥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面上。 “你睡相不好,如今夜里凉了,谨记别踢被子。” “......” 虞晚舟原本是真的想闭眼睡了,可谁听了这话,还能睡着。 “我睡相不知道有多好。” 她有些恼怒地瞪着面前这张俊脸,“你临走了还要气我!” “不然你怎么记得住我?” 这一战,没个一年半载是打不完的。 策宸凨眼眸深沉地看着她的腰间。 她这小肚子依旧平坦着。 他着实难以想象这丫头大腹便便是什么样子。 “我把武叔留下来。” “我不要。” 虞晚舟等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了他说这句话。 她想也没有想的就拒绝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满府邸的护卫,不都是听你话的么?” 那些侍卫,和石渊一样,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虽说,策宸凨在宫中当差的时候,这些侍卫是看他不顺眼的。 可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有了兄弟之间不用言说的感情。 看不顺眼是一回事,谁让他整日冷着一张脸,平日里话也少。 可策宸凨一贯是照顾他们的,那些功劳从不独揽上身,做了驸马后,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会留他们一份。 侍卫们私底下都说,“如今在公主府当差,在策宸凨这个冰山手底下办事,远比在宫里头的日子好过多了。” 虞晚舟打着哈欠,转身背对着他,直说,“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我要睡了,你不要吵我。” 策宸凨又在屋内坐了小半个时辰,一直等到石渊来敲了三回门,他这才拿起桌上的包袱离开了屋子。 轻纱落下的床榻上,女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又埋首在被褥里蹭了蹭。 “没有风,不许哭。” 屋子里的窗户半掩着,高大挺拔的男子伫立在窗外良久,待石渊第四回来请的时候,他才真的走了。 策宸凨走后,虞晚舟自是也睡不着了。 她从床上坐起,想了一会,还是穿上了衣服,身上罩着披风,走了出去。 一打开门,就见平武候在外头。 她蹙起秀眉,“你收拾包袱,跟上他。” 出城的军队还要点阵阅兵,还有一些时辰,平武应当是有时间的。 平武其实早就把包袱收拾好了,可他看着虞晚舟的肚子,着实有些迟疑。 他想跟随策宸凨,但是又顾念着虞晚舟这肚子里的策家子孙。 毕竟,真的打起来了,皇城不安全,虞晚舟更是不安全。 “你留在我这里有什么用?我父皇若真的想对我动手,你一个人能抵抗得了千军万马不成?” 大抵是有孕了,虞晚舟的耐心也不比以往好了。 “但是......” 平武犹豫不决着。 “我自有办法自保,倒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你可不能让我这么年轻,就做了寡妇。” 虞晚舟见他不动,转头就让玉锦去他的屋里,把平武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玉锦来的很快,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是平武早就收拾好了的。 虞晚舟并不意外,这就是一直保护着策宸凨长大的武叔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这里还有几瓶上好的金创药,和一些能保命的药丸。” 虞晚舟塞给了平武,“你要保重。” 给平武准备的马匹就在后门那棵老树上栓着。 平武快马加鞭,连夜出了城,在城郊等着大军。 城墙上的夜风颇为喧嚣,刮得人眼睛疼。 虞晚舟站在城墙上,顶着夜风,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正在点兵的策宸凨。 他一身铠甲,眉眼冷峻,整个人的气场疏离又淡漠,便是皇帝同他说话时,竟也不敢上前,唯恐矮他一头,输了气势。 城门大开,大军出征,一路浩浩荡荡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着。 直到看到策宸凨翻身骑上了战马,虞晚舟这才慌了起来。 这一眼万年,不知道下一次再看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策宸凨骑马经过城墙,虞晚舟就在城墙之上跟着她。 走得太慢,她就跑了起来。 吓得身后的玉锦连忙跟了上去,唯恐她摔了。 一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那将士们点着的火把在远方亮着,犹如那夜在海面上的星火点点。 虞晚舟这才停了下来。 玉锦扶着她,连忙拿出了帕子擦她的眼泪。 “公主,别哭了,驸马交代了,让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哭得太多,伤身,也伤孩子。” 虞晚舟却是摇头道,“我没有哭,是风吹的。” “......”玉锦。 瞧玉锦那个神情,就知道她不信。 其实虞晚舟记得也分不清,她这眼泪到底是被风吹出来的,还是真的哭了。 但她的眼睛疼了一整晚,折磨得她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还是找出了平武临走时留下的一个药包,说是之前的那个药包里头的草药检查过了,即便女子有了 第254章 熟悉 原先她在策宸凨身上闻到的就是这样的药香味。 只是一直他在身边,所以虞晚舟怎么也没有联系到一起。 如今这人不在了,她倒是想了起来。 难怪那日她拿出药包给策宸凨的时候,他的神情和平武的神情一样的透着些许古怪。 后半夜下了一场牛毛雨,挂在匾额上的两个灯笼随风摇曳着,昏黄的烛光下雨吓得细细密密。 虞晚舟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细雨倒是停了下来。 一滴滴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不大不小的水坑里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用了早膳后,她拉着玉锦出府邸溜达消食,这才听到坊间的人说,此次领兵出征的除了策宸凨,皇帝还另派了二皇子为副将。 二皇子司凌生母早亡,听闻是生他之后血崩不治而亡的。 在前十五年里,根本无人提及他。 可近年来,他一连办了几个大事,锋芒毕露,成了六皇子的眼中钉。 如今出征,偏偏是命二皇子为副将。 故而坊间的人说,这是淳贵妃吹了枕边风。 “公主,六皇子人都没了,淳贵妃还死盯着那太子之位,不肯放过二皇子。” 玉锦低声愤然不平地同虞晚舟说道。 二皇子性情温和,从来不刁难宫人。 玉锦也有幸得他几次相助,故而心里头总是偏帮着二皇子。 虞晚舟对这个皇弟也是有印象的。 她初入皇宫的时候,淳贵妃时常刁难她,当时她只能忍着,也没有想过谁来帮她,可有几次不巧,都被二皇子撞见了。 他当场就站了出来,字字珠玑,气得淳贵妃甩袖而去。 可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次都得他相助,那就是刻意了。 即便后来几次,虞晚舟故意同他拉开了距离,疏离又客套着,这二皇子也没有半点不悦的表示。 这个人......着实有些看不透他。 “皇上也是奇怪,这二皇子是最有储君样子的皇子,皇上怎么舍得让他出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虞晚舟瞥了玉锦一眼,玉锦连忙嘘了声。 街道的中央缓缓地行驶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驾马车的人也是宫里头的小太监。 百姓们见了,主动避让,以免冲撞了宫里头的人,惹来祸事。 马车停在了虞晚舟的面前。 那个小太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对着她行礼。 “公主,皇上有请。” 虞晚舟心头跳了跳,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进了宫,太监却不是领着她去见皇帝。 如今走的这条宫道,是去往她自己的寝宫。 走上石阶的时候,小太监这才同她道,“公主,皇上念驸马出征,唯恐你在宫外住的不好,已经让人把你的寝宫打扫好了,您就住在宫里头,直到驸马 凯旋归来。” “......” 策宸凨才刚走,她皇帝老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她关在宫里头。 虞晚舟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父皇想的甚是周到,劳烦公公帮我向父皇道谢。” 皇帝没有召见她,她也懒得跑到他跟前去凑。 淳贵妃知道皇帝今日下了朝,就派人去把虞晚舟接进宫里头,便是一直在皇帝这里坐着,等着虞晚舟来谢恩。 可她足足等到了响午,也没有见人影。 她按着皇帝的太阳穴,轻声道,“皇上,该用午膳了,公主今日住进宫里头来,没人同她吃饭,倒是怪可怜的,不如把她请过来?” “寡人见爱妃如此善解人意,甚是欣慰。” 皇帝拂过淳贵妃的手,点头应了下来。 可小太监才领命而去,半响后就来了尹嬷嬷。 “皇上,公主在太后那里用午膳,太后还请您和淳贵妃一道过去用膳。” 淳贵妃脸色一变,有些不愿意。 皇帝倒没有多想,站了起来,“寡人也很久没有同太后一道用膳了。” 这皇帝和和淳贵妃到太后殿内的时候,虞晚舟就坐在太后的身边说笑着,一听太监通传,她连忙站了起来,朝着这二人行礼。 她才堪堪俯身,就被太后制止了。 “如今你身子重,这些礼也都免了吧。” 太后一手拉着虞晚舟, 转头看向了皇帝,“皇上,你说呢?” “太后说的极是。” 不过是行礼罢了,这整个皇宫的人瞧见了他就行礼,少一个人多一个人的礼节,倒也不是那么在乎。 皇帝是这般想的,可淳贵妃却是拧紧了眉头。 想她怀着六皇子的时候,前一天要临盆了,她派人去跟太后请个假,这请安的礼节能不能免上一两日。 可太后却是不肯,处处刁难着。 害得她挺着大肚子,吃力地走到这个西宫,行礼的时候,被太后宫里头的人冲撞了,受了惊吓。 六皇子是在太后寝宫的偏殿生出来的。 原本按照祖制,嫔妃生孩子后,可免一个月的晨请。 但太后却把她留在了自己的偏殿,那一个月里头,她每日都要按着时辰去请安。 如今,这虞晚舟的肚子尚且还平坦着,竟是就这般呵护着。 淳贵妃这心里头难免有些不爽。 她的脸上扬着假笑,走了过去,拉着虞晚舟的手,道,“公主住回宫里头,本宫也不孤单了,我那里还有不少上好的布料,可以给孩子做衣服,公主这些日子不如就去我那儿,想我那些公主皇子,可都是穿着我亲手做的衣服长大的。” “做衣服最是费心力。” 太后瞪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是哀家第一个嫡皇孙,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像这等琐事,哀家自是会安排好。”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倒是皇帝吃得挺高兴的。 离开西宫的时候,皇帝还亲自送虞晚舟回了她的寝宫。 “你闲来无事,可以多些几封家书给驸马,寡人命人八百里加急给你送过去。” 皇帝也不是真的好心,就是想让策宸凨知道,虞晚舟如今在皇宫里,让他安分打仗。 虞晚舟也知道他这意思,当场欢喜地点了点头。 当晚,她就写了一封家书。 这封家书递给小太监后,小太监第一时间就送去了皇 第255章 要的是傀儡 皇帝打开一看,这家书上头就写了几个大字:一切安好,勿念,盼归。 这封家书,皇帝很是不满意。 但他随即就想到了一个法子,找了一个亲卫兵去送此家书。 两日后,这封家书送到了策宸凨的手里。 亲卫兵还带来了一句话,“皇上说了,请驸马安心打仗,公主已经被他接回宫中照顾。” 卫兵传话的时候,二皇子正在一旁喂马,听得是一清二楚。 待卫兵走后,二皇子司凌才牵着马,走了过去。 “父皇是在用嫡亲公主要挟你。” 他倒是对策宸凨坦诚。 策宸凨却是滴水不漏地道,“公主在宫里头,我倒放心了。” 司凌皱着眉头,挡在了策宸凨的面前。 “我昨日同你说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冷面俊首的驸马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二皇子你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把那封家书折叠好,然后放在了怀中,紧贴在心口上。 “策宸凨!” 司凌看着头也不回的驸马,眉头深皱着,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人?” “你这般无胆,倒不如改姓,别姓策了,省得死后无脸见你爹娘。” 这样的激话,是个人都该回头了。 可策宸凨没有,他甚是脚步也没有停下来,翻身上了马,率兵继续前行着。 军中传出了一桩事,驸马和二皇子不和。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但是二皇子的确是气得不轻。 这些将士,大部分都是曾经跟随着策宸凨出征镇守过边塞小城的。 他们不服皇室,只信服策宸凨。 故而,不少将士都看二皇子不顺眼。 当夜,策宸凨还未睡下,平武站在了他的面前,脱下了帽子,露出了那张脸。 策宸凨看见他,只是不悦地眉头皱皱,并未训斥。 平武即便有心跟随他上阵,也不会真的不听他的命令。 “是公主叫我来的。” 平武虽然心里头发虚,可说的话却是理直气壮。 虞晚舟叫他来的,不来就是抗命。 平武那一脸:你敢抗命吗? 远在皇城的虞晚舟正吃着酸枣,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惊得太后召了五个御医来给她号脉。 虞晚舟算是看出来了。 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太后如今唯一的筹码了。 看来,太后还能忍十个月,不同她皇帝老爹撕破脸。 这对她而言,可不太好。 只要太后,她皇帝老爹,还有和淳贵妃三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她在宫里头的日子才能安稳。 玉锦从王御医那打听到了一件事情。 当年二皇子司凌的生母死的蹊跷。 原本生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 血崩也是她宫里头的人在半夜说出来的,待御医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半年后,这个妃子 宫里头的人,打发出宫的出宫,有些没出宫的,都死在了宫里。 要么是受罚而死,要么是意外。 这宫里那么多的宫人,死上是十来个,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时候。 也不知道为何当时太后没有管此事。 这分明是除去淳贵妃最好的时机。 故而,虞晚舟用了晚膳,让玉锦拿了几个布料,去了太后的寝宫。 恰巧,太后也正在挑选着婴孩的布料。 见她来了,太后就招呼她坐下。 “这布料甚好,只有小皇子才能用,哀家让人用这个料子,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做几套。” 虞晚舟摸了摸那布料,确实是最柔软的。 “皇子都是用这个布料吗?那我小时候一定没有用过。” “你怎么没有用过,你是嫡亲公主,用的都是最好的。” 太后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又道,“况且,也不是什么皇子都能用得上,有些不得宠的,没了生母的,就会被宫人克扣下来,献给得宠的妃子讨赏。” 虞晚舟吃惊地眨了眨眼睛,“这般说的话,那二皇子也没有用过了?” “他?” 适才还满是笑意的太后,此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二皇子甚是出色,人品在皇子当众也是一等一的好。 理应最是适合太子的。 旁人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不待见二皇子,虞晚舟倒是清楚。 因为二皇子不够听话。 在太后的眼里,出不出色并不重要。 对她而言,她要的只是一个傀儡。 太后冷笑了一声,“他和他母妃一个性子,不堪重用。” 闻言,虞晚舟也没有再问下去。 该知道的,她都猜得七七八八了。 约莫是二皇子的生母孤傲得很,根本就不听太后的命令行事。 所以,淳贵妃把她害死,太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压根就不想插手管。 虞晚舟在太后这里坐了一会,太后自己就催着她回寝宫歇息去。 半路上,虞晚舟遇上了刚从皇帝寝宫出来的淳贵妃。 她站在原地,俯身行了礼。 淳贵妃就这么睨眼看着她,直到她直起了身子,红唇才堪堪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太后都说了,免公主所有的行礼,你对本宫行礼,被太后知道了,岂不是要害本宫?” 不行礼不成,行了礼又不成。 虞晚舟压着脾气,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身边就跟着一个玉锦,她向来嘴巴严实,不会乱说什么,若这点小事真的被皇祖母知道了,连累了贵妃娘娘,那您应当好好查查自己身边的人了。” “公主出嫁这才多久?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虞晚舟故作不解地蹙眉,“我只是提醒贵妃娘娘,可你非要这么想我,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她微微一叹,垂下了眼眸。 淳贵妃一肚子的气焰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无处可发怒。 虞晚舟就是这个样子,不管你如何激她,她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同你争辩。 “以前皇上总是说你,半点都不像前虞皇后,如今却说,你愈发同前虞皇后像了,可本宫觉得,你比你母后厉害多了。” “自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行。” 虞晚舟说罢,又俯了俯身,道,“多谢娘娘夸赞,我想我母后若是听到,也会很 第256章 一切才刚开始 她抬起头,看着淳贵妃那张被她气得铁青的脸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入了秋,娘娘要保重身体才是。”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天色暗了下来,宫人点起了灯,水蛾围绕着烛光扑闪着翅膀,下一瞬就被宫人用扇子打死。 淳贵妃被虞晚舟气了一遭,连饭都吃不下。 皇帝偏是给她夹了几筷子的菜,“爱妃,入了秋,你可要保重身体才是。” 淳贵妃听着这相似的言辞,眉心跳了跳,红唇勾起的弧度甚是冷,“今日公主说了和皇上您一模一样的话。” “是么?” 皇帝夹菜的手微微顿下,有些惊讶地挑眉,“爱妃,你看她待你还是很好的,哪有像你说的那般。” 淳贵妃握紧了筷子,隐忍不发,笑着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公主这般关切本宫,倒是叫本宫有些惭愧了。” 这天夜里,虞晚舟还未睡下,她近日喜欢上了虎头鞋,宫里递来了款式册子,她正看着。 约莫是侍奉在她宫里的人把此事告知了淳贵妃,她竟是亲自拿着几个虎头鞋来了。 “本宫算了算你这肚里孩子的出生日子,得到明年了,倒是同我城儿是一个生肖的。” 淳贵妃将那几个虎头鞋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些都是当年我自己亲自做的,城儿长得太快,一次都没能穿上,我便想着可以送给你。” “有劳淳贵妃了。” 虞晚舟客套疏离的话才落下,就见淳贵妃拿起一对虎头鞋,递到了她的眼前,“你瞧瞧这模样,若是哪里不喜欢,也可以同我说,我再改改。” 虞晚舟递了个眼神给玉锦,玉锦便是上前接过了那双虎头鞋。 “娘娘别见怪,我家公主今日兴起,也想做一双虎头鞋,不巧弄伤了手。” 淳贵妃面上的笑意僵了几分,她倒也没有说什么,同虞晚舟熟络地又说了一会话。 等她离开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 虞晚舟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找个铁盒子,放这些鞋子放起来。” 玉锦点头,应声去办了这事。 虞晚舟伸手推开了窗户,夜风卷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 适才淳贵妃一拿出这虎头鞋,她就嗅到了异香。 想来,是这淳贵妃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了。 玉锦依着虞晚舟的命令,把鞋子放在了铁盒中,原是要丢在偏殿的角落里,虞晚舟却是让她摆在厅中。 如今她这寝宫里头侍奉的宫人多了起来,除了玉锦,都是眼线。 她睡了一觉,翌日还未起来,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太后带着御膳房的宫人来了。 等她梳妆后走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膳食。 而宫人却是跪了一地,他们的面前,是散落在地上的几对虎头鞋,铁盒子也摔在了地上。 太后脸色阴沉得吓人。 想来是太后安插在她宫中的眼线把昨夜淳贵妃来送虎头鞋的事情告诉了她。 太后在这宫里头待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没有看过。 淳贵妃的这点手段,压根就不够她瞧的。 虞晚舟还未说话,就听外头的宫人通传皇帝来了,淳贵妃也一道来了。 人还未进来,太后就给她使了个眼色。 虞晚舟便是又退回了内寝。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起的有些迟了,还真的有点饿了。 好在她怕夜里肚子饿,备了一盒子的糕点。 她坐在案桌前,吃着糕点,听着外头的动静。 皇帝一进来,就看着那几对虎头鞋懵了。 询问之下,太后只是冷声道,“你自己去问问淳贵妃,问她都做了什么事情!” 淳贵妃脸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 “这几对虎头鞋是臣妾送的,臣妾想着公主肚子里的小皇孙同臣妾的城儿有缘,竟是同一个生肖,就把当年准备给城儿的鞋子送给了公主。” 说罢,她又惶恐地连磕了几个头。 咚咚咚的几声,虞晚舟坐在内殿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手里拿着一块糕点,踮着脚尖,走到了门前,用手指在门上的纸糊上戳了一个小洞。 淳贵妃的额头果真是被她自己磕得红肿。 “若是公主不喜欢,同我说了便是,何必向太后告状?” 她说的甚是委屈,这一句话直接把皇帝的怒火给点了起来。 “晚舟人呢?给寡人出来!” 门后的虞晚舟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手上的糕点,想着自己要不要给她皇帝老爹一个面子出去。 她的手才搭在门上,就听见太后低沉道,“此事她没有同哀家说,是哀家今日想着和她一起用早膳,过来却发现这几对虎头鞋。” 啪的一声,太后的手重重地打在桌子上,眼眸微眯地盯着正在哭的淳贵妃,“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臣妾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请太后明示!” 在虎头鞋上下药这种事情,打死她也不能说。 毕竟,在皇帝的眼里,一个虞晚舟还不足以拿捏住策宸凨,得靠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行。 若是虞晚舟的肚子出了什么事情,皇帝也不会原谅她的。 淳贵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被太后发现了! 皇帝招手,命人把地上的虎头鞋拿给了他。 他端详了一番,也是没有理出头绪来,甚至还夸了淳贵妃。 “爱妃这手艺比绣娘还精湛,不知太后为何要发怒?” 太后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已经懒得同他说了。 “把今日在宫中当值的御医都喊过来。” 皇帝不明白太后此举是何意,但是见她怒意沉沉的样子,嘘了声,坐在一旁。 半响后,一众御医到了公主的寝宫。 他们才俯身行礼,就见那王御医脸色大变地道,“这宫里头怎么会有这种香味?” 皇帝不明所以地闻了闻手上的那虎头鞋。 适才他也闻到了香味,不过他只当是此物出自淳贵妃之手,她用的物件,没有一样是不香的。 所以他并未觉得奇怪。 “快,把窗户都打开,这香味公主可闻不得啊!” 王御医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的就动手去开了窗户。 第257章 冷宫 “公主闻了是会流产的!” 王御医在流产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皇帝震惊地站了起来,那虎头鞋顺势从他的手里掉落在了地上。 淳贵妃脸色骤变,摇头道,“不可能,请皇上明察!” 太后招了招手,御医们弯腰捡起了那几个虎头鞋,交头接耳了几番。 有几个面有难色地看了淳贵妃一眼,选择缄默。 而其他几个御医都顺着王御医的话说,“这些虎头鞋应当是浸在了药水里,所以才会散发异香,而这种异香的确是能导致公主流产。” 皇帝一听,连忙命人把这些虎头鞋都丢了,以免被虞晚舟闻到。 他是真的在乎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毕竟得靠这个孩子控制住策宸凨。 如此一来便是销毁了证据,淳贵妃乐得其所,故而只是低着头佯装委屈伤心。 太后却是制止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皇帝若是让人丢了这些虎头鞋,那岂不是坐实了淳贵妃要加害小皇孙?” 事关淳贵妃,皇帝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他阴沉着脸,走到了淳贵妃的面前顿下,“爱妃,你说一句实话,此事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臣妾是冤枉的!” 淳贵妃含泪如是说着。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许久,他想从中看出一些什么,可淳贵妃满眼的无辜委屈,他根本就看不出来。 “皇上,你忘了么?昨夜臣妾还同你说,公主待我真情实意,着实让我惭愧不已,我想对她好一些,这才拿出了原本给城儿的虎头鞋。” “城儿是我的命啊,他死后,他所有的东西臣妾都贴心保管着,旁人碰一下臣妾都舍不得,臣妾愿意拿出这些虎头鞋送给公主,是诚心同她交好的!” 这话,不管太后相不相信,反正看皇帝那动容的脸色就知道,他是信了的。 虞晚舟站在门后,看着她皇帝老爹那感动的样子,心里冷嘲着,她也没了兴致看下去。 反正,不论淳贵妃说什么胡话,她皇帝老爹都是会相信的。 “既然六皇子的东西都不让人碰,那只有你解释的清楚这虎头鞋上的异香是从何而来了。” 太后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喝着。 棋子已经在圈套中,不怕此次抓不住她。 可淳贵妃的心思甚是活络,“臣妾想起来了,前几日天色大好,我便命人把城儿的衣物都洗了洗,一定是有人想加害于我,不巧险些连累了公主!” 她话音落下,适才那几个保持缄默的御医此时倒是也不装聋作哑了,连连点头,附和着道,“此药对女子的身体伤害颇重,有身孕者闻了会流产,没有身孕的女子闻得时间久了,也会伤身子,轻则再也无法生育,重则香消玉殒。” “臣妾多年独得皇上盛宠,树立了很多敌人,说不定是谁给臣妾下的药啊。” 闻言,太后重重地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惊得淳贵妃最后的尾音收在了喉咙里。 皇帝下命要严查此事,太后沉着脸色摆手。 “既如此,皇上就去好好查一查,都别在这里头聚着了,省得吵了晚舟休息。” 众人退去,虎头鞋也一并收走了。 虞晚舟待外头没了声音,这才走了出来。 “多亏有皇祖母在,不然我这孩子......”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神情难过。 “这宫里头的手段层出不穷,你尚且年轻,又不是在宫里头长大的,自然是不知道要多长几个心眼。” 太后倒也没有怪她,招呼着让她坐下用膳。 太后带来的膳食,尤为美味,可虞晚舟却是不太喜欢,她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 “害喜也实属正常,你若是想吃什么,就吩咐御膳房去做。” “晚舟不瞒着皇祖母,其实我特别喜欢吃宫外城北一家新开的客栈的早膳。” 闻言,太后点了点头,即刻命人去采买。 “哀家想了想,你还是住到哀家的西宫去,我让人收拾出一个偏殿给你,哀家护得了你一次,护不了你千万次。” 虞晚舟想着,去太后那里住,倒是也省心,不用处处防着她这宫里头的眼线,况且她都住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了,太后对她也自是放心,不会盯得那么紧。 如此,她便是应了下来。 当日正午之前,她就住进了西宫的偏殿。 至于淳贵妃,反正她说什么,皇帝都会信。 最后,斩杀了她宫里头的两个宫人,此事也就算是翻篇了。 可太后对淳贵妃和皇帝却是愈发看不顺眼,也愈发忍不下去了。 她想起先前虞晚舟提起的,她在街上被刁民刁难的事情。 那案子原本是交给策宸凨去办的,可事情办到一半,他就被皇帝下命去剿匪。 太后把虞晚舟叫到了跟前来,又细问了几番。 “皇祖母说那件事情?其实驸马已经查明了,是淳贵妃身边的宫人收买了他们,不过我想着,即便告诉了父皇,淳贵妃也能保得住,只是可怜了那几个百姓和她身边的宫人,我不想见血,便是让驸马就此作罢。” 太后不悦地看着她,“你倒是良善。” 其实,虞晚舟自有她的打算。 像今日早上这般和淳贵妃正面刚,永远不会达到目的。 留着那两个人,倒是能帮她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像这样的刁民,有钱就能利用。 “那策宸凨可同你说过,是淳贵妃身边的哪个宫人?” 虞晚舟如实回答,“我记得那公公叫德善,驸马还说了,他在淳贵妃身边办事也才小半年,之前因为私下逼宫女同他对食,被重罚过。” 要不是淳贵妃身边要用人,也不会提拔他。 如此,太后倒是心生一计,眉目舒展了开来。 虞晚舟见她如此,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暗示,太后已经收到了,也不用再费她口舌了。 当夜,淳贵妃宫里头出了一桩事情,可宫里头的人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皇帝在她的寝宫内龙颜大怒,淳贵妃哭喊了许久,皇帝也不做理会。 当场把她身边的一等宫人都贬为了三等,一并送去做最脏的活。 有宫人数了数 第258章 驸马背锅 自此往后的一个多月里,皇帝再也没有踏入淳贵妃寝宫半步。 所有人都觉得,独得盛宠多年的淳贵妃就此打入冷宫了。 太后也是这般觉得的。 她近日心情甚好,同虞晚舟聊天的时候,也多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王御医每日都会来给虞晚舟号脉,而每一次他身边都会跟着一个李御医。 李御医倒不是也来给虞晚舟号脉的,他通常来了,就会和太后到偏殿去说悄悄话。 有时候只有几句,有时候要说上大半个时辰。 就连玉锦都察觉到了太后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虞晚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太后和她皇帝老爹那些权势相争的事情,她懒得管。 只要她们继续斗下去。 只是虞晚舟以前不觉得这宫里闷,在太后这里住的久了,就愈发觉得无聊了。 太后约莫也是瞧了出来,主动地同她道,“本宫听说你同温大人的夫人关系不错,我已差人把她请来了。” 虞晚舟听了这话,心惊了一下。 她和温凉的那位夫人,算不得多熟。 也就见了一回面,说了几句话罢了。 这在太后的眼里,就成了熟络。 虞晚舟想了想,还是不要解释了,这倒显得欲盖弥彰。 更何况,她的确是需要人来陪她解解闷。 于是她在西宫的院中溜达来,溜达去的,等到响午都快要过去了,这才等来了温凉的夫人。 彼时,太后已经午睡了。 虞晚舟便是拉着她坐在了院中,任凭那尹嬷嬷盯着自己,省得她老人家在屋外偷听,折了腰。 好在今日无风,阳光正好。 温凉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的篮子里装满了吃食。 虞晚舟欢喜地不行,宫中御厨做的佳肴再美味,也不及宫外头的那些小吃食香。 “公主,有一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同你说一声,可你千万不要着急。” 虞晚舟正吃着桃酥,闻言就蹙眉问道,“难道是我借给你的那丫鬟出了问题?” 温凉夫人点了点头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丫鬟初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可过了十日,我见她总是对我夫君动手动脚的,心里不大舒服,但碍于公主您的面子,也只是委婉地说了几句,可没有想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就跑了,带来的包袱也没有了。” 温凉夫人愁眉苦脸地道,“我第一时间就去了您府上,可公主府的人都说没有见到她,我就想,莫不是真的跑了?” 闻言,虞晚舟宽慰了她几句后,转头就问站在回廊上盯着她的尹嬷嬷。 “嬷嬷,宫女跑了可怎么办?” “公主放心,此事交给老奴处理就成了,不必担心记挂。” 虞晚舟像模像样的朝着她道了谢,又是送了一个镯子。 “此事也给你添麻烦了。”虞晚舟说着就要再给温凉夫人派一个宫女。 毕竟,她把麻烦丢给了温家,温凉夫人没有半句怨言地就给她把事情办得甚是体面。 温凉夫人却是摇头道,“宫女不成,还是公公我更为放心一点。” 虞晚舟了然,她还以为说那丫鬟勾引温凉只是一个说辞,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这样的事情。 虞晚舟让温凉夫人临走时,自己挑了个公公带回府里。 “温夫人若是有空,时常进宫。” 虞晚舟拉着她的手,是真的不舍。 这宫里头什么消息都有,可就看宫人愿不愿意透露给你。 还是温凉夫人不错,一入宫,就把外头的事情给她说了个遍。 用晚膳的时候,虞晚舟因着吃多了吃食,只吃了小半碗的饭。 太后看在眼里,只是规劝了她几句,并未说重话。 待她回了自己的偏殿,尹嬷嬷才上前把温凉夫人所说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那个丫鬟就这么解决了?” 尹嬷嬷候在一旁点头,“温凉夫人看着是个直性子的人,办事也利落,人也聪明,那个丫鬟大抵是死了,她知道是宫女,所以才说人跑了。” 太后慢条斯理地用剪子剪着烛心,“说不定,聪明的是背后的人。” “您说是公主?” 尹嬷嬷有些吃惊,这样的手段,怎么瞧都不像是公主能想出来的。 太后摇了摇头,“你可别忘了,温凉和策宸凨关系甚好。” “是驸马啊。” 尹嬷嬷了然地点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一个人,的确像是策宸凨的做派。 玉锦端着水盆走进了偏殿,把尹嬷嬷和太后的话一并说给了虞晚舟听。 “让驸马替我背锅了。” 她微微一叹,眉眼却是弯弯,“等他回来,我再补偿他吧。” 玉锦打来了热水,伺候着她沐浴。 她拿着白玉膏抹在了虞晚舟肩膀上的那个牙印。 虽然她嘴上没有说,可她觉得策宸凨可真是半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这都过去多久了,这牙印成了疤,都已经用最上等的药膏抹了这么多日子,这疤却是一点都不见浅。 虞晚舟每每看见这道疤,脸上都要红一红。 好在她沐着浴,水够热,她的脸红一些,玉锦也瞧不出什么来。 ...... ...... ...... 深秋的边塞小城,灯火通明。 在策宸凨大军一到城门口时,百姓们就大开城门,欢迎着他们。 二皇子司凌原是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城内一片祥和。 战报上被海寇侵占的这座边塞小城,百姓和海寇们相处的甚好。 甚至,海寇们充当起了府衙的日常工作,在城中巡逻,为百姓判案。 而原先的府衙县令和衙役们,当初是自己投降的,百姓又苦他们奴役久矣,对他们唾弃不已,让他们做着这座城内最脏做累的活计。 二皇子司凌在这小城内见着了几个隐姓埋名的老臣。 倒不是老臣们向他自荐,而是他偶然间听到他们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 他当时约莫猜到了,这个边塞小城,是策宸凨的大本营。 “驸马,你手腕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牙齿印?” 二皇子司凌拿着酒给策宸凨的时候,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策宸凨这人孤傲,时常自 第259章 我帮你解决公主 而他独坐的时候,就会盯着手上的那两个牙齿印发呆。 二皇子是有几个侧妃,他也约莫猜到了这是个女人的牙齿印。 可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想象他那个胆怯草包的皇姐会咬人。 还一边咬一个。 二皇子看过那两个牙齿印,一边浅,一边更深一点。 凭他的经验,应当是先咬了浅一边的手腕,觉着不够解气,这才又咬了另外一边。 这一定不是他那位皇姐咬的。 那么胆子小的一个人,说话都要颤抖,动不动就红了眼眶。 怎么敢咬手里沾满了人命的策宸凨。 况且,他父皇灭了策家满门,又是折磨了策宸凨十余年。 他不信策宸凨是真心要娶虞晚舟的。 不过,这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甚至说,“看来驸马心里有其他女人。” 二皇子司凌说罢,瞥了策宸凨身侧的那柄冷剑一眼,那上头还挂着一个红色平安剑穗。 似乎挂在那上头很久了。 据卫兵说,这是一个女人送的。 “驸马不如同我合作,届时攻破皇城后,我帮你解决了嫡亲公主。” 一向冷漠的策宸凨,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 他那双湛湛黑眸看向了司凌,冷峻淡漠的那张俊脸被烛火照亮,紧绷的脸庞线条下是一片凌厉的阴狠。 二皇子司凌觉着他这是不信自己,便是又道,“驸马你放心,皇姐是信我的,我三翻四次帮她解围,甚至不惜和淳贵妃翻脸,她不会对我起疑的。” “你敢动她,我先杀了你!” 冷剑出鞘,在司凌的脸上闪过一道寒光,委实把他惊到了,连连后退了几步,一手抓紧了围栏,这才站稳了脚步。 二皇子司凌这才看清楚,对面高大挺拔的男人眉目间覆着一层浓稠狠厉的戾气。 策宸凨眯着眼眸,扫过那柄冷剑,似乎真的动了杀心。 难道是他搞错了? “没有其他的女人?” 司凌半是惶恐半是不解。 “难道你真的是心甘情愿娶嫡亲公主的?” 这怎么可能? 当初是太后逼着策宸凨去皇帝面前求娶的公主。 像策宸凨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这样被逼迫着娶一个女人,别说喜欢了,恐怕想杀她的心思都有。 二皇子司凌意识到了这一点,心沉了半寸。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策宸凨未必会起兵谋反。 那他怎么办? 他还要如何为他生母报仇! 如何夺得皇位! 这些年,他一定在观察宫里的侍卫,卫兵,以及朝中的大臣。 他觉着,策宸凨是唯一一个有能力造反且成功的人。 司凌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了,可现实告诉他,他看错了人! 司凌不甘心,抵着那剑上前。 冷剑刺入了他的心口,他也只是咬咬牙,并未停止往前的脚步。 他在赌,赌策宸凨会收剑。 可他赌错了。 策宸凨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眸中狠厉不减半分。 甚至,司凌在想,若是他就这么死在了策宸凨的剑下,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毕竟,刚刚他真的起了杀心,要杀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司凌害怕了。 他缓缓地顿下了脚步。 “策宸凨,实话告诉你,我恨淳贵妃,我也恨皇上,我虽贵为皇子,但和你并无不同,我们的亲人,都是死在了这南蜀皇室的权利斗争中。” “你难道就不想为你爹娘,为你策家冤死的百余口人命报仇吗?” 司凌抬手握紧了刺入心口的那柄冷剑,他紧紧地握着,手被划破,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没入地上的土里。 有这么一瞬,他后悔当初在宫里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顺势把虞晚舟害死。 若是没有她,策宸凨也不会心软。 他大业指日可成! 又是一个想把他当杀人剑的人。 策宸凨眉头蹙起,冷眼看着司凌徒手断了他手中的长剑。 剑被断成了两截,一半在他手里,一半在司凌的心口。 “用我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虞晚舟用她自己的一生来交换,他心甘情愿。 至于其他人,关他什么事情! “策宸凨!你若助我,等我登基之后,我一定会帮你策家平反。” 司凌看着无动于衷的策宸凨正低头打量着那柄短剑,他又道,“我让你加官进爵!在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面对的人依旧冷着一张脸,不同于平时的冷漠,戾气隐隐欲现。 策宸凨一个多月来,一直在忍这个不懂四六的二皇子。 而这一切都是看在当初他在宫里几番维护了虞晚舟的面上。 如今才知道,原来不过是算计。 算计他不要紧,但是算计虞晚舟,那他也不用再忍着此人了。 更何况,二皇子这样的人一朝成王,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策宸凨一抬手,平武就现了身。 “二皇子意图谋反,扰乱军心,私下与海寇勾结,斩无赦。” 他丢下这话,转身离去。 “策宸凨!我是皇子!你敢杀我?你杀了皇子,父皇一定会怀疑你谋反!他不会放过你的!” 夜空下,几只昏鸦扑闪着翅膀,在城墙上盘旋着。 风中卷着血腥,它们即刻飞了过去。 翌日晨光微熹,打更人经过围栏的时候,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几只昏鸦还在他身上啄着。 二皇子的死讯和他私下与海寇勾结的书信由卫兵八百里加急送入了皇宫。 皇帝阴沉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卫兵,“你说,二皇子意图谋反?” “属下亲耳听见二皇子想拉拢驸马,驸马当晚拿出了剑,是想喝止二皇子,不想二皇子为表诚意,竟是自己刺入了那剑中,二皇子流血过多,当晚死了。” 卫兵抬头觑了眼皇帝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道,“驸马唯恐二皇子生异心的事情传出去,有损皇室威严,便是只说他重伤不愈,以重礼葬在了边塞小城。” “城中百姓皆是为他哭了三日有余。” 二皇子得民心此事,皇帝是知道的。 他死了,百姓为他哭了三日,皇帝也觉得正常。 甚至,皇帝自己的也清楚,二皇子是唯一一个能 第260章 拉拢虞晚舟 他站在桌前,身子晃了晃,一时间头疼欲裂,竟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殿内的宫人吓得连忙去请御医。 这番动静不小,连虞晚舟都听见了。 可太后却是按着她的手背,说道,“今日请了戏班子来给你解解闷。” 西殿架起了戏台子,一唱就是一整天。 就听这锣鼓升天的架势,虞晚舟忍不住用手捂着耳朵。 她皇帝老爹便是没有被头疼折磨死,怕也要被这唱戏声给闹得气死了。 皇帝这头疾,太医们根本束手无策,到了殿前,也只是施针缓解。 可与其施针,倒不如让淳贵妃来给他按。 皇帝在被针戳和淳贵妃之间,选择了淳贵妃。 “叫那个贱妇来见寡人。” 淳贵妃被关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盼到了皇帝召她。 她换上了最是素雅的衣袍。 皇帝见过淳贵妃很多模样,独独这般素雅的样子,他从未见过。 淳贵妃进了殿,朝他磕头之后,便走了过去,替他按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皇帝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听到她开口。 他自己倒是有些耐不住了,“你见到寡人,就没有想说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自知是清白,可陛下不信,臣妾也没有办法。” 这不像是淳贵妃会说出来的话。 她从来不是认命的人。 皇帝皱着眉头,转头看了过去,一眼就撞进了淳贵妃红肿的眼眶里。 “你......” 皇帝惊讶地挑眉,愣是说不出话来。 “皇上真的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怀疑臣妾,还是从未信过臣妾?” 淳贵妃的语调不算过激,甚是一反常态的平静。 “你我失和,在这宫里头谁是得益一方?” 其实也不怪皇帝,那日淳贵妃被太后设计了。 皇帝一走进她的寝宫,就见她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公公,而她才沐浴好,披着轻纱就走了出来。 而皇帝认得,那个太监是淳贵妃自己亲口要过来的人。 “太后一直想要除去我,如今终于得逞了,臣妾也累了,不想争了,只要皇上头疼的时候,还能想得起召臣妾来帮你,臣妾也就满足了。” 经她一提醒,皇帝突然想起了太后。 “太后今日可有来过?” 侍奉的小太监俯身摇头,“太后许是还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臣妾在冷宫里都听见了动静。” 淳贵妃端了杯茶给皇帝,又道,“不过今日西殿的确热闹的很。” 皇帝闻言,沉沉地看向了那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即刻跪在了地上,“回禀皇上,太后今日请了戏台班子入宫解闷,想来是她真的没有听见动静。” 这话音才落下,就听见殿外传来了宫人说话的声音。 “公主,您慢些,小心身子。” 虞晚舟急急地声音响了起来,“父皇头疼可缓解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通传?害得皇祖母一着急,脑袋也跟着犯晕了。” 这说话声极轻,但偏是恰到好处的让殿内的人听清楚了每一个字。 虞晚舟从踏进殿内的那一瞬起,皇帝那双浑浊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 见她的确是焦急地快步走了进来,脚下被自己绊了一下,若非身边的侍女扶着,就要摔在了地上。 皇帝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一日,你都在做些什么?” 虞晚舟站在他的面前,愧疚地低下了头。 “父皇恕罪,皇祖母怕我闷得慌,所以今日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不想父皇您......”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都是儿臣的错。” “你何错之有!” 虞晚舟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场面上的话,她皇帝老爹听听也就得了,偏要逼问。 皇帝倒也没有揪着她这一句话不放,反而是问道,“太后今日做了什么?” “儿臣不孝,昨日肚子有些不适,皇祖母亲自照顾我到半夜,今日又强撑着身子陪我看了一天的戏,都是儿臣的错。” 虞晚舟口口声声都说是自己的错,可谁也没有怪她。 她这番表态,倒是让皇帝没有办法训斥她了。 “戏一唱完,皇祖母就听加你父皇您又病倒了,她一着急,就有些晕眩,眼下人还在殿内躺着。” 皇帝摆摆手,他相信虞晚舟,但不信太后那个老太婆。 “你可知道,太后这小半年里,都做了什么好事?” 虞晚舟愕然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你敬爱的皇祖母,正在皇亲宗族里物色下一个继承皇位的人。” 虞晚舟闻言,连忙跪在了地上,“儿臣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儿臣......儿臣一直是在西殿的偏殿里住着,没有太后的召见,也不会去她正殿。” “你怕什么?” 皇帝不耐的瞥她一眼,挥手命人把她扶起,又让她坐在了凳子上。 毕竟是怀着策宸凨的孩子,她可不能有半点的意外。 “寡人告诉你,是要你盯着她,查清楚,太后想要命哪一个皇亲宗族来继承寡人的皇位。” 虞晚舟对上皇帝的视线时,约莫是心虚得发紧,有些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儿臣知道了。” 虞晚舟领命离开时,皇帝沉沉地告诉她,“寡人才是同你的血亲,那太后无缘无故地对你这般好,一定是有所图谋,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你母后还在的时候,她是如何苛待你母后的。” 虞晚舟一脚已经踏出了殿外,手扶着门,脚步顿了下来。 她侧过脸,看向了皇帝。 烛光照亮了她一半的脸,另外一半的脸则隐在了暗处,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儿臣记得。” 她当然不会忘记。 当年她母后是如何夹在太后和皇帝的中间,被他们二人折磨的。 如今,他们待她的那些手段,同待她母后的手段如出一辙。 “尽快告诉寡人,她物色了谁!” 皇帝说话时,脑袋里好似有一根筋被拉扯着。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虞晚舟走后,皇帝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淳贵妃。 虞晚舟并未走远,她站在宫廊下,看着一众宫人 第261章 挑拨 虞晚舟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失望,太后的这点手段,果然还是差了一些。 她按了按眉心,还得是她亲自来。 回了西殿,太后就坐在殿内等着她。 “父皇安好,头疼这毛病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治好的。” 她顿了顿,咬着唇,面有异色。 太后看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 “淳贵妃从冷宫里出来了。” 太后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皇帝能原谅淳贵妃,自然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搞得鬼。 凭淳贵妃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还击的。 “皇帝可还有什么异常?” “父皇已经知道了皇祖母您暗中在皇亲宗族里物色下一任皇帝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是谁,所以让我回来打听。” 这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皇帝老爹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后的主意打到了她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反倒是她这般诚然说出来,向太后表了忠心,倒是更让太后对她放心了。 这一晚,太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翌日清晨,尹嬷嬷伺候她起床时,她也没有起来。 到了该请安的时候,淳贵妃人都候在外头了,她倒是睡着了。 尹嬷嬷自是不会因为淳贵妃,而去打扰太后休息,便是让淳贵妃在正殿内坐一会。 淳贵妃却是笑着道,“本宫去见见公主。” 话音才落下,虞晚舟就走了进来。 “皇祖母还没有醒吗?” 尹嬷嬷叹气地摇了摇头,“太后身子不适,喝了宁神香,点了熏香,也不管用。” 淳贵妃见虞晚舟来了,便是上前,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几息,而后笑着道,“公主这身子瞧着未免太瘦弱了,可得多吃一点才行。” 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说太后并未把虞晚舟照顾好。 这可把尹嬷嬷给气着了。 虞晚舟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亲自操办的,每日都盯着御膳房,可偏生公主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都是我的错,是我吃不下东西,害喜得很严重。” 总之,一切都是她的错。 虞晚舟觉着这淳贵妃分明就是来给她挑事情的。 万一这尹嬷嬷真的被她挑拨成功了,那她往后在西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本宫怀六皇子的时候,也害喜得厉害,倒是有一些经验,我们去你偏殿坐坐,省得本宫话多了些,吵着太后休息了。” 虞晚舟只得随她去。 不过她走出殿前,回头颇为无助的看了眼尹嬷嬷。 尹嬷嬷那眸底虽是有气,但在对上她眼神时,冲着她微微颔首,让她放心。 虞晚舟是真的放心了,只要嬷嬷没有中了淳贵妃的挑拨就成。 一进偏殿,淳贵妃就支走了玉锦。 “皇上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她坐在上位,俨如是这座宫殿的主子一般,睨着虞晚舟。 “我昨夜从父皇那里回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见上皇祖母一面。” “真是蠢!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 淳贵妃重重地拍着桌子,怒视着她,“见不到太后,你就不会向她身边的人去打听?” ‘晚舟愚钝,的确不敢去打听,我一开口,他们也就猜到了我是什么目的。’ “你什么意思?”淳贵妃眯起了眼睛,“你不想帮你父皇办事?” 虞晚舟摇头垂眸,保持着沉默。 “你可要搞清楚,你父皇还坐在这皇位上,你就永远是南蜀的嫡亲公主,若是有人谋反成功了,你什么都不是!” “晚舟知道,只是这打听太后心仪储君的事情,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打听出来的,若是如此简单,父皇派出的人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打听出眉目来,甚至要我出面。” 虞晚舟不紧不慢地说着,字字句句都堵得淳贵妃心头直冒火。 可偏生被她说中了! 淳贵妃盯了她良久,才勾唇冷笑道,“以前,本宫真不该小瞧了你。” 她握紧着拳头。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在她回宫的时候就杀了她。 “淳贵妃后悔了吗?” 虞晚舟微微笑着,她摸着肚子,淡淡道,“我五岁那年你没有弄死我,错失了良机。” 淳贵妃觉得,一年前她初回宫的时候,是杀她的良机,但是虞晚舟却说,她五岁的时候才是良机。 言则,即便是在一年前,淳贵妃也弄不死她。 “公主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虞晚舟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倒也不恼,只是笑道,“多谢夸赞。” 她能安好的站在淳贵妃的面前,不就已经证明了么。 淳贵妃离开的时候,脸色阴沉着,没了来时的喜色。 尹嬷嬷把这事情告诉了太后,太后便是询问了虞晚舟。 “淳贵妃逼我说谁是太后意属的储君。” 虞晚舟纤细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微微发抖着。 “我自是没有说,所以她便生气了。” 一切都很合情合理。 虞晚舟怎么可能说出来! 可她被淳贵妃和皇帝这么盯着,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得尽快解决了才是。 尹嬷嬷倒是向太后推荐了一个小侯爷。 长得一表人才,风评也不错,只是他一直都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人。 “太后何不趁此除了那岭南王府的小侯爷。” 皇帝的势力,剿除一些是一些。 于是,当淳贵妃向皇帝告了虞晚舟状的当天,虞晚舟就被请去了皇帝殿中。 “父皇,儿臣已经打听出来了。” 皇帝质问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就见虞晚舟一脸喜色地同他说起了这事情。 “已经打听了出来?这么快?” 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虞晚舟。 “淳贵妃今早去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打听不出来吗?” “淳贵妃是这样说的?” 虞晚舟倒吸了一口气,吃惊又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来问儿臣的时候,儿臣连太后的面都没有见上,而且太后身边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我一问,不就被她们察觉了,这才没敢说。” 皇帝没有兴趣听她解释,“太后属意的储君,到底是谁?” “是岭南王府的小侯爷。” 皇帝皱眉,“他?” 这小侯爷的封 第262章 父皇的狠毒早就见识过了 “你还敢骗寡人?” 他重重地拍着桌子,摆在桌上的毛笔挂桶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毛笔滚落了一地。 虞晚舟在心里叹了口气,顺势故作害怕地跪在了地上。 “父皇明鉴,儿臣不敢欺瞒。” “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不知道,那寡人就告诉你,那岭南王府的小侯爷是寡人的人,曾经冲撞过寡人,你皇祖母那样心性窄的人,会属意他?你让寡人如何信你?” 虞晚舟咬着下唇,才要开口,却又听到她皇帝老爹颇为失望地同她说。 “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虞晚舟没有半点犹豫。 “皇祖母说,她早些年注意到那岭南王府的小侯爷,正是因为他惹怒了皇祖母。” “皇祖母还说,一开始她的确是想处理了那小侯爷,可观察之下,觉着是个可塑之才,念在他并未其他的过错,就留了他一命。” 太后欣赏那个岭南王府的小侯爷。 皇帝听出来了。 那小侯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也甚是会左右逢源。 若非如此,那侯爷的封号,皇帝也未必会给他。 岭南王府家的那个小侯爷隔日就被皇帝留在了朝堂上。 可到了夜里也没见人出来。 候在宫外驾马车的岭南王府家的小厮倒也没有觉得奇怪。 因着他家小侯爷颇得皇帝重用,被留下来在宫中连夜办事也是常有的事情。 那小厮便是在宫外头守了整整十日。 在第十一日的黄昏,他看着马车轮子下方新结出来的蜘蛛网,小厮犹豫了半响,跳下了马车。 他壮着胆子上前想守门的侍卫询问,可侍卫们都是沉着一张肃然的脸,对着他挥挥手。 唯一说的话是,“宫门重地,滋扰生事者斩立决。” 那小厮吓得连忙退回了马车上。 可这么守着也不是个办法,便是他家小侯爷在宫中真的忙得不可开交,也会托宫人传话给他,好让他回府把话传给老王爷。 小厮越发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劲了。 可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万一揣测错了,恐怕会被砍头。 突然起了一阵秋风,吹得他后脖子发凉。 是以如此,小厮只好又去附近的小摊上买几个烧饼,回到马车上,继续守着宫门,啃着烧饼。 翌日天还未亮,朝中大臣陆陆续续的递了腰牌,入了宫。 这小厮总觉得这些大臣瞧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其实也不是就今日是这样,前几日也是这样。 当时他没有摆在心上,可今日他的心愈发不安了起来。 小厮跳下了马车,想凑近那些大臣,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那些大臣都是人精,一见他跳下了马车,便都不说话了。 温凉来的最晚。 他来的时候,守门的侍卫正在换班。 温凉却也不着急,转头一脸意外的看着那小厮。 “你是岭南王府的?” 那小厮连连点头,随即上前,“大人......” 他想打听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见温凉大人对着挥挥手,低声道:“你赶紧回府去吧,你家主子不在宫里头。” 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心里头冒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温凉丢下话就要走,却被小厮一把拉住了衣袖,“大人,劳烦您说清楚了,我家小侯爷怎么了?” 温凉看了眼宫门口的侍卫,还在换班,并无人注意到他。 他似是犹豫了几息,而后重重地把头一低,叹了口气。 温凉拉着那小厮绕到了马车后头,低声道,“你家小侯爷意图谋反,被......”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是用手作为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厮站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凉早已入了宫。 这小侯爷可是他家老王爷的独子,他若是死了,那...... 小厮连忙坐上了马车,赶了回去。 老王爷一听此事,哪里还坐得住,即刻入宫要去质问皇帝。 可他一入宫,就被侍卫们带去了西殿。 老王爷大声嚷嚷的声音连虞晚舟都听见了。 “本王是要去皇上!找太后做什么!” 岭南王爷和太后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更别说现下了。 “王爷!太后救了你一命,你不谢恩还扰她清休!” 尹嬷嬷不悦地站在石阶上头,睨着那老王爷。 “谢恩?” 老王爷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甩袖冷笑。 “王爷,镇南王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太后正是不想见你是下一个镇南王,所以才让宫人守在宫门口,一见你来,就把你请过来。” 老王爷同镇南王原是皇子里最亲近的兄弟。 一听尹嬷嬷提起镇南王,他就愣在了当场。 “王爷,你还想不明白吗?你与镇南王关系密切,早就是皇上的眼中钉了。” 尹嬷嬷丢下这话,转身走进了殿内。 老王爷一人站在殿前,良久都没有抬步走上石阶。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一直这么站着。 等用午膳的时候,太后那里的人也没有安排他,倒是让虞晚舟做了个好人。 她让玉锦端了一些菜肴出去,就摆在了石桌上。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头传来了通传声。 老王爷要见她。 “公主,你同老夫说一句实话,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来问这个草包公主。 “王爷,你可知道太后为什么要我住在她的偏殿?” 因为皇宫不安全。 老王爷怔愣了半响,迟疑地道,“皇上真的要杀了我?可这是为什么?” 他岭南王一脉的势力,可全都是在站在皇帝这一边的。 要说真的有错,那也是当初镇南王起兵造反的时候,他王府大门紧闭,并未出兵救皇帝。 这的确是死罪,可皇帝当日说了既往不咎的。 “若你今日去见了我父皇,想必再也出不了这个宫门了。” 岭南王那一脉的权势,儿子死了,老子也死了,自是收归到皇帝自己的手里。 权势这东西,给谁都不好,留在自己手里最是放心。 第263章 求驸马造反 看来皇帝早已不信他了。 “我父皇着实狠心,我想若是他当面问你要权势,想来王爷你不会不给的,可我父皇竟然断了你的后,又想杀你。” 虞晚舟很是难过的垂眸,微微一叹,“他这样的狠毒,我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三回了。” 一回是策家,一回是虞家,还有一回,就是她的母后。 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岭南王最是清楚不过,毕竟他同皇帝站在一边,当年也参与了。 岭南王站在虞晚舟的面前,静默了半响,再次开口时,态度倒是软下来不少。 愧疚? 还是后悔? 都已经太迟了。 “你如今身子重,就好好留在太后这里安心养胎。” 岭南王从她偏殿走出来的时候,神色颇重。 偏殿的门掩出了一条缝,虞晚舟隐在暗处,盯着他步履阑珊的背影,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 这么些年,岭南王每一次见到太后,都是挺直了身板。 这是他第一次跪太后,就跪在那石阶之下,满西殿的宫人都瞧见了。 他这一跪,震的栖息在老树上的鸦雀都扑闪着翅膀,盘旋在上方,呱噪的叫着。 老王爷低下了头,太后自是没有为难他。 太后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扮作宫人的模样,推着泔水出了宫。 而岭南王来时乘坐的马车也早就被太后的人处理干净了。 岭南王安然地出了宫。 他站在宫墙旁,仰头看着黄昏的余晖,一抹血红的晚霞映入了他的眼底,如火似血。 火光照亮了海平面的一方。 颀长的男子负手立在礁石上,一只飞鹰在他的头上盘旋了几圈,而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飞鹰的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策宸凨从这个竹筒里拿出了一张密信。 是石渊的字迹,上头寥寥几笔。 “岭南王丧子兵变,连夜出城。” 岭南王手底下的兵,至多也就三千人。 他想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要么和白玉部落联盟,要么找海寇联盟。 白玉部落上一任首领死后,整个部落至今都没有恢复如初的兵力,海寇是岭南王唯一的选择。 所谓兵贵神速,在策宸凨收到密信的第三日晚上,岭南王和他的三千精锐将士就已经在了边塞小城外头。 岭南王这三日压根就没有睡过。 除了赶路,他还在筹谋着如何和海寇联盟,又如何同策宸凨周旋。 上一个密谋造反的是二皇子,就埋在了这片黄土之下。 岭南王想起了虞晚舟,有她在皇宫,策宸凨未必会反。 这就是皇帝当初要接她入宫的目的。 变相软禁了虞晚舟,就能控制住策宸凨。 想来,二皇子司凌会死在这里,也是因为他猜错了策宸凨。 看来,策宸凨很是看重虞晚舟。 岭南王思量了一路,在城外见到策宸凨的第一句话就是,“公主被皇帝关押在密室,危在旦夕。” 闻言,冷峻的男子敛着淡漠的眉眼,似乎是在度量他话中的真假。 “本王何须骗你?” 他拿出了一个帕子,这是那日他去偏殿质问虞晚舟的时候拿走的。 没有想到,竟是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 策宸凨那双无波无澜的湛湛黑眸在看到那帕子的一瞬,狠狠地一震,伸手抢了过去。 “本王也是从宫里头逃出来的。” 他说了三句话,就独独这一句是真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驸马,本王劝你,别再和海寇战了,应当尽快赶回皇城,救公主!” 岭南王觉着这还不够刺激策宸凨,便是又紧接着添了一句,“想来你也很清楚,那淳贵妃可一直想杀了你那宝贝公主的!”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了!回皇城救下公主,也能顺便为你策家报仇,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都背负上不孝子的名号,被众人唾弃吗?” 岭南王重重地拍了拍策宸凨的肩膀,“本王还记得你尚且年幼的时候,是个不畏强权的孩子。” 话语中一字一句都是遗憾。 他是来当说客的,那满腔的遗憾和惋惜,装得还挺像。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岭南王丢下了这话,又看着策宸凨线条紧绷着的下颚,觉着自己稳了,便是转身大摇大摆地去敲边塞小城的城门,扬言要见海寇头头。 霍古就坐在城墙之上盯了他许久,见终于轮到他了,自是扬手让人把这岭南王带进来。 城门重重得关上,大雁排成一队,飞过上空。 策宸凨这才转过身来,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地弧度,将那帕子收起。 他走到了海边,蹲了下来,将那帕子浸在了水里,不一会儿,那帕子上头就显现了少女熟悉的字迹。 这是策家特有的墨汁。 浸在水里,才会显现出来。 之前的那封家书也是如此。 那封家书里,虞晚舟真正所写的是:“父皇头疼症状愈发严重,他杀太后之心已起。” 但虞晚舟不会让太后出事,毕竟太后眼下是她最大的靠山。 太后死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如今这帕子上所写的是: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最后一行所写的是:近日吃胖了不少,你晚些回来,省得瞧见了我,厌弃我。 吃胖二字字颇重,似乎她落笔的时候,还带着不少的怨念。 策宸凨忍不住笑出了声。 出发的时候,虞晚舟拉着他,要他早些回来,是一份眷恋和不舍。 如今让他晚些回去,想来是怕他为了尽早赶回到她的身边,不眠不休。 女子心细,大抵如此。 屋内点上了蜡烛,桌子上摆了几道最是普通的菜,连肉都没有。 岭南王倒是吃的满嘴都是油。 霍古双手交叉在身前,不屑地看着他。 “霍首领你放心,姓策的那小子我最是了解不过了,他一定会退兵赶回皇城,这仗也不用打了,不如让你的人随我一道攻回皇城。”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上的油汁,又道,“我答应你,杀了狗皇帝,你我把这南蜀的领地一分为二。” 岭南王本无心帝位,故而这南蜀万里江山对他而言,并不 第264章 皇帝恐怕早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 岭南王饱餐了一顿,又喝了不少的酒,一闭上眼就趴在了桌子上。 “王爷?” 霍古瞥着他,一连喊了两声,发现他真的醉倒了,这才端起了酒杯喝了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他一抬见,就见策宸凨抱着那柄残剑走了进来,红色的平安剑穗随着他的脚步晃荡在身前。 “你这剑又不是什么宝贝,断了就换一个,真上阵杀敌,你还指望用它杀人?” 霍古甚是无语地搁下了酒杯。 策宸凨的这把佩剑,不过是宫中最普通的剑罢了。 他也问过平武了,这才知道这剑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那剑柄上挂着的剑穗是公主亲自做的。 可......那又如何? 舍不得这剑穗,就把它取下来,重新挂到新的佩剑上,也是一样的。 “公主不是给你另外定制了一个佩剑么?你怎么不用那个?” 策宸凨坐在了他的对面,眼刀剐了他一眼,并未搭理。 屋内甚是安静,只有那岭南王的打呼声不绝于耳。 霍古静默了几息,揣测地挑眉,“莫不是舍不得吧?” 想当年他年少那会,也是像策宸凨这样,对于某个女子所赠之物,珍而重之。 说起来,他还颇有心得体会。 策宸凨挑眉, 不悦地盯着他。 得!还真被他猜对了。 “可公主赠你宝剑,不就是想让你用她给的剑,帮她覆灭南蜀么?” 策宸凨拿起面前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等他喝完酒,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若当日他断的是另一把剑,就不会死的那么容易了。” 霍古猜策宸凨口中的那个他,是当日不要命的在策宸凨面前口口声声说,要帮他处理了公主的二皇子司凌。 莫名的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冒了起来。 霍古一把抓起酒壶,仰头猛地一饮而尽,身子这才暖了起来。 “公主把岭南王给你送过来,送的是一个起兵的名头。” 岭南王带来的那三千精锐算不得什么。 重要的是岭南王是起兵谋反的主谋。 一夜过去,皇城又变了天。 坊间人人都在相传,岭南王和小侯爷意图谋朝篡位,小侯爷死在了宫中,而岭南王却在太后和公主的帮助下,逃出了皇宫。 太后的眼线遍布在皇城各处,也不用虞晚舟费心去找人打听,太后的这些人已经把消息传给了太后。 虞晚舟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眉头微拧。 这消息不是她传出去的,太后也不会传出去。 那么......就是她皇帝老爹的手笔了。 想到这里,那股心惊陡然蹿上了心口。 手中的帕子被她握得有了折痕。 她皇帝老爹到底是从哪里盯上了他们? 是岭南王被请进了西殿,还是他踏入皇宫的那一刻? 又或者,更早一些。 在温凉把消息透露给守在宫门口的那个小厮的时候,也许她皇帝老爹的人就已经盯上了。 坐在皇位这么多年,若非没点手段,怎么会坐到今日。 虞晚舟在这一刻有些慌了。 岭南王的事情败露了,她皇帝老爹抽丝剥茧,自然会查到她的头上来。 即便她皇帝老爹没有怀疑她,淳贵妃也就吹枕边风,不会放过她的。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太后自是也想到了。 虞晚舟觑着太后有些惨白的脸色,保持着安静。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杯盖和茶碗不时地打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惊害怕的声音。 那一下下的,如同小锤子一边,打在了虞晚舟的心上。 倏地她肚子有些发疼,虞晚舟蹙眉伸手覆在肚子上,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缓了过来。 眼下,太后和皇帝翻脸,就差那张纸捅破了。 原先这就是虞晚舟想看到的,可偏偏这其中牵扯上了她,她就无法像个旁观者看戏了。 “晚舟肚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她俯了俯身,就离开了正殿。 传话的那个人同她一前一后,一道离开的正殿。 “公主慢些走。” 虞晚舟身形微微顿下,轻蹙着眉头,才要转头,却又听那人道,“公主只管往前走,属下有一些事情相报。” 他顿了顿,又道,“属下是驸马的人。” 虞晚舟惊讶地僵在原地,只是过了一息,她就又抬步继续往前走着,面色如常,只是走得有些慢。 她身子重,走得慢些也实属正常,而那人是下人,跟在主子后头不越布也是守着规矩。 故而,在院中打扫的宫人并未觉得异常。 “我们的人已经查证,此消息正是皇帝派人散播出去的,皇帝在留小侯爷在宫中时,已经派人盯上了西宫。” 这事情,他适才并未告诉太后。 倒也不是故意瞒着太后,只是太后和皇帝一样多疑,她派出去的人有几分手段,她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显然,这些事情并非是他们这些人能打听到的。 一定是有组织互相合作,才能知道皇帝的事情。 “外头的言论,我们会帮公主处理,宫中也有人照应你,只是皇帝那里有些棘手,请公主谨慎一些。” 虞晚舟坐在了宫廊的长椅上,佯装晒着太阳。 那人跟在她的身后,便是朝着她俯身行礼后,才大步离开。 明晃晃的,她看见了这人手背上的刺青。 这刺青图案是故意刺反了,寻常人瞧不出什么来,只当是刺了什么山海经的神兽。 可虞晚舟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图案反着看,就是策家的图腾麒麟,甚至有些地方刺的并不清晰,就如同她一直抱在怀中的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 瞧着那刺青的颜色很深,不像是刺了很多年的样子。 虞晚舟在日光下坐了一会,可身子骨却是怎么也暖不起来。 在起风的时候,她回了偏殿。 那个人的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虞晚舟盯着案桌上正吐着轻烟的那鼎紫金香炉,怎么也理不出思绪来。 她甚是有些后怕。 万一那个传话的人其实是她皇帝老爹的人。 那他身上的那个刺青就代表着,从她回宫的那日起,她皇帝老爹就认出了这个出自策家的紫金香炉 第265章 本宫就想当反派 在这个宫里头,谁都不可信。 虞晚舟捂着肚子,趴在了桌子上,额前满是碎碎的细汗,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她的肚子又疼了起来。 玉锦暖了燕窝,连忙给她端了过来。 “公主,喝些热的下肚,许是会舒服一些。” 虞晚舟勉强地喝了几口。 暖暖的甜水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了胃里,肚子还真的不如适才那么疼了。 人舒服了一些,虞晚舟苍白的脸色也缓了过来。 “此事不要声张,尤其不要告诉太后。” 玉锦用力地点头,“您放心。” 虞晚舟躺在小榻上缓了缓,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王御医到点来给她号脉。 这手一搭上她的脉搏,王御医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好在太后今日身子也不适,并未过来看她号脉。 “公主不可多思,这样伤身子。” 王御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写了一张补方。 “多注意休息,外头的风风雨雨,没有你肚里的孩子重要。” 说起来简单,可真的要她不去揣测她皇帝老爹,还真的是难如登天。 王御医看病多年,自是知道。 他犹豫了一会,才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医箱,从最底里头拿出了一册话本,递了过去。 虞晚舟拿过话本,瞧了瞧那上头的名字:《本宫只想当反派》 她拧着眉头打开了头一页,略略地扫过几眼。 这书里头想当反派的是一位公主。 “......”虞晚舟挑眉看着王御医,“您这是什么意思?” 内涵她? 王御医那张老实脸甚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子,“这是我偷偷带到宫里头来打发时间的,您也知道有时候当值半天也没个病人,着实无聊。” 不过近日他忙得很。 要每日三次来给公主号脉,太后的身子骨自那次中毒之后,也大不如前了,也得精细调养着,还有皇帝那头疾,若是再不医好,他觉得自己也快有头疾了。 王御医说罢,又从医箱底下拿出了几册话本,“公主你若是对这本没有兴趣,臣这里还有几本。” 虞晚舟还真的去看了看书名。 这都是一些什么书! 《嫁给老爹仇人》 《黑化侍卫暗恋本宫》 这真的不是在内涵她,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虞晚舟看着这些书名,眉头愈发蹙得紧了起来。 最后她留下了那本《圆房夜,反派大人竟然不行了!》 王御医给她的时候,神情还有些不舍得。 这可是珍品! “公主,这一本您可要小心看,这可是臣在书铺子里买了五十本书,才有资格买下这本的。” “......你所说的五十本书,不会都是这些吧?” 虞晚舟指了指其他那几本内涵她的话本。 “可不是嘛!这五十本书我都是闭眼入的,就是为了能有资格买下这一本!” 虞晚舟这心里头才算是舒展了开来。 王御医临走前,对着她千叮万嘱,“可千万藏好了,尤其是不能让太后瞧见了,不然她老人家那么正经的人,一定会没收的!” 合着她这嫡亲公主在王御医的眼里,就不是个正经人呗! 虞晚舟觉着,今天王御医一直在内涵她! 她捧着话本,一看就是三个时辰,直到天黑了下来,还舍不得放下,便是一边用膳,一边让玉锦读给她听。 左右玉锦也陪着她看了三个时辰,也是爱不释手,自是乐得什么都不做,就给她读话本。 入了夜,虞晚舟也是听着话本,抱着那个药包睡下的。 可到半夜,她好似整个人溺在了海中,如同窒息一般,喘不过气起来。 直到那一口气喘不上来,她突然惊醒了过来,倏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呼吸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她惊魂未定地擦了擦额前的碎汗。 明明没有梦魇,可心口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她起身一连喝了几杯热水,因着惊出了一身冷汗,便是又去换了一套睡袍。 重新躺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忍不住的去想,她皇帝老爹究竟有没有认出那鼎紫金香炉。 当日她回宫,一定有什么细节被她忽视了! 她坐在灯下,执笔依着回忆,把那个传话人手背上的刺青花了下来。 一连花了十余张。 等到她搁下笔的时候,天也亮了。 玉锦进来侍奉她洗漱之前,她就已经把那画收了起来。 她用了早膳,又去正殿陪着太后说了会话,估摸着时辰,听着太后暗示她去皇帝那里打听消息,她便是起身离开。 宫道被日光偏斜地照着,一边有光,一边是阴影。 虞晚舟走在有光的那一侧,走得很慢。 等到她走到皇帝殿前的时候,皇帝正好下朝,在殿前就碰上了。 皇帝见了她,没有好脸色地甩袖,“寡人正要找你。” 虞晚舟俯身行礼之后,跟着他进了殿内。 “外头都在传,寡人把你软禁在了宫中,几乎整个皇城的百姓昨夜就聚在宫门口!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虞晚舟吃了一惊,她半点都不知道。 甚至她觉得昨夜宫里头寂静得甚是可怖!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有这个事情!我这就去宫墙上,百姓看见我,谣言自然就散去了。” 这就是昨日那个传话人所说的,他们会解决外头的风言风语? 虽说的确会惹怒皇帝,但是,皇帝也真的不敢再动她了。 一时间,虞晚舟更是想不通那个传话人究竟是皇帝的人,还是策宸凨的人了。 “站住!” 皇帝怒意沉沉地喊住了她。 “寡人还有事情要问你!” 虞晚舟便是乖巧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寡人知道,那个温凉和策宸凨关系匪浅。” 虞晚舟在听到温凉二字的时候,眼眸没有半点波澜。 