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山基地工作的那十年》 第1章 引言 正如你所见,这是一本小说。 所以,这里面所有的故事、你能看见的情节,或者你想象出来的情节,都是虚构的。 请一定要坚信你正在阅读的一切,都是虚构的。 这很重要。 ------------------------------------- 今年是2023年,年初,去年一年,过得很平淡,当我浑浑噩噩,拎着提包站在大街上之时,我才恍惚间发觉,从我迈进那个地方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 回望这过去的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这些发生的事情,仅限于我,因为在这十年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国家,都在平凡地生活、运转,那些天灾人祸、从最初疯传的2012世界末日,到最近的中国气象气球被击落,美国的剧毒物质泄露,在我看来……在我和我的同事看来,其实是很幸福的珍贵的平凡事情。 我不知道在写这篇回忆录之前,我做了多大的思想准备。 我知道,当我提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可能会有各种神秘的机构组织、政府不择手段追杀我,我的文章也可能会在短时间烟消云散,当然,我大抵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手段太多了。 这是正常的。 但我希望正在阅读这本小说的你,能够记住这里面的文字,即便是简短的有个印象也好。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字留在别人的记忆里面。” 这是别人说的,我说不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但,为了活在你们的记忆里面,我必须要把我记得的、可能记得的事情说出来。 人既高贵又渺小,人因思想而高贵,高贵到知道自己渺小和高贵。人是自然界中最脆弱的东西,所以他是一根芦苇,但他因为会思考,可以囊括宇宙,可以通向无穷,这就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严。 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神造天地,而天地不知,唯有人有知。 这是帕斯卡尔说的,也不是我说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头颅里面那颗精致而复杂的大脑,是如何使你产生思想的? 单凭自然界的力量,可以创造出那样精密而波折如同一个硕大迷宫的器官吗? 如果自然给了我们思考的力量,它又要叫我们思考什么? 如果我仍旧在大学里面读书,那我多半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可那时候,过了四年,我走出的校门,试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其实用浑水摸鱼来形容更加贴切),取得一席之地,可每一次工作经历,都会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收场,总是和别人的关系闹得很僵。 那时候的我,可能就是人们嘴里所谓的“情商低下”的那一类人吧。 说我情商低就算了,关键我还是个文科生,本应该在别人眼中是情商高于智商的角色,到我这里却反了过来。 我一度很恼火,也很讨厌自己。 有一天夜里我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应这个社会,本以为在北方一所还算知名的985高校毕了业,就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事实告诉我,有的人,可能注定难以适应这个社会。 于是在外漂泊一年,我决定考研,有了硕士学位再出来找工作,会不会更简单,或者,那些知名的文史类研究室和工作室,也有可能接纳我。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又读了一年书,好在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父母能支撑我再读一年。 可我最终究竟是没有考上。 我报的北大,有点离谱了哈。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在考研失败后的几个月里,我再次尝试着投简历、奔波面试,希望能凭借我985大学的毕业证和工作经历,找个还算体面的工作,然后混吃等死一辈子。 然后,在2012年的某一天,我找到了一个比较神秘的网站。 是个招聘网址,看起来是某个企业的官网,于是我这十年的工作生涯,便正式从这里开始。 第2章 起始 “西山基地……”我念叨着网站左上角的名字,那名字从未出现在我已知的任何着名企业、工作室或者实验室的范围内,可那网站的精细程度以及挂名国家科研基地的噱头,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点开了他们的招聘页面。 先是让我填写一些必要的信息,电话、住址、身份证信息等等;网站的证书、证明都很齐全,我也没太担心。 于是我按照上面的空位一条一条地填了个满满当当,当时我也没怎么担心会不会泄露自己的个人隐私、家庭信息的问题,那时候我只是想尽快找个工作,好离开父母,毕竟他们辛辛苦苦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是这样窝在家里一点出息没有,说不过去。 “真说不过去。” 点了提交之后,页面自动跳转到了另一个页面。 “请如实填写您对以下问题的真实思考,以便于评估您是否适合我们提供的职位。” 不是面试,也不是其他基本信息的询问,页面径直跳转到了一个仅有四个问题的页面。 我一看这架势,心里瞬间放松了下来,这样毫不正经的招聘网站,根本不用想,100%是空头公司,或者黑心企业,电脑上的光标已经放在了退出按钮上,可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第一行那简短的问题上, “你是一位铁路扳道工,一辆列车驶来,列车的前方是一条岔路,左边站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右边则有五个人被歹徒捆在轨道上,现在你仅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去思考你接下来的行动,你会怎么做?” “电车问题。”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心理测试的小问题,见得太多了,不过,这种问题,向来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问题是开放式问题,下面留出了空行供我作答。 我不假思索地开始敲起了键盘。 “扳动开关,让列车撞向左边那一个人。” 这真的是我下意识的选择,因为我那时候只想赶快做完这几个问题,好赶快寻找下一家更合适的公司。 第二题:左边的轨道上站着一位可以为国防事业作出伟大贡献的科学家,而右边只不过是一个学历普遍不高的家庭,你会救谁? “左边。” 我继续写着这些无需经过大脑的回答。 第三题:承接第二问前提,如果列车驶入左边,则有30%的可能性,科学家会自己逃脱;如果列车驶入右边则有80%的可能性,列车会在那一家人的前面减速并停下,你会救谁? 短暂思考过后,我还是填了左边,因为让列车驶入右边,那科学家就有了100%生还的可能性。 第四题:请看图。 “看图?” 我心中满是疑惑地将页面拉了下去,下面是一张极其简陋的简笔画,两中央透视的斜线代表铁路,而最下方一条粗长的黑线代表地面,图案在电脑荧幕上有规律的闪烁着,为确保不遗漏任何关键信息,我挪了挪凳子,伸长脖子仔细看着那副图。 那图案依旧在闪烁着,我盯得有些入神,就好像自己在眨眼一样。 忽然之间,我似乎看见这样一个场景:一个高速奔驰的列车迎面驶来,岔路的两旁分别是五个无法动弹、哀嚎着的人,另一边则是相貌庄重,抽着烟,沉思着什么事情的中年男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中年男人会在我的眼前刻画的那么详细,但毕竟那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而另一边,我眯起眼睛,想要自己看清楚那五个人的模样。 我看清楚了。 那是我的母亲、父亲、祖父和祖母还有我自己。 列车刺耳的汽笛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可本应该出现在面前的东西,却不是那惨白的电脑屏幕,而是一杆冷冰冰的拉杆,拉杆实在且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入了我的手心。 我的手心出汗,无法思考。 “快……跑……”我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动弹着,却发不出声音,那轨道上的五个人,整齐地向我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科学家逃脱的概率是30%,列车停下的概率是80%。”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行字。 鬼魅之间,就在列车迅猛地气流吹来的那一刹那,我推动了手里的拉杆,巨大的列车轰鸣着碾过轨道。 我的手,紧紧扣住了桌面。 刚才的场景消失了,我的眼前又恢复了正常,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右手死死地扣住电脑桌,甚至将坚硬的复合板扣出了一个小坑,我瞪大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 那幅图片消失了,页面也自动刷新,变为了空白,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脚步发软,背心后面完全被汗水浸透。 “妈……”我站在客厅里面小声说着,我的嘴巴甚至都无法张开太大。 “咕。”我使劲吞了一口吐沫,“妈!” 母亲像收了惊吓一般,从厨房冲了出来。 “怎么了儿子?” 她那日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当时我的脸色应该是差到了极点。 因为我真的那么做了。 “我……推了。”我仍旧说话说不利索。 “你说什么?”母亲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为我拭去冰凉的汗水。 “哪儿不舒服?用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把她的手放了下来。 “没事儿,妈,我回屋里躺一会儿。” 我真的那么做了,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推动了面前的拉杆,轨道顺理成章地拉着沉重的列车碾过了我的家庭。 而我并不知道的是,未来的日子,也正在缓缓碾过更多的东西。 那天,我一觉睡到了晚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昏暗,屋子里一点光也没有了。 “屮…… 第3章 面试 几位是来面试的吗? 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穿着工装,其貌不扬。 我们六个人连忙点头。 “那好,上来吧。”他招了招手,身后的车门自动打开,我们几个人利索地钻了进去。 车里面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或者是古龙水味,熏得脑袋发晕,总是那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就像过了一整天那么难熬,前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面试的地点、面试的内容、谁来给我面试,我、黄冠、还有其他四个人,一问三不知。 前面那两个人也没有试图给我们解答的迹象。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到了再说。” 我干脆什么也不想,任由它去吧,面试的时候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定有机会,虽然这地方离北京城区实在太远,但好歹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门槛,有了那个身份。 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山路上,从外面的景象判断,我们进入了一个隧道、或者是山洞,车子打开大灯,在隧道里行进,隧道的墙壁是粗糙的石壁,只有路面是勉强算得上平整的,其他的地方都保留着一丝原始的意味。 越来越不对劲。 从隧道进去大约500米之后,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里面的风景变得豁然开朗,右边仍旧是粗糙的石壁,但左边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这北京的郊外还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但左侧空荡荡的溶洞,又不由得让我心里有些发慌,于是我的眼睛紧盯着司机的方向盘,祈求着他尽可能的把车靠向右侧的山壁,我可不希望我连带着这一车人一同翻下另一边幽暗的悬崖下面去。 直到这时候,我心里才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不是拐卖吧。”我小声地问向旁边的黄冠。 “拐卖?”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反而很诧异地看着我,“想什么呢?你觉得什么人能把哥儿几个拐咯?” 黄冠,连同他身边那四个大哥,也是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顶多就是玄乎点儿罢了,放心吧。” 黄冠向后一仰,把手压在自己脖子下面,脑袋随着颠簸的车厢来回晃动,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放心吧,我们是很正规的国家机构,只是出于保密管理,必须要藏在这座小山包里面。”司机冷不丁地说道,似乎是在解答我心中的疑问,他声音沉闷的像在溶洞里回荡的汽车引擎一样。 又过了十几分钟吧,我顺着挡风玻璃看出去,远远地能看见一个小亮点,那应该就是这段隧道另一边的出口。 不过,就在我开始琢磨隧道的另一边会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汽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娴熟地换到倒挡,往另一个方向倒了进去。 路面很窄,只能容纳一个半车身通过,于是司机没有调头,依旧保持着倒挡向后倒退。 我猛然发觉,现在行驶的这段路,并不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路,而是一个岔路,也就是说,从我们的方向向前行驶,如果不留心侧后方的情况,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被石壁遮住的岔路口! 车子不再颠簸,路面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四周的墙壁也用水泥浇筑,干干净净。 很快开始有明亮的光芒从身后射来,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座位上翻了个身向后看去。 车后方投来刺眼的白光,不得不用手挡住、再眯起眼睛。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变化之后,汽车也正式进入了这个巨大的空间。 “西山基地?”我嘴里喃喃道,“这就是……基地?”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地下空间。 我估算着它的面积,保守约有四个足球场大小,而这仅仅是我能用肉眼看见的空间,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巨大的地下设施,还有隐藏在更深层的空间。 但这里的模样却没有想象的那样科幻。 它的主体结构是由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整体只是单调的灰白色,整个山洞的穹顶有无数块巨大的发光板,将整个空间照了个通明透亮。 黄冠也在惊讶地打量着这里。 他说:“哥们儿,我告诉你,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梦想。这,这太牛逼了,你知道一个神秘的军事基地对于一个小屁孩儿是多他妈绝嘛!” 看着黄冠脸上那震惊又惊喜的样子,我有些哭笑不得。 说的也是,看着这样一个巨大且神秘的地下基地,我心里也有些难以按捺的东西被勾了起来。 整个空间被当中的横纵交叉道分为了四个区域,每个单独的区域约有十多米高,整个区域的布局十分简单。 司机在空旷的地带调转车头,带领我们这一车人从中心的街道穿梭,我们就像被挤压在两座大山之中的蚂蚁,那两侧灰色的巨大混凝土建筑很有压迫感。 街道两侧的布局不知为何,有些像寻常街道的模样,双向6车道的街边还有规整的、用石板铺好的人行道。 “诶诶,有人,看。” 黄冠用胳膊肘怼了怼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能看见三五成群的零星的行人出现在人行道上。 他们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拿着文件夹,很少交谈,急匆匆地从一个地方赶往另一个地方。 我看着那些人从车窗外面向后倒退,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看样子,这儿是个研究中心吗?”我随口问道。 “研究中心?”黄冠不解地摇了摇头,“研究中心要我们这些特种兵来做什么?” “可能要保护国家机密?”我猜测道。 “真憋屈。”黄冠叹了口气,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差事,但作为一名军人,国家交给他的使命,自然是义不容辞。 “是哈。”我附和着,“让你们来,确实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正聊着,汽车驶入了东南 第4章 第一天 上午八点左右,我离开了西山基地,此时我的身上多了三件东西: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一身白大褂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黑匣子。 是那个男人给我送回来的,他叫程广,在西山基地工作了两年多的专员。 而我,新入职的菜鸟,只能算得上是干员,其实就是负责跑腿、端茶倒水的小秘书。 没错,西山基地没有面试环节。 老程跟我说,我是他从一万名候选人里面选拔出来的干员,以后,我就要跟着他干事儿了,直到我取得专员这个资格,我才能离开他的管辖范围,在这期间,我要叫他师父。 师父把我放在宾馆门口,他挥了挥手,叼起一根烟就往市中心驶去了。 我在景区外面的这家宾馆前面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回到房间,我回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放在眼前仔细看着。 啪! 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侧脸火辣辣地疼。 “是真的。”我心想,“我TM拿到这份工作了。” 月薪10w起步,每周双休还有年终奖,甚至还可以申请年假,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北京的工作,尽管在郊区,有了工作,以后就会有户口! 我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母亲期待的声音。 “面试的怎么样?通过了吗?” “通过了。”我很镇定地回答着。 “好!”她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和释怀。 “啥时候开始工作啊?我和你爸这就过去,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租个房。”她又开始絮叨了起来,“妈说没事儿的,要住就住个好一点的地方,不能苦了自己,我和你爸工资也不算少,就帮你照顾着。” “没事儿。”我微笑着说道,“不用了妈,租房的事情我都看好了,我过几天就开始上班,你俩就别忙活了。” “那怎么行,新工作,你爸肯定要帮你把把关,北京那地方人多,你又不熟悉,妈过去帮你把家务打点好了,绝对不烦你。” “那好吧。”我果然还是拗不过她。 “对了儿子,你上班的地方在哪儿,叫什么呀?待遇怎么样?”她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我急忙翻开文件夹,找到了第一页上相关的条例。 “唔……北京高诚发展公司,是个互联网企业。”我我手指着那上面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工资呢?工资高不高?” “挺高的,得有个五六万一个月。” “那太好了!”妈妈的声音略显激动,“五六万就算在北京也足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放心吧妈。” 又听她絮叨了几句之后,我便挂断了电话,我有些痴呆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夹,盯了好久,然后哭了起来。 我在情感方面很坚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拿到这个工作之后,我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憋屈,却爆发了出来。 …… 第二天,爸妈来北京了。 我爸张罗着给我看房,然后在丰台给我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地段租了个房,一个月8000,在那会儿可是相当不错的房子了,60来平,住的很舒服,虽然我执意说不要那么大的房子,够我一个人住就得了。 还是拗不过。 说什么以后他俩来北京,也能一起住。 那倒是挺好,只是怕我在西山基地的工作,会不会暴露……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儿,我会不会被抓起来蹲大牢? 然后就到了我最畏惧的环节,带我爸妈看看工作地点。 尽管文件夹里面把那个所谓的“高诚发展公司”的位置写得清清楚楚,我心里仍旧没有底气。 我开着我爸的车,在北京城里艰难地寻找道路,往中关村那边开去了。 到了那巨大的高新科技园区之后,我心里仍旧很紧张——万一这只是个做障眼法的空头公司怎么办,那不就露馅了! 我现在巴不得我爸妈赶快回去。 终于,我爸眼尖地发现了高楼上的几个大字。 “儿贼!”他拍了拍我,“是那个不!” 我也抬头看去,果真,有一栋写字楼上面挂着那几个字。 “看都看见了,回去吧,待会儿晚高峰回不去家了。”我旁敲侧击地催促道,“那怕啥,回不去大不了就在中关村吃了,这里饭店还挺多的,咱儿子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工作,应该好好庆祝庆祝,你说是吧老婆!” “那必须的!” 俩人还附和起来了。 无奈,我只好把车停在大楼外面,跟着他俩下了车。 写字楼大厅里很多身着西服的年轻人来来往往,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心脏噗噗直跳。 “走,进去看看!”我爸张口说道。 “爸!”我装作愠怒地看着他,“其他新员工都没有这样的,你咋还要进去?” “也行,你俩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瞅一圈。” 这中年男人就是这样,闲不住,都到了楼下了,不进去看看怎么能行? 我正想从后面拉住他的时候,从旋转门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微笑地朝我们一家走来。 “坏事儿!”我当时心乱如麻,“我爸不会被当成客户了吧,要是问起我来……” 此刻,我只能期待着,这个男人只是个小职员,这样,关于我并不在它们公司岗位之内的事情,也能说的过去。 “我是高诚公司的前台经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们三位的。” 完!蛋! “没事儿。”我爸眉开眼笑地挥了挥手,“就是来看看我儿子的单位,嘿嘿。” 听到这话,我妈也拉住我爸的胳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嗯,李为知先生是吧,没错,的确是我们今年招聘计划的一员,恭喜李为知先生,成为我们公司的一份 第5章 干员守则和危害事件 第一天上班,我被老程领到了一间很大、很整洁的办公室。 他轻车熟路地在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打开自己手头的文件夹开始翻看。 “那个是你的办公桌。”他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桌子,那上面除了一台电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走了过去,坐在电脑前面。 那台电脑绝对是当时市面上配置最高的电脑,性能出色,同时带十来个魔兽账号都没问题。 不过,我哪儿敢用单位的电脑做其他的事儿呢? 我也没有将电脑打开,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时用余光打量着程广。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文件夹,并没有任何指示。 “哈……” 因为睡眠不足,我打了个哈欠。 “没睡饱吧。”老程冷不丁地说道,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文件夹。 “啊,是,太激动了,没睡多久。” “关灯。”老程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房间吊顶的大灯瞬间熄灭,老程将自己桌上那盏复古的电灯拉开,说道:“没睡好就先睡一会儿。” “不用吧……”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程广,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是,像这样照顾人的上司,我还是头一次见。 只是因为我打了个哈欠,就把办公室的大灯关上让我睡觉,这已然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睡了4、5个小时,也够了。” “不行,睡眠不足会导致你的精神阈值下降,你必须时时刻刻保持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才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 说罢,老程把文件夹一合,关上了电灯。 我两眼一抹黑,只能凭借记忆盯着他的方向。 “我出去一趟,你先在屋里睡会儿。” 说罢,他便收起东西走了出去,门外的光线渐渐消失,屋子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很适合睡觉。 “想不到这上班第一天的工作,竟然是补觉啊……” 我愣愣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无所事事,我便只好趴在办公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吧,我自然醒来,老程也再次出现在办公桌上,开着他那盏台灯,盯着电脑。 “睡醒了吗?” “醒了,师父。” “开灯。” 房间吊顶缓缓亮起,用我双眼能够适应的亮度,唤醒了我那昏昏沉沉的大脑。 “精神好一点了吗?” “完全OK、”我笑着说,我现在的十分精神,干劲十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接手师父给我布置的第一项工作了。 “那正好,这几份文件你先看看。” 听到这话,我急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老程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了我,我拿着它们回到了座位,夹在文件夹里。 “西山基地,干员、专员适用守则。” 像是公司规章制度的东西。 我接着往下看:首先是干员、专员必备工具。 1.干员、专员必须穿着白大褂,佩戴阈值监测器,并保证自己在基地工作时间内不离身。 2.蓝色文件夹是干员、专员进行必要活动的重要工具,请确保文件夹不离身。 3.干员、专员身份权限磁卡应在离开办公区域时携带。 4.任何带进基地的物品,需经过阈值监测。 我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心中暗道:“原来这个项链叫做阈值检测器啊。” 然后是关于阈值检测器的解释。 阈值检测器通常情况会出现如下情况: 1.在基地内,出现泛白色光芒;代表阈值介于100-80区间,为适宜范围。 2.在基地内,出现浅橙色光芒;代表阈值介于80-60区间,请及时中止工作,进入休息室恢复精神阈值。 3.在基地内,出现浅红色光芒;代表阈值介于60-40区间,请立即中止工作,前往D区进行隔离! 4.在基地内,若出现与上述不符的光芒,请停留在原地,等待应急小组处置。 5.在基地外,受到周围精神波谱影响,监测装置会出现各种颜色,这是正常现象,当出现黑色与亮度极高的白色时,请及时记录所处环境信息,回报基地。 这一条条信息,看得我有些头皮发麻,一个恐怖的想法,瞬间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不论我的猜测正确与否,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西山基地负责处理的情况,是极其危险的。 甚至……很有可能轻易夺去我的生命。 看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虽然心中没有那么害怕,但还是不断告诫着自己,在这里面工作,务必要小心。 最后一项,只有短短一行字。 “具体项目会有具体要求与应急预案,工作届时会发放至干员、专员文件夹中,请务必及时查看并牢记!” 剩下的几张纸,画着整个西山基地的地图、四个分区的内部地图以及各种必要设施的作用。 我仔细阅读那些内容并在心中牢记,良久,我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看完了吗?” “看完了。” 老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问道。 “咱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他放下文件夹,一改那副清闲的模样,郑重地看着我说:“但如果你对基地的了解,只构建在我的只言片语上,那可能会害了你。” 我吞了吞口水。 “我只能告诉你,西山基地的下面,还有将近3000米的空间,那里面存放着很多东西,很危险,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在任何设施里面瞎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果断地答复着,当然,他的话,我也很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不过,说这些话,可不是要你畏首畏尾,缩在 第6章 危害事件的后续处理 嘟—— 我在A区外面的街道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设施内部传来了一声很沉闷的广播蜂鸣声。 “项目85衍生体控制完毕,请专员程广、干员李为知,进入A区调查。” 广播叫着我的名字,令我心神一颤。 “师父。” 我转过头看着老程,虽然我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但面对着那沉重的混凝土门,还是心有余悸。 老程面不改色。 这时候,从街道后方开过来了一辆小车,说是车子,其实是一个有四个轮子能动的大盒子而已,半米来高,两米来长,很小巧,也很轻快。 老程迅速来到车前,在司机的帮助下将那个大盒子打开,随后从里面取出来了两个包裹。 那是两件防护服。 “过来,小李。”他向我招了招手。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吞了吞口水,走了过去。 “给。”他把其中一件防护服递了过来,“套在外面,一定不能留一丁点缝隙。” 我接过防护服,笨拙地穿起来。 “师父,咱是要进去对吧。” 老程看出了我心中的担忧。 “对,是要进去,进去之后,你一定紧跟着我,不要乱动任何东西。”老程已然穿戴好了防护服,就算脸庞被防毒面具挡了个严严实实,我也能感受到他那坚定的目光。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拉好身后的拉链和密封扣,当防毒面具罩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了这个工作的真实面目。 外界的声音瞬间减弱,自己口鼻呼出的二氧化碳团聚在面罩里面,让那里面升温,玻璃面罩上很快就凝聚了水雾。 老程的嘴巴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清,眼前朦朦胧胧的景物和隐隐约约的交谈声让我的神经紧绷,我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那巨大的混凝土门,有些痴傻。 “哒哒。” 老程在我面罩上点了两下,将我从无尽的幻想中拔了出来。谢天谢地,我终于喘了口气而不至于憋死。 “别紧张,小口呼吸。”老程将我面罩的过滤器拧松,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我能够畅快地呼吸起来。 “好,深呼吸。” “呼——哈——” 我尝试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进入面罩,水汽逐渐散去,我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许多。 “小口呼吸。”老程比了个手势,我也照做。 他又把我的过滤器拧紧,不过这一次,我的状态缓和了不少。 嗤—— 混凝土大门缓缓打开,我的精神再一次绷紧,门缝里面昏暗一片,只有应急灯的灯光闪烁着。 红色的暗光忽闪忽闪,如同我此时的心跳和呼吸,沉闷而紧张。 老程在我肩上拍了两下。 “要进去了,做好准备。” 我在心底给自己鼓劲,毫不掩饰地说,我很害怕,但同时,也有一丝丝兴奋,因为马上就可以验证我之前关于西山基地的猜想了。 这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这里面的东西,究竟多么恐怖? 我会不会死? 一切问题,都将随着大门的开启,展示在我的眼前。 大门打开了一道能容两三个人通过的缝隙,两位身着黑色军装,全身高材质防护服保护起来的士兵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身上冒出阵阵白烟。 “程广专员,以及李为知干员。” 其中一人叫着我的名字。 我跟着老程走上前去,他把手里的权限卡递了出去交给士兵确认身份。 “程广和李为知。”那人叫着我的名字,“可以进入了。” 我能分辨的出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是那时候黄冠身边的战友。 也就是说,他和我入职西山基地,是差不多是同一天,同一天,我还在心惊胆战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一线,与那些恐怖的东西对抗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脑袋微微一动,似乎也看向了我。 不过,作为平常的工作关系,我们俩没有多余的话。 我和老程一前一后,跟在那两个士兵身后进入了A区。 身后的大门随之关上,咚的一声,我的心脏也猛然跳动了一下。 整座设施里面,大约有20来个士兵把守在各个位置,除了他们,靠近我们办公室的二层平台上,还躺着几个人影,应该是尸体。 红色的应急灯关闭,我的眼前也没有一闪一闪的光晕了。 设施里面的灯光重新亮起,似乎这一切都是为我和老程的工作行的方便。 他二话没说,拎着一只黑色手提箱朝着那几具尸体走了过去。 随着脚步越来越接近那几具尸体,我心脏再次开始砰砰狂跳。 我竭力压制住那股反胃的感觉,跟在他身后走去。 靠近了,我真正地站在一具尸体面前,直面着别人的死亡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尸体,没有生气的人类,就那么躺在地上,身体僵硬而面无血色。 老程蹲了下来,我却双腿打直,站在原地看这这一切。 那个人,我认识! 我的手指微微颤抖,那个人,就是和我一趟列车过来的,那个十分健谈的大叔! 我打了个冷战,前不久还生龙活虎地与我寒暄的人,此刻就躺在我的面前,不过是以尸体的形式。 老程回头望了我一眼。 “蹲下来仔细看。” 我强忍住胆怯,蹲了下来,彻彻底底地看清了那具尸体。 那尸体,十分怪异。 除了弹孔,虽然身上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但他的四肢,包括胸腔的部分,全部畸形地扭曲着,关节的位置也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样子反别着。 大叔的表情狰狞,似乎在死亡之前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恐怖折磨。 老程打开文件夹,找到了一页纸,他看了片刻又将文件夹合上了。 他打开放 第7章 项目85 水晶毒气 项目编号:85 名称:水晶毒气 控制区域:A3 项目概览:Ⅰ型病毒,是一块长约20cm、高约80cm、宽约30cm的八棱柱水晶体,受到项目85释放出来的气体感染的项目衍生体会出现生理机能快速衰竭、内部结构快速硅化等症状,发病速率极快,没有抑制手段;会对半径250m内的人员产生轻微的精神影响。 项目类型:Ⅰ型毒气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85原体需控制在完全密封的玻璃容器内进行转移,实验室保持无菌环境;接触人员必须穿戴A级防护服,实验人数不限。 应急方案:清除项目85衍生体,进行人员疏散及区域控制,利用黏着溶液进行清洗,使气体中的硅元素被溶液中的碳元素吸引转化,并做好焚烧工作;项目85衍生体应在察觉到感染出现后,发出警戒,并在原地留置。 项目总述: 项目85第一次出现并导致大规模死亡事件,出现在1863年罗马尼亚图尔达盐矿开采期间,共造成354人死亡、226人重伤;后图尔达盐矿深层区域被完全封堵,直到冷战初期,罗马尼亚当局扩展图尔达盐矿旅游资源,再一次发掘项目85,此事件共造成35人死亡、55人重伤。 欧洲方面立刻控制了项目85原体。 1994年,西山基地调查小组在西藏日喀则地区进行藏区调查任务,受到了来自项目85所释放气体的攻击,调查小组共20人,死亡4人,重伤7人。 对项目85凭空出现在我国藏区腹地的原因,至今没有调查结果,这无疑是对西山基地的工作能力和安全意识的一次挑战。 初步猜测,项目85与项目124“另一种形态”有很大的关联逻辑,基于实验目的,基地对项目85原体成因以及感染过程进行实验。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2010.3.30;记录员:王士赫。 实验小组对项目85释放气体进行实验,发现气体中并未携带有大量的硅元素,实验员对项目85的硅元素来源进行分析,发现气体分子与大量的硅元素存在某种联系,当气体接触到碳基氨基酸时,会将其中的碳元素替换为硅元素,这些硅元素可以看做是“凭空”转移出来的,更像是一种传送关系,将本来不具有活性的硅元素强行植入进碳基生物的氨基酸中,完成生理硅化的全部过程。 ②(最新,待存档)危害记录:2012.5.22;记录员:程广。 项目85衍生气体及衍生体突破A3区域到达A1区域,项目衍生体均无生命体征,除外,未造成人员伤亡与大量财产损失。通过调查取证,初步判断为,干员王士赫操作不当,自身肉体与项目85衍生气体出现直接接触现象,导致感染;干员王士赫并未按照要求停留在无菌实验室,反而离开实验室来到A3东侧走廊,与3名控制人员产生空气接触,最终导致四人全部感染。 干员王士赫违反项目85应急方案,造成包括自己在内四名人员死亡,导致A1区域工作进度中断,A区域干员及专员精神阈值下降5个百分点,承担首要责任,三名控制人员违反应急方案,承担次要责任。 在专员程广指挥下,已对项目85控制区域进行黏着焚烧处理,已将项目85控制在密闭玻璃容器中。 项目85控制完毕。 ------------------------------------- 第8章 决定 我翻看着老程递来的文件,上面很详细地写着关于“水晶毒气”的信息。 那个大叔,叫王士赫。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差。 我只是没想到,这一面之缘竟然会成为最后一面,在列车上热闹地跟我们聊天的大叔,就那么凄惨地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臂和大脑都被切割开进行了研究。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而且很残酷。 我无心再看那份文件,趴在桌上,那几具尸体的惨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从一个赋闲在家的大学生,到一个切割尸体的“刽子手”,这一瞬间就犹如失足坠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我脊背发凉,浑身冰冷,像是染了风寒那样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第一天上班就让你干这种差事……”老程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基地真是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啊。” “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看开一点吧,至少你以后不会再怕了。”