皇帝的声音也顿在这里,那双浑浊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了半天,见她一脸懵懂无辜,这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岭南王府的事情,寡人想你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寡人要你一句实话,温凉究竟是不是你替太后安排 第266章 给公主下毒 “怎么可能是我?我与温大人只是有过几面之交,同他夫人也是才见过两回,着实不熟,而且我早就住回宫里头了,一直在西殿,身边的侍女也不曾走出西殿,如何能传话?” 虞晚舟说罢,委屈地抿着唇,低下了头。 再开口时,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起来。 “父皇,您就这么不信任儿臣吗?” 她抬起头,眼红微红,满脸的委屈,咬着下唇,瞧着像是犹豫斟酌了许久,才怯怯地问了句,“是不是谁在您面前说了儿臣什么?” 倒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昨夜淳贵妃覆在他耳旁,同他分析着虞晚舟这回宫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分析地头头是道。 皇帝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胡说什么!” 虞晚舟挺直着身子,一瞬不瞬的同他对视着,毫无畏惧,她的手藏在宽长的袖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尖刺入手心,有些疼。 “父皇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说的坦然。 皇帝恼怒地皱起了眉头,“寡人看你如今有了太后做靠山,胆子愈发大了,连寡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儿臣不敢。” “你不敢?”皇帝冷哼一声,“寡人看你如今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了!” 他越想越气,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虞晚舟道,“寡人最后问你一次,温凉究竟是不是你安排的?” “儿臣说不是,父皇信吗?” 相比较他的盛怒,虞晚舟显得很是淡定。 那微红的眼眶里,目光也是凉了几寸。 皇帝同她对视的那一瞬,竟是莫名起了心虚,撇开了眼。 这样的目光,他曾经在前虞皇后的眼里也看到过。 是令人胆颤的心虚,甚至在他心里头某一处生出了后悔。 皇帝梗着脖子,憋得满脸红通,又问了句,“那你如何解释岭南王逃出宫一事?” 虞晚舟想,皇帝的人没有看见她和温凉接触,所以皇帝也没有把握,但他的人一定看见了岭南王进了她的偏殿。 这事得承认。 否则连同适才温凉那桩事情,皇帝都会一口咬定了同她有关。 “是儿臣所为,可儿臣不是为了帮太后,是为了父皇您。” 皇帝闻言,犹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着盯着她,“他是乱臣贼子,你放走他,还说是帮了寡人?” “父皇你心知肚明,岭南王究竟是不是逆臣。” 虞晚舟温温淡淡地说着。 日光透过格子窗,落在了她的身上,空气中微尘飘浮着。 皇帝皱眉背过身,不愿意再看她。 如今不知为何,每每看她一眼,就会想起前虞皇后。 她们母后二人,着实相像得紧。 “日后他儿子若有机会登上皇位,你看他会不会造反!” 皇帝的呼吸沉沉地一叹。 先皇膝下皇子只有六人,当年他登基争夺皇位的时候,死了三个,前段时日,镇南王也死在了他的密令之下。 如今他的亲兄弟,就只剩下这个岭南王了。 岭南王惯来同镇南王交好,这些年一直奉行他的皇令,不过是认命罢了。 “太后属意的储君人选是岭南王的小侯爷,他已经死了,只要父皇不逼迫他,费些心思安抚,岭南王还是会同以往一样。” 可惜,他走了最错的一步棋。 “那日,岭南王入宫,只是想向父皇讨个说法罢了,你大可说那夜宫里来了刺客,小侯爷为了护你,死在了宫中,再追封他,岭南王一定会相信的。” 里子面子都给足了,岭南王又不是个会惹事的主。 况且,能帮他撑腰的镇南王也早就死了,岭南王余下的那三千精锐能成什么事情? 岭南王要是憋得下这个委屈,自然也能安度余生。 可她皇帝老爹偏偏是喜欢斩草除根。 杀的人多了,血总会溅到自己的身上。 “镇南王死后,百姓对您颇有非论,儿臣小的时候,母后就告诫儿臣,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岭南王也死了,儿臣担心百姓......” 她觑了眼皇帝,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全。 但是皇帝听明白了。 “你果真是为了寡人着想?” 他转身侧目眯起了眼眸,死死地盯着虞晚舟。 “儿臣究竟待父皇如何,与其说千言万语,不敌父皇你自己是如何看待儿臣的。” 虞晚舟朝着他俯了俯身,转身走出了殿外。 秋日的阳光罩在她的身上,微风带着微凉的冷意,吹动着她的裙摆。 她走后,从殿内的暗房里走出来一个女子。 淳贵妃纤细修长的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精致的下巴抵在了他的另一头肩膀,呼吸落在了皇帝的脖颈出。 “皇上,臣妾没有说错吧,您的这位嫡亲公主可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皇帝颔首不语,眉头深皱着。 “我的人已经找到岭南王的踪迹了,您猜他此时在哪里躲着?” “在何处?” 皇帝手中握着的那支朱砂笔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断成了两截。 手心被朱砂笔竹杆的毛刺刺伤,刺眼的鲜血把宣纸一角染红了。 “他呀,投奔驸马去了!” 淳贵妃从抽屉里拿出了止血药和白色纱布,垂首帮他处理伤口。 “派人盯紧西殿,让御膳房的人在太后的菜里加重药量。” 皇帝顿了顿,又道,“公主的膳食要加以小心,别和太后的弄混了。” 虞晚舟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皇帝适才并没有拆穿虞晚舟,留了她一命。 淳贵妃应是应下了,可转头亲自去叮嘱御厨的时候,说的却是,“西殿里头的主子膳食,药量加重。” “那......公主的膳食呢?” 御厨办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万一错伤了人,他这不仅没有功,还得受死。 淳贵妃横了他一眼,刻意压低的嗓音变得尖锐,“本宫适才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御厨吓得低下头,明明是站在了日光下,可他却是手心都在发凉。 淳贵妃甩袖就要走,可她没走两步,却又想起了什么,便是又折返。 “本宫念公主怀了孩子,总要留着这个孩子出来 第267章 自救 御厨听着这话,又将身子弯下了些许。 “你便下药的时候,用量少点。” 这日午膳,尤为的色香味俱全。 快要入冬的季节,竟然还能吃到新鲜的鱼虾。 满满的呈上了两个盘子,分别送去了太后那儿和虞晚舟那儿。 “公主,我去瞧了,我们吃的和太后吃的一样呢。” 反常必有妖。 虞晚舟近日并没有打点御膳房的人,她的膳食又怎么会和太后的一样。 便是太后叮嘱过他们,可膳食皆是按着身份所配。 以往她不住在西殿,御医偶尔塞一两个好吃的膳食给她,也还说得过去。 如今,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这些人也敢这样? 玉锦惯例拿出了银针,在每到菜上试了试,又端着小碗,试遍了每道菜,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夹了菜给虞晚舟。 可鱼肉才一夹到虞晚舟的面前,她又呕吐不止。 这一桌子的菜,她是一口都没有吃。 “公主,不吃东西怎么成?要不我让御膳房的人再给你备点清粥?” 玉锦说着就要出去,虞晚舟却是拉住了她。 “今日这些菜不对劲。” “什么?不可能吧!” 玉锦吃了一惊,后怕道,“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少量的毒药,积少成多才会出人命,一两口算不得什么。 “公主确定吗?” 虞晚舟却是摇摇头,“我没有证据。” “你别管其他的,先去太后那儿阻止。” 她身子重,走不得快。 玉锦连连点头,即刻走了出去。 等到虞晚舟走到偏殿的时候,太后已经搁下了筷子,满屋子的宫人都跪在地上。 见她来了,不等太后开口,尹嬷嬷就上前紧张地问道,“公主确信吗?这样的事情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平日里我的膳食和寻常一样,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可今日的菜肴却偷偷换成了和皇祖母一样的,我难免起疑心。” 小小的御膳房,若无主子吩咐,谁敢把公主的膳食做的和太后一样? 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做了可是要砍头的。 “若是我多心也就罢了,可若皇祖母也不能把御医召来询问,打草惊蛇了,往后就更难防了。” 御膳房的人问不得。 在膳食里动手脚,一查就是整个御膳房都要受牵连,如此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了皇帝和淳贵妃。 太后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没有即刻命人召来御厨。 “那如何办?” 太后向来是雷厉风行,以往身子骨硬朗的时候,也还有精力和心思同那两个混账斗一斗,可如今她是有心无力。 这身子一垮下来,便是想斗,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皇祖母,我还在民间的时候,我的养母也曾经碰上了这样的事情,不能硬碰硬,但可以以牙还牙。” 太后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若非你那养母死的早,倒是可以接进宫里头来。” 市井泼妇也有她们自己的手段,兴许还能帮上她的忙。 隔了一个时辰,太后召见了御膳房今日所有当值的人。 一开始问是谁负责的公主的膳食。 只站出来几个学徒,那个主管却是低着头不敢站出来。 直到太后道,“不用怕,哀家是见今日公主的膳食甚好,特意要奖赏你们。” 听太后这么说,那御厨主管这才站了出来。 太后赏了每人一锭金子,又独独留下了这位御厨主管。 正当这御厨主管捧着那锭金子欢喜不已的时候,尹嬷嬷走到了他的身边,“你还想要更多的银子吗?” “想,自然想。” 他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而后咬着那金子。 就跟这辈子没见过金子一样。 “怎么?淳贵妃就使唤你办事,没有给你奖赏吗?” 一锭金子都没有? 太抠了! “那可不是!” 御厨收起了那金子,一抬头就看见了太后阴沉的脸色,这才反应了过来,害怕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着。 “你别怕,太后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毕竟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尹嬷嬷绕着那御厨主管走了一圈,而后拿出了一个钱袋子,丢到了他的眼前。 御厨主管迟疑地看着那钱袋子,缓缓地抬起头,甚是不解太后这是何意。 “只要你帮太后办事,后面有的是奖赏。” 收买宫人,给一颗甜枣,再给些钱财,保管能收买人心。 御厨主管见有这么好的事情,连连点头。 “不知太后想让奴才做什么?” “往后哀家和公主的膳食若是再出了问题,哀家唯你是问!” 太后在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重重地拍着扶手。 吓得那御厨主管连忙磕头,“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太后鄙夷地睨了他一眼,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抬了抬手,示意着尹嬷嬷。 尹嬷嬷随即蹲在了那御厨主管的面前,“太后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淳贵妃要你如何对待太后和公主的,就让你如何对待淳贵妃和皇帝。” 御厨怔愣了半响,“皇上?” “怎么?太后你都敢下毒,皇上你就不敢了!” 尹嬷嬷微抬着下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奴才敢!奴才敢!” 御厨主管哪里还敢抬头,拼命地磕着头,一下有一下的,狠了心要磕出血来向太后表忠心。 “还有,你的那些手段着实低贱了些!记住了,往后你下药,别下在菜里。” 不是下在菜里,就是在用膳的那些碗筷上做手脚。 御厨主管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奴才知道了!” “下去吧。” 得了命,御厨主管这才起身离开。 可光是这样,太后还觉得不够,她让尹嬷嬷私下又找了几个同那御厨主管不对头的御厨,塞了些银子给他们。 “你们如今是为太后办事,盯紧了他。” 尹嬷嬷看着这几个人,觉着还得把话给说明白了。 “若是他出了错,这主管的位子定然是不保的。至于谁能升为下一个主管,你们应当也不用我说明白了吧?” 太后的晚膳是让虞晚舟陪着她吃的。 “皇祖母今日瞧着精神比昨日好多了。” 难怪御 第268章 担心 隔了几日,白玉部落进贡了三十盆罕见的花,皇帝留了二十盆,命人种在御花园中,余下的五盆送入了太后的西殿和淳贵妃的寝宫。 淳贵妃一向爱花,今日却是罕见的不要了,命人把那五盆也送去了西殿。 出了御膳房那档子事情,太后对于皇帝和淳贵妃送来的东西,皆是不放心,命人细查花盆之后,才放心养在了自己的宫中。 温凉受岭南王一事牵累,被皇帝贬了官。 太后还在惋惜着这温凉倒是可用之才。 能为她所用,被皇帝说贬就贬了,的确是可惜。 虞晚舟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毕竟朝堂上太后的爪牙不少,多一个温凉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她甚至觉得,温凉夫妇能以此远离朝堂的争乱,也许是一种幸运。 一场秋雨一场凉。 细细密密的雨打在还未盛开的花鼓上,在烛光下落成了一道雨线。 虞晚舟坐在桌前,让玉锦把案桌上的灯笼拿远一些。 以往只是眼睛被风吹得会疼,如今见了稍亮一些的光,也会疼。 王御医贡献的话本子是不能再看了,只能让玉锦读给她听。 突然门外想起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轻叩了几下门,敲得不重,但很是急。 玉锦被这敲门声惊了一下,手中的话本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话本子,就跑到了门后问着,“是谁?” 门外那人焦急的声音绷成了一条线,“是我,公主。” 谁? 玉锦怔愣地回头看虞晚舟。 这声音虞晚舟并不熟悉,但是她猜应当是那日入宫的传话人。 “公主,属下行事败露,被侍卫们追杀至此,还请开个门,行个方便。” 玉锦用手指在门上戳了个洞,趴在门上张望了一番。 屋外的人一身黑衣,捂着手臂的手还在留着鲜血。 玉锦倒吸了一口气,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转头看向了虞晚舟。 只见公主轻拧着秀眉,对着她轻轻摇头。 玉锦虽是犹豫,但还是退回到她的身边。 虞晚舟娇滴滴的声音自屋内响起,“这里是西殿,我做不得主,也帮不了你,你还是尽快走吧,别在此处被抓到了。” “公主!” 那人又敲了几下门。 玉锦忍不住道,“公主,我们还是救他吧。” 虞晚舟却是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不置理会。 外头的那人又急急地说了几句,被雨声掩盖,他说了什么,虞晚舟没有听清楚,也不想再听。 十几息过去了,外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那人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应当是走了。 侍卫们闯入了西殿,闹出了一番动静,吵醒了好不容易睡下的太后。 “太后,宫里头闹了刺客,往您这处来,请让我们搜查,好保全太后的安全。” 侍卫首领站在雨中,大声地说着。 尹嬷嬷怒斥着他们,“混账东西!太后的西殿岂是你们说搜就搜的?都滚出去!” “可是......” 侍卫首领不甘心,还想争取着机会,被太后一句,“滚”给直接闭上了嘴。 又过了十几息,外头安静的就是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切都归于宁静。 “公主,适才为什么不救他?恐怕今夜他是凶多吉少。” 昏暗的烛光下,玉锦神情甚是担忧。 虞晚舟躺在床上,缓缓地睁开眼睛。 “若是策宸凨的人,明知自己深陷危险,更不会来找我求救。” 所以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策宸凨的人。 “那这个人是谁派来的!” 玉锦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 若是适才她开了门,那等侍卫来的时候,一定不会顾及太后,直接就查了公主的下榻的偏殿。 搜出了所谓的“刺客,”公主什么都解释不清楚。 “还能是谁。” 虞晚舟轻哼了一声,翻过身,手心里紧紧握着的是那个药包。 从一开始,她皇帝老爹就认清了她。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任由她处处下套给淳贵妃,他顺势把淳贵妃送去寒山寺,甚至是送入冷宫面壁,目的是什么? 难道,她皇帝老爹想借她的手,杀了淳贵妃? 虞晚舟冷笑着紧闭着双眼,手心里的药包给她握得有了皱褶。 她们皇室人,最擅长的不就是借刀杀人么! 秋雨下了整整一夜,地上满是被雨打落下来的树枝和花朵。 皇帝一大早就穿着龙袍,急急地赶到了西殿,他甚至还没有去上早朝。 龙袍下摆被雨水打湿,明黄的金色变成了暗金。 天还阴着,虽说是雨停了,但起风的时候,还是有雨飘落。 “寡人听说昨夜刺客闯入了太后您这里,着实不放心,特意赶来看看,您没事吧?” 皇帝看着被尹嬷嬷扶着走出来的太后,顿了顿,眼神又瞥向了虞晚舟所住下的那座偏殿,“晚舟也没事吧?” “托皇帝的福,昨夜一切安好。” 太后冷着声,不耐的面上还有几分没有睡醒的困意。 “如此,寡人就放心了。” 太后也懒得同皇帝寒暄,直言提醒着他,“皇帝上朝要迟了,快些走吧。” 可皇帝却是没有走,反而是道,“寡人还没有看见晚舟,不知道她昨夜是否受了惊吓。” 虞晚舟坐在屋内听到了这里,才算是明白过来,皇帝是来找她的。 她倒是没有出去,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是就表明了她就在殿内听着,但是不出去见皇帝么。 她淡定地在殿内坐了两个时辰,等皇帝下了朝,她才起身去找了她皇帝老爹。 虞晚舟在殿外拦下了皇帝,届时,还有不少的大臣没有离开。 “父皇,昨夜那刺客装作是我公主府的人,来敲了我的门。” 她坦然地说着昨晚的事情,皇帝便也是故作吃惊地挑眉,“有这事情?” “父皇,儿臣思来想去,还是要来同你说一声,万一那刺客被抓住了,却说是我公主府的人,我百口莫辩啊。” 皇帝沉默了几息,敛着眉目。 这的确是他的下一步,却没有想到被虞晚舟预判了。 如今,朝中大臣都听见了,昨夜那刺客诓骗了公主,幸好公主对皇上并无 第269章 软禁公主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暗处,沉着脸色,“万一他就是公主府的人呢?”你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吗? 几个走下石阶的大臣脚步缓慢,听着殿前的动静,面面相觑着。 “父皇明鉴,我身为南蜀的嫡亲公主,我怎么会容忍府中有异心的人,若是有,不等父皇你发现,驸马也已经把他们都处理干净了。” 那几个大臣脚步加快了些许,一直到出了宫,这才面上如逃命获胜一边的松了口气。 “如今咱们这个皇帝的疑心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居然怀疑到了公主的头上。” 他们聚在宫外窃窃私语着,偏生附近摆摊的小贩耳力极好,将此事传了出去。 不过半日,坊间人人皆知。 皇帝的算盘就此崩坏! “寡人当日能处理了她母后,就能处理她!” 皇帝冷着一张脸,吃着淳贵妃夹过来的菜。 御厨主管看着皇帝捧着碗,筷子塞进了嘴里,这才垂眸请安退了出去。 他急急地跑向西殿表忠心。 “奴才已经依着太后的意思,把药下在了碗筷上,一切都很顺利,不曾被人察觉。” 尹嬷嬷点了点头,拿出了一袋金子递给了他。 “此事办的不错,等事成那日,太后还会重重有赏。” 事成那日,必定是皇帝驾崩之时。 御厨主管心里害怕地抖了抖,领着金袋子就退了出去。 殿内,皇帝的头疾又犯了,淳贵妃连忙搁下筷子,洗净了双手后,按着他的头。 “爱妃可有什么好办法?” 皇帝拉住了她的手,又添了一句,“万不可再同当年一样,留下被人唾弃的把柄,这一次,你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寡人还要封你做皇后。” 淳贵妃直径坐在了皇帝的身上,纤长的手臂搭过皇帝的肩膀,手指轻轻拂着他的耳朵。 “皇上放心,臣妾已经有主意了。” 五个月,隆冬过去,夹竹桃复春。 虞晚舟挺着大肚子,正靠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身前捧着一碗刚洗净的果子。 战况与日激烈。 据说海寇有岭南王相助,一路从北边打到了南边,策宸凨带领的军队节节败退。 皇帝下了死命,不准宫里头的人提起战事,说的理由是以免公主得知后担心。 可这些消息,总会从那么一两个嘴碎的宫人传到虞晚舟的耳里。 她听见了,也只当没有听见。 虽然她不在战场上,但是她也清楚,策宸凨是霍古的故人之子,是霍古在暗中照顾了十多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杀他。 指不定是在皇帝面前做了一场戏罢了。 昨日,皇帝得了新的军报后,不得不打开国库,命人三日内召集五十万大军前去援助。 “公主听说了吗,昨夜寒山寺被天雷击中,一整个寺庙的人全被烧死了,庙也毁了。” 寒山寺,是自南蜀建国以来就有的。 据说,当年始祖在开国之前,曾在寒山寺避过难,他开国之后,觉着是寒山寺救了他一命,故而觉得寒山寺是南蜀的福脉,命人修缮,让万世供奉。 如今,福脉没了,百姓人心惶惶。 一早上,皇城就乱了起来。 打家劫舍,放火杀人,什么事情都有。 皇帝觉着不安,命国师起卦。 事关国运,国师一时三刻的也算不出来。 彼时,太后闻言,只说了句,“这是天谴。” 皇帝造孽十余年,天谴现在才到,还真是白白便宜了他。 翌日的正午,国师所算的卦象终于有了结果。 没有人知道那结果是什么,只是瞧见了淳贵妃领着一队侍卫和国师,闯入了太后的西殿。 这五个月以来,太后和皇帝,以及淳贵妃各自安好,谁都不曾刁难过谁。 这片难得的平静在侍卫闯入西殿的那一瞬被彻底打破。 “混账东西,你算是个什么?居然敢带着侍卫闯入哀家的宫殿!” 太后勃然大怒,当场就扇了淳贵妃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惊得栖息在枝头的鸦雀扑闪着翅膀盘旋在了天空上。 淳贵妃被她打得头偏向了一边。 她捂着自己的侧脸,缓了几息,转过头来的时候,竟是扬着笑意,对着太后道,“太后请息怒,臣妾是受皇命,来带走南蜀祸国的灾星。” “怎么?你想说哀家是灾星不成?” 太后怒视着淳贵妃,扬起手,就要落下第二个巴掌。 “国师的卦象显示,祸星就在宫中,更是指向西殿。” 太后犹如听到了笑话一般,仰天笑了几声,随即转头看向静默不语的国师,眯起眼眸,冷声问道,“国师,哀家守着两代皇帝,难不成,哀家是你口中的灾星?” “南蜀有太后,是南蜀之福。” 国师连忙俯身行礼,他抬起头的时候,反手指向了站在石阶上的欲望,“臣的卦象显示,灾星在公主身上,若是灾星不除,恐是会断送了南蜀的国运。” 众人愕然,注目在虞晚舟身上。 虞晚舟单手撑着自己的腰,还算是镇定。 她皇帝老爹还得用她肚子里的孩子控制着策宸凨。 所以,国师口中所谓的灾星,怕就是她自己了。 算一算日子,孩子还得过三个月才能出生。 所以,不管如何,她皇帝老爹都得留着她的这条命。 太后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她老人家在国师指着虞晚舟的时候,便是觉得那灾星是她肚子的那个孩子。 “国运若断,南蜀则会被异族夺走皇位。” 这是国师的下一句。 策家本就不是南蜀人,正是他们口中的异族。 而策宸凨的孩子,自然也是异族。 太后想推虞晚舟的孩子为新君,不正是应了那句“被异族夺走皇位”么! “一派胡言!” 她甩袖,挡在了虞晚舟的面前。 毕竟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她重掌皇权的唯一希望。 “皇上知道,太后您与公主祖孙情深,可皇上何尝不是公主的亲爹呢。” 淳贵妃施施然地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所以请太后放心,皇上不会杀了公主的,国师已经在摘星阁起了阵法,只要公主安心待在摘星阁,自然是保南蜀国运昌盛。” 软 第270章 她生来就是为了倾覆南蜀 淳贵妃是有备而来,不论太后今日如何阻挠,虞晚舟都会被带到摘星阁关起来。 虞晚舟看得明白,太后自然也想得明白。 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人,往后她这位太后在这皇宫里的地位,就不会再同以往一样了。 淳贵妃看着太后面上每一分表情变化,勾唇笑出了声。 凤印罢了。 不交出来,这偌大的后宫最终还不是她为尊。 “公主,请吧。” 她甩起衣袖,定定地看向了虞晚舟,又道,“若是当真动起手来,误伤着你,那可就不好办了。” 虞晚舟缓缓地走下石阶,神色镇定自若。 淳贵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期望中的恐慌失措,她心下很是不快。 在虞晚舟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淳贵妃伸手拦下了她,用着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当年你母后都输给了我,更何况是你。” 虞晚舟只是瞥了她一眼,转过身朝着太后俯身行礼,“皇祖母宽心,晚舟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完全忽视了淳贵妃,淳贵妃心中压不住气,咬牙切齿地上前一步,站在虞晚舟的身后。 “说起来,今日对付你的这招,其实是本宫原先想用来对你母后的,不过可惜,那会儿你父皇一时半刻都等不了,要本宫尽快处理了你母后呢。” 她说话的时候,那双尽是算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虞晚舟的脸庞。 可少女情绪根本就没有半分波动。 那还是有那么一丝崩裂的情绪被淳贵妃捕捉到了。 再掩饰的好,也会有破绽。 淳贵妃勾唇笑了笑,后退了一步,随即虞晚舟即刻转过身来,抬眸同她对视着。 “若是父皇真的喜欢贵妃你,又怎么会忍心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 “你说什么!” 淳贵妃了脸色骤变,秋风卷起她的衣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冰凉得发痛。 虞晚舟眉眼弯弯地笑着,“倘若父皇真的疼爱你,又怎么会让天下皆知,百姓所敬爱的虞皇后,是死在你的手里?” 宫里头的事情,若是真的不想被百姓知道,有的是办法。 关于这一点,淳贵妃最是清楚。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挚爱淳贵妃,为了她,不惜被天下人当做是昏君。 可事实究竟如何,淳贵妃自己心知肚明。 她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牺牲一切所维持的明面上的那点无上虚荣,也早就被虞晚舟看穿了。 “来人!” 淳贵妃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 “把公主送入摘星阁!” 几个侍卫上前,但始终没有对虞晚舟动手,只是依着对公主之礼,朝她抬手,示意着摘星阁的方向。 毕竟他们都曾受恩于公主,又与策宸凨有过同僚之谊。 “等一下。” 玉锦慌忙地跑到了虞晚舟的身边,对着淳贵妃道,“公主身子重,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能行,请贵妃开恩,让奴婢跟随公主入摘星阁。” “你?” 淳贵妃的眼眸眯起了一度,还未说话,就听太后怒意沉沉地道,“哀家准了!” 话音落下,西殿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没有动。 他们都很清楚,此时太后的话,其实已经做不得主了。 淳贵妃挑眉,挑衅一般的看向了太后,过了几息,她才勾唇冷笑道,“本宫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既然太后担心公主,那么就让这个小小的婢女是侍奉公主。” 玉锦连忙跪下磕头,“多谢贵妃开恩。” 摘星阁建在皇宫的北边,是宫里头最高的一个宫殿。 虞晚舟就被关在了摘星阁的最高一层。 这一层原是供国师摘星所用,故而没有门窗,四处都漏着风。 白色的轻纱随风飘荡在殿内,烛光忽明忽暗。 虞晚舟端坐在长榻上,下方跪着国师。 “此处环境差了一些,请公主为了南蜀百姓忍耐。” 虞晚舟单手扶着额头,抬眸看着那尖嘴猴腮的国师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的衣袍被风吹起,扬在国师的面前,迷离了他的眼。 国师看得怔愣。 都说淳贵妃是南蜀最美的女子,可到底是不年轻了,哪里能同这年轻貌美的公主相比。 他那视线落在虞晚舟的身上,说不出的恶心。 虞晚舟勾起绯色的红唇,所问的只是一句,“本宫记得国师,本宫出生那年,你的师父不是为本宫批命,是南蜀福星么?怎么如今到了你口中,却成了灾星呢?” 跪在下方的国师神色一下子就僵住了,眸底流出了一片阴狠,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世人拿他和他的师父相比。 都说他不如他师父。 呸! 今日他就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他的占星之术,不知胜过他师父多少倍! 所以,当淳贵妃找上他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当年师父给嫡亲公主的批命书。 若想扭转自己的名声,那就要把公主变成南蜀的祸星! 所以,他答应帮淳贵妃,其实是为了自己。 “我朝哪一个国师不是养的肥头大耳,偏偏你如此瘦弱,怎么?这些年你都没有赚到油头吗?” 所以把心思动到了她的身上。 这点把戏,虞晚舟自是看得明白。 她垂首,慢条斯理地理着被风吹乱的外罩轻纱。 她的眼睛被风吹得生疼,想必是又红了。 只是今日她倦了,也不愿意在这等宵小之辈面前示弱,故而垂眸敛着发红的眼眶,以免气势上弱于人前。 “想必外头都在非议你的占星术,都瞧不上你,不过本宫可以告诉你,当年你师父说本宫是南蜀福星,错得非常离谱。” 她出生之前,帝后就不和。 她生来,就是注定了要覆灭这南蜀江山的。 可国师哪里听得懂她是真心夸赞,只当公主是在嘲讽他。 “臣走后,这摘星阁就落了锁,除了每日三餐有人来送之外,再无人来。” 那倒也清净了。 虞晚舟觉得,此处除了风有些大,有些凉,也没什么不好的。 “公主你好自为之。” 第271章 想逼疯虞晚舟 国师走后不久,虞晚舟就听见了落了锁的声音。 玉锦蹲在一旁哭着,“如今要入冬了,他们分明是想冻死公主。” “你本不该来的。” 虞晚舟蹙眉。 “奴婢答应了驸马,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虞晚舟微微叹了口气。 玉锦一把抹去了眼泪,站起来,把所有的轻纱都系在了一起,然后把阁楼罩住。 虽说这样还是会透风,但至少外头的人根本就看不见虞晚舟的情况了。 等玉锦做完,天已经暗了下来。 “公主,我想办法给你找些柴火来烧。” “不必如此。” 虞晚舟出声制止她,抬手转动着长榻的扶手。 只听一阵轰隆声,长榻的靠背顿时一分为二,露出了里头的暗房。 因为很多年不曾打开过,所以灰尘飞扬在空气中,有些呛人。 虞晚舟用袖子捂着口鼻,命玉锦拿来了蜡烛。 “公主,这里怎么会有密道?” 玉锦吃惊地端起烛灯走了过去。 主仆二人站在暗房入口张望着里面。 “这得得益于淳贵妃。” 正如淳贵妃所说的那般,当年宫里是没有摘星阁。 因为淳贵妃起了谋害前虞皇后的心思,所以命人修建了这座摘星阁。 而负责修建的宫人不忍心见前虞皇后死在这里,所以修建了一个用于逃命的暗道。 这个秘密,是那个宫人偷偷告诉她母后的,彼时,她也在场。 这座摘星阁修建之后,所有负责修建的宫人一并被送出了宫。 她母后也不在这世上了。 所以,如今知道这摘星阁秘密的就只有虞晚舟一个人了。 顺着暗道走下去,就是一间暗房。 “太好了公主,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暗房三面都是墙,里头也只摆了一个长榻和一个桌子,两个椅子,刚好够她们主仆二人用。 玉锦简单的打扫了一番,就让虞晚舟休息。 “你也同我一起睡在这长榻上吧。” 虞晚舟看着玉锦正蹲在地上铺着被褥,眉头轻蹙。 玉锦甚是受宠若惊,她不敢同公主睡在一个长榻上,便是把两个椅子拼在了长榻旁。 虞晚舟大抵是倦了,一躺下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听到了外头有人在说话。 她连忙穿过暗道走了出来。 明亮的阳光一下次刺她的双目忍不住紧闭。 虞晚舟抬手遮在眉心上,避开了日光。 “小的是来给公主送餐的。” 玉锦见虞晚舟关上了暗道,坐在了长榻上,这才没有堵着门。 那宫人领着食盒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四处转着,最后想去看虞晚舟的神色,却见她正看着自己,心虚地连忙低下了头。 “淳贵妃让你来看看本宫有没有冻死?” 她轻浅出声,用手捋着自己的秀发,淡漠地看着那宫人。 从什么时候起,这宫里头的人开始怕她了? “奴才不敢,这些膳食都是西殿那送过来的,太后亲自盯着的,请公主放心。” 那宫人搁下了膳食后,匆匆离开。 太后昨日折了面子,无论如何也要扳回一局。 得益的倒是虞晚舟。 “公主!” 玉锦惊讶地看着虞晚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肉,喂进了嘴里,连忙道,“奴婢还没有试毒。” “无妨,这菜不会有问题的。” 即便是真的有毒,又如何? 要么毒死,要么饿死。 虞晚舟觉着还是毒死利索一点。 她吃了几口,忽而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阁楼外头,往下瞧了瞧。 摘星阁的下方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人衣鲜亮丽,用不着看清,猜也猜到了是淳贵妃。 适才送餐的那个宫人正对着淳贵妃俯首说着什么。 而后,淳贵妃忽然抬起头,往阁楼上去看。 虞晚舟也不躲不闪,就这么倚靠在柱子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宫人再次登上了摘星阁来收餐。 她见着全空了的餐盘,有些震惊地抬头觑了虞晚舟一眼。 彼时,虞晚舟正躺在长榻上小憩。 玉锦催促着她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 ...... ...... “什么?都吃光了?” 淳贵妃听着宫人回禀,倏地站了起来。 那跪在地上的宫人连忙把餐盘从食盒里拿了出来。 “本宫让你说的话,你可说了?” “奴才真的说了。” 那宫人低着头,惶恐地止不住在颤抖。 “许是公主单纯,听不出奴才话里的意思。” 其实公主的餐食是谁负责的,送餐的宫人根本不需要告诉虞晚舟。 他无端端地说这么一句话,不就是想让虞晚舟将信将疑,不敢吃东西么。 淳贵妃要的,就是让虞晚舟终日在疑心之中度日。 这般杀人于无形,简直是诛心。 就连皇帝都夸赞是个不错的计谋。 又能逼得虞晚舟度日之年,许是最后还会疯了,但依旧能保住她肚里的孩子。 可不曾想,虞晚舟甚是聪明。 淳贵妃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淳贵妃一脚踢翻那些空盘子,盘子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些菜的确是太后派尹嬷嬷盯着做的,也是从西殿的小厨房里端出来的,只是这个宫人被淳贵妃收买罢了。 宫人收个餐食收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到西殿。 她一回去就被候在殿内的侍卫抓了起来。 “哀家平时待你不好吗?” 那宫人吓得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太后根本就没有性子听他说话,让尹嬷嬷盘问了一番后,当场就杀了。 人的尸首就埋在了皇帝送来的白玉部落的鲜花之下。 到了黄昏,淳贵妃等在了摘星阁之下,来送餐的人却是尹嬷嬷,白日里的那个宫人不见了踪影。 淳贵妃蹙眉往尹嬷嬷身后张望了一番,什么人影都没有瞧见。 “贵妃娘娘在看什么呢?你的人吗?” 尹嬷嬷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行礼,而后道,“娘娘别等了,那个宫人已经死了,往后公主的餐食是老奴亲自负责,就不用贵妃娘娘费心思在这上头了。” 见行事败露,淳贵妃倒也不慌 第272章 被公主坑了一把 两人一同走进了摘星阁。 虞晚舟坐在桌前,案桌上点亮的烛火随着晚风偏向了一边,眼前着就要被吹灭了,风停了下来,而后另一个方向又吹来了风,烛火便又偏向了另一方。 尹嬷嬷震怒地看着这四面无墙的阁楼。 她摆下了膳食,而后转身对着淳贵妃道,“此事,我已经会禀报给太后。” “嬷嬷请便。” 淳贵妃抬手扶了扶发簪,而后甩袖坐在了虞晚舟的对面。 她侧目看着站在自己的身后的尹嬷嬷,“嬷嬷既已放下了膳食,便可以走了。” 尹嬷嬷着实不放心,她皱着眉头,迟疑地看向了虞晚舟。 见虞晚舟朝着她点了点头,她这才离去。 关上门的那一瞬,尹嬷嬷听见淳贵妃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尹嬷嬷本想再听一会,淳贵妃身边的侍卫却上前道,“尹嬷嬷还不走?” 屋里头说话的声音静了下来。 尹嬷嬷没有办法,只得离去。 “托娘娘的福,本宫睡得很好。” 说起来,的确是托了淳贵妃的福,若非当年她就动了想把她母后关在这日的念头,修建这摘星阁的宫人未必会建一个暗室给她。 她也的确是睡得很香,还梦见了策宸凨不日就会领兵归来。 想到此处,虞晚舟眼眸暗了几分。 等策宸凨回来,是如今唯一支撑她的念想了。 “本宫有一事不明白。” 淳贵妃亲自倒了一杯茶给虞晚舟, 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挑眉示意着虞晚舟。 “没有毒,本宫已经为公主你试过了。” “淳贵妃的茶,本宫受不起。你想问什么,直问便是。” 虞晚舟压根就不领她的情。 这屋里现下就只有她,淳贵妃和玉锦三个人。 她也没有必要再装作和淳贵妃客气。 “当日策宸凨领兵出征,本宫以为你会跟着逃出皇城。” 染着明红豆蔻的指甲在茶盏边缘刮了一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淳贵妃抬眸盯着虞晚舟,问道,“那晚你为何不跑?本宫有意饶你一命,你却留在皇城送死,本宫想不明白。” 闻言,虞晚舟却是笑了,“我为何要跑?我既非逆臣,又无谋反之心,为什么不能待在皇城?” “策宸凨的心思昭然若知,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皇上一定会软禁你来控制住策宸凨,本宫问你,你为何不跑!” 淳贵妃越说越激动,话音末尾,她重重地拍着桌子。 茶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一下子就烫红了一片。 虞晚舟光是看着就留疼,可淳贵妃似乎压根就没有知觉一般。 “你为何不跑!” 这是她第三次追问,嗓音颤抖着,双眸里充满着红血丝。 虞晚舟怔愣了半响,有些不理解她逃不逃,同淳贵妃有何关系。 她何至于如此激动。 在淳贵妃开口的那一瞬,虞晚舟觉得她是来套话的,想从她嘴里打听策宸凨究竟有没有谋反,他的计划又是什么。 可如今看来,淳贵妃似乎只是来问她一个答案。 “因为我信策宸凨,他不会置我于不顾。” 闻言,淳贵妃冷笑了一声,眼眸闪避得看向了一旁。 “本宫还当你有多聪明,原来也不过是个被情爱昏了头脑的人。” 她站了起来,挥了挥有些褶皱的衣袖,神情已经恢复自然。 大门打开,淳贵妃盯着虞晚舟,“本宫还以为你比你母后聪明,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转过身去,却没有抬步离开。 迟疑了几息,她突然出声道,“公主身子为重,即刻搬去三楼住。” 玉锦几乎是怔愣地看着淳贵妃离开。 “她心软了?” 一向心狠手辣的淳贵妃会心软,着实令人不可思议。 虞晚舟蹙眉摇头,“因为尹嬷嬷会告诉皇祖母我的近况,淳贵妃和父皇软禁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是在这个阁楼里住着,还是在这摘星阁的哪一层住着,都没什么关系,免得皇祖母找他们麻烦,索性少一事罢了。” “那昨日为何要公主住在这里?” 若是没有那间暗房,公主真的会病倒。 虞晚舟拿起筷子,吃着晚膳。 半响,她才道,“应当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 可惜,淳贵妃这点折磨人的伎俩,不及她养母半分。 摘星阁的三楼冬暖夏凉,原是国师自己住下的。 那国师虽是瘦弱,但所住的地方,摆设都是最好的。 原来捞的油水都花在这上头了。 虞晚舟躺在床榻上,舒适地闭了闭眼。 便是太后西殿的软榻,也没有这么软的,着实不错。 隔了几日,国师装腔作势地入了摘星阁,说是要调整一笑阵法。 虞晚舟就靠在小榻上,看着他弄。 等他忙完了,虞晚舟才道,“国师,本宫有一事要问你。” 等在外头的皇帝和淳贵妃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靠近了门。 国师亦神色陡然一紧。 经过那一日见面,他已经知道了这位草包公主其实根本就不好对付。 紧张之下,他竟是生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软榻是从何处置办的?本宫还从未睡过如此舒服的软榻。” 国师怔愣了半响,看着虞晚舟很是认真的神情,才反应过来,她真的是在问软榻。 “软榻......是臣请人制作的。” “是在何处置办的?帮本宫也多做几个。” 她摸着很是圆润的肚子,蹙眉思量了半响,道,“本宫和驸马只要一个,不过要给本宫的孩子多做几个,什么尺寸的都要。” “......” 国师低头应了下来。 而后,虞晚舟继续用着晚膳,并未再说话。 国师在她面前站了一会,等了半响,也不见她说话,忍不住问道,“公主可还有其他事情?” 虞晚舟摇了摇头,“你若是办好了,便走吧。” 专门喊住他,就为了一个软榻?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国师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怒声问道,“国师的软榻看来比寡人的龙榻还舒服。” “臣不敢!” 国师连忙跪在了地上,这才反应过来 第273章 会得失心疯 正如虞晚舟对淳贵妃所说的那样。 若是皇帝不欲为世人所知晓的事情,半点风声都不会透出这红墙绿瓦。 淳贵妃等了数日,也没有听见宫外有公主被软禁的动静。 她分明安排了人的。 太后也坐不住,早已安排了人。 可偏偏公主被软禁的消息根本就透不出去。 近日宫里头多了不少年轻的嫔妃,皇帝每日正午都会同她用膳,但是不曾翻过她的牌子。 淳贵妃愈发不安了起来。 这一日黄昏,虞晚舟坐在案桌旁,用陶瓷罐子砸着核桃。 近来她爱吃这个。 尹嬷嬷便是在送餐的时候,给她带了不少。 她低头专注地剥着核桃,眉眼未抬,直到一道人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淳贵妃要吃点吗?” 她随手抓了几个递到了淳贵妃的面前。 玉锦候在一旁,眉头蹙起。 她以为公主和淳贵妃撕破了脸,没有冷嘲热讽已经算是不错了,又怎么会如此和善地对淳贵妃。 淳贵妃也是吃惊,她坐在了虞晚舟的对面,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核桃许久,却没有动手。 想来也是,淳贵妃锦衣玉食惯了,怎么会自己动手剥核桃。 虞晚舟抓了一把核桃肉喂进了嘴里,抽了个空抬眼示意着玉锦。 玉锦连忙跪在淳贵妃的身边,帮她剥着核桃。 “本宫以为,公主你不想见我。” 虞晚舟勾了勾唇,抬眼看向淳贵妃,“杀人工具和幕后主子,我很分得清楚,我该找谁报仇。” 所以,她回宫的时候,并未主动下套过淳贵妃。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公主大逆不道,真是叫本宫开了眼。” 淳贵妃扬起一贯的冷笑,可对上虞晚舟淡漠的视线时,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她垂首看了眼核桃,竟是抬手自己剥了起来。 玉锦诧异地看了淳贵妃一眼,连忙退到了一旁。 案桌上的那鼎紫金香炉里飘出袅袅轻烟,萦绕在室内,说不出的宁神静心。 “本宫......从未想过还有一日能同你这样同桌而食。” 淳贵妃终于剥出了几块核桃肉。 她迟疑地递到了虞晚舟的面前。 “是么?” 虞晚舟接过了那核桃肉,就喂进了嘴里。 “若你是本宫,该如何?” 闻言,虞晚舟这才搁下了手中剥了一半的核桃,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娘娘何须来问我?你很清楚自己应当怎么做。” 她的答案早就在心中,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推动她。 虞晚舟才不愿意做这个恶人。 “你比你母后,聪明多了。” 淳贵妃缓缓地起身,才要离开,就被虞晚舟喊住。 “这核桃都是太后那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娘娘带一些走吧。” 虞晚舟抬头示意着玉锦,玉锦连忙拿出了一个陶瓷小罐子,里头满满的都是核桃。 核桃虽有裂缝,但依旧坚硬。 淳贵妃她想,她大概是明白虞晚舟的意思。 她捧着陶瓷罐子走到了门前,却没有即刻离开。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她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了火炉上。 “来人,把这火炉撤走。” 随即两个亲卫兵走了进来,端走了那鼎火炉。 屋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有些发凉。 玉锦连忙抱出了被褥,裹在了虞晚舟的身上,埋怨道,“公主白做好人了。” 虞晚舟却是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原先摆着火炉的地方发愣。 火炉搬走了,这屋内的掺杂着水果味的异香也就没了。 她原先以为是那国师喜好这异香,毕竟这屋内摆了几个小果树盆栽,却没有想到竟是...... 虞晚舟握紧了被褥的一角,眉头蹙起,脸色有些煞白。 她住在这里这么多时日,难怪精神一日差过一日,她还只当是有孕嗜睡罢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没有想到皇帝老爹竟然用对付太后的手段来对付她。 听王御医说,中了这种毒药的人,最后会失心疯。 “公主,你别担心,尹嬷嬷晚些时辰就来送餐食了,我们让她再想个办法置办个火炉。” 玉锦还以为虞晚舟只是担心夜里会凉,连忙安慰着她。 一鼎火炉罢了,不会安排不了的。 虞晚舟却道,“去把窗户都打开。” “这......” 玉锦蹙眉,“公主,今日外头风很大,昨日还下了一场冰雹,我们已经没了火炉,若是再开窗的话......” “本宫觉得这屋子里很闷。” 玉锦这才起身去开窗。 过了小半个时辰,尹嬷嬷拎着食盒一进来,就止不住的哆嗦。 这屋子里竟是比屋外还冷。 尹嬷嬷也不等玉锦开口,在屋内扫了一圈,瞧见原先摆着火炉的地方空了,心里头便是了然了。 “公主放心,一会我就让人再送个火炉进来。” 虞晚舟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膳的时候一言不发,平日里她素来都是同玉锦有说有笑的。 饶是玉锦粗心,她也发现了虞晚舟的不对劲。 “公主怎么了?若是身子不舒服,我这就喊人去召太医来看看。” 虞晚舟蹙眉想了想,而后摇头,“只是有些害喜罢了。” 她不能召见御医,倒不是信不过王御医,只是怕此举会打草惊蛇,让她皇帝老爹发现了异常,可就不好了。 虞晚舟问玉锦要了一根针,而后刺入自己的食指,鲜血直冒,她随即滴在了空的茶盏里。 “公主您这是!” 玉锦连忙要伸手去阻止她,却是吃惊地看着滴入茶盏里的血竟是黑色的。 这不是中毒之相吗! “你的手给我。” 虞晚舟手里拿着针,看向了玉锦。 “不劳烦公主了,我自己来。” 玉锦连忙把手藏到了背后。 虞晚舟笑道,“没想到你竟是怕疼的。” “我之前看王御医就是这样医治太后的,虽说没有药,但把毒血逼出来一点是一点。” 玉锦连连点头,起身走到了一旁。 虞晚舟的角度看过去,她正咬牙拿着针戳自己的手。 一连戳破了十个手指头。 虞晚舟把那小半碗黑血一并倒在了果树盆栽里。 就这样,她和 第274章 皇帝亲手杀了淳贵妃 虽说尹嬷嬷置办了新的火炉,但虞晚舟总是不放心,故而窗户一直都开着通风。 海寇得了岭南王的相助,竟是在短短数月内,夺了凉州十二京,南蜀大军败退,皇帝派出去的援军不知何故,折在了途中,至今都没有消息。 一直按兵不动的白玉部落竟是在这个时候对南蜀发出了进攻。 皇帝不得不派使者去谈判,皇帝愿意让出十座城池。 一开始,白玉部落答应了休战,可没有想到南蜀皇帝答应送给白玉部落的城池,此时已经归为海寇所有。 若是白玉部落想要,就得去攻打海寇。 这一招着实不错。 这消息还是尹嬷嬷来送餐的时候,告诉了虞晚舟的。 “连太后都说,没有想到皇帝还有这样的谋略。” 虞晚舟倒是不稀奇。 她皇帝老爹的心思一向很深,谁都看不透他。 虞晚舟忽然想到,当年太后之所以选择了她皇帝老爹作为继子,或许也是她皇帝老爹为了皇位所装出来太后喜欢的继子模样罢了。 她那点手段,同她皇帝老爹,如出一辙。 也难怪自她回宫起,就被她皇帝老爹看穿了。 她一直告诫哦自己万不可轻敌,可还是错看了她皇帝老爹。 白玉部落的首领觉着自己被南蜀皇帝戏耍了一番,竟是同海寇再度联盟了起来。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连龙椅都坐不住。 他谋算了一切,却从未同白玉部落的新任首领打过交道,失算了白玉部落还有另一个选择。 受战火迫害的乱民越来越多,逃走的都跑去了皇城,那些没能逃走的,都留了下来,自愿加入了海寇,或是白玉部落。 皇城的难民愈发多了起来,他们聚集在皇城脚下,一开始只是乞讨,后来讨不到东西了,就开始打家劫舍,再后来,就聚在了皇宫门口,企图闯入皇宫。 宫中的侍卫和亲卫兵日以继夜地镇守在宫门口。 只要有一个难民靠近宫门十米,就会被皇城上的弓箭手射死。 皇帝唯恐上朝时,难民随着百官混入宫中, 索性免了早朝,只准奏折送入宫中。 最初,皇城上的弓箭手还能震慑住难民。 可时日一久,那些企图闯进皇宫的难民的尸首堆在了宫门口,原本只是为了起震慑的作用。 可尸首一多起来,难民们也就麻木了。 而住在皇城里的百姓被难民滋扰的苦不堪言,索性帮他们一起围攻了皇宫。 故而聚集在宫门口的难民越来越多。 而宫中的侍卫和亲卫兵早已疲惫不堪,更有当场猝死的。 猝死的侍卫激发了难民愈发激昂的情绪。 这一日,不知从何处传出一个消息。 说是公主竟是被软禁在了摘星阁中。 此消息一经传出,百姓和难民企图夜闯皇宫,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救出公主。 可这消息传出去半个时辰都没有,就见淳贵妃被吊在了皇城上。 夜风猎猎作响,吹动着皇帝的龙袍。 他负手站在皇城之上,俯视着众人。 永远的居高临下。 而淳贵妃就绑在他下方的皇城上,用一根麻绳绑着双臂。 她不断地挣扎着,也有人看见她拼命地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百姓能听见的,就只有风声。 “诸位,一切都是寡人的错,寡人被这妖妃迷了心智,竟是让她先害死了前虞皇后,如今寡人的嫡亲公主竟是也险些被她害死,寡人不会再放任这个妖妃!” 皇帝把淳贵妃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而百姓们本就恨透了这个淳贵妃。 他们一听皇帝认了错,也把淳贵妃吊在了城墙上,纷纷振臂高呼着,“杀了她!杀了她!” 淳贵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皇帝,猛烈地摇着头。 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向他求饶。 皇帝趴在了城墙上,低头不知同她说着什么,百姓们听不清楚,候在一旁的侍卫也听不清楚。 猎猎风声中,独独就这个说不出话的淳贵妃听见了。 “原本你安安分分做寡人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寡人还能留着你,是你自己不珍惜,要怪就怪你当年贪图富贵,是你执意要嫁给寡人的。” 皇帝拿出了一柄匕首。 在黑夜下泛着寒光,闪过一众百姓的双眸。 他们都惊住了,振臂高呼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 没有人相信,皇帝会真的杀了淳贵妃。 可当他们亲眼所见,皇帝亲手割断了缠绕在淳贵妃手腕上的那根麻绳的时候。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 有些人用手遮住了双眼,但也有些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眼睁睁地就看着淳贵妃从城墙上掉落在地上。 发出砰的一声,甚至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而后,空气中飘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那个娇艳得宠了十余年的贵妃,谁都没有想到,她的死状竟是面目全非。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把淳贵妃的尸首扔在了那些难民的尸首之中。 百姓安静无言,都被皇帝这狠毒的手段给惊到了。 皇帝没有离开。 他一手搭在了城墙上,一手扶着脸,肩膀微微抖动着。 似乎是在哭。 他看起来很难过。 但也只是看起来的那般难过罢了,流于表面。 一旁的侍卫看着皇帝缓缓地放下了遮住面容的手。 他的脸上哪有半滴眼泪。 “南蜀百姓都听着,你们放心,公主已经被寡人救了出来,因为她身子重,吹不得夜风,故而才没有让她也登上城墙。” “如今淳贵妃死了,宫中再无人敢迫害她了。” 有不少百姓闻言,已经散去。 他们本只是担心公主罢了。 既然公主无事,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在留下来的。 他们对皇帝的话半点都没有怀疑,毕竟皇帝是嫡亲公主的亲父皇。 难不成,皇帝还会迫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成? 而留下的就是那些从战乱中逃出来的乱民。 “公主心系百姓,甚是心疼你们因为战乱,颠沛流离,她说,是因为驸马没有保护好你们,所以,她愿意让你们住进公主 第275章 没有人知道公主不见了 一时间,公主府成了难民房。 而原先留守在公主府的宫人和侍卫一并回到了宫中。 石渊在当值的时候,曾巡逻至摘星阁,他没有见到公主,却也没有在公主寝宫内见到过公主。 玉锦倒是偶尔碰上过几回。 “公主在太后的西殿,不必担心。” 虞晚舟待在太后那里,总好过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太后近来性情越发孤僻,不准任何人出入她的西殿,便是皇帝来请安,她也是闭门不见。 自淳贵妃死后,皇帝变得勤政了起来。 城中难民被他安置地妥帖,再无人骂他一句昏君。 坊间不少人甚至因为他亲手杀了淳贵妃而夸赞他。 这十余年来,皇帝还不曾被人这样夸赞过。 甚至有不少壮丁自发建立护卫队,在皇城脚下周围巡逻。 岭南王的大军很快就打到了皇城脚下。 海寇不杀百姓,岭南王更是不会杀百姓。 大军在皇城脚下对上了自发巡逻的百姓护卫队,只得僵持在原地。 这一日,皇帝照旧在下了朝之后,去见西殿请安,他只是人在殿前晃过,才要走,却被尹嬷嬷喊住了。 “皇上请留步,太后有请。” 皇帝没有想过太后竟是破天荒的会见他。 他几乎是愣怔了几息后,才缓缓抬步走进了殿内。 “这十余年来,哀家还是第一次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人。” 这皇帝,惯来会做戏。 当年,他想要皇位,所以对太后尽孝,这才登上了皇位 后来,他要稳固皇权,所以娶了位高权重的虞阁老之女,在虞阁老的帮助之下,他把太后手中的皇权收回到自己的手里。 再后来,他想权臣互斗,平衡朝堂权势,却没有想到虞家和策家这两家权臣关系密切,他便佯装被淳贵妃迷了心智,闭眼让人灭了虞策两家。 他这昏君一装,就是十余年。 装得久了,所有人都不记得年少的皇帝曾经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是真正的人中之龙。 如今,百姓要反他,他便是杀了淳贵妃,重新做回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 在百姓的眼中,罪魁祸首是淳贵妃,故而当一切都恢复成正常的样子,没有人再会怪皇帝。 他们甚至觉得,兵变是岭南王的错。 更何况,岭南王竟是和海寇同盟,根本就是南蜀的罪人! “帝王心术,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太后知道,她所有的谋划都化成了泡沫。 “太后谬赞,只要太后安分守己,寡人自会保太后在这西殿安享晚年。” 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 “太后年事已高,朝中大事也不必您挂心,至于寡人这后宫,想必你也看见了,你这么多年的眼中钉,寡人已经亲手除去了,您也没什么可烦心的了。” 皇帝一步跨出殿内,听到太后颤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晚舟呢?你把她怎么了?” 淳贵妃死后,没有人再见到虞晚舟。 尹嬷嬷照常去摘星阁送饭的那日,被皇帝的亲卫兵告知,“皇上知道这一切都是国师和淳贵妃的阴谋,他已经把公主放出来了。” 可公主府空着,虞晚舟没有回到公主府。 玉锦那侍女也是偶见见过几回,每每太后命人把玉锦叫到跟前来,侍奉在皇帝身边的那太监就走了过来,把玉锦带走了。 没有人知道虞晚舟的下落。 除了太后,也没有人知道虞晚舟失踪了。 “公主不就住在太后的偏殿么?” 皇帝逆光而站,他侧目看着殿内的太后,沉声下了令,“太后失心疯愈发严重了,让御医给她下的药再重些。” 他甩袖而去,西殿内安静无声。 尹嬷嬷煮了新茶,端给了太后,宽慰道,“太后放心,如今战局未定,皇上还要用公主来控制着策宸凨,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自然不能有事!哀家还得靠着她肚里的孩子,重掌皇权。” 太后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佛串,闭上了眼睛。 “务必尽快找到她,哀家一日见不到她,就一日寝食难安。” 尹嬷嬷俯身退了出去。 可到了黄昏,天空上最后一抹余晖落下的时候,也没有再见到尹嬷嬷的身影。 在太后手中转动的佛珠突然就断了线,佛珠蹦得到处都是。 但这一回,再没有人帮她捡起佛珠了。 这一夜,太后一直坐在殿内,迟迟没有入睡。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个小太监来报,“太后,尹嬷嬷在宫道里摔了一跤,磕到了头,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太后呼吸一顿,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她的尸首呢?” 那小太监俯身道,“皇上怕您瞧见了伤心,已经命人以厚礼安葬了。” 闻言,太后冷笑一声,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站在殿外的那小太监看着太后缓缓起身,走进了内寝。 “哀家累了,跪安吧。”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这才离开。 白玉部落的大军援助了岭南王。 岭南王不敢攻打南蜀的百姓,白玉部落的将士可不把南蜀百姓的命当一回事。 白玉部落的大军攻打城门的那日,南蜀下了第一场雪。 鲜血染红了积雪,哀嚎声遍野。 南蜀皇城的百姓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住了城门。 皇帝站在城墙上,亲自打起弓箭,射杀了白玉部落的将军。 经此一役,南蜀士气大涨。 白玉部落失了大将,只得离去。 剩下的岭南王并不成气候。 城墙上的皇帝肩膀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风霜袭来,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骑在战马上的岭南王。 皇帝不曾把镇南王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岭南王。 他满脸不屑的把手中的弓箭丢给了身旁的卫兵,走下了城墙。 因着他杀了白玉部落的将军,城中百姓几乎是夹道为他欢呼。 “适才在城墙上,你可看见了大军中有策宸凨的身影?” 皇帝沉声问着身旁的卫兵。 “不曾。” 卫兵摇头后又蹙眉道,“昨日前方传来战报,策将军的那队人马被困在邻城,恐怕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 “属 第276章 和解 弯月悬挂于夜空中,犹如一柄弯刀。 宫灯被挂起在皇宫的各处角落,独独前虞皇后的那座宫殿没有被点亮。 这座被废弃了的宫殿,其实已经十余年没有亮过灯了。 近来皇帝来此处颇为频繁,宫人都说,是皇帝对前虞皇后悔过了。 皇帝踩过地上的枯草,皎皎月色洒在了他的身上,在地上落下了长长的一道影子。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皇帝手上提着的灯笼一下子把黑暗的殿内照亮。 他看了眼桌上的餐盘都空了,茶水也喝了一半。 虞晚舟在看见他走进的时候,便是道,“想来父皇你也不敢喝我这的茶水,所以没有留。” 这般的伶牙俐齿,就如她四岁时候的那倔强样子。 皇帝坐在了她的面前,拿出了一张纸扔到了她的面前。 “写家书,让策宸凨回来。” 城中的百姓以血肉之躯守护着这座皇城,可他们到底不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硬撑几日是可以的,但等到岭南王的耐心被消磨干净,到那个时候,皇城总是会攻破。 虞晚舟倒也没有抗拒,她咬破了手指,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速归。” 而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么轻易地如了皇帝的愿,可皇帝却是怀疑起了她。 怎么会如此妥顺乖巧? 自他把虞晚舟从摘星阁关入了此处,她从没有闹过。 给她吃,她便是吃,让她喝,她便是喝。 可正是没有闹过,皇帝才对她愈发警惕了起来。 皇帝蹲在地上,拿起那封血书瞧了许久,终于瞧出了眉目。 “寡人给你笔,你重新写。” 虞晚舟的血偏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中了毒。 这样的一封血书送到策宸凨的面前,难保被他察觉出什么来。 片刻后,皇帝拿来了笔墨,再度递给了她。 虞晚舟也只是笑笑,低头照旧写了那两个大字。 速归。 皇帝拿着那封家书,却是没有走,也没有收起来,就这么坐在虞晚舟的面前,盯着那封家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虞晚舟的双手被重新用铁链锁起,铁链的另外两端是锁死在墙上的。 她轻轻地笑开。 “你笑什么?” 皇帝听见了笑声,眉头深皱,抬头看向了她。 “父皇放心,我比你更希望策宸凨回来。” 他回来了,她才能解脱。 “你不要恨寡人,寡人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这南蜀江山。” 皇帝望向了窗外,目光幽远。 “只要策宸凨逼退了逆臣海寇,寡人自会放了你,你依旧是这南蜀尊贵无比的嫡亲公主。” 皇帝说罢,蹲在了她的面前。 “一年多前,你让白玉部落的首领非要娶嫡亲公主来和我朝和亲,如此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回来报仇么?如今,淳贵妃已经死了,你大仇也得报了。该听寡人的话了。” 皇帝要一个傀儡,太后也只是要一个傀儡。 他们两人,虽不是亲生母子,却优胜血脉至亲。 “父皇放心,只要我安好,我腹中的孩儿也安好,策宸凨自是不会反你。” 皇帝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终于把这封“家书”收了起来。 他拿出了钥匙,亲自给虞晚舟解开了手链和脚链。 “你回自己的寝宫好好休息一晚。” 他瞥了眼虞晚舟被铁链磨得出血的手腕,又道,“记得上药。” 虞晚舟如今大腹便便,离王御医所预判的临盆之期也快到了。 皇帝自是不能让她出了任何意外。 故而是他亲自扶着虞晚舟,偷偷地回了公主寝宫的。 公主的寝宫日日灯火通明,宫内就候着一个宫女玉锦。 虞晚舟踏入寝宫的时候,玉锦正跪在门旁哭着,一见她被皇帝送了回来,玉锦连忙抹去眼泪,起身扶着虞晚舟。 这些日子,虞晚舟在前虞皇后的寝宫待着,没有暖炉,有些受凉了,脑袋昏沉,在玉锦扶住自己的那一瞬,她眼前一片黑暗,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好在玉锦抱紧了她,才不至于让她的肚子和地面碰撞。 虞晚舟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黄昏。 她几乎是睡了整整一日。 皇帝来看她了,带来了退烧药。 见她还未醒来,便是坐在桌旁,闭眼按着眉心。 虞晚舟从床上坐起,冷眼看着皇帝,“父皇原来真的有头疾啊。” 自淳贵妃死后,皇帝不曾再召过太医。 外人只当这头疾是淳贵妃所害,太后更是觉得皇帝从未有过头疾。 这是皇帝的秘密,竟是被虞晚舟发现了。 皇帝闻言,阴测测地抬头看向了她,脸庞紧绷着,杀意迸出来眸底。 虞晚舟却也没有多害怕,她若是真的怕,就不会说出来了。 “父皇时常问驸马要糖果,想来是他买给我的糖果对父皇的头疾有奇效。” 虞晚舟指了指梳妆镜下的抽屉。 “我入宫的时候,带了一些,父皇若是要,可以拿走。” 皇帝起身走了过去,果真在那梳妆镜的抽屉里找到了满满一盒子的糖果。 “这么多糖果,你带入宫了却不吃?” 皇帝此时头疼欲裂,他强撑着精神问着虞晚舟。 “我怀孩子之前的确是很爱吃,但怀上之后,却喜欢上吃酸的。” 虞晚舟靠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继续道,“我入宫的时候,吃过两回糖果,每回都吐出来了,索性就把糖果扔在这抽屉里。” 皇帝仔细的看着那一盒子的糖果,果真空了两处。 “父皇,我被关入摘星阁的时候,怨恨过你,因为你听信了谗言,竟是以为我是南蜀祸星,后来,淳贵妃死后,你又把我关入了我母后的寝宫,我也不能理解,但我母后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孤寂的人,高处不胜寒,你昨日同我说,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南蜀江山。” “你不得以做出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一举歼灭番邦和滋扰南蜀多年的海寇,以及白玉部落,我这么一想,便就觉得父皇的心里头,比我要苦很多。” 皇帝听了这番话,迟疑地剥出一颗糖果,塞进了嘴里, 甜腻的果汁在 第277章 攻破城门 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南蜀被皑皑白雪笼罩着。 玉锦从殿外进来,卷着一身的风雪,她一边对双手呵着气,一边走到了虞晚舟的身边。 “这场大雪许是还要再下一整天,公主,我又拿来了一些柴火,够烧三日的了。” 虞晚舟懒懒地靠在床榻上,时不时地打着哈欠。 玉锦同她说话的功夫,她就已经睡着了。 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三日也没有停歇。 但足够让岭南王攻破了城门。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别说护着这座皇城了,自己没有被冻死饿死,都算是万幸。 城中百姓已无壮丁可以挺身同逆臣贼子对抗了。 岭南王的大军攻入城内的时候,被冻死饿死的百姓尸首就这么倒在了街上。 如此荒凉凄惨的街象,让岭南王痛心疾首。 他离开皇城前,这里还是一片繁荣。 可如今,这里竟是成了这个样子! “攻入皇宫!杀了狗皇帝!他是这南蜀的罪人!他对不起万民的供奉!” 岭南王举起手中的刀,大声呼喊着。 身后的将士和海寇一并附和着。 可听到了他要去杀皇帝,几个百姓却是手牵着手,拉成了一道短短的人墙,抵在了岭南王的战马前。 “岭南王,你才是南蜀的罪人!你这个乱臣贼子!若是没有你,又怎么会起这场战事!” 百姓当面痛骂岭南王的事情,传入了皇帝的耳里。 他心里头说不出的畅快。 他要的,就是万民敬仰。 当初装作昏君,也不过是想除去异党,除去一切有可能掠夺他皇位的人。 只要这个岭南王也死了,那么皇位就永远属意他一个人了。 谁都别想拿走。 皇帝倒是没有防着虞晚舟,那卫兵传话的时候,就是在公主的寝宫。 彼时,虞晚舟正把剥好的果肉烫进了热水里。 这天太冷,果子也是冰凉,倒是在水里烫过之后就能吃了。 皇帝看向虞晚舟,“说起来,若非你当日放走了岭南王,他也不会落得被百姓痛骂的下场。” “父皇,儿臣知错了,你别让百姓知道,是我放走了岭南王。” 虞晚舟惯来会适当的示好,这点讨巧示弱的话,她说的易如反掌。 皇帝见她眼眶微红,声音也在发抖,想来她是真的怕了。 也是,亲眼见识过他的手段,连太后都怕了他,更何况是这个黄毛丫头。 “你是寡人嫡亲的公主,是我们南蜀强盛的象征,只要你听话,寡人自是不会让你也被万民唾弃。” 听他如此,虞晚舟面上故作松了口气。 她如今装得犹如惊弓之鸟,处处惧怕皇帝。 皇帝看在眼里,甚是满意。 虞晚舟想,其实她最初回宫的时候,皇帝也曾被她这乖巧胆怯的模样给蒙蔽过。 既然他喜欢傀儡,那她就装一个最是听话的傀儡。 岭南王被百姓痛骂之后,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难道本王才是这南蜀的罪人?” 霍古甚是不耐地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同镇守在宫门口的石渊对视了一眼。 “王爷,百姓大多愚钝,等你登上了皇位,他们就会知道,今日他们错的有多离谱。” 岭南王眉头深皱着,似乎陷入了深深地怀疑之中。 霍古耐着快被消磨光的性子,又道,“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你不会这个时候才要停下来了吧?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停下来,你的下场会是什么?自古成王败寇,你那皇兄的手段,你还没有见识过?” “可是......” 霍古烦躁地挥下鞭子,大声道,“你难道忘了你的儿子是如何死的?” 岭南王这才惊醒。 “霍老弟,你说的对!本王并非贪图这皇位,本王只是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 可怜他那儿子,到死也没有回到岭南王府。 甚至他是如何死的,岭南王也不知道。 宫门由皇帝的亲卫兵镇守,侍卫们为辅。 岭南王的三千精锐加上海寇的人马,人数要多过这些卫兵和侍卫,却是怎么也攻打不下这皇宫。 夜色降临的时候,宫门被灯火点亮。 海寇的人马不知何时只剩下几个人了。 岭南王的脸上被溅到了的血迹也早已干了。 “给本王冲!取了皇帝首级,本王给他加官进爵!” 可他话音才落下,只觉得地面在震动,马蹄声自后方传来。 岭南王回首望去,策马为首那人,不就是策宸凨么! 岭南王高兴地道,“策宸凨来了!” 援军到了! 岭南王的士气一下子就被激发了起来。 他们继续攻打着城门。 可下一瞬,岭南王的三千精锐被破风而来的乱箭射杀在了当场。 卫兵们原本在看到策宸凨领着大军出现的时候,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他们以为策宸凨是岭南王的援军,可没有想到他射杀了敌军。 岭南王被策宸凨一举拿下。 被绑起来的岭南王冲着策宸凨怒喊道,“策宸凨!你明明答应了和我一起攻打皇城,你难道不想为你策家报仇了吗!” “我那日若不答应你,怎么能轻易将你擒住?” 策宸凨冷眼瞥过他,翻身上马,进了皇宫。 驸马又一次立了大功,卫兵们自是不会拦着他。 宫门大开,千军万马就这么入了皇宫。 可他们没有想到,这又是另外一场厮杀。 皇帝的那些亲卫兵在没有防备之下,被全数绞杀。 鲜血染红了皇宫。 宫门口又换上了以石渊为伍的侍卫镇守。 皇帝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他连忙跑到了虞晚舟的寝宫。 “你快随寡人出去!” 皇帝说着就抓住了虞晚舟的手腕。 可是不巧,他头疾竟是在此时犯了。 虞晚舟宽慰地让他先坐下,又从他的袖中找出了装着糖果的木盒子。 这盒子才给了他三四日,满满的一盒子糖果,就只剩下了四块。 虞晚舟剥了一颗糖果,给了皇帝。 皇帝含着糖果,不得不暂时坐在她的身旁。 “外头如此吵杂,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晚舟等他苍白的脸色缓了过来,才出声问着。 “策宸凨领兵杀进来了! 第278章 公主许是药石无灵 “那为何他领兵在皇宫里厮杀!” 虞晚舟剥着果皮的手微微一顿,“这个啊~” 她想了几息,而后低下头来继续剥着果皮,微微笑着道,“兴许是他在帮父皇你肃杀细作呢。” 这个皇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叛徒。 “也许是太后的人,又也许是岭南王安插在皇宫的人,谁知道呢。” 此次倒的确是个肃清皇宫人手的好机会。 皇帝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他盯了虞晚舟一会,见她专注的剥着果皮,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在明亮的烛光下泛着寒芒,晃过了虞晚舟的双眸。 她的眼睛如今见不得强光,下意识地扭头避过了光线。 皇帝发现她察觉到了,即刻抓住了她的手,手中的匕首正要抵在她的脖颈出,却见一直候在屋外的那个小太监被踢进了殿内,猛地吐了口鲜血。 而后一柄扇子旋转飞入殿中,皇帝还来不及看清,他拿着匕首的手背就被这扇子的纸刮伤了一道。 皇帝的手背瞬间就显现出了一道不浅的血印子。 他吃痛地收回了手,匕首也随之角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数名将士涌入这座宫殿,把皇帝控制了起来。 因着他们脚步极快,卷着外头的风雪进来。 虞晚舟眼眶红了几圈,眼泪又掉落了下来。 策宸凨的战袍被鲜血染尽,大步跨入殿内。 他站在虞晚舟的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烛光,挡去了光线。 虞晚舟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策宸凨随即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抹去她脸上未干的眼泪。 “谁欺负你了?” 皇帝机关算计,却仍旧成了战俘。 他怒不可遏地冲着策宸凨破口大骂,可才蹦出一个字,就被平武毫不客气地塞了个布进嘴里,堵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虞晚舟一下子扑进了策宸凨的怀里。 适才她的眼泪只是被风霜被刺激出来的,这会儿却是真的哭了。 其实,从策宸凨离开皇城后,她一直胆战心惊的,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神经在看到策宸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是又紧了紧。 她以为,是她身体里的毒发作了,是她生出来的幻觉。 直到她感受到了策宸凨掌心的温度,她才敢确定,这个人终于回来了! 她扑在策宸凨怀里哭得甚是委屈。 可当策宸凨问她的时候,她却只是吸着鼻子,指着桌上剥了一半的果皮道,“这果皮委实难剥。” “只是这样?” 策宸凨狐疑地眯起眼睛,忽而转头看了眼被堵住嘴,五花大绑的皇帝,又问着她,“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虞晚舟心虚地别过眼去,鼓着腮帮子问道,“怎么?如今你谋反成功了,不愿意给我剥果皮了?” 策宸凨微微一愣,疑惑地看了眼她口中难剥的果皮。 平武清了清嗓子,走了过去,在他身后轻声道,“有孕的妇人,脾气就是如此的古怪。” 公主还算好,只是爱哭罢了。 平武见过其他有孕的妇人,那脾气是相当暴躁,三天没有拆了房顶都算是忍着脾气了。 “我帮你剥。” 策宸凨就这么单膝跪在了虞晚舟的面前,低头剥着果皮。 虞晚舟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想只是因为被泪水蒙着了视线。 策宸凨回来了,往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也不用再操心了。 平武和其他将士退出去的时候,把皇帝也带了出去。 这屋里头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策宸凨陪了她一会,直到虞晚舟睡着了,他才起身出去,把剩下没有处理干净的事情,一并处理了。 可他走后没有多久,虞晚舟就睁开了眼睛。 “公主,你怎么没有睡下?” 玉锦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她。 “有件事情,你听清楚了。” 虞晚舟拉着玉锦的手,玉锦这才发觉她的双手异常冰凉。 “我中毒的事情,先不要同策宸凨说,你也不准透露给任何人。” 玉锦微愣了一息之后,点头应下了。 “现在皇宫里乱着,你去把王御医找来。” 虞晚舟靠坐在床榻上,等了小半柱香的时辰,玉锦终于把王御医给带了过来。 “公主您这脸色......” 王御医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虞晚舟吃了一惊。 医者讲究的是望问关切,王御医在虞晚舟的面上看到了熟悉的病症。 曾经,太后的面色也是如此。 王御医连忙走了过去给她号脉。 这手一搭上脉搏,一切都了然了。 虞晚舟也不等王御医说话,自己便说了出来,“本宫和太后中了一样的毒。” 王御医凝重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曾用你说过的逼毒方法,放血逼出过毒。” 一连数日放出毒血来。 后来,她被关入了她母后的寝宫,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困住了,动弹不得。 放毒血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做。 后来,她皇帝老爹日日来她这里,她唯恐手指上的血洞被她皇帝老爹察觉出来,故而也没有再放血。 “公主殿下,您中毒颇深,恐......” 王御医这个老头两眼一红,竟是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着,他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恐怕是药石无灵。” 虞晚舟只觉得自己的双眸又酸又涨,眼泪紧跟着滑落,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温度滚烫的吓人。 “无妨,我本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此事你不准对外声张,不准让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特别是策宸凨。” “可是......” 王御医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公主。 她才刚及笄啊。 驸马才刚帮她报了血仇,这好日子才刚开始。 怎么就...... 王御医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道,“公主放心,臣一定会帮你的。” “我倒是不要紧,只是算着时日,我快临盆了,我只是担心孩子,我也不求其他,我生他的时候,你尽兴帮我便可。” 母后死的时候,她没有认命。 她落入那人贩子养母手中的时候,也没有认命。 可如今,她却是 第279章 若有天谴全报在我的身上 皇城百姓只知道昨夜岭南王大军攻入了皇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在得知策宸凨抓住了皇帝后,当即命人把策宸凨请了过来。 她在西殿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等到第一道日光破开云层的时候,才见到了策宸凨。 “你救驾有功,哀家念皇帝膝下已无皇子可继承大统,等晚舟生下孩子后,若是儿子,那他就是我们南蜀的新帝。” 太后一扫阴霾,高兴地同策宸凨宣布了此事。 她拿出了连夜写的诏书,给了策宸凨。 但策宸凨却没有收下。 “臣受皇帝最后一道旨意,太后意图谋杀皇帝,其罪当诛,但念及太后年事已高,就关在这西殿,不可踏出半步。” 太后震惊地看着策宸凨。 “你说什么?哀家现在是要封你的儿子为新帝,这天大的好事,你不要?” 太后盯着策宸凨的后背,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想为策家报仇,所以不屑哀家的恩赐?” 她甩袖一挥,扬言道,“哀家可以再封你为摄政王,由你辅佐你的儿子,如何?” “太后睁开眼看看吧。” 策宸凨在殿外,逆光站着。 “这天下,哪还有南蜀?” 南蜀百年基业毁于昨夜的战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颤颤巍巍地扶着门,走了出来。 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太后有所不知,昨夜驸马击退岭南王大军后,白玉部落的大军卷土而来,攻破了宫门。” 言则,昨夜皇宫里的那一场厮杀,是白玉部落所为。 皇帝也是死在了白玉部落的大军手中。 策宸凨只是不敌外军罢了。 “不!” 太后嘶叫的声音震动的屋檐上的积雪竟是掉落下来不少。 有一块更是砸在了她的头上。 冰凉刺骨的雪愣是砸得她站不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宫人跪在地上,说了一句,“太后,南蜀灭了。” 而后,宫人跪了一地,趴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虞晚舟醒来的时候,就见屏风后头好似跪着一个人。 “是谁?” “公主,驸马说,您也许有话对岭南话说。” 虞晚舟从床上坐起,隔着屏风看着跪在地上的岭南王。 日光洒了进来,轻尘飘浮在空气中。 那岭南王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支支吾吾着,似乎很着急。 “你想对我说什么?” 虞晚舟披上了外衣,抬了一下手,随即屏风被撤下。 岭南王激动地看着她,充满红血丝的双眸里沉浮着一丝希望。 他和策宸凨难道不是同盟吗! 既然虞晚舟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 虞晚舟看了眼平武,平武随即把岭南王嘴里的布拿了出来。 “公主,本王可是你的皇叔啊,你得救救我,你的父皇现在生死不明,南蜀就只有本王能继承皇位了,只要你救了我,本王让你这一辈子都无忧!” “皇叔?” 虞晚舟重复着这个词,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一般。 她轻笑出了声,“本宫可以救你,只要皇叔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当初你助纣为虐,随镇南王一道杀入虞家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岭南王几乎是怔愣在了原地。 当年? “当年本王也是被逼于无奈啊,你也知道,谁若是不从你的父皇,谁的下场就会和策家虞家一样!本王也是为了自保罢了。” “自保是无妨,不过本宫记得很清楚,当日父皇只是命镇南王灭虞家,为何执行皇命的时候,你也在?后来你被分了虞家十万亩的田地,这踩在虞家鲜血上得到了赏赐,怎么你闭口不谈?” 岭南王低下了头,犹如泄气了一般。 他看着面前的那双绣花鞋。 虞晚舟娇软的声音还在头顶上响起,只是这般好听的声音竟是比腊月天还令人发寒。 “皇叔,当年欠虞家百余条性命,如今只要你和你的儿子偿还,着实是捡了便宜,所以你也不要太贪心了。” 虞晚舟后来才知道,岭南王被策宸凨扔进了蛇窖,巧的是,她皇帝老爹也被丢进了哪里。 对皇帝来说,他宁愿死,也不想再待在蛇窖了。 他当初下令,命人毁了这蛇窖,可居然竟是没有被毁掉! 而这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嫔妃拿着雄黄来救他了。 皇宫成了废弃的宫殿,没了侍卫守候,百姓皆可入皇宫。 这座宫殿住不得人了,虞晚舟在离开皇宫前,去了一趟蛇窖。 彼时,皇帝头疾犯了,正一边捂着头,一边怒骂着岭南王。 “若不是你造反,同外敌联盟,寡人的江山怎么会就此毁了!” “父皇。” 虞晚舟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帝和岭南王一同抬头看去。 岭南王心虚地只瞧了她一眼,随即缩回到了角落里。 “父皇的头还疼着吗?我给你带来了可以止疼的东西。” 她扬手洒下了一把花瓣。 花香在蛇窖里四溢着。 皇帝闻着这股味道,眉头拧得很紧。 “这是......” “熟悉吗?父皇每日缓解头疼的糖果,可都是这些花瓣的汁液呢。” 皇帝瞪着这漫天洒下来的花瓣,愣在原地。 他突然想了起来。 这花瓣,是夹竹桃的花瓣。 往年春来花开,前虞皇后所栽种的那棵夹竹桃就会开出这样的话,他偶尔经过时,也能闻到这样的花香。 那棵夹竹桃,他本是想着不用管,过几年也就枯死了,却没有想到它一年茂盛过一年。 皇帝更是没有想到,让他头疼欲裂,生不如死的毒,竟是来自这夹竹桃! “你竟敢对寡人下毒!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皇都震怒地指着站在蛇窖门口的欲望,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天谴?比起父皇对我做的,我不过是还了一点给你罢了,若这就要遭天谴,那老天可真不长眼。” “你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你不得好死!” 蛇窖的门被缓缓关上的那一瞬,皇帝叫嚣辱骂的声音自里头传了出来。 策宸凨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抬手抵住了石 第280章 公主生了 乱民在皇宫里抢夺着所有能吃的能用的东西。 而太后就守在着皇宫里头,和前来抢她凤袍的百姓厮打在了一起。 最后她的下场如何,没有人知道。 太后到死,都没有走出她守了大半辈子的这座皇宫。 更有不少乱民直接就住在了这宫殿里头。 公主府早已成了难民房,也住不得人了。 虞晚舟大腹便便不能远行。 策宸凨只得安排她在皇城的一间空宅子里住下。 好在百姓敬仰她,并未跑入她的宅子里捣乱。 蛇窖的石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道日光透了进去,惊动了蛇。 数百条蛇吐着蛇信子,在皇帝和岭南王身边游走着。 岭南王胆子小,早已被吓死了过去。 皇帝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地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是谁?” “皇上,是奴婢。” 一道声音在石门外头响了起来。 “是你啊!快,把寡人救出去!” 来人丢了几包药粉给皇帝,“皇上,这是雄黄粉,你暂且忍耐一下,我得想办法驱走这些蛇,才能救您出来。” 石门没有被关上。 有些蛇已经游走了出去。 皇帝被铁链困住了手脚,就如同他当初对虞晚舟的那样。 眼下,他只能祈祷这些蛇都游走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似乎暗了下来。 皇帝靠在石壁上,头疼欲裂的只能撞击着身后的石壁。 可这样砰砰砰的几下,刺激到了还未游走的蛇。 它们吐着蛇信子,竖起了起来,眼睛一直盯着着皇帝。 只要皇帝稍不留神,就冲他张开大口咬了下去。 在皇帝的哀嚎声中,石门处有人逆光而站。 皇帝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最忠心耿耿的卫兵,是被他救了两回的那个卫兵。 “你终于来了!快,把寡人救出去,斩了这些畜生!” 那卫兵却是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 “皇上还记得吗?这蛇窖初建立好的时候,你命人把一对年轻夫妇丢进了这里。” 太久远的事情,皇帝已然是不记得了。 他不明白这个卫兵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说这种根本就不重要的事情,当即怒了,“寡人要你救寡人出去!你听见了没有!” “皇上,我原姓程,家住皇城脚下,爹娘是摆摊卖凉茶的。” 皇帝眉头紧蹙着,眯起眼眸看向了那卫兵。 “当年,你亲自出城接淳贵妃入宫,我爹娘捧了一碗凉茶给你,不慎翻在了你的身上,后来你就命人把我爹娘丢进这里,以此取乐。” 那卫兵指着蛇窖角落的一处,道,“瞧见了吗?我爹娘等了十余年,终于等到了你。” 救他? 怎么可能! 那卫兵后退几步,隐在暗中。 “你站住,寡人错了,寡人......” 皇帝道歉的话再度被紧闭的石门吞没。 那卫兵在石门上用热铁浇了一圈,发出滋啦的声响。 蛇窖里头的皇帝听得一清二楚,他一下子就慌了,撕心裂肺的大声吼叫着,“你在做什么!” 回应他的除了回音声,就只剩下那些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悠扬的清角声打破了黄昏的沉寂,寒意随着风霜被吹散在这座皇城里。 城南的一座宅子里,下人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女子痛苦的叫声响彻云霄。 策宸凨在屋外来回踱步,才要进去,却被人推了出来。 已经是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推出来了。 “驸马爷,公主不让您进去。” “公主说她狼狈,不愿意让你看见。” “哪有男子进产房的!” 这一次,平武和霍古两人各自用手压着他一边的肩膀。 “年轻人就是如此不淡定。” “少主需稳重些。” 策宸凨紧绷着一张脸,横了他们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屋内传出了奶娃娃的哭声,一声响过一声。 “生了!” 霍古和平武击掌。 平武更是跪在地上,看着正在飘雪的天空,“策家老爷夫人保佑。” 孩子被产婆包裹好了襁褓,便走到了门前。 一众人围了上去。 “恭喜驸马爷,是位千金。” 策宸凨一眼看了过去,那娇俏的小模样同虞晚舟小时候一模一样。 产婆正要把孩子给他抱抱,却听到他说:“外头风雪大,抱进去。” 那产婆迟疑了一下,才退回了屋子里。 平武最是了解他家少主,瞧他那紧张地握在一起的双手就知道,他家少主是生怕自己弄伤了孩子。 平日里耍刀举剑都不在话下,碰上了孩子,却是紧张地碰都不敢碰。 平武在心里头啧啧了两声。 他正转头要同霍古说些什么,却见霍古走进了风雪中。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喊他。 如今的皇城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能逃走的百姓都逃走了,剩下的那些百姓沿路乞讨着。 霍古负手缓步走在街上,一步一个脚印。 最后,他站在了宫门口。 斑驳的红墙昭显着一个王朝的衰弱。 宫门口那堆尸首没有人处理,就那样堆着。 有一个女子的尸首也在其中,身上的锦衣也沾满了血迹,污秽不堪地拖沓至地上,因着染了血,早已被风雪冻得僵硬无比。 霍古站在那里许久。 有几个乞儿怯怯地上前问他要吃的。 钱这玩意,已经没有人稀罕了。 它买不到吃的了。 霍古后退了一步,指着那死人堆道,“你们把他们都埋了,我就带你们去吃一顿好的。” 都这种时候了,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思顾着这些早就死了的人。 乞儿们想,他一定是个大善人。 “爷,您想把他们埋在哪里?” “就这里,宫门口。” 霍古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些乞儿挖坑埋人。 这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 霍古找来了一块木板,用匕首在上头刻了几个字,随后插在了墓前。 这几个乞儿跟着他去了城北的那家白玉族人开的客栈,请他们吃了一顿涮羊肉煲。 腾腾热气从客栈的烟囱飘了出去,香溢散在了四周。 一阵风吹过,把宫门口的那个木板吹得歪歪斜斜。 有个读书人想进宫去再搜刮看看,有没有能吃 第281章 公主血崩 霍古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城南的那间宅子里。 他埋得不是旧人,是压在他心头那段挥之不去的经年,眼下说不出的身心轻松。 他一跨入宅子里,就见宅子此时依旧灯火通明着。 “怎么了?公主不是生了吗?” “生是生了,可公主血崩了。” 石渊的声音紧绷着透露出他的紧张。 霍古神色一变,快步走了过去。 就见房门打开,玉锦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而策宸凨依旧被拦在了外头。 玉锦口中依旧是那番说辞,“公主说了,她眼下狼狈,不愿让驸马您瞧见。” 被人拦在外头几乎小半日了,策宸凨便是脾气再好,此时也该恼了。 “她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说罢,他一把推开了玉锦,才一步跨进了屋里。 隔着屏风,虞晚舟看着那模糊又高大的身影,“产婆说你还没有抱过孩子,怎么了?你是不喜欢吗?” 策宸凨的身形顿在了屏风前。 听着她能说话,只是有些有气无力,他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有了找落地。 “我怎么会不欢喜。” 直到他自己开了口,才陡然发现他的声音也颤抖的不像话。 “那你怎么不去抱抱她?产婆到底是外人。” 烛光在屏风后头摇曳着,策宸凨看见床榻上的虞晚舟对着他挥了挥手,“你得去看看。” 喉结滚动了几下,他艰难地才道出一个好字。 王御医正在给虞晚舟扎针,听见了外头那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他才道,“公主,妇人若是血崩,可谓是大凶之兆,但你却是借此把身体里的毒都排了出去,因祸得福啊。” 说罢,王御医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公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定是前虞皇后在天上保佑着您。” 玉锦推门而入,她端来了清粥和几道小菜。 “公主一定累了,快吃些东西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的鱼汤。” 粥倒是没有吃几口,鱼汤倒是被虞晚舟全部喝掉了。 见她喜欢,玉锦又道,“明日我还给公主炖鱼汤。” 大抵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虞晚舟吃饱喝足后,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王御医给她扎了几针后,确定她无恙了,便是叮嘱了玉锦几句,随后离开了。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虞晚舟就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瞧见了趴在床榻边埋首睡的策宸凨。 他眉头紧蹙着,似乎在梦里头也不安心。 虞晚舟伸出手,想抚平他蹙起的眉心,只是手一碰上他的眉心,这人就醒了。 “都说了不让你进来的,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得了人。” 虞晚舟说罢,把被子拉高了些许,盖住了自己小半张脸。 策宸凨有些好笑地拉下被褥,骨节分明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凑了过去,“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有什么可瞒着我的?” 虞晚舟动了一下身子,原是想翻身不让他看,却是牵动了伤口,疼得直皱眉。 策宸凨一下就慌了,连忙把王御医喊了过来。 王御医几乎是骂骂咧咧的拿出了一瓶药粉,让玉锦给虞晚舟上药。 等上好了药,他才走了进来。 可这一号脉,他却是眉头又深皱了起来。 因着策宸凨也在,他不敢说话,只是抬头沉沉地看了眼虞晚舟。 虞晚舟心下一沉,约莫是猜到了什么。 她抬头看着策宸凨,“我有些饿了,不知道城北那家客栈还开着么?我想吃他家的肉镆。” 策宸凨不疑有他,应了她之后,快步走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王御医才同虞晚舟道,“公主,你体内的毒未清。” 但这不应该啊,一场血崩,人都险些没了的。 况且,昨晚他把脉的时候,公主的确是体内没有了毒。 脉象是不会骗人的。 而此时,玉锦又端来了鱼汤。 虞晚舟靠坐在床榻上,却是一口没有动。 “公主,鱼汤得趁热喝才行。” 虞晚舟屏退了王御医,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玉锦舀了一口汤,递到了虞晚舟的唇边,“公主,凉了可就不好了。” “你近来辛苦了,这鱼汤你喝了吧。” 玉锦的手微微一颤,勺子里的鱼汤洒了大半。 她连忙搁下了鱼汤,用帕子把散落在被褥上的鱼汤擦干净。 “公主,我这就去给你换条被褥来。” 玉锦匆匆走了出去,候在外头的王御医随即走了进来。 虞晚舟看了一眼那碗鱼汤,王御医走过去,端起闻了闻,而后倒吸了一口气。 “这......” 果真是她! 鱼汤凉了,就腥了。 那碗鱼汤不得不全部倒了。 玉锦给虞晚舟换上了新的被褥后,又道,“我去看看这个时候还能不能买到鱼。” 她披着披风走了出去。 换了一身素衣,戴上蓑帽的王御医也随即跟了上去。 他一路上装成了瘸了腿的讨饭人,玉锦并未有所察觉。 在这个皇城里,像这样的难民颇多。 玉锦却没有去买鱼,而是去了宫里头。 当她站在石门前,看着被铁汁封住的石门,一下子就呆住了。 “皇上,您还好吗?皇上!” 她拍打着石门,耳朵紧贴在上头,听着外头的动静。 皇帝虚落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救......救寡人......” “皇上您放心,我已经对公主下毒了,我用公主的命要挟策宸凨,他一定有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王御医一脸震惊地躲在假山后头,看着玉锦匆匆忙忙地跑开。 玉锦竟是皇帝的人! 可这是为什么? 公主可是真心待她的! 玉锦还得去买鱼,王御医便是比她提前一步回了府中。 他去找虞晚舟的时候,策宸凨已经从城北带回了肉馍馍。 王御医止步在外头,听着屋内的动静。 女子声音娇软,听起来还有些没有力气。 “这肉馍好硬,咬不动。” 虞晚舟抱着策宸凨的一只手臂,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策宸凨垂首撕了一小块,喂进了她的嘴里。 虞晚舟吃了几个,抬眸瞥见窗外有人影晃过,便是道,“这没有 第282章 她怎么就不是良善之人了 “我肚子还饿着。” 虞晚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月子里的女子最是不能饿着。 “我想吃果子。” 这冰天雪地的,上哪里去找果子给她。 可虞晚舟开了口,策宸凨自是要给她办到才是。 “我让厨房给你先做点吃的,你等我回来。” 王御医看着策宸凨再一次快步走了出去。 “瞧不出来,这策宸凨心思缜密,竟是这么好打发。” 下一次,他也想这样试试。 王御医趴在窗户上,看着策宸凨走出了大门,这才转身同虞晚舟把他一路跟踪玉锦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那个毒药,你配得出来吗?” 虞晚舟垂着眼眸,看不清楚她眸底是什么情绪。 王御医闻言倒也不意外。 这位嫡亲公主本就是个以牙还牙的性子。 她连她皇帝老爹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只是一个照顾了她一两年的细作。 “臣不才。” 王御医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闻言,虞晚舟挑眉看向了他,明显的不悦。 王御医拱手俯身,“臣配是配的出,只是这分量......拿捏不准。” 隔了小半个时辰,玉锦领着一条鱼,回了府。 彼时,虞晚舟已经在吃厨房端过来的膳食。 厨娘一见到玉锦,就把她骂了一顿,“你这个臭丫头,跑哪里去了?公主现下最是饿不得的!” “行了,她是出去替我办事的。” 虞晚舟搁下了筷子,看了过去。 那厨娘连忙闭上了嘴,低头走了出去。 “公主,我这就去给您炖鱼。” 玉锦如是说着,就要转身,却被虞晚舟喊住了。 “你奔波了一早上,不饿吗?先坐下吃些东西吧,反正我现在也不饿了,鱼汤可以留着中午吃。” 玉锦便是一步跨了出去,把手里的鱼交给了厨娘。 “把这条鱼处理干净,不用你炖,公主爱喝我炖的鱼汤。” 交代好了厨娘,玉锦才又回到了屋内。 虞晚舟指了指桌上早就备下的那一碗面。 “快些吃吧,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玉锦俯身谢过虞晚舟后,才坐下吃了起来。 王御医的确是不才,这毒药放进了面里,让玉锦吃进了肚子里,又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毒性才发作。 她毒性发作的时候,正巧她端着刚炖好的鱼汤走进了屋内。 一只脚才跨过门槛,另一只脚就被门槛被绊住了。 她连人带汤的扑倒在了地上。 脑袋被磕破了,鲜血直流,人就这么昏迷不醒了。 恰巧王御医就在屋内。 石渊把玉锦抱回了屋内,王御医跟了过去。 “她磕到了脑袋,这可就遭了啊,很有可能醒过来会疯癫。” 王御医起身摆摆手,“老夫不才,不会医治。” 半个时辰后,玉锦醒了过来。 可人也痴傻了。 她在院中跑来跑去,见着人就跪下请安,“奴婢见过皇上,奴婢见过皇上。” 策宸凨站在回廊下,冷着眼眸,看着在院中发疯的玉锦,眼眸深沉。 玉锦是虞晚舟的侍女,即便是发疯,见着人都要下跪,也该是说:“奴婢见过公主”才是。 怎么会是皇帝。 石渊急急地跑了出来,玉锦一见着他,就扑了过去,跪在石渊的脚跟前。 “皇上,您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都做到了,奴婢是不是比淳贵妃更能帮到你?” 石渊才要俯身扶起玉锦,听到了她这一番说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皇上,您给奴婢赐名玉锦,想着往后让奴婢睡的是软香玉枕,穿的是锦衣华服,可这一日究竟什么时候才来?是要等公主死了以后吗?” 石渊禁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谁都没想到,原来玉锦这个名字,是皇帝所赐。 虞晚舟坐靠在床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玉锦的话她一字一句,她听得很是清楚。 难怪,一个小小的宫女,名字居然敢用玉,敢用锦,也不怕冲撞了宫里头的主子。 原是如此。 虞晚舟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她垂下了眼眸,手里握着的帕子,是她回宫后,玉锦绣了一整晚的帕子,是一朵盛放的夹竹桃。 “奴婢听说殿外的那棵夹竹桃是前虞皇后和您一起种下的,奴婢斗胆猜测公主喜欢夹竹桃,所以给您绣了夹竹桃样式的手帕。” 就是因为这个手帕,才让她对玉锦完全的放下了戒心。 虞晚舟掀开被褥,走到了桌前,把手中的帕子放进了空的茶盏中,而后用蜡烛点燃了它。 策宸凨走进屋的时候,茶盏里的帕子已经烧了大半。 那盛放的夹竹桃一半烧成了灰烬,一半被火继续烧着,呛人的黑烟飘散在屋内。 策宸凨冷着脸,把那茶盏放到了门口后,才又走了进来。 外头已经听不见玉锦疯癫的声音了。 “人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你也别再想她了,费心力对你身子不好。” 策宸凨走了过去,把罩在她身上的被褥拉高了一些。 因着浓烟呛人,虞晚舟止不住的咳嗽了几下,眼泪也被呛出来了。 看着她红了的眼眶,策宸凨蹙眉犹豫了几番,才开口道,“你若是不忍心,我就让人送她去一户农家养着......”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岂是心软的人。” 虞晚舟扯了抹笑,可她根本就笑不出来。 策宸凨沉默了几息,就在虞晚舟昏昏欲睡的时候,缓缓地开口,“若你不心肠不软,那天底下就没有心软的人了。” 他曾经派人去暮江查过虞晚舟在那里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当年她的养母如何待他,他是知道的。 他更是知道,虞晚舟在自己都难保的情况下,还是冒死从她养母手中救出了几个被贩卖的孩童,结果是她自己差点被打死,险些熬不过那个冬日。 这样的人,怎么就不是良善的人了。 “你惯来喜欢伪装,便是当着我的面,也要如此吗?” 策宸凨微微一叹,将她身上的被褥拉高了些许。 玉锦的下场,还是后来王御医告诉的虞晚舟。 “驸马原是想杀了她的,但是石渊说,他来处理。” 虞晚舟 第283章 公主弑父会遭天谴 “原来痴傻的人是那样的。” 虞晚舟虽然没有瞧见玉锦疯癫的模样,但是在屋里头听着外头的动静,她约莫也能想象得到。 太过狼狈不堪了。 虞晚舟眉头紧蹙着。一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心里头就犹如被一块石头压着。 “你能判断的出,我还能清醒到什么时候吗?” 虞晚舟抬头问着王御医。 这可就把王御医给难倒了。 “臣只能给公主做出压制毒性的药,如今你的毒性已经深入经脉,无法逼出,终有一日,会毒发的。” 王御医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他声音哽咽了几分,“臣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前虞皇后,没能好好照顾公主。” “你怎么近来比我还能哭?” 虞晚舟轻轻笑着,“既然你有药便成,能压制一段时日就压制一段时日,正巧留给我时间,把事情都办妥。” 王御医走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般费心思对付玉锦,为何不告诉策宸凨呢?” “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虞晚舟蹙眉。 策宸凨仅仅是凭着玉锦的两三句风言风语,就判断出了玉锦是皇帝的人。 若是她抹去下药的事情,直径告诉策宸凨,玉锦是细作。 依着他这个人的性子,还不把事情都查个彻底。 既然她迟早都是要疯的,又无药可医,何必多一个人陪她苦恼呢。 往后的一日她真的疯了,难受的是不会是她,而是策宸凨。 她不忍心这么对待策宸凨。 那晚,虞晚舟做了一场噩梦。 她梦见了自己去蛇窖见皇帝。 那日,皇帝撕心裂肺的对她说,“你会遭天谴的!” 历历在目。 弑父会得天谴。 所以她终有一日会和玉锦一样痴傻疯癫。 这不就是她的报应么! 虞晚舟在梦里捂着耳朵到处跑着,可怎么跑也跑不出蛇窖。 她皇帝老爹犹如幽魂一般,对着她步步紧逼。 那一声声“你终有一日,会遭到天谴。” 几乎是对着她的耳朵怒吼着。 “放开我!放开我!” 她捂着耳朵的手被皇帝拉下,不论她怎么挣脱,都没有办法。 忽然,额前一片清凉。 她看见一道光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梦里的那道石门终于打开了。 日光透了进来。 有人逆光而站,对着她伸出了手,“晚舟,过来。” 虞晚舟伸出手,手心触碰到了切切实实的温度。 “晚舟,醒醒。” 她倏地就睁开了双眼。 一眼就望进了那双担心的湛湛黑眸中。 “你做噩梦了?” 策宸凨用衣袖擦着她额前的细细密密的碎汗。 虞晚舟点了点头,从床上坐了起来,策宸凨又递给了她一杯热水。 等她润了润嗓子后,她扑进了策宸凨的怀中,“我梦见父皇了。”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便是见过死人,她也不曾这样害怕过。 策宸凨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搂进了怀中。 过了良久,等她安静了下来,策宸凨才缓缓地道,“皇帝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他再也不能恐吓你了。” 策宸凨轻拍着她的后背,宽慰着她。 虞晚舟因着梦魇,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策宸凨帮她换了衣服后,这才从又躺了下来。 这一场梦魇之后,她异常的清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虞晚舟的孩子,名字有了。 策宸凨自己取的,叫策念念。 霍古和平武听了这名字直摇头。 “不成不成,这名字太过普通了。” “少主,你要是忙,取名字的事情,我可以代劳。” 平武和霍古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改了吧。” 策宸凨看着宣纸上落下的那三个大字,“策念念” 薄唇弯弯的上扬,弧度很是好看。 “我觉得挺好的。” 平武和霍古见劝说他不成,便是找到了虞晚舟的跟前。 “你说,这名字取得这样随意,这怎么能行呢?” “别说公主你不满意了,我们都不满意。” “公主不如你来给孩子取名字吧。” 他们二人想着,虞晚舟自小是虞阁老亲自教导的,一定也瞧不上这样的名字。 可虞晚舟却是轻轻笑着道,“我觉得挺好的。” 念念。 心心念念着一个长长久久。 只是,这个长久,只能是一场梦了。 南蜀国灭,白玉部落欲吞并南蜀的江山,可霍古自是不同意。 “叔父,不论是我白玉部落的族人,还是南蜀的百姓,都苦战争久矣,我族并不想和你们再起战事,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霍古这日正坐在城北的那家白玉部落人开的客栈吃面食。 对面坐着的是白玉部落新上任的首领桑元卓。 他哥哥桑元拓半年前就死在了逃亡中。 这桑元卓生的同桑元拓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两人是双生子。 在白玉部落,双生子是不吉的象征。 故而,作为弟弟的桑元卓一直是被老族长藏起来养着的。 桑元拓死后,他便伪装成了他哥哥的样子,当起了白玉部落的首领。 除了他贴身的侍女阿童外,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但他还是同桑元拓是不同的。 桑元拓自小众人捧着,是说一不二的主,从来不听任何人的话,也不会如此和气地坐下来同人商议。 霍古捧着汤碗,咕嘟咕嘟地喝着汤,一口饮尽后,用袖子擦了擦嘴。 “知道没有好处,你就不该来争,南水这江山,是你们白玉部落打下来的吗?你们不就是捡了个漏吗?” 桑元卓蹙眉,见霍古要起身,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叔父,当初你和策宸凨同盟的时候,我便来说过,我白玉部落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可你们没有同意......” 说到话尾处,他垂下了眼眸,竟是还委屈上了。 霍古皱着眉头,“你受了一次重伤后,这性子怎么变得如此娘?” 看不下去,委实看不下去。 霍古转身就要走,却被桑元卓身边的两个带刀随从拦住了路。 “怎么?你们要跟我打?” “岂敢。” 桑元卓上前,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霍古完全没有 第284章 没什么可谈的 霍古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而后重重地推开。 桑元卓被推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后背抵在了掌柜的柜前,这才停了下来。 霍古本是推开了他就走,可一转身,却狐疑地顿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那桑元卓,眼眸眯起,“你怎么不来打我?” 依着那桑元拓的暴躁性子,早就一拳头打过来了才是。 扶着桑元卓的侍女阿童连忙解释道,“族长他重伤之后,身子不如以往了。” “是吗?” 霍古狐疑地上前,一把握住了桑元卓的命脉。 脉搏无力,这具身躯的确是废了。 霍古回去后,就把此事同策宸凨说了。 彼时,策宸凨正用小刀雕刻着一个木头,瞧着模样大抵是做给那个孩子的。 霍古忍不住又道,“你就不能把那名字换了吗?实在是难听!” 策宸凨抬头瞥了他一眼,眉眼鲜有的舒展。 “你要是想给孩子取名字,自个生一个去,你管我孩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 这句话着实把霍古气得喘不上气来。 霍古拉着平武,愤愤不平道,“想当初,策家这小子出生的时候,就他这名字,还是他爹经过我同意之后,才定下来的,我辈分大,怎么就不能管他孩子叫什么了?” “这哪里轮到的你?” 平武皱眉,明显的不悦。 “想当初,不是我辛辛苦苦在暗中保护少主,把他拉扯到这么大的,要取名字,也是我取,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了?” 是以如此,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在回廊里争论不休着。 正午用膳的时候,府里头来了客人。 是桑元卓和他的几个随从。 “早上叔父的话,我思来想去了很久,的确是我过分了。” 他一进来,就对着霍古俯身道歉。 颇有礼貌。 虞晚舟站在屋内看着这个白玉部落的首领,眉头紧蹙了起来。 眼前这个部落首领,与一年前的那个样子,判若两人。 不过是重伤了一场,怎么会变得个人似得。 虞晚舟看向了策宸凨,正巧策宸凨也看向了她。 两人都察觉出了这个白玉部落首领的不对劲。 “我们白玉部落和海寇本就是一脉同宗。” 桑元卓说罢,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又是看向了策宸凨,“还有策家,更是我们同宗的第一血脉。”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古有些不耐烦,他怎么就这么不爱听这桑元拓说话。 文绉绉的,着实娘里娘气。 “不如我们合三为一。” 桑元卓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着。 这话倒是震惊了霍古。 这就是他平生所愿。 当初,策家听了南蜀那狗皇帝的话,自愿入了南蜀,为的是和平,却不想百越族就此支离。 霍古一直都希望,能重组百越族。 “你小子说了这么多废话,就独独这一句话,甚得我心。” “当年我们百越族的族长是策家一脉相承,如今若是重组,自还是策家当族长。” 霍古的确是有私心。 他话音才落下,桑元卓身边的几个随从当下就就不干了。 “当年若非策家离开百越族,我们一族也不会中了南蜀狗皇帝的奸计,就此被毁了,我们桑元一脉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收留了很多的流离失所的族人,捡了个部落,从在南蜀狗皇帝手底下讨食吃,到后来能抗衡南蜀,可是废了不少心思的!” 这话也没有错。 “既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霍古眉头一沉,甩袖正要赶人,却听策宸凨道,“眼下是解决受战苦的百姓生存之难,白玉桑元一脉的确是有经验。” 桑元卓犹如见到了希望一般上前,“我愿倾尽整个白玉部落之力,建立新国,愿意封你为摄政王,同我一道治理天下。” 策宸凨都开了口,霍古的确是没有什么其他意见了。 更何况,其实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族人们都重新生活在一起。 海寇不会和白玉部落的人争锋相对。 白玉部落的人也不会再处处针对策宸凨。 如此就好。 桑元卓离开的时候,策宸凨负手在背,立在了庭前,冷声道,“身子自小羸弱,不可过度操劳。” 随从们皆是困惑地看着策宸凨,更有性情暴躁的人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谁不知道他们族长桑元拓自小身子就能凭着拳头打碎一块石头。 这策宸凨说谁自小身子羸弱呢! 桑元卓神情怔愣。 他以为自己的这个秘密,除了身边自小服侍他的阿童,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竟是没有想到,策宸凨居然知道。 他微微颔首,倒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 出了宅子,他身边的随从才愤愤不平道,“这个姓策的太过分了!他分明是故意嘲讽族长你重伤未愈!” “不必再说了。” 桑元卓抬起手,制止了随从。 “我们以后是一家,要和气。” “可是.......” 那随从心里头不服,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就见桑元拓桌眯起了眼眸,迫人的气势压下了他,与他那文质彬彬的客套和善,全然不同。 “属下知道了。” 随从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些什么。 南蜀原本的皇宫是不能住进去的。 里面死了太多的人了。 任凭谁都会觉得晦气。 故而,桑元卓想用南蜀旧皇宫做新的宫殿,只要稍加修缮一番便可。 算不上是劳民伤财。 “此事,得过问公主。” 策宸凨坐在席上,眉头敛着,下颚的线条紧绷着。 同坐在一个长桌子上的几个来自白玉的大臣却是嗤笑。 “南蜀都灭国了,哪还有公主?” 策宸凨一个眼刀扫了过去,那两三个嗤笑的人当即不吭声了。 桑元卓才开口说了好话缓解尴尬,就见策宸凨倏地起身,甩袖离开了。 “瞧他那个样子!呸!” 出身白玉的大臣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他娶了仇人的女儿,当时身不由己也就罢了,可如今南蜀皇帝都死了,他居然还留着那公主,怎么?真心想要娶她的?他对得起他爹娘吗?” “策家的事,也是你们有资格评论的 第285章 当年的事情谁知道呢 众人默了默,适才叫嚣的最是厉害的那位大人不甘心地道了一句,“当年的事情,谁知道呢。” 霍古如何都坐不住了,倏地起身就走了出去。 可他瞧见了屋外的老树下站着一男一女,寒风吹过树梢,积雪就飘落了下来。 虞晚舟眉眼弯弯地踮起脚,正伸手拍去落在策宸凨脑袋上的雪。 才拍了两下,第三下的手才要落下,就被冷峻的男子握在了手里,又是垂首呵着气,又是搓着。 生怕冻到了她。 霍古上前,“都听到了?” 从这树枝上落下来的积雪,倒不像是落在了策宸凨的头上,而是浸在了他的那双湛湛黑眸之中。 倒是虞晚舟像个没心没肺的,冲着他微笑点头。 也是。 她自有策宸凨护着。 难不成姓策的这小子还能为了江山,休了她不成。 可霍古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月后,虞晚舟还真的被休了。 起因,还是因他而起。 这隆冬的雪一日厚过一日,下人们每日清晨都要在门前扫雪,稍微动作慢一些,转眼这雪就要把门都堵上了。 王御医为虞晚舟研制出了一个新药丸,正兴冲冲地去找虞晚舟,却在半道上碰上了策宸凨。 他受惊一般的顿在原地,拿着药瓶的手藏在了身后。 而后等着策宸凨走到自己跟前来,不过是几步路,等寒风四起的时候,后背一阵发凉,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东西?” 谁能在策宸凨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 王御医只得从背后拿出了那药瓶,道,“是给公主的补药。” 他捧着那瓶药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策宸凨看着那伸到自己眼前的药瓶不住地在抖,幽深的黑眸微微眯起。 “是我连日捣药,这手有些脱力了。” 王御医才想把药收回去,抬眼就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过了自己手里的那瓶药。 修长的手打开了瓶子,药香四溢在廊间。 王御医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一下重过一下。 “这药......” 王御医听着这低沉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响起,他心虚的险些要给策宸凨跪下。 “会不会太苦了?” 策宸凨蹙眉,倒出了一颗药丸,端详了一番。 光是闻着药味就很重。 虞晚舟倒是不怕吃苦,但是他不想让她尝半点苦的滋味。 说罢,他就要塞一颗进自己的嘴里。 王御医见了连忙阻止,“这药男子可吃不得啊!” 拿着药喂进嘴里的手微微一顿,策宸凨蹙眉,“为何不能吃?” 看着他有些不悦的脸色,王御医觉着自己那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几乎是要把心跳到了嗓子眼。 “因为这都是女子补血补气用的,男子吃了,恐......如太监一般。” 策宸凨眉目一紧,颇为嫌弃地把药丸放回了药瓶里。 “这药闻着苦,但我做的时候是用蜜熬制所成,一定不会苦了公主的。” 王御医唯恐策宸凨刁难,连忙说出了这话。 他还真的用了不少蜜。 “我拿给她吧。” 策宸凨把药瓶收在了袖中,转身折返。 王御医呆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是很好打发他的吗?怎么公主做起来就是如此简单,老夫做起来就是如此困难?” 后背靠在了回廊的墙壁上,他摇了摇头,“往后还是不要去摸虎须了,太吓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心律不齐的心。 这没有毛病都能被他吓出病来。 虞晚舟正盘算着要如何给策宸凨下套,才能让他对自己死了心,往后即便她离开了,也不会再念着她。 她眉头紧蹙着,正想得入神,抬眼就见门前立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躯,也不知站在那里盯着她多久了,委实把她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要出门么?怎么又回来了?” 策宸凨一步跨了进来,走过去时,随手就把从王御医那里拿来的药瓶放在了她的面前。 “适才碰上了王御医,他说是给做给你吃的补药,我顺道就给你拿回来了。” 虞晚舟看着拿瓶药被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心头倏地一紧,莫名起了一股子心虚。 “是吗?” 那也不必专门再折返回来吧。 不会是王御医露馅了? 虞晚舟眉头紧蹙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着帕子。 策宸凨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脸色沉了沉。 事实上,她这般不安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可她那样子瞧着根本就没有打算同自己说。 “你担心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必压在心头堵着自己。” 他这一开口委实把虞晚舟惊着了。 她几乎是倒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不仅仅是声音绷不住地在颤抖,她的指尖也在颤抖。 “你都知道了?” 策宸凨微微颔首,那双宽厚修长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视线落在她那双微红的眼里。 “你父皇是你父皇,你是你,我从未把你当做是仇人之女,更不会因此休了你,那帮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已经收拾他们了。” 那日在桌前带头说话的,起哄的,他都收拾了。 要么从马背上摔下来,折了一条腿,必须在家休养个大半年才能行动自如,要么就是养的外室被自家夫人发现了,闹得不可开交,家无宁日。 总是,日子这么漫长,他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虞晚舟闻言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以为自己介意的是这个啊。 她微微笑着靠在了策宸凨的肩膀上,“你也不怕被人揭发了!” 那个桑元卓到底不是他们一边的。 “前几日他们就告状去了。” 虞晚舟挑眉,仰起脑袋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同我说?” 她急急地就要起身,策宸凨却是一把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无妨,他们的主子让他们不要疑神疑鬼。” “他真的这么说?” 虽说没有证据,可但凡知道那日事情的人,都会怀疑到策宸凨的头上的。 毕竟,他杀 第286章 虚情假意么 这个桑元卓似乎有心偏帮策宸凨,瞧着好像的确是诚心交好的。 王御医在院子里溜达了许久,冻得耳朵都快要僵住了,这才见策宸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公主,这药一日一颗,切勿不可多吃。” 虞晚舟点了点头,却是又让他再准备一些药丸。 “您可真是......” 王御医甩袖,有些恼了,“同你母后一个样子。” 当年前虞皇后也是这个样子。 这边点头附和着他,转头就让他的药下重点。 建国在即,那些让策宸凨休妻的声音愈发多了起来,大多都是白玉部落的族人。 更有几个夫人趁着策宸凨不在府上,特意来拜访她。 只是门口有石渊拦着。 “家主早已有令,我家夫人身子不太好,怕招待不周,故而府中不招待宾客,诸位请回吧。” 石渊自从亲自送玉锦进了南蜀的皇宫后,他的性子愈发冷了起来。 以往他最是会说笑的一个人,如今话也越来越少。 有不少人说他近朱者赤,愈发像策宸凨了。 白玉部落的这几个夫人一半说红脸一半说白脸,说是就要走进府内。 石渊也是懒得说话,把剑一亮出来,吓得这几位夫人连连后退。 好巧不巧的是,温凉的夫人来找虞晚舟,石渊放行了。 这几位夫人是亲眼瞧着那温凉夫人走进府内的,气得不行。 “眼下已经没有南蜀了,也就没有什么南蜀公主了!” “我们几个人来此,也是想同你家夫人熟络熟络,可她怎么只见南蜀人?合着是不待见我们白玉族人?” “新帝可是下了旨意的,不论是海寇,还是白玉族人,又或是南蜀人,都应当亲如一家!” 温凉夫人听着这些话,后脊一阵发凉。 “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让你被她们抓住了把柄。” 温凉夫人近日在家中摆了宴席,也去了几个宴席,虽说同这些白玉族人不甚熟络,但她们这彪悍不让人的性子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 “无妨,就让她们吵,吵得越凶越好。” 正合了她的意。 她本就愁着找不到理由来和策宸凨闹嫌隙。 如何这不就有了么。 温凉夫人的刺绣最是不错,策念念那丫头不少衣服都是温凉夫人做的。 今日她又送了一些过来。 “月子里的孩子最是长得快,这衣服没穿几日,就又穿不下了。” 温凉夫人低头用手比划了一下策念念的手臂,笑着道,“改日我给她做长一些。” “近来我也无事,不若你教教我做衣服。” 虞晚舟算过了,策念念的百日就要到了。 “我倒是想,可我家夫君说你夫君定然是不会同意的,他怕你累着。” “管他呢,我偷偷摸摸的做不就成了。” 新国刚建,处处都是要他操心的地方。 那桑元卓好似是离了策宸凨就办不成事情了一样,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他。 而策宸凨见他的确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事,故而也上心了不少,时常是回来陪她吃一顿晚膳后又匆匆顶着风雪出去了。 她最近醒来的时候,时常会觉得自己的房间陌生,有些认不出来了。 估摸着,她清醒的日子也不多了。 虞晚舟想及此处,微微一叹。 “她们说话的确是太难听了,我出去帮你打发她们。” 温凉夫人见她神情颇重,还以为是外头那几个夫人吵到了她。 石渊亮了剑,但不敢真的动手。 若是在策府门口伤了白玉部落的人,还是几个贵臣的夫人,少不得给策宸凨徒添麻烦。 他已经够忙了。 虞晚舟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僵,却是拉住了正要起身的温凉夫人,“不用理她们。” 这冰天雪地的,她们嚎了两嗓子,觉着冷了,自己也就回去了。 这日策宸凨回来的有些晚,桌上的饭菜都凉了,虞晚舟让人温了三回,才见他穿过院子,走进了厅内。 他脸色紧绷着,犹如被外头的风霜覆了一层。 “往后不会再有人在府前吵着你了。” 策宸凨这么晚回来,就是去把今日那几个到他策府门前闹事的夫人的夫君给收拾了一顿。 虞晚舟听着有些发愣,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小气?又没有吵着你,我都没有生气,你何必给自己树敌呢。” 策宸凨哼了一声,似乎心中余怒未消。 他刮了刮虞晚舟的鼻子,“夫人未免太没良心了,为夫不是在帮你出头么?” “你帮我出头?你信不信明日大街小巷传的都是我,亡国公主自视过高,瞧不上白玉族人。” 策宸凨勾了勾薄唇,“不可能。” 虞晚舟哼哼了几声,也没有理他,自己捧着碗就吃了起来。 她等了这么久,是真的饿了。 可翌日一早,她早早地就起了床,跑到府前问着石渊,“外头可有什么谣言?” 石渊的眼眸里没有了光,他对着虞晚舟摇了摇头,“不曾。” 见她如此,虞晚舟心中说不出的愧疚。 到底玉锦是被她所害的。 “公主放心,策宸凨行事向来是干净,自是不会让你被人数落。” 虞晚舟闻言轻轻一叹,这行事太过干净,倒是给她的计划造成了麻烦。 她看着石渊,一直想安慰他,可向来会说话的她,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石渊对她道,“属下知道公主想说什么,属下只怪自己识人不清,玉锦掩饰得太好,我还真以为她对我是真心的。” “早知如此,属下宁愿从未认识过她。” 虞晚舟坐在窗前,看着那一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想着自己问石渊,“你恨她吗?” “当然恨。” “恨她什么呢?” 石渊眸底铺着一层碎碎的阴沉,“属下恨她虚情假意,既然对我无心,又何必来撩拨属下。” 他在无数个夜里回想着当初在宫中与玉锦相遇,相识的每一步。 很多事情都是经不得回想的。 一回想,就能从回忆里找出她那些刻意的地方。 若是当初他心细一些,便也不会真的醒了玉锦对他有情谊。 虞晚舟还问石渊,“若是她现在还 第287章 策宸凨坑了皇帝 今日府前又落了几个轿子,几位千金小姐站在轿子旁,一旁的几个大臣正同石渊打着商量。 “我们都说了,不是来找你们夫人的,是来送自家女儿给摄政王的。” 新国初立,桑元卓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兑现了当日的承诺,封策宸凨为摄政王。 而白玉部落的女子地位不如南蜀女子,这几个大臣把送女儿说的就如同是送贺礼一般。 事实上,那几个千金小姐就是他们来讨好策宸凨的贺礼。 石渊皱着眉头,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南蜀那位妖妃,也想塞女人给我们王爷暖被窝,时机太特别好,就在我家夫人刚有孕的时候,诸位大人可知道那女子的下场?” 一众大臣愣了半响,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女子死了,就埋在了南蜀皇城外的河道边。” “......” 几位大人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眼自家女儿。 相貌是顶不错的,可同这宅子里的那位亡国公主的样貌想必,那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诸位大人可想好了,只等着今晚来收尸,一同办丧事,还是换个乘龙快婿?” 石渊自是想不到这番说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们王爷近日也挺困扰的,他说新帝与他年纪相仿,不说皇后了,连个妃嫔也没有。” 说罢,石渊挑了一下眉,那暗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大臣们一下子就顿悟了。 新修建的皇宫,到处都金碧辉煌的刺得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桑元卓微微拧着剑眉,不解的看着大臣们带着自己的女儿入了宫,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 巧的是,策宸凨也在。 大臣们来的时候,策宸凨和桑元卓正在讨论律例。 其中一个大臣抬起头来,看着策宸凨,朝着他微微颔首,面带着一抹半是复杂半是心虚的笑。 毕竟这刚从策宸凨的大门口离开,转头就带着女儿直奔皇宫来了。 “诸位这是何意?” 桑元卓甚是困惑。 “臣等为皇上的后宫忧心,眼下陛下您身边无一人侍奉,这怎么能行。” 其实,桑元卓在看到这几个妙龄女子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是猜到了一二。 他挑起眉梢,看了策宸凨一眼。 此时,摄政王正专心地用手中的朱砂笔在律法上勾画着什么,神情非常的专注。 几位大臣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这桑元卓到底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们的女儿,而策宸凨只是粗粗略过了一眼,那眼神同看天看地看花看鸟,并无差别。 策宸凨眼里就只有那个亡国公主罢了。 这个认知让这些大臣们心里万分庆幸着幸好没有把女儿送给他。 倒不如让女儿做了皇帝的嫔妃,自己日后也能当上皇亲国戚。 桑元卓是个脾气不错的皇帝,见大臣们如此为他着想,竟还真的如他们所愿,把他们的女儿皆纳入后宫。 几位大臣们高高兴兴地走出了皇宫,可几人聊着聊着就互相置了气。 争论无非是说,“当初灭南蜀的时候,我巫家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这皇后再如何,也是轮到我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了?” “做梦吧你,上阵杀敌的可都是我们姓汪的,老夫我一共八个儿子,七个都折在了战场上,唯一活着的儿子这辈子只能做轮椅了,这头功自然是我们汪家的,皇后自然也是我汪家的女儿。” 多年同僚的和气就在这一瞬间闹得崩裂。 正当他们吵得快要打起来的时候,只听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后头响起。 一众大臣皆是愣住,转头去看,就见策宸凨负手在背,踱步而来。 日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了他半张脸上,另外一半则被树影遮住,他薄唇轻轻勾起,那上扬的弧度不带一丝温度。 诸位大臣被这迫人的气场震住了,顾不得多想,下意识地就退避三尺,将出宫的那条路给让了出来。 皇帝站在阁楼高处,垂眸望着这一幕,面上无波无澜。 “寡人让他们去同策宸凨交好,他们倒好,竟是被人一忽悠,就把人送到了寡人这后宫里。” 桑元卓摇了摇头,长长的一叹,“让他们交好,不是让他们去攀亲戚,竟是只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我们白玉族人惯来直来直去,能想到同人交好的法子的确是不如南蜀人多。” 他们一贯是,我给你一碗酒,你还我一盘菜,往后便是能称兄道弟的朋友了。 阿童看着桑元卓沉思的面容,又开口道,“不如陛下请南蜀公主入宫,她是公主,知书达礼,一定会明白皇上你的用心良苦。” “寡人也想到了,可你不知道,那摄政王把那南蜀公主的保护的甚好,寡人怕把公主请进宫,会惹他不悦。” 在策宸凨的心里,这万里江山都不如一个虞晚舟。 对于刚坐上龙椅的桑元卓来说,身边最能威胁他的人心思不在权力上,这是一桩好事。 但问题就在于,偏偏他最看重的那个女子,是南蜀公主。 亡国公主的夫君是覆灭她国家的人。 任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故而,在桑元卓的眼里,策宸凨太过重视虞晚舟,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他沉迷这软香玉枕,成为了公主手里复国的一把剑呢? 这天下论才智和武功,谁都不是策宸凨的对手。 “到底是一位公主,皇上可以给她一个封号,这不就有理由让公主入宫了?” 桑元卓看着阿童,满眼都是欣赏,“关键时候,阿童你总是能帮上寡人。” 冬日的积雪在初春的日光下被一点点的融化成水,顺着屋檐滴落。 桑元卓不止是给虞晚舟一个公主的封号,更是给了她一块封地,就是原先她流落在民间的暮江城。 而摄政王策宸凨在新国初立时,皇帝就把南蜀的那座皇城赐给了策宸凨。 虞晚舟入了朝堂,在一众新臣面前,收下了封地。 “往后,你就是寡人的义妹了。” 桑元卓甚是高兴。 “寡人赐你一块腰牌,准你可以随时入宫。” 虞晚舟收了腰牌行礼道谢,心 第288章 亡国公主是个祸害 果不其然,下了朝后,皇帝特意留下了策宸凨和虞晚舟,说是共进午膳。 在用膳的时候,兵部侍郎神色匆匆地来找策宸凨,说是此次铸造的盔甲不太好,请策宸凨过去看看。 待策宸凨走了,虞晚舟放下了筷子,看着皇帝直言道,“不知陛下想让我做什么。” “公主果然聪明。” 桑元卓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惊讶于她的通透,更是震惊于她的直言。 “可这事我如何做得?” 虞晚舟撇撇嘴,眼眶就红了起来。 桑元卓何时见过说两三句话就哭了的架势,当即愣住,连筷子都从手里掉落了下来。 “不止是朝中大臣,便是百姓,也有不少辱骂我是亡国公主,更是觉得我有二心。” 虞晚舟在说到二心二字的时候,眸光闪了闪,桑元卓心里头一阵发虚。 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虞晚舟是在说他。 “我面子薄,实在是拉不下脸,也不想遭人冷眼。” “......” 眼下到底是谁热脸贴上冷屁股了? 难道不是受他意去交好的大臣么? 可女子嘛,心眼小是正常的。 这些话,自是只能憋着心里。 “寡人知道为难你了。” 虞晚舟低头抹了抹眼泪,倏地又起了身,“我自知惹您不悦了,不用你赶,我这就出宫去,不碍您的眼。” 桑元卓:“......” 不是,他有说什么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啊。 难不成这南蜀公主还能读人心不成? 简直是活活见了鬼! 桑元卓看着捂着脸,哭着跑远的虞晚舟,不禁转头同侍奉在一旁的阿童道,“家有妻如此,真是辛苦摄政王了。” 阿童是女子,可白玉部落的女子性子直烈,不像这南蜀女子,听了一句话,心里头就能想出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故而,她也不理解,甚是点了点头,颇为赞同桑元卓之言。 虞晚舟离开了一会,策宸凨就办完了事情,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一见席上不见了虞晚舟, 他当即眉眼冷了下来。 “......公主说她挂念孩子,先行回府了。” 阿童盯着那迫人的视线,挡在桑元卓的面前,如是告诉了策宸凨。 策宸凨便也不多説,行了礼后,转身也走了。 桑元卓扶额,不能再让策宸凨这样下去了。 仅仅是回来不见了虞晚舟,他适才那眼神就跟要杀了人一般。 “皇上,都说南蜀的那位嫡亲公主最是识大体,适才她那般作态,我看分明是她不愿意同我们交好。” 阿童越想越不对劲。 桑元卓却是抬眼警告着她,“不要非议南蜀公主。” 可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么一个人留着,还是留在策宸凨这个重臣身边,他委实不放心。 阿童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走了出去。 她站在树下,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哨子。 哨子声音尖细。 树梢微微晃动,有几个黑衣人从树上飞落,跪在了她的面前。 “南蜀公主终将是个祸害,你们要想办法解决了她。” 杀了她是最简单的事情。 可她一旦死了,策宸凨也不会放过桑元卓。 到时候,恐怕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国就此破裂了。 阿童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看,最后拿出火折子,把那张纸烧了。 灰烬随风飞扬,飘散在这皇宫里。 “请主子放心。” 新封的嫔妃们路径此处,只瞧见了阿童站在树下。 “是皇上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几个嫔妃对视了一眼,皆是猜到了彼此心中所想。 想要皇上翻自己的牌子,就要讨好皇帝身边的人。 这道理她们从前就听说过。 “算了吧,这个阿童只会和皇上说话。” 汪嫔妃冷冷地道了一句,转身就走。 “她是如何知道的?” 几个嫔妃凑在了一起,看着那汪嫔妃离开的身影,颇为好奇。 “她如何知道的?”巫嫔妃笑出了声,鄙夷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她已经使过法子了。” 总有几个人不信邪,又是凑到了阿童的面前。 但正如汪嫔妃所说的那样,阿童见了她们只是行礼,不论她们如何说着讨巧话哄她开心,她都是冷着一张脸。 ...... ...... ...... 策宸凨匆匆回了府,一走进去,就瞧见了虞晚舟正蹲在地上,陪着策念念在玩雪。 他长舒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却道,“天还冷着,玩雪不冷吗?” 虞晚舟以为他说的是念念,故而把孩子递给了平武,自己继续玩着雪。 平武接过孩子后,就想把她手里抓着的雪球给拿走,这手才刚伸过去,就听见策宸凨沉沉地声音再度响起。 “我看你那补药吃了有小半瓶,刚调理好的身子又要糟蹋了?” 大概是心里还有些恼,他拉起虞晚舟的时候,又道了一句,“你不会是一辈子都想吃那补药吧?” 什么? 竟然不是怕孩子被冻到? 平武低头看着怀里正玩着雪球的策念念,这孩子竟是还咧开嘴冲着他笑。 虞晚舟把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塞进了他的脖颈,策宸凨一边训着她,一边俯身配合着她,省得她还要费力踮起脚尖。 “那我宁愿一辈子吃那补药。” 若是可以用补药克制她体内毒素一辈子的话,她宁愿如此。 策宸凨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悦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没心没肺。” 待感觉她的手被自己焐热了,策宸凨才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平武便是抱着孩子一道走了进去。 可他没走两步,怀里的那孩子就挣扎了起来,指着地上的积雪嚎啕大哭了起来。 策宸凨转过头,那平武连忙捂着孩子的嘴巴,“别哭了小祖宗,当心你爹骂你。” 他可是刚训斥过你娘亲来着。 平武是这般想的,却不料听到策宸凨道,“她要玩你就陪着她玩一会。” “......” 不是说玩雪冻身子吗? 不是不让玩雪吗? 虞晚舟羡艳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她撇撇嘴,“突然开始有 第289章 谁能给她气受 虞晚舟正不动声色的用手在策宸凨的身上一寸寸的量着,默默地记在心里,因着太过专注,策宸凨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进去。 “恩?你说什么?” 策宸凨敛着眉眼,抓住她要往下探的手,湛湛黑眸中有光微微一闪。 “在宫里头给你气受了?” 虞晚舟想了想,应当是她给人受气了。 虽是这般想着,但是她厚颜无耻地点了点头,甚是委屈的在眨了眨眼睛之后,眼眶红了几圈。 策宸凨挑眉看着她,一脸了然。 “你又想给人下什么套?” 虞晚舟微微一懵,她那点小心思居然给他给看出来了。 “那桑元卓看着不偏不倚很是公正,甚是还抬我为义妹,可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帮他的那些大臣来向我道歉么?” 人心向来是偏的。 只要身在这权势的漩涡之中,就不会有真正的公正。 男子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其实已经私下给虞晚舟出过气了,可看起来他这位夫人没有自己出手,就不够解气。 她惯来是喜欢筹谋的。 “为夫配合你。” 虞晚舟想起他的肩膀尺寸还未量过,便是扑在了他的怀里,纤细的手指作为度量的尺子,在他的肩膀上一寸寸的量了过去。 她身上特有的沁香萦绕在策宸凨的鼻息间,最是迷人心智。 “那不成,你替我出面,同那些人恼了嫌隙,往后他们不知道还要如何同你使绊子,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迟早都是要离开的,可策宸凨不成,他还要坐镇在朝上,做他威风八面,震慑四方的摄政王。 策宸凨闻言,黑眸眯起,危险的气息一度度的爬上了他的眉眼,扣在她腰间的手更是收紧了几分。 “夫人忘了,你我夫妇,本就是一体的。” 他不太喜欢虞晚舟这样说话,好似要把自己从她的生活里摘出去一般。 分什么你我? 他不喜欢! “你怎么在这上头同我计较?” 虞晚舟抬头,瞧见他不佳的脸色,连忙眉眼弯弯的哄道,“是我适才说错话了。” “说错了就要罚。” 黑影在她的面前落下,熟悉的男子气息吞噬着她的呼吸。 月下树前,夜风吹打着树梢上头新绽放的花朵。 夜间一场雨来的急,直至天光初晓时,才停歇,晃荡在风雨里的那花朵的朵芯滴落着昨夜受的雨水,滴落在了地上的小水滩里,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虞晚舟躺在床上,努力地想着昨夜量过策宸凨的尺寸,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撇撇嘴,有些郁闷得靠坐在床上。 她这脑子,愈发记不住事情了。 那块压在心里的石头似乎越来越重,压得她快透不过气了。 她连忙翻出了那瓶药,一下子就倒出了两三颗,一并喂进了嘴里。 王御医说,一次一粒,一天一次。 可她这症状,哪里是一天一粒就能压制住毒性的。 温凉的夫人一早就来了府上,近日她来的频繁,府中的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公主还没起来?” 温凉夫人知道虞晚舟着急给孩子做衣服,所以每日都起得很早,故而她不想让公主等她,一日来的比一日早。 却不想今日公主倒是起晚了。 虞晚舟听着外头温凉夫人正问着候在门口的下人,她脸蛋一热,连忙翻身下了床,自己洗漱了一番就走了出去。 自从把玉锦送走后,策宸凨曾说过要给她身边找个可靠的丫鬟。 可虞晚舟却是说什么也不要了。 策宸凨只当是因为被玉锦寒了她的心,故而也没有再提此事。 左右府上多得是下人,下人伺候不到的地方,也总归有他。 温凉夫人看着虞晚舟脖颈上的那一点点红,掩嘴偷笑了起来。 虞晚舟自觉自己脸皮厚,可这般被人瞧出来了,脸色更是红透得像燃了半截的红烛。 “你用过早膳了吗?不如陪我吃点?” 她拉着温凉夫人就入了厅内,桌上早就摆上了膳食。 温凉夫人近日容易饿,便是坐下陪着她喝了一小碗米粥。 虞晚舟学什么都是轻松,一件孩童的衣服她用了五日,做出来的就已经很好了。 可她总归是不满意,想着再修改修改。 “公主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当初学做衣服的时候,足足学了一个多月才做出来第一件衣服,样子还不太好看,都不能穿出去。” “你莫要安慰我。” 她如今这什么脑子,她还不清楚么。 虞晚舟有些泄气,可转头一看念念正蹲在地上玩着石头,她的周围围了一圈的人陪着。 想来往后没有她陪着,也不会觉得少了什么。 她低下头,又挑了一块布,重新做了起来。 温凉见她如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的陪着她。 突然,念念手里玩着的球掉落在了地上,一路滚到了宅子外头。 平武正跑出去捡,却见那球正在一个光鲜亮丽的夫人手里。 不等他说话,那夫人抢先开口道,“这是贵府小姐的吧?” “是,劳烦夫人了。” 平武拱手俯身行礼之后,就要伸手去接过,却见那夫人拿着那球不着痕迹地躲过了平武伸过来的手。 “本夫人瞧着与贵府小姐颇为有缘,得亲自归还才是。” 平武皱起了眉头。 一旁守在宅子门口的石渊也是脸色沉了下来,他作势就要走过去。 平武抬手拦住了石渊。 如今这石渊的性子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的。 人家这位夫人虽然来意不纯,可到底是捡起了他家小姐的球,若是冲撞了她,传出去,对公主,对少主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位夫人......” 平武是一介武夫,正不知还如何开口的时候,虞晚舟走了出来。 “有劳这位夫人了,今日天冷,不若进府喝口热茶。” 那位夫人看着站在门前的那女子身上罩着一件玄色裘衣,娇俏的脸蛋上眉眼弯弯,犹如春风吹过湖面。 仅是瞧着,就是很好亲近的模样。 传闻中的那位南蜀嫡亲公主,是个草包。 如今一瞧,的确适合好拿捏的。 难怪摄政王要 第291章 下马威 那位夫人原只是虚虚俯了身,便算是行礼了。 可这礼节,不论是在南蜀,还是在白玉部落,都不合规矩。 虞晚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微微笑着。 那夫人被这毫无威胁的眼神震慑住了,心里头莫名地发虚,便是又行了一礼,端的是南蜀正统的礼节。 等她起身,虞晚舟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衣摆,笑着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在大街上对我行南蜀之礼,我如何受得?” 那夫人心里头压着一股子气,面上的笑意也是僵着,又是朝着她行了一礼,这一次,是新国的礼节。 虞晚舟这才满意地让人把这位夫人请了进来。 这夫人跟在虞晚舟的身后,瞧着她瘦小的背影,眉头轻蹙。 这位可不是个善茬。 等一入座,虞晚舟不等侍女端上茶水,便是对着那位夫人道,“夫人辛苦了。” 夫人正那手里的球还给了平武,闻言便是笑道,“不过是捡个球,算不得辛苦。” 虞晚舟端起茶,撇了撇上头的茶叶,不紧不慢地道,“我说的不是这桩事情。” “那是......” 那夫人困惑了,不是这一桩事情,那又是哪一桩事情。 “想来夫人是受皇上所托,来起个头,同我交好的吧。” 虞晚舟轻抿了一口茶,望外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厅内,一眼望出去,就能看见宅子外头的那条大街。 “有不少人都在等着夫人你入我府上吧。” 她什么都知道。 有些人看穿了,但是不点破。 尤其是到了这位夫人的这个年纪,更是不会如此直白的就给人难堪。 那夫人手里端着茶,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既然公主知道我的来意便好,公主这性子直爽,倒是令人出乎意料。” 虞晚舟勾了勾唇,拿起了适才放在桌子上的布料,转头问着温凉夫人,温凉夫人便是指了指一处,“公主,这里错了。” 她便是又拿起剪子,将线剪断。 没有人搭理那位夫人,可那位夫人依旧说着自个的话,倒也不尴尬。 虞晚舟同温凉夫人对视了一眼。 皇帝派这位夫人来打头阵,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公主,本夫人是南宫爵的夫人,原先在白玉部落也是有点地位的,如今新皇登基,建了新国,也有不少官家夫人同我熟络......” “若是公主看得起本夫人,倒是可以同本夫人做忘年的闺中密友。” 虞晚舟和温凉夫人低头专研着做衣服,并无人搭理她。 只有府中的侍女在她喝完了一杯茶后,又上前给她添上了。 就好似虞晚舟适才在门口说的那般。 “请她进府喝口热茶。” 也就真的是让她来喝茶的,并没有要熟络的意思。 那位南宫爵夫人在喝下第三杯茶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气性已经压不住了。 “公主,本夫人劝你一句,莫要在摆架子,如今你是靠着夫君,才有了如今着安生的日子,但是你也别忘了,你家夫君的爹娘,可是死在了你那父皇的手里!” 拿着针线的手微微一顿,虞晚舟红唇微微一扬。 她等了半天,不就是在等这一句么。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话娇娇软软的,没说几个字,就先红了眼眶,颇为委屈。 厅内静默了几息。 这是准备哭了? 那南宫爵夫人盯了她一会,摸清了她的路数。 同这位娇滴滴的亡国公主打交道,就应该软着来。 她吃软不吃硬。 故而,这位南宫爵夫人微微一叹,语气软了下来,“公主别误会,我的意思,安生日子得之不易,你不同我们交好,让摄政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舍得?” 虞晚舟撇了撇嘴。 “夫人想同我交好?” 南宫爵夫人点了点头。 “可你适才那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我这个亡国公主。” “......本夫人那是口不择言......” 虞晚舟垂着脑袋,含在眼眶里的那眼泪要掉不掉的,颇为委屈。 “南宫爵也是口不择言吗?” 南宫爵夫人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那日新国未立,一众臣子同新帝围坐而议,不议如何安置难民,不议如何建立新律,却揪着我这个亡国公主不放,偏要我家夫君休妻。” “......” 虞晚舟微微一笑,可那笑脸却是颇为的勉强。 “许是你家夫君还不知道吧,当初之所以能推翻南蜀皇朝,是本宫冒死把岭南王送去了边塞城镇,这才让起义的大军有了个名头能杀入皇城,才能让你们白玉部落捡了个了漏。” “你什么意思?没有海寇,没有岭南王的三千精锐,也没有策宸凨的大军,我们白玉部落也迟早是能拿下你们南蜀的。” “是么?” 虞晚舟轻轻一笑,眸底流露出一抹不屑,“本宫年幼时就有印象,你们白玉部落一直在南蜀边塞滋扰生事,可这十多年都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有拿下南蜀?” 事实上,白玉部落就是来捡漏的。 这番话把那南宫爵夫人气得不轻,甩袖就走。 “公主为何不顺了皇上的意思?这对你,对摄政王而言都没有好结果。” 温凉夫人有些看不明白。 虞晚舟惯来最是通透的,她也不是不能忍下委屈的人。 怎么如今这般不顾大局。 虞晚舟微微一叹,“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我没有办法。” “公主有苦衷?” 温凉夫人微微颔首,“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 “当然有要你帮忙的地方。” 虞晚舟笑了笑,拿起了那布料,“没有你,我这衣服可做不成。” 温凉夫人便是有俯身教着她。 一日两日过去,心细如温凉夫人,也发现了虞晚舟不对劲的地方。 公主甚是聪明,什么事情一说就会,可前几日她都能自己做出一件孩童衣服来,转眼再做的时候,却又不会了。 不仅不会,她才教过的针脚,转头公主就忘了。 第二件衣服做了足足八日才做出来。 不过那样式倒的确比第一件衣服要好很多。 第291章 怀疑公主买凶杀人 南宫爵夫人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回府以后发了一顿牢骚。 故而在朝上,以南宫爵一党的大臣们处处同策宸凨针锋相对。 每每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桑元卓坐在龙椅上,就会很是忧愁无奈地扶额,道一句,“诸位爱卿莫要伤了和气。” 这是桑元卓今日在朝上第六次开口,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上前指着策宸凨就道,“前些日子,南宫爵夫人好心同摄政王妃交好,却遭她奚落,有些话恐怕说出来,会寒了大家的心!” “南宫爵夫人同你倒是相熟。” 冷年俊首的摄政王勾了勾唇,湛湛黑眸眯起,“既然是为南宫爵夫人抱打不平,怎么南宫爵自己不来说,反倒是要一个毫无相干的外人说?”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南宫爵。 南宫爵脸色甚是难堪,谁都听出了策宸凨话里头的意思,可偏偏这事情是南宫爵自己一手策划的。 他拿人当枪使,却忘了男女有别。 “南宫爵德高望重,他自是不会因着这点小事,同摄政王你计较,免得皇上费心。” 策宸凨冷笑,“你也知道这是小事?” 那位大人神色一僵,如鲠在喉。 这话都被他自己给说死了。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想来摄政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王妃都说了些什么吧。” 那位大人转身面朝着桑元卓,俯身行礼,神色肃然。 “皇上,南宫爵夫人亲耳听见那位南蜀公主说,南蜀灭国,她有功,我们白玉部落是捡漏得来的这座江山。” 此言一出,全朝堂的人都哗然了一片。 这是实话,可很多的实话都不能拿出来当面讲。 “这摄政王妃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在为摄政王不甘心?” “我就说,这个女人不除,我朝难以安定!” “真是一个笑话,她怎么不说,是她亲手覆灭了自己国家的。” 相比这些臣子的恼羞成怒,坐在龙椅上的桑元卓倒是一脸的坦然。 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策宸凨只是转过头,如冷风过境的眼神扫过他们,朝堂之上就安静了下来。 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我夫人说错了什么吗?” 虞晚舟虽没有上阵杀敌,可她是背后布局之人。 若没有她,南蜀百姓也不会如此轻易归顺于这个新帝。 当初倾覆南蜀时,白玉部落也只是领兵一晃而过,在大将被南蜀皇帝射杀了之后,不就灰溜溜地跑了吗? 每一桩事情,虞晚舟都没有胡诌。 下了朝堂,一众臣子皆是没有离开,纷纷跟在桑元卓的身后,愤然着。 “皇上,不能再纵容摄政王了!” “他今日在朝上之言,分明就是偏帮那位南蜀公主。” “倘若某一日南蜀公主心气不顺了,想要造反了,摄政王定然是帮她的。” “况且......依摄政王之言,这南蜀公主善攻人心,她若是真要做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此女留不得啊!” 桑元卓脚步顿了下来,他转身的时候,适才还愤慨的一众臣子皆是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新帝长长的一叹,“起初建国的时候,寡人本就打算分这皇位给摄政王,但他志不在此,往后你们这些话也不要再说了。” 桑元卓并不想管此事,可一众臣子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虞晚舟一日不除,他们寝食难安。 漠漠春芜满院,复春风树木翻绿。 虞晚舟坐在屋子里正缝着衣服,一听院子里头的下人通报策宸凨回来了,她连忙把衣物藏在了柜子里。 她才关上柜子的门,策宸凨恰好踏入屋内。 “你在藏什么东西?” 男人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虞晚舟却是笑着上前保住了他的手臂往前走着,“今日在朝上有人为难你了吧?”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她倒是心里还有点数。 策宸凨挑眉,牵住了她的手,“你想要什么?”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虞晚舟搞这么多事情出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出口气,该出的也都出了。 可她瞧着也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难不成......“本王的王妃之位你不喜欢吗?” 她更喜欢住在宫里头? “喜欢啊。” 虞晚舟歪头埋在他的身前。 只是一句喜欢,也没有多余的字眼。 显得不够有诚意,也足够的敷衍。 虞晚舟抿着唇,敛住了眉眼,因她低着头,所以策宸凨也没有看见她的神情。 男人眸色晦暗了几分,却是勾起薄唇,一贯冷淡的嗓音里覆着一层笑意,轻声哄着,“你若是想要别的,同你夫君说,你想要的,都给你挣回来。” 虞晚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着他摇了摇头。 她什么都不要。 只是要他这么一个人而已。 春光透过格子窗洒进了屋内,轻尘在那道金黄色的光线里飞舞着。 颀长挺拔的男子双手环绕着身前着女子,那双冷眸在紧闭着的柜子上头停留了几息。 到了夜里,虞晚舟在屏风后头泡澡,却是忘记拿换洗的衣物了。 “我衣服忘拿了。” 她趴在木桶上,看着屏风后头正坐在桌前看书的男子。 闻言,策宸凨便是搁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向了那柜子。 平日里那柜子是不上锁的,可今日却是被一道新锁封上了。 他皱了皱眉头,“柜子锁上了。” 虞晚舟这才猛然想起来,因为她怕策宸凨发现了她给他做的新衣服,索性把柜子上了锁。 “里头放了什么东西,你还要上锁?” 虞晚舟干笑了几声,道,“近日闲来无事,我和温凉的夫人买了几处地,那里头藏着地契呢。” 顿了顿,她又道,“你别动,那都是我的。” 倒是忘了,她素来爱钱财。 当初还在南蜀宫里的时候,她就喜欢变卖得来的赏赐。 事实上,她是对的。 那些金银珠宝在战乱的时候,根本毫无用处,只有钱财傍身,才是硬道理。 虞晚舟也的确是真的买了好几处地,都是她留给念念及笄后出嫁的嫁妆。 她买地的时候 第293章 她有秘密 没有人知道她这心思。 策宸凨也不知道。 “我干净的衣服放在床榻上了。” 虞晚舟趴在木桶上,想了起来,好在她提前把衣服拿出来了。 翌日正午,南边柜子铺就送来了一个新柜子,放在了寝房里头。 虞晚舟把她做好的衣服一件件叠好,皆是摆在里头,而后用锁锁上。 策宸凨回房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放在角落的那个新柜子。 他皱着眉头在那柜子前站了一会,转头问着正在梳头的女子,“你买了多少地?” 竟然要用一个柜子锁着。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虞晚舟故作警惕地看着他,眉头紧蹙着。 策宸凨却是笑了,“我不能看看吗?” “当然不能!这都是我的。” 策宸凨也没有当一回事,虞晚舟爱做个守财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隔天夜里,城内发生了一起命案。 南宫爵夫人死了。 就死在自家的巷子里。 要说是劫杀却也不是,她身上的首饰穿戴的好好的,一样都没有少。 南宫爵痛不欲生,当日就把虞晚舟上告了桑元卓面前。 “谁不知道老臣的夫人最是和善,城中哪户官家女眷不是她的好友?老臣思来想去,近日同我夫人发生口角的,也就是南蜀公主了。” 既然不是劫杀,那就是仇杀了。 桑元卓坐在龙椅上,手掌搓了搓膝盖,拿捏不住主意的看向策宸凨。 “不如请公主......” 策宸凨脸色冷着,面容线条紧绷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桑元卓最后那点话都吞在了喉咙里,没有再说出来。 “谁不知道,我的夫人最是胆小怕事,说话声音大一点,她都会被吓得红了眼眶,她杀人?她举得起刀吗?” 南宫爵冷笑道,“公主想杀人,何须她自己动手,不都是你摄政王代为处理干净的吗?” 策宸凨闻言,只是眼刀剐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倒是桑元卓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昨个夜里,寡人有事同摄政王商议,摄政王一整晚都没有出过宫。” “那就是公主买凶杀人!” 南宫爵双目赤红,声音颤抖得厉害,听得出来他是在极力克制。 “公主不愧是公主,听闻近日她一路从城北置地买到了城南,又从城西置办到了城东,甚至在城南买下了一条巷子!公主手里头这么多银子,买凶杀人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好家伙。 策宸凨意外地挑眉,原来他家夫人真的买了很多地。 难怪要买一个新的柜子来放她买下的地契了。 策宸凨甚至怀疑,虞晚舟是不是打算把那一柜子都塞满地契,才肯罢休。 南宫爵手里头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临近快下朝的时候,桑元卓摆摆手。 “此案已经交给衙门手里,想来会给你夫人的死一个交代,爵爷何必伤了和气?” 