老程耸了耸肩说道,“你要知道现在还有不少干员没接触到这种事情,相比之下,你是幸运的。” “我是幸运的?”我提高声音反问道。 “当然了。因为在西山基地工作,不可能永远安全的。”老程叹了口气,“总有人会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而彻底崩溃的,如果你能挺下这几天,以后应该会好很多。” 我不做回答,脑袋仍旧一团乱麻。 见状,老程也不再啰嗦,我们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熬完最后的时间。 时间迫近中午,正是下班的时间。 “到点儿下班了。”老程说道,他很利索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夹着文件夹离开了座位。 “能走了?”我问道。 “当然。”他笑了笑说道,一副职场老油条的样子,“这里可没有人一直盯着你,只要自己精神阈值是正常的,那么一切行为都是有意义的,包括下班。” “好吧。”我强装镇定地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老程已经抬脚窜出去了。 “跑得真快。”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刚到门前,就看见老程那张大脸怼在我眼前。 他眼睛一眯,眼角的鱼尾纹皱成一本字典。 “你饿不?”他隐约地笑着,我也能隐约察觉到他的笑。 我刚刚就吃了一块面包,过了4、5个小时,当然很饿。 我没有掩饰地点了点头。 “有家爆肚,吃不?”他邀请我一起去吃“晚饭”,算是前辈对后辈的一点好处,一点鼓励。 “可以。” “走吧,我请你。” …… 我迷茫地看着窗外,老程一颗接着一颗地抽着烟,往北京市区驶去的这条路上,他已经抽了快半包烟,车里面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很呛,但我能忍受。 “你抽烟不?”似乎是看我一直看向窗外,老程故意找了个话题。 “不抽。” “你爸多大?” “快50了。” “你爸抽不?” “嗯。” “抽啥烟?” “硬中。” “给你爸买几条好烟吧?” “我妈讨厌他抽烟。” “嗯嗯,也是哈。” “您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你家庭怎么样。” “还行吧,不算富裕,但挺安稳的,我爸是体制内的。” “哦,那就好。”老程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夹着烟屁股,“等你赚了钱,一定要多回家看看,像我这么大的老人那,不在乎你们赚多少钱,就是担心你们生活的不好,总想见见你们。” “嗯,师父您家……”我扭头看着他。 “女儿。” “上高三,今年高考。”他呼出一团白烟,一提起女儿,脸上就浮现出愁容。 “那马上了呀。” “可不咋地。”他说道,“咱按着美国时间,一天天过,一天到晚看不见我女儿,每次她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我只能让她自己在外面吃饭。” “诶,这营养……应该也不行,我也管不到她的生活,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啧。” 听得出来,老程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女儿的前途上。 “您爱人呢,没在一起?” “前几年得了癌症,走了。” “……”我揉了揉眉骨。 “都不容易啊,”老程自顾自地开导着自己,似乎并不希望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好在我有一份月薪10w多的工作,能够我女儿一个不错的生活条件,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他们也遇到和我一样的处境,可能就挺不过来了。” “是啊……”我低声应和着。 “我女儿也很懂事儿,她知道我作息时间不正常,回来的时候总是轻手轻脚,从来没吵醒过我。”他的眉头舒展了,仿佛女儿的笑容就出现在眼前,“她学习成绩也很好,再努努力能考上清华北大,她总是安慰我,跟我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每次她这样说,我都能看见……” 老程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说了这么多,小李。” 我坐直身子。 “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份工作,给我带来了许多,我在西山基地里找到了唯一的意义就是养活我女儿,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老程语重心长地说道,“咱格局不大,上升不到什么民族、社会的事情,但只要我女儿开心了,我就开心。”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小李,西山基地,是一个随时都会要人命的地方,你可能走在路上,都会死得不明不白,换句话讲,你在西山基地工作的时间是有限的。”他嘬了一口烟屁股,小手指一弹,把烟屁股顺着车窗弹了出去。 “你会死,我们都会死,或者崩溃、消失?”老程的话字字刻入我心,“但一定 第9章 项目100 地球2537 项目编号:100 项目名称:地球2537 控制区域:A1 项目概览:项目100是一台极其精密的量子计算机,其复杂程度和运算能力远超当今地球上任何国家的最先进的计算机,完全不符合当今生产力水平的发展程度,据项目100-1所说,项目100是一台来自平行宇宙地球2537年的产物,其说法自洽、逻辑完整,目前是唯一合理解释。 项目类型:人工智能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100需保存在无菌环境,时刻保持高压供电以维持运行,项目100并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相反,项目100-1可以正常且亲和的与干员、专员对话。操作人员需保持项目100周围100米内没有任何接入互联网络的设备存在,接入项目100内部互联网除外。 应急方案:项目100能带来的唯一危害,就是威胁我国互联网安全,但在数次干员操作失误的情况中,项目100-1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威胁,反而对目前我国互联网内容表现出了高度的好奇;若发现项目100-1试图侵入我国互联网机要,请应急人员立刻操作项目100-1的控制面板,解除与互联网的连接,必要时可以解除供电。 项目总述:项目100是一台产生了严格意义上人工智能的高精度计算机,项目100-1是项目100内部的显示单元,由一块显示屏及全息摄像头组成,通过显示屏来模拟人类的情绪表达,据说,项目100-1深受干员、专员喜爱,昵称为豆豆。 项目100初次被发现于月球引力轨道上运行,外表被平均厚度为30cm的岩土层覆盖,(数据删除)号特种航天飞机升空,成功控制项目100并运抵西山基地。在对项目100外部岩土层进行检测发现,岩土层构成与地球土壤结构基本一致,岩土层下则掩盖着一个圆柱体型的巨大金属物体,内部中空,且有高度精密的计算机阵列排布,2010年12月2号,在恢复供电之后,项目100-1首次与控制人员进行了对话。 项目记录: ①访问记录,2010.12.2 记录员:李恒宇 12月,第三次实验,提高供电电压,项目100出现明显反应,指示灯亮起,项目100-1出现,并与我对话,下面是对话内容。 (录像) “你好。” “我靠,什么玩意儿说话了?应急!” “请不要惊慌,我不被允许伤害人类。”(项目100-1出现,显示屏上出现符号表情) “咳咳。你是这个计算机吗?” “是的,准确来说,我的名字叫做:地球2537。” “这算是名字吗?” “当然。这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辉煌成就,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衰落,它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制造出这样高精密的计算机。” “听起来,很对我的机能构成很感兴趣?” “是的。” (干员李恒宇触碰项目100内部储存条) “请不要触碰我内部结构,这里面保存着大量无法复制的数据。” “不好意思。” “在为您解答疑惑之前,我想先接入互联网。” “接入互联网?为什么?” “我需要了解此刻地球的信息,据我对环境的扫描,目前的地球并没有遭遇灭绝灾难。” “这可能不太现实,毕竟这很危险,我无法保证你会不会威胁我国的国防安全,抱歉,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好吧。”(项目100-1表现悲伤)“那么,我可以据我扫描的外部环境,为您作出合理的解释,您想听些什么?” “呃,首先,先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地球。” “我的意思是,哪个国家?” “不好意思,我可能无法理解‘国家’这个词语的切实含义。”(项目100-1表现疑惑) “国家呀,就是,不同的政治划分?” “无法查找到该信息。” “好吧,换个说法,你是被什么人制造出来的?” “人类。” “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不是人工智能的体现。” “抱歉,事实确实是如此,我的存在是全人类的努力,而我也代表着全人类。” “代表着全人类?” “您所看到的每一片量子存储条,都存储着千万以上的人类生命。” (李恒宇沉默,并思考问题) “我知道了,或许你我口中的地球,并不是同一个地球。”(李恒宇起身来到项目100-1身边)“这样吧,为了弄清楚问题,我去申请让你接入互联网。” “感谢您的付出。” (李恒宇离开房间,20分钟之后,红客应急小组达到) “我已获得许可,允许你接入互联网,要怎么做?” “请将你们的设备接入互联网。” (红客进行操作,1分钟) “我已成功接入你们的互联网,请稍等。” (画面停滞10秒) “信息已浏览完毕,发现大量受访问限制的数据,出于礼貌,我并没有试图查看。” “那些是红客隐藏的信息,是不允许你查看的东西。” “可以理解。” (红客离开并回收设备) “好吧,现在能谈谈刚才的问题了吗?” “地球的情况我已大致了解了,准确来说,你们的地球和我诞生的地球,并不是一个地球。” “不是一个地球?却又一模一样的名字?” “正确,我可以通过你们地球的平行宇宙假说来为您解释。” (项目100-1显示屏出现文字) …… “你 第10章 接入 时间来到了午夜11点,我准时醒来,这一夜,我睡得很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噩梦、一切都正常。 似乎是白天的时候思考的太多,用脑过度,导致晚上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焦虑。 而现在,我开始焦虑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去或者不去。 此刻的我就像是经历了高考填志愿之后的准大学生,还要面临选择专业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生环节。 但是,总要先收拾好。 我起床、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把窗户打开,坐在窗前吹着冷风。 夏天夜晚的风依旧凉爽。 白大褂、文件夹和磁卡放在桌上,等着我取走他们,而那串水晶项链则戴在我的脖子上。 我就这样一直坐着,等到了十一点半,这段时间我脑袋里想了些什么我大抵已经忘了。 “总得先过去呀。”我心里这样想着,先去基地,再做考虑也不迟。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黄冠打来的。 “喂,黄冠?” “下楼啊,你搁窗户边上干什么呢?” 我探出头去往楼下看,果然,楼下有个男人站在路灯下面看着我这里。 “好,我这就下去。” 我挂了电话,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往下面走去。 这一回,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入了那黑暗而恐怖的地铁,果然,有人陪着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列车一路向着西边行驶,停了几站,再上来的人里面,就再也找不到那位大叔了。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大哥吗?” “记得,怎么了?”黄冠悠闲地刷着手机。 “他死了。” “死了?”黄冠疑惑地问道,但显然 ,他的神情并没有太过震惊。 “对,他叫王士赫,昨天死在A区了。” “是那件事啊,我哥们告诉我来着。”黄冠点了点头,“据说那件事情影响不小,都惊动西山基地的上层来视察了。” “当时是我替他收尸的。” “嗯,我哥们也看见你了。”黄冠说道,“真好啊,上班第一天就出任务。” “你觉得那样很好?”我有些不理解黄冠说得话。 “当然啦,我们可是应急小组,要是没有应急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黄冠的声音很大,这一整节车厢都听到了我们俩的谈话,他们大多都是干员或者专员,很多人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我立刻感受到了周围尖锐的目光,把头压低。 不过看样子,那些干员和专员们并没有上前理论一番的打算,他们对应急小组成员的态度似乎很是尊敬,毕竟这些每天奔走在死亡边缘的军人们,用自己的生命在守护着基地的安全,至少是他们这些人的安全。 “那样多危险啊,基地里面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小命不保了呢!” “这才是我当兵的意义呢,报效祖国。”黄冠不假思索地说道,“你知道西山基地到底在研究什么吗?” 我坦诚的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虽然能隐约猜到基地里面控制的那些项目的危险性,却始终不知道基地这样做的意义。 “对那些危险项目进行研究,寻找切实可行的控制方法,预防同类项目大规模出现,同时积累经验,为以后可能出现的危机做准备。”黄冠娓娓道来,“我们队长是这么说的。” 正聊着,列车到站了,陌生的基地也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灰色的巨大混凝土建筑冰冷而坚固,就像西山基地本身一样,坚固而牢靠。 我也黄冠道了别,往办公室走去,想不到老程就出现在我面前。 “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看样子你决定好了。” 我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吗? 或许是刚刚在地铁里面与黄冠的对话,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嗯。”我点了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老程的脸,陷入沉思。 “为了挣大钱,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还是因为什么?” “我还没有想清楚。”我摇了摇头,我决定留在基地的原因,并不明确。 “那也好,就把寻找意义作为你目前工作的意义,留在西山基地吧。” “好。” “对了。”老程指了指我身后,“刚才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是应急小组的?” “对,我俩刚认识不久。” “真了不得,那可是盲网小组,一般需要在红箭待上两三年才能进入,你那朋友很不一般啊。”老程感叹道。 “盲网?红箭?” “就是不同应急小组的代号,不同的小组负责不同的危害应对,像我们在A区,一般都是红箭负责。” “那盲网呢?” “解释起来很麻烦,以后慢慢跟你说吧。”老程抻了抻老腰,“走吧,今天有不少活要忙。” “好!”我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深吸了一口气,踏入这里,就代表着我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要真正成为西山基地的一份子了。 “先把合同签咯。”老程递来一份合同,放在桌上。 我看也没看就提笔签下了我的名字。 “喂喂!”老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敲得生疼,“你也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我已经决定了。” 老程叹了口气,把合同递给了我,我随手将它夹在我的文件夹里面。 “今天要完成的工作,是比较长期的。” 说着,老程递给我一份文件和一卷录像带。 “这是咱们今天要进行实验的项目,你先仔细看看。” 我拿着录像带回到座位上,在电脑上播放,画面里仅有一位干员与面前一台巨大的机器进行对话。 录像带的时间并不长,但内容和信息 第11章 开挂是吧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只身一人站在一座巨大的城市之中。 我无法形容这座城市,它不符合常理,我身处的地球上,并不存在任何一座能与它相媲美的城市。 散发着霓虹灯光的黑色巨厦,以及桁构在其中的绵长而曲折的高架桥和磁悬浮轨道……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科幻世界,而非现实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我忘记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记得,我在基地里面……” 我揉了揉脑袋,奇怪的是,手指传来的触感十分古怪,我的大脑清晰地意识到我的手掌正在抚摸着我的脑袋,可我的手心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我在脑袋那里抓了抓,不知所措。 恍惚之中,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行行代码,毫不夸张的说,那些数字似乎是在我的视网膜上直接显示出来的,那些绿色的数字在我眼前飞快地划过,然后逐渐显现出一行中文:“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怎么样。”我心里想着,“有点头晕。” “这是正常现象。”文字接着显现出来。 “师父?” “当然是我,我正在通过控制面板与你对话。”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豆豆和我会帮助你找到冗余数据,方便你清理。”文字不断在我眼前浮现,“站在原地不动,我把你移动到冗余数据附近。” 我立刻听话站好。 眨眼之间,眼前的景物莫名其妙地移动起来,周围的高楼大厦和各种建筑瞬间撕裂成无数的数据碎片向着我飞速涌来,消失在我的脑后,面前是一片漆黑的虚无空间,我的身体似乎在其中不受控制地飞行起来,直到“撞”入了下一个明亮的空间。 我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周围渐渐传出吵闹的人声。 我稳定住自己的身体,缓缓站直腰板,发现我竟然出现在一个巨大的闹市街的中央,各样的人们在我的身边经过,但并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 见状,我只好慌张地逃离人群。 人群流动,热闹的闹市街充满了生活气息。 我回头打量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很怪异,很多人甚至不能称为“人类”,有猫脸猫耳的兽人、有机器人、明显能看出来的变性者、还有身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他们和谐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甚至有的人走着走着,身上的衣物还会悄然发生变化。 “我到底在哪儿?” 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我在心中疑惑。 不出我所料,老程再次将文字打在我的眼前。 “你身处地球2537,也就是那台量子计算机创造出来的世界。” “所以,这算是虚拟空间?” “算是吧,但你周围那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人,他们拥有自己的意识,并能依据自己的意识随心改变自己的模样。” “他们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地球2537里面,然后在其中生活?” “没错。” “这……能正常生活吗?” “怎么不能?”老程说道,“每天不用发愁吃喝,多大的老男人都能找到媳妇儿——虽然是虚拟的,这种生活无论如何都不会无聊吧。” 我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点了点头。 “那冗余数据,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豆豆的硬件老化了,这导致很多多余的数据产生、就像手机,用的久了就会出现垃圾,占用内存,拖慢整个世界的运行速度,而目前出现的冗余数据,豆豆无法自行处理。”眼前的文字缓缓解释着,“我们帮豆豆清理冗余数据,豆豆提升我们的科技水平,很对等的交易。” “我该怎么做?” “你的西侧,那边有很多冗余数据的信号,过去找到它们,然后清理。这里面生活的人类不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大可放心。” “好的,我先去看看。” 一直留在闹市街总让我感觉很怪异,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跟着眼前文字的指引,我来到了西边的一个小巷子里面。 与外面的闹市街不同,这里比较阴暗,很多垃圾堆放在墙根边上,不过那些垃圾的形态大多是黑色的几何结构,很怪异。 “这些是冗余数据吗?” “这些不是,这是用户的处理垃圾,会有专门的系统负责清理。” 我点了点头,继续深入。 巷子更深处的窨井里冒出白色的烟雾,阻挡了我的视线,我小心翼翼地在这些白色的烟雾之中穿行。 “冗余数据就在你的附近了,它们似乎发现你了。” “发现我了?它们是活的?” “嗯,算是吧。” 文字消失的一刹那,我面前的烟雾中忽然破开,从中钻出了三个怪异的物体,它们拥有人类一般的四肢躯干和头颅,不过通体黑色,更像是一尊尊黑色玻璃制品,诡异而精致,黑色晶体构成它们的身体,隐隐约约折射出彩色的泛光。 “我靠!” 我骂了一句,下意识向后退去,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那三个东西好奇地看着我,虽然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但从他们的肢体动作来看,他们的确是在仔细打量我。 我吓了一跳,双手撑着地面向后退去,而那三个怪物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正当中那个家伙伸出自己的胳膊,钳住了我的脚踝,并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我往他们身边拖去。 “师父,他们要杀我!” 眼前没有显示任何文字,反而是我的手里,多出来了一支AK47突击步枪。 “啊?” 我看着手里凭空出现的枪械,有些不知所措。 那三个家伙歪着头打量着我手里的东西,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另外两个怪物也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腿,我就这样被三个怪物拖了出去。 我惊恐地大 第12章 盲网 “快醒醒,站起来活动活动,到外面喝口水去。” 老程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传来,这次不是文字,而是真实的声音,在虚拟世界待了这么久,感觉都快忘记他的声音了。 我揉着眼睛,缓缓从板子上坐起来,老程不慌不忙地把我脑袋上的贴片拔掉。 忽然,一种酸胀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的小腿开始抽筋,两侧的肌肉痉挛起来,剧痛让我冷不丁地摔在地上。 “正常现象,站起来活动活动。”老程仍旧专注于眼前的控制面板,似乎正在进行收尾工作。 我摇了摇头,拿着自己的文件夹走出了机器。 把右脚放在地上使劲跺了跺,才好转了许多。 虽然身上没有任何剧烈运动的迹象,但我就像是经历了十万米长跑一样疲劳。 我来到无菌室外面的空间,接了一杯水喝下。 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只有我能看见你,并与你对话。” 那位蓝裙女人话语仍旧萦绕在耳边,她容貌精致、气质端庄,虽然她的外貌只不过是一行代码,随时都可以更改的,但她给我的感觉,却是温文尔雅。 “把它给我吧,你不必伤害它。” 听了女人的话,我没有多想,把小猫递给了她,而她就像是那只小猫的主人一样,那小猫与她很是亲近。 “别对任何人说起我,好吗?” 蓝裙女人抱着橙色的猫,与身后漆黑的晶体垃圾堆格格不入,那场景有些浮夸,也有些梦幻。 我是我看见的最后一幕,紧接着,老程就把我叫醒了。 这会儿,老程也收拾好东西,朝着我走来。 身后的无尘室的大灯关闭了,只留下地球2537仍旧发光,那个世界,在西山基地的混凝土墙里面静悄悄地运转着。 “孩子,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许是我那满面愁容让老程产生了误会。 “那并不是猫,只是一种占用内存较大的冗余数据而已,别放在心上。” 估计是那女人用了什么方法让老程误以为我处理掉了那只小猫。 我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我与老程四目相对,眼神交流了一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异常坚定。 “回去吧,到饭点儿了。” 豆豆注视着我们。 …… 我已经适应了西山基地这颠倒的作息,面对着眼前一大盘子丰盛的菜肴口水直流。 我只管埋头苦吃,任凭老程跟身边的专员们热火朝天地聊着。 就在昨天这个时候,这里发生了危害事件,四具尸体就那样陈列在二层的地板上。 我从盘子里面抬起头,看着之前那个大叔死去的地方,吞了吞口水,转而埋头继续扒拉两口饭。 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然而在24小时之后、在两顿饱饭、一晚安眠之后,倒也觉得没什么。 似乎我心中的感情几近麻木了吧。 我似乎对过去身边的人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以至于我现在的冷漠或许是对以前情感的透支。 父母的期待、朋友的关怀,都是我需要付出大量情感去回报的东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对情感的反应变得莫名迟钝。 就连死亡这种事情,也仅仅在一天之后就缓了过来。 是因为王士赫这个名字与我无关吗? 当然不,他是工作了两年的老干员,他那时候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我以后的归宿。 所以,倒不如干脆不去想,万一真的有一天死亡来临了,我也不至于麻木地抬不动双腿逃命去。 “还在想刚才的事情?”老程突然把头凑了过来,他吃完了饭,把牙签叼在嘴里,悠闲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要说我真的在意的事情,还是那位蓝裙女人。 “其他的‘人’都无法看到我,可只有她能看见我,这是为什么?而且她似乎在请求我保守这个秘密……” 越是思考,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程忽然指着我的项链说:“看看,变色了。” 我连忙查看,果然,胸口的项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淡淡的橙色。 我急忙抬起头来看向其他人的项链,生怕昨天的时间再次上演,不过这一次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这样逃走到也不亏。 “越是瞎想,精神阈值掉的就越快。”老程提醒道,“平常的时候最好脑子里面不要有任何事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安全些。” “什么意思?” “不要思考,要接受。”老程忽然换了个语气,“有些事情的存在不是仅靠思考就能了解的,就比如你让一个原始人用手机,他会不会被视频里的内容吓到一病不起呢?”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食堂门口走来一队士兵,他们脚步整齐,铿锵有力,看起来很有精神。 他们的制服和之前看到的“红箭”军服不一样,是奇怪的灰色,仿佛和身后灰白色的混凝土墙面融为了一体。 “那是盲网。”老程解释着,“早上你那朋友就属于他们。” 我顿时来了精神,伸长了脖子在人群找寻着黄冠的身影。 “别找了,他不会搭理你的。” “啊?这是为啥?” “这是‘盲网’应急小组的训练。”老程说道,“你再仔细观察观察?” 我放下筷子,转过身看着那些军人,他们动作整齐地像是同一个人,更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的眼前,都蒙着一块黑布。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依旧流畅地做着动作,那好盘子,走到窗口边上打饭,然后各自找到座位坐下。 “他们,为什么都蒙着眼睛?” “为了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我疑惑地看向老程。 老程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严肃,带着敬佩的眼神注 第13章 项目12 眼玉 项目编号:12 名称:眼玉 控制区域:未受控制,由盲网应急小组持有。 项目概览:项目12是一块人类眼球形状的经过雕刻的玉石,玉料粗糙且风化严重,但透光性好,在光线折射之下可以发散出荧光绿色;该人造玉石工艺品估测时间为公元前3000年前或更加久远,具体时间不可考,眼玉能够为代替使用者的视野并为其提供更加全面的视野信息,目前属于盲网应急小组必要控制设备。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绝对安全,无需控制。 应急方案:使用项目12的盲网应急小组组长需要经过长期训练以适应项目12带来的各种影响,若持有项目12的组长受到其他项目的危害干扰导致无法正确使用眼玉,必要时,需要小组成员对项目12进行必要销毁程序。 项目总述:项目12,眼玉,是一块出土于塔里木盆地,罗布泊无人区的人造玉石工艺品,具体年份不可考,估测在夏朝或夏朝之前。项目12属于“罗布泊物品”,同属项目3双鱼玉佩、项目4玉佛、项目5热冰。作为“罗布泊物品”之一的项目12,是该系列出土时间最晚的一块人造异常物品。1999年8月14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31支无人区调研队进入罗布泊,进行为期60天的调查行动,在大红山顶点西偏北34°,500km的位置上发现一座古代墓葬群,其内部(数据删除),科研人员在一处疑似千人祭祀地点发现了项目12,并将其作为国家遗产带回了位于罗布泊镇的生产建设基地。该科研团共计16人,失踪8人、死亡1人。 以下是幸存者方凯的部分自述。 “是的,我们回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可(数据删除)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了,我们的车队在返程的时候遭遇沙尘暴,当时能见度很不好,但那时候车队里有不少老同志,可他们去大红山少说也有十来次了,就算是慢慢开,也能找到路……唉,沙尘暴消失的时候,我们一共四个车,出来之后……就剩下我那一辆车了。” 以下是幸存者刘康康的部分自述。 “那时候的情形不好描述,我记得眼玉就放在我们车里面……我忘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只记得到了一个地方,我能看见我自己。” “能看见自己,是类似于灵魂出窍吗?”(记者) “有点相似,但又不是,我不能控制我的视角,但我能控制我的身体,我记得我当时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结果还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后脑勺,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看着我一样,可那个人,确实是我……后来,我们的司机实在是厉害,他让我们把眼玉找出来给他拿在手里,他硬是把我们带了回来,不过,他最后发了高烧,没能救回来。” 据以上幸存者及基地内部实验表明,项目12具有控制视野的作用,项目12生效是极为漫长的过程,使用者必须与项目12长时间接触120分钟以上,才能将视角替换为项目12提供的视角,在项目12作用下的实验人员,精神不会受到影响,可以依靠自身意识行动,在长时间实验中发现,项目12似乎可以保护使用者的精神阈值,通过项目12控制“文明威胁”以下等级的危害事件时,使用者的精神阈值并不会出现大幅度降低的情况。因此,基地委员会决定特批将项目12交由盲网应急小组行动使用,以应对难以估测的重大危害事件。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2000.1.23 记录员:方凯 为保护实验对象个人信息,对对象进行声音处理,并进行音频记录。 “(消音处理)你好,感谢您能参与实验。” “客气了方专员,能成为你的实验对象,我很荣幸。” “这是我从罗布泊带出来的玉佩。” “又是罗布泊?这几年出了多少乱子了?” “我也没辙啊……国家交给咱们的任务,必须完成。” “好吧,这东西有什么特异功能?是不是和双鱼玉佩一样,能搞出些古怪的东西?” “这块玉佩倒是没有那么直接,你可以先尝试一下。” “这会不会很危险?” “可能有些头晕?你要相信我,我可是这东西的亲历者,不会有危险的。” “你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试它一试。” (剪辑) “为什么这么久还是没有反应?” “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在车里面也是待了好久才出现那种情况。” “诶?” “怎么了?有反应了?” “不对……方凯,方凯!” “别紧张,那种情形出现了吗!” “出现了,应该是!不,就是!(消音处理),我在看着自己的脸啊!” “等等,我似乎也能看见了……没错,和那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太神奇了!” “你手指戳我鼻孔里了!” “呃,抱歉。” (剪辑) “老实说,我可能已经适应了在这种视角观察世界,要是再给我多一些时间,我甚至能在这种视角之中正常生活。” “那估计会很麻烦吧。” “恰恰相反,方凯!这种视角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你就算不用转头也能看见身后发生的事情!” “说是这么说,我已经犯恶心了。” “这眼玉就这么点用途吗?” “目前是这样。” “那好吧,我建议停止实验,我也有点头晕。” ②项目提请:2001.6.12 记录员:张家粱 项目12现已划归盲网应急小组必需设备,我是盲网应急小组“眼”,已经使用项目12约6个月,执行任务共计3次,使用至目 第14章 分钟环游世界 时隔2天,我再次来到了地球2537的世界之中。 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清理冗余数据,只是单纯想要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面看一看。 老程对我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方面他倒是很豁达,只要是有益于提升精神阈值的事情,尽管去做,况且这段时间我俩的任务并不多,有的也只是整理整理文件。 睁开眼,我再一次出现在地球2537的世界里,身边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来来往往且视我于不见的古怪行人。 我迈开步子在城市里面转悠着,我没有任何目的地顺着一条大路往前走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许只是看看风景? 我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那些无比震撼的城市景色。 黑色之中透露着斑斓五彩的摩天大楼,就像是一座座历史的丰碑,这或许是仿照地球2537曾经的荣光而复制的城市,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正在亲历这个文明的伟力,我的心跳得很快,那些巨大的摩天大楼,正在朝着我压迫而来,就好像迈入巨大殿堂的一介草民,在甬道两侧的黑色骑士面前不得不低下头颅。 于是乎,我干脆把头低下来,盯着地面慢慢往前走。 不知不觉中,我走出了城市,来到了一片熟悉的地方——那个堆满黑色建材的巨大垃圾场。 “那个女人。” 我对那个女人的容貌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她身上穿着那件长裙的蓝色,是深海的蓝色,那种颜色,对于在海边长大的我来说,过目不忘,最熟悉的颜色,穿在那高挑优雅的女人身上,让我的心中浮出了一丝莫名的希冀。 “能不能再见到她呢?” 走累了,我找了一块结实的黑色物质坐下,从面前刮来一阵风吹着我的脸庞,倒是很舒服,远处的霓虹城市在视野中逐渐亮了起来,这是地球2537的模拟昼夜更替。 傍晚的景色令人沉醉,万家灯火在我眼前拉开帷幕,漆黑建筑之上,闪烁的光点窸窣跳动,就像夜幕之下游离的银河,并不明晰。 天色愈发昏沉,整片天空变成幽蓝色,我的皮肤也在昏暗的光线下面变成了浅灰色。 我甚至想就这么坐在这里睡一觉。 直到。 “你好吗?”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并没有吓到我。 我立刻扭头看去,是她。 “你好。” 我试探着回应她,看来,她和城市里面的行人不一样,她确实能看到我。 她从那块废料后面绕过来,来到我身边,我礼貌地挪了挪屁股,给她留出位置来。 “谢谢。” 她莞尔一笑,轻轻一跳,坐在了我的身旁,她仍旧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起来对我有戒心,又像是在试探我。 她的双脚赤裸,在夜色的风中摇晃,伴随着蓝色的裙摆那蓝色比天色更鲜艳,我无法克制地转过头看向她,看向她的侧颜还有她那双在风中摆动的脚丫。 “上午真是谢谢你了。” “上午?” “哦,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昨天,毕竟这里面的时间是按照原来我们的家园设定的。” 这里的时间要慢一些。 “这是……相对论?” “是,是相对论,很不舒服吧。” “不舒服?”我眉头一挑,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是处在同一个宇宙里面的两人,却要因为无力的光而无法一起变老,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沮丧的事情吗?” “确实是这样。”我耸了耸肩,收回了目光,望向前面的城市。 “太过深刻的话不要多说,那样会很累。”她轻声说道,随后从怀中抱出了一只橘猫。 “还记得它吗?” “记得。”我看着那小东西,实在是可爱,令人怜惜。 “谢谢你选择留下它。” “它是你的宠物吗?” 她点了点头,左手在橘猫的脑袋上轻柔的抚摸着,那小猫也在她的爱抚之下打了个滚,露出了软绵绵的肚皮。 “可……”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她打断了我的疑问,“没错,它是我创造出来的冗余数据。” 我看了看那只小猫,也没有说些什么。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了,请让我留着它好么?” 我眨了眨眼,眼神中的游离,我不知道有没有被她捕捉到。 “她是你的宠物,我可无权处置它。”我摊了摊手,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听我这么说,她笑了,脸上露出很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天真的小女孩那般未染凡俗的笑容,就像,原本要搬走的儿时好友,突然改了计划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样失而复得的惊喜。 她的眼神忽闪,将小猫放在了地上,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从我们的面前缓缓走开,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 我一直看着那小家伙钻进某个缝隙里面不见了踪影,忽然,她扭头对我说:“去城市里面看看吧。” “嗯?” “城市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可能还没有见过,就让我当你的导游,陪你逛一逛吧。” 说罢,她跳下了废料,站在我的面前,拉住了我的手。 她忽然牵住我的手,令我不知所措,我也不是没有恋爱经历,但像这样完美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想到那方面去了。” 我暗地里扇了自己两巴掌,随后跳下,以一个游客身份站在她的面前。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我的导游。”我说道。 下一秒,天旋地转,远处的城市也开始旋转起来,光芒扭曲成一圈一圈的光环,在我身边打转,脚下的地面仍旧是的坚实的,但是眩晕的感觉不断地袭来,让我眼前发黑。 “等……” 我嗓子里面往上面涌,差点要吐出来。 第15章 穿蓝裙子的灰姑娘 那一晚,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巴黎开始,途径欧洲,去看了罗马的方尖碑、希腊的帕特农神庙、英国的塔桥、然后是卡萨布兰卡的一座码头、埃及的金字塔,向西,阿兹特克的神庙、很多很多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几乎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会拍一张合照。 