说话时,惯来好脾气的桑元卓眉眼都冷了下来。 南宫爵见他有点动怒了,这才罢休。 可下朝之后,他故意把策宸凨堵在了宫门口,“我夫人的死决不罢休!”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剑柄上,挂在剑柄上头的红色剑穗正随风晃着。 着实把南宫爵吓得绷不住脸色,硬生生的后退了半步。 “你想做什么?” “让开。” 策宸凨的嗓音极淡,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这么把南宫爵逼退了。 虞晚舟若是想杀人,直接同他说一声便是,非什么银子买凶杀人? 策宸凨嗤笑了一声,在经过南宫爵身边事,眉眼不屑。 他家夫人放着他这个夫君不指使,花钱? 岂不是疼死她这个守财奴。 虞晚舟坐在椅子上,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手中的针一下子戳进了手指里,鲜血一下子把布料染红了一块。 她顾不得去擦手指头上的血,连忙找了块沾了盐水的布沾了沾那被血染红的地方。 听温凉夫人说,这样子处理后,往后等衣服做好,再洗一下,就半点血迹都瞧不见了。 今日阳光甚好,可虞晚舟却觉着眼前一片模糊,看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布。 许是近日一直埋头缝衣服,伤了眼睛。 恰巧王御医来给她送药,见她在揉眼睛,倒也没有多问,就开了一张药方,说是明目的方子。 “公主,您一下子做这么多件衣服,是个人都受不住。” 虞晚舟没有回应他,只是趴在桌子上闭了闭眼。 虞家的人都颇为固执。 当年虞阁老如此,前虞皇后也是如此。 王御医叹了口气,他同虞家人打交道数十年了,在执拗方面,从未劝赢过。 他本不想说什么,可起身离开时,瞥见了桌上那块做成了一半衣服的布料上头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血迹。 他忍不住道,“公主,你若是不好生休息,当心我把你的事情都告诉策宸凨。” “......你要挟我?” 虞晚舟因着眼睛疼,故而眯起了眼睛。 王御医却不知为何想起了策宸凨不悦的时候,也是这般眯起眼睛。 他咽了咽口水,后怕道:“我这是为公主好,既然身子不好,就应该多休息才是,您想要办的事情,还有老臣在。” 策宸凨正要踏入屋内,却听到王御那后半句话。 她还真有什么事情要办? “不知夫人想要办什么事情?为夫可以代劳。” 王御医心虚地连忙退到了一旁。 虞晚舟只当没有听见策宸凨的这句话,起身抱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你回来了?” 瞧着他眉间隐隐蓄着的怒意,应当又是在朝上受气了。 多半是因她而起。 虞晚舟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与其往后在没有她相伴的岁月里难过,倒不如让他厌烦了她。 “城中出了命案。” 策宸凨才要坐下,可虞晚舟却是拉着他往外头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虞晚舟对着王御医摆摆手。 王御医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步上前,快速地把那半成品的衣服藏在了背后。 策宸凨转头看了他一眼,王御医只得双手背在身后, 第293章 自己交代 等虞晚舟小憩的时候,王御医就被策宸凨喊到了跟前来。 “您......有什么事情吗?” 策宸凨正低头看着命石渊打听来关于南宫爵夫人的命案的折子,闻言眉眼未抬,只是问了一句,“自己交代。” 王御医的脚抖了三抖。 他发现了什么? “是......公主她......” 王御医眉头紧蹙着,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您还是去问公主吧。” 王御医快速地把话说完,连忙跑了出去。 他可顶不住策宸凨这小子的质问,能跑就跑,但凡跑得慢了一点,他连这宅子的门都出不去。 石渊看着王御医气喘吁吁地跑出宅子,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颇为纳闷地转头往府里探了探。 树影轻晃,日头隐在阁楼的后面。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虞晚舟睡到近黄昏的时候,听见窸窣的声音,她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就往那上了锁的柜子方向看去。 她遭贼了? 心跳慌乱了一拍,在见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后,她才定下了心神。 “你不会是在撬我的锁吧?” 策宸凨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针收在掌心,转过身去,朝着她微微颔首。 这做贼的居然还敢当面承认!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连忙下床走了过去,认真地瞧了瞧锁眼,还真有几道被划过的痕迹。 “你怎么不再睡会?” 再睡会,他就能撬开了。 以往在南蜀皇帝手底下办事,碰上落了锁的地方,他都是直接拿剑劈开的,也就是怕她起疑,这才拿了根针过来。 无奈手艺不精。 早知道会有撬锁的一日,他当时学撬锁的时候,就认真一些了。 虞晚舟面对着他,后背抵在了柜子上,小脸鼓着,很是不悦。 她半响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得去多买几把锁才行。” 说罢,她就要走出去。 腰被策宸凨的长臂拦下,顺势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王御医都告诉我了,你还想瞒着我。”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几乎听见了虞晚舟微促的呼吸。 她慌了。 虞晚舟看不到身后的策宸凨正眼眸微眯地盯着她。 “还不老实交代?” 虞晚舟拧着秀眉,怯怯地问道,“他同你交代了哪一桩事情啊?” 好家伙。 竟是还瞒着他不止一件事情? “最近的那桩事情。” 策宸凨也不戳穿她,大发善心地胡诌了一个给她。 虞晚舟倒也不怀疑。 最近的? 那不就是做衣服么。 “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虞晚舟低下脑袋,小手使劲地掰着禁锢在她腰间的手。 可她这点力气,哪里是策宸凨的对手。 男人被她拨弄的烦了,索性将她提了起来。 他总有办法撬开虞晚舟的嘴的。 春风吹动柳树梢,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在京城脚下落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候在屋外的下人迟迟不敢去惊扰那满屋子的春色。 虞晚舟几乎是被饿醒的。 她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发愣了许久,一直听到外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她连忙又将眼睛闭上。 是石渊的声音。 他轻叩了两下门之后,“王爷,南宫爵人在外头闹着。” 紧跟着虞晚舟感觉到身旁的软榻动了动,而后她听见了窸窣的穿衣服的声音。 房门被打来,策宸凨一步跨了出去,脸上春色迎着夜间的东风,还算是心情不错。 “他把他家夫人的棺材摆在了咱们府前,适才念念都被吓哭了,这会儿平武正哄着呢。” 外头围了不少的百姓,吵吵囔囔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一直到策宸凨走了出来,在府前负手而立,冷眼扫了过去,众人这才噤了声,更是纷纷退避三尺。 唯恐惹他不悦,成了炮灰。 “今日你摄政王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走了!” 策宸凨也很是干脆,直言不讳道,“南宫爵夫人究竟是如何死的,爵爷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南宫爵被他这么一盯,梗着脖子瞪红了眼睛,浑身上下都被气得在发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他指着策宸凨,可面前这高大挺拔的男人朝他走了一步,他就禁不住地连连后退了三步。 一直到他的后背抵在了棺材上,南宫爵退无可退,这才缓缓地收起了指着策宸凨的手指。 “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本王问你才是。” 策宸凨压着嗓音,转头看了眼府中。 府中已经没有孩童啼哭的声音,想来是策念念那个小丫头已经被平武哄好了。 “爵爷已经惊吓到了我的孩子,怎么?还想我夫人也遭一回惊吓?” 虞晚舟才是他的逆鳞。 触不得。 南宫爵不经意间看着周围的百姓都在盯着他瞧着。 若是此时罢手,那他还有何颜面? “怎么?王爷包庇杀人犯,还想威胁我不成!” 他咬咬牙,丢下狠话。 “今日你不把南蜀公主交出来,我绝不走!” 府内,虞晚舟正听着外头的动静,想着要不要自己去添一把火,才要走出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原是宫里头来了人。 桑元卓的意思是,南宫爵当街闹事,停棺在他人门口,有伤风化,故而请他进宫一趟。 南宫爵吹着胡子,指着自家夫人的那口棺材,“我家夫人怎么办?” 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如是回道,“您放心,皇上说了,南宫爵夫人命案尚未查清,故而把她的尸首抬入大理寺,等大理寺卿彻查清楚后,自会回归。” “呸!” 南宫爵气得浑身发抖,“如今那大理寺卿是温凉,是摄政王的旧同僚,关系匪浅,交给他彻查,我不放心!” 最后,这南宫爵是被强行“请”进宫里头的。 也不知道桑元卓同他说了什么,他从宫里头出来之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府上,听他府上的下人说,他脸色不是很好。 虞晚舟在府中等了两日,也没见那南宫爵来挑衅。 “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夫人死了,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 第293章 你真喜欢? 竟是这么个不成事的。 虞晚舟有些失望。 她故意在用晚膳的时候,同策宸凨说起了那事情。 “南宫爵夫人的命案,可查出来凶手是谁?” 策宸凨沉沉地瞥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我怎么不关心?这命案一日不查清楚,我一日就顶着杀人犯的帽子。” 这事情说起来,她都有些郁闷。 人虽不是她杀的,可若是那南宫爵用点法子,往死里冤枉她,她的目的也就趁机能达成。 可偏偏被皇帝拉进宫里头说了两句话,他就怂了。 桑元卓对他说了什么,虞晚舟也能猜得到。 无非是一些什么新国初立,臣子之间要和气,不要让他这个皇帝难做人之类的话罢了。 春雨一连下了五六日,隆隆雷声,惊扰得人坐立不安。 乌云压城,路上行人匆匆,脚下溅起无数的水花。 南宫爵被皇帝赐死了。 就在今日的朝上。 大理寺卿温凉把南宫爵夫人的命案查了个清楚。 杀她的人是南宫爵自己。 杀妻只是为让南宫爵养在巷子里的外室入府。 虞晚舟听着策宸凨同自己说起这案子,并没有很意外。 当年,她皇帝老爹不也是如此吗。 巧合的是,动手杀人的是那外室,而南宫爵只是背后出主意的人。 南宫爵夫人的血并未沾上他的手。 按道理说,桑元卓睁一只眼闭一只,也能放过他,只要处决了那外室便可。 这也是南宫爵自己所想的。 毕竟,他对桑元卓有恩。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桑元卓竟然敢杀了他! 就为了一桩命案! 南宫爵在这日正午,于闹市斩首。 不少人说,若非南宫爵一口咬死了是南蜀公主所为,皇帝未必会杀他。 南宫爵一死,那些从白玉部落来的老臣子们皆是人心惶惶。 他们都看出来,皇帝在摄政王和他们之间,选择了摄政王。 也是,策宸凨武能杀阵杀敌,平定一方,文能出谋划策,哪里是他们能与之相比的。 再加上很多百姓都是南蜀人,他们不服新帝,只认策宸凨和他们的那位亡国公主。 桑元卓想要新国安康,就得优待着摄政王。 可如此一来,却是寒了那些老臣子的心。 他们不怪南宫爵宠妾灭妻,却反倒是把南宫爵的死怪在了虞晚舟的身后。 “那就是个祸害!” “此女一定要除!” 这种话,他们已经不敢再在朝上说了,可私底下没少聚在一起密谋。 这日,策宸凨接了一道密信,正要出府,却被虞晚舟喊住了。 “你怎么才回府就要出去?”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上前就勾住了他的臂弯,眉眼弯弯道,“要去哪里?我同你一道去。” 策宸凨却是眉心沉着,“我.......我办半点事情。” “你要去帮我收拾人?” 虞晚舟看着他紧蹙的剑眉,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她不在乎如今有多少人要杀她。 “他们也只敢嘴上扯个痛快,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牵着策宸凨的手,晃了晃。 细雨随风倾斜,落了几滴在他的手背上,温度微凉。 策宸凨反手握住了虞晚舟的手。 女子的指尖比细雨的温度还凉,他眉间蹙起的痕迹深了几分。 虞晚舟却是笑着道,“你看你都不牵着我,害得我的手这么冷。” 策宸凨无奈地勾唇浅笑,“不是要出去?你又看上了哪一处地宅?” “这次不是宅子,是田地,不过有个人出高价同我抢,我抢不过。” 所以要他出面才行。 这是策宸凨第一次来买地。 他站在一块黄花菜地前,看着虞晚舟熟络地同那几家农户打着商量。 农户见她自是欢喜地迎上去,可几句话下来,满是愁容。 “公主你有所不知,对方惹不起。” “你抢了他要的地,他一定会报复你的。” “我们也想把地卖给你,可是.......他一定会派人来打死我们的。” 虞晚舟把策宸凨拉到了身旁,指着他道,“你们怕什么?有我夫君给你们撑腰呢,我倒是也想看看,谁能嚣张过我夫君。” 策宸凨挑眉低头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忽而轻笑。 这样的虞晚舟,倒是同她年幼时的样子颇为相似。 这才真正的她。 心头一松,他便是开口应了下来,顺便问了问是谁家这么凶恶。 “是......巫家的那位舅老爷。” 换做以往,倒也不用怕巫家,可偏偏巫家嫡女入了宫,做了宠妃。 这舅老爷不就成了皇亲国戚么! 惹不起,惹不起。 虞晚舟当然知道这一点,不是因为那巫家,她也不会非要这块地不可。 “你真喜欢这块地?” 虞晚舟扬起小脸,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 “我就瞧上了这块地,往后等念念大一点,我们就能带她到这里玩,在这下面埋下很多很多坛的酒,等我们青丝变白,我们就搬个躺椅,就坐在这里,喝着小酒,看日落。” 策宸凨耐心地听着她说,薄唇微微扬起,点头应了下来。 他从怀中掏出了十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农户们哪里敢收下,连连摆手地后退。 “放心,这块地我们买下来了,但是还会雇你们在这里做活计,本王也会再派人驻扎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来闹事的。” 听了这番话,这些农户一商议觉得这摄政王能罩得住他们,便是应了下来。 策宸凨当场就让石渊挑了三十个好手守在此处。 那巫家的舅老爷一听说这田地卖了,气得当场摔了筷子,连夜提着灯笼就去田地里闹事。 可不止他带去的人被打了,他也被打了,还被抓起来送去了大理寺。 温凉一听是这人敢去策宸凨买下的田地里闹事,连夜让人画了押后送入了大牢。 等巫家人发现舅老爷入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 不过是滋扰生事,塞点银子也就能放人了。 以往都是这么办的。 偏生这温凉是个有骨气的人,他两袖清风惯了,手底下的人也是如他这般。 这银子使不出去,只好让巫妃 第295章 都是她玩剩下的把戏 面前的巫妃掩面哭泣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坐在龙椅上的桑元卓有几分坐立不安,他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阿童来报,说是虞晚舟入宫了。 巫妃哭声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哭得比适才更大声了一些。 虞晚舟抬步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瞥了一眼,红唇勾起的弧度若有似无。 玩这种她玩剩下的把戏? 桑元卓瞧见了虞晚舟,起身时,视线又往她身后探了探,困惑地挑起了眉梢。 竟然只是她一个人入宫。 策宸凨没有跟来? “公主突然入宫,可是有要事?” 虞晚舟轻轻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桑元卓看了一眼。 这是一张地契。 百亩良田。 这...... “本宫知道自己近来给皇上你添了不少麻烦,昨日花了些心力,从城中恶霸手中抢先买下了这良田,那些一直受恶霸欺压的农户们从此得以解脱。” 巫妃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她轻蹙着眉头,看向这位亡国公主。 “本宫想感谢皇上多日来对我的庇护,但实在是不知送什么好,不若就请皇上收下这地契,那百亩良田从此就是皇田,百姓也不用日日恐慌恶霸的报复。” 桑元卓拿着这张地契,垂眸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巫妃。 “爱妃,这就是你适才说的那块地?” 巫妃沉默地低下了头。 “恶霸欺压农户一事,你适才为什么不说?” 巫妃始终是一言不发。 她那舅老爷是什么流氓样子,她清楚得很。 桑元卓不再和颜悦色,声音沉了下来。 “寡人若是适才听信了你的话,放了你那九舅老爷,岂不是成了昏君?” “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只是救人心切,请皇上体谅。” 朝堂上无人不知,桑元卓是真心想做好这个皇帝的。 巫妃这番举动,显然是要置他于不顾。 桑元卓板着脸色,沉声道,“从今日起,巫妃闭门思过,无寡人旨意,不可踏出寝宫半步!” 他甩袖就走,连带着收下了那张地契。 虞晚舟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那地契真的花了她不少银两呢。 巫妃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她,眉眼都冷了下来。 “公主不懂什么叫息事宁人吗?你若是退一步,我们白玉一族和你们南蜀人自是会和睦相处,你这番行径,分明是不想天下太平。” 虞晚舟站在巫妃的面前,有些无聊地撇撇嘴。 “这倒是我的不对了?” 巫妃闻言笑了出来,“难道不是吗?我若是公主,就会干干脆脆地同摄政王和离,拿了银子归隐,你强留在摄政王身边,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一日两日的,摄政王自是会护着你,可时日一长,你不怕他厌烦了吗?” 没有人喜欢这日子没玩没了的生出事端来。 虞晚舟的手指僵了僵,红唇勾起的弧度渐渐消匿。 “没有本宫,你们照旧能翻出不少事情来针对策宸凨,既然如此,不如我就做他的盾。” 他们看不惯的是她这位亡国公主吗? 不,不是的。 是策宸凨和霍古一党人。 如今当皇帝的是白玉部落的族长,所以他们这些人觉得策宸凨根本就不配做摄政王。 他们想铲除异党。 若是不让策宸凨受点磨难,如何堵住他们这些悠悠之口。 “公主既然是通透之人,为什么还要与我们作对?” 巫妃抬眼盯着虞晚舟,视线不屑又羡艳,“这样斗到最后,摄政王也未必会护着你。” 到那个时候,不护着他,这些白玉臣子不就觉得如愿了? 不就会把策宸凨当成了自己人? 虞晚舟做的就是这个打算。 “公主殿下,你真的认为,凭你一人之力,能赢过我们所有人?” 虞晚舟轻轻笑着,不甚在乎。 “本宫到底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你们在我面前玩的那点把戏,我自小就见识过了。” 她想要这局势是输是赢,都在她一念之间罢了。 虞晚舟前脚才从宫里头出来,后脚桑元卓身边的侍女阿童就跟了出来。 “公主留步。” 她才踩上车辇,转头就瞧见追出来的阿童手里拿着适才她送出去的那张地契。 不由得心里头一松。 总算是保住这银子了。 “公主殿下, 皇上说了,巫家的事情,他自会处理,公主一心为百姓着想,着实受累了,这张地契还给您。” 虞晚舟故作推脱一番后,还是阿童把这地契强行塞进了她的手里,这才作罢。 她坐在马车上,心满意足地把那地契叠好,收进了袖子里。 巫家舅老爷按照律例,要被关押十个月后才能放出来。 这是皇帝亲自下的令。 无人可反驳。 巫家也因此成了城内的一桩笑话。 “什么位高权重,什么成了皇亲国戚,皇上他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哟。” 此事在坊间传开后,不少百姓皆是夸这桑元卓这个新帝爱民如子。 “要我说啊,还是我们的公主好,若非她为我们出头,皇帝哪里知道这个事情!” 有人忧心忡忡地一叹,“可如此一来,朝中那些白玉人更是容不下公主了。” 一连几日,皇帝收到的奏折之中,有不少都是参虞晚舟的。 最为离谱的就是状告她买下不少地契,说她故意炫财。 桑元卓看着这一份份奏折,不得不把策宸凨叫进了宫。 “你看,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理?” 策宸凨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奏折,却是低低的笑开。 桑元卓以为他是被气疯了才笑的。 “那个......你也别生气,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寡人回头训斥他们一顿......” 岂料,策宸凨却是说,“我倒是不知道,我家夫人居然还能在街上同人争吵的本事。” 他合上奏折,问着桑元卓,“不知她是吵输了还是赢了。” 殿内寂静无声了几息。 桑元卓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斟酌道,“要不然,寡人把这位大人召进宫,让他好好跟你说说?” 于是,那位大人是连夜从软香玉枕里爬出来,匆匆忙忙地进了宫。 第296章 被发现了 策宸凨转身望过来的时候,他心虚地低下了头,哆哆嗦嗦地上前请安。 “你把摄政王妃在街上与人争吵一事,详细地说说。” 那位大人怯怯地瞧了眼策宸凨的脸色,又看向了皇帝,“真的要说啊?” “不仅要说,还要说的详细些。” 那位大人只得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把自己道听途说到的说了出来。 末了,策宸凨蹙眉道,“那我夫人她吃没吃亏?” “......” 那大人尴尬地笑了笑,“摄政王说笑了,谁敢让你家夫人吃亏啊。” 就她出行那阵仗,身边跟着十多个打手,谁真的敢惹她。 “那同我夫人争吵的那人也是很有胆量,明知道是本王的夫人惹不得,那是什么人?” 桑元卓也有了兴致,“对啊,是什么人啊,胆子如此之大。” 得罪虞晚舟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策宸凨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呢。 那位大臣咽了咽口水,俯下的身子又低了几度。 “是......是巫家远亲。” 又是巫家? 桑元卓脸色一沉,不等策宸凨说话,便是把奏折往那大臣身上一扔,“寡人说过没有,臣子之间最忌讳拉帮结派,你成日里正事不干,就帮着巫家对付摄政王妃,你受了巫家多少好处?” “臣不敢!” 那位大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忙磕头。 “这里头还有多少是构陷摄政王妃的?一并让他们自己来领回去,等寡人查出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众臣子们收到了风声,连夜从被窝里出来去宫里请罪。 经过一夜,臣子们同摄政王妃的矛盾越来越深。 温凉夫人同虞晚舟说起这事的时候,满是愁容,很是为她担心。 可虞晚舟却只是拿着她刚做好的衣服给她看。 “这件如何?” 温凉夫人看着那一件绣工精妙的衣服,点了点头。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虞晚舟已经起身把那衣服叠好,收进了柜子里锁着,压根就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 巫大人被皇帝撤了职,当日在朝上宣布的时候,桑元卓很是给他面子,只是说,“巫大人年事已高,寡人很是心痛。” 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他。 至于巫妃,倒是从冷宫里放出来了。 可没了娘家的权势相助,她在那些嫔妃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 桑元卓从来不宠哪个妃子。 相比较这些妃子,他倒是同身边那位侍女阿童更有话聊。 这一日,巫妃特意等在了凉亭中,见阿童经过,把她喊了过去。 阿童也是个通透的人。 “皇上心头确有烦心的事情,他所烦心之事,和巫妃您的一样,只为一人。” 巫妃蹙眉,思量着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那位亡国公主?” 阿童什么话也不再说,只是俯了俯身,退下了。 巫妃看着阿童远去的身影,了然地笑了起来。 “若是本宫帮皇上除去了他的心头大患,本宫照样能拿下后位。” 她就说嘛,皇上怎么会不想除去虞晚舟。 有这个女子一日,这策宸凨就一日不会忠心于皇上。 她即刻写了封家书,送出了宫。 殿内黑暗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点上。 “家书送出去了?” 桑元卓坐在椅子上,冷声问着。 阿童站在门口,光从她的身后透了过去,延长至皇帝的脚前。 “我已经看过了,信中内容并无异样。” 巫妃所写的内容是,想以她爹辞官为由,办一场宴会,特邀摄政王一家。 上头字字句句写的都是为了和气,不让皇帝烦心。 可实际上巫妃是如何打算的,她谁也没有透露。 就连巫家,也只是被她利用的一个环节罢了。 请帖是直径送到了虞晚舟的手里。 若是策宸凨拿到,一定会当场撕了作罢。 “公主,您去吗?” 谁都看出来的,这是一场鸿门宴。 “去,我为什么不去。” 她等一这场鸿门宴,都等了许久了。 霍古也拿到了请帖,一进来就听到虞晚舟要去,当即皱眉,“你要去?策宸凨那小子不会答应吧。” “人家是来求和的,我为什么不能去?” 虞晚舟扬了扬手里的那张请帖,对着霍古道,“你也不想他夹在中间难受吧。” 霍古看着虞晚舟, 总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是瞧不出来的。 “你家夫人有些不妥。” 他如是拉着策宸凨到墙角一边。 “你也看出来了?” 策宸凨挑眉瞥了他一眼。 虞晚舟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但是她不说,谁都没有办法打听出来。 那个王御医瞧着倒像是知道一点的样子,可近日来他每每入府,都是避开着策宸凨。 如此瞧着,更是有猫腻了。 这一日,策宸凨从府中走了出来,翻身上了马,策马驰过街头。 下一瞬,那王御医就抱着几个水果进了府中。 石渊瞧见了他,打着招呼道,“又来给公主号脉?” 王御医朝着他点了点头,送了个果子给他,“这个甚是甜,你尝尝。” 可王御医前脚走进了府中,后脚策宸凨就回来了。 黑马在府前嘶叫了一声,惊得那王御医掉头就想走。 可是为时已晚了,策宸凨已经踏入了府中。 “王御医,好久不见。” 他负手站在王御医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王御医心虚地递了个果子给他。 策宸凨冷冷地笑着盯着他看。 王御医拿着果子的那手僵在半空中,“王爷,您有什么事情吗?” 策宸凨冷笑不语。 那迫人的气势压得王御医俯下了身。 “王爷,老臣不能和你说啊,老臣说了,公主可是要怪罪老臣的。” 所以,他果真是知道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 “这......” 王御医闭了闭眼,把心一横,瞧今日这样子,他不说出个什么来,恐怕策宸凨是不会放过他的。 “公主她身子不好。” 王御医俯下的身子又低了几分。 策宸凨眉心一沉,呼吸微顿,“什么时候的事情?因她生孩子 第297章 鸿门宴 安静的午后,只有春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树影在地上微微晃动着,指尖微微发凉。 王御医抬头觑了他一眼,闭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屋内,暗香自那鼎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里飘出来,萦绕在屏风的上空。 虞晚舟只觉一道目光压着她透不过气来,猛地惊醒,一睁开眼就对上了策宸凨的那双湛湛黑眸里。 素日里淡漠的那双眼睛如今被血丝充红。 “你怎么了?”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从床上坐了起来。 策宸凨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微微颤抖着。 她从未见过这人这样,自己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拉扯着她,心跳也愈发快了起来。 策宸凨这个样子,难不成...... “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他赤红的眸底晦暗一片。 虞晚舟呼吸滞了滞,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生死攸关的事情!” 策宸凨怒吼了一声,震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不想说,不就是因为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么。 想来是王御医交代了一切。 那个老头真是不可靠。 虞晚舟撇撇嘴,心里生了一计。 而后,她贴了过去,埋首在他的脖颈处,脑袋蹭了蹭,“王御医说,他有办法的,既然是中毒,就能解毒,他会有办法的。” 这样乖巧的虞晚舟,却是让策宸凨更是心疼。 中毒的人是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是不是清醒的人也是她。 可她却在安慰自己...... 策宸凨收敛了心神环抱住她,“我昭告天下,帮你请遍天下名医。” 虞晚舟却是摇摇头,“不能声张,要不然传出去,那些白玉族人都知道我身子不好,岂不是让他们痛快?” 她其实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策宸凨知道,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虞晚舟要面子,所以年幼的时候,处处都不肯低他一头。 “王御医已经帮我在研制解药了,很快我的毒就能解了。” 虞晚舟靠在他的身上,仰起脑袋,抬手抚平着他蹙起的眉心。 “你这个样子,看着很凶,没有人同你说过吗?” 策宸凨冷哼一声,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惹, 必然是不怕我的。” 也就她一个,根本不把他的脸色当一回事情。 该闹闹,该哄哄,一样不落,轻易地就把他拿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王御医是黄昏之后,被石渊押进府里的。 策宸凨就陪在虞晚舟的身边,王御医低着头,都不敢抬头去看公主的脸色。 一定很难看。 岂料,虞晚舟只是笑着催他,“今日不用号脉了吗?” “要的,要的,自是要的。” 他连忙上前,伸手搭在了虞晚舟的脉搏上。 王御医觑了眼虞晚舟,见他对着自己浅笑,心里却是打了一阵寒颤。 公主这笑,怎么看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在。 “如何?本宫服用了你的药丸,是不是身子好转了一些?” 在虞晚舟的视线压迫下,王御医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公主不断药,就能稳定情况。” 他一直是低着头说话,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对上了策宸凨探究打量的视线。 他说的可是谎话,这一对上眼睛,不就露馅了么。 谁能在策宸凨的眼皮子底下说谎。 策宸凨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几句虞晚舟的情况。 恰巧府中的厨娘已经做好了晚膳,虞晚舟就要留王御医,王御医哪里敢留下来吃饭,寻了个借口,就跑出了府。 他从府中一路跑了出去,躲在墙角根喘着气。 “吓人,这两个人都太吓人了,还真是绝配!” 巫家的宴席是巫妃一手操办的,她虽不受宠,也没了娘家的势力,但在出嫁前,还有不少的官家小姐是她的闺中密友,故而宴席当日,有不少官家女眷早早地就去了巫府。 虞晚舟是将近快开席的时候才去的。 她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巫妃就候在宅子门口,似乎一直在等她。 见了她的身影,巫妃便是连忙迎了上去。 “还以为公主不给我巫家这个面子呢。” 她面上被客套的笑意罩住,扶住了刚下马车的虞晚舟。 “贵妃客气了。” 见她来了, 四周的声音,也都嘈杂了起来。 “还是巫妃有这么面子,请的动公主殿下。” 远处站在桥廊下的一位夫人远远地对着巫妃喊道。 虞晚舟望了过去,那夫人便是朝着她行了一礼。 “公主见谅,那是南宫爵夫人的姐姐,她不信那命案的判案,故而对你有些敌意。” 巫妃说的甚是坦然。 “公主不会同她这个刚失去了亲人的老妇计较什么吧?” 虞晚舟瞥了她一眼,绯色的红唇似笑非笑地扬起一抹难以被人琢磨的弧度。 她垂首靠近了巫妃,低声道,“我有没有同巫妃说过,你们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本宫年幼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在这里膈应她? “本宫记得很是清楚,那日是本宫瞧见巫妃你被皇上罚闭门思过,怎么了?这才过了多久,巫妃你就什么都忘记了?” 顿了顿不等巫妃说话,她又不紧不慢的道,“本宫的话没什么重要的,不记得便不记得了,不过巫妃你连带着忘了皇上对你的教诲,这可就不太好了。” “好在,皇上训斥你的时候,本宫也在场,要本宫提醒你吗?” 巫妃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四周都是她请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她往后还怎么做人? “不必了公主,皇上对本宫说的每一句话,本宫都记得很清楚。” “记得清楚就好。” 虞晚舟抬步往前走着,声音不低也不高,经过的人都能听见。 “本宫还以为你今日是摆了一场鸿门宴,对皇上的命令,故意阳奉阴违,原来不是啊。” 巫妃跟在她的身后,咬牙道,“公主真的误会了。” “若只是误会,本宫倒也放心了。” 虞晚舟看着巫妃,意味深长地笑 第298章 公主失心疯杀了人 这还成了巫妃的不是了! 巫妃咬着下唇,不再说什么。 因为她认清了一件事情。 和虞晚舟争口舌之快,永远是她输。 温凉夫人也在受邀之列,因她是南蜀人,再加上她夫君把巫家舅老爷关进了大牢之中,故而没有人理会她。 虞晚舟拉着她的手,颇有歉意,“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她们冷落。” “我倒是图个清静。” 温凉夫人笑了笑,不甚在意。 早在这之前,她办了一次宴席,邀的也是这些夫人和小姐。 她们人虽是到了,可处处嫌弃她置办的宴席,什么吃的不好了,府中建设也是不入眼了。 诸如此类,总归是能挑出一大堆的毛病。 “倒是公主你,我看她们来意不善,你怎么身边也不带个人?” 温凉夫人眉头微微拧起。 虞晚舟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既无平武,也没有石渊。 “吃顿饭罢了,我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还不是她们遭殃。” 她们两人的身后不远处,站着几个夫人。 “你们听说了么?这晚舟公主身中剧毒,别看她此时清醒着,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疯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造谣!当心皇上怪罪于你。” “这怎么能是假的呢!那位前朝王御医你们知道的吧?那日他在街头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我家大人就灌醉了他,不曾想竟是套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可摄政王这么宠她,知道她中了毒,怎么也没个动静呢?不给她找名医会诊,也太说不过去了。” 传出这消息的那夫人笑了笑,“公主傲气,好面子,不让说。” 一场宴席甚是奢华,桌上摆的都是罕见的野味。 白玉部落的人吃得惯,可南蜀人却甚少吃这些东西。 虞晚舟和温凉夫人都只是吃了几口菜,至于那些肉食,她们两人皆是没有碰。 巫妃也没有主动招惹她。 一切都太过平静。 平静地让人不得不起疑。 忽然有一个下人来报,说是温家遭了贼,让温凉夫人快些回府看看。 温凉夫人不得已离了席。 她匆匆起身的时候,虞晚舟瞧见那个前来传话的下人正在和巫妃打着眼色。 虞晚舟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正戏。 想着如此,她又夹了一筷子的菜吃了几口。 巫家老爷甚是好客,宴席过后,非要留人在府中转悠。 虞晚舟倒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是附和着他们,留了下来。 “公主,我想起来在我爹的书房中,还有几卷陈年的画卷,好像有一两张是摄政王爹娘的画像,要不趁此机会,你把那画像带回去吧。” 当年策家被她皇帝老爹灭门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虞晚舟觉着,这巫妃总算是说了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便是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应了下来。 一如她所料的那般。 巫妃在送她进书房后,声称肚子疼,借故离开了。 这个书房内,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书桌上还果真放了几个画卷。 她打开看的时候,灰尘飞扬,她呛得咳出了眼泪。 那画像里的人的确是策宸凨的爹娘。 巫妃没有骗她。 只是屋内有异香愈发浓烈。 虞晚舟寻了张椅子坐在,姿势摆的舒服了一点,这才闭眼,等着睡意来袭。 她醒来的时候,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眼睛还没有睁开,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道。 巫妃的哭声断断续续的。 “就因为我冲撞了公主,她就杀了我爹!霍大人,这门是亲手推开的,也是你亲眼瞧见的,这屋子里除了公主和我爹,没有第三个人。” 霍古一脸为难地站在巫家老爷的尸首旁边。 他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公主也被算计了。 可他若是就此包庇虞晚舟,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虞晚舟睁了睁眼,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里的那柄带血的匕首。 门后躲着一位贵夫人,她哆哆嗦嗦地道,“早前听说公主会发疯,难道是公主失了心智,误杀了巫老爷?” 这都给她圆上了? 虞晚舟觉得她们这几人编的听像模像样的。 只是巫妃真的是好狠心,居然为了对付她,谋害了她爹的性命。 霍古见她醒了,连忙上前问道,“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一进来,就觉得脑袋昏沉,一觉醒来,就瞧见了你们。”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瞥见了巫妃用帕子半掩的红唇遮住了上扬的弧度。 “这......” 霍古正沉下脸色,要多问几句,只听下人来报,“摄政王来了。” 闻言,霍古即刻松了口气。 策宸凨来了,自是有法子护住虞晚舟的。 可岂料,策宸凨才一跨进这书房,就听见虞晚舟哽咽道,“怎么办?我好像杀人了。” “......” 霍古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她。 他认识虞晚舟也不是一两日了。 这么犯蠢的事情,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策宸凨脸色沉着,下颚线条紧绷得厉害,几步上前,将她搂进了怀中。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凭着旁人说一两句,就怀疑自己杀人了?” “摄政王!人证物证皆在!你这么说,是想包庇公主这个杀人犯吗!” 巫妃赤红着双目,瞪着策宸凨,撕心裂肺的嘶吼颤抖着。 “我家夫人若要杀人,何必亲自动手,脏了她的手。” 策宸凨垂首,用自己袖子,不紧不慢地擦着虞晚舟手上的血。 巫妃等人皆是呼吸一滞。不等她们说话,又听到策宸凨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我自会帮她收拾那些人。” 是了,有他这么一个杀伐惯了的夫君在,何必虞晚舟亲自动手。 “强词夺理!摄政王,本宫一定会状告到皇上面前,为我爹讨一个公道!” “不用麻烦贵妃了,本王在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去通知皇上了。” 策宸凨拦腰抱起虞晚舟,“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我带你回府。” “......”虞晚舟睁大了眼睛,“这样,不太好吧?” “放心,不 第299章 你如今是不是一心求死 众人簇拥在桑元卓的身边,谁都不敢说话。 追出来的巫妃一瞧见他,就扑在了他的脚前哭了起来。 虞晚舟撇撇嘴,才想说话,就被策宸凨一把推进了马车内。 车帘落下的时候,她只瞧见策宸凨的薄唇微动,对着她嘘了一声。 “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啊。” “摄政王妃杀了我的爹,此仇不共盖天!” 她嗓音很是尖锐,激动到尾音处微微颤抖着。 虞晚舟坐在马车内,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 她拉起了幔帘的一角,偷偷看了看外头。 桑元卓今日的脸色很差,不似平日里那般和气,眉眼横着,瞥了眼抱着他大腿哭嚎的巫妃。 “巫妃,确定吗?” 不等巫妃回答,他又说,“寡人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说。” 就连坐在马车里的虞晚舟都听出了这话里有话,偏生巫妃一心要除去她,坚定无比地同皇帝道,“人证物证皆在!霍古亲眼看见杀我爹的那凶器就在公主的手里。” 虞晚舟觉得,要不她就认了吧。 反正她一切都计划好了的。 可偏生石渊拖来了一个人,巫妃见了此人,脸色骤变。 策宸凨约莫是发现了她在偷看,走到了马车前头,挡住了她的视线。 “今日王妃受邀,独自前往,本王不太放心,安排了人一直跟在她身边,岂料王妃参加的竟是一场鸿门宴。” 石渊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属下一直跟随在王妃身后,一路瞧着她被巫妃哄进了那间书房,也亲眼看着这个人偷偷摸摸的跟在巫老爷的身后,再后来,他满身是血的走了出来。” 那人身上的血迹有些已经干了。 他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着。 杀人的时候不害怕,这会儿东窗事发,倒是害怕了。 “皇上明鉴,小人是受巫妃指使,才杀了巫老爷的。” 又是一个借刀弑父的。 虞晚舟更是好奇了起来,她的手探出马车窗户,轻轻拍了拍策宸凨的后背。 策宸凨转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移动了脚步。 “胡说八道!那是本宫的亲爹,本宫又不是公主那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虞晚舟蹙眉,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女儿弑父,这事情说出来,谁都不相信。 更何况这巫家大小姐在家时惯来受宠,与她的处境截然不同。 “是真的皇上,小人爱慕巫妃已久,有一次巫老爷喝醉了酒,竟是神志不清的要欺辱巫妃,巫妃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所以......” “所以她动了杀心,还把杀人的罪名嫁接到了本王王妃的身上。” 如此一来,她虽再无娘家权势相助,可朝中那么多想除去虞晚舟的臣子皆会高看她一眼。 虞晚舟默了默。 被下人看的是那一次,那没有看见的呢? 真相竟是这样的。 众人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桑元卓本就是心软的人,他本是已经动容了,想网开一面。 可偏生策宸凨冷声道,“新国初建,按律例杀人偿命,若是不依照律法办了此案,往后那些杀人的,只要理由充分,是不是都要放过?” “可......可本宫也是受害者!” 眼下巫妃哪里管自己清白,一心只想着留一条命。 “受害者?” 策宸凨冷眸瞥了她一眼,嗤笑道,“适才你污蔑本王王妃的时候,那般咄咄逼人,不也想要了她的命么。” “本王王妃的命,比你金贵。” 策宸凨朝着桑元卓俯身行了一礼,“本王话已说尽,皇上要如何抉择,本王也管不到。” 说罢,他转身上了马车。 没了他在马车窗前遮挡,虞晚舟连忙放下了幔帘,坐正了身子。 他走进来的时候,俊美的下颚线条紧绷着,余怒未消。 虞晚舟凑了过去,抬手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间。 “你都把话说成这样了,皇帝便是再心软,也一定会按照律例惩治她的。” 不然,他这个新帝难以服众。 “别生气了。” 虞晚舟轻声哄着他。 可策宸凨却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都把她弄疼了。 “如今你是不是一心求死?” 他冷冽的声音紧绷着,微微在颤抖。 虞晚舟这才发现他双目赤红。 愣了愣,她想把手抽回来,无奈这人力气太大。 “以你的才智,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今日宴会就是一个局,你不仅来了,还配合了她们。” 换做以往,她早就自行揭穿了这些把戏,何至于要等到他出面。 今日在暗处保护虞晚舟的人,不是石渊,是他策宸凨。 他看着虞晚舟进了那书房,也看着巫老爷和那个家丁进了书房。 再后来,霍古被巫妃引了进去。 众人围观。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虞晚舟有所行动。 她一言不发,似乎就是想认了。 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自己中毒的消息传出去,所以不让他另请名医。 可她毒发后会失心疯的消息是如何让那些夫人知道的? 虞晚舟呼吸一滞,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没有人能看透她的那点手段,除了策宸凨。 “我在书房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眼前的人都很陌生,缓了很久,神志才清醒过来。” “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杀了人。” “我以为我病发了......” 她言辞恳切,眸底流露出不安和惶恐。 “我真的以为......是我杀了人。” “那匕首沾了血,就在我的手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越说声音就越低,声音也哽咽了起来,眼眶红着,氤氲的泪水含在眸里。 策宸凨蹙眉盯着她瞧。 她惯来是会装的。 这个时候,策宸凨也有些分不出来,她究竟是不是在骗自己。 虞晚舟抓住了他的手,指尖的冰凉温度震了他的手。 “后来你来了,有你在,只是能护着我的,我便也不用做什么了。” 策宸凨还是信了她。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他松开了扣住虞晚舟的手腕,揽住了她。 虞晚舟哼 第300章 你不信我 策宸凨哄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了自家王府前。 他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把手臂给了她。 虞晚舟倨傲地抬着下巴,瞥了他一眼,虽是面上还鼓着腮帮子,尚且消气,但还是把手递给了他。 “除了你,我还能把手递给谁?” “你怎么能不信我?” 她埋怨了几句,快步走进了府中,将他甩在了身后。 王御医是连夜进的王府。 那个时候,虞晚舟已经睡着了。 策宸凨宽衣坐在床榻前,盯着王御医给虞晚舟号脉。 “把她的情况都给本王说清楚了,若是有半点隐瞒,本王多得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策宸凨想明白了,王御医是虞晚舟的人。 他若是不说点狠话,这个老滑头嘴里一定没有半句实话。 王御医哆哆嗦嗦地跟在他的后头,走出了屋外。 “老臣的药丸只能暂时压制,毒一日不解,公主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他抬头看着策宸凨紧绷着的脸色,连忙又道,“不过老臣已经研究出了公主所中的毒是如何做出来的,知道了是那几味毒,便能找到解药。” “要多久?” 策宸凨冷声问着。 初春夜间的风,不知为何有些喧嚣,吹动着他的衣摆。 王御医觉得后脖子发冷。 他低下了头,“老臣实在是说不准。” “你研究出来的毒,自己可吃过了?” 王御医一愣,惊吓地连忙跪在了地上。 “老臣一定会治好公主的。” “十日,若是十日你还拿不出解药,你就把那毒,自己吃下去。” 他冷着面,跨过王御医身旁,回了屋内。 砰的一声,声音很轻。 王御医几乎是跌坐在地上。 十日...... 这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神医再世! 桑元卓应当很是看重皇位,也看重百姓是如何看待他的。 巫妃死罪当诛,可偏生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错就错在,她不该在杀了她爹之后,还要嫁祸到虞晚舟的头上。 从一个受害者成了一个施害者。 桑元卓也知道,即便是他放过了巫妃,策宸凨也不会放过她。 杀了巫妃,他就成了百姓眼中绝情寡义之人。 可若是不杀巫妃,却又成了徇私舞弊。 如何做都不好。 最后,他把巫妃押入大牢,终身囚在那里,永生不得再见日光。 他又亲自用匕首割伤了手臂,代巫妃受过。 如此一来,倒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阿童跪在他的身前,替他换上了药,虽是冷着脸,可眼睛却是红着。 策宸凨走进来的时候,她即刻收拾好了东西,走了出去。 平日里还会行礼,可今日却是瞧都没有瞧策宸凨。 “皇上是不是该立新妃了?” 桑元卓一听此话,连连摆手,“别提这档子事,寡人头疼。” 一个巫妃就够他绞尽脑汁了。 后宫里头再多一个人,怕是他不想要安生日子了。 “阿童待你,一定不会和其他妃子一样。” 皇帝怔愣了片刻,摇头道,“她自幼就跟在寡人的身边,寡人只当她是个妹妹。” 话音才落下,只听外头有盘子落地的清脆声音。 哐当一声,震得桑元卓僵直了身子。 而后,屋里头的两人听见了急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屋内静默了几息。 桑元卓蹙眉看着策宸凨,“你本可以不说破她的。” “是皇上你亲手破了她的梦。” 点破的人又不是他。 策宸凨挑眉回击。 桑元卓微微一叹,转口拿出了一本册子,“这上头都是白玉的名医,若是公主有需要,你看看上面的人,也许能帮到她。” “她无碍,说她中毒的消息是故意放出去的,为了让巫妃入坑。” 虞晚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中毒了,策宸凨自是会在外头维护她。 虽是如此,桑元卓还是看见了策宸凨低头将那名册打开看了几眼后,才又归还给了他。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敲着。 末了,他笑道,“如此最好。” 等策宸凨离开了宫殿,桑元卓又命人招来了阿童。 他平日里一喊,阿童就跑到了他的跟前,根本就不用他等。 可今日,竟是让他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差他险些自己去找她了。 阿童端来了糕点,“适才糕点打翻了,我重新做了。” 桑元卓盯着她,见她神色无恙,这才高兴地拿起了一块糕点喂进了嘴里。 “阿童的糕点,是最好吃的。” 这倒不是他哄人的假话。 他爹唯恐双生子的秘密被族人发现,所以一直把他关在地窖里。 所有人都觉得,他放过了巫妃。 可只有他知道,在那种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久了,人是会发疯的。 放过她? 呵~ 这个女人险些毁了他的计划,他怎么会心软! “当日在地窖,只有阿童做的糕点,才能让寡人觉得是甜的。” 阿童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这世上当真有毒是能让人失心疯的?” 阿童善用毒,自是了解。 她点了点头,“在我们白玉就有这样的一种花。” 顿了顿后,她又道,“之前你送给南蜀国的花中,就有那种花。” 所以,虞晚舟中的,一定是这个花的毒。 “可有解药?” 阿童敛下眉目,摇了摇头,“传说中有,但是我不知道解药是什么。” 王御医虽然做出了相似的毒药,可所用的毒不同,他并不知道那花是毒。 所以,他永远都做不出解药。 “若是皇上需要,奴婢可以......” “不需要。” 桑元卓勾了勾唇,合上了面前的奏折。 没有人比他,更想除去虞晚舟。 虽然他阿爹待他不好,可他那位哥哥桑元拓却是待他甚好。 在知道他的存在后,时常会来地窖见他,偶尔也会让他扮作自己出去。 因为桑元拓,他才得以呼吸到外头的空气,沐浴到日光。 甚至,在阿爹死后,桑元拓成为了族长之后,他给了桑元卓一个面具,让他带着面具,离开了地窖。 “我出去了,你不怕被族人发现我们是不吉利的双生子吗?” “怕什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第301章 只有公主知道的秘密 当时,桑元拓拿着一坛子酒,找到他,同他说,“等我娶了这南蜀公主,就能得到南蜀宝藏的秘密,等到那个时候,整个南蜀都会是我们的兄弟二人的。” 桑元拓一直同他不分彼此。 连江山都愿意分给他。 “南蜀宝藏的秘密......” 昏暗的烛光倒映在了桑元卓的眼眸里。 “到底是什么?” 桑元拓告诉过他,那个宝藏秘密就藏在南蜀的这座旧皇宫里。 所以当初新国初建的时候,他选中了这个地方作为皇宫。 但是阿童已经在这座皇宫里找了足足四个多月,只发现了一处冰窖罢了。 南蜀国灭,皇室中人死的死,伤的伤,能安然活着的,也就虞晚舟一个人了。 巫妃用自己的腰带,自缢在了地牢里。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她死前,策宸凨去过地牢。 朝堂之上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臣子写了奏折,要查明巫妃之死。 但桑元卓却把那位大臣召进了宫,训斥了一顿。 如此一来,朝中大臣更是觉得策宸凨只手遮天,连皇帝都惧怕他。 南蜀臣子自是奉承策宸凨,而出身白玉的臣子更是想除去他而后快。 “这是我们的朝!皇上也是我们部落的首领,凭什么处处被他一个摄政王牵制?” “说什么本为同宗,想当初若非他策家离开,我们这一族怎么会瓦解!又怎么会被南蜀国压着欺辱了二十余年!” 城南的一家酒楼包厢里头,几位大臣义愤填膺地说着这事情。 房门被打开,他们想也没想的便道,“小二,再上些酒!” 女子轻浅的笑声犹如一盆冷水,把他们的酒意驱散了大半。 “公主?” 几人面面相觑着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前的虞晚舟。 “公主!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正派作风,这就是你南蜀公主的做派?” “几位大人说笑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南蜀。” 虞晚舟懒懒地倚靠在门旁,绯色的红唇上扬的弧度犹如春日里最艳丽的花。 “再说了,本宫是正当光明的听,何来偷听一说?” 她一步跨了进去,“我听小二说,诸位大人颇给我面子,来光顾我刚盘下的这家酒楼,便是想送些酒菜过来。” 玉手拍了拍,紧跟着几个小二端着菜肴和酒鱼贯而入。 那些大臣们一下子就看傻眼了。 他们点的都是最便宜的几个菜,最贵的也就是那道松鼠桂鱼,花了三两银子。 可看看公主送来的都是什么。 鱼虾鹿茸,什么罕见上什么。 就连那送来的酒,光是闻,就知道是上等的女儿红。 这样显得他们甚是窘迫。 可送上门来的东西,若是不吃,岂不是不给公主面子。 这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他们便是面上笑着同虞晚舟寒暄了几句后,又坐了下来。 才想拿起筷子吃,这夹起的蛇肉还没有塞进嘴巴里,就听见虞晚舟凉凉地笑了起来。 “诸位大人还真是有勇气。”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大人吃着蛇肉,又喝了一口汤,这才问道。 别说,这蛇肉细嫩鲜甜,还真是不错。 这般想着,他又夹了一块肉,喂进了嘴里。 “本宫若是没有听错的话, 诸位大人适才是在谋划着怎么对我夫君吧?” 几位臣子面色一僵,还未说话,又听到她不紧不慢的道,“你们就不怕我送你们的食物里都下了毒?” 话音才落下,这些大臣们面如死灰一般地丢了筷子,连忙扣着喉咙。 冷不丁地被她吓出了一身汗。 虞晚舟见状,捂嘴笑得更是欢快了一些。 “白玉人都这么开不得玩笑的么?本宫见不得血,怎么会给你们下毒呢。” 她走后,几位臣子几句是僵坐在椅子上。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不吃可惜了。 可万一......真的下了毒呢? 她府上那位王御医可是前朝一等一的御医,会治人,也会用毒。 门忽然被敲响。 走进来一个小二,他恭敬的站在门旁,“公主说了,眼下百废待兴,粮食最是紧缺,公主盛邀你们,还请诸位不要浪费了粮食。” 说罢,他也不走,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摆明了是要他们吃干净了,才能出这个门。 这些大臣倒是想闹,可偏生被虞晚舟拿捏住了把柄。 谁让他们刚刚嘴贱来着。 这些大臣是正午进的这家客栈,将近黄昏的时候,才吃干净了公主送来的这些菜。 他们走出的时候,都是扶着墙出去的。 路上的百姓频频对他们行注目礼。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倒是这些大臣各个都吃的肥头大耳! 反倒是摄政王和温凉大人在街头巷尾摆了粥摊。 虽然朝中白玉臣子的势力最大,可在百姓心中,他们只认摄政王。 故而,当坊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起巫妃之死和摄政王脱不开干系的时候,不少百姓都反驳道,“巫妃杀了她爹之后,还想陷害公主,死不足惜。” 这听着似乎百姓都站在了策宸凨那一边。 可虞晚舟却是听得眉头蹙起。 王御医跟在她的身边,见她脸色不对,还以为她身子不适,连忙要去翻药。 “本宫无碍。” “那公主适才......” 虞晚舟敛着眉目有些冷意。 “你没听出来么?有人在坐实策宸凨和巫妃之死脱不开干系。” 百姓他们不知道真相,只知道帮着策宸凨。 有时候,反倒成了一件错事。 “那公主准备如何?” “还没有想到。” 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她什么也做不了。 回府之后,她正想着要和策宸凨商量此事,就见石渊拿着一张告示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 石渊连忙把手中的告示给了她。 上头的墨迹尚未干,是刚写好的。 虞晚舟拿过看了看,那上头是仵作查明了巫妃之死的真相。 她不是自缢,是被人毒死的。 下毒之人也找到了,就是那个帮巫妃杀了巫老爷的人。 他把毒藏在了舌底,买通了狱卒,在巫妃的饭菜里 第302章 试探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坐在策宸凨的书房里,拨弄着他的毛笔。 策宸凨抬眼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虞晚舟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蹙起了秀眉。 “你知道?”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那个人动不得?连你也动不得?” 除了那位坐龙椅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是策宸凨动不得的人。 “他要取巫妃的性命,还陷害到你的头上?” 虞晚舟的眉目有些凉。 “他同那位巫妃,倒是天到地设的一对。” 杀人之后,都喜欢陷害到别人的身上。 “他在行动前,就已经告诉我了。” 策宸凨看着虞晚舟为他动怒的样子,低低的笑开,宽厚的手掌轻拂过她的秀发。 女子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策宸凨。 “你那日也是故意去地牢的?” 策宸凨摇了摇头,“只是恰巧。” “可他为什么要杀巫妃?” 虽说在地牢终日不见天日对巫妃来说,更是生不如死。 因为他心软了? 不想让巫妃受折磨? 虞晚舟眼眸微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 她抬头看向策宸凨,这人对着她点头,“就是你想的这样。” “......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狠心的人。” 帝王心术,非狠心坐不稳这个龙椅。 她皇帝老爹也是这样。 为了那张龙椅,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只是看着而已。” 策宸凨勾了勾唇,提醒道,“往后你也不要进宫了。” 他眼眸微眯着。 桑元卓虽然掩饰的很好,可策宸凨看得很清楚。 当真仁慈,就不会起了杀心。 巫妃死后,她是葬在了皇陵的。 有小太监看见桑元卓半夜睡不着觉,跑去了皇陵守了巫妃一夜。 可那小太监不知道,桑元卓去看巫妃的坟墓,是为了什么。 夜风萧瑟,卷着湿气。 桑元卓负手在背,眉眼冷着。 “寡人本可以留你一命的。”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几只昏鸦盘旋在上空,扑扇着翅膀,叫的很是呱噪,惹人心烦。 “寡人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留你一命,在地牢终老。”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认出了寡人。” 巫妃入狱后,她一直嚷嚷着要见他。 他去了。 没成想巫妃竟是用他的秘密来威胁他。 “皇上,你真的叫桑元拓吗?” 她站在桑元卓的面前,一脸的了然。 “御医说你身受重伤,失了忆,很多人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可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桑元拓,早就死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桑元拓青梅竹马,他的左肩有一道伤疤,我们洞房那晚,你身上根本就没有刀伤,一丁点都没有。” 且不说那道左肩上的伤疤。 他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怎么会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她知道了桑元卓的秘密,只是不能再留她活着了。 巫妃死后,他亲眼看见了尸体,亲自确定了她没有了脉搏后。 也是他亲眼看着巫妃埋进这皇陵里,连同他的秘密。 那晚,他对策宸凨的说辞是,“寡人思来想去,觉着她当日杀了巫老爷后,一心陷害公主,是存了心让她也死,如此蛇蝎心肠的人,寡人留不得她。” 策宸凨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隔日去了一趟地牢。 说是去查案,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去见了巫妃。 他的那个秘密,策宸凨究竟知不知道? 桑元卓彻夜未眠,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了巫妃。 这个贱女人究竟有没有把他的秘密告诉策宸凨? 天亮的时候,他才回了皇宫。 阿童一早就候在殿外,见他回来,便是迎上去要伺候他更衣。 “阿童,你办的事情愈发不利索了。” 她借巫妃之力除去虞晚舟,可偏生有策宸凨保驾护航。 阿童闻言,脸色僵了僵,低下了头,“是属下办事不利。” “总之,你尽快!寡人等不了。” 宫里头送来了帖子,说是请虞晚舟入宫,可人都没有见到,就被打发回去了。 宫人回禀的时候,桑元卓正在和策宸凨一道喝酒。 “公主不适?” 桑元卓搁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了策宸凨。 “昨夜折腾累了。” 策宸凨漫不经心地说着这话,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桑元卓了然地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尴尬,“原想着这原是南蜀旧皇宫,公主许是会想家,所以寡人才留了你在此用午膳,又把她请了过来,不曾想......” “公主只在她三岁的时候来过这里,为了祭祖。” 三岁孩童能记住什么? 桑元卓挑了一下眉,“摄政王不亏和公主是青梅竹马,对她的事情,甚是了解。” “当时我八岁,同她打赌输了,陪她一起来过这里。” 桑元卓一听,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寡人觉得很奇怪,当时南蜀并无战乱,为何要迁都?这座皇宫明明还很不错。” “南蜀皇帝奢侈无度,他的行宫何止这一处。” 策宸凨不屑地勾唇冷笑,“天冷了他会去岭南宫,那里有温泉,热了就会去避暑山庄,若非后几年战事不断,他还想在另一处修建新的皇宫。” “是这样吗?” 桑元卓喝了一口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策宸凨。 “南蜀国灭,对百姓来说,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他如此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今日宫中百花开,公主不来,可惜了。” 随后,桑元卓指着一处的花,“不若寡人让人移植几盆,让人送去府上。” “多谢皇上好意,不过公主对南蜀没有眷恋,她最讨厌看到南蜀的东西,往后还请皇上不要召她入宫,省得她这里的花草,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桑元卓静默了几息,笑意有些僵住,他点头道,“寡人明白。” 策宸凨走后,阿童盯着他的背影,眉头微拧着。 此人不好对付。 “他知道了。” 有关桑元卓的秘密。 阿童闻言,连忙转身,“属下这就去杀了他。” “恐怕你连他的身都无法靠近。” 桑元卓晃 第303章 就凭你 虞晚舟近日一睡就是大半日,清醒了没多久,又躺下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都是暗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了进来,周身有些潮湿。 这场雨应当是下了很久的。 王御医那老头子给的药愈发没有用了。 她轻蹙着眉头,思绪有些乱。 不能再等下去了。 策宸凨一回府就听下人说她睡了一整日,连饭也没有吃,就先去屋里头找她。 走进寝房的时候,瞧见她正坐在灯下捧着一本册子。 他走过去看了看,嘴角忍不住抽。 又是那本二三事。 “就这么好看?连房门都不出了?” 虞晚舟故作惊讶地抬头看他,又诧异地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 “一直都没有翻出来,今日闲了拿出来,没有想到一看就是一整日,天都黑了。” 她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说罢, 她就要起身拉着策宸凨往外走,却被他拦了下来。 “外头风疾,我让人把膳食端进来吃。” 虞晚舟也没有说什么,脑袋埋在他的身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打了个哈欠。 那日在巫家的书房里中了迷魂香,身子就愈发差了。 王御医说,许是那迷魂香下得有些重了。 虞晚舟轻蹙着秀眉,她原本的时间还多一些的。 都怪那个巫妃。 死了也是活该。 她心里头有些不顺气。 外头的雨下个不停,雨声打在屋檐上,响声很是恼人。 虞晚舟倒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策宸凨站在床前定定地看着她,眉头紧蹙了起来。 屋外传来急急地脚步声,“王爷,不好了!” 有一帮乱贼趁夜举着火把,在邻城内厮杀,打的是南蜀皇室的名号,为复国而来。 桑元卓不得不命策宸凨即刻出兵。 好在只是在邻城,三个时辰就能到。 天亮的时候,虞晚舟用着早膳,听着石渊禀报。 “王爷说了,明晚他就能赶回来。” 一帮不成气候的乱贼,费上一两日就能收拾干净。 可到了第三日,邻城还未传来消息。 虞晚舟心下一沉,把王御医给她的最后那几颗药丸一并吞下后,进了宫。 这皇宫是南蜀旧皇宫,里头的建筑都有着南蜀昌盛时期的影子在。 桑元卓正坐在凉亭中下棋。 黑子是他,白子也是他。 “皇上自弈,是不是有些太无趣了?” 她站在桑元卓的面前,此时连行礼都懒得了。 “摄政王不让公主入宫,公主不请自来,有什么事情吗?” 一颗黑子入局,白子皆输。 桑元卓兴致全无的摆手,命人撤下了棋盘。 “跟你说话真费劲。” 虞晚舟不知道那王御医的药能支撑她到几时,耐心也跟着消磨了大半。 “那就开门见山。” 桑元卓定定地看着虞晚舟,“公主可知道,那帮叛贼打的是谁的名号?” 如今南蜀皇室的人,除了她,都死光光了。 要起义复国,自然是要打着她的名号。 “一切皆因公主而起,今日摄政王只是因公主举兵杀敌,来日呢?还有很多麻烦在等着他。” 虞晚舟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原来皇上也容不下我啊,朝中那些臣子对本宫也颇有微意,想来也是你的旨意。” “寡人不想杀公主。” 虞晚舟撇撇嘴,“你是不想杀我,但你想杀策宸凨。” 他位高权重,在百姓心中有威望过桑元卓。 这个皇帝自是容忍不了策宸凨的存在。 “公主应该清楚,有什么办法保全他。” 虞晚舟敛下眼眸,脸蛋也透着几分冷意。 她抬眸看向桑元卓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桑元卓觉得是策宸凨在盯着他。 这两个人愈发相像了。 又或者应该说,她和策宸凨本就是同一种人。 虞晚舟环顾了一圈这座御花园,轻轻地笑了起来。 “听说这个皇宫里有南蜀的宝藏。” 桑元卓几乎是眼前一亮。 她果然知道! “只要公主说出秘密,寡人自会摄政王无恙。” “他何须你保?” 虞晚舟神情不屑,看向他的目光里也是透着几分的鄙夷。 就凭他? 什么玩意! “况且皇上你觉得本宫会信你的话吗?” 自古只有嘴巴紧闭的人,才能安然存活于这个世上。 只要她不愿意,谁都别想从她的嘴里套出真话。 “不过本宫若是今日不说出来,皇帝你也不会让我走出这个皇宫吧?” 她轻轻地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就道,“那个秘密就藏在南蜀始祖所画的那个壁画上。” “皇上你应当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吧?” 虞晚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过南朝这么多个皇帝下来,谁都没有参透那壁画上的秘密,本宫也没有那种才智,更是看不懂,所以这种事情,皇上还是不要指望本宫为好。” 她转身就走出了凉亭。 阿童站在桑元卓的身后,“皇上,需不需要......” “放她走。”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万一是假的,她又死了这里。 那南蜀的宝藏就再无见天日的可能。 桑元卓去看了那壁画,明日临摹了下来。 临摹的人都生了一场怪病,眼睛瞎了,嘴巴也哑了,耳朵也听不见了。 被人丢去了荒山自生自灭。 只是这几人福大命大,被上山采药的王御医给碰上了。 他王御医正愁着解药亦是。 总不见得他自己以身试药吧。 他一看这几个废人,连忙救治了他们的伤口。 最后,他把字刻在了木板上。 这几个人摸了摸那木板。 “能否做我的药人?” 只是迟疑片刻,他们连连点头,但激动万分。 “你们还有话要说?” 王御医那小刀递给了其中一个人,又给了一个木板。 那人用力地刻着字。 “我们要报仇!” 可至于是什么仇,他们也没有明说。 王御医答应了他们。 报仇这个玩意。 公主熟悉啊。 只要他做出了解药,解了公主的毒。 公主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定会帮他们报仇的! 王御医又看这几人是被人弄哑弄瞎弄聋的 第305章 还要和离吗? 策宸凨浴血奋战归来的时候,城内人人自危。 听说是皇帝被人刺了一刀。 可是谁刺的,谁都不敢说,瞧见了他的大军归来,更是躲了起来,闭门不出。 策宸凨本是远回府的,却被候在门口的阿童拦了下来。 “事态紧急,还请王爷先进宫一趟。” 入了宫,皇帝的寝宫前跪着不少宫人。 见他来了,皇帝屏退了众人。 他躺在床上,心口那一块包扎着伤口,有鲜血沁出。 “犯人可抓到了?” 策宸凨冷着脸站在床榻前,也没有过问皇帝的病情,只是照着惯例问了问刺客的情况。 “抓到了,不过她......还是摄政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桑元卓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策宸凨冷笑了起来。 “皇上该不会是想说,刺伤你的人,是本王的王妃吧。” 支走他,就是为了对付虞晚舟。 邻城的确是叛贼,可这一帮叛贼是谁私下养着的,还真当他不知道? “本王有没有说过,不准动她?” 殿内静默了几息,皇帝抬起沉沉的眼皮,很是虚弱的样子。 “寡人怎么会动你的人?若不是因为刺伤寡人的是公主,她早就被阿童一剑毙命了。” 策宸凨眼眸微闪,后退了一步,冷声问道,“她在哪里?” “阿童知道。” 他转身走了出去。 候在外头的阿童朝着策宸凨俯身行礼之后,便转身往一处走去。 策宸凨便是跟了上去。 在一处宫殿外头,阿童停了下来。 “王爷放心,公主被我照顾的很好。” 阿童没有说谎。 虞晚舟被关在这里,吃的用的并不短缺。 她想要什么,阿童就置办什么。 只是不能出这个殿罢了。 策宸凨走进去的时候,虞晚舟起身迎着他,晃了晃他的手臂。 “着实麻烦了,我真的伤了皇帝。” 策宸凨眼眸一沉,冷声道,“你毒发了。” “没有,刺他的时候,我清醒得很。” 虞晚舟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 策宸凨问她为什么。 其实她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动手。 是桑元卓自己刺了自己一刀。 刀刃刺进去的时候,鲜血一下子把他衣领染红了。 等到侍卫们过来的时候,那匕首已经丢在了地上。 然后这个狗皇帝说,“事关摄政王王妃,不得声张。” 虞晚舟想,是不是每一个当皇帝的人都是这么的狗? “因为......我嫁给你,不止是让你覆灭南蜀,更是想让你做一国之主,这样我便不用再对着谁低声下气了。” 就因为这样? 策宸凨冷笑出声。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 “不管你信不信。” 虞晚舟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这次没有杀死他,真是可惜了。” 虽然虞晚舟刺杀皇帝的消息,人人皆是闭口不谈。 可连坊间的五岁不到的小孩子都知道了。 当初巫妃犯了罪,皇帝可是没有手软过。 若是策宸凨包庇了虞晚舟,那朝中臣子岂会让他有一日安稳日子! “皇上说了,他会留我一命,也会放我出宫,所以你也不必管我,留下和离书你就走了。” 有了和离书,策宸凨便也不会被她拖累了。 这不是皇帝的要求,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桑元卓想用她牵制策宸凨。 做梦! 她宁愿让策宸凨对自己死心,也不会让他受制于人的。 “你想要后位?” 策宸凨微微颔首,“那我帮你。” “......” 虞晚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你为什么是这个神情?不是想要后位么?造反我也不是没有做过。” 一回生两回熟。 虞晚舟听他这般无谓的口气,颇有这个意思在。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分明不是让他真的去造反的意思! 不等她说话,策宸凨又道,“桑元卓敢把你囚在这里,本就该死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 虞晚舟连忙起身拉住他,“不要冲动。” “你还要同我和离吗?” “......” 虞晚舟咬唇,“不了。” 策宸凨的那双湛湛黑眸里才有了星点的笑意,“我们回家吧。” 他朝着虞晚舟伸出了手。 虞晚舟迟疑了一下,扬起小脸对着他摇了摇。 她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策宸凨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是皇帝算计了你,这笔账,我自会同他算。” 虞晚舟眉心一沉。 她这才发现,策宸凨适才说的要杀了桑元卓,不是为了哄她。 这个人真的起了杀心。 策宸凨解下了披风,罩在了虞晚舟的身上,而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脚踢开了殿门。 阿童一直候在那里。 见策宸凨抱着虞晚舟走出来,也没有上前阻拦。 她只是道,“皇上是怕王爷你不在,公主会被朝中大臣刁难,所以才暂时把公主留在了宫里,等你回来把公主接回去。” 虞晚舟蹙眉,抬头同策宸凨对视了一眼。 策宸凨适才在屋里说的话,显然被阿童听见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解释。 可阿童大抵是不知道,让策宸凨起了杀心的,从来不是因为虞晚舟被囚禁在宫中。 而是桑元卓不该动了那些心思。 对付他可以,但是对付虞晚舟不行。 虞晚舟被策宸凨抱上了他的马背,一路奔驰回了王府。 路上不少百姓都瞧见了。 有孩童不解地问着身旁的娘亲,“公主刺杀皇帝,不会被赐死吗?” 那年轻妇人连忙堵住了孩子的嘴巴。 策宸凨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如今位高权重,受万民敬仰,但不代表大家都忘记他以往的那些事情。 策宸凨带着虞晚舟回了王府,安置她回屋睡觉后,自己便离开了。 虞晚舟却是睡不着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王御医来了。 照旧对着她号脉,说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话,“公主不要思虑过重。” 虞晚舟在屋内又等了一会,可一直到天黑,也没有见策宸凨回来。 等下 第306章 他真的有这个打算 虞晚舟靠在墙壁上,抬头望着夜空,绯色的红唇无奈得撇了撇。 今夜乌云遮住了明月,挂在回廊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来回晃动,大抵是有一场暴雨将至。 她知道策宸凨在气什么。 答应了他不去宫里的。 可他前脚刚领兵离开,她后脚就进了宫。 只要她不愿意,安生地待在府中,那个桑元卓其实也拿她没有办法。 总不能把她强行从府中请去宫里。 桑元卓的那些伎俩,若是没有她的配合,根本就不成事。 眼前树影晃动,有一个人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公主?” 虞晚舟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平武被站在暗处的她委实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今夜风大,瞧着又要下雨了,若是你淋病了,少主是要责怪府中下人的。” 策宸凨自是不会对她说什么,只是可怜了府中的下人。 虞晚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书房。 意思很明显,你家少主正和我冷战呢。 可平武却是困惑地上前,“你来找少主吗?他不在府中。” “......”虞晚舟拧着秀眉,“武叔,你骗谁呢?我明明看着他书房内的灯熄了的。” 平武却是很坚定地上前,便说便推开了门,“少主真的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应声打开。 借着平武手中提着的灯笼,她的的确确是没有看到书房里有策宸凨的身影。 “这里有密道?” 平武觑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策宸凨居然瞒着她! 虞晚舟有些不开心了。 她甩袖走回了屋内,脚步声一声重过一声,瞧那架势,恨不得把脚底下的砖块给踩碎了。 如果她可以的话。 策宸凨一夜未归。 虞晚舟也就强挺着精神彻夜未眠。 鸟啼声透着亮起的日光传进了屋内。 下人来请她用膳,她却是打着哈欠,倒头睡下了。 吃不吃的,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胃口。 那件快做好的男子青衫,也被她丢在了一边,没什么兴致去收尾。 温凉夫人是正午来的,见她兴致缺缺,眉心紧蹙着,似乎是压着什么事情,便是问了几句。 “他昨夜没有回来,也不同我说话。” 她闷闷地道。 岂料,温凉夫人听了竟是道,“我家夫君也是如此!” 昨夜沐浴后,她还以为温凉就在房中等着她,可她抱着衣服走进去的时候,屋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她问了一圈,才从门房的口中得知,温凉出门去了。 至于去哪里,温凉也没有交代。 虞晚舟听着,心里一沉。 这策宸凨该不会真的在密谋造反的事情吧? 她心头压着这事情,不安地坐在厅内,一直到黄昏余晖快要落下最后一道光的时候,她才忍不住撑着伞站在了府前。 这雨从昨日半夜开始就淅淅沥沥的下着。 雨势不大,风骤了些。 刮得人浑身发凉。 她在门口等了许久。 下人们提着灯笼爬上了梯子,将灯笼挂在了匾额的两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听见巷子口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虞晚舟撑着伞,提着裙子,小步走下了石阶,身子往前探了探。 那个骑马穿街走过来的人,不正是她夫君么。 大抵是策宸凨也瞧见了她,骑马的速度快了一些。 他才翻身下了马,虞晚舟撑着伞迎了上去,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一直守在门口的石渊道,“公主等你很久了。” 从昨夜就开始等。 策宸凨的身上沾着些许的凉意,宽厚的手接过她的伞是,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却很是温热。 “我去办了点事情。”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事情吧?” 虞晚舟轻蹙着秀眉。 她说想要后位,也只是随口胡诌的罢了。 当时只是想要策宸凨给她一封休书。 哪里知道这人执拗至此,竟是当真了。 虽然她皇帝老爹昏庸无道,但百姓近一年多来饱受战乱之苦,同她逃脱不开干系。 她已经让百姓受过一次苦了,并不想战事再因她而起。 策宸凨大抵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牵着她站在了廊下,骨节分明的手抚平着她蹙起的眉心。 “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 虞晚舟是真的急了,她用力地拉着策宸凨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 “南蜀国灭时,多少百姓冻死饿死,他们都是无辜的,如今他们的日子还不容易好起来了,总不能再因我而起。” “当初没有你做幕后推手,南蜀国也会灭,这是迟早的事情。” 战事发生在冬日,便会有人冻死。 若是发生在春日,夏日,又或者秋日,也会因为各种病疫而导致百姓死。 这是能预料到的。 战事一起,死的人就多了,没有及时处理好时候,就会有瘟疫。 “没有你,海寇和白玉部落也会联手灭了南蜀。” 因为当初百越族就是被南蜀瓦解的。 灭族之仇,不可不报。 “暴君昏庸无道,被杀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那么刚好,她也有想为她母后和外祖父报仇罢了。 “可这次不一样。”虞晚舟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策宸凨似乎打定了主意。 “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这位,为了皇权,也会牺牲百姓。” 邻城的叛军就是这么来的。 哪有什么叛军打着南蜀皇室的旗号。 根本就是桑元卓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我不想跟他争什么了。” 闻言,策宸凨轻笑了一声,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什么时候用你去争了,哪一回不是我办妥的?” 她就是动动嘴的人。 处理办事的人向来都是他。 “......” 虞晚舟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以前她还觉得策宸凨挺好说话。 一直都是她说一不二的。 原来不是吗? 这固执听不进人说话的样子,是跟谁学的? 策宸凨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还冒着热气。 “路过街口的时候碰上了卖肉包的,就原先在南蜀皇城的那家。” 原先可是要排着长队买的 第306章 所有灾难都是因她而起的 她背过身去,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肉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好像所有的灾难都是因她而起的。 桑元卓连着数日都没有上朝。 朝中大臣争论不休,白玉人非说是那位亡国公主想刺杀皇帝,而霍古和一干南蜀臣子自是不敢,吵得是不可开交。 甚至在民间一些客栈茶馆,南蜀人不接待白玉客人,白玉人开的店也不欢迎南蜀人。 时日一久,矛盾积压下来,打架斗殴的事情就多了。 朝中大臣也是互相包庇着自己的百姓。 最后闹到了大理寺。 温凉看着堆积如山的案子,两眼一翻,差点没有厥过去。 他是南蜀人,白玉大臣和族人自是不服他。 “这案子判的不对!明明就是那个南蜀人滋扰生事,我白玉族人忍不下去才打得他,先撩者自贱不懂吗?” “......你既然不信我,那为什么要把案子递到大理寺?” “本大人原以为你这个人老实本分,是个能公平办事的,没有想到......” 那位大人冷哼了一声,差点没有把温凉给气死。 后来温凉索性也告病了。 这样的烂摊子,谁爱去收谁去收。 做皇帝的那个都没有出声呢,他做什么事情! “西街又打起来了。” 虞晚舟抱着念念在院中玩着平武买来的小乌龟,抬头就听见门房在看热闹。 这是今日第几起了? 这场怒火烧着烧着,终于烧到了摄政王府上。 南蜀百姓受了欺辱,自是要找她这位公主说理去。 可这些百姓才一聚在府前,人群中就有人在冷嘲热讽。 “你们还信你们那位公主呢?” “你们南蜀国灭的时候,皇室除了她,都死了,你们没有怀疑过么?”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公主的夫君是你们摄政王,难不成他还保不下公主吗?” “笑话!独独你们公主能独善其身,你们就不怀疑,当初那场战事,是你们的这位公主在背后搞事情?” 因为南蜀皇室欠了她人命。 其实这样的传言,早就在坊间传开了。 只是从来没有人相信过。 可当外人提起这件事情,那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南蜀国灭,真的是因公主而起。 聚集在府前的百姓神色不明的安静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虞晚舟就是整个南蜀的罪人。 若非因为她,南蜀怎么会被外敌入侵? 他们南蜀百姓也不用低头看人脸色度日。 “公主!当初南蜀被倾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门口的百姓叫嚣了起来。 石渊抱着剑,沉着脸上前,和一众侍卫把百姓拦住。 “闹什么?这里是摄政王府前!看清楚了!” “石大人!你也是我们南蜀人,难道你今日也要对我们下手?” 南蜀百姓被白玉族人欺压了太久,心里头一直憋着一股气。 如今找到了突破口,冲着石渊就吵了起来。 “我若是想对付你们,早就亮出剑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们苦口婆心?” 石渊有些无奈。 “你是宫里头的人,也一直跟着公主,那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百姓们咄咄逼人,不肯放过他。 “这有什么可说的?昏君无道,你们的日子当初也很好过吗?” 官府欺压百姓,闹出了多少人命,何曾见皇帝管过? 每年税收都强行收取,才不管百姓的死活。 这难道不是南蜀皇帝的意思么? 百姓们哪里想起的那些事情,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国家没了。 他们聚集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 在喧闹声中,马蹄声不紧不慢地响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石渊正拼尽全力拦着要冲入府内的百姓。 只听谁喊了一句,“摄政王来了!” 仅是这一句,震慑的暴乱的百姓都不敢再动。 策宸凨是什么人? 他在南蜀皇帝手底下办事的时候,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朝廷鹰爪。 如今是在战场杀人无数的战神。 谁敢在他的面前叫嚣? 不想活了? “聚在这里做什么?” 他骑在马上,眉目微凉,低哑的声音不紧不慢,蓄着一丝凉薄。 那些争吵的声音,他适才怎么可能听不到。 可谁也没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这个。 有几个反应快的书生模样的人,走到马前,像模像样的拱手俯身行礼,全然不见刚才暴冲的凶恶模样。 “王爷,我们南蜀人受他们白玉人欺压已久,不少受了冤屈的人投诉无门,大理寺卿也不管事,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公主的。” 闻言,策宸凨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公主身子不好,你们不要吵到他。” 言则,不论他们怎么吵闹生事,他都不会让虞晚舟出面管他们的事情的。 “可我们......” 策宸凨翻身下了马,站在那几个书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仅仅是在气势上,就压迫的人不敢再说话。 “至于那些案子,本王已经全部交给皇上了,他自会处理。” “皇上?可皇上是白玉族的族长,他.......” 策宸凨敛着凉薄的眉目,转头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人。 那人声音低了几分,头也垂了下来,不敢同他对视。 “我们不是信不过他,可......” “皇上大病初愈,案子积累甚多,本王已经和皇上说好了,南蜀人犯的案子,都由他处理,至于白玉人犯下的事情,本王亲自处理。” 这倒是又另外一回事情了。 大家都知道,桑元卓宽和心软,若百姓真的犯了事情,在他手底下判案,刑法也会按最轻的处置。 而落在策宸凨手里的案子那可就不同了。 他一贯心狠手辣。 如此一来,这些闹事的南蜀人心里头倒是平衡了不少。 这么处理,也是为了避嫌。 于是,他们纷纷散开了。 策宸凨几乎是用了晚膳后,就一直待在书房内。 虞晚舟端着面去找他时,他一边吃着面,一边还在看案子,紧蹙的眉头从未舒展过。 若不是因为她,策宸凨便也不用这样左右为难了。 “这么多案子,一两 第307章 公主没了 灯火下,虞晚舟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策宸凨单手撑着脑袋,手里握着的笔松了几分,身子微微晃了晃之后,就趴在了桌子上。 虞晚舟试探地喊了几声,“策宸凨?你困了吗?” 回应她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自然是困的。 她直接把宁神粉揉进了面条里,又用猪骨熬了足足两个时辰,都熬出胶了,才下了面条。 这个人甚是警惕,只有这个法子,他才吃不出来。 一阵夜风出来,窗户随之被打开,被风吹斜了的雨线飘进了屋里头。 虞晚舟起身关窗时,冰冰凉凉的雨水扑在了她的面上。 她拿了一件披风,罩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着那叠得很高的案卷,“很快就结束了,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挂在回廊上的灯笼随风摇曳着,有几盏灯已经被风吹熄灭了。 女子脚步声轻浅的响起。 一道闪电如游龙一般,划破静谧的夜空。 轰隆的雷声响起,震得四处犬吠不止。 万家亮起了灯火。 披风落在了地上,策宸凨坐起了起来。 他单手撑着脑袋,心里头说不出的不安。 上一次这般的不安,还是在策家被灭门的前夜。 也是这样一个打着雷声的雨夜。 屋内早已没了虞晚舟的身影。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经过策念念的房间时,他站在门口往里头瞧了瞧。 两个侍女围坐在她的摇床旁,低头正绣着东西。 而那个孩子睡得倒是香,半点都没有被雷声吓到。 倒是个心大的孩子。 策宸凨轻轻将门关上后,才回到了屋内。 彼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乌云压城,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策宸凨的手才搭在门上,身后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是石渊。 “遭了,出事了!” 早在半个时辰前,虞晚舟登上了城墙。 这个斑驳不堪,原本属于南蜀的城墙。 那个时辰,只有几个忙于生计的摊贩和路人出了门。 “南蜀国灭,本宫的确责无旁贷,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希望本宫走后,再无南蜀白玉之分,再无战事。” 雨丝连成了线,烟雨之中,一条红色丝带随风落在了地上。 策宸凨赶到城墙下的时候,他没有瞧见人。 连尸首都没有瞧见。 空气中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可低头看的时候,地上没有半点血。 守在城墙的侍卫告诉他,血被大雨冲刷了。 怎么可能冲刷的这般干净! 就像她从未来过一般。 “她人呢?” 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颚滴落,他声音冷得不成调,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侍卫静默了。 倒是有个在城门口摆摊的小贩胆怯怯地同他道,“公主没了。” “什么叫没了!” 他嘶吼着,双目赤红。 没有人给他答案。 雨声淅淅沥沥的不绝于耳,打在他的身上,好像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不见尸首,他绝不立碑。 但所有人都默认了,南蜀那位亡国公主死了。 白玉臣子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好像是什么大仇得报了一般,上朝时不见平日里的戾气,各个都是神采飞扬。 倒是南蜀大臣那一派和霍古那一派的臣子,纷纷告假。 桑元卓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沉了下来。 “若是死了,那她的尸首呢?” “摄政王也在找。” 这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说那位亡国公主死了,可尸首却是找不到。 桑元卓也不信她就这么死了。 这位新帝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个南蜀始祖留下来的壁画,眉眼深沉。 屋子四面窗户都紧闭着,被帘子拉上。 唯一的灯火是阿童手里拿着的那盏灯笼,把桑元卓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壁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寡人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得知了?” 阿童敛着眉目,出声宽慰着,“皇上聪明过人,只是一时间没有看出来罢了,总有一日能参透这其中奥秘。” 殿内静默了几息,只有雨声拍打着窗户的声音。 “金蝉脱壳?” 桑元卓冷哼一声,“寡人才不信她死了!” 他甩袖转过身,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他阴沉的侧脸上。 “派人盯紧了策宸凨,寡人要在他之前找到虞晚舟。” 不能让她带着南蜀宝藏的秘密,就这么消失了。 虞晚舟消失的那一日,王御医托一个小孩递来了一封信。 说是公主没了,他伤心欲绝,身子大不如前,隐居去了。 策宸凨命平武去找他,可王御医和虞晚舟一样,仿佛消失了一般。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如同信上所写,隐居。 摄政王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去朝上,桑元卓派宫人去府上请了五六回,宫人连王府大门都没有进去。 一开始,那些白玉臣子颇为高兴。 “他摄政王不来更好,没了他,好像我们朝不行了似的。” 不止这些臣子是这样想的,其实桑元卓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只是隔三差五地让宫人去跑一趟摄政王府,让百姓瞧着那宫人吃闭门羹。 百姓们见状,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真的是他们的公主做了覆灭南蜀的幕后推手。 朝堂上的那些权力争斗,他们小老百姓也不想参与,只想安心把好不容易起来的日子过好。 偶尔碰上几个白玉族人,小吵小闹起来的时候。 白玉族人总会用虞晚舟来羞辱他们。 “你们还有什么脸出门?自己的国竟是被自己一直敬仰的公主给覆灭的。我若是你们,早就去扒了那公主的坟!” 南蜀人低着头不言。 可下一瞬,这些出言不逊的白玉族人就被巡逻的卫兵们抓了起来。 问是犯了什么罪,卫兵们直接回一句,“你心里没点数?” 白玉族人被抓的多了,那些白玉大臣就像是捏着把柄一样,在朝上状告了策宸凨。 可桑元卓却说,“那些百姓是犯了其他的事情,与摄政王无关。” 朝堂上又因着此事闹了起来。 桑元卓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亲自出宫,去了一趟摄政王府上。 第308章 不是他的就永远不会是他的 桑元卓无语地沉默了。 他从前怎么会觉得策宸凨并不像是外界传的那般冷厉? 或许,眼前这个根本无法商谈的人,才是真正的策宸凨。 因为虞晚舟不在了,所以他仅有的一点温和也随之不见了。 “摄政王你这个样子,让寡人很难办。” 哐当一声,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块牌子被策宸凨扔在了桌子上。 桑元卓拿过一看,正是虎符。 是他今日所来的目的。 他什么都还没开始说,策宸凨就自己拿了出来。 当虎符就摆在他的眼前,他却是犹豫了。 “摄政王,寡人并非是这个意思。” “本王不想干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打发了桑元卓。 可这虎符收回来没有多久,皇城就出了一件大事情。 白玉人觉着他们的人被朝廷抓走,都是南蜀人害得。 连夜放了几场大火。 南蜀人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日子就这么被破坏了,他们抄起家伙,杀红了眼,和放火的白玉人当街就干了起来。 桑元卓连夜命将士去镇压。 可将士都是南蜀人,原本就是跟着策宸凨一路从边塞打过来的。 将士们领命而去,见杀疯了的南蜀人站在上风,自是不怎么管。 桑元卓听人通报后,神色大变,亲自出了宫。 “你们都在做什么!” 他怒斥着这一帮将士。 将士们即刻跪在了地上。 “臣等已经尽力了。” 为首的副将更是道,“臣等不敢出手,怕伤了百姓。” 伤了自己南蜀人,心里头过意不去,伤了白玉人,朝中那些白玉大臣岂会放过他们? “......” 桑元卓算是看明白了,他拿了虎符也没有用。 这些将士都是跟着策宸凨出生入死过的。 他们根本不认虎符,只认策宸凨一个人而已。 眼看这死伤越发多了,桑元卓不得不再次登门。 他在厅内等了许久,也不见策宸凨来。 候在的大厅的是平武,他见桑元卓焦急地来回踱步,也只是平稳地道一句,“皇上稍安勿躁,今日小主子许是想娘亲了,吵闹的不肯睡,王爷哄了她许久还没有好,怕是要等上一会。” 等上一会? 桑元卓冷哼一声。 他一炷香之前来的时候,平武就是这么同他说的,现在又是这么个说辞。 究竟还要等到多久? “百姓死伤无数,不论伤亡的是白玉人,还是南蜀人,都是摄政王的百姓不是吗?” 他虽是忍住了脾气,但还是忍不住口气重了一些。 “公主不见了,眼下对王爷重要的是小主子。” 桑元卓几乎无法反驳这句话。 他又静默了。 端上来的茶凉了又温,换了好几盏,快把桑元卓的耐心消磨干净了,策宸凨这才缓缓走了过来。 桑元卓连忙把他请了出去。 策宸凨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负手在那一站,那些将士们就开始动手做事了。 百姓也打的差不多了,该倒的基本也都倒下了。 这么些时日积累在心中的怨气,总算是有了个出口。 仅有的数十人站得也是东倒西歪,嘴巴上还不饶人。 “你们为谁拼命呢?你们的那位公主都......” 话到了嘴边,那白玉人觑了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策宸凨,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这些话,在旁人面前说可以,大不了就是一顿打,在策宸凨面前说,那可就是丢性命的事情了。 虞晚舟走了,好像把这位摄政王的人性也一并带走了。 南蜀人对着那白玉人啐了一口。 “我们南蜀公主怎么了?她依旧是我们南蜀百姓的骄傲!” “南蜀皇帝残忍无道,害死了她母后,害死了她外祖父一家,换做是你,此仇报不报?” “就算你真的去报仇,你能做的比她更好吗?” 得忍下多少的憋屈,一直伏小做低,才能换来复仇的成功! 这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出来的事情! 换做他们这些男的,未必能做的比她还好! “往后若是再有一句羞辱我们南蜀公主之言,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此话一出,很多南蜀人随之应声。 那杀红了的一双双眼睛,着实把挑衅不断的白玉人给震慑住了。 这一次他们知道,这些南蜀人不是在开玩笑。 桑元卓回到宫里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憋闷。 他大手一挥,屋内的瓷器都被他砸了个粉碎。 阿童静候在一旁,没有出声。 虞晚舟是动不得的。 他只是动了那么念头,只是虞晚舟自己走了,这百姓就险些控制不住。 若是他再动了策宸凨,那百姓和将士都不受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阿童,这皇位是寡人偷来的,是不是当真就拿不住?” “皇上,日久见人心,言则,人心是可以收买的。” 阿童冷静地说出此言。 桑元卓转头,定定地看着她。 “所有的人心都是可以被收买的?” 阿童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些人不能。 对他再好,也温暖不了。 桑元卓开始颁布各种皇命,减免赋税等诸如此类收买人心的措施。 他也把虎符归还了策宸凨。 将士只认策宸凨一个人,他拿了虎符,反倒是会惹得这些将士不快。 第一年,他花了重金,给将士们做了新的盔甲,每一个都无坚不摧。 “别说,这个皇帝,比咱们南蜀皇帝好多了。” “眼下又没有战事,这些盔甲穿着又厚又重,到了夏日我们可怎么办?” 皇帝的爱,有时候臣子承受不起。 第二年,他给每一户百姓家中分发了一百两银子。 国库都险些空了。 家中人头少的百姓自是高兴,可人头多的却觉得这银子给的不公平。 总之,怎么做都不得好处。 桑元卓听着阿童说,“那些人头多的百姓说,应当按人头给钱。” 有些家中这银子分配不均,还闹起了分家。 桑元卓听闻后,一言不发地坐在那个南蜀始祖留下的壁画前很久。 如果被他找到了南蜀的宝藏,国库也不会空虚,他也不会被百姓背后辱骂。 桑元卓握 第309章 想给摄政王续个弦 可他始终都参透不出来这壁画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策念念第三年的时候,已经能把一整本的三字经背下来了。 院中那棵从南蜀皇宫里移植过来的夹竹桃终于在春天的时候有了花苞。 这棵夹竹桃移植过来三年了,不见绿叶,不见花蕊,府中的下人都说,许是这棵树活不成了。 可没有想到在被风霜压折了几根枝后,竟是活了。 这三年,策宸凨时常在树下一站就是一整天。 策念念也喜欢一股墩的坐在树下掘土玩。 她得了什么稀奇的好玩意,都埋在了这个树底下。 这日下过了一场春雨,花苞终于在日光下盛开了。 策念念高兴地在树下又是蹦跶又是拍手。 策宸凨站在院前,看着那棵终于活过来的夹竹桃,眸光微微一震。 策念念一路小跑的奔向她,她原地蹦跶了好几下,却怎么也够不到自己爹爹的手。 爹爹实在是太高了,她的小脑袋连爹爹的膝盖都够不到。 “爹爹,抱。” 策宸凨屈下身子,却是对着她道,“你哭一个,哭出来了就抱。” “......” 策念念出了襁褓之后,很少会哭,连摔跤了眼眶都没有红过。 和她娘亲,着实不同。 策念念正在原地,很是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愣是半点眼泪都没有挤出来。 于是,候在一旁的平武听见他家少主对着小主子说,“你这样不行啊,你娘亲的绝技半点都没有遗传到。” 策念念很是无语地抬头看向了平武。 平武两手一摊,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策念念撇撇嘴,“得娘亲教才行。” “等你娘亲回来了,让她教你。” 策念念闻言,又拉了拉策宸凨的手,“那娘亲几时才能回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但回答她的只是一片沉默。 “爹爹,你们大人都爱打赌吗?” 策念念想起了前天在对面小摊上吃馄饨,摊头的老板和老板娘当街就打起来了。 “当时,老板娘对老板说,谁先低头找对方,谁就是狗。” 策宸凨耐着性子听她说话,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昨天老板娘也没有回家,今天我又去吃馄饨了,听说老板娘跟人跑啦~” 紧跟着,策念念说了一句让平武庆幸她是少主女儿,不然一定会少主掐死在当场的话。 “爹爹,你说娘亲也和你打赌,谁先低头谁是狗,三年都过去了,你也没有低头,她也没有回家,她没有回家是不是因为她也跟人跑啦?” “......” 平武看着策宸凨眉眼阴沉了下来,连忙上前把策念念抱在了怀里。 “你不是说想去考考夫子吗?武伯伯带你去找夫子玩。” 书房里正在写字的夫子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刚画好的百里杜鹃图被笔墨一洒,全毁了。 夫子哆嗦了一阵。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此熟悉......遭了!” 他连忙起身,还来不及蹲在书桌底下,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紧跟着策念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夫子,我有一个问题来考考你......不对,爹爹说了不能刁难夫子的。” 策念念清了清嗓子,学着她爹的模样,小奶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书桌旁,然后敲了敲桌子杆,夫子又是一个哆嗦。 他从书桌底下探出头来,手里还抓着一根毛笔,尴尬地道,“这毛笔适才掉在桌子底下了。” 策念念颇为老成地嗯了一声,“夫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候在门外的平武默默地把房门给关上。 得,今日夫子又得掉一把头发了。 ...... ...... 自从那一晚百姓在街头斗殴之后,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 可只是表面上。 白玉人不做南蜀人的生意,南蜀人也始终不待见白玉人。 一座城一分为二,左边是南蜀地盘,右边是白玉地盘,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在。 这却成了桑元卓最是头疼的问题。 “皇上,臣每个月都举办了不少的活动,赏花灯,美食节,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节日,可百姓们就是不买账,臣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寡人为何听说三个月前的赏雪办的很不错?白玉人和南蜀人都去了?” “......” 臣子俯下的身子低了几分,“因为那日是摄政王府的小郡主的生辰,摄政王带她去赏雪了,南蜀百姓和白玉人想看看小郡主长什么模样。” 言则,不是去赏雪的,是去赏摄政王府上的小郡主的。 那大臣禀告完之后,桑元卓没有说话。 殿内寂静了良久。 大臣站在他面前,站得腿都有些酸了。 他忍不住道,“皇上,这三年都过去了,摄政王若是态度还是这样,百姓也不会愿意和好。” 源头在策宸凨那里。 以前虞晚舟在的时候,策宸凨这个人,虽然冰冷着一张脸,但还是很好说话的。 不止是桑元卓,朝中很多大臣都很想念那个时期的摄政王。 不像现在冷冰冰的,费了老半天口水,他也就回一句,“恩。” 恩代表他知道了,但他不会去解决问题。 这委实气人。 可谁敢在他的面前发脾气,连皇帝都不敢。 那臣子胆子非常大,“皇上,摄政王年轻力壮,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样可不行啊。” 他那个意思,桑元卓听出来了。 此时是在策宸凨身边安插自己人最好的时候。 “臣有一个远房表亲的女儿,芳龄十六,刚刚及笄,那模样生的同那位亡国公主有七分相似!” “男婚女嫁,寡人不插手。” 一听这话,那大臣就泄了气。 “不过......寡人也很担心摄政王,你办事时,不要太明显了,懂吗?” 那臣子欣喜地抬头,连声道,“臣知道了!臣知道了!” 这一日,策念念又去了街对面的馄饨摊头吃她娘亲最爱的馄饨。 听说爹爹在暮江的时候,就是吃了这一碗馄饨后 第310章 他们都说我长得像你娘亲呢 因为是摄政王府上小郡主的缘故,馄饨摊上的老板都是给她单独包的馄饨,用的碗和勺子也是单独的。 唯恐她在自己这里吃坏了肚子。 平武平日里都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今日被府上事务给缠住了,得晚些时候来。 好在这摊子就在街对面。 石渊一直抱着剑守在门前,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端了上来,策念念熟练的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然后吹了吹热气,正要吃着,对面就坐下来一个女子。 “这位小童,你这碗馄饨是什么馅的?我第一次来吃,不知道什么馅的好吃。” 策念念专注地咬了一口馄饨,又吹了吹热气。 “你往旁边坐,挡住我了。” “......” 那位妙龄女子笑着道,“是不是馄饨太烫了?我帮你吹。” 她伸手就要拿过那碗馄饨,被策念念一个抬头震慑住了。 所有人都说,她的眼睛生的和她娘亲一样的好看,水汪汪的。 但只是形像,她一个抬眼,就能从她的眸底瞧出策宸凨的冷厉来。 那女子没有想过一个小孩子身上会有这样冷厉的气势,惊得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让开!” 策念念又舀了一口馄饨,见对面的女子还不动,忍不住道,“你挡着我渊叔叔了。” 渊叔叔? 那女子转头看了看,没有人啊。 她就是看准了今日这小郡主身边没有人跟着,才上前来亲近她的。 策念念指了指街对面的王府,那门口正站着一个执剑皱眉望过来的男子。 “你最好不要惹渊叔叔,他比我爹爹脾气还差。” 外面的人提起她爹爹,那叫一个闻风丧胆。 可他爹爹都没有在那个穿着金黄的亮瞎人眼的叔叔面前杀过人,渊叔叔干过这个事情。 那女子的笑意有些僵在嘴边,“可你看这摊子四周都没有人了。你让我坐在哪里呢?” 摄政王虽然不好说话,但策念念还是明事理的。 她指了指身旁的板凳,“这里。” 只要不和她面对面坐着,挡住渊叔叔的视线就行了。 他们都说,策念念是个金疙瘩,要是丢了,整个国家都会没了。 她那么重要,当然要好好看住自己。 那女子便是坐在了她的左手边的长椅上。 “你怎么一个人啊?你娘亲呢?” 策念念看了那女子一眼,道,“娘亲和爹爹打赌呢,她不能出来,一出来可就输了。” 闻言,那女子就笑了。 哪怕是个小郡主,不也还是个孩子么。 连这种鬼话都相信。 “那你不想爹爹赢吗?” 策念念摇了摇头,吃着馄饨,口齿甚是清晰。 “爹爹要是赢了,娘亲就不开心了,我不想娘亲不开心,爹爹也不想娘亲不开心。” “......”那女子愣了半响,又问道,“那你不想你娘亲吗?你还记得你娘亲是什么模样的吗?” “我天天都能看见娘亲。” “什么?”那女子吃了一惊! 南蜀公主不是死了吗? 都说小孩子能看见鬼...... 那女子脸色一阵煞白,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 “娘亲的画像就挂在爹爹的房间里呢,我房间里也挂了一个,是爹爹亲手画的。” 策念念说起她娘亲,话就多了起来。 “我娘亲美得就跟天仙一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她很好看的人呢。” 那女子笑了笑,抚摸着自己的脸,“我也曾见过你娘亲。” “三年前吗?” 这种话,每天都有一两个会到府上来跟他爹爹说。 听说真的见过她娘亲的人,就会发财。 她娘亲一定是运财小仙女。 可是那些上门来的人都没有发财。 爹爹说,他们是骗人的。 “是啊,正是三年前。” 那女子拉着策念念的手,“你瞧瞧我,是不是同你娘亲颇为相似?” 她的亲戚们都是这样说的。 策念念皱着眉头,凑近看了她一会。 最后,她奶声奶气地叹了口气。 “可惜王伯伯也走了,不然我能让他来给你看看病,你怎么年纪轻轻的,脑子和眼睛指定有一个出了毛病,或许两个都有毛病。” 那女子几乎是深吸了好几口气,默默地告诉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才把火气给压了下去。 “不像吗?见过你娘亲的人,十个里头有九个都说我像呢。画像里的人,哪有活生生的人瞧着生动。” 闻言,策念念又是一叹。 他爹爹告诉她,她身为皇室中人,一定要以万民为重。 可她的这些小老百姓,好像脑子和眼睛都有毛病的样子,这可怎么办? 策念念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府上,吃午饭的时候,都吃的不香了。 “小主子,你是不是在馄饨摊上吃坏了肚子?” 别看策念念身板娇小,可她一个人能吃一个成人的量。 平日里上了饭桌,那叫一个风卷云残。 今日她就扒拉了半碗饭。 “爹爹。” 策宸凨停下筷子,侧目看着她。 策念念撇着嘴,眼眶一红,竟是哇哇的大哭 了起来。 哭了? 策宸凨眉梢有了点笑意,“你会哭了?” 她很久没有哭了呢。 可策宸凨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蹙着眉头,冷声道,“你娘亲哭得时候,从来不这样干嚎。” “......” 策念念吸了吸鼻子,眼巴巴的看着她,哽咽道,“那这样呢?” “像了点。” 爹爹说,她娘亲是最得体的公主,连哭都很端庄。 她刚才那么嚎啕大哭,的确是有失体面了。 “爹爹,我很惆怅。” 她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手里挖了一勺饭,塞进了嘴巴里咀嚼着。 “我的百姓们怎么眼盲,还脑子都不好使,我以后照看他们,一定会很费心力的。” “......” 策宸凨闻言,只是皱起了眉头。 那同桌吃饭的霍古却是惊了。 “有病?又有瘟疫了?不是吧?” 他才从城外隔壁村子里治瘟疫回来。 霍古不想再去了。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策宸凨慢条斯理的喝着汤,顺带着给策念念夹了一块鸡腿。 策念念 第311章 她和摄政王是什么关系 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把今日遇上的那事情说了出来。 说罢后,策念念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爹爹,你说我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么一个烂摊子。” 策宸凨敛着眉宇,眸底一片晦暗。 那个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策念念长得很快,衣服又有点嫌小了。 她跑到策宸凨的房间,推了个小板凳到一个柜子前,然后踩在了上头,熟练地给自己挑着衣服。 爹爹说,这些衣服都是她娘亲给她做的。 她自小穿到大的衣服,都是出自娘亲的手艺。 爹爹也有,不过爹爹的衣服不多,才五件。 策宸凨不穿新衣服,那五件衣服已经洗的都有点褪色了,他也没有置办过新衣服。 “爹爹长得太高大了,他一件衣服能顶我二十件,难怪娘亲不给他多做衣服。” 院子里的那棵夹竹桃的花在日光下特别的艳丽。 策念念换了新衣服,趴在窗前,一眼就能看见那棵夹竹桃。 “娘亲,你再不会来,爹爹的衣服就得打补丁了。” 她见过街上的乞儿,身上都是补丁。 这日是桑元卓的生辰,举国欢庆。 宫里的帖子连着递了两年,策宸凨也没有入过一次宫,今日宫里来送帖子的时候,他却是收下了。 “收下了?” 站在壁画前的桑元卓背过身去,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 “摄政王说了,因为小郡主吵着想入宫玩。” 原来是这样。 这三年来,策宸凨不问朝政,一心带着那女娃娃,守着一座宅子。 就好像,他能等到虞晚舟一样。 没有人比桑元卓更希望策宸凨能找到虞晚舟。 南蜀宝藏的秘密,只有她知道。 他生辰那日,阿童双手捧着一件新衣服站在了他的面前。 桑元卓瞧了一眼,眉头拧着,“太过喜庆了,天下未定,寡人的生辰从简,你换一个最平常不过的衣服来。” 阿童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没有人瞧见她的手指都是小小的血洞。 他哪里是不想穿新衣服,只是因为策宸凨常年穿着那几件旧衣服,他这个做皇帝的自然也不能奢侈了。 反倒是参加宴席的臣子们各个穿的光鲜亮丽,送上来的生辰礼也是别具心裁。 生辰礼? 这玩意策宸凨没有准备。 就如他对那送请帖的宫人说的那样,他只是带着小郡主入宫玩的。 桑元卓虽是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总有几个揣摩圣意的臣子在那里阴阳怪气。 “到底是来参加生辰的,怎么半点表示都没有呢?”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坐在温凉和策宸凨中间的策念念听见了身后那几个嚼舌根的大臣说话,好奇地转过身去。 “你们是在说我爹爹吗?”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这小郡主向来是不怕生的,在民间更是有小魔女的称号,谁都不敢招惹她。 “爹爹说,天下太平,就是给皇上最好的贺礼,其他都是虚的。” 那几个大臣哪里敢反驳,连忙起身朝着这个奶娃娃俯身行礼,“小郡主说的极是。” “是我说的,是我爹爹说的。” 话音落下,那几个大臣不得不又朝着策宸凨俯身行礼。 “摄政王说的极是。” 天下为什么会太平,还不是因为摄政王坐镇。 皇帝理应感激他。 臣子们都面面相觑着,却是不敢把这话给说出来。 策念念从凳子上爬了下来,噔噔蹬的一路小跑着上前,站在了桑元卓的面前。 “皇上你要贺礼吗?” 桑元卓愣了半响,笑容温润,“你爹爹给的贺礼,寡人已经收到了。” 好一个天下太平。 “可我的还没有给呢。” 策念念低头扒拉着自己的小包,桑元卓也是好奇了起来。 一个奶娃娃能送给他什么东西。 策念念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抓出了一把糖果子,踮起脚尖,摆在了桌子上。 她的手小,抓了一大把糖果子,数了数才不过三个。 策念念索性把自己的小背包取下,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倒在了桑元卓的手里。 满满一包,都是糖果子。 “皇上,你不吃吗?这个糖可甜了。” 她其实没有吃过这个糖,因为爹爹不让他吃。 但是她觉得,糖应该都是甜的吧。 桑元卓便是应着她,剥了一颗糖果,喂进了嘴里。 这糖果不仅甜,还有淡淡的花香,的确是好吃。 “这是什么糖?” 桑元卓是喜欢是甜食的人,因为他年幼时,不曾吃过甜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到甜的,还是他那个胞兄桑元拓给的一块糕点,那糕点上头抹了蜜。 特别的甜。 策念念抱着自己的小包,“不能告诉你,你是皇上,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喜欢就全拿走了,那就不稀罕了。” 果真就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一颗糖罢了,算什么稀罕玩意。 可就是这么一颗不起眼的糖,在不久之后,真的让桑元卓戒不掉了。 策念念送了礼,颠颠地跑了回来,她爬上小板凳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着那几个大臣。 “你们送的东西,有钱就能买的到,我送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她送的才是最珍贵的。 温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对策宸凨低声道,“王爷,你家小郡主这不服输的样子像极了你。” “不,她争强好胜,像她娘亲。” 温凉,“......” 公主争强好胜吗? 温凉虽没有和公主接触过几次,可每次看见公主,公主都是温温柔柔的,说话声音低软,动不动就红了眼眶。 这样的人,策宸凨说她争强好胜? 温凉嘴角抽了抽,“王爷,近日可还好?” 要是没事就去看看太医吧,这忆妻都疯魔了! 因为是摄政王府上的小郡主,不少臣子家眷都陪着她玩,哄得她高兴了,摄政王就能高看他们一眼。 虽说策宸凨如今不理朝政,可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惹不起的人,哄着总归是没有错的。 “小郡主你今日怎么没有去吃馄饨?我在馄饨摊上等了你许久呢。” 一个面生的小姐蹲在了策念念的 第311章 摄政王眼里只分三种人 众人看着那女子的眼光变了几变。 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这是谁家的小姐啊?” “是陈大人家的远房表亲,叫初玥,半个月前才接过来小住。” “别说,这模样瞧着怎么有点像......” 身旁的人嘘了一声,说话的人就闭上了嘴。 初玥小姐自是心里得意,温静地站在那里笑着。 策念念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这个朝的人脑子有病的和眼睛有疾的不在少数。 她抬起小脑袋,看着那位初玥小姐。 “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虽然说话奶声奶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下不来台。 初玥小姐果然脸色一僵,连忙蹲在她的面前,道,“小郡主不记得了吗?前几日我陪你在馄饨摊上玩了很久呢。” 岂料那策念念神色慌张地转头看了一眼她爹爹,然后着急道,“你别乱说,我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玩的,爹爹说吃东西玩游戏,就长得不像娘亲了。” 她娘亲是天下最美的,不像她娘亲,那她可就丑了。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吃东西的时候不专心,所以长得这般难看?” “......”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初玥小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维持着面上的笑意。 “小郡主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策念念板着小脸,很是认真,“爹爹说他吃饭的时候就不如娘亲专心,所以长得没有娘亲好看。” “......” 话都说到这里了,众人也都听明白了。 不管这位初玥小姐有没有和小郡主一起吃过馄饨,她都没有戏了。 摄政王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那个亡国公主罢了。 旁的人,哪里能入他的眼。 此时再看看这位初玥小姐,哪里像倾国倾城的虞晚舟。 她所谓的像,也只是学了公主的妆容罢了。 初见的确是像的,细看之下也就那样了。 策念念从凳子上跳了下来,颠颠地跑向策宸凨,双手抱住了策宸凨的大长腿,仰起小脑袋,“爹爹,爹爹。” 初玥小姐是外乡人,对策宸凨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 她顺着那策念念跑过去的身影,瞧见了那位被她喊为爹爹的人。 男人眉眼冷厉,在低头看向策念念的时候,有了一点笑意,英俊又威武。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 男人长得好看的不少,可容易女化,那种唇红面白的,她总觉得有些娘,不够帅,而那些帅的,五官又差了些。 她痴痴地看着,连自己走过去了都不知道。 “民女见过摄政王。” 她端了自己学了半个月的礼仪,朝着策宸凨行礼。 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策宸凨已经抱着慕念念走向了另一边,被众人簇拥着。 策宸凨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 身后传来了一阵嗤笑声。 “就她这个样子,还想登上枝头做凤凰?” 倾慕策宸凨的女子不少,可没有人敢去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惹得这位爷不快了,直接就是一刀。 不过,这三年来,已经很少有人看见策宸凨动武了。 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佩剑也被他收了起来。 许是怕瞧见那佩剑上的平安结,睹物思人吧。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宫里头放了烟火。 策念念瞧着欢喜,直嚷嚷着要爹爹回府后每晚都给她放。 策宸凨却道,“等你娘回来了。” 什么事情,都是等你娘亲回来了再做。 策念念倒也习惯了,没有半点不情愿,“这么好看的烟火,要留着和娘亲一起看。” 听听,这孩子多乖,旁人想挑拨都无从下手。 “那位南蜀公主啊,听闻是个胆小怕事又蠢笨的人,没有想到这生出来的女儿倒是聪明。” 也不知是哪位夫人说了这句话。 初玥小姐听见了,也听进去了。 像摄政王这样能呼风唤雨的男人,原来还是得那种蠢笨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啊。 策念念果汁喝多了,急了要去茅厕,宫女即刻应了上去。 策宸凨也跟在后头,在回廊下等着。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往墙壁上一靠,双手环绕在了身前,冷眼看着那个想“偷袭”他的人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摔得很重。 他就像是看一片飘落在地上的树叶,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而后抬头往茅厕的那方向看去。 初玥趴在地上,等了一会,愣是没有等到动静。 她迟疑地抬起头,往旁边看了一眼,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靠在墙壁上,双手环抱在身前,神情淡然。 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人摔在了地上。 “......这位公子,能否扶我起来?” 策宸凨闻言,终于低头看了过去。 但下一瞬就往后退了一步。 神情之间还有几分嫌弃之色。 “......这位公子,小女子摔得浑身都疼,实在是起不来,你能帮帮我吗?” 话音才落下,就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爹爹~” 策念念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下子就扑在了策宸凨的大腿上,然后被策宸凨抱了起来。 跟在策念念身后的小宫女见状,连忙把那位小姐给扶了起来。 三年了,已经三年没有人碰瓷摄政王了。 今日倒是被她给撞见了。 “往后走路不要跑得这么急,你看,摔倒了太难看了,你身为郡主,出门在外,不可丢了你娘亲的面子。” 策宸凨说到这里,眸色晦暗了几分。 “你娘亲最是好面子的。” 不想被他看见她发疯的样子,所以宁愿离开。 这一走,就是三年。 策念念用力地点了点头。 “念儿不会丢了娘亲的脸,不然娘亲回来不认我,爹爹可就惨啦~” 为什么她丢了脸,公主不认摄政王? 初玥不明白,小宫女也不明白。 “民女见过摄政王。” 初玥被小宫女扶起来之后,又行了礼。 她才顿下,眼前只见衣摆飘过。 策宸凨又抱着策念念走了。 “......” 小宫女大概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初玥小姐你还是放弃吧,摄 第313章 哪里出错了 初玥小姐哪里听得进这话。 她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她舅父同她说的,“只要拿下摄政王,往后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费了不少心力,花了很多钱财,买了很多那位亡国公主的旧画像。 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像她。 可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 有人指点她,“你应当去问问温凉大人的夫人,她可是公主的闺中密友。” 初玥正想着要如何接近温凉夫人,眼前就有一人晃过她的面前。 这不就是温凉夫人么! “温夫人。” 温凉夫人脚步微微顿下,转头看着她。 这位初玥小姐在今日出尽了风头,温凉夫人对她也有印象。 “我刚刚摔了一跤,你能否帮帮我?” 温凉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边的那位宫女。 “什么意思?” “我是随我舅父一道入宫的,但是舅父先行回去了,我没有马车,脚又扭到了,能否让你送我一程?” 初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今夜的风有些喧嚣,她的鼻子都被吹红了。 远远地瞧着,还真有那么一点南蜀公主的影子在。 温凉夫人拧着眉头,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不方便。” 她转身就要走,却在踏了一步之后,又顿了下来。 初玥小姐欢喜地看着她,眸中流露出期待。 “这位小姐,你要是想保命,我劝你还是断了那念头。” 今日已经不止一个人,在对她说,让她断了念头。 初玥急急地上前,“温凉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你夫君和摄政王也是多年挚友,每年都让摄政王孤独的看着你们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吗?你们真的把他当做是朋友了吗?” “况且,所有人都清楚,那位南蜀公主已经死了,摄政王等一辈子都等不到她回来的,公主那么爱摄政王,我不信她忍心看着摄政王孤寡终身。” 温凉夫人起初听到她说话时,眉头紧蹙着,后来不知道是从哪一句开始,她神情就变会了淡然。 她静静地等着这位初玥小姐把话说完,而后挑眉地示意她转头。 初玥迟疑地往后看了看。 高大挺拔的摄政王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下。 策念念在路上丢了一个小铃铛,此时正蹲在地上捡起那铃铛。 “爹爹,我找到了。” 男人面容冷峻,凌厉的线条紧绷着。 他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瞧过来。 可初玥竟是觉得浑身都在发凉。 策宸凨抱着策念念经过她们三人面前,只有在温凉夫人面前脚步微微顿下,朝着她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等她走后,那位小宫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摄政王太吓人了! “我要是你,就快些离开皇城,永不回来。” 竟然敢说虞晚舟死了! 南蜀公主是不是还活着,她其实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位妄图攀龙附凤的小姐,算是活不成了。 策宸凨的手上,已经很久没有沾血了。 旁人不知道,但是温凉夫人是最清楚的。 这三年来,动手杀人的都是策宸凨身边的石渊。 他不动手,是因为不想鲜血溅脏了他的衣服。 虞晚舟就给他做了五件衣服,若是弄脏了,就少了一件。 他舍不得。 那位初玥小姐不信邪,偏是就住在了陈府。 翌日天还没有亮,就有一封状书直接递到了皇帝的手里。 而那位百姓就跪在宫门前。 上朝的臣子都瞧见了她。 陈大人也看见了,他对着身旁那位同僚说,“不知是谁这么倒霉,居然被百姓递了血书,告状到了皇帝跟前。”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这位皇帝,那叫一个爱民如子。 但凡有告状的,一定会亲自彻查,绝不姑息。 可走进了殿中,皇帝就把那张状纸,砸在了陈大人的头上。 陈大人被砸的整个人都蒙了。 他原本可是等着看好戏的。 哪里知道这好戏竟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陈大人拿着那状纸,还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急急地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皇上,臣冤枉啊。” 陈大人觉得自己从未出过差错,这手里的状纸一定是污蔑他的。 他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谁开这么大的玩笑? “摄政王......” 一定是他。 不就是想塞个女人给他么。 不要就不要,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耍他。 陈大人心里头也来了气。 这摄政王亲戚没有做成,反倒被他泼了一盆脏水。 “皇上,臣请您彻查,臣真的是被冤枉了。” 皇帝冷哼一声,睨看着他。 “你先看了那状书再说。” 陈大人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状纸。 这可是他头一回看血书,满眼的红字,直叫他眼睛刺痛。 上头写着什么他儿子瞧上了一个出生卑微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女子什么都给了他,可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那夫人瞧不上这女子,羞辱了她一番后,这女子就投湖自尽了。 那个跪在宫门口的人,正是那女子的姐姐。 前些日子,的确有一桩女子跳湖自尽的案子。 还是他亲自处理的。 当时,他站在湖边,看着手底下的人把这尸首打捞上来。 瞧着的确是一个年轻貌美,秀色可餐的少女。 他还很是惋惜,回府后,还同自家夫人说起了这事情。 “那女子可惜了啊,这有什么想不开的,实在不行,给咱们儿子纳入房中,也不是不行。” 他的夫人当时咳嗽得厉害,他还以为受了风寒,没成想...... “寡人在一炷香之前,已经命人去盘问了你的儿子,你的夫人,他们都招了,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 陈大人无话可说,可心里却是憋屈得很。 “皇上,一条人命,我们陈家赔不起,但我可以赡养那位女子的家人,以求他们平息怒气。” “这是一条人命!” 桑元卓怒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在他的手底下干出这样的事情。 偏偏这位陈大人还颇受他重用,这传出去,百姓不都以为他这个皇帝是昏庸无道,重用的都是一些伪君子 第314章 我见过公主殿下 可他也没有犹豫多久,跪在了地上,对着桑元卓重重地磕了个头。 “人是我夫人杀的,杀人偿命,理应有我夫人来偿。” 他保下了自己的儿子。 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桑元卓点了点头,圣旨当场就颁布了下去。 陈大人回府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他夫人了。 倒是住在他府上的初玥害怕的上前,“舅父,舅母被人抓走了,你快点想办法救救她啊。” 陈大人烦躁地一把甩开了她。 而他的那个儿子,冷漠麻木的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有说。 他娘亲杀了他最爱的女人,落得这个下场,实属活该。 初玥在陈府又住了一晚,翌日一早,就背着包袱,连招呼都没有打,离开了皇城。 她出城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温凉夫人。 温凉夫人挑眉看着她,“不是说不会放手的吗?” “是摄政王的手笔吧。” 小半月前的命案,怎么现在被状告到皇帝的跟前。 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教了那女子的家人。 “这个重要吗?” 温凉夫人笑着反问着。 初玥离开陈府,一是知道,如果她再不走,那么摄政王下一个对付的就是她。 她可不是什么清白的人,那些肮脏的事情,一查就能查出来一本子。 她还不想死的那么早。 二来,是因为她看清楚了陈家的人,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陈家父子绝对不会帮她的。 毕竟连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夫人,也能闭眼不救。 温凉夫人微微颔首,抬头看了一眼初玥身后走来的她家夫君,笑着道,“可是,恐怕你走不了。” 初玥一惊,还没有转过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陈初玥,你涉嫌几桩命案,跟我们回大理寺受审。” 她就这么被带回了大理寺。 审问她的人是温凉。 “死在你手里的有十个女子,还有一个,仅仅只是伤了她,为何?” 陈初玥跪在地方,面无表情地道,“那个女人?谁让她到了我们小镇上后,人人都说她长得与我相似,甚至还有人说,她长得比我更好看。” 长得同她相似也就罢了,居然还比她更好看! “她运气不错,我只是伤了她的手。” 就差一点,她就能用刀毁了她的脸。 “那女子现在在何处?” 她是唯一活着的证人。 陈初玥冷哼一声,“谁知道那个疯子如今在哪里呢。” 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温凉,“我要见摄政王。”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做梦?” 温凉眉头紧蹙着看着面前这个女子。 这女子是不是疯了? “你不会想不到这些案子之所以被翻出来,都是摄政王属意的。” “我知道。” 陈初玥微微笑着,眸光坚定地道,“让摄政王来见我,如果她想知道那位公主消息的话。” “什么?” 温凉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面前的案卷因着他的动作太大,整个掉落在了地上。 “你有公主的消息?” 陈初玥没有再说下,她低下头,冷冷地笑着。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长得和她相像的女子是谁,但如今这么一回想起来。 倒是可以用那个女子的消息,来换摄政王放自己一条命。 或者,她还可以借此得到的更多。 温凉狐疑地看着她,犹豫不决。 那日公主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少百姓都瞧见了的。 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还能活命么? 恐怕,天底下除了策宸凨一个人,所有人都认为公主早就死在了那年的雨天。 温凉让人把她押了下去。 回府后,同自己夫人说起了这事情。 “夫人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王爷?” 温凉夫人倒了一杯茶给他。 “她这是想要活命,用公主的消息拿捏着王爷,我看就是个假的,与其给王爷一个假希望,不如不告诉他。” 温凉端着茶,却是眉头深皱着,“可......万一是真的呢?” “我与公主相熟,你让我去见见那个初玥,我多问一些话,看她如何回答我。” 温凉夫人微微叹息,“我也希望公主还活着,等我们确定了这消息真假,是真的话,再告诉王爷也不迟。” “还是夫人周到。” 温凉夫人虽说是个性情好的,可一整晚都睡不着,她等不到第二日去见初玥。 半夜就推着温凉穿衣服,带着她去了大理寺。 初玥靠坐在大理寺的大牢中,神情很是淡然地拨弄着手里的枯草。 和其他慌张不安的犯人相比,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温凉夫人看她的第一眼,就是这个感觉。 她的心跳加快了几拍。 难道她真的有公主的消息? “公主这三年来一直都没有消息,摄政王派了不少暗卫出去,多方打听,如果有,早就告诉了摄政王,所以公主一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外头。” “你是如何确定你所说的那个女子,就是公主?” 温凉亲自搬来了椅子,给自家夫人。 他靠在一旁,剥着瓜子。 平日里都是他审人,今日倒是稀奇了,能看见自家夫人审案。 “因为......”初玥勾了勾唇,抬眼看着温凉夫人,“她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 “就这?” 温凉夫人蹙眉,很是不满。 仅仅是因为相似? “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和公主长得相像吧?” 温凉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 “奉承的话,你分不清楚吗?” 她陈家在那个小镇算得上是有势力的。 这样出身的小姐,人人奉承她说几句好听的话, 算不上是稀奇的事情。 “你觉得不像吗?” 初玥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温凉夫人有些头疼地扶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外面的人都说你至少有七八分像她,可我觉得,顶多一分。” 她的脸庞轮廓的确是相像的。 身形也又几分相似。 可脸蛋轮廓和身形相似的女子,她在皇城就能找出好几个来。 也没有见有一个女子和初玥这般自视过高的。 “你刻意画了和公主极其相似的妆容,所以显得 第315章 被发现了 地牢有风过境,挂在壁上的烛火摇曳得厉害。 人影被烛光拉长至暗处。 温凉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站在了牢前,神色有些紧张。 “她在哪里?” 陈初玥定定地看着她几息,笑出了声。 “一个消息换我一条人命,划算得很。” 温凉夫人静默不语。 站在后头的温凉也没有说话。 地牢中只有风声簌簌作响。 “拿不定主意吗?”陈初玥瞥了一眼她们夫妇二人,得逞的笑道,“那就换一个能做主的。” 摄政王想要她的命,那就让他亲自来求她。 陈初玥是这样想的。 她想的挺好。 可温凉和他的夫人都不会让她如愿。 “你要是现在说出来,许是我夫君还有办法保你一命,你想要用公主的消息拿捏摄政王,到时候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凉等她夫人说罢后,紧跟着道,“摄政王最恨旁人威胁利用他,能这么干还活下来的人,只有公主一个人而已。” 当年南蜀皇帝是如何死的,他还历历在目,更别说其实其他人了。 陈初玥僵了几息,笑了起来,“那我们拭目以待。” 她手里头可是有公主消息的,她不信摄政王会杀了她。 如果她死了,那摄政王一辈子都别想知道那个女人在何处。 出了地牢,温凉看着自己夫人,“现在该如何?” 他同策宸凨是多年老友了,那人的性子,他多少是了解的。 怕是这陈初玥还没有把公主的下落说出口,就被王爷一掌毙命了。 因为她伤了公主。 “谁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温凉夫人眉头紧蹙着往前走。 这些年,她也和不少难搞的官家夫人小姐打交道,可没有一个像陈初玥这么疯的,用自己的命来换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 “陈初玥住的小镇并不远,我亲自去看一看。” 温凉闻言,脸色一沉,“你去?” 他家这位夫人,可是从未出过远门的。 “夫君,你不会是舍不得离开我吧?” “......夫人,你明知道我不放心......” 温凉夫人笑了笑,“可我非去不可,公主曾救过我。” 这个事情,压在她心头很久了。 只有她自己和公主知道这事情。 连温凉都不知道。 南蜀国灭的那个冬日,到处都兵荒马乱。 一些百姓只敢在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卖菜,唯恐被人抢了。 她去那个巷子买菜的时候,碰上了地痞,险些就被...... 那会儿,公主刚出月子。 因为下过一场雪,外头天寒地冻,策宸凨不让公主出门,是她偷偷溜出去的。 就那么碰巧,被公主遇上了。 公主躲在暗处,谎称大军来了,这才吓走了那地痞。 因为怕影响了她的声誉,公主从未对外提起过,同她也是说,“那个巷子?我没去过。” 温凉站在街上,听着他夫人缓缓道起这件被她压在心里头很久的事情,良久都没有说话。 “所以,不论你答不答应,我都要亲自去看看,若是找到公主,那边最好,可若是没有,也就是我白白跑了一趟,免去了王爷空欢喜一场。” 这样很好。 温凉也觉得不错,可是不能是他夫人去。 那可就太危险了。 “还是我去。” “摄政王是什么人,你从不离京,这一去,不就被他察觉了吗?” 温凉夫人摇摇头,想也没有想的就回绝了他的建议。 “我会带上几个护卫,你就且放宽心吧。” 温凉一直觉得自己的夫人是自己说什么,她就应什么的。 这一次,还是她头一回坚持自己的想法。 温凉舍不得自己的夫人离开,但也舍不得让她生气,只得应了下来。 他花了一整日的时间,亲自挑选了身强力壮的护卫。 “你府上的人不够用了?” 温凉正在校场看着护卫对阵,策宸凨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 着实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夫人想娘家, 我又抽不开身,只好帮她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送她去。” 策宸凨眼眸眯起,定定地看着他,冷声道,“你夫人回娘家,你不跟着一起回去?” “我倒是想啊,这不是得帮你处理一些人么。” 这还不是怪他? “哪个人?” 策宸凨挑眉,冷峻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困惑。 他还真的是把那个陈初玥的事情给忘了。 也是,那个陈初玥在他的眼里,顶多就是一个对公主出言不逊,诅咒她死了的刁民。 温凉只得耐着性子提醒他。 “那个女人?你还没有处理好么?” 策宸凨经他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我以为你早就搞定了。” “......近日大理寺案卷较多,有些忘了。” 温凉抬头看了一眼正视着前方,看着护卫对阵的策宸凨。 大抵是摄政王来了,所以那些护卫心中紧张,都失了水准。 两个护卫齐齐地倒在了地上,不分输赢,颇为狼狈。 温凉闭眼扶额,挥了挥手,“都下去。” 空旷的校场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王爷,倘若有人得罪了你,而她又有公主的下落,你应当如何处置那人?” 温凉只是想探探策宸凨的态度,毕竟他是真不放心自己夫人一人去那个小镇。 策宸凨眼眸晦暗如墨,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那个人若是用公主的下落要挟你来放过她,你是受她胁迫,还是杀了她?” 喧嚣的风声过耳。 温凉低着头,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陈初玥?” “......”温凉心惊了一下,他有说什么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王爷竟是就猜到了她?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策宸凨见温凉面色微僵,就猜到了他自己猜对了。 他没有说话,温凉站在一旁,心跳却是一拍快过一拍。 他闯祸了。 不知道他夫人知道后,会不会痛他置气。 “陈初玥在来皇城之前,一直都是待在她的老家,没错吧?” 如果她有虞晚舟的消 第316章 去找公主 怪只能怪王爷太过聪明。 凭着一句话,就能猜出这事情了。 “护卫不用挑了。” 策宸凨转身离开时,丢下了这话。 温凉原本应当是放松下来的,不用挑护卫,他的夫人也就不用去独自前往那小镇了。 可...... 他回家后还如何同他夫人说起这个事情? 温大人这一天意外的天黑了都没有回家。 温凉夫人在家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正打着伞拎了食盒要去大理寺找他,却竟然在家门口的墙角边见到了她那个夫君。 “夫君,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温凉夫人吃了一惊,站在他的身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温凉。 温大人显然是被自己夫人给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不回府,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一朵小花可真好看。” 他指着墙角根的一朵野花,笑得很是僵硬。 不要挑战女子的第六感。 温凉夫人扫了一眼他指着的野花,眉心一沉,却是笑着问道,“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凉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夫人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夫君,你想采野花吗?” 温凉夫人的语调里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心里突然一阵委屈。 外头的人都羡艳她这位大理寺卿夫人。 她嫁给温凉后这么多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 那些官家夫人都说,她真是好大的福气,没有为温凉生儿育女,温凉也只有她一个人。 不说是休妻的念头了,连填房都没有一个。 因为她的夫君不止是大理寺卿,更是同摄政王交好,所以那些大臣家中的千金,也有不少瞧上了她的夫君。 “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没这个意思!” 温凉一下子就着急了。 他瞪了自己的手一眼,好端端的没事指什么野花。 这乱指给指出问题了。 “本夫人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你真想要个妾室,我也不会不同意。” “夫人,你真的误会了。你若是不信!那你别去那小镇, 就待在京城盯着我,你看我有没有招惹莺莺燕燕。” 华脱口而出的时候,温凉真心觉得自己聪明。 竟然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还能顺势找到理由,留下了他夫人。 在他和公主之间,怎么的他这个夫君也应当比公主更重要吧。 温凉是这样想的。 他想的还挺好的。 “你什么意思?不是都说好了让我去找公主的下落么?” 温凉夫人敏锐地眯起了眼睛。 “你做了这一出戏,害得我伤心,就是为了,留下我?” “那谁去找公主?你么?” 温凉站在原地,觉着自己又说错了话。 好在,他这夫人应该没有策宸凨那么聪明。 可他又一次想错了。 “你肯定不会去的,大理寺那么多案卷还等着你去判,你要离开京城,皇帝那疑心病重的人,不得怀疑你和摄政王在密谋些什么吗?” 所以,这三年来,他从不离开皇城。 不过,他也乐得如此。 “你......”温凉夫人的面容有些冷,“摄政王知道了?” “······”他可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啊! 策宸凨猜到了也就罢了,为什么他的夫人也如此聪明,这就猜到了? 这样显得他一个人有点犯蠢的样子。 实在是没有颜面。 “究竟是不是?” 温凉只得点了点头,:“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温凉夫人有些怒了,“摄政王若是找到了,也就罢了,可若是那陈初玥骗人的呢?那怎么办?摄政王不在府上,策念念那个孩子要怎么办?” 才三岁的孩子,娘不在身边,万一爹也不在了呢? 温凉摸了摸鼻子,“他一定能安排好的。” 王府里头都是他的心腹。 平武和石渊一定能照顾好策念念,更何况,还是霍古不是么? 近来王家千金痴迷霍古这样的大叔,为了在霍古面前刷存在感,她时常买好吃的好玩的,让霍古带给策念念。 当时,霍古还怀疑这王家千金喜欢的是策宸凨,这才让他代为转交。 后来闹了一场笑话,霍古才知道,原来这王家小姐是瞧上了自己。 温凉夫人把食盒扔在了地上。 “你今晚饿肚子吧你。” 她头也不回地就走。 温凉看着她的背影,急急地问着,“夫人,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王府。” 她可以照顾策念念。 毕竟策念念是个小女娃,石渊和平武都是男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而府上的那些侍女,自从公主不见了,也只留下了一两个来照顾策念念。 平日里策宸凨在府上还好,若是不在,指不定那一两个侍女能出什么幺蛾子来。 温凉夫人这三年打理自己府上,出问题最多的就是那些侍女。 在主子跟前和不在主子跟前,是不一样的。 温凉夫人赶到王府的时候,就见王府门口听着一辆马车。 府中的下人们正在搬着行礼。 温凉夫人看了看,有不少都是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和衣物。 策念念从府中蹦跳着出来,欢喜地喊道,“姨姨。” 温凉夫人蹲在下来看着她,却见她手里头捧着一个瞧不出模样的紫金香炉。 那是公主一直随身带在身上的。 她离开的时候,连这个都没有带走,走得很坚决。 “姨姨,爹爹要带着我出城去玩啦~” 这三年来,虽然一直相安无事,可桑元卓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王府的一举一动。 策宸凨突然要离京,陪策念念游玩,是个顶不错的理由。 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但桑元卓那样心性的人就不一样了。 他一定会觉得策宸凨是有什么目的。 正说着话,策宸凨就从府内走了出来,正交代着石渊一些事情。 此次出行,他就带着策念念和平武。 “王爷,您要带着策念念一起去吗?” 策宸凨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可万一是......” 她没有把话全部说出来。 第317章 我是来寻妻的 温凉夫人原是不放心策念念,见是策宸凨带着她,便也放心了下来。 她陪着策念念玩了一会,也就回去了。 皇宫内,灯火通明。 独独一间殿内,只有一盏昏暗的烛光亮着。 阿童端着茶水进去的时候,桑元卓正躺在地上,侧目看着那一面壁画。 阿童觉着,桑元卓再这样看下去,迟早得疯了。 “策宸凨出城了?” “是的,我让人去打听了,听说是去安镇,不远的,就在皇城不远处。” 桑元卓拧着眉头,“他这三年都没有离开皇城,突然动身要去那里,那里可有什么?” 难道,是公主在那? 桑元卓一下子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只有虞晚舟,才能让策宸凨离开京城。 “你亲自去一趟,如果看到虞晚舟,就把她抓回来。” 阿童僵持了几息,才点头应了下来。 安镇这个小镇依山傍水,策念念趴在车窗上,探头出去,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诶!娘亲!” 她眼前突然一亮,连忙转头看向自己爹爹,“爹爹,我看见娘亲了。” 好山好水的地方,果然是个有灵气的地方。 竟然让她看见了活生生的娘亲。 马车硬生生的停在了半道上。 策宸凨站在车辇上,环顾了一圈。 四周都是徒步行走的百姓,可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身影。 策念念趴在策宸凨的肩头,也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明明刚才还看见她娘亲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策念念揉了揉眼睛,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嘴巴。 “爹爹,我刚刚真的看见娘亲了,她比你画在纸上的还要美。” 她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里。” 策宸凨和平武顺着她指得方向看过去。 那就是一个茶摊。 一眼就能望尽。 平武皱着眉头,看了眼少主紧绷的下颚,顺手就把策念念给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一定是小郡主思娘过度了,她一出城,就觉得看哪个女子都是她娘亲。” 策念念愤愤不平地道,“才不是呢!我刚才真的看见娘亲了!” 平武抬头望了望乌云压过的天空,“少主,看来要变天了,我们得快些入城,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他们两个男人倒是无所谓,策念念这丫头一向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就怕她不惯。 好在这安镇是个小地方,到这个镇上游玩的人甚少。 客栈几乎都是空着的。 策宸凨挑了一个镇上最高的客栈,住在了最高的那一个包厢里。 打开窗户,就能把安镇一眼望尽。 雨点如豆大一般,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屋檐上。 策宸凨只看了一眼大街,就把窗户关上了。 小镇城门口的那个茶摊。 有一个小姑娘从蒸笼后头站了起来,手里头还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 “舟舟姑娘,这是你的包子。” 茶摊老板把几个包子用油纸伞包了好几层,生怕被雨淋湿了,然后放在了她随身带来的篮子里。 “这雨下的还挺大,怕是得下一阵,你自己能回去么?” 那个被称舟舟姑娘的女子领着篮子,一手拿着棍子,听着那动静。 这雨下得急,不少路人都没有带伞,跑得还挺快。 若是她此时走,少不了被不长眼地给撞了。 “我在这里坐一会,等王伯来找我。” 茶摊老板是个热心肠的,闻言,便是扶着她坐在了自己的板凳上避雨。 没一会,舟舟姑娘口中的王伯就撑着伞给找来了。 原是寒暄几句,就要走的,可偏偏那茶摊老板留了他们。 “正巧,我的午饭刚做好,要不你们留下一起吃了再回去?” 王伯扶着舟舟姑娘,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家中还有几个病人。” 茶摊老板看着这一老一少走在雨中,叹气地摇了摇头。 “舟舟姑娘生的如此貌美,偏偏眼睛瞎了。” 一个茶客被雨留在了茶摊上,闻言便是笑道,“舟舟姑娘刚来我们这里的时候,眼睛可是好的,王伯医术高超,一定能把她这眼疾给治好的,你要是看上了人家姑娘,可得早些请媒婆去说亲啊,等舟舟姑娘眼睛好了,那人家未必能看得上你。” 毕竟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骤雨被风一吹,整个往茶摊顶上偏去,积在茶摊顶上的雨水哗哗地全部流了下来。 灶台上煮着的茶全被这雨水给毁了。 茶摊老板只好把那些茶水都给倒了,重新给煮上。 玄色镶着金丝线的长靴踩在雨中,溅出了无数的水花。 “老板,拿六个包子。” 蹲在地上正收拾着茶叶的老板闻言,头也没抬的就道,“客官你得稍等一会,这包子刚蒸上。” 策宸凨闻言,便寻了一个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 策念念嚷嚷着非要吃包子不可,客栈里头没有,他本是上街去买,可走着走着,竟是就走出了城门,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这里。 策念念说,她在这里看到了她娘亲。 “老板,你这安镇的人么?” “是啊。”茶摊老板重新把茶壶放在了灶头上,抽空看了眼醒来的那位客人。 “您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是来游玩的?” 近来他们安镇的桃花开了,偶尔也有几个陌生面孔来赏桃花。 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日子才安定下来没两年,百姓哪里有闲心来赏桃花,只有一些官宦贵族才有这闲情雅致。 茶摊老板看着眼前这位公子,穿着的是锦衣,气度也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非常符合茶摊老板心中那有闲情雅致的公子哥形象。 “我是来找我逃跑的夫人的。” “......”茶摊老板原本心中是很鄙夷面前这位公子哥的,不曾想竟是个苦苦追妻的可怜人。 “您夫人跑了?” 茶摊老板愣愣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公子哥。 这英俊的样貌放眼望去,谁能跟他比? 虽然看上去有些冷寂孤傲不可亲近,可他那双眼眸里充满着悲伤,瞧着脾气应该是不错的人。 “您......夫人对您的样貌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就他前年刚出嫁的姐姐,就是瞧上了自家夫君的那张脸,说什么 第318章 夫人还想到哪里去 “还是她的第情夫比公子你更好看?”