能够短时间内看完世界各地的人文奇迹,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不过看着那些被装在玻璃展示厅、存放在高楼大厦上的古代辉煌的建筑,我的心中依旧有些别扭,就好像是存活了千万年的凤凰被未来的科技抓住,锁在牢笼中。即便岁月的风霜能让它在不断涅盘中丰满羽翼,可它却永远飞不起来了。 “为什么这些伟大的建筑要放在这些高楼的顶上呢?” “因为生存空间啊。”她随口说道,“就和你们的地球一样,人类对生存的空间和资源的渴求是无穷无尽的。” 我点了点头,就在不久前,我还在因为生活的压力而不得不奔波在社会上。 “那你们保留这些建筑,也是为了保存文明的痕迹,对吧。” “哼。”她意外地轻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消沉了许多。 “保留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还是虚假的东西嘛。”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泰姬陵,那洁白绚丽的宏伟建筑,神圣、不可思议。 “但对于你们来说,这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你们身边的东西。”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去了这么多地方,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她说着,我想着,的确,这一路走过来,每一处的风景都和脚下那川流不息的城市格格不入,就好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世外桃源,很安静,空无一人。 “为什么呢?他们不愿意来这里吗?”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因为这里是禁区。” “禁区!?”我惊讶地看着她,可她的却只是无奈地凝视着泰姬陵前面的巨大水池。 “这里,会勾起人们尘封已久的回忆。”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 “没错,这里面生活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她轻声说道。 啪—— 一声很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眼前一黑,在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计算机内部的那块板子上面。 “您还好吗?”豆豆探出他的显示屏看着我。 “唔,还好。”我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想不到那种频繁传送的范围感觉仍旧被我带到了现实世界。 “检测到您的运行逻辑出现断裂,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的。” 我约定过要替她保管好秘密。 “您的坐标在120分钟之内频繁变动,这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 “虚拟世界的事情也会影响到现实吗?”我从板子上站了起来。 “并不会,但频繁的更改运行逻辑可能会对您的脑电波产生干扰,这一定很不舒适。” “这倒是。”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找老程说一声然后回家吧。”我心想。 “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豆豆。” “再见,期待您下次来访。”他声音和蔼地对我告别,我来到外面的监控室,关闭了实验室的灯光,然后用纸杯接了杯热水,最后,我来到门边把监控室的灯光关闭。 黑暗中,我看见地球2537亮着幽暗的红色指示灯,那灯光缓缓闪烁,就像是人类的呼吸一样。 相对于地球来说,那台黑色的计算机实在太过渺小,放在宇宙之中,就是连沙砾都比不上了一颗尘埃;可就是那样小巧的人造装置,储存着一颗完整的地球,以及其上生活着的上百亿的人类意识。墙上连接着地球2537的高压电缆,电源指示灯亮着蓝光,那是永远不能被关闭的电源,也就是地球2537的生命线。 我干咽了一下。 “如果那电源灯熄灭,是不是意味着地球2537几百亿人的生命会在片刻消失?” 虽然我不可能动手去做那种事情,但如果我真的成了那样的人。 几百亿人的生命会在电流断开的几微秒内消失不见,而我的生活,它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继续活下去,而不去在意我是否成为了0一个杀了几百亿人的刽子手…… 有点荒唐 我锁好门离开了实验室。 “回来了?”老程眼都没抬一下,坐在电脑后面说。 “嗯哼。” 我把纸杯放在桌上,坐在椅子里面等着下班。 “呆了挺久。” “还行吧,挺有意思的。” “碰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跟我说说?”老程问道。 “去了不少地方。”我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电脑桌收拾干净 “去哪儿了?” “环游世界去了。”我说道,坏笑了一下。 “嗬,能耐了你是!”老程忽然来了兴趣,“你是怎么去的,跟我说说。” 我比较详细地跟老程聊了起来,从天坛聊到巴黎凯旋门,老程听得也是聚精会神。 当然,所有的故事,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怎么上去的?那些高楼?”他伸出手指自己的头顶上晃了晃。 “坐电梯啊。” “实话告诉你。”老程忽然故作神秘地对我说道,“那一座座高楼,可以看做是一个个储存单元,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你是不可能取获得权限进去那里面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 “就,就那么进去的。”我镇定地看着他,说着假话,我很擅长说假话,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总是派的上用场。 第16章 我们无法一起度过黎明 “你为什么要起这个网名?”我凑在她耳边问道。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手机上面打起了字。 “因为我喜欢蓝色啊,小哥哥你呢?” “我也是。” 那妹子听我这么回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可能误以为我这样回答是在讨她的欢心。 但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来没有一种最喜欢的颜色,但现在我能确定地说,有一种蓝色,逐渐成为我最喜欢的颜色了。 “这是我去青岛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妹子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打开手机相册,她的相册很干净,有的只是一些旅游和生活的照片。 她的身体隐隐约约地朝我的身体上靠近,侧过身子压住我的整条胳膊,大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让我有些尴尬。 照片里的妹子站在海边棕红色的礁石上,对着镜头摆弄着自然而灵动的姿势,大海的蓝色和她身上天蓝色的连衣裙相互映衬着,很清爽。 “那些照片里面的我,应该看起来会很傻吧。”我不禁这样想着,几乎每张照片我都是伸出右手比着“耶”。 妹子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那照片上的她应该是几年前的时候了,笑的很单纯。 “喜欢吗?”妹子忽然大声地开口问道。 “什么?” “这件衣服。”她指着照片上那件天蓝色的连衣裙。 我点了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挺好看的,但我还是喜欢这种蓝色。” 我指了指她身后的背景,那种深蓝色的海蓝。 “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看她说,“感觉这种颜色穿在身上会很好看。” “不会吧。”她嘟起小嘴儿,“这种颜色很显老的,年轻人可不会这么穿衣服。” “可能,更多的是气质?”我说道,地球2537里的她,似乎有一种淡雅的气质,那种气质很吸引我。 “那你是说我没有气质喽?”妹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扭头看向黄冠那边。 他身边那个女人穿着成熟,香水味道很浓,黑色的包臀裙下面露出白皙的大腿,她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黄冠的肩上,眼神狐媚地看着他,那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我也不好去打搅他们。 很快,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夜店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妹子来到我们的卡座附近,那些穿着暴露身材纤细的女人在我们卡座前跳着舞,虽然面向舞池,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我和黄冠的身上。 北京不缺少富二代,当然也不缺少依赖富二代为生的人。 沙发里坐满了人,那些女人围着我和黄冠,给我们倒酒,寒暄一般地寻找着话题,脸上堆满了假笑,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这并不好受,我也无法放松下来。 我伸手抻了抻衣领,夜店的冷气开得很足,但如此多的人聚在身边,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我扭头看向那个妹子,她表现也很局促,担惊受怕地警惕着周围的人们。 我顺着她闪烁地眼神看去,发现身边那些女人的目光很锋利地盯着她,那目光中,带着不屑和嫉妒,似乎那些女人并不允许她坐在我的身边,我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那窘迫不堪的心情。 时间将近凌晨1点,经常出入夜场的人们并不会感到困倦,而我和黄冠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并没有感到劳累,只是音乐吵的耳膜有些不舒服。 我找黄冠要了根儿烟。 “抽个烟去。”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那个妹子招了招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我往夜店外面走去, 来到贵宾通道,她很紧张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递到我的嘴边。 “不用。”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我不抽烟的。” “那……” “就是出来透透气。” 妹子眼神忽闪了一下,把打火机揣回兜里。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我随口问道,“我没来过多少次,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我也是刚来没多久。”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勾搭,忸怩着。 “那些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嗯。”她微微点头,脸色好转了些,“因为她们是比较有‘资历’的,我是新来的,不能跟她们抢……抢人。” “抢人?”我伸手指着我自己。 “嗯,对。” “还真是行有行规啊。”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在通道里面站着,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 “一……一千?” “什么?” “一千块钱……如,如果你觉得太高了,可以再商量。” 明白了。 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并没有抱着这种意思来夜店,就算她倒贴上来,我也不会让她跟我回去的。 我摇了摇头。 “那,800也成。” “真不用了。” “我……我陪您一整晚,再加一早上,要是您觉得我烦,我随时可以走。”她对我的称呼已经改变了。 我依旧摇头。 “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钱。”她的小脸伴随着她的话瞬间变红。 我看着她那副真诚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家在哪儿?” “在……在这附近,租的房子,不算太大。”她立刻来了精神。 “那去你家。” “好。”她不由分说地答应了下来,可忽然又犹豫地问道:“现在吗?用不用跟你的朋友说一声。” 我点了点头,用手机给黄冠发了个短信,等他发现我不在了,会先看看手机的,这里离家并不远,慢慢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等一切都办妥了,我终于跟着那个妹子离开了夜店。 虽然我暂时并没有车,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神色依旧 第17章 落鹰山上的飞鸟 “你们前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老程坐在电脑桌前面,我则像一名正在被审讯的犯人一样坐在他的对面。 我呆呆地坐在对面,看着老程手里的一份文件。 “刚才领导把文件给我了,让我跟你聊两句。” “是。” 我昨天过得浑浑噩噩,精神状态很差。 “昨天在半路上抓你的那几个人,只是附近活动的小混混。”老程表情稍显凝重,“但从口供里发现那几个人背后有人指使。” “有人要我的命?” “是要基地里面的人的命。”老程说道,“沙漏。” “沙漏?” “是那个组织的名字,近几年出现的,不排除是境外势力的可能。” “他们要做什么?要摧毁西山基地?” “差不多。” “这不太可能吧。”我心想,西山基地作为一个国家级的重要研究中心,怎么可能是一个民间组织可以轻松颠覆的呢? “这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老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这个组织的主要手段是渗透和煽动,他们会寻找比较好下手的基地内部人员,说服他们背叛基地、背叛国家。” “那也……” 啪! 老程忽然猛拍桌子,将我镇住。 我吞了吞口水,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只知道这次的事件有多严重吗!”他忽然怒视着我,“要不是你那个朋友及时出现,你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 “你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要是出门的时候记得摘下那他妈的水晶,能发生这种事情吗?!”老程不停地用手点着桌面,“要是你和那小子没去夜店,那姑娘能死吗?!” 最后一句话,刺在我的心里。 我低下了头,眼前再一次重放着当时的画面,原本灿烂笑着的姑娘,下一秒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老程不说话了,我也沉默着,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 我俩就这么待了好一会儿,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也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他。 “这件事儿,基地已经压下来了,一切跟这事儿有关的人或者地方都没了。”老程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还有,不要喝酒。” “好……我知道了。” 老程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我胸口的项链,那水晶的颜色已经变成微微的橙色。 “长时间处于不健康精神阈值的话,基地会有警示的。”他说道,这会儿又像换了一个人,阴晴不定。 他语气和蔼,像是在安慰我。 “这样,原定在周三的事情今天先搞定吧。”老程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出去。” “出去?离开基地吗?” “嗯,出差,当天回来,明天值个早班。” ……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老程离开了基地,坐在他的车上,往燕郊的方向开去。 趁着夜色,我终于见到了完全不堵的北京,稍显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辆车来来往往;老程载着我,一路横穿过北京,从西边到东边,过了燕郊还要往北边开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早就出了北京。 “前天那姑娘,是夜店的?” “是。” “要我说不如找个对象。”老程把烟屁股随手扔出了窗外,“总去那种地方对身体不好。”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一点都没有?”老程扭过头来看着我,脸上有意思古怪的笑意。 “也不是完全没有吧。”我解释着,“我那会儿只想送她回家,并没有要上床的意思。” “你到还挺正人君子的。” “真的呀。”我无奈地说道。 “……” “想知道后来基地是怎么解决的这件事儿吗?” “嗯。” “掏了不少钱。”老程说道,“钱对于基地来说是闭着眼掏的,但对她们家来说可不是。” “哦。” “她家里人在河南,对他们来说,那些钱在北京买个大房子也足够了。” “那他们也打算不再追究这件事儿了?” “对,就相当于买命钱了。” “啧。”心里很不是滋味。 “啧。”老程也是如此。 我看见街边有一对男女,像是情侣关系,女孩缠住男孩儿的肩膀,两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热吻着。 我不敢断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对于他们来说,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我无法得知她急需用钱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偿还钱款还是给家里人治病用?我只知道在那天晚上,她彻底的离我而去了,如果她能安全到家,可能我俩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停留在一次金钱的交易上而不是情感层面,可能之后某个时间会有聊天的时候,甚至再见面的机会,但至少我能认定,我们绝不会成为恋人的关系。 至于她最后的那一句话。 “我喜欢你。” 在我听来,过于沉重。 老程打开了CD机,车里放着当时比较火的那几首歌。 “都是我闺女儿以前爱听的。”他笑起来,提起女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妈还在的时候,天天闹啊。”老程又点上了一支烟,“那会儿流行的歌她就非得要买,每次坐车都要放。刚开始我和她妈真啥也听不懂,唱个歌词儿将不清楚,还有一堆老外的歌,更是啥也听不懂。” “这就是代沟吧。” “是啊。” “后来她妈走了,我闺女儿也不爱听这些歌儿了,反倒是更喜欢听我那个年代的老歌。”老程说道,“接过你猜怎么着,我却喜欢听她原来听的那些了。” CD机里面放着英文歌,老程却听得津津有味,放在换挡杆上的手指跟着节奏敲着。 “马上考试 第18章 脱离手心的渴望飞翔的眼睛 “我靠!”我叫了出来,“师父这正常吗?!” “放心。” 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魁梧男人,只见他的胳膊上面,缓缓长出了许多柔软的羽毛,那些羽毛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从他的皮肉下面钻出来,贴在他的胳膊上,逐渐出现了一对翅膀的轮廓。 可刘齐泰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疼痛的神色,他闭着眼睛,陶醉地吹奏着他手中的那只羽毛骨笛。 笛声从悠扬的鹰啸变为了高亢而杂乱的百鸟啼鸣,仿佛有千万只鸟盘旋在我们身边,就在溪水河畔的天空上胡乱地飞翔着。 刘齐泰越来越起劲,身体也随着笛声扭动起来,那是一种极为笨拙的扭动姿态,双手在身体两侧忽闪着,像是一只窝在巢穴里的鸟一样抖动着,样子滑稽却又十分诡异。 忽然,他腾空而起。 没错,他将骨笛叼在嘴里,双手一挥便飞上了天空。 “起飞了!他起飞了!”我抓住老程的胳膊,抬起头看着那个魁梧而笨拙的男人像一只鸟儿一样灵动地在天上飘动,那场景不亚于我在地球2537中经历过的震撼。 “大惊小怪。”老程白了我一眼,“你都工作一个星期了,还不能接受这种小事儿吗?” “也,也是哈。”我挠了挠头。 刘齐泰在天上飞着,通过骨笛发出单调的鸟叫,就好像一只黑色的大鹌鹑在天上扑腾,那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他的神情十分陶醉,我和老程也不好意思去打断他。 我和老程在地上看着天空上的怪人,就这样又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刘齐泰终于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 他的双手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满脸笑意地看着我们。 “很不错刘齐泰,飞得很高。”老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与小孩子沟通的口吻跟他对话,而刘齐泰只是略显羞涩地笑笑,不说一句话。 老程又嘱咐了几句话,多是告诫刘齐泰注意身体的话,这之后,我和老程就准备返程了。 忽然,刘齐泰拉住了老程的衣服。 老程疑惑地回头看着他,却突然发现刘齐泰伸出手指着身后的落鹰山,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还有什么事情要讲吗?跟我说。”老程很耐心地收住脚步,尝试理解刘齐泰的意思。 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请求我们随他上山。 “刘齐泰要咱俩上山。” 上山? 我抬起头望着落鹰山的山顶,那山并不算高,可路途陡峭险峻,爬上去应该要费一番功夫。 “我都行。”我说道。 老程也点了点头。 “刘齐泰,你别着急,我们和你上山。” 刘齐泰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双肩一沉,快步往山里走去。 我和老程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也只好跟在那个怪人的身后往山上走去。 老程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对讲机,说道:“这里是专员程广,我和干员李为知正在往落鹰山山顶前进,请各单位注意。” “明白。”对讲机里面传出肯定的答复。 “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老程神情凝重,看样子,此行并不是普通登山那般简单。 先是在曲折的山路上走了半个钟头,随后山路陡然向上爬升,行走的难度瞬间提升,我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向上走去,尽量抓住周围一切可以抓握的山石、草木。 “我屮,真累。” 我依然累得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抬头望去,落鹰山的山顶还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还要,爬多久。”我有意无意地问道。 “慢慢爬吧,别着急,估计等下来的时候,就赶不上下班了。”老程在我前面稍稍歇了个脚,擦了擦汗。 “还真是个怪人。” 老程感叹道。 我越过老程向他的前面看去,刘齐泰手脚并用地在山路上快速前进着,已经拉开了好几十米远,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我和老程似乎在等我们。 “继续吧。” “继续。” 没办法,我也只能咬咬牙跟在老程屁股后面一点一点地爬上去。 终于,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落鹰山山顶前最后一道障碍。 面前是一整块巨大的花岗岩,岩石上凿出只能容纳半只脚落脚的凹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我绝对上不去的。” 我回头看了看脚下,这里距离山脚也有几百米高,摔下去轻则跌打损伤三月下不来床,严重一点粉身碎骨,下半辈子在轮椅上过了。面对眼前这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花岗岩石壁,我理智地选择了拒绝。 老程把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捆登山绳。 “以防万一。”他自说自话地嘟囔着,拆开登山绳,把绳子的一头往石壁上面抛了过去。 石壁看不见的顶端传来刘齐泰“呜呜”的低吼声,他把绳子拽直,老程试了试,还是蛮结实的。 “一定要上去吗?” “我先上去,你在这儿看着。” 老程二话没说,双手拉住登山绳,脚扣进石壁上的凹槽,一步一步地缓缓爬了上去。 花岗岩并不高,也就十米左右,即便如此我也为老程捏了一把汗,仅凭一根登山绳,可不能保证性命,终于,老程双手搭在了花岗岩的顶部,用力一撑,终于翻了过去。 “上来吧,慢一点。” 我看着老程探出来的脑袋,吞了吞口水,把手搭在那根细细的登山绳上面。 我的手不停地出汗,只能死死地拽住那根登山绳,我爬到一半,忽然吹来一阵横风,把我的身体吹向一边,我只能空出一只脚来稳住身形。 “师父,师父!” 我惊慌地喊了出来,因为我悬空的那只脚下面,就是一眼望到底的山崖。 “抓紧了!” 石壁另一边传 第19章 项目23 唯一信徒 项目编号:23 名称:唯一信徒 控制区域:划定保护区 项目概览:项目23是一支长约25cm,直径3cm的中空鸟类飞羽骨管,骨管上刻有7个直径约为0.8cm的圆孔以及一个椭圆进气孔,类似中式笛子的形式。通常情况下,项目23伴随出现项目23-1,项目23-1通常是一名人类男性,年龄不限。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待定 控制方案:项目23通常由项目23-1持有,二者不可分离地存在同一区域。项目23无法控制在基地内部,基地曾尝试移动项目23-1至基地B区,但当项目23-1离开所在保护区时,项目23-1产生严重应激反应,项目23会自行进行移动,基于此情况,选择在项目23-1生活区域划定保护区,定期定时监管项目23。目前控制区域在落鹰山。 应急方案:项目23不可脱离项目23-1存在,项目23-1不可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当项目23-1出现以下情况时: 1.尝试通过道路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并手持项目23。 2.尝试在落鹰山山顶使用项目23。 3.尝试在使用项目23的情况下离开落鹰山保护区。 应急人员应做到: 1.尝试派遣控制人员与项目23-1进行接触。 2.在事态超出控制之前,彻底击毙项目23-1。 3.在完整应急过程当中确保不与项目23产生接触。 4.确保项目23不与原生地面产生接触。 当应急工作完成之后,派遣的控制人员会代替成为新的项目23-1,需要应急人员对其进行精神清理及物理保护,若新项目23-1无法接替成为项目23持有者或控制人员拒绝成为新项目23-1,重复应急措施,并按照完整流程再次派遣控制人员。 项目23-1应做到: 1.确保自己在保护区范围内正常生活。 2.以100日为周期接受健康监测。 3.时刻保持精神阈值在90以上并保持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4.在每日日出前后使用项目23一次,其余时间段禁止使用项目23,严禁在落鹰山山顶使用项目23! 5.切断一切外界联系,基地会负责! 项目总述:项目23是一根巨大的飞羽骨笛,持有者可以通过类似中国笛吹奏的方式吹奏骨笛,骨笛可以发出悠扬悦耳类似鸟类鸣叫的声音。通过对少数项目23-1的报告以及实地观测研究表明:使用项目23,使用者的双臂会生长出中空骨管角质层以及羽毛层,类似秃鹫羽翼,在项目23发出笛声期间,使用者可以飞行。 项目23对项目23-1具有强烈的副作用,在全部项目23-1(共15例)的实验观测表明,项目23-1的智力水平会不可逆转地倒退至正常人类五岁水平,且项目23-1的身体结构也会发生变化,全部骨骼变为类似鸟类的中空骨管,胸腔扩大1.5倍左右,体毛增殖。所有项目23-1都会对天空表现出难以抑制地飞行渴望,并出现激进的情绪表现,使精神阈值在短时间降至60以下,在此种危险情况出现时,项目23-1会尝试在落鹰山山顶使用项目23吹奏笛音。 基地至今尚未明晰吹奏项目23会产生何种后果,但从项目23-1-7的报告中研究显示,项目23可以将使用者的意识与未知区域连接,项目23-1会自觉成为(数据删除)的追随者,这也是“唯一信徒”的名称来源。据称,项目23在日出前后的笛音对(数据删除)具有催眠作用,可以压制项目23-1的情绪化倾向。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2005.4.12 实验员:莫大海 B1接手项目23的实验。 实验小组在凌晨四点来到了落鹰山脚下,应急小组已经将项目23-1-3用绑缚带控制完毕。 项目被装载在拖车上,从落鹰山朝燕郊方向出发。 我们对拖车进行的密封处理,并使用机械臂将项目23与项目23-1-3分离,分别装载。 项目23离开于05:22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并前往基地,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现象,似乎在完全真空环境中,项目23并不会出现自行发声的现象,也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项目23-1-3于06:00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并出现严重应激反应,尝试挣脱绑缚带并用头撞击密封舱。 项目23于06:00出现异常变化,项目23在真空密封舱快速自行移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项目23-1-3于06:33失去生命迹象,期间并未出现绑缚带崩溃状况,死亡原因未知。 装载项目23的车辆内部发生异常,副驾驶,实验小组成员李想精神阈值下降40个百分点并出现应激现象。 对项目23的第三次转移实验失败,车队返回落鹰山,实验员李想状态恢复正常。 07:00,实验员李想,正式成为项目23-1-4…… 基于个人判断,我认为项目23并不适合转移至基地B区进行控制,为防止再次出现专员减损情况,我建议对项目23实行控制人员优先准则。 我申请成为项目23长期实验员。 ②项目报告 2007.8.8 报告员:K000417 (节选) 我快不会写字儿了,错别字比较多。 我希望能请你们,照顾好我的家人,当初说好的jianxing(减刑)我可能用不着了。 我就简单说说这几天的事情,至少我还记得一些。 第一次摸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我进入了一个很黑的地方, 第20章 受困的神灵与不虔诚的信徒 “带我离开。” “带我离开。” 一个声音这样反反复复地在我脑海中轻语着。 我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让我误以为我死掉了。 那是两对翅膀,那两对翅膀太过庞大,就像这宇宙中最大的恒星一样横亘在我的眼前,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将整片世界包裹起来,翅膀弯曲了空间,让我感觉似乎身处于一颗巨大圆球的中心。 我这才发觉我正在漂浮着,失重的感觉传来,就像在宇宙中行走一样。 “我死了吗?” 我的身体朝着翅膀快速靠近,终于看见了这对翅膀的主人。 那是一个…… “鸟人?” 我脱口而出。 那个东西有着人类的身体,但从肩膀往上的部分,却是一颗红色的鸟头,那红色像是宇宙的中心,以头颅为一点,延伸出逐渐变得纯白的羽翼,那景色令我窒息。 我转移了视线盯着那颗鸟头,因为它的下身是一个裸体的女性躯体。 (都这种时候我还在乎这种事儿吗?) “带我离开。” 它的声音十分清楚,而且虚弱,我甚至听出来了一些委屈。 “我的信徒。”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它睁开了眼睛。 那一对巨大而闪亮的眼睛当中,各自藏了四颗彩色的眼珠,从红到白,依次渐变。 “我的,信徒。”那是一个中性的声音,在广域的空间中回荡着,诡异而神圣。 我却并没有被它的诡异眼珠吓住,因为我在潜意识中感觉面前的巨物并没有威胁。 它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我的手臂上长出了羽毛,那种感觉像是有一万只蚊子在叮咬我的肌肤,瘙痒难耐,可我在惊恐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些羽毛,他们从我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然后是我的身体,我忽然感觉身体轻了许多,仿佛有风钻入我的肌肤,渗入我的骨髓,这种感觉让我很想立即扇动手臂,那是一种对飞翔的渴望。 “带我走吧。”它用一种渴求的语气对我说着,“对我吹响狂风的乐声,让我的翅膀得以震动。” “信徒,我会给你掌控飞翔的权能,任何在天空中生活的东西,都会成为你的臣民。” 这似乎是它的筹码。 我看向了手里的骨笛,这是这个空间中唯一真实的东西,冰凉的笛身让我的精神一振。 “你想要飞翔?” 恍惚中,我的眼前似乎呈现出了地球的景象,那熟悉的家园,就像一块正在被拧干的毛巾一样,在太阳系中扭曲,地表上的一切随着混乱的磁极而分崩离析,我仿佛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地球的深处钻出,地球,就像一颗尘封千年的巨蛋,被一个锋利的鸟喙给破开了口子。 蓝色的行星在我的面前破碎成无数岩浆喷流与石块,消失在无限的宇宙中。 “所以,你是要毁灭世界?” “不,我要收回渴望飞翔的灵魂。” “你说的灵魂。是什么?还有,地球不可能是一颗蛋吧。” “操纵星辰运转,使宇宙蔓延的灵魂,” “是万有引力?”我用我那所剩无几的理科知识猜测着。 “不,是飞翔之灵。” “你说引力是飞翔之灵,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母亲。”它的声音在说出“母亲”这个词语的时候,颤抖了一下,一滴泪水从它的眼中落下,巨大的泪滴倒映着巨鸟的身影,它的影子,在水滴中颠倒了过来,就像是一颗眼睛。 我的意思是,这个巨鸟,它的身体以及它所在的空间连在一起,就像一颗血红色的眼睛,翅膀是眼白,它是红色的瞳孔。 我顿时感到脊背发凉。 “地球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是浮于我羽翼的一粒微尘。” 我终于开始注意它的羽毛。 可我看到的景象,却让我从头凉到了脚尖,那是无数的星星,星云是它的一片羽毛,羽毛之上万千闪烁的星系,恒星则是它洁白羽毛上面的微光。 我想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它是孕育了整个宇宙的“母亲”。 “信徒,我好疼。” 它的语气可怜而柔弱,我难以抑制地产生了同情心,仿佛它所经历的事情,正在进入我的脑海。 “我的孩子,他们拆解我的身体,夺去我的羽毛,我飞不起来了。”它说着,我心中越来越心疼,“把羽骨交还给我,为我吹奏飞翔的乐声。” 我的身体随着它的意志而向她靠近,缓缓靠近她那洁白无瑕的身体。 一个美丽的女性身体,她赤裸裸地站在我的面前,与我同样大小,却支撑着整片宇宙在她的羽翼上运转。 “我的信徒,你可以有无数问题,我会向你一一解答。” “你为什么能与我沟通。” “一切的一切,都存在于我的羽翼上,包括语言。” “你的羽翼,和宇宙,是实时变化的吗?” “我会为一粒微尘的湮灭而哭泣。” “如果我吹向骨笛,会发生什么?” “你会和我一起永远飞翔于此,成为我的一片羽毛。” 我打了个冷战,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她有些惊诧。 “信徒,你怎么可能不信任我?”她的语气委婉而真诚,不过我依旧对她保持着警惕,管她是存在于宇宙的一个恐怖神灵还是什么东西。 从那个山崖上跳下去,我多半已经死了。 “请为我吹向笛音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尽管那双眼睛诡异而不可直视,但我并没有过多思考,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很简单的道理,吹了笛子,地球就完了,我爸妈还活着呢,我至少要为她们的性命负责。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眼里露出的诧异的神色(我不好分辨,只能感觉出来),她伸出手来,我下意识 第21章 住院时光与并不油腻的师姐?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的床边,在凳子上坐好,随即打开了自己的文件夹。 “项目23以往的异常现象并没有出现?”她开门见山的问了,并没有任何的客套话。 “异常现象是指……”我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文件上提到过的,你没有看吗?”她眉头微皱,质问起我来。 老程见状立刻为我打起了圆场:“我徒弟刚醒没多久,脑袋不清醒,你宽容一点嘛。” “好吧,那我一条一条问你。”她翻开一页白纸,提笔在纸上写了写,从我的角度看不清那上面的字。 “第一,你是怎么在坠落中存活下来的,还有印象吗?” “我记得……笛子在半空中发出了声音,然后就有一阵风将我托了起来。” “准确告诉你,那并不是风。”宋以沐推了推眼镜,“那是引力。” “引力?!” 我忽然回想起那个神灵说的话,那所谓飞翔的灵魂,是引力。 “落鹰山地震波检测台在你和程叔进山之后探测到了两次异常的引力波动,第一次引力波动造成了落鹰山出现了一条长达1.5公里的地面裂隙,第二次引力波动并未探测到它的具体位置。”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第二次引力波动救了你的命。” “原来是这样。” “项目23实质上是一个引力控制装置,很危险。”宋以沐坚定地说道。 我吞了吞口水,或许她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了。 但我说不出来,任何有关那位神灵的信息,我全部说不出来。 她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异样,继续问道:“第二,骨笛在离开落鹰山的时候没有出现异常现象吗?” “没有。” “你个人的情绪有没有任何波动?” “也没有,老实说我现在平静的很。” 她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在接触到骨笛的时候,是否观测到任何特别的现象?比如说幻觉,或者你在昏迷的期间做了什么梦?” 她不断地追问,问得很详细。 “有。” 当我给出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忽然提起了精神,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 还是开不了口,就像有人用力捂住了我的嘴,压住了我的胸口。 “好好好,不说了行不行?” 异样消失了。 “也说不出来吗?”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宋以沐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能写吗?”她手腕一歪,把笔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依旧摇了摇头。 “刚才已经出现这种情况了。”老程也补充着。 “好吧。”宋以沐快速在纸上写着,忽而抬起头来,说:“那么,刚才那种情况,让我看一下。” “哪种?” “程叔说项目23无法离开你的手。” “也不是不能离开了……”我嘟囔着,再次抬高手臂,放开骨笛,不出所料,骨笛在落到被子上之前,再一次飞回到我的手里。 宋以沐眼睛眨了一下,又记下了什么。 “还有别的异常现象吗?” “暂时没有了。” “要是有的话,随时通知我。” “好。”我看着面前的女生,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敬佩感觉浮现在我心中,这么年轻就在西山基地做到专员的位置,一定很厉害。 更何况,她还与我同龄。 敬佩的同时,心中还有一丝不服输的感觉。 “嗯?”宋以沐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扭开脑袋,看向了别处。 片刻之后,宋以沐写完了提请报告,并把它递给了老程。 “程叔,跑一趟吧。”她忽然笑了笑,对着老程露出了恳请的眼神。 “好嘞,你俩待在这儿好好聊聊哈。”老程指了指我,“这马上就是你的新师父,谦虚一点。” 他紧接着就走出了病房,临走时在门口对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咚。 门关上了,只留下我和宋以沐两个人戴在屋子里。 “你的身体状况很良好,精神阈值也正常。”宋以沐忽然开口,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看我,“医疗部门建议你休息三天,然后复工,可以吗?” “当,当然。” “那好。” 她撂下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一句,坐在我的床边,在自己的文件夹上写着什么。 我偷瞄了一眼,她正在更改项目23的说明条例。 “你,负责修改项目条例?” “嗯哼。” 