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眼前这个公子更好看的人吗? 茶摊老板也想长长见识。 策宸凨,“......我夫人不是跟人跑的。” “那是......因为什么?” 茶摊老板觉着自己这么八卦不太好,可还是压不住内心的好奇。 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活腻了。” 茶摊老板瞪大了眼睛,琢磨着这个话到底是不是好话。 听着怎么好像是咒人,可看这公子神情却是很伤痛。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好在此时包子也蒸好了,他连忙包了六个给这个客人。 真是个奇怪的人。 茶摊老板一直到翌日正午,还在琢磨这个奇怪的客人。 便是在看到舟舟姑娘的时候,想着和她多说几句,便是说起了这个客人。 “他说他那个逃跑的娘子活腻了?” 舟舟姑娘倒吸了一口气,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他娘子一定是跟人跑了吧,不然怎么会半点都不想着他娘子好?” 王伯闻言,连连点头附和,“舟舟说的不错,一定是他家娘子跟人跑了,依着老夫看,不是他娘子活腻了,是那公子不想他娘子活了。” “是么?” 一道冷沉的声音从后头响起。 王伯没有反应过来,又点了点头,“那可不是!” “王伯!” 舟舟姑娘突然神色一变,抓了抓王伯的衣袖,可王伯此时正在兴头上,半点感觉都没有。 “想当年,老夫就碰上了一个病人,那会儿老夫我还没有飞黄腾......舟舟你别拉着老夫的手,;这个故事你还没有听过呢。” “王伯见多识广,胆子也不小。” 那道冷沉的声音再次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那可不是老夫吹牛,想当年老夫......奇怪,是变天了么?;老夫怎么觉得这后脖子发凉?” 王伯摸了摸后脑勺,转头看向身旁的舟舟姑娘的时候,见她神情紧张,眉头紧锁着,整个人都显得很僵硬。 “怎么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舟舟姑娘觉得,若非此时她双眸有疾,不便瞪人,不然早就用眼刀剐了这老头。 王伯正要扶起舟舟姑娘,眼角瞥见身后一道玄色衣袍,他呼吸一顿。 “啊这......” 他都没有敢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人,只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同舟舟姑娘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舟舟姑娘拿着棍子,随即站了起来。 王伯扶着舟舟姑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舟舟姑娘是看不见,但是王伯眼睛可好着呢。 “王伯,你们要去哪里?那不是回小镇的路。” 茶摊老板好心提醒着他们。 这两人......怎么回事啊!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茶摊老板正纳闷着,就见他口中的那个奇怪的客人抬步走到了王伯和舟舟姑娘的面前。 然后,他听见那客人说了一句让他犹如被雷劈成小木炭的话。 “娘子,你这么败坏自己的闺誉,夫君我可不同意。” 其他几个茶客也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听见了什么? 舟舟姑娘就是这公子口中活腻了逃跑的娘子? 虞晚舟此时看不见策宸凨的神情,但是她想,这个人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身旁扶着她的王御医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他害怕死了! “请王爷恕罪!” 王御医低呼了一句,跪在了地上。 风声喧嚣而过,那些茶客并没有听清楚王伯说了什么。 只听到了恕罪二字。 这位公子,果然是个有背景得罪不起的人物。 其中一个茶客拍了拍茶摊老板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若这老板向这舟舟姑娘表明了心意,恐怕不止不能抱得美人归,还要因此赔上性命。 红颜祸水啊! 策宸凨的那双湛湛黑眸赤红,他淡淡地瞥过跪在地上的王御医,定定地看着虞晚舟。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虞晚舟握着长棍的手紧了紧,温静地笑着,只是眸中无光。 合着她刚刚说了半天的人,是她自己? “夫君好厉害啊,居然真的能找到我,我还以为能躲你一辈子呢。” 策宸凨负手上前,英俊的脸庞线条紧绷着,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这个他想了三年的人。 “毒解了吗?”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能颤抖成这个样子。 起了风,虞晚舟垂首闭上了眼睛。 “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她什么也不会同自己说,策宸凨居高临下地睨着此时还跪在地上的王御医。 “你该当何罪!” “老夫冤枉!公主的眼睛患疾多年,老夫已经尽力了。” 策宸凨甩袖,没有耐心听他“辩解。” 他抓着虞晚舟的手腕,“跟我回客栈。” 虞晚舟僵在原地,原是想挣扎,可在她扭动手腕的一瞬,她听见策宸凨低沉的同她说,“念念也来了。” “你不想我,难道不想她吗?” 策宸凨盯着她,言辞有些激动。 王御医在一旁默默地提醒道,“王爷,公主的眼睛可哭不得。” 在他的调理下,近日虞晚舟偶尔可以感知一些光线了。 若是再哭一场,怕是他花费的功夫全费了。 “公主身上的毒虽然还未解开,但只要她情绪不激动,就能够压制。” 那她情绪激动起来后,会是什么样子? 策宸凨看过陈初玥的案卷。 她口中那个和她相似的疯女人,不就是虞晚舟么。 也就是说,她的确是疯过的。 策宸凨看着面前这个平静正常的女人,怎么也联系不到陈初玥口中那个疯女人是什么样子。 王御医不敢说一些话,让虞晚舟激动,只得拉着策宸凨到一旁,低声道,“请王爷不要怪公主,这三年她过得也不好,她想你的时候,就会压不住毒性,发作了又是放血又是针灸,这才能重新压制住,她的眼睛......” 说到这里,王御医重重地一叹。 “公主原本是不用瞎的,只要坚持用老夫 第319章 娘亲我好想你 王御医抹了抹眼泪,又怕自己的声音被虞晚舟听了去,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虞晚舟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抓着长棍的手关节发白,很是紧张。 她没有想过会策宸凨会来找她的。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就在这个小镇隐姓埋名过一世。 可是,他来了。 虞晚舟听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迟迟没有动静。 策宸凨垂眸,注视着她的脸蛋。 她消瘦了很多,就这么站在风里,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大概是喝了太多的药,脸上毫无血色,只有被她咬过的下唇,有些红。 “走吧。” 当策宸凨的手覆上虞晚舟的手时,他能感觉到虞晚舟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这镇子小,有半点动静,就能从街头传到巷尾。 不过小半个时辰,整个安镇的百姓都知道镇上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听小镇城门口茶摊老板说,那是舟舟姑娘的夫君。 一时间,小镇不少男人都碎了心。 “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没有许人家呢!” 虞晚舟跟着策宸凨走进客栈的时候,听到的都是百姓对她的议论。 好在,她此时看不见,倒也能处之坦然。 策宸凨拉着她,停了下来。 她微微侧首,不知自己身处在哪里,就听到这人淡淡地道,“到了。” 屋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小孩戏耍的声音。 策念念趴在桌子上,把茶盏滚来又滚去。 “爹爹怎么还没有把包子带回来?我都要饿死啦~” 在听见策念念声音那一瞬时,虞晚舟眼眶红了红,只一眨眼,眼泪就掉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神情很是紧张的伸出手往前探了探,她低声道,“王御医?” 她还不能见策念念。 王御医说过,她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失控的。 万一吓着念念了怎么办? 王御医想伸出手扶住她,抬眼却见策宸凨冷眸看了过来,一个激灵,只得后退一步,轻声安抚着虞晚舟。 “公主殿下,老臣在。” “我们回去。” 虞晚舟几乎想也没有想的,就要转身。 可她一转身,就撞进了男人健硕的怀中。 策宸凨顺势抱住了她。 “我陪着你,你怕什么?” 虞晚舟垂首,死死地咬着下唇。 他什么都不懂! 王御医见状,只得道,“老臣可以给公主施针,暂时压住毒性。” 待他施针后,虞晚舟这才肯愿意进屋。 策宸凨从她手里拿走了那根长棍,有他在,这玩意便也用不着了。 随后,虞晚舟手里塞进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她摸了摸,还带着温度,香味也很熟悉,是那个茶摊老板的肉包。 屋门被轻轻地打开。 她听见耳边有风声和男人熟悉的沉稳的呼吸声。 “爹爹!你回来啦~” 策念念一抬头却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娘亲!是娘亲!” 策念念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跑着扑在了虞晚舟的大腿上。 “娘亲,你和爹爹的赌局终于有结果啦?” 虞晚舟愣了一下,微微笑着蹲在了策念念的面前。 “是啊。” 她伸手摸了摸策念念的脸庞轮廓,在心里默默地画着她的模样。 “你是不是想吃包子了?” 虞晚舟从怀中的那个油纸包里摸出了一个肉包,撕下一小块,吹了吹热气后递了过去。 策念念凑上前吃了下去,欢喜道,“娘亲给的肉包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肉包。” 策宸凨居高临下地垂首看着虞晚舟默默地低下了头。 大概是在抹眼泪吧。 他弯腰把虞晚舟怀里的那一包肉包拿了出来,递给了策念念,“自己吃。” “爹爹就是没有娘亲疼我。” 策念念哼了一声,抱着肉包,又忍不住问道,“娘亲,那你和爹爹打赌,是不是你赢了?” 屋内静默了片刻。 虞晚舟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浅笑道,“是娘亲输了。” 她从未赢过策宸凨,一次都没有。 策念念看着自己娘亲红红的眼眶,不禁感叹到,爹爹果然没有骗她。 娘亲真的有说哭就哭的本事。 “爹爹,你怎么不让娘亲一次?她都被你气哭了。” 策宸凨冷眼扫过去,小姑娘一下子就缩进了虞晚舟的怀中。 “娘亲,爹爹凶我。” 好家伙,这就学会告状了? 策宸凨嘴角抽了抽。 策念念这个丫头,平日里看见别家孩子同自己爹娘撒娇,她总是一脸瞧不起地鄙视人家,还说人家幼稚。 他真该拿块镜子让这女儿瞧瞧她自己现在这个幼稚的样子。 “娘亲,爹爹老是凶我,你可不能再走了!” 虞晚舟微微扬起的唇角微微一僵,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策念念原本是个听话的孩子,吃饭睡觉,从来不用人操心。 可这个晚上,她不会使用筷子了,也不会脱衣服了,最后睡觉还要虞晚舟哄着。 可虞晚舟越哄她越是精神,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然后,她问出了自己今天晚上不知道问了多少次的问题,“爹爹,娘亲是不是很好看?” “......” 策宸凨捏了捏眉心,“你还不睡吗?” 他扬起了手掌,高高举着,威胁的气势很重。 其实,他不曾打过策念念一次,策念念也压根就不怕他。 所以,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爹爹,“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虞晚舟原本正哼着小曲,闻言也停了下来。 策宸凨不得不说,“你缠了娘亲半日,你不累她都累了。” 眉眼压下一片晦暗,暗示的很明显。 策念念知道,爹爹没有在跟她开玩笑。 她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翻了身打着哈欠道,“娘亲,我困了。” 策宸凨的眉眼还未舒展,就听见这丫头又道,“娘亲陪我睡。” “好。” 虞晚舟偷笑着应了下来,没有半点犹豫。 她也想陪着慕念念,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策宸凨。 策念念往床旁移了移,空出了位置,等虞晚舟躺下后,她眨巴着 第320章 跟我回去 策宸凨双手环抱在身前,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下颚往前点了点,眼神压迫着。 策念念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又往里头移了移,小身板紧紧地靠在了墙壁上后,拉了拉自己娘亲的手。 “娘亲,我怕你掉下去,你再过来些。” 虞晚舟不疑有他,便是又往里头挪了挪。 紧跟着,她感觉到身侧一方塌陷了下来,男人就这么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微微一愣,闭上了眼睛。 没有抗拒。 她今日是真的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了。 只是她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醒了就起来用早膳。” 策宸凨走过去,递给了她一个温热的帕子。 从前他们也是这样。 在暮江城的时候,他还是虞晚舟身边盯着她,防止她逃婚的侍卫。 如今也是这样,一步不离,也是怕她再次跑了。 虞晚舟接过了帕子,擦着脸蛋。 “你的药呢?随身带着吗?” 虞晚舟微微颔首,“在我随身的小包里。” 是一个小布包。 那里头什么都有。 策宸凨打开一看,除了几瓶药之外,还有不少的纸。 他拿出来一看,上头是王御医的字迹,写的都是一样的内容,是虞晚舟如今的住处。 大概是王御医怕她突然犯病,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住在哪里,这才在她身边备下了这么多纸。 “每瓶都要吃吗?” 他抬头看着虞晚舟点了点头后。 “每瓶都要吃三颗。” 闻言,策宸凨把药丸倒在了手心,拿着温水,抵在了她的唇边,等她喝了一口水润过了嗓子后,才把药喂进了她的嘴里,再用水吞服。 这药应该是很苦的。 虞晚舟那么不怕苦的人,吃了之后也忍不住皱眉。 “今日下午,我们就启程回去,念念第一次出来游玩,我让平武带她出去了。” “回去?” 虞晚舟眉头紧锁着,站了起来。 “我不能回去。” 策宸凨脸色即刻就沉了下来,他双手抵在了虞晚舟的肩膀上。 “你以为我找到了你,还能让你离开?” 他的呼吸很沉,声音紧绷的厉害,细细地听,有些在颤抖了,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不就是怕你毒发后疯了的模样被我看见么?” 策宸凨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倒了一颗出来,让虞晚舟闻了闻。 这药味她最熟悉不过了。 是这些年王御医研制出来的毒药,用在那些药人身上的。 她一下子就慌了,伸手抓着策宸凨的手,“你要做什么?” “我陪你一起疯。” 虞晚舟虽然看不见,可她抓着策宸凨的手正要甩开她。 “不行!不可以!王御医还没有研制出解药,你吃下了怎么办!”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豆大的眼泪砸在策宸凨的手背上,温度灼人。 “我们一起疯得了,念念不打紧,她自小就比其他孩子成熟,也有霍古和平武照看着,你大可放心。” “不行!” 虞晚舟一下子扑进了策宸凨的怀里,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不可以,你不能吃!” “你跟我回去,我就妥协。” 男人淡漠的嗓音在她的脑袋上响起,宽厚修长的手也一下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虞晚舟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过于激动,也不能这样大哭。 “可我不能跟你回去,不仅仅是因为我体内的毒,也不是因为我看不见了。” 虽然这三年,朝中很平静,百姓过的也算是安稳。 可她知道,这样的平静不过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只要她一出现,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南蜀是覆灭在我手中的,是我害得南蜀百姓和臣子如今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那些白玉人也不会放过我,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牺牲她一个人,换来平静的日子,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还有那个桑元卓,这个你也许不清楚,他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我知道。” 策宸凨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 其实,他想了三年,都没有想明白,三年前虞晚舟为什么会走上那一步。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直到现在,他看见了她,听着她的那些担心害怕,他这才明白了过来。 三年前,他对桑元卓起了杀心。 虞晚舟不忍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她不想战事再次因她而起。 所以,她选择了从城墙上跳下去。 好在,王御医一直跟在她身后,这才保下了她。 “你担心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你交给我处理,还不放心吗?” 虞晚舟咬着下唇,忍了许久,那眼泪还是掉落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埋首在他的怀中,哭得很难过。 “只有让我消失,我担心的那些事情,才不会发生。” 她是矛盾的中心。 “但是你应该也知道,不论你在不在,桑元卓都是个危害。” 策宸凨眉眼压得很低。 这小半年来,桑元卓的动静不断。 他似乎等不了了。 不论虞晚舟现不现身,他都会有一番大动作的。 皇权这东西握在手里,人就会变。 “可我不能跟你回去。” “那你就换个身份,你可以不用南蜀公主的身份。” 她是什么身份,对策宸凨来说,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这个人而已。 “......可以吗?” 朝中大臣都是见过她这张脸的。 “你别忘了,城中百姓是看着你从城墙上跳下去的,他们都认为你死了。” 他随便给虞晚舟按了一个新的身份。 人有相似,谁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么! 即便他指着桃树说成是柳树,那些人谁敢说一句那其实是桃树? “那......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没有死的?” 闻言,策宸凨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嗓音低哑得厉害。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从未认为你死了。” 虞晚舟心头一酸,抱着他的手臂又用了些力。 “对不起。” 她对不起很多人,可唯一让她有愧疚的 第321章 舟舟姑姑不是我娘亲 他在虞晚舟面前,惯来是这般好说话的。 客栈二楼的另一外头厢房里,阿童站在窗口,低头就能看见街上正在吃着糖葫芦的策念念,而她身边跟着平武,正在付钱。 卖糖葫芦的小贩好像同那平武很熟,不知在商谈着什么。 阿童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转身走出了厢房。 糖葫芦小贩拿着一根糖葫芦送给了策念念,抬头对着平武道,“这就是舟舟姑娘的孩子么?这模样长得可真不赖。” 这个小镇上的人都与虞晚舟和王御医颇为相熟。 见着了这策念念,就想打听一番。 “对了,你们主子是什么人啊?怎么让舟舟姑娘一个人在这个小镇上生活?” 平武脸色一沉,碍于虞晚舟的面子,忍着脾气道,“我家少主不喜欢旁人打听他的事情。” 那小贩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策念念舔着冰糖葫芦,一转身就瞧见了从客栈里走出来的阿童。 她小脑袋一歪,仰起脸蛋,看向了平武,“武伯,那个阿童姑姑是不是也是来找娘亲的?” 从出皇城开始,阿童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个事情,策宸凨早就察觉了。 平武原本觉得这人碍事,想半道上解决了,但被策宸凨拦下来了。 “此人一旦没了音信,桑元卓一定会出手,我不想节外生枝。” 对当时的策宸凨来说,找到虞晚舟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策念念对着平武招了招手,平武随即蹲在了她的面前。 小丫头附耳低声道,“爹爹同我说了,皇宫里那位穿黄袍子的,想抓娘亲,我们可不能暴露了娘亲。” 平武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倒是懂事。 他还生怕这丫头见着了自己的娘亲,会高兴地到处告诉人呢。 于是,他就看着这个丫头对着那小贩高声道,“舟舟姑姑不是我娘亲,不过她长得和我爹爹画像上的娘亲一模一样,爹爹说,娘亲大概是回不来了,他给我另找一个娘亲。” 小贩听着这孩子的话,一下子就乐了。 这小孩什么都不懂呢。 那小贩便是半蹲着,问着策念念,“那你爹爹给你找到另外的娘亲了吗?” “找到了呀,就是舟舟姑姑,我喜欢她,离不开她,爹爹看我舍不得舟舟姑姑,已经答应我,让她做我娘亲了呢!” 这丫头编起谎话来一套又一套的,平武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天生就会糊弄人。 也不知道随了谁。 阿童站在不远处的胭脂摊前,把那策念念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她眉头拧得很紧。 策念念口中的那位舟舟姑娘又是谁? “这位小姐,我瞧你这手上有疤,很多年了吧?” 阿童警惕地看着那胭脂摊的老板。 那老板还以为是阿童说到那块疤,心里不舒服。 “小姐你别生气,我是想说,我这小镇上有个大夫,或许能帮你除去这疤,那大夫可厉害了,医术很是高超。” “不必了。” 阿童放下了胭脂,转身就要走。 那胭脂摊的老板微微一叹,“怎么就不行呢?不止是舟舟姑娘,我们镇上的人有什么病痛,都是他一帖药就能搞定的。” “舟舟姑娘?” 阿童即刻停下了脚步,走回了摊子前。 “你认识舟舟姑娘?” “当然认识啊。我们小镇人少,大伙都互相认得的。” 阿童又急忙问道,“那你可知道,舟舟姑娘住在何处?” 此话一出,那老板倒是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位姑娘。 舟舟姑娘长得貌美如花,着实惹人嫉妒。 前段时日,险些遭了那陈家小姐的毒手。 眼前这位姑娘看着来意不善。 “我是她的故交,找了她很久了。” 阿童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对她的警惕,开口解释道。 “是这样啊。” 老板面上笑了笑,可心里却是半点都不信的。 什么故交? 看着就像是来寻仇的。 都是美貌惹的祸啊。 “其实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她一个独身小姑娘,我一个老汉,打听她在哪里,这不是成那什么......变态了么!” 阿童便是又追问道,“那你可知道谁知道她住在哪里?” 老板连连摆手,“不知道。” 见这姑娘还不走,老板便问道,“你究竟买不买东西啊?” 赶人的意思很明显了。 阿童后退了一步,却又想起这老板说起的那个大夫。 公主消失后,听说那个前朝老御医也不见了。 阿童便是上前,掏出了十个铜板,随手拿起了一盒胭脂,问道,“那你说的那个大夫呢?他在哪里?” 老板愣了愣,看着她手背上的伤疤,那伤疤着实有些吓人。 瞧着面前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他犹豫了一会,便是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 阿童随即快步离开。 在街尾处的确有一个医馆,不过大门紧闭着。 她拉着一个路人询问了一番,才得知这医馆在昨日关门了。 阿童不死心,上前敲了敲门。 王御医正蹲在地上收拾着东西,那几个药人此时压不住毒性,正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他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忙都忙不过来。 听到了敲门声,他本不想理会,但那敲门声一下重过一下,又急又促的,他想了想,怕是哪个病人来求诊。 王御医快步走到门口,还未离开大门,习惯性地透过门缝看了看外头。 这一看,委实把他吓了一跳。 这不是那狗皇帝身边的侍女么! 她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王御医连忙背靠在门上,死死地抵住大门。 好在阿童在敲了一会门之后,见没有反应,也就离开了。 王御医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客栈二楼的东厢房内,窗户半开着。 策宸凨负手垂眸看着阿童在街上走了回来。 虞晚舟的样貌,她是见过的。 可天底下看过虞晚舟样貌的人,又何止是她一个人。 他大可以杀了阿童,但带着虞晚舟回到皇城后,难道他要杀遍所有见过南蜀公主样貌的人么。 第322章 长得很像南蜀公主 虞晚舟听见他在叹气,自己的眉目也沉了下来。 她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门被人敲响了。 策宸凨走过去,打开了门,整个人就站在门口,挡着来人。 “见过摄政王。” 是阿童的声音。 虞晚舟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抓着帕子。 “王爷,皇城中关于陈家那位初玥小姐的案子有些蹊跷,皇上命我来查探,不料在这里遇上了王爷。” 阿童说话时,俯身行礼,低着眉眼,并未有想往屋里头探的神情。 策宸凨挡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冷声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在找那位险些遭陈初玥毒手的舟舟小姐,听说她在您这里。” 适才她上楼的时候,听到客人和小二正说起这位舟舟小姐。 好巧不巧,就在同一个客栈里。 “我想详细问问她,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策宸凨压着眉宇,扫了她一眼,思量了片刻道,“可以到是可以,不过你一会看到她的脸,不要惊吓到她。” 阿童正想着这话是何意,就见策宸凨移开了身子,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屋里头坐着的那位舟舟姑娘。 这眉眼,脸蛋轮廓,不就是南蜀那位公主么! 阿童心沉了半寸,眉头紧蹙了起来。 果然是那位南蜀公主! 男人冷漠低沉的嗓音响起,“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她不是她。” 说罢,他转身走回了屋内,掀袍坐在了虞晚舟的身侧,宽厚修长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轻拍了几下。 阿童一步一步地走进去,仔细地端详着那位舟舟姑娘。 她听见策宸凨同这位舟舟姑娘道,“有一桩案子要问问你。” 闻言,那位舟舟姑娘眉心沉了下来,明显地有些不悦。 这位舟舟姑娘虽然同那位南蜀公主有着一张脸,可这神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南蜀那位公主,动不动就哭,她也曾见过那公主和桑元卓起冲突的模样,端的是气势迫人,眼前这位舟舟姑娘,倒是有一些小门小户的样子在。 不过是问话罢了,她就板着脸,很是不爽。 瞧着脾气也不是很好。 可世人都说,南蜀的那位公主,最是端庄得体,从未见过她发过脾气。 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阿童站在虞晚舟的面前,“打扰舟舟姑娘了。” “有什么可问的?” 舟舟姑娘蹙着眉心,啪的一下,就拍在了桌子上。 她的双眼无光,似乎是个瞎子。 阿童俯身道,“是这样的,前段时日,有个叫陈初玥的小姐,曾对你下毒手,是么?根据大理寺的调查,之前被她迫害的女子都死了,偏偏姑娘你能活下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这舟舟姑娘打断了话。 “那是本小姐福大命大,那个贱蹄子现在如何了?死了么?” 贱蹄子? 阿童眉心又沉了半分。 这样粗鄙的言辞决计不会从公主的嘴巴里说出来。 策宸凨在旁宽慰道,“等她身上的命案都查清楚了,本王就赐她死罪。” 闻言,舟舟姑娘笑了起来,她媚视烟行地侧首,“看来王爷想娶本小姐是真的,不过就这点诚意还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策宸凨低声哄着,阿童上一次见到他这样温柔的样子,还是在三年前。 “本小姐还没有想到,等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同王爷说罢。” “好。”策宸凨没有半点脾性,点头应了下来。 舟舟姑娘又道,“我快饿死了,小二怎么还没有把鱼翅给我端过来?” 说罢,她推了推策宸凨,毫不客气道,“你去催催。” 策宸凨蹙眉,瞥了她一眼,又看了阿童一眼。 他知道虞晚舟是故意把他调走,让阿童进一步了解她。 “好。” 他低哑着声线,起了身。 阿童是在门关上的时候,才开了口。 “舟舟姑娘和那位陈初玥小姐有什么过节么?” “过节?” 舟舟姑娘笑着摸着自己的脸蛋,“不就是我这张脸蛋么。” 阿童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这张脸上。 可以说这舟舟姑娘和那位南蜀公主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小镇上的人都说,我和她陈初玥长得很相似,而不同就不同再本小姐比她更好看。” “因为嫉妒?所以她想毁你容貌?” 阿童记得她看过的案卷上是这么说的。 “是,但又不是。” 舟舟姑娘蹙眉啧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谁知道那个贱蹄子在想些什么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阿童听不明白。 舟舟姑娘有些失了耐心地撇撇嘴,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 “这个话,我也和县令说过,不过这儿的县令好像是陈初玥的什么表亲,护着她,我说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听。” 她越说越激动,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手砸的通红。 一只脚踩在了刚刚策宸凨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行径颇为粗鲁。 “那天,她在巷子里堵我,说什么我这张脸还长得想谁,什么什么公主,嗨呀这个我记不得了,反正她说我这张脸不能被别人看见,不然就影响了她飞黄腾达。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嫉妒我的容貌直接说就是了,还编这么不着调的借口。” “那你是如何脱险的呢?” “都说了是本小姐福大命大!” 舟舟姑娘抖着腿,拍着心口,“有人经过那个巷子,瞧见了她要害我,本小姐呢,在这个小镇上交友颇广,大家都给我一个面子,所以才就救下了我。” 屋内静默了片刻。 阿童看着这个舟舟姑娘,伸出的手里拿着一根针。 只是她不知道,策宸凨就站在屋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童走近舟舟姑娘,“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 话音落下,她突然就拿着针对着虞晚舟的眼睛。 针距离她的眼睛半寸之处停了下来。 有风声过耳。 屋外的策宸凨堪堪收住了掌风。 阿童只当是那扇半敞着的窗户有风吹了进来。 舟舟姑娘浑然不觉眼前有针,恼怒不悦地道,“本小姐年幼时发了一次高烧,眼睛就 第323章 王爷想娶你 阿童收回了银针,敛着眉目道,“因为我也以为你是那位南蜀公主。” 闻言,舟舟姑娘并不意外。 “那个劳什子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王爷想娶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嫁给他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远比现在好多了。” “你也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舟舟小姐皱着眉头,有些不太高兴。 “说什么来查案子,我看你和他就是一伙的。” 她摔了手中的茶杯,还是不解气。 “嫁给王爷有什么不好的?” 阿童想不明白,像舟舟姑娘这样出身的女子,能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有什么不好的? “你看不见,所以大概不知道王爷的样貌,皇城中大概没有比他更英俊威武的人了。” 虞晚舟听着这话,心中有些狐疑,阿童为什么要帮策宸凨说好话? 看起来,阿童很希望她嫁给策宸凨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他变态!” 舟舟姑娘说起这事情,眉眼都拧得很紧。 “他居然想让本小姐做替身?凭什么?” “......” 替身么? 的确像是摄政王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这两日对我嘘寒问暖,都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我心里头不舒服。” 阿童没有再说话,她离开厢房的时候,恰好碰上了要进来的摄政王。 天黑下来的时候,阿童就离开了安镇。 她连夜赶回皇宫复命。 桑元卓听着她禀报的事情,脸色愈发阴沉。 “你说,他带着策念念出城,这么大费周章,找的只是一个和虞晚舟相似的女人?” “没错,那女子自小双眼就瞎了,不论是说话言辞还是行径,都与南蜀公主截然不同,我认为不是同一个人。” 桑元卓却是眉眼深沉地站了起来。 “你不了解策宸凨,他只会认定一个人,哪怕那女子和她再相似,他也不会让旁人顶替南蜀公主在她的身边。这对他而言,简直是玷污了那位南蜀公主。” “况且,这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那个陈初玥不也很像南蜀公主么,她如今是什么下场?” 阿童安静地听着他把分析说完。 “可是那女子和南蜀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三年过去了,摄政王心里想要有一个慰藉也不是不可能。” “一模一样?” 桑元卓沉了脸色。 他和兄长桑元拓也是一模一样的脸,但这是因为他们是双生子。 除了双生子外,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过属下的确是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阿童听着桑元卓的分析,自己回想了一下和舟舟姑娘的对话,倒是的确有点问题。 “按理说,她和摄政王才认识了两日,可她却因为摄政王把她当做是替身,生了大好的气,瞧着好像是很在乎摄政王的样子。” “有这样的事情?” 桑元卓沉了沉脸色,即刻道,“你再去查查这个女子的来历,她一定有问题!” 阿童领命而去。 走出了殿外,她远远地就瞧见了几个嫔妃正摆弄着腰身往此处走来。 阿童微微地叹了口气,敛下了眉眼,低着头走了过去。 她再次启程去安镇的时候,在城门口碰上了回城的摄政王。 彼时,她正在茶摊老板那里打听着消息,听见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正喊着她。 她回头望去,一眼就瞧见坐在马车上的策念念正探出头来对着她摇手。 “阿童姑姑!” 策念念欢喜地指着阿童,转头对着自家爹爹道,“爹爹,阿童姑姑也来了,我们再在这里待几日吧?” 阿童站在马车旁,微微俯身,“王爷。” 坐在马车内的策宸凨只是瞥了她一眼颔首,并未同她说话。 在抬起头的时候,阿童往马车内看了一眼,这马车中只有摄政王和策念念,并无第三个人。 阿童有些惊讶地看了策宸凨一眼,他竟然没有把那位舟舟姑娘带回去。 看来似乎被桑元卓说对了,他并不需要一个南蜀公主的替身。 阿童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城。 城内的百姓对那位舟舟姑娘很是了解,但又不是那么清楚她的来历。 “你说舟舟姑娘啊?” 小二把帕子往肩膀上一搭,然后道,“她好像是几年前来我们这个小镇的,不过我知道她一桩事情,你可别对外说。” 那小二神秘秘地道,“舟舟姑娘刚来那会,她整日带着面纱,旁人不清楚,我可清楚得很,她原来不长这样!全靠那位王大夫。” 说罢后,他对着阿童挑了挑眉毛,一副你懂得模样。 阿童敛着眉目,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舟舟姑娘是照着公主的样子,在脸上动刀子了? 听闻江湖上的确有这样本事的大夫。 不过少之又少,阿童也只是听说过。 她重新回到了王伯的医馆。 今日大门倒是敞开着,屋里头正有一个老头在捣药。 “请问,你就是王大夫么?” 那老头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她,低头继续捣药。 阿童从腰间撤下了一个荷包,扔在了桌子上。 那老头看了她一眼,把荷包打开一看,里头竟是金灿灿的银子。 他瞬间就变了脸,眉开眼笑地问着,“这位姑娘,有什么事情么?” “听说,你能帮人改变容貌?” 那老头一听,神情微微一愣,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要是早个一年找我,兴许老头我还可以帮你,如今是不行喽。” “为什么?”阿童蹙眉追问了着。 “你看老头我这手。” 那老头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颤颤巍巍地在发抖。 “我这手啊,拿不动刀子了,都怪老夫给那姑娘动了脸,花的时间太久,伤了自己的手。” 果然是这样么! “你给多少个人动过这样的刀子?” 老头揣着那钱袋子,倒也把话敞开了说。 “少说得有十个,都是些可怜人。” “那你最后动刀子的人,她怎么个可怜法?” “那姑娘啊。” 老头坐在躺椅上,目光悠远地看着门外的大街。 “她原是南蜀某家富商的庶女,因着自小瞎了,在家中饱受欺 第324章 要你办事 “老夫见她可怜啊,就想着帮她修一修容貌,可那姑娘不愿意,整日寻死觅活的,老夫见她没了生存下去的念头,就告诉她,老夫可以帮她把脸变成那位南蜀公主的脸。” 老头摸着胡子,神情之间还颇有几分得意。 “摄政王你知道的吧?他多宠爱南蜀公主,反正公主人都死了,倒不如让那姑娘做一个替身,这好日子不就来了?” “老夫就想着用这位姑娘的脸,做老夫的招牌,所以啊,在她身上花了不少精力,可没有想到,老夫把她的脸打造的和那位南蜀公主一模一样,可惜啊,就是老夫这手不行了。” 阿童听明白了。 这老头无意救下了一个容貌被毁的姑娘,想利用她做自己的活招牌,所以给那姑娘改头换面,不曾想竟是伤了自己的手,再也动不得刀子了。 出生富商家中的庶出么? “庶出的小姐?” 桑元卓合上了手中的奏折,抬头看着风尘仆仆回来的阿童。 “寡人倒是听说过,这南蜀人最是重身份地位,好一点的庶女能和嫡女一样优待,差一点的,就和府中的丫鬟差不多。” 听说那样貌不是天生的。 桑元卓倒也松了口气。 “那女子可能用钱收买?” 阿童仔细地想了想,“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稀罕王府的荣华富贵,但是那老头说了,此女爱财,之所以不愿嫁给摄政王,也只是为了吊着摄政王罢了。” “这倒是好办。” 桑元卓冷笑地颔首,“你再去替寡人跑一趟,帮寡人办一件事情。” 阿童回到安镇的时候,虞晚舟正坐在王御医的医馆里用药覆着眼睛。 外头跑来一个老头,急急地对着王御医道,“王大夫不好了,你说的那位寻仇的姑娘又来了。” 阿童又回来了? 这都来第三回了吧? 桑元卓疯了不成? 王御医顾不得其他,连忙躲进了内室。 那老头装模作样地坐在虞晚舟的身边喝着茶水。 待阿童走进来的时候,他也喘匀了气。 阿童看了一眼正躺在躺椅上覆着眼睛的舟舟姑娘,倒是巧了。 她正要找舟舟姑娘呢。 “这位姑娘,你又来做什么?” 阿童坐在了虞晚舟身侧,“我是来找你们的。” 原本想着先摆平这老头,再去找舟舟姑娘的。 “有一个人,想请舟舟姑娘帮他办些事情。”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叠银票,塞进了虞晚舟的手里。 “这只是定金,只要你办成了事情,这天底下你要想什么东西,他都可以给你。” “......” 虞晚舟摸着那一叠银票,这是要在她身上下血本了? “什么事情?” “有个人想请你留在摄政王身边,帮他做点事情。” 舟舟姑娘从躺椅坐了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不会是掉脑袋的事情吧?我可不干!” 闻言,阿童笑了。 “舟舟姑娘,摄政王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一个替身,怎么会舍得杀了你,就是冲着你这张脸,他也舍不得伤你分毫。” 舟舟姑娘抿着唇,思索了半响。 “你先说什么事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这条命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我可惜命的很。” “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就是想你留在摄政王身边,盯着他,他有什么动静,都告诉我。” “......你觉得我是傻子么?虽然我眼睛瞎了,可我脑袋灵光着呢。” 舟舟姑娘冷哼了一声,重新躺了下来,那位老头随即上前,把药包重新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我嫁给摄政王后,就是王府的女主人,我为什么还要冒着危险替你办事?” 她撇撇嘴,随口道了一句,“还说什么事成之后,天底下我想要的东西,都能给我,难不成你的主子比摄政王地位更高?他莫不是当今皇上不成?” 说罢,她嘲讽地冷笑了几声。 “正是皇上。” 笑声戛然而止。 舟舟姑娘整个人都僵住了。 阿童俯身凑近了她,“如今你已经知道皇上的秘密了,如果你不替他办事,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我帮,我帮!” 她声音发着抖,听着很是害怕恐惧的样子。 阿童勾了勾唇,站了起来,转头看着那老头。 那老头此时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阿童上前,把他一只胳膊拉下,“为了方便舟舟姑娘行事,你得跟着她,帮她治疗眼疾。” 毕竟是瞎子,行事多为不便。 可只有这位舟舟姑娘才能近摄政王。 等阿童离开后,王御医才从内室走了出来,那老头连忙把医馆的大门关上。 “公主,这可怎么办?” 那老头也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流放到南蜀边塞的老御医。 “桑元卓没有怀疑我,倒是让我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只要桑元卓不对她起疑心,她就能回到皇城了。 虞晚舟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 很快,她就能回到策宸凨的身边了。 皇城内,皇帝邀请策宸凨入宫。 “王爷这两日游玩可有什么新鲜事情?” 桑元卓亲自给策宸凨倒了一杯酒。 “安镇到处都很新鲜。” 策宸凨惯来是嘴巴严密的,想从他嘴里打听出什么消息来,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他此次回来后,眉眼都舒展着,不似以往冷冰冰,倒还真是遇上了好事情。 桑元卓了然地喝着酒,没有再追问下去。 “皇上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冷不丁的策宸凨这一句问话让原本放松下来的桑元卓又神经紧绷了起来。 “什么意思?”他眼眸眯起,瞥向了策宸凨。 “你身边的那位阿童,我记得就跟在本王马车后面,一起去的安镇,本王离开安镇的时候,她又去了一趟安镇。” 策宸凨搁下了手中的酒杯,“可是安镇有什么事情?” 闻言,桑元卓松了口气。 “寡人听说安镇的桃花开了,让阿童去给寡人待一壶桃花酿,寡人喝了之后,甚是喜欢,又让她去了一趟。” 第325章 逼摄政王娶妻1 鸿雁掠过西楼,桌上小炉子上的酒刚刚温好。 新月如钩,殿外桐荫深锁。 桑元卓身边又不少空了的酒壶,东倒西歪了一地。 他双目充斥着红血丝,也有了些醉态,那抬眼时,眸底深沉敛着最沉的清醒。 策宸凨不敌酒力,早就趴在了桌子上。 “摄政王。” 桑元卓直直地盯着他,沉声问道,“虞晚舟为什么没有跟你从安镇回来?” 风声过耳,只有酒被煮的沸腾的声音在耳边翻滚着。 策宸凨大抵是醉倒了,没有回应他。 桑元卓不死心,又问道,“虞晚舟这三年在安镇一人生活,日子很苦吧?你为什么不留在那里陪着她?” “策念念呢,她舍得离开她娘亲?” 连着问了三个问题,对面的男人始终是趴在桌子上,眼眸阖上。 他原是想诈策宸凨的,可没有想到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一模一样样貌的女人......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夜色渐沉,桑元卓扶着额头,正昏昏欲睡,只见一道火光划破天空,落在了远处。 一瞬间,火光四起,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什么东西?” 桑元卓的酒意瞬间就消散了,他连忙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了看,又推了推策宸凨。 可策宸凨依旧是维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 只是被他这么一推,竟是喃喃自语起了梦话。 “嫁给本王有什么不好?” “......” 桑元卓凑过去仔细地听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能入得了本王的眼,做公主的替身,是你的福气!” “还真是......替身么?” 桑元卓看了看地上那十几壶空了的酒壶,眉头拧了起来。 他命人寻着火光去探探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他派出去的人回来,已经是正午了。 彼时,桑元卓正在用午膳。 “皇上,昨夜的大火是因惑心而起。” 也就是所谓的流星。 流星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这惑心烧毁了一座山,不用国师夜观星象,也能猜得到是不祥之象。 白玉族人是不信星象的,他们的巫师也只会捣药做药丸,研究什么延年益寿罢了。 可桑元卓做了皇帝后,也愈发开始相信了观星象这一套。 朝中国师也是南蜀人。 不等他召来国师,那国师就急匆匆地跑来求见。 “皇上,大事不好了,昨夜微臣夜观星象,荧惑守心,恐是会乱国运。” “国师可有法子化解?” 桑元卓一听就急了,眉头拧得很近,搭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青筋在手背上爆出。 “倒也不难,只要皇室中人冲喜便成。” “冲喜?” 桑元卓眉心一沉,他后宫如今佳丽一千人,都是那帮大臣攀附他得来的结果。 他是个仁君,所以后宫之事,说不得训不得,可那帮嫔妃却是终日争吵不休,闹得他头疼! 虞晚舟跳下城楼的半年后,他立了贤良淑德的温妃为皇后。 可温妃所有的得体,只是装出来的。 她做了皇后之后,根本就不管后宫嫔妃的事情。 桑元卓曾暗示过好几次,让她好好打理后宫,端起做皇后的职责来。 可皇后却说,“皇上是仁君,作为您的皇后,臣妾不敢毁了您的名声,不敢对嫔妃们训斥,唯恐落下一个善妒的下场。” 她说是这么说,但也并非没有做事情。 隔日黄昏,他就在御花园里见到皇后正在训斥着两三个嫔妃。 当时,他还挺满意的。 他的皇后终于开始做事情了。 可没有想到,那两三个嫔妃被训斥一番后,竟是跪在他的殿前,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他一宿都没有睡。 皇后果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落下一个善妒的名头。 若是皇后的名声不好,也会连累到他这个皇帝。 无奈之下,桑元卓也只好忍着。 他这个皇后,根本就无用! 况且,之前又出了巫妃这样的事情。 要他再在后宫添一个嫔妃,怕不是嫌他命太长了。 “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国师大概是被他这个问题给问的愣住了。 这天底下的男人,竟然还有嫌女人多的不成? 他猜测许是这皇帝害怕皇后生气。 国师左思右想后,直言道,“一切都是我朝昌盛,想必皇后也能谅解,若是皇上不便,微臣可以帮你到皇后面前,把事情给说清楚,皇后贤良淑德,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国师。” 桑元卓几乎是倒吸了一口气,“寡人的意思是,后宫嫔妃够多了。” “......” 国师愣了半响,“可除了这个冲喜的法子,别无他法了。” 桑元卓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和皇上您同血脉的人,也能代为冲喜,只要是皇室中人皆可。” 和他同血脉的? 桑元卓眉心沉了沉,倒还真有一个。 他抬头看了国师一眼,在这国师的脸上,他觉得他和国师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策宸凨。 当初还是百夷族的时候,策家是正统,桑家是旁支,是同宗同脉。 只是...... “要摄政王另娶妻,着实有些难。” 国师缩了缩脖子,莫名感觉有一道掌风在自己的后颈处扇着。 那可是摄政王诶! 换做旁人,皇帝大可一张圣旨给人指婚。 谁能去强迫摄政王娶妻? 国师觑了桑元卓一眼。 他觉得皇帝也不行。 皇帝也怕摄政王。 桑元卓大概是看出了这国师在想些什么,愠怒在心里头酝酿了出来。 连一个小小的国师都看出来了。 他这个做皇帝的,根本就不能左右策宸凨!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一定要策宸凨另娶! 不是还有那个舟舟姑娘么! 阿童回禀说她愿意为他做事。 他当即召见了数十个臣子,神神秘秘的。 全是白玉族的人,没有一个是南蜀臣子。 温凉坐在太师椅上,找下臣的时候,一个都没有找到。 “一个两个的都旷工了不成?” 温凉惆怅的站在大理寺门口,仰头望着天。 今日这天灰蒙蒙一片,乌云压得很低 第326章 逼摄政王娶妻2 温凉回头一看,几辆官家马车停在了大理寺门前,从里头走出来的都是他刚找不到的下属们。 这几个臣子一下了马车,正要凑在一起说话,面上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可一抬头就瞧见了温凉。 这几个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忙朝着他俯身行礼。 “当值的时间不在大理寺待着,你们不会是溜出去喝花酒了吧?” “大人说笑了,我家中有些急事,这才出去了。” “我夫人生了。” “我家娘子摔了。” “我......我夫人有了。” 这些人在温凉手底下干了三年,平日里只要对他说家中有事,夫人如何如何了,他铁定是放人离开的。 温凉皱眉,“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这几个臣子异口同声地回了话。 温凉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走进了大理寺。 他寻思着不对,等到天黑的时候,就去了一趟王府,把这事情说给了策宸凨听。 “我又去其他府衙打听了,我们南蜀臣子都在,独独是白玉臣子都离开了一段时间,而且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铁定有事情。” 正蹲在地上陪着策念念玩的国师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的抬起了手,“这个事情,下官知道,下官早已和王爷说清楚了。” 原本焦急的温凉愣了几息,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正坐在椅子上给策念念用刀雕着玩具的策宸凨。 “不会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吧?” 策宸凨不予置否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而后颔首。 “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帮白玉人又在密谋什么事情呢!” 今夜风情月明,皇宫里灯火通明。 阿童找到桑元卓的时候,他就坐在那个南蜀始祖留下的壁画前面。 其实也不用找,他只要不处理朝政,就会待在这里。 后宫的嫔妃,他也很少会翻来,皇后那里也不常去。 “何事?” 阿童站在桑元卓的身后,摇摇头,“只是见不到皇上,所以想来找找。” 她能有什么事情。 以前桑元卓什么都会跟她说,虽然现在也是,可现在开口闭口说的都是复仇,南蜀宝藏,以及如何制衡策宸凨。 仅这三桩事情罢了。 “这两日,寡人一直在想,如果那个舟舟姑娘不是那位南蜀公主,那策宸凨还会不会继续去找公主?” “兴许那位南蜀公主早就死在了三年前。” 阿童波澜不惊地说着。 所有人早就认定了虞晚舟已经死在了三年前。 策宸凨不相信,是因为虞晚舟对他而言,就是他的命。 至于桑元卓,没有虞晚舟,南蜀的宝藏恐怕就永远藏在这个壁画之中。 他治国三年,尽心尽力,却不得百姓的心。 越是不得民心,他就越是要百姓臣服于他。 而收买人心最好的法子,就是用钱砸。 这一砸,就是三年。 如今眼看着国库都要空虚了。 所以,当国师前来禀报,说什么惑心会影响国运,带来灾难的时候,桑元卓信了。 一切都有迹可循。 国库空了,却仍旧不得民心。 当然会有祸事! “虽然那位舟舟姑娘答应了帮皇上办事,可摄政王似乎已经对她生气了,自从摄政王从安镇回来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过她。” “无妨,寡人自有办法。” 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翌日天刚亮,就下起了蒙蒙细雨,乌云压城,天色有些暗。 殿内空气潮湿着,宫人们点起了灯。 桑元卓坐在龙椅上,满意地看着朝内吵成了一片。 更有臣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打出手。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白玉臣子是受他之意,故意挑衅南蜀人。 温凉昨夜去了一趟王府,早就有了心里准备,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戏。 他本就不参与朝堂之上的争论。 平日里虽是有些争吵,可像今日这般动真格子的,还不曾有过。 即便是三年前,也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动手打人。 霍古也是知情的一个。 他装模作样地上前,制止了打人的白玉臣子,大声呵斥道,“皇上还在上坐着,你就敢打人,你眼里究竟有没有皇上?” 而后,他直接就挥了一拳上去。 直接把拿出臣子的牙齿给打了出来。 那臣子趴在地上,鲜血满口的喷了出来。 见了血,桑元卓这才出声喝止了他们。 “不过是一桩小事,诸位爱卿何必吵成这个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命人把受伤的臣子俯下去,交代了让御医好生照顾,随后责怪地看向了霍古。 “霍大人今日的火气也很旺,他们不过是争论罢了,你怎么能伤人?” 霍古冷笑地瞥了眼桑元卓,站在了一旁。 戏台子是他架起来的,霍古不过是上台满足了他想要的结果,居然还被他寻借口训斥一顿。 简直是笑话! 他的一声冷笑在殿内响起,甚是突兀,朝堂之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而后,国师便站了出来。 “皇上,这一切不能怪霍大人,实属是惑心影响了国运,导致诸位大人心气皆是不顺,这才在您面前大打出手。” 闻言,桑元卓扶额,有些头疼地道,“你不要再说此事,摄政王为寡人,为朝堂牺牲了很多,寡人不能再强迫他办事了。” 南蜀臣子不明所以,私下议论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情?还牵扯上了摄政王?” 策宸凨三年不理朝政,也不曾上过朝堂了。 看得出来,皇帝对他真的很宽容。 大概是因为南蜀公主的死,让皇帝对摄政王心生愧疚吧。 “可是,只有摄政王娶妻,为国运冲喜,这才能救我朝,否则,想刚才的争吵,只是开始,往后每一日都会越吵越烈,见血不过是小事,出了人命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怕就怕......” 国师没有再说下去。 桑元卓配合地催促道,“恐怕什么?” “就怕不冲喜,国运就剩下一年。” 一年! 一众臣子皆是脸色骤变。 这可不行! 他们安稳日子还没过上,天下又要大乱不成? 可桑元卓却是摆摆手,“寡人 第327章 逼摄政王娶妻3 瓢泼大雨忽然而至,雨点子砸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诸位大臣们下了朝,出了皇宫后,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却是没有着急回府,他们不约而同地去了摄政王府前。 王府大门紧闭着,不见客。 这些臣子们就站在门口,石渊赶了几回,也没有把他们赶回去,索性抱着剑倚在屋檐下躲雨。 臣子们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这会儿淋了一身的雨,被风吹得直哆嗦,却也没见一个人离开。 温凉坐在马车内,拉开幔帘,看着他们,手里握着下人刚买来的烤番薯,说不出的惬意。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几个不知真相的南蜀臣子来敲了敲他的马车壁。 “我说温大人,这可是关乎咱们往后的日子,你怎么能跟看戏一样在这待着?” “温大人和王爷平日里素来交好,您去敲个门,许是那石渊就放你进去了。” “这个时候,可就别在争什么南蜀和白玉了,先让摄政王把婚事定下来再说!” 温凉啃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番薯,烫的嘴巴闭都闭不上。 好不容易等他吞下去了,等来的却是他的一句,“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在王爷手底下办事,哪有什么交情。” “......” 几个南蜀臣子一听这话,脸色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吵吵嚷嚷了起来。 “你们确定,要让白玉人看笑话?” 霍古沉着脸走了过来,低声呵斥了一句。 几个南蜀臣子抬头越过霍古的背后,就瞧见了聚集在王府门口的白玉臣子正往他们这里看着。 事情还没有办成,王府的门都没有踏进去,他们就先吵起来了。 可不得让人看了笑话! 这么多臣子在王府门前从白日一直待到了夜晚。 天色一黑,温凉的马车就离开了。 至于霍古,他走到墙角边,飞身就跃入了王府内,看的一众臣子皆是愣住。 “这......他这就进去了?” 说话的大臣看向了守在门口的石渊。 石渊上前一步,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语道,“肚子饿了。” 而后大门打开了一条缝,石渊走了进去。 一众臣子想一哄而上,可几个带刀的侍卫亮出了刀,围在了大门口。 没有办法,他们只得继续站在门口。 “老子就不相信了,这摄政王还真的能看得下去!” 王府内,灯火通明,厅内几人围坐成一桌,正吃着火锅。 石渊走进去的时候,策宸凨刚剥了一碗虾肉,递到了策念念的面前。 “王爷,下一步怎么走?我看他们今日不见到你,是不会离开的。” “让他们等着,等到明日天亮,他们还得上朝,自行就会离开。” 策念念用虾肉沾着醋,抬头看向自家爹爹,“爹爹,外面的人为什么要找你?” “他们有事要求爹爹。” 策宸凨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是什么事情非要求爹爹不可呀?” 策念念今日下午爬在墙头,看了他们一会,乌泱泱的好多人啊,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 策宸凨薄唇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双湛湛黑眸的眸底最深处却是浓稠的晦暗。 “他们求爹爹去娶你娘亲。” 策念念张大了嘴巴,“啊?” 还有这样的事情? “明日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爹爹曾告诉过她,这些人都不喜欢她娘亲,娘亲离开,也是被他们气着了。 “那我们王府的大门可要关紧一些,别让他们进来。” 策念念甚至在用过晚膳后,跑到窗口看了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真好! 这场雨下到了后半夜,竟是成了冰雹,砸的这些臣子浑身又冷又疼。 “要不,我们去马车上避避吧,反正王爷也瞧不见。” 不知道谁出了这么个提议。 起初只有几个臣子坐进了马车内,过了一会,也有人支撑不住了,陆陆续续的都坐回了马车上。 可这身子还没有暖和过来,就见王府大门突然打开,几个仆人提着灯笼快步走了出来。 那些臣子听着下人禀报,也没有在意。 只要摄政王没有出来,就成了。 可好巧不巧,策宸凨披着披风出来。 听见他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这些臣子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有几个慌里慌张的,甚至还摔了一跤。 甚是出糗。 策宸凨听见了动静,只是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而后继续同霍古说着什么。 片刻后,霍古一步登上了黑马,策马离开了。 “王爷......” 臣子们上前,颤颤巍巍地俯身行礼,神情又有几分小心翼翼,有胆子大点的人抬头看了眼策宸凨。 摄政王压根就没有看他们,转身就走入了王府内。 “王爷!” 内阁大臣一个箭步上前,冲到了策宸凨的跟前,竟是就这么把他拦了下来。 后头几个大臣看得几乎都倒吸了一口气。 胆子可真大啊。 “王爷,下官们有要事禀报,还请王爷给我们一些时间。” 策宸凨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压得很低,气息迫人。 “本王不理朝政三年了,你们有事情,理应同皇上去商议。” 说罢,正巧有一个打更人敲着铜锣经过。 策宸凨等那打更人的声音越走越远后,他淡淡地再度开腔,“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该上朝了,你们再耐着性子等等。” 修长的大腿一步跨入府内,内阁大臣想追上去,却被石渊持刀拦了下来。 内阁大臣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王爷走进府内,消失在眼前。 “哎呀!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直接说出来啊!” “就是啊,你直接就把事情说出来不就好了,现在我们还要继续等。” 几声叹气颇重,在这雨夜此消彼长。 天灰蒙蒙亮起的时候,雨还在下着,只是冰雹没了。 车夫打着哈欠,走过去提醒着诸位大臣,“大人们,该上早朝了。” 上朝的时辰一到,聚集在王府门口的马车就散了。 桑元卓早就知道一日半日的,这些大臣拿不下策宸凨。 故而,他上朝的时候也没有追问。 臣子们大多都没有休息好, 第327章 逼摄政王娶妻3 反正这事情,桑元卓不管。 皇帝都不管,他们还费什么劲! 下了朝后,内阁大臣打着哈欠,直言,“老子不去王府了,你们谁想当这个功臣,谁去!” 几个臣子附和着。 几只脚踩在水坑里,溅出了不少的水花。 大雨还在下着,昨日在王府淋了一整日的雨,半夜都被冰雹砸了小半个时辰,有人禁不住已经打起了喷嚏。 而正主皇帝又不摆在心上,这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乐意了。 正当一众臣子打算不干这档子破事的事情,就见自家府上的下人候在宫门口,正一脸焦虑地往宫里头探头。 一见他们出来了,连忙高声喊了起来。 “老爷不好了!咱家府上屋顶被冰雹砸出了好几个窟窿,请了工人来修缮屋顶,工人从梯子上掉下来!腿都折了,估摸着要赔偿一万两银子呢!” “完蛋了老爷!二夫人今日早上要生了,可产婆却在来的半路上摔跤昏迷了,到处都找不到产婆,大夫来看了几回,都说大小都保不住了!” “就在刚刚,府上走水了,烧得什么都不剩了,不过好在,人没事!”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着,心里又是着急,又是不知所措。 怎么就这么巧,倒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发生。 国师踱步而来,慢慢悠悠地正拿着一张符给温凉。 “国师,你这符可太好使了!” 这么多臣子家中,也就温凉和霍古几个人没有碰上灾事。 几个臣子一拥而上,把国师团团围住,纷纷要他的符。 甚至有臣子不惜一掷千金来换取一道符。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 国师无奈的摊手,“这符只能抵一日罢了,而且是用我的血混入朱砂中所画,我怎么可能每日都给你们画,还是得另寻法子。” 哪里还有旁的法子。 只得继续去摄政王府门前求着呗。 于是,这数十辆的马车再度停在了王府门前。 大雨依旧下着,淋湿了每个人。 谁都不敢有怨言。 终于,在黄昏日落的时候,策宸凨从府中走了出来。 他一脸纳闷地看着众人。 “王爷!我们可算是见到你了!” 诸位大臣的眼睛里都泛着泪花。 可谓是喜极而泣! “王爷,大难当前,国将不成国,您可一定要站出来啊!” 策宸凨挑着剑眉,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句的。 最后,还是内阁大臣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您就算是不为我们朝,也该是为您的小郡主考虑不是么?” 策念念正坐在门后吃着糖葫芦,一听有人说起了她,便是探头出来,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和本郡主有什么关系么?” 内阁大臣一看小郡主来了,脸上一喜。 这小的总归是比较好骗的。 “小郡主,你想不想要一个娘亲啊?” “娘亲?” 策念念舔着糖葫芦,歪头看着一脸谄笑的内阁大臣,“可是我有娘亲啊,爹爹说娘亲只是远行了,她迟早要回来的。” “......你看叔叔府上,就不止是一个娘亲,我还有二娘,三娘,四五六娘呢,各个都待我很好,每年生辰,我都能收到六份礼物,你想不想要啊?” “......” 策念念哇了一声,眼睛睁得很大,“真的吗?” 几个大臣们连连点头,生怕她不信。 “可是......” 策念念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 “我每年的生辰礼都有上百个,数都数不过来了,今年送给我的生辰礼,还摆在小仓库里,我还没有拆完呢,一天拆十个,拆的我累死了。” “爹爹说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了,我还是不要二三四五六娘亲了。” 小小年纪,就有惆怅的事情。 策念念觉得自己太累了。 “......” 得,这小郡主虽是年纪小小,却是精得跟猴子一样。 他们走错一招棋了。 还未来得及兜回来,就听到策宸凨不咸不淡地声音响起,“念儿不要新的娘亲,诸位,你们可听明白了?” “可是王爷,国师说了只有你能冲喜啊,你难道想看着南蜀公主的子民再度颠沛流离么?” 策宸凨冷眼扫了过去,那内阁大臣即刻嘘了声。 几息之后,男人冷峻的眉眼有了些许的松动。 “往后再议。” 可以再议! 没有回绝! 果然,把南蜀公主搬出来,摄政王就变得特别好说话。 “多谢王爷!” 此事不等这些臣子上禀桑元卓,一直在暗处盯着的阿童就已经把消息带到了。 “他居然松口了?” 桑元卓目视着面前的那一面壁画,抬手揉了揉眉心。 “是有大臣提及了南蜀公主,以南蜀百姓为由,这才劝动了摄政王。” 国师就候在外头,半个时辰后,他被宣了进去。 那面壁画被布罩着,国师瞥了一眼,随后朝着桑元卓行礼。 “摄政王终于松了口,不过不是什么女子都能入了他的眼。” “下官明白,下官为此事也苦恼了好几日。” 桑元卓拿出了一幅画像,命阿童递给了国师。 “寡人这里有一个人选,你瞧瞧适不适合。” 国师打开画像,看着画像中的女子,惊得手一抖,画像掉在了地上。 “南蜀公主?皇上这......这让下官上哪里找去啊?” 此画是出自阿童之手,画的是那位舟舟姑娘。 “这不是南蜀公主,只是一个相貌同她相似的女子。” “有女如此相貌,想必摄政王不会拒绝的。” 国师俯身,“敢问皇上,此女现在在何处?臣这就去把她找来。” “摄政王认识她,不过此女先前不知好歹,得罪了他,所以要摄政王接受她,还是有些棘手的。” 桑元卓摸着扳指,不紧不慢地道,“此事交由你办妥,务必让摄政王接受她。” 说罢,他看了一眼阿童,阿童随即走了出去。 片刻后,她扶着一个女子进了殿内。 “这就是舟舟姑娘。” 即便国师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可在他看到舟舟姑娘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 第329章 诱敌入坑1 那位南蜀公主的眼睛始终是水汪汪的,动不动就红了眼眶,总是那么的灵动,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都能从那双明眸里瞧出一二来。 而眼前这位姑娘......她的眼睛就像是一片无波无澜的汪洋,谁都无法从她的双眸里窥探什么。 “她看不见。” 桑元卓适时地出声,告诉了国师。 “是个瞎子?” 国师怔愣了一下,毫不顾忌的脱口而出。 好在舟舟姑娘似乎早就习惯了别人说她是瞎子,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摆在心上。 桑元卓原是皱眉,却又见那国师双手一拍,“好事啊这可是!” 舟舟姑娘本就脾气不好,闻言秀眉拧起,不悦地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拿我取笑么?” “并非是这个意思,舟舟姑娘,你误会了。” 国师连忙解释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当初那位南蜀公主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处处都离不开摄政王,也就是说,摄政王他喜欢照顾弱女子。” “舟舟姑娘比起南蜀公主,虽说是性子刚毅了一些,可她眼睛看不见,总归是得要人照顾的。” 国师振振有词,越说下去,他的神情就愈发有些激动了起来。 “适才皇上说,舟舟姑娘你得罪了王爷,依着王爷那冷性子的人,恐怕是不会再理会舟舟姑娘了,但是无妨!你眼睛不是瞎了么?我们故意在王爷面前晃来晃去,你处处遇上麻烦,求救于王爷,这一来二去的,王爷总归会是心软的。” 桑元卓听得直皱眉,觉得国师这法子一点都不靠谱。 “若是不行呢?” 他敲了敲桌子,十分不耐。 “不会不行!怎么可能会不行呢。下官可是饱读话本十余栽,若非家族使命所在,下官其实最想做的是媒官。” “......” 桑元卓不曾看过话本,他甚至连戏曲都没有听过一次,故而他着实不理解国师这歪理。 “你有何依据?” 能让自己口出狂言! 国师指着舟舟姑娘,“就凭舟舟姑娘这张脸蛋,王爷瞧着会不心软?” 桑元卓的手指来回在桌面上敲着。 “寡人是要万无一失,你懂吗?” 国师连忙俯身行礼,“请王爷放心,下官担保舟舟姑娘一定会万无一失的嫁入王府。” 从宫里头出来后,舟舟姑娘就跟在了国师的身边。 阿童也在,她受命从旁协助。 “其实,阿童姑娘你在也没有什么用,所有的事情,下官会安排妥当的。” 阿童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国师,语气怀疑“此事你一人就能成?” “不是下官一人就能成,是舟舟姑娘一人就能成。” 国师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可知道,此事对皇上而言有多重要?你要是......” 阿童看不得这国师吊儿郎当的样子,难得的动了气。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舟舟姑娘伸手准确无误地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阿童半是困惑半是不解地看向了那位舟舟姑娘。 只见那位舟舟姑娘眉梢眼角都溢出了高兴。 “这个什么国师是吧?本小姐往后能不能飞黄腾达,可都靠你了!” 在阿童怔愣之中,国师笑着向舟舟姑娘俯身行礼。 “那下官在此先恭贺舟舟小姐成为摄政王妃了,往后可莫要忘记提携下官啊。” “好说好说,等本小姐托你之福嫁入王府后,本小姐让王爷给你升官!” “诶~下官是国师,官职已经到顶了,不如给下官加点俸禄,你可不知道,我这国师当得是两袖清风,这袖中全是西北风。” 国师觑了眼阿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即刻嘘了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本小姐知道了。” 舟舟姑娘是看不见阿童的脸色的,她再次抬手,又拍了拍阿童的肩膀,道,“等事成之后,本小姐一定会告诉王爷的。” “多谢多谢。” ...... ......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这两人就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 阿童怎么都觉得,他们不靠谱。 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王府那位小郡主喜欢吃府前对街那个小摊子上的馄饨。 这一日早晨,策念念照常坐在了自己专属的板凳上,等着摊子老板端馄饨过来。 这热乎的馄饨还没有吃上,摊子就被一群刁民给砸了。 “你这小蹄子,我家老爷瞧上了你做他第十八个小妾,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想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摊子就在这三言两句之间,被那几个刁民砸了个稀巴烂。 策念念从小板凳上跳下去,叹了口。 今日这馄饨怕是吃不成了。 她原是要回府的,可隐隐约约就听见了自家娘亲的声音。 “笑话!本小姐连摄政王都瞧不上,还能瞧得上你家半条腿都已经入土的老爷?做什么美梦呢!” “摄政王能看得上你?” 几人哄笑了起来。 “摄政王能瞧得上你一个瞎子?你是不是神志都不清醒了?” 在众人嘲讽中,混杂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娘亲!是娘亲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看着那位摄政王府上的小郡主一下子就扑进了那位遭奚落的姑娘怀中。 舟舟姑娘皱着眉头,故意轻轻推开了她,“什么娘亲?本小姐从未生子,你莫要坏了本姑娘的名声。” “娘亲,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念儿啊!” 围观的百姓听着策念念这么说话,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那位姑娘的容貌。 这不是......南蜀公主么! 可那位姑娘却是眉头皱起,“原来是你啊,在安镇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不是你娘亲,你认错人了。” “可是爹爹说你是呢!” 策念念把昨夜爹爹交代她的话说了出来。 百姓们也听明白了。 这一定是摄政王忆妻成狂,瞧人家姑娘长了张和南蜀公主一模一样的脸蛋,就想要一个替身。 没有人怀疑,眼前这位舟舟姑娘,就是南蜀公主本人。 毕竟南蜀公主早已死在了三年前。 有不少百姓亲眼看着她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从这么高的城墙 第330章 诱敌入坑2 等到策念念拉着策宸凨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刁民早就跑了。 “爹爹,你看,是娘亲。” 一直站在角落里监视着馄饨摊的阿童被人群遮住了视线,瞧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当她要走过去的时候,就见摄政王把正哭着的舟舟姑娘抱回了王府。 “还真的成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深感不可思议。 站在一旁正嗑着瓜子的国师笑着道,“阿童姑娘,你若是想要拿下陛下,下官也可以帮忙。” 说罢,他耸了耸肩膀,“爱情,就是这么的简单。” “你胡说什么?” 阿童头一次发了怒,瞪大了眼睛盯着国师,呼吸有些急促。 她的那点心思,旁人都看得出来。 宫里头的嫔妃因此没少奚落她。 她原本以为桑元卓不知道她的心思,可那晚他同策宸凨讲的话,让她明白。 这个人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而已。 这其实也是一种答案。 国师被她吓得一哆嗦。 “阿童姑娘,你别气馁啊,我有的是法子。” 阿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国师却是追了上去。 “阿童姑娘,你不知道,坊间那本二三事,堪称为追夫宝典,旁人都以为是女子写的,但其实那出自我之手!” 路人们纷纷回头,看着国师大人追在一个面容冷清的姑娘身后。 阿童一步入宫内,就觉得这宫里头异常的冷清。 以往还不觉得。 可她出了一次宫后...... 阿童转头看着宫门外,百姓在街上吆喝着。 那道宫门阻隔的是两个世界。 似乎宫外的阳光也灿烂一些。 阿童走进殿内,如实禀报着。 “这就进去了?” 桑元卓闻言笑了起来,“国师果真是有两把刷子。” 阿童禀报完后,就要退下,却被桑元卓喊住了。 “寡人有东西要给你。” 桑元卓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是上个月户部尚书送给他的。 当时,宫中不少嫔妃得知了此事,为了得到这块罕见好看的玉佩,费了不少精力,可桑元卓一个都没有给。 他不松口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 小半个月过后,嫔妃们也就放弃了。 那玉佩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阿童自然也是知道的。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么?寡人没什么好送的,那日尚书大人送来这枚玉佩,寡人就觉得此玉佩同你很相衬,便留下了。” 阿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桑元卓。 嫔妃们都以为,桑元卓会把这枚玉佩留给皇后的。 她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有想到,竟是送给了她。 “皇上,此礼厚重,属下不能收。” 她心中徒然升起莫名的警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同桑元卓的距离。 “为何?” 桑元卓疑惑不解,她不是喜欢自己么? 他送的东西,阿童竟然不要了? 桑元卓敛着眉眼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玉佩塞给了她。 “从前寡人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送给的,以前如此,往后也会如此。” 阿童拿着玉佩,从殿内走了出来,满脸的失魂落魄。 她都已经打算放弃了。 桑元卓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很明确的不会娶她,为什么还要做这样撩拨她的事情? 阿童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回廊下,站着苏妃。 苏妃一眼就瞧见了在她手心里的玉佩。 当日正午,苏妃和其他几个嫔妃,去了一趟皇后的住处。 “上个月那玉佩,我们几个姐妹不论怎么哄皇上开心,皇上都不肯给我们,想来一定是特意给姐姐留着了。” “是啊,那玉佩着实好看,妹妹斗胆,想让姐姐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 皇后皱着眉头,“知道自己斗胆,就不要提无理的事情。” 玉佩? 她连个影都没有看见! 皇后被家中父亲强迫嫁给皇上的。 她本就对皇帝无意,所以从来不争风吃醋,这却得了皇帝的高看,封她为后位。 可她也是个好面子。 这么些个嫔妃都口口声声说,皇帝一定会把玉佩留给她。 她久而久之,也就这么认为了。 所以每每皇帝来了,她都等着这皇帝把玉佩拿出来。 结果瞪了小半个月,她连玉佩是什么模样的,都没有看见过。 