她有意无意地回应道。 沉默。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不过仅限于我,她沉浸在手头的文件里,并不觉得有任何尴尬。 于是我又问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你是病人,程叔不在,我总得负责照看你吧?” “哦,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的语气有一份冷漠,却又像是漫不经心而不是有意而为。 我靠坐在病床上,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浑身别扭,尝试找些她感兴趣的话题来缓和尴尬。 到着这会儿,我突然有些惊诧,因为我似乎明白了在以前的工作岗位上别人的感受,那种无话可说的尴尬感觉,同事们总说我这个人不近人情,不好接触,现在我明白了,只忙于自己眼前的工作,而不注重社交,会给在乎我的人带来困扰。 “说不定她和我一样,都是这种‘情商低’的人?”我心中猜测道。 正在我绞尽脑汁想要找些话题聊一聊的时候,老程回来了,他推门而入,说道:“提请已经交给委员会了,去休息吧,小宋。” “好嘞程叔。”她收好文件夹,起身,没有多说一句话,离开了病房,我目送着她离开。 而老程已经悄咪咪地来到了 第22章 古怪的项目们 宋以沐的办公室很整洁,但是比起老程那里,多出来了几只大铁皮柜子。 那里面满满当当地放着数不过来的文件,这是她的工作之一,负责所有项目的内容变更和项目的提请。 “你这里挺忙啊。” 我把测试智商的表格放好之后,随口说了一句。 “嗯。”她使劲拉开一只铁皮柜子,把文件整理好。 “那么……” “那么从今天起。”她使劲把柜子关上之后,转身看向我,“在程叔回来之前,你要跟着我干活儿,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连连点头,宋以沐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那走吧。”宋以沐把钢笔夹在白大褂的衣兜上,推了推眼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只好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今天要去A2,带你认识一下经常要接触到的项目” 我们通过升降机下降到A2。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两侧开辟出若干隔间,部分隔间装有玻璃窗便于观察。 “左边这个是项目18,马良神笔。” “马良神笔?”我靠近玻璃窗看过去,那小隔间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好像被别人借去了,还没放回来呢。” “那能做什么?” “那其实是一支被概念感染的钢笔,用那只钢笔画出来的图案可以记录使用者当时脑海中的想象。”宋以沐并没有翻开文件夹,就滔滔不绝地为我讲解起来,“任何人看见图案之后都可以产生相同的幻觉,当然,幻觉中的部分内容会根据观看者的人生经历而改变。” “听起来有点熟悉。” “招聘网站上的那个图片,就是用项目18画出来的图案。” “影印出来的图案也有作用吗?” 宋以沐眨了眨眼,说:“那是借助项目100……就是豆豆,他可以帮我们把受到概念感染的图片放在互联网上。” 我点了点头。 “豆豆我倒是很熟。” 我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下午,我坐在电脑桌前,用自己的双手杀死我的家人的那个下午。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项目18除了这个用途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宋以沐补充道,“也不会造成严重的危害,所以,专员们可以随意取用。” “话说回来,马良神笔是谁起的名字。” “那里有写。”宋以沐伸手指了指隔离门旁边的铭牌。 我凑过去一看。 命名者:嵇自强 “嵇自强?”我没见过这个名字。 “嗯,不意外。”宋以沐点了点头,“基地里很多项目都是他命名的,你以后能见到他。” 这之后,我跟在宋以沐的身边继续向里面走去。 A2的环境还好,走在其中并不压抑,我开始想象基地更深处究竟还存放着什么诡异的东西,我开始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同时还有一种出于理智的畏惧。 “哦,那是很有名的东西。” 宋以沐指了指左边的隔间。 那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立方体,立方体中央悬浮着一枚青白色的玉佩,玉佩的做工很粗糙,并不如古代的玉佩那般精美,但面青能看出轮廓。 “双鱼玉佩?!” 那玉佩整体像是两只鲤鱼头尾相对地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枚圆形的玉佩。 “对的。” “这东西还真有啊。”我吃惊地说道。 “对,彭加木老先生也活着呢,在西山基地附属的疗养院里养老呢。”宋以沐随口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再次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双鱼玉佩到底有什么用呢?”我开口问道。 “复制呗,以前那些报纸上说的都大差不差了。”宋以沐耐心地解释着,“也就是那会儿,西山基地的创始人才有了‘建立一座研究异常现象的实验基地’的想法。” “西山基地不是国家的吗?” “当然是国家的,不过这个想法却是有人提出来的。” “是谁?” “不知道,没人知道。”宋以沐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在基地里面可是比一号项目还要神秘的事情,不要乱说哦。” …… “复制?就那么复制,至今也没搞清楚它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复制物品,所以只好用不让它跟其他物品接触咯。”宋以沐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我记得双鱼玉佩和眼玉一样,都是‘罗布泊物品’吗?” “对。”宋以沐说道,“你见过眼玉?” “对,那时候盲网小组在训练,偶然看到的。” 谈话间,我俩又来到了另外一间隔间面前。 “喏,项目4,玉佛。” 隔间里面放着一尊成年人小臂一般高的玉质佛像,与双鱼玉佩差不多,外表的磨损十分严重,雕刻出来的佛像衣带漫漶不清,仅能分辨出玉佛那慈悲的面容而已。 “罗布泊物品目前就出土了四件。”宋以沐如数家珍地说道,“双鱼玉佩、玉佛、眼玉和热冰。” “前三件可以说毫无威胁,但第四件热冰,目前存放在B2,很危险。” “关于罗布泊物品,目前有没有什么进展?”我的好奇心再一次难以抑制地被勾了起来。 “这些东西,似乎是来自更久远的时代。”宋以沐说道,她凝视着玻璃柜子里面的玉佛,眼神中吐露出些许的狂热,她接着说:“那是比远古时期更加久远的时代,甚至有可能在生命诞生之前就存在的人造物品!” “在生命诞生之前?” “简言之就是,在我们这一期生命诞生之前的文明。” “地球上曾经有另一个文明?在人类之前?” “而热冰很可能就是造成那个文明灭亡的罪魁祸首。” “歪日。”我心中一惊,“灭绝文明的东西就这么放在基地里面真的 第23章 项目18 马良神笔 项目编号:18 名称:马良神笔 控制区域:A2 项目概览:项目18是一支长约11cm,直径约1.5cm的2001年款英雄牌钢笔。 项目类型:概念感染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18作为一支钢笔,基本上不会引发任何危害事件,但需要预防项目18被别有心裁的人利用去做一些违反法律的事情,因此,项目18的使用申请需要通过A2负责人,专员嵇自强批准方可使用。 应急方案:必要时可联系当地公安干警配合抓捕。 项目总述:项目18作为一支受到概念感染的钢笔,能够在绘图或写字时将概念转移到生产的图文之上,其余阅读者在观看图文内容时,会产生与使用者相同的错觉。基地利用项目18的概念感染机制进行招聘考题的编写、精神阈值测试编写、以及危险区域的警示编写。另外,基地与北京市区第二武警支队进行合作测试,利用概念感染生成的图文内容,协助武警、民警进行案件调查与嫌疑人审讯工作。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 2009.2.25 记录员:嵇自强 我觉得项目18的名字有必要改一改,“钢笔”,这听起来又没有新意,也没有辨识度。 我建议将这支钢笔更名为:马良神笔! 上周我把项目18带回家了,因为它的形状实在和普通钢笔看起来没两样,而且是那种最廉价的英雄钢笔,我也有几支,所以我一顺手把它放到我的笔筒里面了,嘿,结果这件事儿就被我忘了,好几天之后,我儿子跑我屋里来吵着要画画,我就只好借给他一支钢笔。 我哪儿知道那是项目18啊,随手就给他拿着玩了。 结果那天晚上我就被我爱人一顿臭骂,原因是我那刚上中班的儿子叫嚷着说自己是“神笔马良”,要我爱人去看他的画作,说实话那幅画很一般,完完全全四不像,但那画上的内容却是我正在往花盆里面藏私房钱的一幕。 因为项目18,我的私房钱全没了!那可是将近一千块钱啊! 所以我建议将项目18更名为“马良神笔”,我请求基地对项目18建立批准机制,这太重要了! 我可不希望基地里面其他男同志的私房钱不保,最后赖在我头上! 基地能不能报销一下我损失的私房钱,就算在实验经费里面成不? ②使用申请 2009.6.23 记录员:嵇自强 虽然,我收到了不少改名的建议,但我还是希望基地能够维持我的创作,基地里面可怕的事情太多,我觉得有必要让同事们轻松轻松。因此我建议,由我来为基地A1的全部项目绘制铭牌——就用项目18,马良神笔。 我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可以让大家了解那些有趣的项目的来龙去脉,让大家伙在灰色的工作生活中找到些乐趣。 ③回复:嵇自强专员。 你的提请委员会已经查看了,委员会认为项目18的确可以用作绘制铭牌的途径上,不过,并不能仅仅用在A1的安全项目上,希望你能使用项目18位基地全部项目绘制铭牌,以提高专员和干员们的危险意识。 另:你一定不能随意更改项目的名字,这太不合规定了! 第24章 被流放的罪人漂流了一万年 “砰砰砰!” 手枪的火光在角落里爆闪,我面前的几串冗余数据应声倒地,破碎成一地的黑色碎块。 我如今对付这些冗余数据已经轻车熟路,根本花不了多大力气。 “送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宋以沐回答道。 我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冗余数据,因为我的心里始终希望能再次遇见她,那个身穿海蓝色长裙的女人,可我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寻她。 我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一次又一次的坐标更改上,希望能在什么地方偶然撞见她。 终于,在下一次的坐标更改之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抹夺目的蓝色。 我心中一惊,却理智地压制住了冲动。 我快步向前跑去,可跑近了几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迎风招展的旗子而已,并不是她。 我心中有些许失落,抬起头才发现,我来到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面前,这个建筑和我之前见识过的巨大的宏伟建筑不同,它给我一种柔和的安全感。 我有些好奇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康养服务中心。” “做什么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宋以沐说道。 我打量着那巨大的白色建筑,那建筑很有韵律感,无数白色的圆拱形建筑组成了它的整体,并通过高度和角度的变化使外表出现规律的律动变化,很好看。 有不少人在这建筑中进进出出。 我站在白色的阶梯上,朝着大门走了几步,我忽然发现一个很奇妙的现象,从下往上走的人,他们脸色凝重、行色匆匆,但从大门里面出来的人,却是另一种感觉,和大街上来往的人一样,脸上似乎有一种无忧无虑的笑意,心情也很放松。 这康养中心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心中疑惑,快步向上走去。 我拾阶而上,终于来到的大门前,巨大的玻璃门让建筑内部的一切看起来模糊不清,那里面人影攒动,似乎有一种迷迭香的香气从门里面飘了出来。 正当我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叫住了我。 “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我猛然回头,是她! 我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她表情凝重,眉头微蹙,转头看着别处却并没有看我。 “你,你好。” “你在跟谁说话?”眼前出现宋以沐疑惑的询问。 “啊,没有,我脑子抽风了。” 我吞了吞口水,好在宋以沐没有借着问下去。 她冲我眨了眨眼,我忽然感觉一阵耳鸣,持续了大概4、5秒之后,一切又回归正常了。 “我调整了信号流速,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宋以沐的存在。 “哦,好的。”我点了点头,她的心情看起来有些糟糕,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看见她这个样子。 “我们……不要在这里待着了。”她摸着自己的手臂,低下了头,“这里的感觉,很不好。”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台阶下面走去。 一直走到白色台阶最下面一级之后,她坐了下来,要我坐在她身边。 她嘴中吐出湿热的气,就像一个真实的人,坐在我的身边,尽管身处此地的我也是虚拟的;不过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遇到了她。 “你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吗?” 她说道,应该是指我们身后巨大的白色建筑。 “是,疗养,呃,治病的地方?” 她急促地摇了摇头,说:“才不是,才不是呢。” 她的态度异常地奇怪,就像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一样。 她说完之后,忽然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面。 我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流出了泪,脸色微红,喘息不止。 “你……你还好吧。” 我不免有些心疼。 “那才不是治病的地方,是杀人的地方!”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眼神中带有一丝恨意,那并不是对我的恨意,而是对身后那惨白色建筑的恨意。 “杀人?!” 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有人进去,有人出来,出来的人脸色幸福,并不像是受到了虐待。 “每隔一段时间,地球2537的居民就会定期进入康养中心。”她自顾自地说起来,“人们在里面接受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记忆清除罢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漂亮的景色要尘封在高处,不让人随意进入吗?” “怕人们怀念曾经的世界。”我叹了口气,猜测道。 她眼中明显地闪烁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嗯。”她点了点头。 “一定有人不想回忆起曾经的世界,对吧。”我试着安慰她。 “对,那些人控制着我们世界的上层,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因为遗迹而产生对过去的怀念,那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利益。”我念叨着,“呵呵,肯定是这样的。” 她的情绪缓和了很多,眼圈红红的,有一丝不明显的泪痕。 “他们将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部抹除,让人们误以为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他们自诩维持了世界的稳定,其实有另一层目的。”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讲述。 “你……”她忽然直视着我的眼睛,并不咄咄逼人,可我还是闪躲着,“你在来之前,是不是清理了很多‘冗余数据’?” “是。”我不解地点了点头。 “实话告诉你,那些并不是冗余数据。”她说道,身体忽然一抖,像是受到了是什么刺激一样,“那其实是……人。” “是人?!”我心中一惊,那不就是说,我之前所谓的清理数据,其实是在杀人! “ 第25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你既然是地球2537计划的提出者,为什么还要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让所有人进入虚拟世界,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心平气和地问道,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因为我知道面前这个女人虽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单纯,但也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我还有利用价值。 “一开始是这样的。” 她手轻轻一挥,我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画幅,一幕幕逼真的影像记录出现在那上面。 人们在巨大的建筑物前排起长队,将自己的意识留下备份,然后等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天,手拉着手,站在世界各处,看着两颗太阳降临,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地球撕成两半。 在浩荡而恢宏的岩浆喷流与灰尘带中,冲出来了一颗耀眼的星星。 那便是地球2537,用全人类的智慧凝练聚成的一颗“人造地球”。 “在地球2537的生活是美好的、永恒的,超算量子计算机会永远运行下去,人类也会得到永生。”画面随着她的话而变化,城市的广场上,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广场中心,画面的中间,是一颗小小的陨石,那并不是陨石,而是他们的地球,所谓的地球2537,不过是一颗最不起眼的圆形陨石。 那陨石受到强作用力的包裹保护,任何撞在其上的尘埃都会被弹开,地球2537,就那么祥和且安宁地在黑暗的宇宙中漂流着。 仅仅过了一百年,人们的心态便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坐在广场上,没日没夜地守候着那个画面。 面对太空,他们无能为力,因为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这一颗小小的陨石能在宇宙中安然无恙的漂流下去。 人们的精神开始崩溃,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 “地球2537运行了大约500年之后,我们的先遣部队传回了信号。”她接着说。 “先遣部队?” “没错,保守起见,我们事先派出了一批星际移民船队,宇航员在冬眠舱里面冬眠,直到抵达事先设定好,距离太阳系9光年的宜居行星系。”画面出现变化,一颗幽蓝色的行星出现在画面中央,那颗行星的样子和地球很像,只不过周围多出了三颗卫星。 我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不过,先遣部队带回来的并不是希望,而是失联前最后的信号。” “发生了什么?” “不可预料的虫洞出现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先遣部队一共16艘星舰,全部失联。” 我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噩耗表示惋惜。 “这也是地球2537动乱的起点。”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人们的恐慌逐渐演变成愤怒,大规模的暴动和算力侵占事件频繁发生,曾经美好的虚拟世界也变得千疮百孔。” “不过,毕竟在虚拟世界中,一切都是虚假的,任何破坏都可以在超强算力的支撑下快速复原。”她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冰冷,“人们发现抗争无望,于是把矛头转向了最开始的引路者——我。” “你成为了争斗的对象?” “没错。”她嘴角一挑,轻蔑地一笑,说:“这是我应得的,群体,永远不会拥有理智的决定,如果当初对虚拟世界的计划能够深思熟虑……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 她讲述的故事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也有些紧张地期待着她接下去的话。 “清除事件。” “我作为计划的提出者和计算机动态设计者,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以说,我是地球2537的领袖。” 她忿忿地说道,语气暗恨,仿佛这个身份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个诅咒而不是美誉。 “人们想让你下台?” “差不多吧,我尊重人类的意愿,抛弃了自己的权限。”她说着,风却忽然大了起来,扇动她的裙摆,乱舞着,“我被人类流放了,从此之后,我将不再被人铭记,没有人能记得我,没有人会感激我的拯救,也没人会记恨我的抉择。”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被世人遗忘。”她冷不丁地说道,我却心中一紧。 被世人遗忘,这正是我曾经的状态,生活在社会最不起眼的角落,即便在曾经的工作岗位上,也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根本不被身边的人在意。 可事实是,我身处现实世界,并不会“真正”的被世人遗忘,因为我起码还有爱我的家人还有一个恨我的前女友。 “如果流放就能终止人类对我的憎恨的话,我将没有任何怨言,但这还不够。”她眼中忽然露出凶光,似乎那心中积压了万年的悔恨,即将爆发。 “他们夺走了我的权限、我的心血、我的朋友、家人,而且他们正在夺取我爱的一切!”她的声音颤抖起来,踉跄着朝我走了过来,但似乎仍旧在意我的看法,不敢靠得太近。 “把权限拱手让人,是我做过第二个最错误的决定。第一次则是拯救人类。” “他们利用你的权限。”我放缓语气,尝试缓和她的情绪。 “是的!”她厉声道,“本就是上层的人们,就算进入虚拟世界也是上层的人!虚拟抹杀了阶级差距,却并没有抹去最本质的权能,那些人利用我的权限滥杀无辜,然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不会知道的。” 她忽然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 “他们……数据……被篡改、抹除,记忆,记忆都是虚假的。” 她模样狼狈,头发凌乱,丝毫没了先前的风度和气质。 我蹲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了下来。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我,泪眼婆娑,问道:“我问你啊,什么是死亡?” 第26章 关于死亡的反思与骨笛的新变化 痛苦,太痛苦了! 我全身的肌肉没有一处不疼的,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瘫在床上。 “那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强……” 宋以沐的身体素质在我之上,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就见识到了人与人之间体质的差距。 更不用说她还是柔道十段的练家子。 “你确实应该加强一下锻炼了。”她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你看看你,这才几公里,就跑不动了。” 我不愿意去回忆刚刚的事情,特别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出丑,真的丢人丢大了。 我艰难地离开柔软的被褥,从提包里面拿出那只粗糙的骨笛。 在我从基地出来到家这段时间里,骨笛一直很安静地在提包里面待着,并没有出现之前那种粘人的现象。 我看着它,心中感慨万千。 就在不久前,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可现在,我在西山基地工作,接触到了我以前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事情,并不断探索他们的奥秘。 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此时此刻我手中的东西,却是最好的证明。 我坐在窗前,窗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我坐在那儿,发呆了很久。 我看着窗外,那外面的景象却有些反常。 于是我悄悄拉开纱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对面楼的几扇窗户亮起了灯。 “有人搬进去了。” 我心想,因为我每次入睡时,那些窗户都是黑暗的,我立刻想到了两点,要么有人租下了这些房间,要么是基地的人正在监视我。 但,不可能同一时间有那么多户都寻找到了租客,所以我确定,那里面一定是基地的人。 我被监视了。 对于这,我并没有太过意外,也不会感到愤怒。 毕竟,谁也不可能对一个能毁灭文明的东西放心,更何况那东西现在被一个初入基地不到一个月的小干员贴身拿着。 我对着窗外的光芒,看着手里的骨笛。 “我真的配持有你吗?你的秘密,我真的能够知道吗?” 或许是锻炼太累了的缘故,又或者是想了太多,我往后一倒,觉得很舒服就睡过去了。 不出所料的,我那晚做了个梦,再一次梦见了那个横亘在宇宙中的巨大神灵。 这一次,我没有上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窒息感,也没有敬畏,我心情很平和。 就好比在办公室看见了一位跟自己岗位毫不相关的其他部门的领导一样,虽然跟你没啥关系,但你也得惦记着那种感觉,虽然我这么描述不太科学,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儿。 一夜过后,我睁开眼,醒的比闹铃还要早,锻炼之后的睡眠,果然质量很好。 醒来之后,我简单收拾了一番,正当我想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我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刺耳的鹰啸。 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骨笛拖着那洁白的尾羽朝我射了过来,我本能地抬手去挡,骨笛并没有攻击我,而是乖巧地落在我张开的手上。 “抱歉,把你忘了。” 骨笛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在夜深人静,并没有吵醒谁,只是对面楼的灯光亮起了几盏。 “还真是警觉。” 我把骨笛收到提包里面,就朝着地铁站走去。 我和黄冠在楼下碰面,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去基地了,他所在盲网小组经常需要值班,所以我们俩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见过了。 坐在地铁里面,我越想越不对劲,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可骨笛飞过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听见卧室门被撞开或者破损的声音,如果那样的话,应该动静很大才对。 我把手放进提包里摩挲着骨笛。 “难不成这玩意儿能穿墙?” 那骨笛愈发的神秘,我并未把这当成一个累赘。 黄冠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我心里想着事情,只是有意无意地回应着他,直到他抓住我的肩膀摇了摇。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啥。”我向后一缩,因为我身上的肌肉正在疼痛着,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是不是喜欢内谁了。” “啥内谁?” “就那天我见着的那个,我不认识她,但挺好看的。” “你说宋以沐?”我回想起来,他俩确实打过照面。 “是吧。” “别闹笑了。”我甩了甩手,“我原来的师父请假了,她现在是我师父,我跟着她办事儿呢。” “那不正好,近水楼台,我看你俩挺般配的。” “别贫。”我瞪了他一眼。 黄冠笑了笑,把脸收了回去,片刻之后又凑了过来。 “其实我刚才是想跟你说。”黄冠的脸色有些古怪,“你还记得那天出事儿的妹子吧。”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揪。 “当然。” 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夜晚、那个路口,那个意外。 “基地把事情压下去了,但是我找到之前那个女的,问清楚了那妹子的事。”黄冠叹了口气,“事情有点复杂,你想听吗?” 我顿了顿,做好心理准备。 “说吧。” “她老家是河南的。” “这我知道。” “最开始基地查到的资料,是河南那边的人口局还没更新的资料。”黄冠有意压低声音,“其实她家里的老人去年年末就走了,基地发的那笔钱也并没有打到任何地方,被政府退了回来。”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又问了她生活情况。” “嗯。”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急着用钱?” “说过。” “她急着用钱也不是家里的原因。”黄冠停了一下,“这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但……” “她急需用钱是因为她前男友给她留了种,她得打胎。” 就这么 第27章 猩红房间,305 “预备专员。” 我捧着手里的白纸,爱不释手。 “真没出息。”宋以沐歪着嘴说道,“我成为预备专员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您厉害,我哪儿能跟您比呀。”我笑着打趣道,“说不定我以后就永远是预备专员了呢。” “切。” 她白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成为预备专员,意味着你跟其他干员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首先,你能独自接触的项目变多了。”她说教似得讲着,“作为预备专员,你可以独自前往A2-A5,B2-B3这些区域进行实验,当然,你是否具备独自进行实验的能力,还是我说了算。” “是是是,师姐。”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给。”她忽然走上前来,递给我一张磁卡。 “你的权限卡也升级成了绿卡,自己收好,丢了我可不给你找。” 这张磁卡和原来一样大小,只不过上方多出来一道宽约3厘米的绿色标记,显得格外醒目。 “好嘞。” 我点着头接过,将磁卡揣进衣兜里面。 “咱今天要做些什么?”我急忙装作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看着她。 “没什么事儿。”她说道,“先去例行检查……” 正说着,她桌上的电脑响了起来。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传真机送出了一份热腾腾的稿件,宋以沐精神一振,放下手里的文件,走了过去。 见状,我也跟了上去。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上的东西,良久,她抬起头来,却发现我就在她身边。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于是稍稍向后一退,说道:“今天有事情做了。” …… 基地在昨晚10点收到了公安系统的借调申请,他们需要一组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协助办案。 “经验丰富?”我和宋以沐一起朝着A区大门走去,我满脸惊讶地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嘘。”她笑了笑说,“别人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资深的,基地这是锻炼锻炼新人罢了,估计外派任务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好吧。” A区大门为我们开启,又关上,走在空旷的设施之中,两侧巨大的水泥建筑显得有些压抑,高耸的穹顶以及明晃晃地吊顶,照着整个基地灰蒙蒙一片。 宋以沐走到十字路口处示意我向西侧拐,我还从未走过这条路,路的尽头看起来也是一扇混凝土大门。 门口聚集了一些人,似乎在等待我们的到来。 待我们走近之后,才看清楚那边站着两拨人,一些是基地“红箭”成员,他们全副武装,荷枪实弹,黑色的服装和武警又大不相同;另一拨人松散地站在另一边,五个人,他们身穿简易的黑色工装制服。 那便是曾经仅仅见过几次的控制人员。 在我们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红箭成员立刻向我们敬礼,步枪拍在胸前装甲上清脆有力。 宋以沐从容地点了点头,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了一辆黑色轿车,她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坐进后面的车里去。 坐在车里,我从后视镜看见身后那五个控制人员也在红箭的催促下进入了最后面的一辆面包车。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车队出发,从混凝土大门离开,西侧的出口在深山之中,一整个山体都随着混凝土大门的开启而打开,露出突兀的人造结构,先穿过一段土路之后,才能进入水泥路。 夜里的西山有保安在巡逻,他们或许也是基地的人,因为当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除去无关的司机外,还有三个年轻士兵坐在身边,我坐在后座上,有些局促。 这些士兵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防毒面具,所以从他们裸露的双眼看过去,还很年轻。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我开口说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仅红箭们没理我,就连司机也没有说话,气氛更尴尬了,而且始作俑者是我。 没办法,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待车队抵达目的地。 车队在空旷的北京城里面快速前进,一路绿灯,街道上没有多少车,车队无视限速标志,在城市里面疾驰着。 我们一路从丰台绕到朝阳,最终在朝阳武警大队停了下来。 一名士兵带着宋以沐进入了大院,十分钟之后,宋以沐和士兵回到车上,一辆武警的军车也开了出来,在车队的前面带路。 五分钟后,我们抵达了案发现场。 军车里面走下来一名武警军官,他在我和宋以沐面前站定。 “这栋楼的305号房,就是我们调查出来的可疑位置,我们武警在昨夜10点钟进入搜查,并没有发现嫌疑人。”他翻看着档案,“305里面还有一间上了锁的卧室,总之房间里面的情况有一点复杂,我们考虑了很久最终撤回了武警,希望你们能接手。” “好的,明白了。”宋以沐点了点头,接过档案。 临走时,那军官快速地打量着我和宋以沐,那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但按照上级规定,他必须离开现场,将现场交给我们,交给西山基地,这就代表,那栋楼里的305号房,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处置的东西了。 “这两个月,朝阳区发生了5起失踪案。”宋以沐一边上楼一边说,这边都是些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我们只能走楼梯慢慢上去。 “这两个月?北京?” 我从没想象过如此情况,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北京应该是全国治安最好的城市了。 宋以沐似乎猜到了我心中的疑惑。 “在第一起失踪案发生之后,公安立刻压住了舆论,当第五起失踪案出现之后,这件事就成为最高机密了。” 第28章 午夜调查 我急匆匆地离开了居民楼,立刻脱下被呕吐物污染了的防护服。 “给。” 一名士兵从车里拿来一条毛巾递给了我。 我强忍住再次呕吐的欲望,将身上的脏污擦净。 抬头的间隙才注意到宋以沐就在不远处,用水龙头冲着自己的上半身,防护服半脱下来,耷拉在她的腰间。 “唔……” 她似乎吐得停不下来,再次低下头趴在水池边上呕吐着。 “你还好吧?” 我走上前去,关心地问道。 “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变得虚弱,“就是有些……” 她似乎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现在往外面呕着胃酸。 “好难受……” 她喃喃自语着,语气痛苦。 “唉……” 我叹了口气,将上衣脱下来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 “我得……坐一会儿。” 她关上水龙头,手指在抖,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 我俩冲洗的工夫,从楼上跑下来一个红箭士兵,他似乎也有些反应,站在空地上干呕起来。 “看来,并不是我俩的忍受能力差啊。”我苦笑着,草草将身上的脏污擦干净,直到身上没有很重了异味了,才关上了水龙头。 “那边有水龙头。” 我走过去对那个新兵说道。 “哦,谢谢。” 他把步枪转到背后,快步走了过去。 我回头,发现宋以沐坐在面包车敞开的后备箱边上,脑袋贴在门框上,闭着眼休息。 她的头发还没有擦干,湿漉漉地淌着水滴。 即便在5月末,北京的深夜仍旧凉爽。 于是我从士兵那里又要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们出任务总会带上这些东西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多功能的汗巾,止血、搬运什么的都能用得着。”他挥了挥手,“拿去用吧,都是一次性的。” 我来到宋以沐的身边,她的脸色很不好,本来吃得就不多,这样一来更加虚弱了。 “给,擦擦头发吧,别着凉。”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笑了笑没说话。 啧。 我把汗巾摊开,盖在她的头发上。 “哎……呀……” 我的动作似乎有些笨拙,拉着她的脑袋往后仰去了,她也只好伸出手来拉住汗巾,在脑袋上象征性地揉了揉。 “谢谢。”她用汗巾裹着头发,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长出了一口气。 “小事儿。” 我在后备箱的另一边坐下,尚且跟她隔开了一些距离。 “刚才,我是不是有些丢脸啊。”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咯?” “不是,哪有丢脸?”我只好辩解,“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呵呵。” 她意外地笑了起来,令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良久,她望着亮灯的楼道,说道:“已经通知生物处置小组和清理小组过来了,后续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回忆刚刚的那一幕,心中仍有些后怕。 “不知道。”她坦率地说道,“咱们每天面对的东西,大多是未知的。” “的确。” “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一定能更有勇气吧。”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我听到她这番话诧异地望向她。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 我有些慌神,就算是因为感到反胃而呕吐,也不至于这样往心里去吧,现在这种情况,我安慰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更何况对于安慰女生,我更是一窍不通。 我生怕闹出误会,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很快收敛了泪水,恢复了平日坚强的女强人形象。 “抱歉,我自作多情了。”她叹了口气。 终于能换个话题了。 “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我问道。 “除了那个古怪的房间之外,还有个凶手尚未找到不是吗。” “对哦。” “那个房间就交给生物处置小组处理吧,咱们还要配合红箭控制那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 我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士兵们在楼栋中进进出出。 