今日,这些个嫔妃又来问她要了,可她拿不出来。 总觉得伤了面子。 于是,皇后趁着桑元卓闲暇下来,便是亲自端了甜汤过去。 “皇上,听说上个月尚书大人曾送了一块玉佩?” 这是皇后第一次在桑元卓面前提起玉佩的事情,也是她头一回主动暗示。 桑元卓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僵,抬头看着安静的站在一旁的皇后。 “你喜欢?” 皇后微微笑着,“谁不喜欢那样的东西?” 她倒也不是喜欢,就是好面子罢了。 桑元卓思忖了一会,寻了个由头把她打发了。 黄昏的时候,阿童被召了过去。 桑元卓坐在龙椅上,良久都不说话。 “你......能不能把那个玉佩还给寡人?” 阿童有些诧异地抬头,但在桑元卓开口解释的那一瞬,随即上前,把挂在腰间的玉佩递了上去。 “寡人再给你寻个更好的生辰礼。” 桑元卓看着阿童冷清的面容,急忙说道。 可阿童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属下的生辰不用陛下烦心。” 她桑元卓看着阿童走出殿外,那道身影落寞而冷清。 他的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国师匆匆入宫,脚步慌忙了些,没有瞧见前头的人,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对不住对不住!” 国师连忙要把人从地方扶起来。 可那人却是干脆就这么坐在了地上。 “......” 要讹人不成? 国师俯身仔细地瞧了瞧那位宫女。 这小宫女大概是受了委屈,坐在地上,脑袋埋在了膝盖中,看不见脸。 “......阿童姑娘?是你么?” 她也会哭啊! 国师好奇地又凑近了一些。 “国师,你下午说的话,还算数么?” “...... 第331章 新婚1 桑元卓大概在宫中等了有五日,这才等来摄政王递上来的帖子。 那帖子是用红色纸所制,拿在手里不用翻开,就知道是喜事。 桑元卓几乎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情,总算是成了。 他把阿童叫了过来,让她去备上厚礼,在摄政王成婚那日送过去。 阿童领命出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前来送甜点的皇后。 她垂下的眼眸,视线在皇后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上狠狠一顿。 这是......原来是把玉佩送给了皇后。 摄政王大婚,皇城里铺满了红妆,锣鼓喧天。 一向勤勉的桑元卓松了口,在这一日所有臣子都可以不用上朝。 朝是不用上了,但还得去摄政王那贺喜。 他们也很想知道,那个能让摄政王松口娶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策宸凨换上了大红色的新服,正要走出去,就见策念念从外头奔了进来,一把扑在他的大腿上。 “爹爹~” 她手里拿了个东西,等策宸凨蹲下去的时候,塞进了他的手里,而后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策宸凨低头一瞧,是被修补过的红色剑穗。 桑元卓到王府的时候,大婚之礼已经行了大半。 清风拂过,红盖头随之落在了地上。 众人惊呼了起来。 “南蜀公主?” 甚至有几个白玉臣子脸色大变。 这南蜀公主回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策宸凨冷眼扫了过去,他俯身捡起了那条落在地上的红盖头,重新罩在了虞晚舟的头上。 “她不是南蜀公主。” 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管众人纷纷议论,牵着虞晚舟就走出了大厅。 无人敢追上前询问。 “皇上,那分明就是南蜀公主啊!” 内阁大臣惊慌失措地上前,“三年前,这摄政王险些为了那南蜀公主起兵,如今她回来了,那......” “你看错了。” 桑元卓双手背在身后,提及当年的事情,他脸色阴沉得厉害。 “可她分明就是......” “那女子只是长了一张和南蜀公主相似的面容罢了。她不是南蜀公主。” 围在桑元卓身边的一众臣子目露诧异。 “不是公主?” “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相貌如此相似的女子。” “难怪啊,难怪摄政王会松口成亲,原来是因为那张脸。” 大婚之日,新郎理应是要在外头应付宾客的。 可策宸凨把虞晚舟送入洞房后,再也没有出来。 喜婆候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忍不住催促,“王爷,客人们都还在外头等着你呢。” 最重要的是皇帝来了。 他摄政王总不见得要把皇上也晾在外头吧。 喜婆是这样想的,有皇帝在,摄政王总要出来敬酒才是。 可她却是想错了。 摄政王淡漠的声音从新房里传了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本王不待客。”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把虞晚舟脑袋上的那顶凤冠摘了下来。 凤冠颇重,压得虞晚舟有些头疼。 她趴在桌子上,推了推策宸凨,轻声道,“你得出去。” “上一次成亲,我险些救不了你。” 男人眉头深皱着,很是介意当年的那场婚礼。 当时她们成婚,是虞晚舟算计了他。 他心里清楚的。 原本,他也没有觉得那晚的洞房花烛会闹出什么事情,他总归是在外头守着的。 可自从虞晚舟从城墙上跳下来后,他每一晚都会梦到她。 有时候,是年幼的她,被淳贵妃追杀,他一路相互,却没能把她送出宫,醒来时,他满头的冷汗。 有的时候,是落入她养母手中的虞晚舟,险些死在了那个冬季。 他醒后,惊魂未定了许久。 前一日,他梦到了那场婚礼,虞晚舟的血染红了整个洞房。 他心里头惶惶不安到了今日。 “你不用管我,我懒得去应付外头的人。” 桑元卓在又如何? 喜婆无奈,在外头劝说了几句,也听不见屋里头的动静,只好转念劝起了新娘子。 “新王妃,您初入王府,若是行不正,往后可要落人口舌的。” 这话听得虞晚舟眉头直皱。 她抬脚踢了踢策宸凨,“你听见了没有?你又想害我被人说是非么?” 策宸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困倦,起身扶着她躺在了床上,“你暂且在这里休息,我让念念过来陪你,石渊就守在外头。” 她眼睛看不见,若是屋里头闯入了什么人,她都不会察觉到的。 策念念惯来嚷嚷声音就响。 喜婆在外头左等右等,觉得自己这脑袋都快搬家的时候,终于,新房的门打开了, 策宸凨从里头走了出来。 喜婆见状,连忙说着讨喜的热闹话。 大多是一些耳熟能详的话。 “岁岁年年与君携。” “相守百年。” 诸如此类。 策宸凨很喜欢听这样的话,给了一袋子金子。 喜婆捧着那袋金子,更是口不停,一路从新房说吉祥话说到了厅前,见众人簇拥着王爷后,她这才停了下来。 “恭喜。” 桑元卓递了一杯酒给策宸凨,可策宸凨却是摆手没有接过。 “本王今日不喝酒。” 哪有大喜日子不喝酒的,更何况还是皇帝递过来的酒。 “本王怕错过了春宵。” 策宸凨应该是今日心情真的不错,所以难得解释了一句。 桑元卓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寡人理解,你我为同宗弟兄,今日你大婚,你的喜酒,寡人替你挡了。” 策宸凨闻言也不推脱,只道了一句谢意。 桑元卓向来是比较平易近人的。 那些白玉臣子簇拥着他就喝了起来。 南蜀臣子则是坐在一起,讨论着那位新王妃。 “霍大人,您和王爷是最亲近的,你就告诉我们,那位新王妃究竟是不是......” 霍古喝了几杯小酒下肚,就趴在了桌子上。 “年纪大了,不胜酒力了。” “你这......” 桑元卓时不时地注意着南蜀臣子那一桌,他喝了小半壶酒,突然起身走了过去。 到底是南蜀人,见他这个皇帝走了过来,纷纷 第332章 新婚2 策宸凨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 从始至终,桑元卓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策宸凨走了倒也无妨,反正那个舟舟姑娘是他的人。 折腾了小半日,虞晚舟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睡得倒是香,策念念进来的时候,她没有醒。 策念念自己玩了一会,索性也爬上了床,自己卷着被褥就靠在了她娘亲的身边,呼呼大睡了起来。 策宸凨走进来的时候,窗户关着,日光从窗户细缝里透了进来,轻尘在空气中飞扬着。 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岁月静好。 喜宴一直办到了天黑。 阿童扶着醉醺醺的桑元卓离开了王府,坐在了马车上。 闹市万家灯火亮起,依旧是楚河汉界。 白玉族人和南蜀人自动划分成了两个地界。 桑元卓坐在马车内,看着阿童正要放下马车幔帘,“不必放下,寡人治理江山三四年,还从未看过自己的江山是如何的。” 阿童随即放开了幔帘,弯着腰要走出去。 “今夜风大,你不必走路回宫,就坐在这里吧。” 桑元卓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岂料阿童却是皱眉道,“属下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 阿童走了出去,桑元卓瞪着落下的马车帘子,薄唇抿紧。 阿童走了,头也不回的经过马车。 桑元卓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 但更让他不悦的是皇城的百姓。 这三年来,始终没有变过。 他早已拟下旨意,摄政王大婚,天下同庆。 可热闹都是表象而已。 南蜀人和白玉人维持着某一种默契,互不打扰。 这是不正常的。 桑元卓揉着眉心,有些不快。 他喊停了马车,自己下车逛起了夜市。 今日出宫,他是一身便装,随行的马车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马车。 不会有人情看出他的身份。 桑元卓走到一个卖麦芽糖的摊子之前,观察了许久,指着一个小糖人道,“这个多少钱?” 岂料那小摊老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挥了挥手,直言,“别来捣乱!” 他的衣服是白玉人的样式,南蜀人自是不欢迎他。 桑元卓酒意上头,眉心一沉,大手拍在了摊子上,“我就要这个!” 说罢,他丢下了一锭金子。 哪有人有钱都不赚的? 他今日非要南蜀人做他白玉人的生意。 可岂料那南蜀人是有骨气的,直接就把那金子扔在了他的身上。 “滚滚滚!” 金子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几个南蜀人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并未捡起来。 反倒是白玉人一哄而上,抢的差点打了起来。 桑元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内心生起了一股耻辱。 白玉人,是他的子民,为何还不如南蜀人? 虽然桑元卓口口声声地说,不论是南蜀人还是白玉人,都是他的子民。 可其实他心里分的比谁都清楚。 顾不得和那个小摊老板争论,他疾步走了过去,正想劝着白玉人,还未挤进去,不知谁挥出的手臂,一下子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桑元卓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 车夫见状,先忙上前扶起了他。 “适才不应该让阿童姑娘走的,有她在,您也不会受伤。” 桑元卓不知从哪里生出了火气,怒声道,“我不信离开了她,我还不能成事了!” 这场意外,只有车夫和桑元卓两人知道。 桑元卓脸上带着伤,回到了皇宫。 皇后见着了,嘘寒问暖,一样不少。 桑元卓不知为何,就想看看阿童的反应,于是把她召到了跟前来。 阿童来的时候,皇后还在一旁侍奉着皇上喝甜汤。 阿童不想去看,可偏偏那个挂在皇后腰上的玉佩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不知皇上有何时吩咐?” 冷冰冰的一句话。 桑元卓听得直皱眉。 “今日你给摄政王备下的贺礼很不错,寡人想起皇后的爹,温大人近日寿辰也快到了,不若你也备下吧。” 阿童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开口时仍旧冷冰冰的那声调。 “属下知道了。” 皇后看着阿童,又看了看皇帝,心下一片了然。 自她封为皇后,桑元卓其实从未把心思摆在她的身上过,更何况是她爹的寿辰。 桑元卓时常挂在嘴边的是,切勿铺张浪费。 她封为皇后的那日,人人都羡慕她。 可她却觉得最令人羡艳的是那个早就死了连尸首都没有的南蜀公主。 被一个人挂在心上多年。 今日摄政王新婚,皇后说不出的心头不舒服。 她倒不是倾慕摄政王,只是觉得连摄政王那样痴心的人也能另娶,更何况是旁人。 这个皇后之位,不是她的,也会是别人的。 并无独特之处。 桑元卓这个人,不曾有心。 她知道这一点,阿童其实也应该知道,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出了殿内,皇后把阿童喊住了。 月光下,阿童的脸色比月色还要冷清。 “不知皇后有什么事情?” “本宫看你一直在看你盯着本宫腰间的玉佩,怎么?你很喜欢?” 阿童连忙后退一步,俯身行礼,“属下不敢。” “整个皇宫都知道,你倾慕皇上,喜欢就喜欢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皇后扯下了腰间的那块玉佩,直径塞到了阿童的手里。 “本宫知道,皇帝先把这玉佩赏给了你,本宫也不过是好面子罢了,所以才问皇帝讨来了。” 她摆弄了几日,觉得这玉佩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扔了也可惜,倒不如就送给阿童。 如此,皇帝问起来,她倒是还能做个好人。 雷声轰隆,响彻了夜幕。 半夜一场大雨忽然而至,惊醒了虞晚舟。 她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下是什么时辰了。 “继续睡,天还黑着。” 策宸凨跟着她从床上坐起,用袖子擦了擦她额前的冷汗。 “又梦魇了?” 虞晚舟拉着他的手,指尖微凉。 “我害怕,心里总是不安,总觉得那个桑元卓不是那么简单。” 她很少有这样害怕的时候。 可当策宸凨环抱着她的时候,那不安的心终于有了找落点 第333章 出人命了 初晓破开云层,天灰蒙蒙的暗。 宫人披着蓑衣,把宫廊里的灯笼换上了新的蜡烛。 几个人踏入雨中,水花四溅。 突然有侍女尖叫了一声,手中捧着的水盆掉落在了地上。 宫里头出了命案。 死的不是什么小宫女小太监,正是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 她的死状极其可怖,双目睁大,七窍流血。 这是中毒的症状。 后宫之主死了,这对桑元卓来说,是奇耻大辱。 “寡人的皇后也有人敢动手?好大的胆子,那么下一个,他们准备对付谁?寡人吗?” 桑元卓命人彻查,可事关皇后,谁都不敢去查。 皇帝命温凉去查,温凉直言大理寺堆积了不少案子,他分身无暇。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居然提议让摄政王去查。 桑元卓思忖了片刻,一道圣旨就送入了摄政王府中。 彼时,虞晚舟正趴在策宸凨的身上,睡得正香。 石渊无奈的轻叩了两下门,传话道,“王爷,宫中来了旨意。” 屋内没有回应,石渊朝着传圣旨的宫人耸了耸肩膀,一副你看我也没有办法的样子。 宫人也不敢得罪摄政王,更何况他昨夜新婚燕尔。 这宫人想,等就等着吧。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正午。 他都喝了五壶茶下肚,茅厕也跑了六七趟。 等到他就要起身去第八回茅厕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动静。 摄政王是扶着那位新王妃走进厅内的。 宫人见状,连忙俯身行礼,说明了来意后,把旨意递给了他。 “皇上体恤王爷,知道王爷与新王妃正是情浓的时候,皇上恩准王爷入宫查案时,王妃也可以跟随左右。” 这话音还未落下,就听那位新王妃道,“我这眼睛瞎着,什么都看不见,跟着王爷去查案,这不是给他添麻烦么?” 谁说不是呢!、 公公其实这是这样想的。 可谁让皇上这么说了。 如果王妃不随王爷入宫,岂不是不给皇上面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 策宸凨把虞晚舟的手握在了手心。 这什么人命案子? 分明就是一张网。 “王妃要照顾小郡主,就不随行了。” 策宸凨出王府的时候,虞晚舟撑着一柄伞,垫着脚尖,正要遮在他的头上。 她虽是看不见,但依稀还能记得他那身高,她在心里头比划了一下大概的位置,垫着脚尖,伸手要去够。 衣袖从手腕处滑落了几寸,紧跟着一个温热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撑伞的手。 策宸凨低头钻进了伞下,把她的衣袖拉上。 “本王去去就回,你安心待在王府。” 传旨的宫人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叹无比。 上一次看到摄政王这么温柔的时候,还是三年前。 对着同样的一张脸,却不是同一个人。 王爷真的能分得清么? 这位新王妃真的能甘心做那位南蜀公主的替身吗? 不止这位公公这么想,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虞晚舟把策宸凨送上了马车,一直站在府前,直到听不见马车的声音后,她才转身往府里走去。 “摄政王妃~留步~” 虞晚舟眉心一跳,撑着伞站在原地。 石渊已经上前,把走过来的那尚书大人府上的二夫人和庶小姐给拦了下来。 “王妃初来皇城,想必一定有些无聊,我们赶巧,碰上了王妃,不若陪陪王妃?” 石渊眉头紧蹙着正要赶人,岂料虞晚舟竟是让他放人入府。 这三年,朝中时局变化了不少。 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尚书成了桑元卓的左右手。 难保这位尚书二夫人不是来替桑元卓来打量她的。 这才刚在厅内坐下,下人们还未端上茶水,就听那位庶出的小姐喊了一句,“公主殿下。” 虞晚舟神色一凛,秀眉拧得很紧,明显地不悦。 “本王妃知道,我的样貌同王爷已故的那位先王妃一模一样,但下次若是喊错,本王妃决不轻饶!” 说话时,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尚书大人的那位二夫人连忙拉着庶出的小姐对着她俯身行礼道歉。 “我这女儿一直待在深闺中,平日里也不怎么出来,她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您就是那位南蜀公主,还请王妃不要同她置气。” “本王妃大人有大量,念你们是初犯,也懒得同你们计较。” 如此嚣张跋扈,狗仗人势的样子,哪里同那位南蜀公主一样? 尚书二夫人同自家小女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眼前这位王妃,一定不会是南蜀公主。 “说起来,本夫人刚才远远地瞧着,这王爷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轻声细语过了,还是王妃您的命好啊。” 虞晚舟闻言笑出了声,“是因为本王妃的容貌长得和那位南蜀公主一个模样是么?” 所以命好。 “王妃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所谓,本王妃的确是借了那位短命公主的光,才有幸被王爷瞧上了。” 尚书二夫人听得她的话,心头一跳一跳的,害怕的紧。 “王妃,恕我多言,往后你可不能开口闭口提起那位南蜀公主,更不能说她......王爷听了会不高兴的。” “是么?” 新王妃端着茶杯,吹了吹热气,一脸无所谓的道,“可我昨天就在王爷面前说了,王爷没有如何啊。” “......是么?”尚书二夫人尴尬地笑了笑,“王爷待您可真是好啊。” 居然这样也会生气? 要知道之前对那位南蜀公主出言不逊的人,可都被王爷收拾的一干二净。 “不过,本王妃总归是那个人,他待我,总归是差了一些。” 说到这里,新王妃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吹凉的茶也喝不下去了,直径就摆在了桌子上。 尚书的二夫人闻言献殷情,“若是王妃愿意,本夫人倒是可以同你说一说那位南蜀公主的事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 虞晚舟正巧也想听听这位尚书二夫人口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若是本王妃独得盛宠,一定不会忘了夫人您的。” “王妃客气了,我也就是把知道的事情,给说一说。” 第334章 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何以见得?” 新王妃好奇地挑眉,让人摆上了果盘,自己磕上了瓜子。 尚书二夫人却是心有怯怯地看着在厅内候着的下人。 虞晚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开口说话,忍不住催促道,“怎么不说了?” “王妃,这隔墙有耳啊,我不敢说。” 新王妃是个通透的人,闻言即刻屏退了厅内的下人。 等她听不见动静后,这才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尚书二夫人起身,快步坐到了新王妃的对面。 这总归是在王府,她也不敢说的太大声,难道下人不在外头偷听。 “那位公主的手段可是了得的很啊!” “您可知道南蜀最终是覆灭在了谁的手里?” 虞晚舟故作不知地摇了摇头,而后皱着眉头道,“不会是同那位公主有关吧?” “就是她!那公主可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报复她父皇和南蜀那个妖妃,竟然不惜算计了王爷娶她,她借用王爷之手,灭了自己的国家。” 说罢,那位庶出的小姐紧跟着道,“王妃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呢?这南蜀国灭,她就是亡国公主,虽说有王爷罩着她,可不少人都私下嘲讽她,哪有做皇室公主那么受人敬仰。” “南蜀子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没有公主,他们也不会国破家亡,要换做是我啊,我都恨死那位公主了。” 大概是这两对母女说到了心头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虞晚舟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南蜀子民都说,是南蜀对不起公主,他们理解公主,你说,这可不可笑?” 新王妃摸着自己的下巴,思量了片刻,道,“听你们这么说,那南蜀公主倒是同我脾性相当。” “什么?王妃,她可是弑父啊!” 新王妃不为所动地挑眉,剥着手里的瓜子壳,“那换做是你,这位五小姐,若是你娘亲被当家主母害死了,你爹为了保主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命案瞒下,你是忍辱负重报复呢,还是对着仇人喊爹喊娘?” “......” 这一下子就把那位庶出的五小姐给问住了。 见她不说话,那位尚书二夫人脸色变得愈发难堪了起来。 虞晚舟懒懒地靠着椅背,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听着那位尚书二夫人怒骂着那位庶出的五小姐。 “你个死丫头!你在犹豫什么?啊?” 清脆的一声啪—— 紧跟着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 这是挨巴掌了? 虞晚舟心下畅快了一些,忍着嘴角上扬的冲动,问道,“这是怎么了?二夫人为何要动怒?” “适才你不是还说公主手段狠辣,是个可怖的人么?怎么这事情放在自己的身上,又变了呢?” 刀子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自然是不知道痛的。 尚书那位二夫人和庶出的五小姐没有再在王府多待上片刻,寒暄了几句后,就要告辞。 虞晚舟笑着道,“这就走了么?本王妃还想留你们用晚膳呢,你们还没有同我说先王妃的事情呢。” “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一些事情,改日有机会,再同王妃好好说说。” 虞晚舟满脸遗憾地让下人送这母女二人出府。 策念念趴在门上,探头看着自己娘亲。 “娘亲好厉害!” ...... ...... 皇宫挂上了白绫,到处都是阴沉沉地一片,压抑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策宸凨走进皇后寝宫的时候,桑元卓正跪在地上,对着皇后的时候哭着。 阿童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她知道,桑元卓又在做戏了。 这些年,一直是她配合着他的。 见摄政王走了进来,阿童即刻上前,低声道,“王爷,皇上悲痛难忍,还请您多有担待。” 闻言策宸凨挑起了眉梢,眸底溢出了惊讶。 他看了一眼桑元卓正在哭的背影,低声问着阿童,“你真的相信?” 阿童几乎是倒吸了一口气。 她自是知道,桑元卓对这个皇后,根本就谈不上是疼爱,顶多就是出于对皇后身份的一种尊重上的优待罢了。 可摄政王明明知道她是桑元卓的人,竟然敢把话说给她听。 这...... “王爷请慎言。” 阿童皱着眉头,低声回道。 策宸凨瞥了她一眼,抬步走了进去。 桑元卓一看见他,就拉着他的袍子,道,“摄政王,寡人命你一定要找出谋害皇后的真凶!” 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一直瑟瑟发抖到现在。 他们都被盘问过了。 但都默契地没有说一件事情。 不知为何,在皇帝开口的一瞬间,有一个宫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上,奴才有一事适才没有禀报。” “什么事情?” 桑元卓即刻问道。 那宫人是特意等策宸凨来了,才开口的。 “皇上可还记得您先前送给皇后的那枚玉佩么?” 桑元卓眉头深皱地点了点头。 那宫人颤颤巍巍地道,“皇后得了那枚玉佩,最是喜欢不过,每日都要拿在手中把玩,也不曾离过身,可昨夜她从您那里回来的时候,那玉佩竟是没了。” 阿童听着那宫人说话,心一点点的在下沉。 “我们几个见玉佩不见了,惶恐不已,正要到处翻找,可皇后却不让我们找,我们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可直到刚才......” 那宫人没有再把话说下去,而是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阿童。 桑元卓和策宸凨一同回头看向阿童。 她的腰间,正挂着那枚玉佩。 三桑元卓眸光一顿,“此事定与你无关,你快点解释清楚。” 这就是那个宫人迟迟不把此事说出来,非要等到摄政王来了,才说的原因。 因为阿童姑娘是皇帝的人。 比起跟皇后的那三四年夫妻情谊,皇帝同阿童姑娘的感情更深一点。 难保皇帝不会保下阿童姑娘。 可摄政王就就不同了。 他不怕得罪桑元卓,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个皇朝最公正的人了。 有他在,皇后一定会含冤沉雪的。 阿童冷着脸,定定地看着桑元卓许久,才不紧不慢地道,“昨夜皇后送给我的。” 就这么一句话 第335章 反正皇帝会保她 可这在一众宫人眼里,就变了调。 她分明就是持着皇帝对她的信任,所以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反正皇帝会保下她的。 “你胡说!皇后那么喜欢这枚玉佩,怎么可能会送人!” 宫人对着阿童依依不饶着。 阿童看了那个宫人一眼,随后看向桑元卓,“皇上要抓我吗?” 殿内寂静无声。 皇后的尸首还摆在那里。 桑元卓看着她,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久久未说话。 这像是皇帝遇上了难题。 但处理命案的却是策宸凨。 桑元卓一直在等策宸凨开口,可等了半响,都没有听见他说话,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冷峻的男人正看着他,一副等着他发落的神情。 “皇后为何会送你玉佩?” 桑元卓硬着头皮问着。 “我不知道。” 阿童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宫人。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皇后喜欢那玉佩。” “怎么?阿童姑娘是觉得奴才在说谎吗?但不止是奴才们这样认为的,后宫嫔妃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何以见得?” 阿童深吸了一口气,这本不该轮到她问。 可桑元卓只问了她,却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宫人。 “因为皇后日日带在身边,总是把玩在手上。” 闻言,阿童笑了,“就因为这样?” “皇上封她为皇后,也是因为喜欢么?” 阿童定定地看着皇帝。 答案自然不是。 不止是宫里头的人,朝堂上的人都知道。 选后,选的是给皇帝的助力。 当今这位皇帝,不喜欢权臣,有一个策宸凨就足够让他头疼了。 所以,他当初封温妃为后,不止是因为她贤良淑德,知书达理。 更是因为她爹,礼部侍郎温大人不是个喜欢摆弄权力的人。 甚至可以说,温大人甚是胆小怕事。 这对桑元卓而言,就已经足够。 就像此时,皇后死了的消息已经发酵了大半日。 怕是群臣们都知道了。 可温大人却迟迟没有入宫。 他连自家女儿死了,都不敢入宫质问一句。 倒是给桑元卓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皇上既然不是真的喜欢皇后,却要封她为皇后,那么皇后日日挂玉佩在身上,有何以见得是真的喜欢?” 阿童淡淡地道,“也许,只是因为这个玉佩是皇帝所赐,并且是唯一赏赐之物,所以她才戴在了身上。” “不管怎么样,阿童姑娘你的嫌疑是最大的!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你喜欢皇上!” 那宫人被阿童的话说的目红耳赤,恼怒之下,开始口不择言。 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一股脑全部给说了出来。 阿童目光沉沉地死盯着那个宫人,起了杀心。 她不管旁人说了什么,可她就是听不得一句她喜欢桑元卓。 换做以前还好,可她知道,桑元卓早就知道了她的那点心意。 他也早就有了答案。 如今,当着桑元卓的面,把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给捅了出来。 她往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桑元卓? “不要胡说!寡人和阿童是自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寡人拿她当兄弟,往后寡人若是再听见这种妄言,听一次,责罚一次。” 到底是一个“仁君”,手段都很温和。 换做策宸凨,早就把人千刀万剐了。 可他说,她喜欢他是妄言! 阿童冷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松开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放下了。 “皇后之死,与我无关。” 这一次她开口,是对着策宸凨说的。 因为案子是他受命查。 策宸凨在一旁看的很清楚,阿童这个人,手段毒辣,但心思却是坦荡,她就像是桑元卓的一柄刀。 他在阿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从前,他是南蜀皇帝的杀人工具,阿童就是那个时候的他。 人人都说,虞晚舟只是把他当做了一柄可助她覆灭南蜀的刀。 但是他自己清楚,是虞晚舟救赎了他。 可惜,阿童没有遇上那个救赎她的人。 桑元卓摆明了只是拿她当一个用的顺手的棋子罢了。 这样的杀人工具,没有主子的要求,是不会动手杀人的。 所以,策宸凨很肯定,阿童没有杀人。 他也本不想收押阿童,可桑元卓在他离开前,却是沉沉地开腔,“阿童有嫌疑,把她收押了吧。” “......” 策宸凨面无表情地领命,并未多说什么。 阿童却是笑了。 可她一笑,桑元卓却是慌了。 他抓着阿童的手,“只是调查,寡人相信摄政王会调查清楚。” “属下明白。” 阿童挣脱开桑元卓的手, 抬步走了出去。 候在殿外的时候给她锁上了铁链。 她踏进雨中的那一瞬,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桑元卓站在殿内的暗处,看着殿外的阿童,恍惚地想起了还没有遇上桑元拓的自己。 他阿爹怕他到处走,不止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小屋,甚至给他戴上了面具和铁链。 “策宸凨。” 他喊住了正要抬步离开的策宸凨。 “寡人限你三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桑元卓眸色晦暗如墨,他低声道,“命案发生在宫里,寡人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阿童杀了皇后,所以,这三日你就待在皇宫,直到查出真凶。” “寡人可以让新王妃和小郡主一同入宫陪你,你......” “不需要,王妃身子弱,不便走动,况且她不是公主,不懂规矩,唯恐她入宫后冲撞了皇上,又或是其他嫔妃。” 桑元卓愣了半响后,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命案根本毫无头绪。 不知道皇后中的是什么毒,也不知道是何时中的毒。 温凉受命入宫协助策宸凨查案。 但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温凉在办。 是他审的人,也是他自己当仵作解刨了尸体。 寻常的案子,他倒是能查出来。 可他不懂毒,刨开尸体,也查不出什么来。 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策宸凨给他送来了一个老仵作。 温凉在停尸房内,举着蜡烛,睁大了眼 第336章 又是因她而起 停尸房就他们两个人。 王御医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老夫来协助你查案子,明明公主的身子更重要。” 他正在家中捣药,眼看着新的解药就要做成了。 王御医絮絮叨叨地走了过去,检查了一下尸首后,忽然眼睛瞪大。 “这毒!” 难怪策宸凨非要他暂缓制药,先来查看尸首! 原来如此! “你把灯凑近一些。” 看着王御医俯身低头拿着小刀,温凉闻言,连忙把灯凑近了一些。 王御医把皇后的尸首里里外外的彻查了一变。 “原是这样!” 温凉不解地看着王御医,疑惑地问道,“这样是哪样?” “公主所中的毒,原来出自白玉!” 皇后的这桩命案,牵扯的是白玉人,自然这毒也是出自白玉了。 温凉松了一口气,“那公主岂不是有救了?” 看着王御医点头,温凉又烦闷了起来,“那我这案子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夫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走了走了。” 王御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还忙着回去做解药呢。 知道这毒是什么,出自何处,就有办法了! 这三年来,他给药人服下了不少他做出来的毒药。 虽然毒性与公主所中的毒极其相似,但总归是差了一点。 这就出在了毒药上。 王御医出了宫门,走在大街上,正琢磨着那毒药是什么,就见一个小孩正蹲在墙角拔着野花。 王御医经过时,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可他没有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和他娘亲训斥的声音。 “都说了几回!这花有毒!你非要摘!非要摘!毒死你我可不管!” 王御医连忙往回走去,那小孩被自家娘亲拉扯着已经走远了。 地上有几株花掉落在了地上。 王御医一看,这花甚是眼熟,好似在哪里看见过。 于是,他蹲在地上,用帕子把花捡了起来,顺手又把未摘掉的花,连根拔了出来。 他是从后门进了王府的。 一进去就嚷嚷着,“舟舟,舟舟!” 彼时,虞晚舟正在和策念念玩着小游戏。 “你看!这花是不是......” 王御医兴奋地拿着花,伸到了虞晚舟的面前,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不见。 “什么花?” 虞晚舟微微笑着。 “原本想让你看看,这花你见过没有,可惜......” 王御医叹了口气,随即道,“无妨,老夫把这花先养着,等你能看见了,就能知道答案了。” 近来,虞晚舟虽然还是看不见,但在没有烛光和日光的强烈光下,她依稀是能看见影子的。 策宸凨接她回来后,处处亲力亲为地照顾周到,虞晚舟的身子自是养的很好。 闻言,虞晚舟只是点了点头。 王御医忙活着种花,回了自己的小屋子里。 他救下的几个药人还等着他给解毒。 先前他做的毒药已经没有用了。 “这些年,辛苦诸位了,老夫保证,只要再试一次,就能成了。” 王御医把字刻在了木头上,递给他们。 药人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话。 这是他们唯一能交流的办法。 “您客气了,当年不是您,我们早就死了。” 药人拿着小刀,一笔一划地刻在了木板上,又递了回去。 “若是我做出了解药,往后老夫一定把你们的眼睛,喉咙,耳朵治好!” 刻下这几个字的时候,王御医的手都在颤抖。 这些个药人,都是好人,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惨遭如此祸事! 药人摸了摸木板,呜咽了起来。 而后,他们其中一人,又在木板上刻下了字。 这一次,他比任何一次都用力。 木板上所写的是,“不求能治好,只求为自己报仇雪恨!” 王御医揣着这个木板,等了两日,等到策宸凨回府的时候,把这个木板递给了他。 “他们的仇,本王会帮他们。” 他们看不见,听不见,又说不出,他们自己如何去报仇? 于是,王御医当晚拿个好几个木板,让他们去刻字。 当他们把刻好的木板递给王御医的时候,王御医瞧了一眼,心惊肉跳! 他们竟然是宫里的人! 王御医拿着木板去找策宸凨的时候,他正在给虞晚舟喂药。 “王爷,你看!” 策宸凨瞥了一眼,让他把木板放在桌子上。 “喂好了药再看。” 虞晚舟却是好奇,于是拿着一块木板,覆手在上头摸了摸。 原本还笑着的她眉眼一紧,脸色有些惨白。 “怎么了?” 策宸凨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搁下了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虞晚舟眼眶红了一圈,呼吸微促。 “那几个药人,是我害得!是因为我!” 眼泪如豆大一般的滴落在了策宸凨的手背上。 策宸凨连忙把她抱在怀中,一边轻声安抚着,一边把那几个木板扫了一眼。 “是我,我骗桑元卓说,南蜀皇室的秘密藏在那个壁画中,所以他们才会在复刻了壁画后,惨遭毒手。” “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当时想制衡桑元卓,你怎么会想得到他会是那般的心狠手辣。” 策宸凨紧紧地抱着虞晚舟,下颚紧绷了起来。 先前因为她覆灭南蜀,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已经让她够自责了,如今那几个药人所受之苦,又因她而起,难保她不会胡思乱想。 “不是你的错,如果这样你也有错,那我也有错,是我让他做了皇帝,养虎为患。” 闻言,虞晚舟摇了摇头,“不是你.......不是......” “我会替他们报仇的,王御医也会想办法治好他们。” 虞晚舟哭了好久,策宸凨哄了好久,这才把她哄睡着。 王御医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公主这一哭,这好不容易好起来的眼睛恐怕...... 深夜,寝房门口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着。 屋前起了个火炉,上头摆着一壶药,药香四溢,飘散在院中。 “爹爹,你又在给娘亲熬药汁了吗?” 虞晚舟的眼睛,一日得敷药五次,仅仅是晚上就要 第337章 无辜 关于皇后的命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阿童。 但阿童始终不认罪,策宸凨也并未让她签下认罪书。 因为她是无辜的。 可桑元卓在深夜里去狱中见了她一面。 阿童自己写了一份认罪书。 那份认罪交给了桑元卓,而后在朝上,桑元卓命人把她的认罪书读了出来。 当时,策宸凨并未说话。 下朝后,小太监一路小跑着,好不容易追上了策宸凨。 “王爷,请留步。” 小太监气喘吁吁,连话都是说的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有请。” 策宸凨站在石阶上,垂眸睨看着那个小太监,面容冷峻,“皇后的案子已经了结。” 一句话就打发了这小太监。 桑元卓到底是标榜着自己是个仁君,故而并未下命杀了阿童。 先前那个巫妃是什么下场,她就是什么下场。 终身囚禁在狱中。 狱中暗无天日,只有壁上挂着的蜡烛,昏暗的倒影着牢房的铁柱。 阿童蜷曲着双腿,埋首在膝盖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桑元卓会这样对自己。 以前在白玉和她相依为命的那个人,怎么忍心这样待她。 皇后是死在阿童手里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百姓都在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这话落入虞晚舟耳中的时候,她正陪着策念念吃着馄饨摊上的馄饨。 “皇上太过仁慈了,换做是我,我一定要她以命抵命。” “可怜温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虞晚舟勾了勾唇角,把银子搁在了桌子上。 若桑元卓正想护着阿童,这消息根本就不会传出宫外。 他的手段不是向来狠毒么? 连复刻壁画的宫人都要赶尽杀绝,更何况是知道皇后之死内幕的人。 大理寺卿温凉温大人看在自己和那位温老爷是同姓,亲自登门慰问了几句。 温老爷满脸的愁容。 “可怜了我那女儿,一向与人为善,却是得罪了皇帝身边的人,才惹来了如此祸事。” “皇上如此疼惜那个叫阿童的姑娘,当初又为何封我女儿为妃?” 温凉闻言附和道,“可不是嘛!实不相瞒,这案子,我觉得其中有蹊跷。” 温老爷定定地看着温凉,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半响后,他深深地倒吸了口气。 “可是这案子是摄政王办的,老夫哪有本事推翻?” “此言差矣。” 温凉宽慰地轻拍着温老爷的后背,道,“这案子虽是交给王爷办的,可结案地却是皇上,王爷并不知情。” “这......” 桑元卓根本就是拿策宸凨出来挡刀子的。 不论这结果出来后,有没有非议,旁人总归是看在策宸凨的面子上,不敢挑事。 “老夫这就去找摄政王。” 温老爷连忙起了身,顾不得送客,就直径出了门。 温凉则是淡定地让温家的下人给自己换了杯茶,“这茶凉了,外头天冷,我暖暖身子再走。” 温老爷带着满腔的愤怒,去敲了摄政王府大门。 彼时,石渊抱着剑,就站在一旁看着,并未阻拦。 与其说温老爷是敲门,不如说他是砸门。 一声响过一声,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百姓。 那位年迈逝女的温老爷哀恸地跪在王府门前,高声喊着,“王爷,小女之死有蹊跷,请王爷重新调查!” 紧跟着,他猛地磕头,砰砰砰的几下,再抬起头的时候,鲜血直流。 叫围观的百姓们看了也受到了惊吓。 “这是什么情况?” “皇后的命案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 “听着好像是有冤情......” “可这还有什么冤情?总不见得不是那个阿童杀的皇后吧?” “谁知道呢......还是看摄政王怎么说吧。” 百姓们纷纷扰扰着围在摄政王府门前。 约莫过了半响,策念念那个小丫头从里头跑了出来。 就见她趴在自家门上,对着那温老爷说,“我爹爹请您进去呢。” 温老爷连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王府里飘着淡淡的药香。 温老爷坐在大厅内,有些坐立不安。 策宸凨刚走进去,他连忙就跪了下来。 “王爷,您可一定要为老夫的女儿做主啊。” 策宸凨弯腰扶起他,还未说话,就听着那温老爷又开了腔。 “老夫觉得,那命案还有隐情,还请王爷再费些心力,调查清楚。” “这案子是皇上结的案。” 策宸凨冷声如是说着。 他顿了顿,道,“本王虽然觉得这案子有蹊跷,可皇上都判了,本王怕是也无力回天。” “王爷,您再想想办法吧!一定是牵扯上了什么不该牵扯到的人,怕被王爷你查出来,所以这才草草结案。” “老夫不求其他,只求能够找到真凶,平息小女的怨气。” 这温老爷在府上待了许久,直到黄昏才出了王府。 随后,附近的百姓就瞧见了摄政王骑马入了宫。 桑元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摄政王,“什么?要重新调查此案?” 他神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案桌上烛光熠熠,将策宸凨的身影拉长。 “本王思来想去,觉着温老爷言之有理,况且到底是阿童牵涉其中,皇上难道就不想救她么?你真的相信,是阿童对皇后下了毒手?” 烛光倒影在桑元卓的黑眸中。 他沉声道,“寡人只信证据,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阿童,寡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寡人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保下她了。” “况且......”桑元卓的手来回在桌子上瞧着,“寡人若是推翻此案,百姓会如何想?难保他们不会以为寡人有心护短。” 他话里话外,根本就只在乎百姓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根本就不在乎阿童将来会如何。 策宸凨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桑元卓是这样的人。 大概是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憷,桑元卓又添了一句,“阿童......寡人总归是会善待她的。” 也是,当年的巫妃,被他判了终身囚禁在牢房中,可翌日人就没了。 阿童如今还好好的待在狱中。 策宸凨从宫 第338章 证据 策宸凨下马,快步走了过去,接过了虞晚舟手中的伞,随即把策念念单手抱起。 还未走进府内,就听到一道沧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王爷。” 温老爷充满着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策宸凨眉心一沉,冷声道,“你进来。” 今日策念念疯玩了一整日,早早地就困了,等到了爹爹回府,她就安心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睡着了,都不需要虞晚舟哄了。 厅内灯火通明,雨线细细密密,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 下人们把煮好的茶端了过去。 温老爷双手捧着热茶,暖着自己的手心。 他是皇后的生父,理应是受人吹捧,可那种皇亲国戚的日子,他是一日都没有享受到。 反而时常受人奚落。 与同僚有争执时,旁人一句,“您老是皇后的爹,我们可得罪不起,您非要这么做,那么我们就配合。” 这话说的好似是他以权压人,不得已,他只得退让。 无非是不想因自己牵累了小女。 可他哪里晓得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甚至连要为她小女的命案,也要求助于摄政王,而不敢自己贸然进宫对皇上要求。 “王爷,不知皇上可同意了?” “皇上事多。” 一句话,简单又很明了。 温老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轻颤着。 “不过本王近来无事,可以帮你。” 策宸凨端起茶杯,吹了几下,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开口。 “不过,此事你不能声张,等本王查清楚后,若这命案真的另有隐情,本王会把真相昭告天下。” 温老爷感动不已,他起身朝着策宸凨行了礼,“多谢王爷。” 他又在府中坐了一会,直到雨停了,这才出了王府。 可他没走多远,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路。 车夫带着一个大草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温老爷,皇上有请。” 温老爷迟疑了片刻,转头看了看王府后,禁不住那车夫的催促,他不得已登上了马车。 守在门口的石渊一直注意着温老爷的动静。 见他坐上了一辆马车,随即入府禀报了策宸凨。 “王爷,正如你所料那般,皇帝坐不住了。” 虞晚舟闻言,眉心沉了下来,她抓着策宸凨的衣袖,紧张地问道,“那温老爷会不会有事?” 桑元卓那么丧心病狂,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没有第二个替罪羔羊,不会动温老爷的,顶多就是威胁几句罢了。” 大雨被灯火一照,雨线细密的落入桑元卓的眼睛里。 他负手站在窗前,垂眸看着温老爷在宫人的带领下,往此处走来。 “老臣,见过皇上。” 温老爷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要见自己。 他此时跪在地上行礼后,突然就哭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就是这座皇宫,吞噬了他小女的命! “岳丈快请起身。” 桑元卓收起了一身的阴沉,回头笑脸相迎,亲自俯身,将温老爷扶起,又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这让温老爷倍感惶恐。 皇帝管他叫岳丈? 这是民间百姓家中才有的叫法。 “寡人听摄政王说了,你怀疑杀皇后的人,另有其人。” 温老爷连连点头,激动地抓着桑元卓的手,“皇上,老臣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何以见得?是你听说了什么,还是......你有怀疑的人?” 温老爷愣了良久,才开了口。 “不曾......老臣就是觉得阿童姑娘是您的人,小女素日里从不曾与人结仇,想来,也许是冤枉了阿童姑娘。” 闻言,桑元卓笑出了声。 “皇后性情好,这一点寡人也知道,可她没有同人结仇,那么为什么杀她的人不可能是阿童?” “........这......” 温老爷困惑地看着皇帝,“那个阿童姑娘,不是您的人么?皇上你不信她么?” “信,寡人自然信。” 桑元卓神色一变,即刻背过身去。 他冷声道,“可寡人也同摄政王说过了,寡人更相信证据。” 宫里头的人都指认是阿童,而皇后素来喜欢的那枚玉佩就在阿童的手里。 女子争风吃醋起来,杀人都不用见血。 温老爷静默了下来。 反倒是桑元卓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对了,摄政王可同你说什么了?” 温老爷到底也是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了。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桑元卓话外的打探。 温老爷警惕地摇了摇头。 “王爷没说什么,只是让老夫不要再揪着小女的命案不放,他说人已经抓到了,虽然未让阿童一命偿命,可她终身囚禁在狱中,生不如死,已经足够了。” “他是这样说的?” 桑元卓意外的挑起了眉梢。 “王爷还说,这是您让他代为转交给老臣的原话......难道不是吗?” 桑元卓闻言,即刻温温淡淡地笑了起来,轻拍着温老爷的肩膀。 “王爷所说不假。” “对了,近日岳丈您要是无事,大可住在宫里,寡人就安排你住在皇后的寝宫,如何?” 温老爷连忙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俯身行礼。 “老臣不敢,况且......老臣唯恐看见了小女的东西,又想她了......” 桑元卓怅然地一叹,“皇后贤良淑德,最是体贴人,寡人也很想她,岳丈还是住在宫里头,陪陪寡人吧。”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温老爷哪里敢再拒绝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 ....... 大雨直至半夜都未有要停歇的意思。 虞晚舟敷了一回药,此时正清醒着。 “皇后和温老爷虽是无权无势,可谁敢动她?我看八成就是皇帝。” 闻言,策宸凨低低的笑开,将她揽进了怀中。 “你有证据么?” “没有,这......就是一种感觉。” 虞晚舟靠在策宸凨的身上,惆怅的一叹。 “阿童姑娘虽然性子冷,可人是好的。” 她遇人不善,可这不是她的错。 “本王有。” 虞晚舟吃了一惊,“你有?是什么?” 那个桑元卓办事, 第339章 策宸凨藏了宝贝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好不容易放晴。 今日府中请了私塾先生,策念念只得抱着小书本去念之乎者也去了。 没了人陪虞晚舟玩,她自己悠哉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 双目上覆着药布,正昏昏欲睡的时候。 门外的石渊通报声传来,“皇上驾到。” “......” 他倒是会挑时辰,策宸凨前脚才走,这人后脚就来了。 专门就是来逮着她的。 谁让她现在是桑元卓的人呢。 虞晚舟纠结了一下,决定假意睡觉,不太想搭理这人。 王御医在通传声响起的一瞬,即刻跑走了。 他不能露面。 皇帝可是见过他的。 到时候,一看到王御医,就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了。 桑元卓站在院中的那棵夹竹桃下,他瞥了眼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小憩的王妃,转头看着身旁的那棵夹竹桃。 就在虞晚舟真的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桑元卓突然出了声。 “你可知道,这夹竹桃的来路?” “......”她还能不知道么? 清风吹起,把遮在她双眸上的药布吹走了。 虞晚舟不得不坐了起来。 “听说过一些,和那位南蜀公主有关。” 她撇撇嘴,语调酸溜溜的,像极了吃醋的模样。 桑元卓微微颔首,坐在了她的身旁,屏退了众人。 “寡人来看看摄政王妃,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静默地退到了一旁。 院中就只剩下她和皇帝两个人。 虞晚舟故作困顿地皱眉,“你就是那个阿童姑娘口中的皇帝?我和王爷成婚那日,你也到访了,不过没跟你说上话。” 提及阿童,桑元卓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似乎不太喜欢有人提起阿童,尤其是在这个女人面前。 这张有着和虞晚舟一模一样脸蛋的女人。 让他看了就想起他的哥哥是如何死的。 他兄长本可以不用死! “寡人让你进宫,你为何不进宫?” “摄政王不让啊。” 虞晚舟轻轻地笑开,“他把我当个宝贝似得,生怕瞧不见我,哪里都不允许我去呢。” 桑元卓闻言,眉头蹙起,“那他可有说为何不让你进宫?” “......” 这算是什么问题? 虞晚舟有些不明白桑元卓的意思。 桑元卓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你说摄政王生怕看不见你,那他入宫两三日不得离开,为什么不让你随行跟着?” “这我如何得知?” 虞晚舟轻轻一叹,有些惆怅。 “他那个人,虽然是宠我,可很多事情都不曾与我提起过呢。” 纤细的手绕着秀发,她在日光下笑得很是让人刺眼。 这与那位南蜀公主截然不同。 那南蜀公主从未笑得如此明艳过。 “其实,当日我一听说您要我随行入宫,我就知道您有事找我,我也求了王爷,可王爷非不让啊,他说什么,只允许我在这府中待着,我听说他那个人啊,生性多疑,怕我说多了话,惹他起疑心,那多不好?我便也没有再说。” “不过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上门来找我~” 桑元卓闻言,嗤笑了一声,“看来,你知道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啊!虽然策宸凨不好打听,但是那个小郡主却是个好拿捏的。” 虞晚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故意说道,“我这张脸蛋可是同那位南蜀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呢,那小郡主压根就是把我当做了她的娘亲,什么话都跟我说。” 策宸凨也许有秘密瞒着旁人,可不会瞒着策念念那孩子。 桑元卓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你知道了什么事情?” “策念念那孩子说,摄政王的书房里藏着一副画卷,可你知道的,我眼睛瞎,瞧不见,只得等见到了你,把这事情告诉你,至于那什么画卷,你自己想办法去看吧,反正听那策念念的意思时,那画卷是他爹的宝贝呢。” 闻言,桑元卓即刻起身。 候在不远处的下人一见皇帝站了起来,即刻小跑的走了过去。 “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寡人有要事找王爷,等王爷回来了,告诉他,寡人在书房等他。” 那下人迟疑了一会,见他眉眼压下,扫了过来,这才连忙把他往书房领去。 那书房内的确是挂着画像,可哪里是什么宝贝,分明就是南蜀公主的画像罢了。 几乎,整个书房里头都挂满了那位公主的画像。 桑元卓仔细的看了看,其中一幅画,笔墨还未干,应当是策宸凨出门前刚画好的。 他恼怒地甩袖! 他还以为那位南蜀公主把南蜀皇室的秘密告诉了策宸凨。 原来不是! 他没在书房待上多久,就走了出来。 桑元卓走过回廊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了那位舟舟姑娘还躺在院中,晒着太阳,吃着果子。 樱桃小嘴一口咬下果子,果汁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她随即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颇为粗鲁地继续啃着果子。 他眉心压下,站在了那舟舟姑娘的身后。 听见了脚步声,虞晚舟连忙问道,“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是南蜀公主的画像。” “......哦。” 她还以为策宸凨瞒着她藏了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她的画像啊。 难怪他每日都要在书房内待上小半个时辰。 策念念总是神神秘秘地跟她说,“娘亲,爹爹又在书房里藏宝贝了。” 她追问了几次,那丫头都不肯告诉她。 后来,她又问了平武和石渊,这两人也都不肯说。 原来是策宸凨偷偷画她的画像啊。 得亏今日桑元卓来了,她终于有了个使唤的人,帮她去看看策宸凨到底在搞什么鬼。 桑元卓神情晦涩地盯着她,沉声道,“你别以为你嫁给了摄政王,就能无忧了,据寡人所知,他还在找公主的下落。” “......” “等到他找到公主的下落,这王府岂会还有你一席之地!” 笑话!她人都在这了,策宸凨还要去哪里找她去! 桑元卓就是想拿捏那位舟舟姑娘,好帮他盯着策宸凨罢了。 可惜,他真的找错了人。 第340章 他习惯了 “除了书房的画卷,你还查到了什么?” 桑元卓不死心地追问着。 虞晚舟故作沉思地眉头深皱了起来。 她想了半天,才道,“没有了啊。” “你要知道,寡人想要一个人生,她就不能死,同样的,寡人想要你死,你绝不会活着,你想清楚了!” 虞晚舟背对着他,无语地撇撇嘴,故作害怕地附和着他。 “皇上恕罪,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桑元卓正要离开,回廊处传来小孩子哒哒哒的跑步声,还有策念念奶声奶气地说着,“皇上叔叔,你来啦~” 桑元卓蹲下身子,把策念念抱了起来。 策念念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拿出了一颗糖,“送给你。” 说罢,她自己剥了糖纸,塞进了桑元卓的嘴巴里。 这糖明明同其他的糖不同,可不知为何,桑元卓近来想吃甜食的时候,御厨熬出来的糖,总是不对味。 倒是这策念念的糖,颇合他的胃口。 “我这有一枚玉佩,同你交换糖果好不好?” 闻言,虞晚舟不经意地挑起了秀眉。 糖果...... 呵~当年她皇帝老爹也很喜欢吃糖果呢。 策念念倒是大方的很。 把自己的小布包一并给了桑元卓。 “都给你。” 她小手把弄玉佩,“爹爹说了,和人做交易,不能贪心,不能让对方吃亏,自己占尽了便宜。” “皇上叔叔,你这个玉佩,得值不少钱吧?” 策念念有些惆怅的看着自己的小包。 “我这些糖果可能比不上这个玉佩......” 桑元卓低声笑着,“那往后你的糖果都留给寡人,如何?” “恩......好吧。” 她的小脸还有些舍不得。 毕竟小孩子都爱吃糖。 可桑元卓不知道,策念念从来不吃那个糖。 通常谁得罪了她,她就请人吃一颗糖。 直到桑元卓出了王府,都没见到策宸凨。 他看了一眼守在王府门口的石渊。 他还以为,石渊会去把策宸凨给找回来。 也是,这府里头的那位新王妃,到底不是真的南蜀公主。 策宸凨对她上心,但并非会对她完全上心。 一个赝品替身,想要的太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桑元卓坐上马车,手指抚摸过扳指,拉起幔帘,瞥了眼正在院中陪着策念念玩的那位舟舟姑娘,冷笑了一声。 适才他离开的时候,这个女子竟是问他,“不知皇上知不知道,摄政王的喜好。” “怎么?一个王妃你还觉得不够,还想要贪心得到他的心么?” 但桑元卓最后还是告诉了虞晚舟。 “摄政王的喜好啊,只有一个。” “是什么?” 桑元卓鄙夷地看着着急追问的舟舟姑娘,“南蜀公主。” 虞晚舟很是配合他露出了难过失望的神情。 桑元卓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温老爷在宫里头等了皇帝小半日,终于在宫门口等到他回来。 一见到马车,他就即刻迎了上去。 “皇上,小女的命案尚未了结,为何就要匆匆把小女安葬?” 这不合常理。 原本温老爷听宫人说起了这个事情,他本想压着脾性不去问的。 可他转念一想,这宫里头的人,传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思在其中的。 或许,是皇帝在试探。 温老爷虽是胆小如鼠,可却不是个傻子。 他多少也猜到了一点点,关于他女儿的死,和谁有关系。 既然皇帝要来试探他,他当然要做一番表面功夫才是。 桑元卓从马车上下来,宽慰了他几句。 说的都是表明的好听话。 比如什么“人死入土为安,皇后生前,寡人虽不曾亏待她,可寡人事务繁忙,总有忽略她,冷落她的时候,她死后,寡人断然不能再叫她受了委屈。” 这一番话,几乎是说进了温老爷的心坎里。 如果,温老爷没有对他起疑心的话。 “大理寺卿温大人说我家小女是中毒而死,可那毒至今都没查出来是什么毒,这就把小女安葬了,会不会往后都查不出来了?” 温老爷眉头深皱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什么毒,岂不是查不到真凶了?老夫知道阿童姑娘是皇上您的左右手,老夫真的不想冤枉了人。” 桑元卓眸色晦暗了几分,却也松了口。 “既如此,那寡人就暂缓把皇后安安葬的事宜,只是近来天愈发热了,看来得让人把她的尸首冰封起来才是。” 在桑元卓眼里,这温老爷是个温良无害的,甚至是个没有心眼的。 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如此口无遮拦。 温老爷闻言,深深地朝着他俯身行礼,鞠了一躬。 “老臣多谢皇上体恤!” 明明快要入夏了,可宫里头却是异常阴冷。 温老爷有些住不惯,故而在桑元卓问起他的时候,他便是直言了。 “这宫里为何如此冷?” “听闻此皇宫在南蜀朝时期的时候,是他们皇帝的避暑行宫,特意建在了西面,故而夏日有些凉。” 夏日凉,冬日更冷。 用国师的话来说,这有损国运。 不过国师从未对桑元卓说过这样的话。 他很少有主动去找桑元卓的时候,这反而让桑元卓觉得他非常靠谱。 回了自己的寝宫,桑元卓招来了一个暗卫,问道,“可知道摄政王今日去哪里了?” “他在找公主的下落。” 呵~果然还未私心。 可他不知道,策宸凨隔三差五地去找南蜀公主,只是他做出来的给桑元卓看的罢了。 等到策宸凨回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正巧赶上用晚膳。 虞晚舟熟练地摸了一双筷子,递给了他,而后,附耳低声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呢。” “什么?” 策宸凨微微一愣,他能有什么秘密? 虞晚舟勾了勾唇,笑得颇为得意。 “你的书房里都放了什么?” “......”策宸凨握着筷子,瞥向正在啃着鸡腿的策念念。 “爹爹,我什么都没有说,是娘亲自己聪明。” 策念念抱着那一碗小鸡腿,生怕被自己爹爹给没收了。 好大一碗鸡腿呢。 她等了一下午才等到的。 “我人 第341章 你这一生都要跟死人争夫君 大理寺近来堆积了不少的案子。 温凉忙了十几天,直到属下来问他,“那位陈初玥要怎么处理?” 他才猛然惊醒。 想来,策宸凨找回了南蜀公主,也大概不记得这号人物了。 估计,王爷还以为他早就把这人给处理干净了。 “......” 温凉看了眼堆积如山的案卷,揉了揉眉头道,“把摄政王妃请过来一趟。” 他听他家娘子说了,公主虽说是个好说话的,但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那陈初玥在安镇的时候,想杀了她。 这个仇,公主虽从未对策宸凨提起过,可她一定都在心里记着呢。 于是,当温凉的属下去王府说明来意的时候。 虞晚舟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登上马车的时候,她甚至还问了一句,“你家大人这会儿才想起本王妃么?” 那属下心头直冒冷汗,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摄政王的新宠,得罪不起。 “大人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位陈初玥,又怕打扰王妃,他特意等王妃静养了几日,这才派属下来请。” 虞晚舟听着那属下紧绷的声音还有些在抖,忍不住地笑了。 她倨傲地抬起下颚,“如此么?那你家大人还是很贴心的。” 大理寺距离王府也就隔了一条街。 虞晚舟只是坐了一会,就到了。 她一进去,温凉亲自领着她,走进了狱中。 “王妃,地牢很凉,还请披上披风。” 温凉亲自把披风递了过去。 可不能冻着这位主,否则策宸凨就该找他麻烦了。 虞晚舟近来最是爱惜自己的身子,故而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兀披上了披风。 地牢不见天日,的确很凉。 “王妃小心脚下。” 温凉出声提醒着。 什么时候直走,什么时候转弯,他都提前说了。 最后,他搬来一张舒适椅子,放在了陈初玥的牢房前,让虞晚舟坐下。 之后,温凉就退了出去。 陈初玥瞧见有人来了,缓缓地抬起头。 还未瞧见来人,她就冷笑着道,“怎么?过了这么久,要跟姑奶奶我做交易了?王爷想好了?” “王爷想什么?” 虞晚舟轻声浅笑着。 顿然,陈初玥不可置信地猛地抬头盯着牢房外坐着椅子上的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正是险些被她惨遭毒手的那个疯子么!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初玥的嗓音嘶哑着,犹如被刀割过一般的刺耳难听。 她在这地牢里喊破了喉咙,无人应她。 人走不出去,嗓子还废了。 “本王妃,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虞晚舟虽然没有细问过策宸凨,怎么会想到去安镇找她。 可她大概也是猜到了。 大概就是这位自诩与她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以为到了皇城后就能被策宸凨看上,就能飞黄腾达了。 可策宸凨是什么人,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其他的女子。 他也不愿意将就。 所以,这陈初玥大概是得罪了他,被他弄进来这地牢了。 温凉是个恪守敬业的人,人犯一押入牢中,他就要着手彻查此人。 陈初玥自己不干净,犯下了几条人命。 以前在安镇,天高皇帝远,所以没有能管得了他。 可这是在皇城,一旦查出了命案,绝不会姑息。 陈初玥大概是为了自保,所以想用南蜀公主的下落来交换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舟舟姑娘,那个疯婆子,就是南蜀公主本人。 她只要透露一两点,策宸凨自是会亲自去查,何至于要和她来交换。 所有的算计,都是无用的。 陈初玥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她听见狱卒喝酒时闲聊,说是摄政王大婚,新王妃长得与先前那位南蜀公主一模一样。 当时,她还未将这事同眼前这个疯婆子联系起来。 直到现在看见了她,又见她一身锦绣华服,她就猜到了。 “你跑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陈初玥冷笑着靠在了墙壁上,视线落在她口中的那个疯婆子身上,嫉妒又羡艳。 “你得意什么呢?你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我可是知道,所有人都认定了那位南蜀公主早就死在了三年前,可是王爷不信,他始终在找那位公主。” 陈初玥盯着虞晚舟的脸蛋,见她一脸平静,她自己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几步上前,抓着铁栏,怒声道,“那么多人看着那位南蜀公主从城墙上跳下来,虽然不见尸体,可她一定是死了,王爷找不到她的,他终其一生都会一直在找公主,一直在找公主。而你,活生生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法子去跟一个死人争夫君呢?” “你!永远都得不到王爷!” 虞晚舟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陈初玥每一个字都几乎是嘶吼般的从喉咙里蹦出来。 说到最后,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最后坐在了地上,靠着铁柱,看着虞晚舟,止不住的笑着,双目赤红。 “想想你这一生,我都觉得为你感到可悲。” 她的笑声,回荡在狱中。 温凉候在不远处,眉头紧蹙着。 这陈初玥才是个疯子! 他甚至还是怀疑是不是她在这里关的太久,人疯魔了不成? 温凉大发善心的开始关心狱中犯人的生活。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他索性叫了几个当值的狱卒过来,细问了一下犯人的日常情况,准备改善改善犯人的生活。 不然回头等皇帝来地牢巡视,瞧见这里头关着的人,都是疯子,一定会责罚他。 温凉想及此事,就很头痛。 尤其是这皇帝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然把那位阿童姑娘押入大理寺的地牢中。 温凉每每想起那个阿童,他就觉得这份差事越来越不好干了。 陈初玥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舟舟姑娘,笑意渐收,脸色阴沉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在思考怎么处置你呢。” 虞晚舟撇撇嘴,“就把你活埋了如何?埋在死在你手里的那几个姑娘的身边?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呢?” 陈初玥冷笑,“当今圣上仁慈,杀了皇后的人,都没有死,更何况是我?你做梦!” “ 第342章 开始排除异党 温凉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怎么会死,又不是没有给她透气。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给她送餐的那几个受害人的家属在饭餐里下毒了。 于是,温凉命人把陈初玥挖了出来,让仵作来检查。 可仵作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她并没有中毒。 “这位姑娘的死因大概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她有胆子杀人,却没有胆子和被她杀死的人葬在一起。 温凉觉得,这未免太搞笑了。 ...... ...... ...... 虞晚舟自那日从大理寺的地牢中出来,她回府后一见到策宸凨,就扑了上去,埋首在他的怀里。 策宸凨几乎是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轻拍她的后背,还以为她在外头受了委屈。 正要命人去查的时候,虞晚舟拉住了他。 “没什么,就是突然心疼你,想抱抱你。” 其实陈初玥说的没有错。 如果,三年前她真的在城墙上跳下来后没有被王御医救走,恐怕策宸凨真的会像陈初玥所说的那样,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她。 原本陈初玥的死,本掀不起什么大浪,可偏偏她是被自己活生生的给吓死的。 这事情传到了桑元卓的耳朵里,他即刻就让温凉入宫回禀此案。 温凉一脸无奈地站在桑元卓的面前,看着烛光倒影在地上,禁不住地打着哈欠。 “你解释一下,寡人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活生生被自己吓死了。” 头一回听到这么个死法。 百姓都只当做是一个笑话。 但偏偏被桑元卓揪着不放。 “她可能......怕冤魂缠身,所以就......吓死了。” 温凉着实无奈。 他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仵作就是这么查出来的。 “你就是这么办案的?” 桑元卓震怒地看着温凉,脸色阴沉得吓人。 温凉把头低下,心里却想的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寡人听说,她被你判案之前,摄政王妃见过她了?” 温凉闻言,心头一惊,合着是在这里挖坑等着他! “因为摄政王妃曾经嫌遭她的毒手,又是在她手底下唯一活命的人,她是证人,所以臣让她们对簿,这才得以判案。” “寡人查过了,这案子你至少拖了将近两个月,很简单的一个案子,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原因很简单啊,他温凉就是把这案子给忘了。 大理寺近日案子激增不少,他也两个月没有回府了,每日都住在大理寺。 “因为事关摄政王妃,她身子不好,王爷不让她随意走动,一直等到她身子养得差不多了,臣才去王府上请了她。” 温凉把摄政王搬了出来,那意思也很明显。 您要是想找茬,去找摄政王,别逮着他一个小官刁难。 果然,桑元卓在听到策宸凨名号的时候,的的确确愣了几息。 “总之,寡人不接受这个结案,你再去把死因好好调查。” 温凉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看着乌云压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桑元卓还不如南蜀那个狗皇帝好伺候。 出了宫,温凉也没有回大理寺,直径去了一趟王府。 “你说,这可怎么办?” 虞晚舟吃着果子,想了片刻,道,“不如你就让仵作写个她身前患有心疾的证明,反正桑元卓也不通医理,她陈初玥心里头有鬼,加上心疾,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也不是说不过去。” 温凉长舒了一口气,“还得是公主有法子。” 于是翌日一上朝,温凉就把这个结果告诉了桑元卓。 合情合理。 桑元卓坐在龙椅上,眉头深皱着沉默了几息,这才点头放过了温凉。 可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温凉竟是在下朝的时候,被桑元卓罢免了官职。 这把温凉气得,当场就扔了官帽,“老子不伺候了!” 霍古看着温凉大步迈出大殿,摇了摇头。 桑元卓这是在削摄政王的势力。 第一个开刀的是温凉。 陈初玥的命案没有让桑元卓抓到把柄,他又另寻了一个理由。 下一个被开刀的,恐怕就是他霍古了。 霍古是个老泥鳅,一见风向不对,当日正午就命府中下人去宫里头递了请假的折子。 “在府中耍大刀折了腰,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桑元卓看着那递上来的折子,狭长的眼眸眯起。 他冷哼一声,把折子随手扔在了地上。 起身的时候,他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那折子上。 “他倒是会跑路。” 人都只能瘫在床上了,还能做出什么事情让他抓着把柄? “派人去好好慰问霍大人!让御医一日三诊,不可漏了一次。” 可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桑元卓等来的御医,却是这样回答他的。 “霍大人不在府中养病,他府中的下人把他送去了王府,就担架一路抬着,城中不少百姓都瞧见了。” “霍大人喜欢住在王府,决意不走了,他索性把自己府邸的下人都发卖了,那宅子也卖出去了。” 不过小半日的时间,他倒是把事情都办妥了。 除霍古一事,只得耽搁了下来。 温凉被罢免了官职后,他就在城门口开了个茶楼。 他两袖清风,身上是没钱的,这开茶楼的钱,还是问摄政王借的。 桑元卓想去找麻烦,也找不到借口。 茶楼开业那天,策宸凨带着虞晚舟去了。 在场看热闹的,还有不少达官贵人。 虞晚舟刚入座,策宸凨就被温凉请了过去。 礼部侍郎的夫人见状,连忙就凑了过去。 “见过新王妃。” 虞晚舟自兀地喝着茶,没想搭理这人。 同这礼部侍郎夫人一道的另外几个夫人自己在她的身边聊开了。 “这茶楼可真不错,要我说啊,做茶楼就可惜了,明明可以做酒楼的。” “可不是么!茶楼能赚几个钱?温大人不会判案,怎么算账都算不明白?” “你懂什么?这楼啊,是那位南蜀公主买下的,王爷只是把地借出去,给温凉用罢了。” “与其说这茶楼是温凉大人的,倒不如说是摄政王的。” 虞晚舟微微笑着,听着 第343章 你对本王的王妃有什么意见 突然不知为何,周遭都安静了下来,独独那位礼部侍郎的夫人依旧在滔滔不绝。 她身旁的几个夫人都朝着她使劲的使眼色,可她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那道冷厉低沉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 “你对本王的王妃,有什么意见吗?” 策宸凨的神色很冷,几乎与平日里并无不同,瞧不出他此时的喜怒。 那位礼部侍郎的夫人僵住了几息,即刻反应了过来,,连忙朝着策宸凨俯身道歉,就差没有跪在地上了。 策宸凨只是冷眼扫过她,抬步走到了虞晚舟的身边坐下。 而后,这才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又开了腔,“你刚才是对本王出言不逊的吗?” 礼部侍郎的夫人又是一愣,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身边的人提醒,她这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王妃,还请王妃放过我。” 她半蹲着身子行礼,迟迟没有得到王妃的回应,所以只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时间一久,她身子就开始晃动,有些站不稳了。 虞晚舟看不见,不知道她这般行礼。 旁人看着也不敢提醒,缄默不语。 那礼部侍郎的夫人看着这位受宠的王妃不紧不慢地喝着摄政王喂的茶水,然后这才淡淡地笑着说了一句,“夫君,这位夫人好生奇怪,她刚才有说什么得罪我的话吗?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她无辜地弯眸浅笑着。 礼部侍郎的夫人这会儿站也不是,行礼也不是,维持着那姿势,额前覆着一层碎碎的冷汗。 “她适才那样说,不了解本王妃的人还以为本王妃是什么蛮横的人呢。” 策宸凨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宽慰了几句,却惹得那位王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真的哭了吗? 一旁的几位夫人看的十分困惑。 不是说这位王妃只是相貌与那位南蜀公主甚是相似,性子却是截然不同的吗? 怎么她也说哭就哭了? 在众人困惑之际,策宸凨这才开了尊口,让那位礼部侍郎的夫人起身。 大概是开张事多,温凉又来找摄政王,把他带走了。 策宸凨离开了,适才那位在王爷面前娇娇滴滴的新王妃即刻又变了一张嘴脸。 她倨傲地抬起下颚,绯色的红唇微微扬起,弧度颇为刺眼。 “本王妃虽然比不过那位南蜀公主,可收拾你们几个,还是很简单的。” 礼部侍郎的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她,深呼吸着,才要开口,眼角瞥见人群中走过来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即刻又变了神色。 “王妃适才在王爷面前装得楚楚可怜,转眼又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不知你这两幅面孔让王爷看见了,王爷会作何感想。” 她话音方落下,身旁的人就自动让出了路,策宸凨再度折返而来。 礼部侍郎的夫人所说的话,不是说个虞晚舟听的,而是说给策宸凨听的。 此时,她眉梢眼角都稍稍挑起,弧度颇为的得意,就打算看这位新王妃的下场。 谁敢戏耍他摄政王? 这个新王妃未免也不要命了。 怪就怪她眼睛瞎了! 正如那位礼部侍郎的妇孺所料那般,这位新王妃果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本王妃又不怕被王爷看见真面目,怎么了?你们就没有在自家夫君面前装柔弱,转头就拿起鞭子鞭打院中小妾么?本王妃这点伎俩,可还不够你们瞧的,彼此彼此而已。” 众人静默了下来,抬眼看着摄政王冷峻的脸庞,想从他的神色间瞧出一二来。 这位新王妃大概是惨了。 “王妃觉得这位夫人好玩么?好玩的话,本王让她到王府给你解气。” 策宸凨说的是解气,而并非其他之言。 有心的人早就瞧出了端倪。 这位摄政王似乎比她们想象中的更为宠爱这位新王妃。 他似乎不在乎新王妃有两幅面孔,也不在乎她适才假哭骗自己。 看来,这位新王妃还是有点手段的,不是个能随意受欺辱的人。 几位夫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即刻改变了口风。 “王妃真是聪慧,后宅的那些事情,可不就是这样么!” “好在王爷也通透,不然误会了王妃,我们可要心里过意不去了。” 这几个夫人改了口风,着实把那位礼部侍郎的夫人给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出头针对王妃的是她,她们倒是在一旁看戏,如今瞧风头不对,又变了风向。 呵~还真是墙头草。 下午的时候,礼部侍郎就被人用血书检举揭发到了皇帝跟前。 这不是头一个平民状告到皇帝跟前的案子,在礼部侍郎的面前,还有陈大人,巫大人...... 当日夜里,礼部侍郎就被宫里头的侍卫用封条封了门。 而其府中的人都已经被抓起来了。 近来,这礼部侍郎还颇受皇帝重用,结果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桑元卓气冲冲地回到了殿内,一抬脚就踢翻了桌子。 随桌子倒在地上的,除了一叠厚厚的奏折之外,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壶茶水。 瓷器碎了一地,朱砂红墨浸在了茶水了,染红了几块地砖。 在深夜,这红色过于骇人,以至于那过来收拾的宫人颤颤抖抖的,头也不敢抬起,大气也不敢出。 “寡人废了他一个温凉,他就要断寡人的左右手?” 跟在桑元卓一同进殿的,正是那位礼部侍郎。 他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看着皇帝的后背。 “皇上,臣真的是冤枉的,都是因为臣的夫人今日在茶楼得罪了王妃,这才惹来了祸事。” “这摄政王只手遮天,今日他想除去臣,就做出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局,那巫大人,李大人,哪一个不是这么栽在他手里的?” “往后这摄政王若是想对付皇上您呢?他......这对他而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虽然每一次都是由受害的百姓出面状告这些臣子,可桑元卓心里清楚,是因为这些个臣子得罪了摄政王的女人。 “怎么?以前他把那个南蜀公主当个宝贝 第344章 梦魇 清风微拂过云,冷清的月光穿过云层,投在了地牢的窗户上。 阿童看着那一道冷清的月光,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 她什么也触摸不到。 温凉还没有罢免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阿童,这是地牢唯一能找到日光,看到月光的牢房。 是桑元卓特意安排给她的。 这算什么? 这究竟算什么? 阿童冷笑了几声,埋首在膝盖间,蜷曲着身子。 明明已经入夏了,可她却觉得身子愈发凉了。 以前,温凉还是大理寺卿的时候,偶尔也会来和她聊聊天,告诉她桑元卓的消息。 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就在阿童昏昏欲睡的时候,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就飘进了那个窗户。 阿童原本不想去听,可偏偏那几个醉汉口中说到了皇帝。 一听到有关他的事情,阿童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皇帝真不是人!我爹为他私下办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如今有人拿着血书状告了我爹。” 啪的一声,那醉汉两手一拍。 “我爹就什么都没有了!” 酒瓶子在地上滚落了几圈,那声音清脆悦耳。 “可那血书!那血书上的内容都是我爹私下为皇帝办的!他真不是个东西。” 醉汉呸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阿童望着那窗户恍惚了几息,决定站起来,奋力一跳。 她双手搭在了窗台上,用尽全力,往外看了看。 外头的老树下果然倒着一个醉汉。 那醉汉身边倒了好几个酒壶,他穿得倒是光鲜亮丽,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阿童跳了下来。 她用力地拍着铁门,这动静惊动了狱卒。 “近日外头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狱卒拿起鞭子就朝着她抽打了几下,一下狠过一下。 “管你什么事情?外头就算是天塌了,你跟没什么关系!你要是再吵老子睡觉,老子打死你!” 狱卒话音落下之后,又朝着她猛地打了几下,直到另一个狱卒过来,拉住了他。 “你可真别搞出了人命!” 那狱卒看了一眼被打的浑身皮开肉绽的阿童。 “她可是皇帝的人,那皇后的亲爹也怀疑她不是杀人犯,万一有朝一日她出去了,你这么个打法,不是自己找罪么?” 这般规劝下来,那拿着鞭子狱卒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阿童躺在地上,看着那窗户外头透进来的月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桑元卓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阿童。 在他的那个梦里,阿童浑身都是血,双目赤红地掐着他的脖子。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着他。 “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这一声声犹如厉鬼一般。 他挣扎了好几下,费尽了浑身的力气,这才挣脱了阿童。 眨眼的一瞬,阿童又变成了皇后,那模样还是她死的时候的样子。 七窍流血,双目赤红,连她伸出来的指甲都是血红色。 在她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桑元卓猛地惊醒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从龙榻上坐起的时候,夜风吹动着轻纱,袭来一阵凉意。 宫里本就阴凉,这会儿被夜风这么一吹,桑元卓竟是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嘴巴里没有味道。 桑元卓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两粒糖,还是从策念念那丫头手里骗过来的。 他剥了纸,一把塞进了嘴里。 就这么含着糖,睡了一整夜。 直到翌日天亮,宫人端来了热水和帕子,伺候他起床, 才发现他受了风寒。 是以,这日的早朝作罢了。 温老爷来看了看桑元卓。 即便是昏迷不醒,即便是梦中呢喃,桑元卓都不曾说漏过嘴。 那温老爷见他脑子不清醒,想从他口中打探几句。 “皇上,皇后所中之毒,究竟是出自谁的手?那究竟是什么毒?” “......寡人不知。” 温老爷闻言轻轻一叹。 他是个胆子小的人,不敢再追问下去,唯恐着桑元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 于是,他故作自责又感动的道,“皇上近日劳累,一定是为了小女的命案,这才累到了。老夫怎么一心只想着小女的命案,真是不该啊!” 龙榻上的人手微微一动,桑元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他刚醒没有多久,可双眸却是透着几分精明和清醒。 他看着温老爷的后背,在他转身的时候,即刻闭上了眼睛。 “皇上病倒,也有老夫的一个责任,都是老夫逼皇上逼得太紧了,可一日抓不到凶手,老夫就寝食难安啊。” 一旁的宫人上前宽慰道,“国丈爷,皇上心挂皇后,也想抓出真凶,还阿童姑娘一个清白,所以,皇上病倒也不是您的错。” 温老爷又在桑元卓的寝宫待了一会,亲自伺候了他一会,这才离开。 御医第三回来给皇帝号脉的时候,桑元卓睁开了眼睛。 “皇上可还有哪里不适么?” 御医连忙关切地询问着。 “寡人头疼欲裂,多梦,可有药?” 他按着额头,眉头深皱着。 御医闻言,即刻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了两个药方。 “皇上心挂朝政,思虑过重,才导致头痛多梦,这不是病,是疲惫所致,只要皇上保重龙体,注意休息,就能自行恢复。” 桑元卓也知道,他其实得了心病。 他在龙榻上躺了两日,第三日温度降下来了,他也没听太医的劝阻,去了大理寺地牢。 桑元卓在地牢里见到了阿童。 阿童蜷曲着身子靠着墙壁,埋首在膝盖间。 狱卒敲了敲牢房。 桑元卓看着阿童身子动了动,但是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他。 狱卒见状急了,清了清嗓子,连忙道,“皇上来了,你还不快请安?” 他不敢太凶,谁知道今日皇帝来看阿童,是打着什么主意。 阿童紧闭着眼睛,维持着那个姿势,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狱卒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觑了眼桑元卓的脸色,见他抬起了手,狱卒连忙退了出去。 “寡人前几日梦到你了。” 他嗓音干涩晦暗,整个人一半站在 第345章 救你出去 阿童并没有理会他。 桑元卓自兀说着话,那狱卒在外头听着,提心吊胆着。 这分明说的都是心里话。 哪个皇帝会随随便便对一个人说,他做梦梦到她了? “皇后的爹,相信你不是真凶。” 一直到桑元卓说到了这句话,阿童才有了反应。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视着前方,好像是在看着桑元卓,又好像不是。 桑元卓看着阿童,动了动嘴唇,始终没有说话。 她明明是有话说的! 桑元卓忍不住上前,双手抓着牢房铁柱子。 “你想说什么?” 阿童虽然话少,但向来同他是无话不说的。 阿童直直地看着地看着他良久,才道,“皇上想听我说什么?” 疏离,客套,与那帮想要奉承他的臣子并无不同,但有的确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她此时微微的笑着,红唇扬起的弧度被日光照着,有那么一丝嘲讽的味道在。 握着铁柱子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力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阿童说什么。 桑元卓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梦魇中的阿童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 他突然觉得难以呼吸,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阿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头微微拧起。 与梦境截然不同。 桑元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再过几日,你就能得到自由了。” 闻言,阿童笑了,可在桑元卓的眼里她只是扯了扯嘴角,并不是真的在笑,只是在敷衍他。 就像她敷衍着说,“多谢皇上开恩。” 开恩...... 他是皇帝,执掌着生死大权,人的性命在他的眼里,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 桑元卓坐在轿中,脑海里回想着阿童的那句,“多谢皇上开恩。” 几近讽刺。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皇后的命案,必须尽快处理好,把阿童放出来。 虽说已经步入了初夏,可宫外百花齐放,宫里头却因着阴冷,始终是花苞,总是那么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于是宫里头的采办太监从宫外大量买入了不少花。 一夜之间,御花园百花盛放。 桑元卓上朝途中看着这花,心情大好。 不远处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桑元卓身边的小太监见状,连忙小跑着过去低声训斥了一顿。 那两个宫女诚惶诚恐地朝着桑元卓的方向看了一眼,连忙跪在了地上,把头低下。 待那小太监回来,桑元卓随口问了一句,“何事争吵?” “是王贵妃和苏小主身边的宫人,前日苏小主这宫女不小心弄碎了王贵妃的镯子,王贵妃责罚了苏小主,这两个宫人是在为自己的主子斗气呢。” 后宫的是是非非就是这么令人头疼。 桑元卓坐在龙椅上,听着下方臣子禀报,心思却流转在了那两个宫女的身上,以至于臣子禀报完毕之后,他都没有说话。 臣子看着桑元卓扶额,还以为是皇帝被他所奏之事气的头疼,更是低头不敢说话。 王贵妃本就是个惹事的主,那苏小主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桑元卓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法子,随即勾唇冷笑了起来。 臣子见状,连忙跪在了地上。 “皇上。” 身边的小太监低声提醒着他。 桑元卓这才回了神。 他蹙眉看着跪在地上的臣子,正了正脸色,缓声道,“此事再议。” 后宫中的苏小主和王贵妃得知自己的侍女在御花园吵架,害怕地早就候在了殿外。 等到桑元卓一下朝,她们二人就拥了上去。 她们二人在桑元卓的面前装成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这本就是妹妹的错,摔碎了姐姐的镯子,还没有管教好侍女,姐姐若是说自己错,那可就是折煞妹妹了。” 苏小主哭着用帕子掩住了脸。 那王贵妃连忙轻拍着她的肩膀,“不过是一个镯子罢了,我还罚妹妹,回想起来,是我小气了,我那侍女狗仗人势,欺辱了妹妹的人,若这还不是我的错,那妹妹就更没有错了。” 桑元卓,“......” “是姐姐的错。” “不,是妹妹的错。” 桑元卓觉得这两个人吵得他头疼。 “行了,既然你们都自认有错,回寝宫后,各罚抄女戒三遍,此事便是过去了。” 他快步走下了石阶,身后那苏小主和王贵妃的声音尖锐,刺激着他的神经。 “拿来。” 桑元卓朝着随行的太监伸出了手。 小太监随即从袖中摸出了两颗糖果递了过去。 桑元卓拨开糖纸,吃了进去。 甜甜的糖汁润在了他的喉间,他这才觉得头疼缓解了不少。 这糖竟是能缓解头疼? 桑元卓召见了御医,拿出了一颗糖,“寡人近日头疼,可一吃这糖果,头倒是不疼了,你查查,这糖果究竟有什么问题。” 御医拿着糖回去,分析了整整一日,最后瘫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旁的同僚瞧见了,连忙凑上去,“我说楚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皇上说他头疼,一吃这糖果就不头疼了,他让我查这糖果有什么问题,这我怎么查得出来?” 反正银针也试过了,也没有变黑。 根本就没有毒啊。 再说了有毒的东西,怎么会缓解头疼嘛! “害!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这甜食本就可以缓解身体各种不适。” 说着,那位同僚就翻出了一本医书,指给了他看。 “您瞧,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医书上还真的有写这么一句。 于是,楚御医即刻回禀了桑元卓。 “那为何寡人吃其他的甜食无效呢?” “这也不是什么甜食都可以缓解不适的,若是太甜太腻了,反而效果不好,可若是不够甜,那就想到于是药效不够,自然就没有效果。” 桑元卓几乎是相信了。 毕竟这糖果是策念念那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拿来的。 若是有毒之物,策宸凨岂敢给策念念,就不怕被她给误食了吗? 他叫御医检查一番,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御花园百花开,皇帝心情不错,所以命人广发请帖,朝中大臣不论几品,都收到了请帖, 第346章 恩爱 思前想后,霍古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那传旨的太监还没有走出王府,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霍大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武功高超的霍大人,是被策念念那丫头被绊倒的。 霍大人当场就昏迷过去了。 好几个侍卫才把他抬回了房间。 一时间,王府里乱成了一团。 那传旨的太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就待在了王府。 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请来了大夫。 大夫当着那太监号的脉。 “这磕到脑袋,可不是什么小事情,看霍大人昏迷不醒,他指定是脑袋里有个血块,得静养。” 听到这大夫这么说,那传旨的太监心里也就有数了。 回宫的时候,他是这么禀报给桑元卓听的。 “皇上,霍大人原本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可没有想到意外发生了,他被摄政王府上的小郡主绊了一跤,脑袋磕在了地上,好大的一声,砰!把奴才都吓了一跳。” “后来王府就连忙给霍大人请来了大夫,大夫说他脑袋里有包,得静养,恐怕宫里的百花宴,他参加不了了。” 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地照在桑元卓阴沉的脸上。 他的瞳孔本就比常人漆黑,此时瞧着更像是幽深的无底洞一般。 “意外?” 他的声音犹如覆着一层冰冷的霜。 “是啊,王爷当场就训斥了策念念一顿。” 小孩子嘛,爱乱跑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摄政王呢?” 太监见桑元卓脸色不对,连忙俯身道,“王妃说她从未进过皇宫,王爷就答应了陪她一起参加百花宴。” 言则,那位新王妃也会一起入宫。 这倒是如了桑元卓的心思。 百花宴那日,天公不作美,隔夜下了一场雨,直至天亮都未停歇。 娇艳的花朵都被打得垂了头,满地的落英,着实不太好看。 受邀的大臣和家眷们不敢怠慢,天一亮,就撑着伞入了宫。 瞧见了那御花园萧瑟的景象,也不敢乱说什么,生怕惹得桑元卓不悦。 倒是有几个文官,诗兴大发,现场做了几个诗词,讨巧的得了桑元卓的赏赐。 桑元卓坐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一边喝着茶,视线一边在众人之间流转。 他眉头微微拧起,“为何不见摄政王和王妃?” 一众大臣静默了下来。 只见一个小太监从不远处的石子路上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今日雨下得大,王爷说等雨小一些,再入宫。” 可看这瓢泼大雨,谁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明明才上午,可这天色暗得却像是黄昏。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一柄柄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娇惯的管家女眷们多是敢怒不敢言。 桑元卓叹了口气,挥挥手,“诸位去殿内避避雨吧。” 说罢,他也跟着起身,摆驾移宫。 殿内,嫔妃们坐于上位,下方臣子坐在左边,家眷们则是坐在了右边。 这外头的雨打在芭蕉叶上,地上形成了一滩积水,那小太监正用扫把扫着水。 忽然就听见外头通传,“摄政王到,摄政王妃到~” 一瞬间,殿内正吃喝的一众臣子和家眷皆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静候着摄政王和王妃的到来。 众人瞧着殿外,还没有见到身影,就听见摄政王低声的传了进来。 “当心脚滑。” 摄政王妃大概是头一次进宫,什么都稀奇得很,一脚踩在水坑里,溅出了无数的水花。 “王爷,这皇宫一定很气派吧?可惜我看不见,这从马车上下来,我走都走累了,怎么还没有到?” “就在前头了。” 话音落下,众人终于看见了摄政王。 他扶着那位看不见的摄政王妃走了进来。 一众臣子和家眷皆是俯身行礼。 策宸凨抬眼朝着桑元卓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桑元卓特意的安排,摄政王和摄政王妃是坐在同一桌的。 这倒还挺贴心,不然虞晚舟还在发愁一会要怎么吃东西。 宫人端了糕点上来,策宸凨在一旁附耳对她说着都有什么菜肴,有时候那位新王妃摇摇头,有时候又点头。 新王妃摇头的时候,策宸凨索性就让宫人把那叠菜撤了,新王妃点头的时候,策宸凨就动筷子夹了一些菜,喂进了她的嘴里。 这倒是叫那些嫔妃们看得羡艳又嫉妒。 桑元卓可从未给她们夹过菜,更别说是这般体贴入微了。 在场的王贵妃和苏小主不自然地别开眼去。 可她们还是在不经意间瞧见了策宸凨正用帕子给新王妃擦着嘴角滴下来的汁。 苏小主有些坐不住了,她端着酒壶起身,走到了桑元卓的身边,娇滴滴的道,“皇上,臣妾给您侍酒。” 桑元卓抬头看着她,见她上前就要给自己满上酒,他随即用大掌遮住了酒杯。 “寡人一会还要批阅奏折,不能多饮,不用爱妃照顾。” 苏小主僵持了一会,转身的时候,那眼眶都红了。 丢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人。 王贵妃冷笑了一声,冷眼睨着她入座后,端起酒杯细细地品尝了起来。 这是去年酿的梅子酒,入口酸甜,颇为好喝,王贵妃又是个酒量极好的人,多饮几杯,也不会醉。 皇上近来爱吃甜食,而王贵妃却是最讨厌吃甜食的人。 宫人端来一盘红豆枣糕,她便端着那盘子直径摆在了桑元卓的桌子上。 “臣妾不向不爱吃甜食,倒是皇上爱吃,臣妾见皇上桌上的红豆枣糕才三块,臣妾这里倒是有六块,都给皇上了,省得浪费。” 下方的苏小主见状,鄙夷地瞪了那王贵妃一眼。 众人正想着这又是来了个自讨苦吃的主。 可没有想到那桑元卓竟是从王贵妃递过来的那碟子里拿了一块红豆枣糕,自己咬了一口。 “今日这红豆枣糕倒是不怎么甜,爱妃可以尝尝。” 王贵妃闻言,便是凑了上去,红唇轻张。 众人呼吸一顿,睁大了眼睛,亲眼看着那桑元卓把手中吃了一口的红豆枣糕喂进了王贵妃的嘴里。 “甜么?” 王贵妃脸蛋通红的嚼着红豆枣糕。 “的确如皇上 第347章 又出命案了 策宸凨便是自己咬了一口。 的确是不够甜。 甜食不够甜,就不够好吃了。 倒是让不喜欢吃甜食的喜欢上了。 那王贵妃吃完了一个红豆枣糕后,桑元卓见她喜欢,索性把自己碟子里的三个红豆枣糕都给了她。 于是,王贵妃就捧着那一叠红豆枣糕,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宫人上前给她添了酒。 她一杯紧着一杯的喝了下去,便是再好的酒量,也该醉了。 宫女上菜的时候,正巧她要起身,那宫女手中的菜一下子就撞到了她的身上。 锦衣华服一下子就沾上了汤汁。 那宫女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 好在今日王贵妃心情不错,并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 甚至,她还在桑元卓出言训斥那宫女的时候,她还帮忙说了好话,放过了那小宫女。 因着她衣服脏了,便是离开了殿内,回寝宫换衣服。 宴席快到尾声的时候,却也不见王贵妃回来。 桑元卓有些担心她,便是让身旁的太监去瞧瞧。 那小太监刚走出去,就和从外头匆匆进来的苏小主险些撞在了一起。 苏小主今日事事不顺心,当场就怒骂那小太监一顿,稍稍解了心头的郁气之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苏小主明艳,最是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她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衣服沾了雨水,红色的布在烛光下显得更是红艳。 桑元卓见她入座,便是随口问了一句,“苏小主去哪里了?” 苏小主就是去上个茅房,这桑元卓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她,她自是尴尬。 这苏小主扭扭捏捏地道,“去办了一些私事。” 桑元卓没有再追问下去。 可下方几个已经吃饱了的大臣女眷却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皇上在殿前办宴席,她却跑去办私事?究竟是什么私事这么重要?” “怕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我今日可一直在观察这苏小主和王贵妃,坊间一直传闻她们二人不和,今日在席上也是你来我往的在暗中争宠。” “一定是王贵妃今日得了恩宠,那苏小主心中有气,去找王贵妃的麻烦了吧!” 虞晚舟静静地听着那几个女眷聊天,总觉得今日是个局,但好像不是冲着她和策宸凨来的。 “这狗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她凑在策宸凨的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很是不满。 策宸凨勾了勾唇,附耳回了一句,“他想救人。” “救谁?” 桑元卓是一国之主,他要救人,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摆这么一场宴席? 害得她还以为是冲着她和策宸凨而来的,吓得她昨天半夜都没有睡着,还是让策宸凨哄了很久,才勉强入睡的。 今日一早起的晚了,策宸凨索性打发了宫里头的人,说是等雨停再进宫。 总不好说是她这位王妃起不来吧! 不是她说,这会儿,她都有些困了。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一阵风吹来,雨线整个就偏进了殿内,风也微凉,卷走了殿内的热意。 一只脚踏进雨里,水花溅出无数。 刚才走出的小太监一脚磕在了门栏上,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殿内的喧哗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有几个坐在门旁的官宦女眷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不好了!皇上!” 只见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忍着膝盖的痛,小跑着上前,跪到了桑元卓的面前。 “寡人不是让你去看王贵妃么?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那小太监的身上都是泥泞,大约是一路上慌慌张张,摔倒了很多次。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响,这是又下大了起来。 天色又暗了些许,犹如临近黄昏,明明已经初夏了,可温度却是越来越凉。 就连虞晚舟,都忍不住喝了些果酒,暖暖身子。 “皇上,大事不好了!那王贵妃......” 那小太监倒吸了一口气,悲痛地道,“死了!” 此话一出,引得一众官宦女眷惊叫恐慌地起了身。 这宫里头又闹出了命案! “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来人,把门关上。” 桑元卓一抬手,一直候在外头的侍卫即刻上前把殿门紧闭上。 场上的要么不知所措,要么恐慌不已。 倒是摄政王的那位新王妃,此时正淡定地吃着摄政王喂过来的虾。 先前同她有过节的一位夫人见状就上前质问道,“宫中出了命案,为何王妃如此淡定?” “......” 虞晚舟不紧不慢的嚼着虾肉,把虾肉咽了下去,这才道,“本王妃适才害怕,王爷让我吃块虾肉定定神,不可以吗?” 说罢,她并没有就此放过那位夫人。 她轻哼了一声,“本王妃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听得出此时殿内乱成了一团,为何这位夫人在这么乱的情况下,不质问旁人,就偏偏盯着本王妃?” “难不成......你不会是怀疑我这一个瞎子能去杀了王贵妃吧?” 她可是瞎子! “本王和王妃从未离席,还请这位夫人慎言。” 策宸凨压着好看的眉眼,低低沉沉地告诫了一句。 那位夫人心气不顺,还想辩解些什么,才刚开了口,就被自家夫君拉到了一旁。 “你可给我闭嘴吧!这摄政王妃岂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啪的一声,在殿内清脆悦耳。 一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就瞧见一位大臣朝着策宸凨行礼之后,又朝着那位新王妃俯身行礼。 这一礼的腰下得可要比对策宸凨行的那一礼更低一些。 摄政王的新王妃虽然是看不见,可摄政王看得见啊。 他可不想自己的下场和那礼部侍郎一样。 毕竟,他也不干净,随便大街上拉个人问问,就能问出一堆事情来。 “都是老夫管教内室无方,等明日,我和我夫人一定登门向摄政王妃道歉。” 大概是他态度端的正,策宸凨只是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并未再说旁的。 “眼下查清命案最重要。” 他淡淡地一句,打发了那位大臣。 桑元卓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众人以为是 第348章 生气 这就是他的臣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当今圣上是策宸凨! 桑元卓的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出墨来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某种不知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气场。 今日这些臣子可都瞧的清清楚楚的。 这桑元卓不宠爱苏小主,但是非常疼爱王贵妃。 而在这之前,还没有谁能得到桑元卓的宠爱,就连先皇后都不曾有过被皇帝当众喂了糕点这样的特殊待遇。 这爱妃死了,桑元卓脸色难看实属是正常,旁人都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害怕的声音都在发抖。 “皇上,王贵妃的死状,竟然和皇后一模一样!” “都是七窍流血而死,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一样......” 此话一出,那些官宦女眷更是倒吸了一口气,害怕了起来。 一摸一样的死法? 这未免特太邪乎了吧! “死状一样?” 桑元卓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策宸凨。 “依王爷所见,是什么原因?” 策宸凨同他对视着,并未说话。 沉默的那几息,很是漫长。 直到策宸凨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只能说明,王贵妃和皇后所中的是同一种毒。” 这就是桑元卓想听的。 这温老爷一听,即刻起身道,“皇上,老夫记得,那仵作说过,此毒罕见,并非人人都有,更像是独家毒药,而阿童姑娘此时正关在狱中,王贵妃定然不会是死在她的手中,那是不是也可以说,她与小女的命案,也无关系?她是被冤枉的?” 温老爷良善,不愿意诬陷一个无辜的人,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真的杀人犯。 众人一听温老爷这么说,反应快的臣子已经即刻上前道,“如此说来,那阿童姑娘一定是被冤枉的了。” 他们都知道,不管这皇帝的后宫女人有多少,其实都比不过一个阿童姑娘。 桑元卓好像待那位阿童姑娘非常不同。 表面上看,好似是君臣的关系,可宫里头的人总说,桑元卓近来梦魇的时候,嘴里口口声声看着的都是阿童姑娘,再无其他的人。 “摄政王。” 桑元卓甩袖回身看着策宸凨。 “寡人命你即刻查清楚王贵妃之死。” “在摄政王没有把命案查清楚之前,诸位都不准离开此殿,谁要是想离开,谁就有嫌疑。”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这句话,上前一步,气势颇为的压人。 虞晚舟正不紧不慢的吃着糕点,她就知道! 这桑元卓一遇到事情,就拉着策宸凨做他的工具人。 满朝的臣子,这重用的,不重用的,可都在这里了。 就没有一个能为他所用的么? 她撇撇嘴,无奈的摇了摇头。 昨夜睡得不好,她现在吃饱喝足后,是真的犯困了。 便是打了几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 策宸凨见状,拿着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 “让仵作去查王贵妃的尸首吧,等结果出来了,本王再彻查人。” 他坐在席上,并未有要离席去王贵妃寝宫的意思。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发出闷声。 殿内窗户和大门都紧闭着,这满屋子都是人,着实有些透不过气了。 苏小主娇生惯养惯了,忍不了,便是让宫人去把窗户打开。 可宫人领了命,只敢怯怯地抬头看一眼桑元卓,然后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这个时候去开窗户?万一他被当成要逃走的嫌疑犯呢? 这事情,他可不干! “小主娘娘,您再忍忍,可别害了奴才啊。” 苏小主哪里能受得住这气,当场拍案而起,直径走到窗旁,砰的一声,用力地把窗户打开。 “本宫透透气怎么了?” 她让宫人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窗户下方。 苏小主哪里也不去,就坐在了那里。 几个女眷隔得远远地看着她,低声细语了起来。 “好端端的,她怎么坐在了窗户那里?” “我看,那王贵妃的死,和这位苏小主绝对脱不开干系!” “谁说不是呢!” 虞晚舟被吵得睡不着,不得不又坐直了身子。 旁人都怀疑到了那位苏小主的身上。 可见,她就是桑元卓为阿童姑娘找的顶罪羔羊。 又或者说,那苏小主其实是桑元卓给自己挑选的顶罪羔羊。 也不知道那桑元卓是怎么想的,一开始为什么会想到让阿童替他顶罪。 虞晚舟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敲着桌子。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拉策宸凨的衣袖。 冷峻的男人俯身凑耳过去,听到她说,“阿童无辜,这位苏小主也是无辜的。” 她不是什么会大发善心的好人。 只是不想看到桑元卓如愿罢了。 世事都让他机关算尽了,哪还有什么意思? 策宸凨勾了勾唇,低低的浅笑,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他虽是没有说话,但已经应下了虞晚舟。 众人在这殿内一直等到了黄昏,那仵作才匆匆过来。 见他满额都是水,一时间竟是分不出那究竟是汗水还是雨水。 “如何?” 桑元卓急急地上前问着,摆手罢免了他的行礼。 他倒是装得还挺像是那么一回事情。 “小的在检查过王贵妃的尸首后,去冰窖里查了先皇后的尸首。” 那仵作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的确是中了同样的毒,而且此毒极其罕见,老夫平生还是头一次见过。” 这一下子就除去了阿童姑娘的嫌疑。 不等皇帝开口,就已经有阿谀奉承他的大臣站了出来。 “皇上,臣请求您即刻放了阿童姑娘,她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而且,她被关在地牢多日,到底是个姑娘家,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恐怕这身子受不住啊!” 说罢,那臣子又极为痛心地跪在了地上。 “请皇上开恩。” 此话落下,紧跟着其他几个臣子也一并跪了下来,恳求着他。 “请皇上现在就下旨,放阿童姑娘出狱。” 明明是他要救人,还非要不明真相的人来求他。 呵~可真是要面子! 虞晚舟不知为何,想起了她那死去的皇 第349章 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虞晚舟的唇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策宸凨这个狐狸,平日里隐藏的够深的。 他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否则,今日这群臣还得来一出质问他摄政王的戏码。 天色又暗了一些,宫人们捧着宫灯鱼贯而入。 晚风吹动着地上的水坑,泛起了阵阵涟漪,随后被一脚踏破,溅起无数的水花。 殿内一下子就被明亮的烛光点亮了。 其中有一盏灯,放在了苏小主后头的窗台上。 虞晚舟已经睡了一小会又醒了过来。 策宸凨还在排查进出过王贵妃寝宫的宫人。 倒也不是他亲自问,他就坐在那里,随便找了个宫人,让他去盘问,盘问的问题都是一样的,策宸凨只是听听而已。 这么个排查法,就算是查到明日天黑,也查不完。 这出入王贵妃宫里头的宫人可不在少数。 “这究竟要查到什么时候?不是说王爷本事很厉害么?怎么还用这样的笨法子?” “嘘!你这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宫里头的人混杂,不细细排查,可不就让人混过去了?” 被训斥的那夫人有些不服,“若是我去查,我一定先查苏小主。” “苏小主是什么身份的人?你说查就查?万一不是她,这得罪的可是皇上!” 那夫人嘘了声,小声道,“这摄政王难道还怕皇帝不成么?” 是啊,他摄政王何时忌讳过桑元卓。 那位大人听着这话,慌张地抬头瞥了一眼桑元卓,见他脸色如常,正盯着被盘问的宫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怒斥着自己夫人,“你可闭嘴吧你!” 噗嗤一声,虞晚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桑元卓压着眉眼,沉声问道,“摄政王妃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出了命案,她还笑? 策宸凨负手转身也看了过去。 虞晚舟懒懒地用手撑着精致的下巴,不紧不慢地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王爷把真凶抓到了,一高兴,就笑醒了。” 反正她一直是趴在桌子上的,谁知道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其实适才那夫人说的没错,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先盘查苏小主的。 策宸凨偏是从人数众多的宫人开始查,一个人一个人轮流着问着问题。 他磨的,是桑元卓的耐心。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外头的雨势又渐渐地大了起来,入耳一阵烦闷。 整个宫殿就像是黑夜的一个牢笼。 有不少臣子和女眷都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殿内,只有被盘问的宫人说话的声音。 苏小主靠着椅背,也有些撑不住了。 她时而站起,时而坐下,一阵雨被风吹得倾斜,从敞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全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小主被冻清醒了。 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因着她的动静过大,一些还没有睡下的人齐刷刷的就看向了她。 殿内还一阵安静。 就连那被盘问的宫人也停了下来。 桑元卓眯着眉眼看向了苏小主。 苏小主旁若无人的上前,朝着他撒起了娇。 “皇上,这么晚了,臣妾实在是熬不住了,能不能让臣妾回寝宫歇息?” 桑元卓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摄政王,沉声问道,“摄政王以为如何?” 策宸凨转头冷眼扫了过去,还没有说什么,那位苏小主似乎很害怕他,一见策宸凨看了过来,她便是连忙道,“无妨无妨,臣妾不打扰摄政王查案。” 而后,她又坐回了自己的席上。 她开着的那扇窗户,没有人去关上。 毕竟是夏日的雨夜,若是不透透气,人都能在这殿里憋昏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桑元卓大概也是熬不住了,他揉了揉眉心,沉声同策宸凨道,“寡人看这么盘查法,也不是个事情,不若王爷你可以先从有嫌疑的人下手。” 有人呼吸浅长,似乎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有人建议摄政王了。 可策宸凨却是眉头深皱地看向桑元卓。 “皇上说有嫌疑的人?本王却觉得,还是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才是,之前阿童姑娘也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人,可现在证明她是被冤枉的。” 桑元卓听着他的话,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策宸凨微微一叹,“本王只是不想再多一个无辜的人,阿童姑娘得皇上你恩宠,留下了一条命,可若是旁人被冤枉了呢,恐怕此时尸骨都被风化了。” “......王爷言之有理。” 桑元卓只得甩袖坐回了龙椅上。 他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抬起,一直侍奉在身旁的宫人连忙剥了一颗糖果,递了上去。 桑元卓含着那枚糖果,甜甜的果汁润进了喉咙,倒是缓下了他烦躁的情绪。 策宸凨负手踱步在殿前,冷声道,“继续。” 负责盘问的太监只得打了个哈欠,继续问着被盘问的宫人。 这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老爷,问完了宫人,我们就能走了吗?” 又有夫人坐不住了,问着自己的夫君。 “恐怕是不行,若是宫人没有问出个眉目来,还得问我们,若是我们之中没有头绪,那接下来就是盘问嫔妃了。” “......照这么个问法,那岂不是我们三日都回不去了?我是不要紧,可我们的孩子这才三个月,我放心不下府中的下人。” 那夫人着急了,抬步就要上前,任凭自己的夫君怎么拉着她,她都没有妥协。 但是她并没有去找摄政王,而是去找了那位摄政王妃。 “王妃,这一晚上都不回府,我恐怕小郡主瞧不见她爹爹,会哭闹。” 虞晚舟故作怔愣了半响,蹙眉不解地低声问了一句,“这与我何干?” 是了,在外人的眼里,她可是后娘。 后娘就要有后娘歹毒的样子。 此话一出,虞晚舟只听见那夫人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倒是再没有听见她说话。 约莫是被她这狠毒的样子给震慑住了。 过了良久,那位夫人才低声道,“王妃,画师这么说没错,可您若是在王爷面前装 第350章 让瞎子办事 那侍卫跪在地上,声音因为害怕而变得十分的紧绷。 “阿童姑娘说,她本就不是宫里头的人。” 的确如此。 宫人都签了卖身契。 阿童没有签。 她一向是桑元卓在哪里,她就在哪里的。 “那她现在在何处?” 桑元卓有些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满朝文武都看着他,他只得硬生生地站在那里。 “属下想跟着阿童姑娘,可是她不让属下跟,甚至还对属下拳脚相踢,她身上有伤,属下不敢同她动手,就......就回来了。” 侍卫说完这话,额前那一滴分不清是雨还是汗,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了下来。 殿内安静了许久,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的轻浅,唯恐惹怒了桑元卓。 过了几息,只听策宸凨对着那盘问的小太监淡淡地提醒着,“继续。” 那小太监只好硬着头皮,接着盘问,他声音比适才更低了一些。 “阿童姑娘在皇城里有相熟的朋友吗?她许是投奔朋友去了,不是说她身上带着伤吗?皇上若是想找她,不若派人去医馆药坊这种地方找找。” 虞晚舟轻声建议着。 反正她胆子大,不怕激怒桑元卓。 “寡人找她?” 桑元卓冷哼了一声。 他好心为阿童布局,为的就是放她出来,可没有想到,她竟是敢跑! 多余! 他简直是多余做这事情! 早知道,就不救她了。 眼下这困局,也不知道那策宸凨究竟是想做什么! 连那帮没脑子的妇人都怀疑苏小主,他策宸凨偏偏就是不问! 虽然,他已经做足了所有的证据,可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而言,越是不利。 桑元卓坐回了龙椅,紧握着双拳,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走向虞晚舟。 当他靠近虞晚舟的那一瞬,正盯着宫人盘问的策宸凨转过了头,看了过去。 “寡人忽然想起,当日摄政王和王妃大婚,阿童代寡人所赠之礼,不是很好,寡人心中愧疚,所以想让王妃去国库自己挑选,只是近来事务繁忙,一直忘了这事情。” 虞晚舟有些无奈的浅笑。 “皇上,我一个瞎子怎么去挑选?” 这不是为难人么? 桑元卓倒是不恼,招手喊来随身的太监。 “寡人让这位公公给你读单子,你想要哪个,说一声便是。”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圈四周,而后才又道,“只是到底是国库里的东西,不便让外人听,你随这位公公去偏殿,也可好好休息一下,省得王爷担心你。” “......” 策宸凨闻言,眉头已经沉了下来。 “皇上,如此厚礼,本王担不起。” 他一个摄政王都担不起,更何况是他的王妃。 “王爷此言差矣,因寡人后宫之事,扰烦到了你,寡人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知道王爷清政,所以才想恩赐给了王妃。” “......” 虞晚舟听着这总归是没有什么好事。 策宸凨只是不放心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她想了想,其实这桑元卓未必会动她,节外生枝这样的事情,他做不来,也无暇再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本王妃就不客气了。” 她抬起手,桑元卓身边的小太监即刻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王爷,我去去就回,保证不贪心。” 她微微地笑着,甚是乖巧。 这个样子的舟舟姑娘瞧着,倒是的确有了点那位南蜀公主的影子。 到底是一摸一样的相貌,只要稍稍听话一些,就占尽了优势。 只见那原本还眉头紧蹙的王爷被这位新王妃哄得眉眼舒展,薄唇微微扬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真是可惜,这位王妃眼睛瞎的,看不见此时的策宸凨是什么俊朗的模样。 这倒是让桑元卓放下了心。 这世上,不仅是男子爱美色,女子也爱,好在这位舟舟姑娘看不见,否则她的心被策宸凨勾走了,那可就不听他的话了。 想到这一点,桑元卓的眉头一下子又拧了起来。 不听他的话了...... 阿童难道是因为喜欢上了别的男子,所以才不愿意回宫的? “宫里不安全,本王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若是你半柱香的时间都还没有选好,就别怪本王去偏殿找你。” “摄政王放心。”那扶着虞晚舟的小太监即刻俯身谄媚地道,“这偏殿就在隔壁,只要窗户开着,王爷就能看见王妃的身影。” 他指了指一旁的偏殿。 其实只要移开移门,就可以进入偏殿。 虞晚舟始终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见如此,策宸凨才勉勉强强地点头应下。 虞晚舟跟着那位公公走进了偏殿,坐在了椅子上。 那位公公先是把偏殿的窗户打开后,这才又把偏殿的移门给关上。 众人好奇地透过窗户望了过去。 只见那位公公的确是捧着一个册子,正一个一个地读给摄政王妃听。 好生羡慕啊~ 那位摄政王妃嫌椅子坐着不舒服,便是躺在了小榻上,薄毯盖在身上,喝着清茶,吃着小果。 更是有稀世珍宝供她挑选。 可她们不知道虞晚舟此时的无语。 什么稀世珍宝? 新朝建立,这国库都是空的。 那公公报给她的东西,都不过是几百两的玩意,外头的铺子里随处可见的东西。 只是因为这些玩意,因着平民百姓买不起,一直有价无市罢了。 虞晚舟惯来是用惯了好东西的,这些东西对她而言,还真没有什么兴趣。 那位公公读着读着,就不读了。 “......就这些东西吗?” 虞晚舟拧着秀眉,好奇地问着。 即便国库空虚,也不至于虚到这个地步吧? “此言差矣。” 那位公公即刻上前,装模作样的拿着册子,远远地看过去,似乎是在向她介绍着什么宝贝。 其实不然。 “摄政王妃,皇上有事交代你去办。” “......我是一个瞎子。” 这大概是虞晚舟今天晚上说了第三回,自己是个瞎子这句话。 桑元卓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她能成什么事情究竟 第351章 你可真是祖宗 那位公公一听,急得直跺脚。 “哎呦祖宗,你可真是个祖宗!你就没有怀疑的人么?” “......” 虞晚舟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甚至还无辜的问道,“难道皇帝怀疑谁了吗?那他直接同王爷说不就成了,怎么还要我迂回的去说一次?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您说话也太粗鄙了。” 那公公一脸嫌弃地看着虞晚舟。 这要换做是以前那位南蜀公主,可不会说出这样粗鄙之言。 “也不是皇上怀疑,是大家都怀疑了!” 公公到底是桑元卓身边的人,总得为自家主子挽尊才是。 “你们说的这个怀疑的人,究竟是谁嘛!” 虞晚舟故作心急地追问着。 “就是那位苏小主啊!” 那位公公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说话大声了一点,被正殿的人给听见了。 “皇上怀疑苏小主啊?” 可这公公千算万算,愣是没有想到这位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王妃居然就这么大声的给说了出来! 公公着实被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不是,不是皇上怀疑,是大家都怀疑是苏小主。” 他诚惶诚恐地望窗户那方瞥了一眼。 果然,已经有不少人正望此处张望着,而那位苏小主也听到了动静,怒沉着一张娇花般的脸蛋往这里走了过来。 不得已,那位公公只得也跟着大声的解释了起来。 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吧。 虞晚舟忍着笑意,却是道,“害,不就是因为争风吃醋那点事情么?那也不至于要害死人,让自己手上沾了人命,你这公公也太不懂女子了。” “相公虽好,可为了相公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岂不是亏本买卖么?” 反正虞晚舟也看不见那公公是什么焦急的模样,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再说了,我听说这做皇帝的,后宫佳丽得有三千人,那她苏小主真的为了争宠杀人,得杀两千九百九个九人诶,她杀得过来么?” 这话一下子就把那公公给问住了。 “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公公有些无力地解释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目看向了窗边。 所有人都以为那苏小主会发怒,毕竟怀疑到了她的头上不说,那位摄政王妃还口无遮拦的直接大声嚷嚷了出来。 可苏小主竟是在偏殿移门前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因为那位摄政王妃又说了一些对苏小主有力的话,所以她才没有走进去,反而是笑着转头看向众人。 “本宫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但本宫什么都没有做,摄政王妃虽然有眼疾,可她的心却不盲。” 她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暗示众人。 谁要是怀疑到她的头上,那可就是连个瞎子都不如。 “话虽如此,可在宴席的时候,王贵妃离席之后,您也不见了,好一会才见你回来,苏小主,你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武官家的千金小姐,性子也烈,脾气也直。 见事情也被说开了,那位千金小姐索性就直接站了出来,当面质问起了那位苏小主。 苏小主冷笑了几声,叉腰道,“你算是个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宫?负责查案的可是摄政王!” “那也不妨碍王爷盘查,我们都怀疑你,你早一点解释清楚了,大伙自然也不会盯着你了。” 那位武将家的千金小姐咄咄逼人的上前,“外面雨下的那么大,出去必定会淋湿,苏小主你这华服还是新做出来的,若是没有什么非要离席的原因不可,你怎么舍得弄湿了这新衣?” 区区一一件新衣对后宫嫔妃来说,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 这新衣让苏小主如此宝贝,还不是因为是她命人特制出来的,压过一众嫔妃,出尽了风头。 在百花宴还没有结束之前,苏小主才舍不得弄湿这衣服。 除非,她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 “本宫早就回过皇上了,本宫要办些私事。” “究竟是什么私事?” 那位千金小姐,似乎根本就不打算放过苏小主。 众人也开始疑惑了起来。 倒是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位冯小姐和那位王贵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是闺中密友。” 看来,她这气也是憋了一个晚上,终于在摄政王妃嚷嚷的那一瞬,压不住了气,执意要为死去的王贵妃争个真相了。 偏殿的虞晚舟听着外头的动静,她对这些事情,着实没有什么兴趣。 反正真凶不会是那位苏小主。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着正在张望着正殿的公公。 “如今外头吵成这样,应当不需要我为皇上办事了吧?” 反正有人已经在审问了。 公公皱眉地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位摄政王妃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出来的? “不用您办事了。” 闻言,虞晚舟笑开了花,催促道,“那您继续念单子啊,皇上给我的大婚礼物,本王妃还没有挑好呢。” “......” 公公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那册子继续念了起来。 虞晚舟从里头挑了个最贵的,是一对龙凤镯。 策宸凨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半柱香时辰一过去,他就拉开了偏殿移门,走进去把虞晚舟给带了出来。 “还好我在你进来之前,已经选好了东西。” 正殿里,那位冯小姐还在和苏小主争论着。 苏小主扑在了桑元卓的脚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皇上,你就这么看着臣妾被欺负吗?” 苏小主这是是真的哭了,上气不接气下,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她几乎哭得浑身都在抖。 策宸凨扶着虞晚舟入座,并没有去管那苏小主哭。 桑元卓看着策宸凨只关心自己的王妃,无奈之下,只好宽慰着苏小主,轻声哄了起来。 “不过是一桩私事,你有什么可不能同人讲的?只要说出来,你就没有嫌疑了。” “......那种事情,臣妾怎么说嘛!” 桑元卓在王贵妃和苏小主之间,挑选苏小主作为他的替罪羊,正是因为她为人极好面子。 时常挂在她嘴边的一句话 第352章 又出了一桩命案 若是换做死的是苏小主,王贵妃被怀疑,她早就把自己的私事给说出来了。 苏小主怔愣了半响,看着桑元卓期盼的眼神,还是没有把那丢人的私事给说出来。 虞晚舟猜了半响,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 她拉了拉策宸凨的衣袖,看着像是在说悄悄话,可她的声音一点都不低。 “对了,适才那位公公同我说,偏殿没有出恭的地方,这里最近的茅房,还在很远的什么宫里,我刚才没有好意思让公公带我去,不若王爷带我去一趟吧。” 那这话其实也没什么。 这出恭么,人之常情。 但一下子就震住了那位苏小主。 这出恭的事情,是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坦然说出来的么? 她拧着秀眉垂首思量了片刻,脸颊上的通红都染上了耳根子。 “皇上,臣妾所说的私事......就是出恭,可臣妾毕竟是宫妃,哪里能张口闭口让人知道我去出恭了呢,而且我爹娘从不允许我这么说,着实不像是大家闺秀。” 直爽一些,是有直爽一些的好处。 桑元卓闻言,眉头却是没有舒展开来。 望着那苏小主的眼神,从温和的期盼,一下子也变得冷了下来。 “就因为这个?” “是啊,那浅云宫的宫女都看见臣妾了,路上端着菜肴的宫人也看见臣妾了。” 她低着头,因为不好意思,声音非常的低,但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臣妾走得太急,脚下生滑,摔在了地上,还是宫人把我扶起来的。” 策宸凨适时地开口,“可是,他们适才并没有交代出来。” “是因为本宫威胁他们了,本宫好面子,这摔跤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被人笑到什么时候呢,所以臣妾就威胁他们,若是被人知道本宫摔跤了,本宫就贱卖了他们。” 瞧瞧,这苏小主便是怒极了,这手段也顶多只是贱卖了奴才而已,甚至都没有打骂。 这样的人,倒是的确不像是个会动手杀人的。 而且,她大家闺秀出生,苏家更是清白世家,根本就不会触碰到毒药。 显然,她真的是无辜的。 那不是苏小主,又会是谁呢? 策宸凨不动声色地看着桑元卓又一口吞下了几个糖果。 计划的事情到最后出了差错。 他现下的确应当是该头疼的很。 苏小主见桑元卓迟迟没有说话,害怕的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 她连忙又解释了一大堆,又是哭又是哀求。 就连先皇后的爹,温老爷也看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上前道,“皇上,苏小主有人证,老夫相信王贵妃一定不会是她毒死的。” 闻言,苏小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拼命地冲着桑元卓点头,“皇上,真的不是臣妾。” 最后,桑元卓无奈的叹了口气。 “寡人信你,起来吧。” 苏小主连忙把眼泪擦干,站了起来,她退到一边,没了适才的气焰。 当着这么多的人,哭了这么一场,着实是颜面尽失,恐怕往后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王贵妃的命案一下子就陷入了死局。 眼下最有嫌疑的人,只有苏小主,连她都没有了嫌疑,那还能是谁? 难不成真的如摄政王所言那般,得一个一个排查过去? 没了可怀疑的人,眼下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有些人已经气馁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反正也被困在了这里,索性就休息吧。 倒是有一些人,不愿意再待在这里,索性自主的站出来,自己去排查。 局面一时间就有些乱了。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透过那扇窗户,几乎把整个殿内的烛火都熄灭了。 这风来的太过邪了。 殿内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众人尖叫了起来。 雨声在黑夜里格外的清晰。 倒是虞晚舟习惯了黑暗,甚是淡定地坐在席位上,啃着一个果子。 宫人就着几盏未被熄灭的蜡烛,很快就把殿内其他被熄灭了的蜡烛重新给点上了。 殿内恢复光明的那一瞬,有人敲响了殿门。 候在门口的侍卫把门打开,是适才去国库拿东西的那位公公。 他捧着一个木板,上头用红布罩着,也不知道那位摄政王妃给自己挑选了什么宝贝,众人的目光都被着公公手上的东西给要吸引住了。 就连桑元卓也有些好奇,这粗鄙的女子能挑出个什么好东西来。 公公把木板搁在了虞晚舟面前的席桌上,道了一句,“摄政王妃,您要的东西来了。” 红布掀开,落在了地上,红烛熠熠。 那上头竟是摆着一对龙凤镯。 策宸凨不解地上前,“你要的是一对龙凤镯?” 这玩意,当初南蜀尚未灭时。她出嫁那日,那位太后送了她足足十五对,套在她的手臂上,甚是重,她险些胳膊都要折了。 策宸凨还以为,虞晚舟这辈子都不想摸到这玩意了。 所以,他们后来再次成婚的时候,策宸凨并没有给她备上龙凤镯。 “王爷,你动什么?这是我给念念准备的。” 金子么,向来是值钱的,要比那些瓷器保值多了。 人群中有一位夫人颇为得意地笑了,她同手肘抵了抵自家夫君,道,“老爷,瞧见了没,这可都是夫人我之前同这位摄政王妃聊天,她这才开了窍。” “你胡说些什么呢?” 可惜,她那位夫君根本就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呸!”那位夫人恼怒地低声啐了一口,“你什么都不懂!” 忽然,站在他们夫妇二人身后的那个小宫女倏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引得众人回头去看。 那位宫女又是七窍流血而死的。 她双目赤红,就这么倒在地上,瞪着那位夫人,着实把那位夫人吓得尖叫了起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那位大臣看着自家夫人双眼往天上一番,就昏倒了,他连忙去抱住。 因着又多了一个死人,殿内的人都恐慌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在喊着,“又死了一个人,又死了一个!” “凶手一定在这个殿里,一定是我们当中的一个!” 第353章 阿童回来了 怎么又死了一个人? 明明只要死一个王贵妃就可以了...... 虞晚舟不免也有些害怕了起来。 她微微蜷曲着手指,随后一只宽厚修长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温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驱散了她的不安。 仵作就在殿内,他很快的走了过去,侍卫们把尸首围了起来。 那仵作就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解刨尸首。 那场面异常的血腥。 就连空气中都是难闻的血腥味道。 不少人都跑向那扇开着的窗户,挤在那里,呼吸着外头透进来的新鲜空气。 桑元卓也坐不住了,他快步走到那死了的宫女面前,用袖中捂着鼻子,亲自看着那仵作动手解刨尸体。 那仵作是个有经验的,他先是检查了喉咙,再是检查了这宫女的胃。 这宫女的情况和王贵妃,先皇后并无不同。 “皇上,这宫女所中之毒和先前的皇后,王贵妃都是一样的。” 桑元卓眉头深皱了起来。 他并没有给这个宫女下毒。 而那个毒,只有他有才对。 怎么可能出出现另外一个死者? “摄政王,你可有什么头绪?” 桑元卓看向策宸凨的那一瞬,策宸凨从他的眸底看出了一抹慌张。 所以,这个宫女不是他计划之中要死的人...... 有意思了。 “奇怪。” 仵作起身,搁下了解刨所用的小刀,一边用白布擦着自己手上的血,一边道,“禀告皇上,老夫先前在王贵妃的肚子里发现了一些果酒和红豆枣糕,而我刚刚在这位宫女的肚子里,也发现了红豆枣糕。” “什么?我们可是都吃了红豆枣糕的!” 有人慌了起来。 因着这一句话,不少人都使劲地弯腰扣着喉咙,企图把那红豆枣糕抠出来。 虞晚舟心里一沉,抓住了策宸凨的手。 他好像也尝了红豆枣糕! “无碍。” 策宸凨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了一句,手掌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她。 因为虞晚舟看不见,所以她并不知道桑元卓也咬了一口红豆枣糕。 有毒的话,他就不会吃了。 “应该只有一盘枣糕是有毒的。” 策宸凨招手,命侍卫拿着银针去一一张张席位上的那红豆枣糕上试毒。 不少人都只是吃了一两块而已。 为了让虞晚舟放心,侍卫们先是试了她面前的那叠。 银针没有变黑。 听到侍卫的禀报,虞晚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完全的放下心来。 仅仅是过去了一小会,就听到有侍卫高声禀报,“这盘有毒!” 众人看了过去,并不意外。 那侍卫是站在王贵妃的那席位前,手里拿着的银针变黑了。 可问题是,王贵妃桌子上的那一碟红豆枣糕,出了原本端给她的之外,还有是桑元卓那碟子里的三个,也全数都给了她。 若这有毒的红豆枣糕原本是给桑元卓的,那岂不是有人想弑君? 这问题更大了。 “也许,下毒之人,想杀的并不是王贵妃,而是皇上。” 有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或许,当初皇后也是被误杀的,那凶手自始至终针对的人,一直都是皇上。” 好像一切都明了了。 策宸凨闻言,薄唇微微扬起。 这错死的一个宫女,倒是救了桑元卓的命。 他现下反倒成了受害者。 怕是之后不会再有人怀疑他了。 也是,谁会想到,一个在他们眼中的受害者,竟然是真正下毒的人。 只是虞晚舟想不明白,如果说王贵妃的死是桑元卓为了救阿童做布下的一个局。 那......皇后呢?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杀皇后? 总不见得,是为了把阿童关入地牢吧。 这个疯子...... “皇上向来是仁政爱民,谁会想要弑君?” 在场的人,除了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外,好像再没有人有理由弑君了。 可摄政王早就不理朝政了。 他根本毫无野心,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如今这位威震一方的摄政王,他的心思都在找南蜀公主和照顾策念念的上头。 怀疑他弑君,似乎也站不住理由。 这命案再度陷入了死局。 紧闭着的殿门再度被人敲响。 一名侍卫在外头高声道,“皇上,属下找到阿童姑娘了,她现在就在殿外。” 众人屏着呼吸,看着那殿门被侍卫打开,而后在侍卫的带领下,阿童走了进来。 她一身素净的衣服,头发披散着,还有一些湿意,一看就是刚刚洗漱过。 想来也是,这位阿童姑娘如此爱慕桑元卓,怎么会让自己一身污秽脏臭的来见他。 众人瞧见那阿童的脸上还有几道未好的伤。 这伤脸上都能看见,更何况身上没有看见的地方,那得有多少伤在身上啊! 大理寺原本在温凉大人的手底下治理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虐待犯人的情况。 听说,自温大人被桑元卓撤职后,大理寺就与以往不同了,根本就不公正判案,有多少案子都是屈打成招。 原本这些臣子都不相信。 大理寺少了一个温凉,就变了? 这怎么可能! 可看看面前这位阿童姑娘。 大理寺地牢的那帮狱卒竟然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敢打! 那传言,不得不信! 阿童神色淡然地走了进来,很是平静地朝着桑元卓行礼。 “见过皇上。” 桑元卓神情复杂的看着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阿童。 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离他很远。 那日在大理寺地牢里,他以为阿童对自己的疏离,只是因为隔了一道冰冷的铁门,是他的错觉。 可...... “阿童,你为什么不肯回宫?” 他的嗓音前所未有的紧绷着。 阿童垂下了眼眸,绯红色的唇轻轻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吗,随着她垂下头,那一缕短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让桑元卓更是看不清她的神色。 “因为不想。” 她浅浅的笑着,抬起头,直视着桑元卓,“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寡人不懂。” 桑元卓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既然你回来了, 第354章 皇上杀人了 阿童几乎是半点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开口回绝了桑元卓。 不止是桑元卓愣住,在场的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这竟是阿童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 独独虞晚舟勾了勾绯色的红唇。 在众人还没有发现的时候,策宸凨俯身低声道,“克制些。” 笑得太过明显,会被桑元卓当成炮灰的。 无奈之下,虞晚舟这才勉勉强强地收起了笑意。 大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桑元卓终于看见了阿童,可是他越来越烦躁了。 还不如不想见! 那位武将千金冯小姐倒是个热心的,她一直盯着每一个人,只要有半点异样,她就会上前默不作声的查探一番。 此女能文能武,是个极聪慧的。 当初,她也是在选秀女之列,不知是何缘故,最后竟是没有入宫。 桑元卓时不时地瞥着她,眉头紧蹙着。 先前那个陈初玥的案子,是她在民间搜集了一些证据,交给了温凉,而后才有了那一案子。 若这传闻是真的,可见此女的查案本事并不小。 迟早......是要查到他的头上的。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桑元卓捏紧了拳头,看着那位冯小姐,冷声道,“冯小姐,查案之事,皆由摄政王接手,不劳烦你。” “皇上,臣女并没有做什么。” 她拧着英气的秀眉,双手插在腰间,恼怒地有些脸蛋泛红,不悦地顶了嘴。 桑元卓这不说话不打紧,一说话,倒是把这位冯小姐给吸引住了。 宫中连着死了两个人,皇上却是不着急破案,反而还要阻扰人破案! 她看向仵作,问道,“你说这毒罕见,那是什么毒物做出来的毒,你可知道?” “老夫大概能分析出一些,这毒药是由断肠草,百爪蛛,乌头,还有一种......在我们白玉随处可见的虞美人。” 毒药都是寻常可见的,只是这毒药配方很是罕见,而且这几种毒药混在一起,根本就解不了毒。 可见下毒之人的歹毒。 阿童姑娘在那仵作报毒物名字的时候,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桑元卓看。 这冷漠的视线看的他心头一紧。 桑元卓甚至开始有些后悔。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侍卫把她找回来的。 在场的人当众,只有她清楚知道这个毒药配方能出自谁的手笔。 阿童姑娘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桑元卓在她的眸底深处捕捉到一抹幽深莫测的情绪。 他看不懂,想要再去深究的时候,阿童已经别开眼去,不再看他了。 桑元卓眼下已经无暇顾忌阿童是如何看待他的了。 他现在只想尽快解决了这两桩命案。 桑元卓背过身去,给随身侍奉的公公一个眼神。 那公公即刻就会意了过来,上前清了清嗓子,走到了冯小姐的身边。 “诸位......” 只听这公公突然尖叫了起来,吃惊地盯着冯小姐的衣服。 “你这是什么?” 冯小姐一身红装,明艳夺人,独独手腕那处的布料是淡粉色的。 此时,众人顺着那公公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冯小姐手腕处有一抹血色,半干半湿,还有些隐隐发黑。 这一看就是中毒之人的血。 “难不成.......是你。” 听着那边的动静,虞晚舟和策宸凨连忙起身站了起来,还来不及走过去。 策宸凨眼前刀光一闪,就见桑元卓拿出了匕首,在众人愣神的时候,刺入了冯小姐的心口。 “原来是你,杀了皇后,王贵妃,还有这个无辜的宫女!” 他眸色阴鸷得犹如雨夜的天空,漆黑不见光。 匕首拔了出来,溅了他一脸的鲜血。 冯小姐就这么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双目瞪大,直勾勾的盯着桑元卓。 公公顿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冯小姐的气息。 “皇上,没气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当众杀了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策宸凨扶着虞晚舟走过去的时候,那桑元卓才像是刚刚回了神。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就跪在那冯小姐的尸首面前。 “寡人......寡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得知她是真凶后,寡人想起贤惠得体的皇后,想起娇嗔美艳的王贵妃,想起那位无辜的宫女......还有阿童,替她受苦顶罪的阿童。” 寡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寡人身边的人下手!“ 他双手捂着脸,就这么跪在地上哭了起来,肩膀抖动得很是厉害。 “她们都是寡人身边最重要的人,为什么?寡人待冯家也不曾差过,寡人想不明白......冯小姐的爹,冯大人,还是寡人重用的武将,寡人虽派他镇守边疆,可寡人早已拟旨,让他在中秋节回来,给冯小姐一个惊喜,可......为什么,她要对寡人这般的残忍?” 殿内静默无声。 无人敢上前说话。 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策宸凨,只见摄政王只是扶着自家的王妃,对于皇上说了什么,似乎并不在乎。 桑元卓哭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眼泪混合着他脸上的血,犹如厉鬼索命一般,胆子小的人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后头。 桑元卓跪在地上,爬向了策宸凨。 他拉着策宸凨的衣摆,悲痛道,“寡人亲自定下的我朝律例,天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摄政王,你来宣判,该如何处置寡人。” 此话才落下,反应极快的白玉臣子一下子就站了出来。 若是往后让摄政王执政,那他们白玉人岂不是又要被南蜀人压一头? “皇上!您虽杀了人!可此女身上牵连了三条人命,她并不无辜。” “是啊皇上,您没有错,你亲手了结了此女的命,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一众白玉臣子异口同声地附和着,“替天行道,皇上无错。” “摄政王!这冯小姐手中沾了三条人命,且不论是那个宫女的命,仅仅凭着她杀了皇后,就是 第355章 在温老爷的疑问声中,不知是哪家的夫人站了出来。 “温老爷,你有所不知了,这位冯小姐看着的确是王贵妃的闺中密友,可这也只是表明上。” “她们啊,一向是貌合心不和,当初皇上选秀女的时候,都说这位冯小姐一定能入选,结果她连宫门都没能进去。” “是啊,这是为什么?我倒是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因为,王贵妃一直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如冯小姐,唯恐被她抢了风头,所以把她选秀女的牌子给毁了,冯小姐虽然明面上并未同她有何争吵,但是此仇一直记着呢。” 温老爷听闻连连摆手,“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杀小女?” 如果冯小姐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为什么第一个杀的不是王贵妃,而是皇后呢? “我觉得,皇后一定和今晚这个宫女一样,是被误杀的,一定是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冯小姐见当晚死的是皇后,而并非是王贵妃,所以又想在今晚故技重施。” 这帮白玉臣子,手上毫无证据,就这么编出一个故事来。 虞晚舟听着着实有些好笑。 他们是要力保桑元卓的。 总之,他们白玉皇帝是不能动的。 即便众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疑惑,可这人命案子就这么被白玉臣子拍案了。 “王爷,皇上也是一个受害者,难道你忍心惩罚一个无辜的人吗?” “皇上有何错?他只是手刃杀妻的仇人罢了。” 策宸凨扯了一抹冷笑,淡漠的看着义愤填膺的白玉臣子们。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护着幼崽的老母鸡,对着他扑扇着翅膀。 “天快亮了,本王一夜没有看见念儿,着急回去了。” 倒也不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拿桑元卓如何,只是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眼睛看不见,不能自保的虞晚舟,若是真的打起来,一定会误伤她。 总得把她安置好了,才能收拾这个丧心病狂的桑元卓。 殿门打开,外头的雨依旧如同昨日来时的那般倾盆。 虞晚舟一坐上马车,连着打了三个哈欠,然后就靠在策宸凨的肩膀上,睡着了。 折腾了一晚上,她这一觉睡得极沉。 就连马车到了摄政王府前,她也没有醒来。 策宸凨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石渊见状,连忙打开了府门。 策念念正坐在霍古的背上骑马,一见自家爹爹回来了,连忙从霍古的背上爬下来,被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爹爹,娘亲怎么睡得这么沉啊?” 她低声地惊呼了一声,缠在策宸凨的脚旁。 “爹爹,你们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在宫里都做什么呢?” 策宸凨低头看着她,低声嘘了一声。 策念念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跟在自家爹爹身后,屁颠颠的去了爹娘的寝房。 她趴在床前,看着自己娘亲的睡脸,不解的看着自家爹爹。 心里的问好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惯来是个好奇的。 策宸凨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抱了起来,“爹爹昨晚和娘亲在宫里头看戏。” “看戏?那为什么不带念念去?念念最喜欢看唱戏了。” 她鼓起了腮帮子,有些不满的低下了头。 爹爹和娘亲竟然在宫里头看了一整夜的戏,她真的好生羡慕啊。 “爹爹,我也想看一晚上的戏,你把戏班子给请到府里头来,给我唱一宿吧。” 策宸凨闻言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低声道,“等你长大了,不用喊戏台子,自有人到你面前唱戏。” “啊?还有这么好的事情?那些人是活菩萨么?” 策念念惊呆了。 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情? 她又羡慕了! 虞晚舟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旧是她习惯的一片黑暗。 她伸手摸了摸,而后叹了口气。 突然,策宸凨拿着烛台走了进来。 那昏暗的烛光一下子就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虞晚舟愣了一下,她迟疑地捏了捏自己的手。 嘶~有些疼。 她能看见光了? “策宸凨!” 她有些激动,眼眶红了一圈,自己一下子就哽咽住了。 策宸凨还以为她又梦魇了,连忙放下了烛台,朝她走了过去。 坐在床榻边上的时候,虞晚舟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 他眉头深皱着,低声猜测道,“是因为在宫中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所以又梦到前虞皇后了么?” 虞晚舟摇了摇头,埋首在他的脖颈处。 湿润的眼泪在男人脖颈处沾上了一些气息。 “那是为了什么?” 虞晚舟张了张嘴,原是想同他说,可心念一起,又闭上了嘴。 她倒是想看看,策宸凨什么时候能发现她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那皇上好可怕,我梦到他杀了人,不知为什么,我梦里面,他的脸又变成了我父皇的脸。” 她随口胡诌了一句,让策宸凨又是一阵轻声细语地哄着。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哄自己的模样。 剑眉微微拧着,冷峻的面容紧绷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是灼热而担忧。 她不曾看到过策宸凨这般担心她的模样过。 这个人......惯来是不习惯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流露于人前的。 就连她也很少看到过。 策宸凨习惯了紧绷着一张冰块脸,然后一言不发。 虞晚舟有些贪婪地看着这样她不曾见过的策宸凨。 原来在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策宸凨。” 她低声呼唤了一句。 烛光盈盈下,不知怎么的,她越发觉得这人越看越是好看了。 “怎么了?”策宸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因为关心则乱,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发觉虞晚舟的异样。 “我就是想喊喊你。” ...... ...... ...... 命案一破,众人就跟在摄政王的后头走出了皇宫。 温老爷收拾了自己的包袱,也离开了皇宫。 他走的时候,桑元卓还挽留了他。 可是温老爷说,“既然小女的命案已经找到了真凶,那么老夫也没有再留在宫里的理由了。” 他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