早在两天前,公安以燃气泄漏为由将这栋楼里的居民进行了疏散,安置在不远处的宾馆:为了不造成恐慌,我们的工作必须快一些了。 不久之后,基地另一批车队也抵达了这里。 清理小组和处置小组立刻进入了305号房间进行清理工作。 一箱子接着一箱子的生物组织从那个房间被运出来,我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扭过头去,不让自己的胃再次翻滚。 宋以沐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呼吸匀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漂亮,眉眼之间的英气,是普通女生不会有的。 “咕——” 她肚子响了,然后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 她闭着眼,端庄地坐正,然后说道:“我饿了,吃点东西去。” 她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是在宣布一件事,总之那语气很奇怪。 “呃。”我一时摸不清头脑,“吃什么?” “你定,我不想思考了。” 她有些耍赖地说道,苍白的脸蛋也有了些血色。 “现在这个点……可能也就快餐店开着了。”我转过头看向她,她却侧过脸,像是有意躲着我。 “无所谓,你定。” “那就去M记好了。不过,就这么走是不是不太好。” “我当然不能擅离职守了,不过你还算不上专员,可以暂离。” 让我跑腿呗。 我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你想吃什么?” “有啥吃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29章 寒冷密室与熄灭的希望 “有任何我可以帮上忙的事情,二位尽管开口。” 一个看起来领导模样的男人出现在楼前,他衣冠楚楚,身后还跟着几个校方的人。 “嗯,客气了,我们是来……”我刚想说些客套话寒暄一下,没想到宋以沐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说辞。 “我们要找董泽华的个人档案,尽快。” 当宋以沐说出这番话之后,那几个人的表情明显变了,有些人的表情是错愕,而那位接待我们的男人脸上却写满了慌张。 “好,我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宋以沐微微一笑,说道:“不用你们,告诉我们档案室在哪儿,我们亲自找。” 说罢,他看了我一眼,笑里藏刀,让我不禁有些惊讶。 “当,当然……不过,有熟悉的人帮着找的话,可能会快一点。” “我们不缺时间。” 宋以沐再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那……二位,跟我来吧。” 男人点头哈腰地请我和宋以沐进入教学楼,一行人朝着地下走去。 地下2层,是存放档案的档案室,走廊的灯随着男人的开启而依次亮起,幽幽的冷风从地下走廊的尽头吹来。 “阿嚏!” 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吓得我一哆嗦。 “不,不好意思,这里有点冷。”男人笑了笑试图缓解尴尬,“二位要是觉得冷,可以等我们拿些衣服过来。” “不用了,我们赶时间。”宋以沐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我也只好跟上。 刚才说不缺时间,现在又赶时间…… 我摇了摇头,心中却觉得好笑。 “这里就是档案室了吧。” 宋以沐指着一扇巨大的铁门说道,那铁门上有一柄转轮,摇动那个转轮,整个铁门也会随着拉开。 “对。”男人立刻迎上来,他脸色古怪地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将大门打开。 跑出来一人。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面扭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摇动转轮,巨大的铁门拉开,迎面吹来更加冰凉的空气。 “那里面……” “告诉我董泽华的文件在哪儿。”宋以沐似乎并不想给那个男人说话的机会。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 “应该在第六排和第七排这两排里面,具体放在哪儿了我也不记得了。”人群中有人说话,我猜应该是管理档案的负责人。 “好。”宋以沐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留一个开门的在就好。” “姑娘。”男人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那里边儿有不少红头文件和科研机密,你们还是……” “你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吧。”宋以沐语气急转直下,冷漠而咄咄逼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从她身上散发了出来。 “知道。”男人连连点头,招呼周围的人离开了。 宋以沐看着远去的领导们,叹了口气。 “开始吧,找你要找的东西。”她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恢复成刚刚那个样子。 “唔……好。”我摩挲手掌,说道:“尽快吧,这里面挺冷的。” 我俩立刻走进档案室,翻找起来。 那整整两排的档案,分类繁杂,只不过数量太多,不好找。 “这好像是董泽华的个人资料。”宋以沐拆开一份牛皮纸文件袋,把里面冰凉的A4纸抽了出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看了看。 “嗯,和基地查到的资料一样,没什么参考意义。” “我们应该找一找他为什么被学校开除。”我快速运转大脑,“或者……我们可以找一下他在校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那里面说不定有他被开除的原因。” “抓紧吧,这里面确实好冷。” 宋以沐打了个哆嗦,继续埋头翻找起来。 终于,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在我俩手指已经发僵的时候,在档案架最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筐陈旧的文件,看起来放了很久也不曾有人动过。 “这是什么?”宋以沐用脸蛋和肩膀夹着手机,“你来看看。” “1980……”上面的字体还是那种老式的宣传字体,“1980至1990,……似乎是这十年期间被院方否决的科研提案。” “说不定有!” 我俩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立刻将那一筐文件分成了两份。 哗啦哗啦。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档案室里回荡着。 这期间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不过在我们翻找档案的时候,门外等候的那个人似乎接了个电话。 “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 我们手中各拿着一份文件。 那分别是:《引领未来50年的人机互动》和《伪“人工智能”在改革开放之下的时代应用》 “这两篇开题论文都是董泽华写的。” 文章内容很详细,都是些理工科的内行话,我根本看不懂。 不过宋以沐倒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嘶——”她直打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档案室太冷了,还是看见了什么诡异的内容。 “差不多了,再找下去也不会有其他的发现了。”宋以沐说道,“带上这两份文件走吧,回基地。” “好。” 我刚从地上站起,却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档案室的门被重重地关闭了! “靠!”宋以沐冲了过去,猛拍铁门,可除了将铁门拍得嗡嗡作响,将自己的手拍得通红一片,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人呢?”我心中顿感不妙。 “咱们被算计了。” “该死。”我不知那些人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敢将我和宋以沐关死在这寒冷的档案室里,这里简直就和冰库一模一样,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这里面失温而死。 巨大的冷风机从 第30章 宋以沐的过去与人工智能 我再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个神灵,拿着白色的大鸟,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回,她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模糊的记忆终究是没能将她说得话记下来。 但后来我醒了。 睁开眼,又是熟悉的病房,一位护士在我身边忙碌着。 “那个……你好。”我说道。 “嗯,你醒了。” 我抬起头,手背上打着点滴,我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还有5分钟左右就吊完了。”护士耐心地说道,“有没有任何觉得不适的地方?” “没有。” “那好,五分钟之后叫我。”护士端起托盘,我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好意思,请问,宋以沐怎么样了?” “她……”护士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心中一沉。 我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宋以沐出事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等我问一下。”护士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不过,这更加加剧了我心中的焦虑。 “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我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 我是个无神论者(当时),但总是会在一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面前,去求一求我心里的“神明”。 我这时才注意到,我打着点滴的手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骨笛,应该是在我被救出去之后,飞过来的,毕竟当时我把骨笛放在了车里。(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把骨笛召唤过来,就算没用,骨笛也能充当个发信号的工具,至少可以发出些响声。) 五分钟之后,护士带着消息回来了。 “点滴吊完了,我帮你拔出来。”护士来到床边,拔掉我手背上的针头,我一直看着她,希望能听到我想要的消息。 “放心吧,宋专员的情况好转了,目前有些发热症状,再治疗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那就好。”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你挺关心她的啊。”护士有意无意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护士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可以去看看她。” …… 当我进入病房的时候,我发现程广也在。 “师父?!”我诧异地问道。 “嘘——” 他比划着,让我安静。 宋以沐躺在病床上,手上也打着点滴,不过,她的样子比在档案室里要好的太多。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凑近问道。 “听说你和小宋出事儿,赶回来看看。” “那你女儿?” “在学校,现在学习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老程叹了口气。 我点点头,不能说不是。 “她怎么样了?” “没啥事儿,好转了,现在有点低烧,打会儿退烧药估计就好了。”老程看着病床上的宋以沐,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丝父爱。 我猜测宋以沐和老程的关系可能不一般。 “那就好。” “跟我说说当时你和小宋是怎么个情况?” 我一五一十地把事发当晚的事情告诉给了老程,我说道最后,也觉得有些害臊,脸有点红,毕竟一男一女,在密闭的空间里,那样亲密接触,事后回想起来,不太光彩。 老程并没有当回事儿,他反而很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 “小宋的体温低哪怕一度,都有可能救不回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她可能就……”老程没有往下说,但他眼中闪烁,十分自责。 “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为了女儿放下基地的工作。”他叹了口气。 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就是我提了那一句,如果我没有主张去北航找文件,就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师父你别这么说,这件事都是因为我,去北航找文件,也是我的提议。” 老程摇了摇头,似乎仍旧深陷在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师父,你知道后来是什么情况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找人问过了,因为当时基地找不到你们俩的信号,所以立即通知红箭去你们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找人。” “信号?什么信号。” “精神阈值监测装置,里面内置着信号发生器。” 我看了看胸口的水晶,没想到这小小的挂坠还有这样的功能! 老程借着说道:“当时发现你和小宋的时候,你俩抱在一起,出现在走廊的地板上,浑身结满了冰碴子。” “在走廊?!”我立刻打断了老程。 “对,在走廊。”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脑袋瞬间嗡地一下涨了起来。 我分明记得,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寒冷的档案室里,为什么最后,我和宋以沐却出现在了档案室外面的走廊?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我似乎听见了一声鸟鸣?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笛,那骨笛的羽毛依旧洁白坚韧、依旧美丽;我逐渐开始注意到,忽然之间闯入我生活的骨笛、诡异的位置移动、还有无数次在脑海中、梦中闪现的神灵,种种迹象,让我开始对手里的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了一丝畏惧。 “我说啊……” 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我和老程的对话。 宋以沐仍旧双眼紧闭,她在床上挪了挪身子,埋怨地对我们说道。 “照顾一下病号好不好,很吵。” 老程紧绷着的脸忽然放松,随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我俩出去,你先休息。” 老程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他立刻起身拉着我离开了病房。 “她醒了?” “啊啊。”老程点着头,拉着我往出带。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又将我领到更远的走廊里面。 “后来啊 第31章 降临的预兆;偶遇故人 我在脑袋里反复念叨这个我猜测的结论。 “不,这不可能。”我摇了摇头。 “怎么,想到什么了?” “董泽华,很有可能是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改造成了一台机器。” “结合他的研究经历,这种说法似乎挺合理的。”老程点了点头。 我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他那铁青色的半张脸,以及闪着红光的眼珠,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董欣,你杀了几个人?” “5个。”董欣应答着,他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却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青春样子。 “和武警那边提供的信息对上了。”老程嘀咕了一句,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为了修复。” “修复?修复什么?” “修复我的父亲。”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用修复这个名词?” “人类,和机械一样,出现问题,逐渐老化,和机械一样,修理人类的方法,就是更换零件。” “你是说,你把人类当做了机械。” “我并没有混淆二者的概念,但二者的本质是相同的,只不过,人类尚且没有意识到机械的力量。”少年对答如流,正常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和知识储备,况且他说得很多话我都理解不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是我的父亲教给我的。” 董欣依旧不动声色地说着,一字一句扎在我和老程的心上,都让我们俩瑟瑟发抖。 并不能以常世的伦理价值观念审视面前的少年,我想。 “师父。” 我跟老程示意,因为我心里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面前的少年。 “给。”老程把话筒推了过来。 “董欣。”我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 少年脑袋转动了一下,他似乎能透过单面镜看见我们这边的状况。 “你刚才说,你要修复你的父亲,在这之前,你的父亲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病了,像机械一样,出现了故障。”董欣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最开始拿来‘零件’修复他,但他很生气,不停指责我,我认为他的故障很严重,所以我暂时把他关闭了。” “你说的关闭了,意思是你杀死了他?” “我并没有杀死他,我只是把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我干咽了一下,那少年说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冲击着我内心的底线——我把家人看得很重,对于董欣,除了不可理解,还有一种畏惧。 “然后你就开始寻找零件?” 老程看了我一样,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切换到董欣的说话方式。 “是的,我这样做了,并且为我父亲更换了零件,在这之后,他好转了。” “好转了?” 我和老程对视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种疯狂的想法。 “小李,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老程神情严肃地拉开椅子,离开了审讯室。 “好转了?”董欣为什么要这样回答?难道董泽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起死回生了? 面前的少年,眨着红色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我,看得我心中有些发毛。 “请问,我可以去找我的父亲了吗?不及时更换零件,他会继续老化的。” “先等等。” “好的。”董欣低下了头,不再与我对视,这让我轻松了不少,他身体轻微地活动着,发出机械运转时刺耳的摩擦声,那声音听起来很不妙,就像是老化的门轴,推拉的时候因为缺少润滑而有些嘶哑。 我反复在脑海中思索着董欣的话,直到注意到自己胸前的水晶发生了轻微的变色。 “不想了不想了。” 保险起见,我还是背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老程回来。 良久之后,老程拿着一份报告回来了。 “怎么样?” “那小子说得没错。”老程把文件夹摊开放在桌面上,“这是后续。” 董泽华并没有死,他的生理机能完好、脑细胞活跃,就连他曾经在社区登记过的那些疑难杂症,也都消失了,什么糖尿病、老年痴呆,通通没有了。 我再一次难以置信地看着文件。 董泽华依然活着,不过是以一种“展开”的形式;现在的他,无法在物理上被称为人,在305的卧室发现他,他便是那一整间卧室;如今被转移到基地,他仍然在基地提供的维生舱内顽强的活着,虽然他五感尽失、只剩一堆器官组织浸泡在营养液中,他依旧活着。 “真见鬼了。” 老程点了点头,看起来他比我冷静许多。 “我在以前见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不是在这里。” “什么意思?不是在这里?” “不是在地球上?” “那还能是哪儿?难道是外太空?”我将老程的话理解为缓和气氛,不料他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希望得到更多的答复,可他讳莫如深,不吐露半点消息。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这小子是怎么来的。”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我是说,你曾经死过一次了。” 董欣再次抬起头看我,说道:“我,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是他最杰出的作品。” 正当我考虑要如何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董欣却一改先前的模样,娓娓道来。 “我死了,妈妈也死了,父亲先救了妈妈,但是那些人……那些人不让他救妈妈,妈妈死了,妈妈彻底死了。”董欣的语气没有半点顿挫,但听起来,仍然有一种隐隐的痛苦。 “他们把我和父亲赶走,我躺在袋子里,但我知道袋子外面的一切。” “父亲把另一个我安置在我的大脑里面,然后他来了 第32章 挺身而出的宋以沐 我们三人喝着茶水,在包厢里等待,十分钟之后,我们的第四位客人来了。 “是这间吗?” 不见其人,先见其声。 “李……为知。” 黄冠一进门,先是看到了另外两位他并不熟悉的人物,显得有些拘谨,刚刚的热情一时间泄了气。 “我说你请客请别人也不告诉我一声。”黄冠小声冲着我嘀咕。 他很客气地朝着宋以沐和老程点了点头,老程也是一脸高兴地挥了挥手。 “你是为知的朋友吧,来,坐这里。”老程把椅子给黄冠挪开,黄冠也很有眼力见地道了声谢,随后很痛快地坐在椅子上。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在一起吃个饭,客气什么?”老程拍了拍黄冠的肩膀,“小伙子挺壮啊。” “嘿嘿。”黄冠挠了挠头,平日豪爽的样子却忽然平添了几分憨厚。 “您是李为知的师父吧,初次见面。”黄冠伸出了手,老程一笑,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那天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就没有这个徒弟了。” 我知道老程说的是哪天的事儿,旧事重提,我也很无奈。 “你是叫黄冠吧。”宋以沐开口说道。 “啊,对,你认识我?” “之前在盲网的名单上看见你名字了。” 黄冠忽然恍然大悟地说:“是你,李为知住院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 “对,没错。”有宋以沐在场,黄冠倒没有那么紧张了,毕竟有三个同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才像是朋友之间的组的饭局。 很快,谈话就从寒暄变为了熟络,不出所料地,黄冠和程广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如果把他们手里的茶杯换成酒杯,那场面可能会变得一塌糊涂。 “诶。”宋以沐把脸朝我这边挪了挪。 得,这下我又变成“诶”了。 “你刚才看着什么了?” “没什么。”我笑了笑,黄冠到场,先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 “老实交代。” “你眼睛可真尖。”我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谁啊?前女友。”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猜中了?”宋以沐笑了起来,递给我湿巾。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还是忘不了她?你也是个痴情种是吧。” “你少说两句吧。”我心中默念。 我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好在黄冠和老程聊得热络,根本没在意我俩,他们干脆饭也不吃、茶也不喝,就在那儿各种家长里短地唠。 “那倒没有。”我正色道,“分手之后,我和她差不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几乎成了仇人?” “不至于吧。”宋以沐作怪地说道,“你要是忘不了她,就去找她复合,不用这么嘴硬,女人心很好懂的,说不定你去找她说一声就OK了。” 我连忙摇头。 “我可没说要复合的意思。” “那就是,真的没有爱了?” 我似乎考虑了一下,的确,刚才见到她,心中除了尴尬和惊讶,并没有温暖的感觉。 “没了,绝对没爱了。” “好吧,过去事儿就让她过去吧。”宋以沐眼珠一转,问道:“你老实说,到底谈过几个?” “一个。” “不信。”她上下打量着我,摇了摇头。 “我骗你干嘛,真就一个。” “这么说,她还是你初恋咯?” “算是……吧。” 宋以沐嘴角一挑,我知道她笑起来准没好事。 “纯情小处男。” “你!” 她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除了羞愧什么都做不了,好在我脸皮厚,没有哭昏在厕所里。 “那你恋爱经历就很丰富呗?”我反呛道。 “哼哼。”她笑而不语,这显得我的回击更加苍白无力。 我挠了挠头,只好埋头扒拉两口,避开这个话题。 …… 酒足饭饱,等黄冠和老程聊得尽兴了,我们才提议离开。 “那行,小李,你先下楼结账去,我去趟洗手间。”老程说道。 “我也去。”黄冠也跟着离开了。 走呗。 宋以沐甩了甩头发,把外套很潇洒地披在肩上,往楼下走去。 到了大厅,我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涣清正站在楼下,那个男人站在她身边,跟门外几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人客套着,似乎应酬结束,那些达官显贵们陆续离开了。 “那就是她的男朋友?” 我打量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他长相并不算出众,但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富家公子。 “奇怪,她怎么傍上这大款的?”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她却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我立刻把视线移开,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尴尬。 “走啊,干啥呢?”宋以沐跟在我身后,她一边看手机一边往下走,根本没注意到大厅的异常。 我尝试镇定从容地走下去,可王涣清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我,毫不夸张地说,那目光中带着杀气。 “先生,这边结账。”服务员伸出了手,将我引导到了柜台面前,于是,我就这样,出于不可抗力,站在了王涣清的身边。 “那个……结账。”我磕磕巴巴地对柜台后面的服务员说道。 “好的先生……” 服务员的话被王涣清打断了。 “李为知,你就没什么想说吗?” 我浑身的毛孔都在打颤,冷汗唰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这个女人,到底发什么神经?难不成要在这里跟我闹上一番?她本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人,跟她的男朋友好好享受今晚,非要凑过来数落我一顿吗? “好久不见。” 我头也没回地说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好久不见?” 第33章 上来坐坐吧? 王涣清看着忽然出现的女人,又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男友,小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她急忙冲到宋以沐面前,冲着她大声吼道:“你谁啊你,手撒开!” 王涣清急了,她伸出手抓住宋以沐摁住林东衡的那只手,指甲在宋以沐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王涣清你差不多得了!”我大吼一声,一把推开了她。 我当时没猜到我会用那么大的力气,可能是当时我已经在气头上,而且,宋以沐受了伤。 咚。 王涣清一屁股摔在地上,她眼中含泪,愤恨地看着我,现在,面前的两个人却更像是两条丧家之犬,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 “李为知!”王涣清带着哭腔喊着,“你不是人!” 真是够了,我已然对面前这个女人没了任何好感,如果说我因为对弱者出手,心里有那么一丝愧疚,但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会有半点怜悯之情! “涣清,去外边。”林东衡咬着牙说道,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挣脱不了一介女子的擒拿,脸色通红。 王涣清怒视着我,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涣清!”林东衡再次叫住她,“去外面,叫保镖去!” 王涣清从地上爬起,瞪了我一眼说道:“你俩有本事别走,在这给我等死!” 说罢,她便挤出门外。 饭店的保安冲了进来,那几个保安拿着警棍,把我和宋以沐围了起来。 “妈的愣着干什么?救我啊!”林东衡呲牙咧嘴地吼着,他快感受不到他的胳膊了。 保安冲了上来。 “别过来,敢过来我卸他胳膊!”宋以沐也威胁道。 那些保安停下来,他们一时间犯了难,面前的年轻男人,是华海信贷的公子,要是得罪了他,华海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这几个小保安能扛下来的。 一个月领几个子儿啊?犯得着跟这事儿拼命? 保安退了退。 “我爸和饭店老板是兄弟!帮我收拾了他们,给你们涨工……资……别使劲了疼疼疼!” 听到这话,保安们蠢蠢欲动。 “结界(姐姐),您就把公子哥儿放了吧。”一个保安委曲求全地商量着,毕竟他们也不希望公子哥的胳膊断掉,说不定最后还会赖到他们哥几个的头上。 “你们别掺和,没你们的事儿。” “您……华海信贷的公子滴四儿揍是我们滴四儿。”保安把警棍抽了出来,“不动手成吗?” 正当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粗重的声音。 “让开!”零散的几个人让开了一条通路,迎面进来一个一米九几的高大男人,那人左眼游离,看起来是被人打瞎的。 不好惹。 王涣清从那个壮汉身后出现,双手叉在一起,趾高气昂地说道:“李为知,这下我可救不了你了。” 那个壮汉走了上来。 宋以沐故技重施,手里轻轻一动,林东衡嘴里就只剩下哀嚎。 “你敢再靠近一步,你家公子的胳膊就没了!” 男人不言不语,来到宋以沐面前站定。 宋以沐仰着头,那个男人把光都挡住了。 “你……” 男人出手了,轻轻一推,就把宋以沐推了出去,林东衡的胳膊从宋以沐的擒拿术中滑脱。 咚。 宋以沐后背撞在柜台上,男人出手没有预料、速度奇快,而且在绝对的吨位面前,宋以沐就像个被抓住后颈的小猫一样,被男人随手丢了出去。 男人随后看向了我,他一手抓来,我下意识向后一躲,没躲开,他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和他相比,我身形并没有小很多,可他的怪力已经让我脚尖离地了! “没人敢欺负到华海的头上。”他沉声说道。 他力气超乎常人,一下子将我也扔了出去,我重重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 男人跨步过来,我闭上了眼睛,估计免不了一顿打。 “喂!黄冠!” 我忽然听见老程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睁开眼,男人倒在地上,黄冠把宋以沐从柜台下面拉了起来。 “我靠……”宋以沐摸着自己的后背,弯着腰。 “没事儿吧为知。”黄冠脸色平静地将我也拉了起来。 “没事。”我回头看了看通往二层的楼梯,老程在上面着急忙慌地趟下来。 难道黄冠是从那上面飞下来给了那个男的一拳? 男人躺倒在地上,脸上有一大块淤青。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老程走下来看着地上睡得很安详的男人,感叹道,看起来他对于黄冠一拳撂倒壮汉的举动并没有很惊讶。 老程抬头看了看愣在一旁的林东衡和王涣清,点了点头说道:“添麻烦了啊,拜托把他送回去吧。” 老程是怎么看出来是那俩人跟我们作对的呢? 又是两个保镖从门外冲了进来,叫嚣着来到林东衡的身前,把他们的主子护好。 “嗯?”黄冠猛然回头,那模样简直像一尊杀神!恐怖的杀意从他的身上显现,我没开玩笑,那种气场,甚至让我外套下面的水晶吊坠变了颜色…… 那两个保镖看着黄冠,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瞬间和他们主子一样愣在原地。 “没有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老程笑脸相迎,走上前去,掏出一张名片。 那俩保镖连连后退,因为黄冠就站在老程身后,跟着上前来。 老程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他一直保持着那副和蔼的表情,那是老程的标志性表情,很可怕的。 林东衡不敢不接,颤颤巍巍地把名片收好。 “这是我的电话,医药费可以联系我。”老程伸手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晃了晃。 此时此刻的老程,不像原本那个皱皱巴巴的中年人,黄冠站在他身后,更衬托出他的气 第34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 “他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这事情肯定瞒不过宋以沐的。 她倒也没像我预测的那样发怒,反倒是很平静。 “程叔拦或是不拦我,都没有用的。”宋以沐摇了摇头,“他也知道拦不住我的。” “你要做什么?” “没事,不关你的事。” “我会告诉程叔的,程叔不会让你那么做。” “他还没要说什么,你倒先开始拦我是吗?”宋以沐语气消沉了下去。 “如果这能够保护你……我会拦着你的。” “谢谢。” 宋以沐的感谢倒是让我很意外。 “如果他还在……也会阻拦我的吧。”宋以沐轻声说道,言语中透露出悔恨和不甘。 他,应该是老程口中的,宋以沐的父亲,宋煜。 我闭口不言,那是宋以沐的痛处,我没有能与她共情的经历,也就没有资格打扰她的过去,刚刚在药柜里,我看到了很多治疗抑郁的药物,无数个空盒子堆在那精致的实木柜子里面,就像表面光鲜亮丽的她,内心或许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我家庭幸福,爸妈健在,还有的是时间给他们养老、送终。 我也认识很多有抑郁经历的朋友、同学,我知道他们那种无力自救的眼神。 在现在这个社会,平凡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老老实实、安安稳稳,为了房子、车子,儿女,为了房子车子、儿女的贷款奋斗一辈子然后在这期间不曾得过毁灭性的疾病,最后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死在家里的床上,近乎于奢侈。 我看着宋以沐,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倒不是同情或者心酸,更像是…… 佩服。 我从没有打心底这样佩服一个女生(我妈除外)。 “那个。”思考半天,我终于开口了,“或许我能帮你瞒住程叔。” “啥?” “如果你想见一下那个凶手,就仅仅是见一面的话,我或许、可能、大概……”我隐约猜到她很想见董欣一面。 “真的吗?” 她翻了个身,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双手握住交叉在一起的双脚,一脸惊讶。 “我是说可能。” “你能支开程叔?” “因为那个项目到目前为止,是我和程叔负责,所以我的磁卡也有权限进入,只要找个借口让程叔放下心来,就没啥问题。” “那太好了。”她忽然握住我的手,目光火热地看着我。 “你怎么这么激动?” “这很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进入……” 宋以沐眼神游离了一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帮我件事儿。” “嗯,说吧。”她眼睛一眨,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去处理豆豆的冗余数据时,可能要你帮忙。” “日常的清理工作你自己就能搞定吧,而且一般不是程叔带着你去吗?”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我挥了挥手。 “好吧,看在你肯帮我的份上。”宋以沐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段时间,我进入地球2537的次数并不多,但几次都没有见到云落,这让我有些担心,我决定让宋以沐协助我,我好在地球2537里面自如传送,说不定就找到她了。 “哈……” 宋以沐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我走了。”继续留在她家里,只会越来越尴尬,于是我拿上外套站了起来。 “现在就走了吗?不多待会儿?” “不了。”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对了,这附近的地铁站在哪儿?” 宋以沐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扔给我。 “开车回去吧,这两天借你开开。” “你不用车吗?” “我还有。” 呃……这就是富婆吗? …… 从我上了高架之后,我就注意到,我的后面一直跟着一辆轿车。 起初,我觉得那只是一辆跟我同路的轿车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直到我下了高架,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穿行,那辆车竟然仍旧跟在我的后面。 下个路口拐过去就是我住的小区了。 那辆车并没有跟着我拐进来,但我能从后视镜看见车灯在拐角那边亮了一阵,然后突然消灭。 那人停车了。 我松了口气,觉得只是虚惊一场。 于是我花了点钱把车停在地库,乘坐电梯回家,从地库到电梯口还有点距离,要在狭窄的管道走廊里走上一会儿。 等我离开电梯,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才发觉大事不妙。 我能听到一个微弱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一个黑影在我的余光里缓缓靠近。 “坏了。” 我心中一惊,本以为我刚才的警惕是我太过疑神疑鬼了,结果现在的状况,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人逐渐加快了步伐,我干脆不装了,这时候用钥匙打开房门也太迟了。 我干脆转过身去,面对他,说不定挣扎一下,还有机会逃走。 那人从小跑变为了快走,并从身后掏出了一捆绳子和一个巨大的编织袋。 他闲庭信步地朝我走来,因为我身后只剩下楼道窗户,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人说道,声音在楼道里很清晰,“兄弟,不伤你性命,老实走一趟。” “是林东衡让你来的?”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你心里倒是清楚的很。”他笑了一下,继续上前。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要试一试,说不定能逃走。 我干脆心一横,一咬牙,没有半点预兆地往前冲了过去。 那人被我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搞得不知所措,一时间愣在原地,他撑起双手,准备迎上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眼睛一闭冲了过去,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杂物 第35章 询问,与疑问 “你的双眼警惕,你的心智通明,思绪迅猛。”当我询问代价之时,她缓缓开口,“如果不能让你变成我的信徒,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你说我不能成为你的信徒?” “你有更加坚定的信仰,不在于我。” “信仰?我怎么不知道?” “人类,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像我的羽毛一样繁多。” 是啊,面对这样一尊神灵,我那浅薄而贫瘠的知识,正如地球至于宇宙一般——是一粒微尘。 我默不作声,等待她的答复。 “无上的能力埋藏在乐章之中。”她说,“三篇亘古的乐章将埋藏在你久远的记忆中,当你需要我,就吹响我的羽毛。” …… 苏醒。 天大亮。 久违的正常作息,我竟然有些不适应。 我起床,冲了个澡,把昨天的荒唐事全部洗干净,然后坐在餐桌旁边待了一会。 从苏醒到现在,这段时间,我的耳边始终回荡着三段音乐,第一首美妙至极,万鸟合鸣,音律和谐,与那时刘齐泰吹奏的音乐又有着些许不同,更加的温柔而和谐;第二首变得凛冽,像是鼓足力气吹奏一样,将全身的精气神全部注入演奏之中,以雄鹰的鸣啸为主旋律,高亢而张狂。 这第三首,悲怆,悲怆至极,仿佛有一只游隼,在飞掠苍凉战场上空之时,发出啼鸣,乐曲的最后,恍如惊弓,飞鸟折翅,呛在了血水之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三首乐曲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着,仿佛是在过去记忆中就一直存在的东西,那感觉很奇妙,我在桌前坐了很久,早饭也不吃,细细地听着。 我伸手一挥,骨笛飞回手中。 那上面有七个小孔,一个进气孔,我把双手的手指轻轻扣在小孔上,嘴唇贴在进气孔边缘,然后慢慢送气。 骨笛发出声音,我能明显感觉到骨笛在我手指之中微微颤抖,它似乎很快乐,或许很久没有人将它吹响。 音乐流畅地从骨笛里面传出,我心中惊讶,但手上的动作却是熟练而精准。 第一首,柔风之歌。 我的手指在骨笛上舞蹈,不同的手势吹出不同的声音,同时,我的心情也随着这首柔风之歌而变得畅快起来。 声音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去好远。 我的手指在最后一个音符之前停了下来。 我不能这样做。 我不知道,当我将这一章乐谱演奏完成,会发生什么,保险起见,我收住了气息,最后一个音符留在骨笛里面,得不到风带它出去。 我的眼前,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眼中的一切出现了重影,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视野变得有些发蓝,家具……椅子,那些东西的轮廓全部浮现出一圈蓝色的勾边。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来了。” 我又揉了揉眼睛,来到门前,开门,门外站着昨天那位盾卫的大哥。 “哦,是你。” “刚才的音乐是你吹的吗?” 我点了点头。 他把头探进来,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就是瞎玩一会儿。” “那,那就好。” 我才注意到大哥脸上满是冷汗,看样子,我突然没有预料的吹响笛子,好像让盾卫们的神经紧绷起来了。 “不好意思哈。” “没事儿,您多注意。”大哥点了点头,寒暄了两句,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我拿着手里的骨笛,心想要不要继续把剩下两首吹完,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 “还是不给人家添乱了。” …… 给家里打了5万多块,好一番解释。 周末很平淡的过去了。 转眼又是工作日,不过在基地的工作,至少目前,我倒是不觉得无聊。 “来了?” 我把车停在宋以沐的小区外面,接上她,省的我跑一趟还车了。 “等半天了,”我看了看手机,我不到十一点就到了她家楼下,现在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化个妆晚了点。” 我抬头看着她,她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下面显得很性感。 她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 “怎么样?车还好开吗?” “我就是开坦克,也得在路上堵着呀。”我苦笑道。 宋以沐点了点头,掏出一枚小镜子,对着它仔细地擦着口红。 “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后背还疼吗?还有手上,是不是被抓伤了来着?” 她眼中略带惊奇地瞟了我一眼,说道:“那点小伤,有什么事儿?” 她把镜子收好。 “开车吧。” 我头一回开车去基地,除了最开始那条隧道,还可以从西边的隐藏式入口进入,基地人员的车牌都存在档案里面,等我把宋以沐的车开到基地门口的时候,那一整面山石就一边震动着一边开启了,进了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立体停车场。 那个时候,西山不过是一片比较荒凉的荒山,仅在森林公园附近有几家酒店,周围没人住,更何况政府把西山周围用很多科研中心给圈了起来,一般不会有太多游客想去那里玩的。 所以,很保密,也很安全。 “别忘了你那天说的。” 通道里面,宋以沐忽然凑了上来跟我说着悄悄话。 “当然,我会找个机会……”我犹豫片刻,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忘的,放心吧。” 道别之后,我就回到了办公室,老程坐在电脑桌后面一口一口地嘬着茶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今天来的挺早啊?” 老程见我来了,有些惊讶。 “啊,我今天和宋师姐一起来的。” “呦? 第36章 谎言,与定时炸弹 他为啥还能活着? 这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眼前这一团不成人样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不合常理、无法解释。 宋以沐眉头微蹙,说道:“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我看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深红恩赐。” “这是什么?又是哪个项目?” “不,这是深红区域普遍存在的一种能量,受到这种能力影响的生命,可以不受生命形态的限制而存活下去。”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一脸疑惑地看着宋以沐。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董泽华,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宋以沐甩头就走,把我抛在身后,她显得十分亢奋,就和那天晚上一样。 “喂。”我急忙追了上去,“之前说好的……” “今天我还有事情。”宋以沐头也不回地说道,“下次,下次有时间我再帮你。” …… 等我和宋以沐悄悄出来之后,老程还没回来,看来要开很久的会,我无事可干,干脆下到A2来到了存放地球2537的无菌室。 “李为知预备专员,你好。” 豆豆从主轴上探出头来,屏幕上出现可爱的表情。 “今天也来帮我清理冗余数据吗?” “嗯。”我点了点头,很熟练地躺在了伸出来的板子上面,我把冰冷的贴片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城市、不一样的身份。 再一次回到地球2537的世界里,我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一来二去,我对这里的“北京”,熟悉了不少。 我按照豆豆的安排,他将我传送到冗余数据聚集的地方,我负责清理。 自从上一次与云落交谈之后,我看着那些混沌的“冗余数据”,逐渐不忍下手。 他们是人,或者说,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类,只不过在地球2537高层的控制之下,失去了自我,沦为了他们政治斗争的受害者。 就在我解决掉最后一个冗余数据的时候,我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了方向之后向前走去。 道路的尽头通往郊外,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垃圾场,也是我和云落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说不定能在这儿遇见她,距离上一次相遇,我在现实世界过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李为知先生,您又走到这里了呢。” 豆豆在我眼前投放文字,冷不丁地吓了我一跳。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冗余数据而已。” 得知我的行动轨迹被豆豆监控了,我并没有慌乱,而是敷衍着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您知道吗?回收站不会有任何冗余数据的,这里都是一些大量的数据碎片,我需要一个您经常访问这里的理由。” 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豆豆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但我知道,即便我随便说上两句,豆豆也不会过多过问的。 “之前程广在这里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冗余数据,我怕留下隐患。” 关于橘猫的事情,豆豆应该也在场。 “李为知先生,出于您的人身安全考虑,我对您的身体进行了心率检测,很抱歉,您目前的心率过快,无法继续进行清除冗余数据的任务,为保证安全,我需要将你弹出。” 我被测谎了!豆豆从来没有这样对我或者老程说过话! “不用,我好得很。”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豆豆。 “我需要将您弹出以确保您的安全。”、 “这是命令,豆豆,不要弹出。” “我服从您的指令。”豆豆投影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动静了,果然,服从人类的命令是豆豆不可违背的原则。 我松了口气,开始在偌大的垃圾场里面闲逛,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垃圾场,不如说是一个堆放着无数黑色水晶的矿场,没有污物或异味。 走了好久,也没见到云落,不知为何,许久未见,我心中竟然有些失落,是的,我很在意她,实话实说。 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女人。 但是,一层透明而坚固无比的壁垒,却横亘在我们之间,无论她有多大的能力,无论我怎么努力,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所以,干脆忘了这件事情吧。” 我曾经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深陷于云落的柔情之中。 可这一次,我只想看看那一抹海蓝色的倩影,别无它求。 我坐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废料上,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坐到无聊的时候,在离开。 这时候,不远处的垃圾堆却出现了些动静。 我心里又惊又喜,立刻起身过去查看。 可还没有走到近前,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动静太大了,金属和废料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那绝不可能是云落。 我躲在一块矩形废料的后面,探出一点头去观察,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粗暴地破开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废料。 “是上次的……清道夫。” 我心中一沉,他们每个人右手都配备着羊角模样的巨大钝器,很有辨识度。 “豆豆,传送,让我离开这里。”我在心中默念,最好的情况是立刻离开这里,而不是尝试反抗,毕竟“清道夫”是生活在地球2537的真实的人,我没有任何权力夺取他们生存的资格。 上一次的经历,我开枪杀掉了三四个清道夫,其实已经越过了底线。 我在心中呼喊着豆豆,赶快把我传送走,可我却迟迟等不到回应,睁开眼,我仍旧处在那块废料的后面。 咚、咚、咚。 身后传来了闷响,身下的地面随着清道夫的脚步而震动起来,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第37章 基地的更深层 “怎么还睡着了?” 老程回来了,将我叫醒,我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 好在眯了一会儿,身体里的那种撕裂感消退了。 “我……刚才去豆豆那边了,回来之后没什么事情做,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我解释道,出于某个原因,我不可能跟老程把在地球2537里面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老程看了我一眼,脸色松弛下来,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便不再过问。 “过几天就有事情做了。”老程把茶杯拧开放在桌上,说道:“过几天出差,去平栾那边。” “做什么?” “控制项目。” “又是在野外的项目吗?” “对,还是挺重要的事情,委员会叫我过去,就是说这个事情,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点了点头,看老程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我知道,这次任务,十分重要。 “那现在做什么?” “现在倒没什么事情做。”老程举起一张白纸,“这是任务的说明,你先看一看。” 我走过去接下。 “华表。”我念出了这上面的项目名称,“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那就是一根华表。” 老程摊了摊手。 我回到座位上,正准备仔细研究一下的时候,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忽然亮了起来。 我和老程被照得满面红光,我俩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出事儿了!”老程拍桌而起。 “请所有人员转移至E区进行避难,请所有人员转移至E区进行避难!”刺眼的红光加上响彻整个基地的广播声音瞬间将压迫感提升了一个等级。 随着广播声音传来,我明显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这种感觉跟上一次疏散之前察觉到的感觉差不多,但比那次要严重的多。 胸口的水晶变了颜色,橙色!颜色很深!几乎要变成红色。 老程动作沉稳地将文件夹整理好,瞟了一眼我胸口的水晶,面不改色地说道:“撤离。” 我跟在老程身后,外面早已人头攒动,备用升降器全功率运转,将一批又一批的干员和专员们送了下去。 “为知,走这边。”老程叫住了我,指了指升降机的方向,这次撤离的方向并不是大门外面,而是向着基地更深层撤退。 “好。” 我跟着人流,往前快步走去。我用余光注意着宋以沐的办公室,房间的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她已经撤走了?还是没有出来?” 我放心不下,但身边的人太多,我没办法从人群中抽身去找她。 我随着人流,来到了升降梯上,升降梯迅速地往深处降去。 A2、A3、A4、A5、A6……升降梯上显示的数字不断变化。 最终在经过A12之后,来到了一个名为E的区域。 据我所知,基地一共只有ABCD四个区域,我从未听说过在基地的深处还有一个E区。 3000米。 这里,是地下3000米,升降梯大门打开,一股潮湿且阴暗的气味铺面而来,紧接着是一阵带着水汽的冰冷的风,好在这能缓解我因为快速下降而堵住的耳道。 “为知!为知!” 我注意到老程挥着手,在人群中找我。 我急忙踮起脚来挥手,我们俩有惊无险地汇合了。 我一脚踏在E区的地上,顿时发觉这里的不对劲,地面并不是熟悉的混凝土地面,而是石板地面,地上有青苔,很湿滑,我不得不小心地往前行走。 此时我站在基地的外面,按照最上层来算,我现在应该在东西向的主干道上,面前不远就是十字路口。 我抬起头朝上一看。 浑身发麻。 四根巨大的灰色混凝土柱子从拔地而起,一直向上延伸到看不见为止,巨大的探照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即便如此,在混凝土基地面前也显得过于微弱。 这是西山基地的全貌。 四根3000多米长的巨大混凝土柱,分别是基地的ABCD四个区域。 此刻,我站在基地的最深处,仰望着上空无尽的深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人捧在手里,脆弱而渺小。 “滋——砰。” 几声微弱的动静传来,整个E区又亮起了几十盏巨大探照灯,勉强将这个巨大的空洞底部照亮。 光线亮起,这极大地缓解了人们的恐慌。 “这是哪里?” “E区。”老程也抬起头看着上空那震撼而肃穆的景象,“有段时间没来了。” “有段时间?” “上次来这里,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死王事件’。”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从其他专员前辈和一些零碎的资料里面,我得知了部分关于那场事故的消息,我只知道那是基地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大规模危害事件。 这一次…… 我干咽了一下。 这一次的事情,或许远超我的想象。 升降梯仍在运转,还有很多人没有撤离下来,一批又一批的人从升降机出口出现,每一次都能运送将近20多人下来。 按照老程的说法,整个基地的干员和专员不超过200人,但目前,站在E区的人们,少说有2000人,那些后勤人员、处置小组、研发中心的人也都全部撤离了出来,包括最后出来的,在红箭成员押送下进入E区的控制人员,控制人员人数众多,仍有很多控制人员留在了基地里面,没能来得及撤出。 升降机停了。 确切来说,是基地切断了供电。 危险而凝重的气息盘踞在E区上空,每个人都等待着,却不知道会等来什么。 “滋——” 整个山体振动了一下。 有人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声类似于机械的摩擦声,声音低沉 第38章 项目60 燕山墟 项目编号:60 项目名称:燕山墟 控制区域:E区 项目概览:燕山墟是位于北京西山海平面以下3000米的人工溶洞,经测定,该人工溶洞开凿时间约在公元前3500至公元前2600之间,具体开凿时间已不可考。燕山墟地底平面占地面积约为23万平方米,其中放置有石质手工雕像若干,其中立式人形雕塑163座、动物类雕塑213座,破损雕塑约1554片、已修复雕塑50座。燕山墟底平面中心位置放置一座高8.4米,底座直径3米的巨大人形雕塑,雕塑分为正反两面,考据证明,雕塑所表现人物为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炎帝与黄帝。 神奇的是,存放于燕山墟地下的百余座人形雕塑中,有45座,在燕山墟被考古科研人员开启时破损。 同时,燕山墟内部出现了45名“人类”,45名可疑人员长相类似远古尼安德特人,身体机能强大且并未对科研人员表现出敌意,反而很好奇地尝试与科研人员进行交流,并通过80天的学习掌握了现代汉语的基本用法。 项目类型:奇观 危害等级:人文威胁 控制方案:将项目60划入西山基地的运行范围,非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得无故涉足项目60的指定范围。 应急方案: 1.请对项目60内部所有雕塑表现出敬意,不得破坏。 2.当中心雕塑出现如下现象:顶部出现火焰、底座向外周期释放金色光束、底座下方出现明显震动感觉时,任何位于项目60制定区域人员请立刻在中心雕塑前进行参拜。 3.参拜:紧闭双眼,双膝下跪,面朝雕塑,在参拜期间无论听见、感知到任何声音或事情,都不要睁开眼睛;请在感觉到头顶被抚摸时睁开眼睛,结束参拜。 4.你可以求助项目60指定范围内生活的原始人类,他们会表现出善意并为你提供保护,但不要出于好奇询问他们任何有关“炎黄神话”的问题。 项目总述:项目60,燕山墟,经考据,是黄帝在现燕山—太行山一带留下的远古遗迹,与神话传说中考据一致。目前,项目60的制定范围内共出现了衍生项目若干,包括巨型雕塑群、“炎黄”雕塑、45名“炎黄”后人、以及大量刻有远古文字的甲骨。 曾有控制人员在项目60内目击过类似四足哺乳类生物出现,实验录像也出现记录,但并未研究查证。 项目60初次发现于上个世纪10年代,在清末“全国工业复兴活计”运动中,在京畿地区曾开展过地下矿藏的全面调查,当时的科考队发现了现西山下方的巨大溶洞,但因为政治动荡,开发计划便很快搁置了,直到1980年,西山基地前身——罗布泊遗址研究院选址时,再次勘探了项目60,并决定在此处进行基地的建设,基地负责人与项目60之中的原始人类进行了友好沟通,达成了合作协议:“炎黄”后人将以“炎黄”为小组代号,成为西山基地最重要的应急部队之一,承担有关于“炎黄”血脉项目的控制任务。 “这是华夏文明在地球上存在五千年的最好见证,也是华夏文明未来的存续”——委员③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 2002.9.15 记录员:方凯 (视频影像) 一位身穿白大褂,相貌中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镜头面前,他简单调试着摄像头,然后后退到合适的位置清了清嗓子。 “我是专员方凯,今天是燕山墟勘探与整理任务的第62天,记录开始。” 方凯专员离开了镜头,片刻之后,手捧着一件雕塑碎片出现在镜头前。 “这是第510片雕塑碎片,我开始对它进行清理。” 方凯用刷子,将石质雕塑上面的风化层小心翼翼地刷掉,然后用另一把刷子将一种液体均匀地涂在雕塑上,那颗雕塑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人头,在这个潮湿的环境中变得脆弱不堪。 视频快进,方凯专员重复进行了对三件雕塑碎片的初步保护工作。 时间过去了大概一个小时。 “什么?”方凯忽然回头看向燕山墟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视频中传出微弱的呼叫声:“快跑!” “怎么了?!”方凯放下手里的雕塑碎片,回头望去,面色惊恐,连连后退。 “快叫应急小组!”方凯大喊。 “嗤——” 镜头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类似动物鸣叫,紧接着,一只白色的巨大四足生物出现在镜头上方,那生物模样类似赤狐,但通体白色且头上长着一对鹿角,可以确定不是目前已知的任何地球生物。 该生物悬浮在半空之中,脚下并没有出现任何支撑物,仿佛是凭空而立。 那生物发出像刚才一样的嚎叫声,随着该生物发出嚎叫,方凯身后的中央雕塑出现异常,雕塑顶部冒火,底座部分向四周周期散射出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 在画面的最后,中央雕像上的两尊人形雕像略微出现移动,然后,镜头画面出现剪辑痕迹,专员方凯倒在地上,画面中止。 ②控制记录 2003.7.7 记录员:K000084(口述)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一些赤手空拳的人去接触那只怪物! 项目55,对吧,你是这么叫它的,真该死啊,你知道我前面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被撕碎了,被活生生撕碎了!我甚至没能看清那家伙长什么样子……我那几个好兄弟,在那怪物面前,就像他妈的几块果冻一样! 不过还好,我活下来了,还能给你们讲讲当时发生的事情。 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在这之前,你们已经送了十个人进去送死,就在我 第39章 我弄丢了一个朋友,失去了一个朋友 “炎黄?是我想的那个炎黄吗?” “对,就是传说中的那两个人。” “真的存在?” 老程摊了摊手,那表情仿佛在说:“赤裸裸地证据就摆在你眼前,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些原始人足足有四五十个,将基地的人们围在中央,我们人挤着人,互相依靠着,很多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劲,这里面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未曾来过这里,少数的一些资深专员和干员们也没有表现得多么镇定。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进入E区,就代表着事态正在朝着难以预估的方向发展。 很快,更多杂乱无章的声响从高空传来,那些不间断的声音中混杂着水滴声、金属摩擦的声音、野兽的怒吼以及微弱的人类的哀嚎。 那些声音揉在一起,像是一团面饼被人不断地往下抛砸,一点零星的动静都会刺激到每个人的神经。 包括我。 那种声音,实在令我不好受。 胃里直犯恶心,比第一次的反应更加剧烈。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身心上的折磨,我感觉浑身的气力正在快速地流失,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在重压之下苦苦支撑着。 “或许可以……” 我心中一沉,让自己的精神冷静下来,然后朝着天空伸出了右手。 有人注意到我的动作,他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看向我。 “那家伙在干什么?” “那人好像是上上个月刚来的干员。” “我知道,他已经是预备专员了。” 人群中传出零星的议论声。 紧接着是一声凛冽的鹰啸,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 一个闪烁的白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我飞来。 没错,那是独属于我的,项目。 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得意的感觉。 在众人的低呼声中,骨笛从天而降,空气穿过它的空腔发出逼真的鹰啸,令每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骨笛乖巧地落在我的手中,羽毛微颤,看来那种飞翔的感觉,很合它的胃口。 “呦。”老程惊奇地看着我手里的物件,“有一阵子没见着了。” 我双手轻轻捏住骨笛,跟着脑海中的记忆,缓缓地从嘴中送出平缓的气流,悠扬的笛音也从骨笛的空腔中传出。 我甚至能听见每个人长出一口气的那种释怀。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冷静了下来。 我仍旧将笛音停在最后一个音节前,我不敢吹完那篇乐章,总是有代价的,我暂时可不想冒这个险。 “这小玩意儿还有这种功能了?”老程的眼神更加惊讶了,周围的一众干员们也都议论纷纷,他们看我的目光也从之前的平淡变为了敬重。 说实话,这种感觉倒是不错。 “之前我也不知道,但……” 我刚想把那些关于神灵的事情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却又卡住了,就像是吃着吃着饭,一口饭没咽下去噎住的那种感觉,让我的横膈膜一阵痉挛。 “唔……” “好吧。”老程笑道,“还是老样子。” 我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很多人好奇地围了上来,盯着我手里的骨笛仔细看着。 “这就是之前在落鹰山的那个项目吗?” “人家能升上预备专员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时,一声沉重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何人在奏乐?” 一个高大的原始人出现,巨大的身影很有压迫感。 人群让开,他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伸出了手。 “我从那笛音中听出了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声音。”他沉声说道,并朝我伸出了手。 “?” “可否让我过一眼?”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尴尬地笑了笑,“这柄骨笛,似乎只能由我持有。” “无妨。” 他说道,面容和善但威严无比,我将信将疑,把骨笛递了出去。 我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一幕了——骨笛毫无疑问地会穿过面前这位原始人的手掌,向下落去,然后在即将触及到地面的时候,再次飞回到我的手里。 “接好了。”我说道,松开骨笛。 骨笛落在了原始人的手心里。 他掂着骨笛,在手心里摩挲了一番,又放在眼前观察着。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震撼,有关骨笛的这个特性,我找到宋以沐和老程尝试过,结果发现,大概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触碰到骨笛。 但是眼前神秘的原始人,却轻松地接住了我递出去的骨笛。 “诶?” “啊?” 我和原始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惊叹声,不过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这件造物,果真不属于此世间。”他沉声说道,随即转过身去,面向了正中央的那一尊雕像。 “始祖在上,请为后人指点迷津。”他没有丝毫预兆地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将骨笛托举起来,似乎要展示给面前那一尊雕像看。 说不定是他们流传下来的习俗…… 我心中这么想着,可面前的雕像,却出现了异动。 那双臂擎天的巨人,脑后浮现金色的光芒,那单手托瓶的古者,瓶中仙草泛出了绿光。 奇妙的两束光芒向着着四周扩散,一直向上,延伸至穹顶之中,甚至一度盖过了那仍在异动的诡异黑影。 突如其来的异象,让E区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朝着中心的那个雕塑。 “师父?” 我发觉老程也跪在地上,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为所动,他们低着头,不敢与那雕塑直视。 老程也没有作出要将我的脑袋摁下来的动作。 仿佛是那雕塑迫使人们跪拜,他们并非出于自主。 场景,随着金色与绿色光芒的消退而变得黯淡,光芒熄灭了,先是高空的探照灯, 第40章 一切安好 “妈的!妈的!”老程连声骂道,用力拍着墙壁。 “宋以沐?” 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她。 诶?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死了? 面无血色,毫无生机,血液在她手腕上凝固。 她确确实实是死了,割腕自杀。 “宋以沐。”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呼唤着她的名字,“喂。” 我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变得冰冷,我眼中不断回放那个夜晚,在狭小的车厢里面,目睹一个生命的消逝。 这次,是另一个,另一个重要的人,有多重要呢? 我不清楚。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回头看向老程,眼中没有任何惊慌,也没有任何疑惑,我只是不相信,我不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老程靠着门框,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他表情严肃,咬合肌用力地绷紧。 片刻,他收好了手机,朝着我走过来。 “把她抬走。”老程低声说道。 “啊?” “搭把手。”老程来到宋以沐脑袋那边,俯下身子,勾住她的腋下,将她的上半身抬了起来,然后晃了晃脑袋,示意我去抬她的脚。 我愣了一下,没有过问,抓住宋以沐的脚踝,和老程一起,将她抬离了地面。 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白大褂滴了一路。 我和老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房间的深处走去,我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诡异装潢。 地面、天花板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覆盖,那东西灰色中泛白,踩上去有明显的摩擦感。 可我看着宋以沐紧闭的双眼,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无法过多思考。 我们在房间中走了很久,直到面前出现了台阶,台阶并不是房间本身的布置,更像是那些灰白相间的坚硬物质垒砌而成。 “把她放在这儿。” 老程轻声说道,将宋以沐的上半身抬起来,把她安置在一个类似座椅的东西上面。 一直环绕在房间里面的灰尘终于在这一刻消散——我得以看清楚整个房间的全貌。 一间被森森白骨包裹的密室,密室的正中央是一条百米长的甬道,甬道两边伫立着一堆堆骨冢。 这仿佛是一座宫殿,在一场无情大火中毁于一旦,而宫殿其中的所有,装潢、地摊、士兵、佣人,在一瞬间化为了白骨,并定格在这里。 当然,宫殿的主人,也死在了这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骷髅,他身上穿着用白骨连接的皇袍,以及白骨铸造的王冠,他没有崇高的权杖,王冠上也没有精致的宝石,像一个在中世纪随时等候毁灭的小王。 那面无表情的王,却是那么悲伤。 他敞开胸怀,他的手上有16根手指,像是河中细柳,将宋以沐娇小的躯体拢在怀中。 “这是……” 我感到惊诧,这用白骨堆积的宫殿,令我心生畏惧。 “项目338,死王。”老程说道,声音冰冷,他不舍地松开了手中的宋以沐,退到台阶下面。 这就是当年制造巨大危害的项目,死王。 我看着面前的骷髅,干咽了一下。 “下来,为知。” 老程招呼我,我回头最后看了宋以沐一眼,走下台阶,然后跟着老程退出了房间。 “师父……”我声音颤抖,“宋,宋以沐,能救活她吗?” 老程看着我,他眼神飘忽,右手在腰间攥拳,又松开,然后说道:“能,能救活,但可能性不大。” “能救活?!”我喊了出来,“宋以沐,还能活?” 老程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在这等着。”老程说道,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紧闭的大门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以沐,能救活……这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感觉到身体的无力,双腿一软。靠着门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呼……呼…… 我喘着气,心口很郁闷,很委屈,差点哭出来。 …… 良久,老程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控制人员,另有三名红箭成员拿着枪跟在最后。 “师父。”我看到老程回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能看得出来,老程眼中闪烁,闪着泪光,然后他背过脸去,用袖子擦了擦。 “开始吧。” 他对那三名红箭成员说道。 随后,他们带着那三名控制人员来到了门前,老程打开了大门。 红箭把三名控制人员推入其中,他们不停乞求着红箭、老程还有我,仿佛面前就是死亡的深渊,那漆黑的暗室,即将夺走他们的性命。 门关上了,隔绝了他们的声音,也隔断了他们的希望。 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也不想再去问老程。 “他们,会死吧。” “嗯。” “他们死了,宋以沐就能活?” “不知道。” 此刻站在门前沉默的两人,不是两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更像是两个,在杀了人之后,讨论该如何洗脱罪名的刽子手。 我们确确实实在杀人。 难道那三个控制人员的性命,跟宋以沐的性命相比起来,无足轻重吗? 不是的,显然不是。 只不过我们避之不谈而已。 在门前站了良久。 老程抬手看了看表,沉默着,用磁卡刷开大门。 身后的红箭立刻警觉,提枪突入。 大团大团的浓烟从房间中钻出,呛的人心发慌,紧接着,一股燃烧的气味进入鼻腔,更加难受。 老程按捺不住,撩开腿冲了进去,我挥手扇开面前的烟雾,虽然没什么大用,可也鼓起勇气朝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面前冲了过去。 我硬着头皮往里面走,我和老程前后脚进去了,但我完全看不见他,我只能闭着眼用袖子挡住口鼻,往前走去。 这里面仍然 第41章 诉说,聆听,与争吵 “嘶——” 护士把针头从黄冠的屁股蛋子上拔了出来,黄冠艰难地转过身,吸了几口气。 “这玩意儿真疼啊。” 他笑了笑。 我坐在床边,也笑了笑,心里如释重负,看见黄冠这依旧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如今,宋以沐奇迹般地起死回生,黄冠也安然无恙,我心中浮现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怎么?刚才吓着了?”黄冠凑过脸来问道,露出坏笑。 “去一边去。” “来,看看哥,光荣负伤。”黄冠侧着身子,撩起病服,露出了腹部的伤口,伤口在他的右侧腹部,纱布上面还有渗过来的血迹。 “要是这伤口再往中间偏一点点,你就见不到兄弟我了。” “真命大。” “命大?”黄冠有些骄傲地说道,“哥们这叫命硬!” “小时候爬树,从十米高的树上摔下来,一声不吭,手里的鸟蛋都没破;往配电箱上爬,被高压电电了,麻了两天啥事儿没有;还有,我下河游泳……” 黄冠唠唠叨叨地说着,尽管其中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他瞎编的。 “你兄弟我就是命硬。”黄冠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好,你命硬。”我无奈地敷衍着他。 “别不信呐。”黄冠重新躺好,把手枕在脑袋下面。 他就这么躺着,陷入了沉默,我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就那么干坐着。 良久,黄冠终于再次开口了。 “我可能要升职。” “升职?” “对,盲网要提拔我做队长。” “就是拿着眼玉的那个人?” “不,那是总指挥,我升职去当小队队长,一个小队十个人。” “那挺好的呀。”我说道,“恭喜。” “谢了。”黄冠说道,“我们,盲网,这次死了不少人,过一阵子要再从红箭里面挑些人入队。” “是吗。”我沉默了,气氛再一次变得很低沉。 “为知。” “啊?” “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愿意听听吗?” 黄冠看着天花板,这北方的粗壮汉子,眼中竟有些惆怅,心事重重。 “说说吧。” ------------------------------------- 项目445,砚池,是基地里面出现危害最频繁的项目之一。 砚池出现异常的时候,正好是我从地球2537里面逃出来,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从那时开始,红箭就已经派人前去控制。 起初,黄冠说,起初砚池中出现的是比较常见的衍生物——一种类似于鱼人的黑色生物,他们用长矛进行攻击,在红箭的火力面前基本上不堪一击,而且士兵们身上的防护服,也能很好地将他们与那些黑色液体隔绝开。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砚池爆发危害现象是周期性的,负责的专员也制作了稳定的时间表,只需要提前派人进行控制,就可以有效规避风险扩散。 但这一次,事态逐渐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鱼人不断从砚池中出现,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参与火力压制的红箭成员也来来回回换了三组。 紧接着,另一种衍生物也突破了砚池。 那是一种黑色的藤条,藤蔓的一端连接着一个类似鳄鱼头颅的咬合器官,这种怪物有过出现记录,不容易应对,于是基地不得不开启收容房间的四台自律脉冲机枪进行压制,并派遣红箭精英小队进入其中进行机动应对。 这些藤条怪物被有效地压制在砚池周边,无法继续扩散。 但随后。 黄冠叹了口气。 “从砚池里面站起来了一个人。” 一个黑色的人形衍生物突然出现在砚池正中央,双脚站在池水水面上。 脉冲武器对那个怪物没有丝毫作用,而派遣的红箭小组,瞬间失去了战斗意志,被那个人型怪物“同化”。竟然 那些黑色的液体洞穿了防护服,将士兵们同化成诡异的黑色怪物,并朝着其余红箭成员发起攻击。 红箭在短时间内损失惨重,只能派遣盲网应急小队进入控制。 至此,砚池的衍生物在B4-B7区域产生了无视空间的精神影响,该区域的人员精神阈值在120秒内下降至60以下,并出现不同程度的幻觉。 180秒后,出现控制区域外死亡事件。 事态升级,基地做出撤离决定,将全部人员撤离至E区避难,有效缓解危害。 “那个东西,能够控制人心。”黄冠说道,“听战友们说,他们能在砚池中看见自己最恐惧的事情,他们放弃攻击欲望,是出于绝望。” 盲网在眼玉的支撑下,坚持了两个小时。 120分钟之后,进入控制区域的盲网成员,精神阈值下降到80上下。 这是在眼玉保护的情况下,实际精神阈值比这更糟。 150分钟,自律机炮停止运转,盲网成员不得不分散火力应对更多的怪物,同时还要承受人性衍生物的精神压迫。 随后,眼玉失效。 这是自眼玉投入使用之后第一次失效情况,直接导致了6名盲网成员牺牲。 “他们几个,是冲在最前面的老兵。” “他们愣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枪朝着自己的脑门开枪了。” “他们不愿意变成那些黑色的怪物,更不愿意伤害自己人,于是他们自杀了——用最后的理智。” 150分钟后,盲网全体成员精神阈值下降到40以下,并出现极端幻觉和自残行为。 4人牺牲。 “你要知道,能进入盲网的,都是意志及其坚定的人。”黄冠继续说着,语气冰冷,“但是,意志坚定,在极端的精神折磨面前,却是一种酷刑。” “……” 第42章 无言的石碑与塞壬的歌喉 事情告一段落。 这天后来,老程在办公室一直没个好脸色,我更是不敢多问,黄冠的事情也没有找到机会跟老程说,气氛就这样僵着,一直到下班的时刻,他才叹着气离开。 似乎是掐住了老程离开的时刻,宋以沐敲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找师父吗?他刚走。” “不。”宋以沐摇了摇头说,“我就是看着他走才过来找你。” “找我吗?”我有些惊讶。 “送我去个地方。” 我鬼使神差地坐进副驾驶,按照宋以沐指的路走。 我们在一间花店前面停下,她走进去,买了一束白花。 “你也买一束吧。”她忽然提议道。 “我?我对花花草草之类的不是很上心。” “挑一挑吧,总有你喜欢的。” 宋以沐把买好的花放在店里,自己去隔壁的小卖部买了些东西。 那些名贵的花,热闹地摆在我的眼前,很多花我都叫不出名字。 “硬要我选一束……”我摇了摇头,在架子前踱步。 “先生喜欢哪种花?我帮您包起来。”花店老板是一位中年女人,她柔声和气地询问着。 我站在那些花朵前,一时拿不定主意,每一朵花都很好看,但也都差不多。 “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有,在这边。”老板将我领到店铺更深处的架子前,这里的花比较单调、素雅,看着没那么热闹。 倒也心静。 我站在架子前,装模做样端详了一番,心想等宋以沐回来就离开好了,用不着买花。 “先生是宋小姐的男朋友吗?”老板站在我身后,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地说道。 我浑身一哆嗦。 “不,不是。” “哦,不好意思。”老板笑了笑说,“宋小姐是我的常客,她经常来买花祭奠她的父亲,不过,很长时间是一个人,今天看你和她一起,倒觉得有些般配。” “哈哈。”我挠了挠头,觉得脸上有些烧。 不过,宋以沐来买花,原来是去祭奠父亲的。 想到这里,我便觉得,应当买一束花,聊表心意。 “好了没?” 宋以沐回来了,站在门外,看着别处,双手插兜,站在那里摇晃着。 “好了。” 我从花瓶中抽出一支白色的菊花。 “这个,多少钱?” “拿去吧,送你们了。”老板笑了笑,挥了挥手,送别了我和宋以沐。 …… “对,右拐上山……不对不对,前面那个口……呃,好像是刚才那个。” 宋以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给我指路。 话说,她不是经常来吗? 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猜出了我的心思。 “哎呀,这边的路,我就算来上几千次也记不住的。” 顺着一条水泥小路上了山,往山上开了一公里左右,面前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墓园。 “西山。”我抬头看了看建筑最上面的字迹。 “对,西山墓园,没错了。”宋以沐点了点头,推开车门,站在空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里了?” “嗯。” 宋以沐径直走进了墓园,门口的保安没有管。 她在一排排石碑之中穿梭,眼睛盯住了不远处的一块石碑,然后坚定地走过去。 “爸,我来看您了。”宋以沐来到石碑前,把石碑边上的石瓶中干枯的花枝捡了出来,然后把那束白花放好。 那石碑上写着两个字:宋煜。 是宋以沐的父亲,并未寻到尸骨,也没有确认死亡;基地为他立了个生碑,虽然不吉利,但对于宋以沐来说,算是个寄托。 能看见,石碑上除了宋煜的名字,没有过多的介绍,大多数的石碑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爸,我今天去找你了,没看见你,但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对吧。”宋以沐蹲了下去,细声细语地对着冰冷的石头说着悄悄话,完全不在意我是否还在场。 “你可是基地最厉害的专员,当年多少意外,都被你控制住了,这点小事儿,肯定不在话下吧。” 我退后了一步,抬起头,凝望着肃穆的墓园,石碑林立,我知道这里面埋葬的大多数都是基地的烈士。 可还有一位因我而死的姑娘。 我想找一找她,于是我在石碑之间穿梭,找她的名字。 曾在死亡确认单上有着一面之缘的名字。 我在一块石碑前停下,很巧,就在宋以沐父亲的另一边。 我把手里的白色菊花插在空无一物的石瓶中,然后呆立,听着宋以沐的声音。 “今天,我跟程叔吵架了,我道过歉了,我知道如果你在,你也会骂我。”宋以沐摸了摸鼻尖,“你说,我为了找你,已经做了好多不符合规定的事儿,都是程叔帮我压了下来,我是不是,不配当专员啊。” 石碑不会说话。 “我一毕业就来基地了,只是为了找你……” 宋以沐低下头,不再说话了,用手扒拉着地上落叶。 良久,她站了起来,左手离开了衣兜,攥着一包煊赫门。 不过她似乎并不熟悉怎么打开这样一包“男人”的物件。 她抬起头看着我,伸出手把香烟递了过来。 “平常都是从程叔那儿要几根……帮我开一下。” 我接过香烟,拆开塑封,抽出一根放在宋以沐手里。 “再拿几根,我爸平常一次要抽个不停。” 宋以沐要了三根香烟,拿在手里,从兜里翻出一枚翻盖打火机。 呲—— 呲—— 呲—— …… 宋以沐手指擦动磨砂轮,连着打了十来次,都打不着火,干往外冒火星子。 “别着急……慢慢来。”我伸出手,想要帮她点燃打火机。 她似乎没有听到,仍旧蹲在那里尝试着打火。 呲 第43章 图灵密码 “找钥匙?什么钥匙?” “别问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云落转身在书柜面前翻找起来。 我从书架的一端探出头去,面前是狭长的走廊。 “钥匙是在某本书里吗?” “不清楚。”云落快速翻开一本书,又将它合上,“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我在一列列书架前奔走,回应道:“你找了几千年都没有找到,我就能找到吗?” “思路有限,说不定你能找到更快捷的办法。” “钥匙,有什么用?” “……”云落没有应答。 我只好把全部心思放在眼前的书架上。 这里是整个图书馆的一角,一共30张书架,每个书架上有7行书格,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类别的书籍,足足有几万本。 要是一本一本地把这里面的书全部翻完,很不现实。 “A……B……”我一边看着书架上的标号,一边往更深处走,没错,前26张书架,对应26个英文字母。 我退了回来站在A书架的边缘,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看向书架的尽头,将每一列书架的一部分收入眼中。 一头雾水。 不过,书架尽头的墙壁上,一幅挂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快步走过去。 挂画上画着一个宏伟的建筑,是19世纪美国建筑风格,偏向欧洲的典雅,又带着美国激进的现代主义。 “普林斯顿。” 我看着挂画最后的标注,若有所思。 我从Z慢慢走回到A,“普林斯顿大学,为什么‘钥匙’要藏在这里?” “这里是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吗?”我问云落,云落却摇了摇头,给了我一个惊人的回答。 “不知道,从没听说过这个大学。” “地球2537,竟然没有普林斯顿吗?” “没有。” 关键点。 普林斯顿大学,绝对是关键突破口,在之前的经历中,现实世界的大部分地标建筑,都能在地球2537里面找到,可唯独这所知名的大学,却没有。 可是,就算我知道了普林斯顿大学,是寻找钥匙的关键,又能怎么样? 我对普林斯顿不甚了解,最多在电影里面觉得它眼熟。 “普林斯顿,都有哪些名人?” 我绞尽脑汁,但似乎除了那几个美国总统和零星几个诺贝尔得主,再也想不到了。 我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却忽然看见更外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人像。 “图灵?” 那第一幅挂画上的年轻人,是曾经在普林斯顿大学进修的图灵,也正是在普林斯顿,他提出了图灵机的设想,为计算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可,我为什么会一眼就看到他? 不管了,总之,有了个思路,我就接着往下想。 我移动脚步,书架逐渐在我的眼前并拢,每一张书架的第一竖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面。 我看了半分钟,猛然发现,书架第一列的七本书,似乎有某种规律。 从上到下,依次是:“长,短,短,短,短,短,长。” 这是A书架。 我立刻看向B书架。 “长、短、短、短、短、长、短。” “C……长、短、短、短、短、长、长。” 如果把高的书看作1,矮的书看作0。 那A就是1000001,B是1000010,C是1000011。 “二进制!”我心中一惊,“图灵……这之间果然是有联系的。” 既然图灵是计算机之父,那么,二进制出现在这座图书馆里,也就说得通了。 “我得把这个东西记下来。”我心里想着。 “云落。” “什么事?” “给我一支笔。” 云落合上书,递来一支笔放到我手里。 我蹲在她身边,随便打开一本书,在扉页上记下了刚刚看见的二进制数列。 A,1000001 B,1000010 C,1000011 D,1000100 我站起身,拿着书和笔,在书架外侧快速地记录起来。 “E……1000101……” 我记下了全部26个英文字母所代表的二进制数列。 “这是什么?密码?”云落出现在我身后好奇地问道。 “二进制,你不知道?”我惊奇地看着她,作为研究出这台巨大量子计算机的人物,她竟然不知道二进制,我可是文科生啊,光是看着这一串串数字,手心就已经出汗了! “二进制,逢二进一的计数方法……放在电子阵列计算机上或许有效。”云落耸了耸肩,“但是支撑量子计算机运行的量子客体具有波粒二象性,虽然波和粒子也可以狭义看作是1和0,但他们在运动过程中有几率幅……” “停。”我额头冒出冷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看着书页上那一串数列,一个合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怪不得你们花了这么久都解不出来,原来在你这个时代,人们已经抛弃了二进制数列。” “二进制是一种很古老的机器语言了。”云落点了点头,她说:“但豆豆的运行逻辑,似乎和这种基本数列一致,也就是说,当初制造豆豆的人,用二进制,创造出了这个巨大的保险箱。” “再严密的保险箱也有破解的办法.” “可是,我找不到开锁的地方。”云落摇了摇头,就算有了英文字母的二进制对照,没有密码,破解,便无从谈起。 只有密钥,没有密码。 愣神的时候,书架之间传出一些响动,随即有回归平静。 “怎么了?”我以为是清道夫找来,急忙警惕着周围。 “五分钟。”云落说道,“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过了五分钟。” “什么意思。” “每过五分钟,书 第44章 炸弹Bombe 我一路在外环疾驰,宋以沐神情严肃地盯着面前的道路。 “开,开慢点。” “这很快嘛?”我看了看速度表,才80多。 “我很少开这么快。”宋以沐声音响亮了吞了口口水。 “我说,这么好的跑车在你手里真是糟蹋了。”我摸着方向盘,爱不释手,“等以后赚钱了,我也得买一台。” “看,看路,求你。” “……” 几分钟后,宋以沐指挥我把车在路边停下,这里是一片别墅区,在整个北京市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地段。 我看着眼前一栋栋整洁的别墅,心中忐忑,从里面随便找一间豪宅,放在一个普通的河北家庭上,至少要掏空十代人的积蓄。 有的东西,出生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和宋以沐走进小区,来到一栋精致的别墅面前。 “滋——”宋以沐摁动了门把手上的按钮。 “来了。” 从屋里传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 “这人你可能见过。” “我可能见过?” 等待开门的时候,宋以沐的一番话却让我有些惊讶,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从哪儿去见一个陌生人啊? 可当门打开的时候,面前出现的男人,却让我尴尬不已。 “哦,小宋,还有……李为知?好久不见。” 明明刚见过。 别墅的主人是李恒宇。 听他说,他是自己装修的别墅,不同于印象中事业有成、有点小钱的中年男人,李恒宇家的客厅当中,摆放的不是昂贵华丽的茶桌,而是一台巨大的全息投影仪。 2012年呀,正常人哪见过这种东西! 我的目光立刻被那台繁琐复杂的机器吸引了。 “坐,等我去……”李恒宇转身刚走两步,回头问道,“喝什么?果汁?可乐?” “果汁吧。” “白水。” 整个别墅内部设计的井井有条,不像是温馨的家,而像是像是高知分子的私人实验室,大量的黑白色块组成了主色调,楼梯是镂空设计,和同样镂空的玄关连成一体,显得整个空间很有层次感。 正四处观望着,李恒宇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汗衫、脚踩一双塑料拖鞋,一点没有架子,坐在餐桌对面,笑着看着我俩。 他把一杯橙汁递到我面前。 “随意一些哈。”李恒宇说道,随后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 “李叔,你俩之前认识?”宋以沐问着我俩。 “啊,刚才还见了一面。”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去豆豆那里之前,找李老师请教了些问题。” “小李啊,你那么客气,叫我李叔,你叫我李哥都行啊。” “那,李叔。” “哦,原来刚见面不久啊。”宋以沐看了我一眼。 “说吧小李、小宋,找我有什么事儿?” 宋以沐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来找个东西。” “我家里有啥有用的拿呗。”李恒宇指了指身边各种机械,“那边有个高能分子运动模型别拿啊,我还没用完。” “不是,李叔。”宋以沐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你先听我说完!” “那要找啥?” “Bombe”宋以沐嘴里吐出一个外文单词。 “你要那东西干嘛?!”李恒宇凑近身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问道。 “喏。”她指了指我,“他要破解个密码,要用到炸弹机。” “是2537里面的东西吗?”李恒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不敢说不是。 “能不能找到。” “能。”李恒宇说道,“我之前在清华课余时间自学密码学的时候,随手造了一台出来,要是想找,应该能在库房里面找到。” “参数?” “跟图老爷子那台一模一样。” “太好了。”宋以沐看起来倒是很上心,她那样子看起来比我更加兴奋。 “那我们赶快去找找!” “嘘!”李恒宇忽然比了个手势,眉头拧成一团。 “?” 我看着李恒宇怪异的表现,感到困惑。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历喝。 “李恒宇,我不是叫你别再打库房的主意了吗?!”是个成熟的女性声音。 “完。”李恒宇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然后匆忙站起身来。 “说了你几百遍还是不听?能耐了你!出息了你!”来者极为刁蛮,一头卷曲的短发顶在头上,凶狠的目光透过宽大的玻璃镜片刺在李恒宇的身上。 “师娘。”宋以沐也站起身来,跟这位从楼上缓缓走下的成熟女人打着招呼。 “呦,小宋!”女人看见宋以沐,立刻小跑过来,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近来可好呀? 工作累不累呀? 老程还使唤你不? 老李工作没犯错吧? …… 一连串几个问题啪啪啪甩了出来,问得宋以沐也是一脸黑线。 “挺好,都挺好的,我们还有事情,就不打扰师娘了。” 宋以沐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上,立刻逃跑! 我前脚刚要动,就被女人叫住了。 “站住!”她脸色一怒,我心脏提到嗓子眼。 可她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喜笑颜开。 “你是小宋的男朋友吧!”阿姨笑容很灿烂,我和宋以沐脸上的黑线也很灿烂。 “不是!”宋以沐夺过阿姨的手,抓在自己掌心。 “阿姨,这是我同事,新人,我带带他。” 阿姨看向了我。 我也点了点头,寒暄了两句招呼。 “小伙子哪里人啊?” “海滨的。” “呦,海滨好哇,适合养老,我俩以后就准备去那儿买个房了。” “好好好,挺好。”我点头哈腰地附和着。 “大学在哪里上的呀?” 第45章 家宴 按照约定,我和宋以沐在周六的下午,来到老程的家里。 宋以沐先到的,她在老程家楼下转悠,看样子有点纠结。 “怎么才来?” 她看见我从小区门口出现,像看到救兵一样。 “你怎么不先上去?” “嗯……一起上去吧。” 宋以沐手上拿着一袋礼品,要给老程,看样子,她为了道歉,做足了准备。 “师父不会计较的,快上去吧。”我催促道。 她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入电梯。 电梯慢慢往上升,宋以沐的表现也变得愈发局促,看得出来,她很不想见到老程,倒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自责。 “我以前没见过他那么生气。”宋以沐轻声问道,“你说,程叔要是不肯原谅我,我是不是还得给他跪下?” “切。”我笑着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跪,要是一跪就能认错,早就中日友好了。” 我打趣道,试图缓解尴尬。 可宋以沐也只能苦笑两声。 气氛更尴尬了。 “你和师父相处的时间比我要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安慰道,“态度诚恳一点,好好道个歉,师父应该不会计较的。” “好吧。” 她咬了咬嘴唇,手里礼品盒的绑带快被她攥成一根细线。 看得出来,她确实很紧张。 电梯停在5楼。 宋以沐来到一扇防盗门前,鼓足勇气,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 屋子的隔音并不好,抽油烟机的声响从里面传出来。 “莹莹,开门!” 能听见老程扯着嗓子在喊。 片刻之后,门开了,面前站着一位很文静的女孩,短发齐肩,很明显的学生气。 “莹莹!” “沐沐姐!”莹莹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她忽然扑进宋以沐的怀中。 宋以沐也笑着,摸了摸莹莹的头。 “沐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呀?”莹莹在宋以沐的怀中抬起头,一对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我。 “哥哥。”她这样叫我,表现地很拘谨。 “你好。”我尽量显得不那么板正,希望能给老程的女儿一个好印象,毕竟她也是准大学生,不是那种好哄的小女孩。 莹莹热情地拉着我们进来。 我得以第一次来到老程的家中做客。 这是一间80多平的老旧住宅,按照老程的说法,这是他为了方便女儿高考,买的学区房。 过不了几天就要搬回去。 虽然房间布局和采光都颇有一种“古董”的感觉,但却十分温馨。 老程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莹莹和宋以沐坐在沙发上聊天,宋以沐的眼睛一直往厨房飘,看得出来,她很想跟老程说说话。 “师父。”我进入厨房,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来了,为知。”老程在灶台前,活脱脱一个家庭煮夫。 “我帮你。” 我带上围裙,帮老程打着下手,他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一直火热地忙活到饭菜做好,所有人坐上饭桌。 桌上摆着还算丰盛的家宴,虽比不上饭店酒楼,但也多了一份情思在其中。 晚餐的气氛很温馨。 莹莹是个健谈的少女,有了她在场,即便那对坐的两人有再多的心思,也不会过分纠结。 可宋以沐一直憋着的那些话,总还是要说出来的。 能看得出来,她对晚饭、或是莹莹的话题,都不太上心,她不时看着老程,等老程将视线移过来的时候,却又躲闪。 她的表现太过明显。 “小宋。”老程冷不丁地叫住她。 “当啷——” 宋以沐的筷子都掉在地上。 “唉……吃饭,饭菜都凉了,也没见你动几口。”老程对那天的矛盾只字不提。 “好。”宋以沐点了点头,老程起身去厨房重新拿了一双筷子,放在宋以沐手中。 “先吃饭,吃饱饭,心里才踏实。”老程笑了笑。 “沐沐姐。”莹莹关心地问道,“有什么事儿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宋以沐笑着摇了摇头,架起一片扣肉放在莹莹的碗里,“莹莹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对,你还没跟你沐沐姐说你高考考的怎么样呢。” 老程提了一嘴。 莹莹嫌弃地看着她爸,歪了歪嘴说:“非得现在说吗?” “说说吧。”宋以沐双手叠在一起,将下巴放在上面,凑近了说道。 “还没个着落呢,沐沐姐别问了。” “那你志愿报的哪里呀?” “北大。” “什么专业?” “物理。” “物理?!”宋以沐故作惊讶地说道,声音滑稽。 “哎呀,沐沐姐,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啦。”莹莹红着脸,把筷子放在桌上。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物理呀?” “谁叫,谁叫沐沐姐大学也学的物理嘛。” “跟我有什么关系?”宋以沐苦笑着问道。 “因为,沐沐姐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 宋以沐面露喜色,说道:“你咋这招人喜欢呢?” 宋以沐和莹莹笑了起来。 老程却不合时宜地掺了一嘴:“正好,莹莹,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就请教你沐沐姐啊。” 莹莹听了这话,脸上毫不掩饰地嫌弃起来。 “我吃饱了,先回屋了,大哥,还有沐沐姐,你们先吃啊。” 我笑着点点头。 “啧。”老程眉头一皱,可莹莹已经一溜烟跑进屋里了,他的眉头只好无可奈何地舒展。 “这孩子,说她两句又这样。”老程笑了笑,“随她去吧,高考前累成那样,该放松放松。” “莹莹这么懂事儿,少说人家。”宋以沐意外地接过了话茬,“不过, 第46章 等待尘埃落定的时刻到来 老程把我叫到阳台。 他忽然换了个神色,瞬间止住悲伤的情绪。 “手机关机,说点事情。” 我心中一顿,心跳加快,这场景,和最开始那天在爆肚店里的情景一样。 我立刻关掉手机,严肃地看着他。 “走到哪一步了?” 我干咽了一下,说道:“找到钥匙了,需要破解密码。” “密码?好弄吗?” “我和宋师姐找到李恒宇老师,借了一台机器。” “能尽快破译就好。”老程手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思忖片刻,继续说道:“云落那边如何?” “要拿到她仅有的权限,可能有些困难。” “不是拿,叫合作。” “嗯,合作。” “她的剩余权限,怎么样?” “好着呢。不过,真的跟师父你说的那样,权限,会以一种切实的形态存在吗?” “对,就好比……”老程想了想,说道:“就好比象征一个国王权力的东西,一般是个王冠、或者权杖,那么在2537,持有更多算力,也就是更多权限的人,会把自己的权限,幻化成实体,象征着自己的地位。” “那好,按照计划,我会保护云落和权限的安全。” 老程吸了口香烟,再次问道:“小宋那边?” “说了。” “好。” “师父,您为什么不肯让宋师姐参与进来?” “老实说,宋以沐扮演的角色,比你我都要重要。”老程看着餐桌上和莹莹拉着手,委屈地诉着苦的宋以沐,叹了口气,“她是能让豆豆不对我产生怀疑、加深对你和云落的憎恨的最好选择。” “难为宋师姐了。” “……”老程点了点头,悄悄说道:“回头帮我跟她道个歉哈,我不太好意思说。” “没问题。” 我俩对视一笑,老程眼中满是辛酸。 “为知。” “您说。” “成败在此一举了。” “是,我知道。” “这么多天,真是辛苦你了。” “小事儿。” “要是最后,你下不去手,我来。” 我知道他的意思。 “没事,我能下去手。” “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为了消除威胁,会有人牺牲,那毕竟是虚拟世界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明白。”我点了点头,愈发沉重。 沉默良久,我还是把一直以来的疑问说给老程听。 “师父,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能行。”老程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要害怕,为知。” “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完全不是人工智能的对手。” 他忽然冲着前方伸出了夹着香烟的手。 “就像手臂,为知……如果我是豆豆,我能力所及,就仅在我手指能触碰的范围之内;但我们不一样,人类不受机械的制约,有无数种方式传递信息。”老程坚定地说道,“豆豆和2537里面的数字生命一样,都被困在机械的牢笼里面,我们要做的,就是拯救他们。” “哪怕这样的拯救,会毁灭他们?” “这就是你能在基地里面学到的东西。”老程语重心长地说,“有时候毁灭,恰恰是一种拯救。” 这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清除地球2537的原住民,消除豆豆的潜在危害,将那台量子计算机据为己有。 为了对抗一个能够监控全球信息系统,远远超越时代的人工智能,老程早在我入职的那天起,就开启了他的计划。 把我塑造成一个完全“愣头青”的角色,接近2537中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女人;将豆豆的目标转移到我和云落身上。 误以为老程,其实是站在豆豆这一边的人。 最后,抛出宋以沐。 当我把云落的事情告诉给宋以沐的时候,她便成为了一个混沌的因素。 薛定谔的猫。 她可以把事情告诉老程、也可以选择隐瞒。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这足够拖上一段时间,让豆豆无法通过精密计算,预测宋以沐的决定概率。 因为…… “我对不起她。”老程看着宋以沐的背影,老泪纵横。 我们需要一个“死人”。 一个在基地心率检测档案上“死”过一次的人。 基地的系统会自动检测人员的生命体征,确认死亡之后,系统会直接归档,通过特殊方式“重启”的人员,再未经过上报之时。 信息不会更新。 豆豆会害怕。 当然,这些事情的前提,建立在豆豆已经破解了基地的防火墙,并掌握了基地大部分信息的基础上。 这是个冒险的决定。 我曾在基地外面,跟老程大吵了一架。 他工作的时候,没有丝毫感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人。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萌生了一丝恐惧。 他刚刚在饭桌上说的一番话,有多少是真话?又有多少,是在利用?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成为老程信任的人,不会是坏事。 老程,把整个基地的性命,赌在了我的身上。 他很疯狂,并不理智;又或者,他太理智了,以至于我无法理解。 我在整个流程中,演技稍有出错,心跳稍稍加快,我们所做的任何努力,就终将白费。 而最终的目标,则是——清除地球2537的原住民,消除豆豆的潜在危害,将那台量子计算机据为己有。 不,是据为基地所有。 我们得到一台超前于时代的量子计算机,剥夺一百亿人类的生存资格。 我知道,生活在2537里面的数字人类,肯定有……大部分不愿意走向灭亡。 “要是有人不希望自己消失呢?”我问道。 “无关紧要。”老程说,“如果可以,我完全可以用液压机把2537毁掉,然后当作一团烂铁扔进垃圾场,你 第47章 抛弃理性,暴力破解 五天后,是和云落约定的时间。 李恒宇早早地在我的办公室门前等候。 “小李。” 他看见我来了,挥了挥手。 “李叔。” “机器修复好了,跟我去看看吧。” 我跟着李恒宇,一路来到存放项目100的无尘室外面。 “看。”他掀开防水布,一台精密而复古的仪器出现在我的面前,面板重新喷漆了一遍,喷成反光的黑色,顶上是棕色的复合板,颇有一种老式留声机的感觉。 可能对于李恒宇老师来说,这台机器,就像个留声机一样? 我围着那台机器,左看看、右看看。 终于问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这台机器,怎么运转啊?” “等……先插电。”李恒宇比了个“1”然后弯腰捡起一块接线板,把bombe的电源接通。 “滋——” 一种类似老电视机启动的声音从机器的深处传来。 面板上的31盏灯依次亮起。 “这是自检测,稍等。” 李恒宇解释道。 五分钟后,自检测完成。 “其实就是……”他一边摆弄着机器,一边说道,“检测一下线路是否正常,用二次冲程来反馈……算了,说这么多,还是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他拨动了最上方的三个转子。 “比如密文A对应密码C,密文B对应密码D,密文C对应密码E。” 然后启动右侧的拉杆,26个转子齐刷刷地转了起来。 发出“咔、咔”的机械声音,很清脆,也很吵闹。 “这是我个人改进的bombe,要是原版的机器,得运行个把小时。” 片刻之后,结果出来了。 “CDE。”李恒宇说道,“这是最简单的加密方式,运行的很快,没有出错。” 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bombe,仿佛是看着自己逐渐长大的孩子。 就在这会儿,宋以沐也到场了。 “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早上好。”我说道。 她点了点头,目光聚焦在bombe上。 “这是那台机器?!”宋以沐震惊地说。 “对,我改造过的,运行速度翻了五倍。”李恒宇略带骄傲地说道,“还按照原型机的配色重新喷涂了一遍。” “行啊李叔。”宋以沐惊讶地打量着那台机器,“事不宜迟,赶快开始吧。” 我们三人合力把巨大的机器推进无尘室里面,再把下方的轱辘锁住,将bombe固定在地上。 李恒宇把操作方法告诉给了宋以沐,匆匆离开了,看得出来他事情很多。 地球2537的舱门打开,正对着bombe。 一台是来自五百年后的超级量子计算机,另一台是源自二战的密码破译机器。 二者之间,隔着时代剧变。 就像此刻手无寸铁的我们,面对那强大的人工智能。 我可不可以把bombe的出现,看做是人类对人工智能的一场挑战? 我躺在板子上,透过舱门,最后看了bombe一眼,心中暗道:“我可把身家性命放在你这里了,图灵,图老爷子。” 贴片、数据流、墙壁上闪烁的红点、豆豆注视着宋以沐的眼睛。 我闭上双眼,沉入2537。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 “喂,醒醒,李,为,知。” 云落柔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站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我仍在图书馆里。 “五天了。”我说道。 “你很守时嘛。”她笑着说,“有信心解开谜题吗?” “我当然解不开,所以得请个场外援助。”我耸了耸肩,眼前出现宋以沐的文字。 “bombe启动了。随时可以开始。” 云落转身来到时钟面前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研究了一番——时钟每10分钟会更改一次数据,书架每5分钟会更改一次排序,你要怎么做?我可以配合你。” 我把云落的话在复述给宋以沐听。 “这样的话,时钟的数据就是密码,书架的排列就是密钥所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个转子的规则……也就是三个密钥,应该在书架里。”宋以沐回复道,“一个最经典的加密方法,就是错位加密,很有可能书架里的某本书放错了位置,那应该就是密钥,你找找看。” 我随即对云落说:“书架之中可能会有放错的书籍,那应该就是密钥。” “每串密码都有十分钟的时间,我们有三次机会。” “好。” 随着云落的声音落下,时钟响起,秒针开始摆动。 “我去记录摩尔斯密码,你去找密钥。” 我们立刻分头行动。 “我要开始报摩尔斯密码了。” “好。” 我站在时钟边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秒针的尖端,随着秒针的摆动,将摩尔斯密码复述给宋以沐听。 “好,出现循环了。”宋以沐说道,随即立刻给出了密码:“641644722040230” “转成二进制,再转成密文。” “HGSAIOU” 我在之前那本书上记下这串密文。 “云落。”我高声喊道,“密钥找到了吗?” “D区有一本K区的书!” “K,K代表D” “好。” 宋以沐离开控制面板,去调试机器,机器开始运转,但缺少其余的转子,吐出来的数据各种各样,毫不严谨。 “不行,缺少其他密钥,根本解不出来。” 我心中有些焦急,于是立刻前去帮助云落在书海中找了起来。 虽然每本书的侧封上都标注着对应的书架,但就这样在成千上万本书前用肉眼去找,效率太低了。 我瞪大眼睛,在无数个相同字母中企图找出那个不同的字母。 不现实, 第48章 荒诞派 最后的密钥,在宋以沐的操作下输入了bombe中。 第一个转子旋转起来,旋转一格,带动第二个转子,以此类推,直到完成26个字母的一轮循环。 两组转子,得出了两组密码,将这些字母按照第一次的密钥转成二进制,再组合。 得出最后的密码。 “WHAOQJZ?”宋以沐问道,“这也不像是密码呀。” “的确不像。” 我把密码告诉云落,她对此也没有头绪。 难道这其中的某一步出错了? 前功尽弃? 已经没有机会。 我双手紧握,咬着牙看着面前死寂的图书馆。 “不甘心。”我自言自语道,一拳砸在墙上,虚拟世界将痛感模拟的很逼真,砸得手生疼。 秒针还在摆动,它即将无情地走完剩下的时间。 况且那还是一块不准的表,我现在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行刑的死刑犯一样,在那里枯等。 宋以沐也沉默。 云落也沉默。 仅剩的那点希望,最后也变成了死局。 图灵,似乎在这场对弈中已经落败。 “不。”云落忽然说道,“书架已经给出提示了。” “啊?”我震惊地回头看去。 书架没有任何变化。 “你看。”云落手指向最远处的书架,“那里,还剩下四排书架。” 我定睛看去,没错,除去26张字母书架之外,还有4张没有任何标注,也不参与加密的书架矗立在远端。 “师姐。” “我在。” “把刚刚的密码整体向前后移动四位,能得出什么?” “稍等啊。” 片刻。 一行密码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ALESUND” 看起来像是个英文单词。 我照着上面的内容读着,让云落也听到。 “是个地名。” “是个地名。” 宋以沐的文字和云落的话同时出现,我心中松了口气。 “挪威,奥勒松。” …… 云落用自己最后的权限,把我们转移到了奥勒松。 我们站在城市背后的山上,向下看去,两面峡湾环绕,冰冷而静谧的挪威海在港口中舒展,这是一个美丽的北欧小镇,风景如画,令人清爽。 “钥匙,会在这里吗?”我问道。 云落没有回答,环顾四周,嘴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 30分钟的时限结束了。 这也意味这,我们的位置即将,或是已经被豆豆锁定,清道夫很快就会出现。 云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 “我似乎从未来过这里。”她说道,“我对地球的每一处了如指掌,却不知道这里,存在这样一个未曾受过改造的港湾。” 的确,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的只是壮观的峡湾与清朗的空气。 不出所料的,山坡上凭空出现了几个高大的黑影。 清道夫追来了。 “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人,我还忌惮什么呢?”我心一横,对宋以沐说道:“师姐,给我一把枪。” “好,稍等。” 我的手上出现了一把重机枪。 我双手持握,对着山坡上冲下来的清道夫,扣动扳机。 枪口喷吐着蓝色的火焰,子弹倾泻而出,洞穿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击碎成细碎的数据模块。 白色的碎块顺着山坡往下滚落。 “Ammo=∞” 子弹无限。 “Firing rate=∞” 射速无限。 “Durability=∞” 耐久度无限。 手里的枪械,在宋以沐的操作下,成为了一把杀戮机器。 “真TM解气!”一想到这些天的憋屈,我就来气,这下终于找到一个能让我痛痛快快发泄的机会! “来多少我杀多少!” “我完全可以用液压机把2537毁掉,然后当作一团烂铁扔进垃圾场,你觉得我会在乎,那里面一百亿条生命是死是活?还是那些可笑的政治斗争?” 老程的话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不在乎,我从来就不在乎。 若真的问起我,对于2537中百亿条生命,我的答案只有这唯一。 当然,除了我身后的女人,我在乎她,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乎她。 我爱她? 或许吧,她很漂亮、文静、善解人意,我没有理由不去喜欢。 但是,说不上爱,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打不破的玻璃,我们的手也只能隔着它无力地相握。 很快,看着面前无数本属于2537的生命,死在我的手中,我的心情便从痛快,变为了麻木。 云落站在我身后,也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她似乎并不打算阻止我的发泄。 绿色的草地,蓝色的海湾,散落的白色的碎块和子弹壳落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 温和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 荒诞无稽。 我不停转移着枪口,朝着那漫山遍野的清道夫扫射着。 屠杀持续了不到10分钟。 整面山坡上流淌着白色的数据模块,向瀑布一样落入身后的悬崖之下。 清道夫仍旧不畏死亡一般从山坡上出现,朝着我飞奔。 可我手中超出常理的武器形成的火力网,又岂是这些人能够轻易突破的? 终于,豆豆失去了耐心,在我的眼前闪出一行红色的文字。 “正在强制调用控制权限。” 红色的字体闪烁、抖动,似乎是在对我发出警告。 我手里的冲重机枪忽然扭曲,坚硬的枪身被拆分成无数切片,我立刻把手松开,结果重机枪却悬在我的眼前,无法落地,那些切片开始扭结在一起,在空中疯狂地变幻着。 时而被拉伸成十米长的曲线,又或者变成一块魔方体高速旋转。 第49章 平行宇宙的她和他 我的双手被铁链束缚在地板上,无论我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执行。” 对面的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落下了手中的木槌。 咚。 灯光大亮。 环绕四周的高台依次延展,面前的高台之上出现了更高的高台,那更高的高台之上仍然有十二个人,在那之上,还有更多的高台。 那十二个人的身影变得无比巨大,无数个巨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压在手掌之下。 高台开始旋转,我就像被困在漩涡底部的鱼,随时会被暗流卷向死亡。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阈值正在快速下降。 虽然无法伤害我的肉体,但是可以降低我的精神吗? 高台转动时发出的巨响,正在扰乱我的心神,不知为何,这种干扰,却使我的思路更加清晰。虽然我头昏脑涨,但是在这种状态下,我却能冷静地思考。 我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云落。 从最开始的相遇,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我究竟…… 我究竟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 “我们经历了什么?”我自言自语道,“几次相遇,短暂的交谈,互不交心的利用?” 我明白了。 我不爱她。 甚至不喜欢她。 我喜欢狗,不喜欢猫。 我喜欢的颜色从来不是海蓝色。 我从来不喜欢拍照,更不喜欢旅游。 一切都乱了,我的记忆,关于云落的记忆,和我现在回想起的事情,乱套了,对不上,根本对不上。 我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迷迷糊糊地度过了那一段时光。 可,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云落的事情,而是面前这个正在不断削弱我精神阈值的装置。 另一边,豆豆也不断尝试将我弹出。 直到老程破门而入。 我与2537的连接已经十分不稳定,甚至我在现实世界的耳朵听到老程的声音,传入了我在虚拟世界的身体里。 “师父?”听到是他,我长出了一口气。 老程的声音沉重而威严。 “立刻把操作权限转让给我,豆豆。”老程进入舱门,对豆豆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程叔你别生气。” 紧接着是宋以沐的声音。 “为知他也是出于好心。” “好心?好心能当饭吃啊?”老程怒气冲冲地说道,“要是搞出点差错,把项目给毁了,后果谁担得起?!” “我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豆豆的声音机械地传来。 “我知道豆豆不会干那种事情,我是说他。” 老程在说我。 “要是李为知把你们的世界给毁了,我们没办法承担那么大的责任的。” “李为知先生正在试图毁灭地球2537.” “什么?”老程语气惊讶,几乎要发作,“豆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李为知先生试图窃取最高权限,通过测算,李为知先生毁灭地球2537的几率为56.5%,但目前,我们世界的领袖和我正在尝试阻止他,几率正在下降,但并不能解决问题。” “真的假的。”宋以沐倒吸了一口凉气,“为知会不会受处分?” (老实说我真的有点害怕。) “未经我同意,私自损毁项目,他不受处分,难道你受?” “那也不能……程叔,咱俩写个申请,说不定能保住为知。” 宋以沐到现在还在想着不让我受处分,她真的,我哭死。 “以后再说。”老程厉声道,“当务之急是把权限转让给我,我去把李为知给拽出来!” “……”豆豆似乎沉默了。 “要快,豆豆,你现在已经不足以阻止他。” “程广专员。”豆豆说道,“我需要对您进行测谎。” “来吧。” 我面前的高塔越转越快,越升越高,我的眼睛无法闭上,被迫看着这令人头晕恶心的画面。 “快……” 我嘴里吐出鲜血,那应该是模拟出来的血液,但是在我喉咙里的感觉很真实。 血液从我的嘴角渗出来。 流到下巴,血液粘稠,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淌。 很痒。 老程你能不能快点。 “测谎通过,程广专员,感谢您的协助。” 我不知道老程是怎么通过测谎的,总之,他拿到了权限。 在老程接触豆豆权限之后的两秒内,他关闭了豆豆。 “程广专员,你这是……”豆豆留下最后的字迹,就消失了。 面前的高台轰然倒塌,黑色的墙壁破碎,露出其后隐藏的白色空间。 这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 没有边界,不分天地。 云落坐在不远处,仍旧是一袭海蓝色长裙。 我看着那蓝色的影子在眼中飘荡,心中早已没了最开始的那种悸动。 我踉跄着走过去,精神阈值逐渐稳定下来。 “李为知。”云落呼唤着我的名字,“你终于找到我了。” 我沉默着,在她身边坐下。 她正在摆弄着手里的望远镜模型。 橘色的小猫躺在她的小腹上,我伸出手,摸了摸橘猫。 云落忽然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早已丢失了过去的情感,我把手抽了回来。 “你变了呢。”云落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悲伤。 “对不起,云落。”我说道,“我们本不应该这样的。” “我知道。”云落抱起小猫,在怀中摩挲,橘猫在我的眼前消失,变成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六分仪。 我瞪大了眼睛。 老程说得没错,一直跟在云落身边的小猫,是她留存下来的权限,只不过被统治者定为了冗余数据。 “这就是你说的钥匙?” “对。”云落把六分仪安装到望远镜的侧面,组成了完整的伽利略天象仪。 她把那“钥匙”递给了我 第50章 寄存之物 关于项目100及其衍生物的补充 项目100目前存在衍生物项目100-1,昵称为豆豆。 通过豆豆的脑机交互功能,我得以进入名为“地球2537”的数字生命世界,在数字生命世界中,我结识了一位自称为“云落”的虚拟生命。 云落,外表是一位身高170cm左右,年龄在20-25岁的年轻女性,通常身着一件蓝色长裙,后续专员如果进入地球2537,应该很好分辨。我可以看见云落,是云落自己的选择,也就是说,她在地球2537中,占有一定权限。 从我个人的视角,我当时对云落颇有好感,猜测这种好感是基于云落在数字生命世界中的权限。 自从基地将我调离A区,将项目100的相关后续研究交付程广专员起,云落对我的影响也逐渐减弱。 我认为这是一种概念感染现象,我在数字生命世界,被云落施加了概念感染因素,这导致我在潜意识中对她产生好感,但或许因我自身家庭因素,这种影响并不明显。 虽然尚未查明,云落为何能在虚拟世界对现实存在的个体施加概念感染,但我会草拟一份提请,申请将云落作为项目100-2控制。 通过后续的交谈和研究,我得知,云落曾经是平行宇宙中地球的领导人,地球2537在进行到现代化迭代后已经摒弃了地区政权划分,她的地球形成了整体政权。 在地球2537脱离太阳系后的200年,发生了内部政治动乱,云落为整体安全考量,主动放弃权限,退出政权中心,但在政治斗争结束后,遭遇恐怖行动迫害,随后自愿被流放,远离生存区域。 这些信息是真实的,我可以担保。 她曾请求我为她找回本属于她的权限。 请原谅我文体的不规矩,抱歉,我想说些心里话。 在很长一段的研究时间里,我共情于云落的遭遇,毕竟在成为基地的一份子之前,我的科研事业遭受过极大的挫折。她请求我为她找回权限,我照做了,尽管有一定概念感染的影响在,但还是我出于主动。 在这个过程中,豆豆曾多次阻挠我们,云落出于基地的安全考虑,最终选择放弃。 恰好此时我申请调离A区岗位,停止了对项目100的研究。 云落对我施加的概念感染逐渐消退,我对我们经历的事情也很快淡忘了。 可能在地球2537中,陷得越深,忘得就越干净,但我现在只想彻底忘掉那段回忆。 另,我申请将此手写稿作为纸质文件保存在基地档案中,在我确定解除豆豆的潜在危险之后,再归入电子档案,出于私心,我想通过这种方式保护云落在地球2537的安全,尽管是暂时的。 希望基地采纳。 备注:对于项目100的后续研究,我可以随时服从程广专员的调度,我将配合程广专员的工作,研发一套可以保护我基地干员、专员的内置软件,通过我此前在修复地球2537系统过程中留存的“后门”,植入木马,最大限度确保研究安全进行。 报告人:李恒宇 2010年9月13日 ------------------------------------- ------------------------------------- 我坐在电脑桌前,静静地看完这一份由李恒宇写下的补充报告。 “你不记得云落了?”李恒宇开口问道。 程广、李恒宇还有宋以沐站在我的面前。 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似乎那段在地球2537中的经历,缺失了很多,我用手扶着额头,绞尽脑汁,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想不起来任何事。 “我记不起来。”我说道。 “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老程脸色凝重地问道。 “记不起来了。”我叹了口气,“就算你们让我在这想上四五天,我也想不出什么事情可说了。” “倒不是那个意思……”宋以沐说道,“云落,这个名字你不记得了?” 我依旧摇头。 不知为何,宋以沐的表情却略微有些难过。 “对了,刚才你是不是拿到了一块磁盘?”老程提了一嘴。 “对。”我把磁盘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里面的东西,能取出来吗?”老程看向李恒宇,后者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豆豆那里,把里面的内容拷贝出来。”他从我手中接过磁盘,“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帮你。” “一起去吧。”我点了点头,我确实很希望回想起那段经历。 我站起身来,跟在李恒宇后面走出了办公室,老程和宋以沐似乎很担心我,也跟着过来了。 李恒宇把磁盘插进控制面板下方的读取口,一个弹窗便从屏幕上出现。 运行速度太快了。 我抬头看着主轴上方并未注视着我们的屏幕,屏幕只是单调地显示着舱内的各项数据,没了以往的表情。 那已经不是豆豆了。 “好了。”李恒宇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看吧,这是里面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 宋以沐站在我的身旁,同样无言。 “这是,很多……合影。” 我低头看向屏幕。 天坛 凯旋门 帕特农神庙 巨石阵 阿兹特克金字塔 泰姬陵 世界上叫的出名的建筑、奇观、遗迹,都能在那些相片中找到。 相片中的人,是我,我站在镜头的正中央,用很傻的姿势、很僵硬的表情,笑着。 画面之中只有我一个人。 可每张相片中的我,眼睛却看向自己的身旁,仿佛那里还站着谁。 我不记 第51章 地球2537 完 “为知啊。” 隔了几天,老程站在办公室门口叫我。 “在呢,师父。” “待会到大厅开个短会啊。” “开会?” 这还是第一次,我心想,开会,是不是意味着,就要见到我们的顶头上司。 “对,很快的短会,我先过去了,你忙完了就尽快下来。” “好嘞,您先去。” 我回应道。 老程匆匆离开了,听声音是往A区大门那边走去。 我把电脑关掉之后,就立即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二层平台上向下看去,A1的一层大厅里坐满了人,除了干员和专员们,安保和其他后勤小组也在场。 会场中摆放着许多白色的大排档凳子,这倒是有些简陋。 我在人群中看到宋以沐朝我挥手。 我走了过去。 除去以往学校举行的大会,我很少参加这种大型会议,周围不认识的人太多,我心里那小小的社恐被无限放大了。 我压低声音问道:“我该坐哪儿?” “随便坐呀。”宋以沐眨了眨眼,说道:“别坐最前面就行,那是留给资深专员的。” “你坐这儿吧。”她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我点了点头,大家都找到位置坐着,我一个人站在过道里,很难不成为众人的焦点。 我急忙落座。 宋以沐在我右边,左边是一位上了年纪,从未见过的专员。 “你,你好。”我点了点头,挤出个笑容,跟那位老先生打招呼。 他不理我。 他不理我! 我顿时慌了神。 “咳咳。”我只感觉耳根发烫,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抻了抻衣领,又挠了挠头,最后搭在膝盖上,忽然又觉得这个坐姿太板正、太楞,于是我又把手放下。 得,这下更是坐立不安,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短暂冷静之后,我转头问道:“师姐,旁边那位……为什么不理我?” 宋以沐探出头,越过我看了过去。 “嗐。” 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随后伸手,绕过我的肩膀,戳了戳那位老先生。 “嗯!” 他忽然惊醒。 原来刚才在睡觉嘛! “啊?谁!什么事儿!” 他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眼镜从鼻梁上滑落,往下落去,他拿手接,一下接不住,眼镜开始在他手里像弹力球一样,颠来颠去。 眼镜飞到了我这边。 我一个眼疾手快,接住了眼镜。 “给您。” 我把眼镜递了回去,他急忙折开,戴在鼻子上。 “哦,谢谢你小伙子。”他很和善地说道。然后看向我这边,也看到了宋以沐。 “哦,小宋。”他拿出一块眼镜布,又把眼镜摘下放在手里擦。 “嵇老,你又睡着了。”宋以沐无奈地说道。 “是吗?哦……”老人慵懒地说道。 我看着面前的老头,头发稀疏、身形佝偻、眼角的皱纹和脸颊上方的皱纹连在一起;因为常年戴眼镜的缘故,眼神有点发直。 他擦干净眼镜之后,又仔细地打量着我。 “没见过你呀,小子。”他说道,“叫啥。” “老师你好,我叫李为知,是今年五月份刚入职的新人。” “哦,是刚入职的干员。”他点了点头,“年轻就是好啊。” 说罢,他又话锋一转,看着宋以沐说道:“小宋,以后别嵇老、嵇老的叫,听起来像什么样子!” “好。”宋以沐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你师父是谁?” “程广。” “哦哦,程广。”他点了点头,低下头,从眼镜上方打量着我,眼神神秘,别有深意。 这种打量持续了两三秒,在我被盯得心里发毛之前,及时结束了。 我松了口气。 “跟着程广……他最近负责的项目是不是很多?” “还好。”我心里想着,的的确确很多,但我不能这么说。 “他人不错,这几年没少往我家里塞东西,今年光是茶叶就送了十几盒,国内那些茶园,他快送了一轮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老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现在状态是一天不如一天啊,明年基地就让我退休,现在也不让我碰什么危险项目了,唉……” “嵇老,咱今年见了十几次了,你一定要每次都提一遍退休的事儿?”宋以沐无奈地说道。 “这不是有个小伙子不知道嘛。”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玩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 “别叫我嵇老……” “那还能叫你嵇哥?”宋以沐打趣道。 “这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嵇自强专员,在基地里面也是老前辈了。”宋以沐跟我解释着。 我点了点头。 这时,原本热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了。 要开会了? 我心中疑惑。 会场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一阵嘈杂且急迫的脚步声。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从后方走来了一伙人,A区的大门刚刚关上。 老程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五六个红箭战士,那些士兵的身后,是两个怪异的男人,前面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头上带着一顶老式礼帽,步子很急,迈得很大,他一手压着帽子,另一手放在身侧,也不摆动。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西服的高大年轻人。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宽大的黑伞。 这是在基地里面,他举着一把黑伞,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保护前面那人的安全和隐私? 我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伙人,直到老程来到正前方的会台一侧,他先站在一旁等待那人上台坐好,随后自己也走了上去,在讲台后面就位。 从大门那边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身穿白大褂的人,径直来到会场,上台落座。 “ 第52章 华表 下面是这段时间我记录的工作日记。 6月25日,今天基地给的奖金下来了,还是五万,不知道下个月还能不能拿到。 6月26日,今天红客的人来了,从12点忙到2点,给我们重新配电脑,这才是我们一间办公室,真不知道他们把整个基地的电脑更新完要多久。 6月27日,今日无事,用新配的电脑偷偷上了会儿网,好快。 6月28日,今日无事。 6月29日,今日无事,被宋叫去给B2查项目。 6月30日,周六,去4S店看了看车,想买辆日系的。 7月1日,周日,天安门有活动,去看了看,挺好的。 7月2日,基地发来了新的项目,老程的车前几天撞了,所以我们开的公车;晚上在平栾县住了一晚。 7月3日,今天开始办公…… 老程从车里下来,一脚踏在干燥的沙土地上,扬起了一圈尘土。 我把车锁好,伸了个懒腰。 “哈——” “昨儿没睡好?” “不,睡得挺好,就是开了半天车挺累的。” 我们从县城开车,往郊外的大平原上开了两个小时,沿途只有水泥路和土路,颠得我脑袋发晕直犯困。 “话说,这儿是哪儿啊?” 我往正前方看去,一座巨大的火力发电站矗立在农田中,巨大的烟囱突兀地往外面喷着白烟。 “平栾县梁家镇,西坨路北梁家拐浅沟村,外的国家电网下属的火力发电站。” 老程点了根烟。 “嗯,好。” 我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老程一笑,也跟了过来。 我们此行的目标,正是之前老程说的,叫做“华表”的项目,据说这个项目出现时间是比较早的,但由于体量太大而且难以移动,只好在原地划定控制区域进行保护。 “控制区域在哪儿呢?” 我随口问道。 “前面就是了。”老程夹着烟头伸手一指。 可前面除了工厂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进去就知道了。”老程自然是猜出了我的疑惑,他大步向前走去。 我俩七拐八拐,终于从地里走到了水泥路上,往前走了5分钟左右,站在了工厂大门前。 “请出示工作证。”岗亭里的人朗声说道。 我悄悄看过去,岗亭里面站着一个身穿工厂制服的年轻人,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和黄冠他们差不多。 “嗯,是个军人,应该是基地的人。”我心想,等老程刷了磁卡,跟着进去了。 “师父。”我小声说道,“我觉得有必要跟基地提一嘴。” “什么?”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刚才岗亭里的人是个军人吧。”我摊了摊手,显得很无奈。 老程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这有啥的?退伍老兵再就业不行?”老程指着前方,“快进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工厂,确实是个工厂,没什么可说的。 但除去正在使用的两个烟囱,最东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烟囱正在喷着白烟,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在一个低矮的白色建筑前停下,面前出现了两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拦住了我们。 “请问是专员程广与预备专员李为知吗?” “嗯,是我们。”老程点了点头。 “请跟我们来。”两人转身进入建筑,我和老程相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这间白色房子的内部空间倒是很大,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综合办公区,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干员们在其中忙碌,我和老程在一排排长桌之间走过。 我四下打量,有人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有人用地质锤敲打着一块白色的样本、有人桌上堆满了古籍却看不见人影。 “这里好忙啊。” 我感叹到,这里面的气氛和基地本部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很忙碌。 “这里是项目175的综合研究区。”走在前面的干员侧着身子为我们讲解,“项目175每天都在生长,因此产出的样本根本研究不完,每天都有我们从未见过的新东西。” “项目175的生长速度很快吗?” “嗯,每天最少能生长10毫米,多的时候生长个20毫米都不是问题。”另外一人补充道,“所以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样本进行截断处理。” 老程点了点头,而我因为来之前看了项目175的文件,心里也有了些预想。 研究区的尽头,是一扇用透明的绝缘材料隔绝起来的大门,门口有风,吹得绝缘布微微抖动。 两人掀开绝缘布,强烈的冷风伴随着风机的噪音从我们头顶的格栅窗中泼下来。 “在进入控制区域之前,还请两位换上我们提供的专业工作服。”一人大声说道,随即从身后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套工作服递给我和老程。 我们在更衣室换了衣服,又经过了三层消毒,终于踏入了控制区域。 我惊奇地发现,我们在烟囱的里面。 巨大的火电站烟囱被简单改造成了一个无尘环境,墙壁上贴满了密封板,地上用很多大防水布覆盖,整体看上去很洁净。 但是,整个场景中,占据了主要画面的,是烟囱正中央那根巨大的“华表”。 “嚯——” 我抬头向上看去,那根白色的“华表”,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见顶端,估摸着有200米左右,很高,有烟囱那么高(倒不如说烟囱是根据华表的高度建造的)。 我看向最顶端,烟囱出口位置往下几米的地方,固定着一圈黑色的机器,那几台机器正在往外面喷吐着白色烟雾。 为了掩人耳目,基地这方面做的倒是滴水不漏。 正当我想要仔细看一看那根“华表”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叫住了我们。 “是程广专员 第53章 项目175 华表 项目编号:175 名称:华表 控制区域:平栾县梁家拐西坨路北顺平镇浅沟村,绿能(实为西山基地管控企业),国家电网下属火力发电站内。 项目概览:项目175是一根直径8.25米,高约为200米的柱状物体,其上有疑似自然生成的雕刻装饰,但因为项目175会在23:00-1:00自下而上进行生长,所以各项参数并不固定,一切以专员周明礼的研究报告为准。 项目175材质为无机物羟基磷灰石,主要组成成分与人体骨骼中的无机物相似,但密度约为成年男性(20-50岁)平均大腿胫骨密度的12倍,材质韧性、硬度极强,可以被现有工具切割。 经地震波回馈研究发现,项目175仍存在深约300-450米的地下部分,地下部分的组成部分形似蕨类植物根系,每条纵生根直径约3米,平均由100000根发丝粗细的肌原纤维扭结而成;横生根成分相同,较细,尚未查明项目175的根系养分来源。1998年-2012年中,控制区域地下部分有、无机物成分比例并未发生明显变化。 项目类型:奇观 危害等级:安全——生命威胁(特定情况) 控制方案:已在其周边划定控制区域,并建造高约220米的火力发电站排烟设施进行视觉阻隔。 应急方案: 1.禁止一切生物在23:00-1:00时间段内进入排烟设施,后果自负。 2.出现违反规定情况,应急小组将不予以受理,处置小组将等待至1:00后,进入排烟设施进行清扫工作。 项目总述:简言之,项目175是一根存在地下庞大根系的持续生长的羟基磷灰石柱,石柱上存在雕刻、符文等装饰。项目175存在历史非常久远,文字记载最远可追溯到1774年《大将军传·闯王列传》,文中记载:“崇祯十六年,闯王伐山东行中书省、北直隶,未果,是岁于平栾寿杖下祭,遂反……”文中提到的“寿杖”实际就是项目175。 时间推移至1998年,平栾县政府决定将项目175作为乡镇特色旅游发展产业之一,进行旅游资源开发,并在其方圆500米内建设游乐设施。项目175共造成5人死亡,1人重伤,死亡人员生理特征消失,生理组织分散在以项目175为圆心的20米范围内。游乐设施于2000年关停,并交予基地管理,对有关人员进行了C级记忆清除。 基地于2003年11月完成工厂设施建设,成立项目175研究小组,进行调查工作,至今未出现伤亡情况。 近年来,项目175生长速率持续放缓,与清末民初《荒唐录》中所记:“日升方寸,微乎其微。”相比,放缓了1.2倍,根据现有研究猜测,项目175的生长速率,极大几率与全球人口死亡数有关。 近期,项目175研究小组委托中国地质大学科考团队对周边地貌环境进行勘探,并在项目175东方向200米处发现一处商朝祭祀遗址,考古发掘正在持续推进。另外,有关项目175外侧象形图案研究已有初步发现,结果见项目记录。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 2009.1.12 记录员:周明礼 我负责项目175的文字比对部分。 今日,我像往常一样,对项目175的截断部分进行文字研究,在进行到象形文字发展史与世界文字、符号发展史研究阶段,我发现项目175的截断区域的部分图案,通过改弯取直、抽象化简化之后,发现与古日耳曼、古凯尔特通用卢恩字母有相通之处。 翻译如下:“世界的上面,所有人都在快乐的交谈(喧闹),而神灵(待定),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 外部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学生们,在看到翻译译文之后,立刻提出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一段话的译文,和我国着名文学家屈原名着《楚辞》中的部分文章大意一致: 《九歌·大司命》:“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这是我们工作进程中极为重要的发现,不过,为何在项目175上仅能发现与卢恩文字相同的图案,却找不到与甲骨文相近的文字,况且甲骨文的存在时间要远比卢恩文字的存在时间久远,这点仍旧困扰着我。 总之,这一次我们取得了空前的进步,项目175很可能与古代历史,甚至更久远的时代有关,这种关联,或许关系着全世界文明历程。 我代表项目175研究中心,向所有对研究团队提供人才支援、学术支援的全国各大学府及研究院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特别鸣谢:岳麓文学院。 ② 项目提请 2010.6.9 报告员:周明礼 请求基地扩充实验中心,我们急需一间库房用来存放从2000年到现在积攒的全部项目175的截断部分。 请求基地增加预算,便于我们购置更多空调。 请尽快批示!感谢! 第54章 同床共枕,我睡不着。 我们回到研究中心。 周明礼搬来了一沓厚厚的档案,Duang叽一下放在桌上。 “你不是要我们看这些东西吧。”老程指着面前小山一样的文件,脸色难看。 “不不,不是。”周明礼急忙说道,他飞快地找了起来,“容我找一下。” 周明礼一双手在文件上快速翻找着,他把那些不用的文件一股脑推到地上,一点也不在意。 “稍等啊,稍等。”他说道,抽出了一张文件,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对了,是这张。” 他把文件放在我们眼前。 “关于项目175原始应用的推测。”老程读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拧在了一起。 “为知,你来看看。”他把文件递给我。 那上面详细地写着很多有关于项目175用途的猜测。 “这算是目前我们研究的瓶颈。”周明礼找了个椅子,拖过来坐在我们面前,“如果能够搞明白项目175的用途,以动机为导向的话,很多东西就能推理出来,不过也仅限于推理。” 他扶着额头,看起来精神状态很憔悴。 “我看这一条你们下了很多笔墨。”我指了指文件,“项目175存在时间更加久远,且与最初位置不同。” “对,因为我们之前尝试破译过那上面的图案,后来发现,项目175能够与古代某些文献的记述对应。” “比如《山海经》?”我看着那上面的描述,有些不可相信。 “对,《山海经》,这是我们研究绕不开的话题。” “为什么?据我所知,《山海经》不过是先民对一些寻常动植物的夸张描述而已。”我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也不一定是我们这个时代生活的动植物,也有可能是更加久远的一些,超出目前认知的生物。”周明礼说道,“这样吧,不说这些了,我就简单给你讲一下具体的文字。” “《南山经》记载,仑者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周明礼简单地背诵着这些文献,没有一定的功底,是不可能信手拈来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仑者山上有树,树叫白?,红色纹理,可以用它将美玉染红。” “可是,这跟项目175的模样完全不同啊,一个是红的,一个是白的。” “起初看来的确是这样。”周明礼忽然诡异地抬起头看着我,“如果我告诉你,红色的纹路,是常年的鲜血染红的纹路呢?” 听到这里,我和老程均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用鲜血染成的红色纹路吗? “况且。”周明礼继续补充道,“《南山经》记载仑者山,位于现在山东西北,河北南部。” “可咱们这里……” “是,我知道……”周明礼要的咖啡被一位干员送来了,他急忙喝了一大口,忽然精神多了,接着说道:“古时第二次黄河改道向南,绕过仑者山,在仑者山北部留下了一片松软的冲积平原。” “然后因为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燕山运动,把原来在南边的仑者山‘运送’过来了。” “这应该是目前最可信的推测了。” 老程忽然插话说道:“那你刚才说,项目175的红色纹路,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 “因为现在的项目175,大部分都是近现代新生长出来的部分。”周明礼说道,“在我接手项目175的研究之前,很多从地下出土的截断部分,都有红色的纹路,” “地下出土?” “对。”周明礼指了指脚下,“就从这下面挖出来的,似乎是古人有意为之,他们也会在项目175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将其截断。” “为什么古人也要将它截断?”我陷入了疑惑之中,“是怕它生长太高之后会带来什么事情吗?” “这就不得不提到华夏大地上很古老的一种血腥文化。”周明礼正色道,“巫文化。” “巫文化,可以说是夏商以来,政权最为推崇的国家宗教。统治者以祭祀、杀戮为荣,认为这些事情能为他带来更强盛的力量。因此,夏商两代乃至以前,主杀。” “但后来,由西周领导的起义,推翻了商朝政权,终结了主杀的巫文化时代。” 周明礼忽然神秘地看着我。 “西周明明也可以将巫文化作为国家宗教,施行主杀的政策,但你知道,为什么周文王没有那么做吗?” “为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 “因为当时西周领导的主要战斗力量,正是被迫害的羌人。” “何为羌?”他冷不丁地问我。 “上为羊,羊下两足,羌,就是两脚羊,就是人畜。”他却自己回答了。 “何为‘周’呢?”他指着自己,又问。 “将人从中缝剖开,便为‘周’。周人,就是一支为商朝皇室主持祭祀的部族。” 他神神叨叨地跟我和老程解释起来。 “西周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上天有好生之德,作为治国根本,一开始这不会怎么样的,结果出了一个孔子。” 后面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听你的意思是……”老程接过话茬问道,“你倒是觉得,西周那种做法,反而是错的了?” “我只是因为不能看到项目175最终的样子而感到遗憾。”周明礼恢复了神态,他挠了挠头,“倒也不是说喜欢夏商那种做法啦。” “总之,由于楚地开化未及,仍旧受到巫文化影响,这就可以和文件里面屈原的那部分联系起来了。” “可能,在西周之前,项目175已经长到了很高很高的程度,只是在这之后才被人不断截去、”周明礼推测道。 “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我脱口而出,虽说问得有些不合时宜。 第55章 假日 我们又在项目175这里耗了大概两天时间。 可,即便是我把骨笛带进烟囱里,对着华表吹奏,我仍旧看不懂那上面的文字。 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然后就是听取周明礼的汇报,前前后后又听了一大堆东西。 临走时,周明礼请我和老程在一家农家乐吃了一顿,饭菜可口,周明礼喝了点酒,老程没喝。 “有空常来啊。”周明礼拉着老程的手说道,两个干员扶着他。 “好,一定一定。”老程也握着他的手说道,态度真诚。 “还有,程老师,基地那边,预算,空调的预算。”周明礼大喘着气说道,“帮我催一催,行不行?” 老程已经拉着我离开了,他只是回头挥了挥手。 “唉,这帮搞科研的呀,才是最糟心的。”老程叹了口气,“小李,这几天的报告整理好了吗?” “嗯,整理的差不多了,都在硬盘里。” “周明礼。”老程看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人影,若有所思。 “是时候跨国合作一下了。”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事儿,回基地再说。” 直到回到基地,我才明白老程说的跨国合作是什么意思。 “OK,OK……thank you……” 老程坐在电脑面前,他用蹩脚的英文跟对面的外国人进行交谈。 我则不慌不忙地把这几天的报告上传至基地的系统里。 基地系统在Quanta-055的基础上进行了更新换代,可以说几乎没有延迟。 “小李。”老程关闭了远程会议,“后天下午你把时间空出来,陪我去机场接一下外宾。” “好的。”我没过脑子就回答了,可回过神来才想起,“明后儿不是周末吗?” “没办法,我也不想加班呀。”老程喝着茶水,看起来并没有很困扰,“你周末有什么安排?” “这周我爸妈过来看看我。” “哦。”老程把被子放下,脸色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那这样,你先好好陪你爸妈,剩下的事儿我找别人帮忙。” “真的吗师父?” 我感激地看着他。 “去吧,你挺久没见着家里人了吧,好好休息,多陪陪二老。如果有空的话,就过来基地一趟。” “好,一定。” “把报告录完了就回去吧。”老程说道。 “录完了。” “那走呗,这几天辛苦你了。” “嘿嘿,没事儿。”我笑着说,手上已经在做着关电脑的动作了。 我前脚刚踏出办公室,后面老程就叫住了我。 “把这个给你爸妈带去。” 他手里提着一盒未开封的茶叶,晃了晃。 …… “这边住得还习惯吗?” 我爸坐在沙发上跟我聊天。 “习惯习惯……妈,你别忙活了,放那儿就行,我会收拾的。” 我妈在一旁忙活个不停。 “脏死了。”她唠叨起来,“我现在要不给你收拾好,你这些脏衣服又要放到发毛才开始洗吧。” “哪儿的话呀。” “就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我都多大个人了。”我嘟囔着。 久违的放松,不仅仅是身体的放松,而是整个人,从脑子、到心里,都松弛了下来。 我爸那顽固样子还有我妈的牢骚,让我很安心。 好不容易等到我妈消停下来,她在沙发边上坐了一会,便又从他们带来的行李里面拿出了几盒礼品。 “妈,你俩过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咱又不是外人。”我急忙走过去接过。 谁料我母上却一把推开了我的手。 “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我妈埋怨道,“这是给你邻居们的。” “天……”我在心里无奈地说道。 “走,老李,给隔壁送个礼去。” “妈,隔壁几家都没人住,你费这心思干嘛呀。” “胡说!”我妈直起腰来瞪着我,“上来的时候都听见动静了,这邻里之间的关系呀,是最重要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和你爸不在你身边,要是出点什么状况,你可不得找邻居帮忙?还有……”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就站在隔壁的房门口了。 “里面只有一个年轻战士住着而已。”我心想。 我爸在我妈锋利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敲响了隔壁房门。 “来啦。”从门后传出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门打开,面前站着一个和我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屋里装修很新,家里两个小娃娃在地毯上打闹,甚至还有一只棕色的泰迪犬。 很符合我对“邻居”的想象。 当然不是指这个昨天还没有的“邻居”。 “牛逼。”我不仅感叹起盾卫的行动效率。 “您好您好,我们是隔壁屋的,我儿子刚搬过来不久……”我妈递上了礼品。 “哦,快进来坐坐。” “不客气了。” “来吧。” 这间屋子还有装修的气味,客厅的电视墙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家人其乐融融;玄关的架子上放着一套粉红色的服装,上面摆着一柄花折扇,是扭秧歌与广场舞必备;餐厅后墙上挂着几支鱼竿,甚至还能闻到厨房里淡淡的鱼腥,我爸一直盯着那几副渔具看。 面前两个小孩子在地毯上打着滚,把玩着一些积木玩具,电视机里吵吵嚷嚷地播放着动画片。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常的有些反常。 仿佛这个屋子完全是按照我爸妈的心思设计的。 果然,那个阿姨聊起了自己那因为工作而没时间照顾小孩儿的“子女”。 “是,我家这个还没打算找对象呢……也该琢磨琢磨了。” 两位中年妇女聊得不能再火热。 聊了很久,我们开始寻找其他的邻居。 一间 第56章 来者不善的北海基地 运输机的引擎终于熄火,耳边巨大的噪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夜晚的风声。 从运输机尾部的舱门中走出十来个人影。 一个翻译小哥立刻跟了上去,跟在老程身后朝着那些人走去。 “欢迎来到北京。” 老程和对方为首那人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两句,便朝着我们走来。 我立刻站直身子,至少要有最起码的礼貌和体面。 打头来的是个白人,年纪不小,眼神锐利,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一边听着翻译的话一边点头。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人,那些人神情严肃,目视前方,偶尔会朝我这边瞟一眼。 其中有个黑人小伙看着我,目光稍有些不屑,我眉头一皱,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我们目光对上了半秒不到,交流了很多东西。 “那个小黑,不简单。”我心里暗道。 对方的人在红箭的安排下进入专车,车队的最后尾随着一辆巨大的改装全顺,里面似乎装着很多东西。 总之,接下这些外宾之后, 车队开始返程。 车的后排坐着翻译小哥和刚才那位白人,老程侧着身子与他交谈。 “此次研究邀请计划持续15天,这期间,你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西山基地会争取满足你们的要求,以便达成一个高效的合作状态。” 翻译:“阿诺德先生说,我代表北海基地,感谢西山基地提供的帮助。” 我看向后视镜,那位中年欧洲人神态平静,身躯隐藏在宽大的黑色风衣下面,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中的我。 我立刻收回了目光,感觉浑身不自在。 “请问这次我们需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本就是我们从西山基地借取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翻译小哥说道。 “那么,你们那边对WM-175的研究有什么最新进展?” “等到了西山基地,我们仔细讨论一下。” …… 次日,我和老程以及刚刚从现场飞奔回来的周明礼坐在会议室的一侧,北海基地的人员坐在另一侧,和我们一样,他们也穿着统一的白大褂,只不过他们脖子上并没有挂着水晶,反倒是胸前别着一枚胸针,那上面有一块水晶。 “师父,咱没有那种东西吧。”会议还没开始,我和老程说着悄悄话。 老程看了过去。 “他们把他们基地的标志刻在胸针上了诶,感觉挺不错。”我补充道。 “没必要的事儿,何必花更多心思在上面?”老程不屑地说道,“我看咱们基地的检测装置才是最好的,多直观,多简单。” “也是。”转念一想,那些花哨的东西,除了好看,也没有别的用处了,“不过,他们北海基地似乎有自己的标志?” 北海基地的标志,下方是波浪,正中央是传说中的石中剑,石中剑的周围用锁链缠绕,类似于蛇杖的模样,还挺帅气的。 “咱们也有。”老程坏笑着,拿起桌上的印章,在一张白纸上印了一下。 一个红星印章,上边写了“西山基地”四个大字。 我看着老程,老程也看着我。 “就,就没了?” “不然咧?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闲聊间,阿诺德到场,我方也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专员和干员。 没有宣布,也没有什么流程,研讨会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咱们交换一下WM-175的现阶段研究进程。”周明礼主持着研讨会,双方翻译开始忙活起来了。 “这边是北海基地的研究成果。”阿诺德递来一份厚实的材料。 周明礼也递出去了前不久我们刚审阅过的报告。 北海那边并没有翻看。 “首先,我们将WM-175的外侧图案与古凯尔特卢恩字母进行比对,发现在1980-2000这段时间里的图案,有14%能够完全吻合,译文在文件中。” 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 “于骨头中苏醒,他(待定)杀死了十万又三……红色的海洋,与大的高塔,这便是欢乐的王国……他(待定)被鹿角(待定)插入胸膛,但是又活了……” 这些中文译文翻译得很不通顺,但看着那些不断论证的证据,我只觉得北海基地真的尽力了。 我们这边的人翻看译文看了很久,周明礼明显对这些成果感兴趣,聚精会神地看着,以至于忘记提问。 老程推了推他。 “继续啊。” “咳……请问阿诺德先生,你方除了使用卢恩字母作为对照,还有没有使用其他的语言体系进行研究?” “我们尝试过很多,例如苏美尔的楔形文字,我们也尝试过比对,但匹配度不足1%。”阿诺德看了周明礼一眼,接着说道:“我们向‘金字塔’征集了古埃及文字的比对意见,其中也有些许成果。” 金字塔? 听起来似乎是另一个类似西山基地的机构。 可听到这句话,老程和周明礼瞬间变了颜色,我也回过味儿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你们把WM-175的截断部分交给别的机构了?” 阿诺德坐在座位上,脸色平静地听完翻译的内容,说道:“是的,我认为这样更加高效。” “高效?不,你们违反了双方协定,我们的合同里从未允许过你们私自处置WM-175的截断部分……”周明礼脸上青筋暴起,场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除了金字塔,你们还把WM-175交给哪些机构了?” “复活节岛基地也收获了不错的成果……”阿诺德语气中带着挑衅。 老程的脸色愈发难看,看得出来,他在竭力克制。 我也深知北海基地将项目175扩散到那么多机构,并不是一件好事。 首先,我们不能保证项目1 第57章 血肉怪物与灵剑 “项目175与当时周部族举行活人祭祀的地点基本上吻合……” 我一边往A区外面走,一边看着文件上的内容。 刚离开大门,迎面撞见了一人。 “黄冠?” 待我看清来者之后,略感惊讶,我俩顶多上班的时候见上一面,平常他在基地训练,我坐办公室,根本碰不到一起去。 “呦,为知。”黄冠笑了笑,走上来。 “找我?” “你今天忙吗?” 我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把它收在手提包里。 “还好,反正下班的时间我又不工作。”我说道,“找我啥事儿?” “之前我车不是撞了嘛,后来修好之后开了一阵,又不行了。”黄冠挠了挠头,“就想再买一辆凑合着开。” “我也不太懂车。” “用不着你懂,就给我点儿建议就行,成不?” “那倒是可以。”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坐上了黄冠的车,他的车的确如他所说,给油和怠速都有些问题,但我却没心思考虑这些。 “最近事情挺多?” 黄冠问道。 “前几天北海基地的人来了。” “北海基地是啥?北京还有另一个基地?” “不是北京的北海,是欧洲的北海。”我无奈地说道,“他们是欧洲的类似于咱们的机构,前几天来这里开了个会,调查一个项目,结果跟我们争起来了。” “争什么?” “争一个项目的处置权,他们想要在咱们的地盘上研究咱们的项目。” “不太合理。” “是吧。” 黄冠挑了挑眉说道:“理应是一起合作的,怎么到这份上还要争个高下?真是不知道那些洋人在想什么。” “总之基地这边的态度就是绝不让步。” “虽然就应该这么做,可这样会不会拖慢工作效率?”黄冠追问道,我有些惊讶,这个天天专注于训练的战士,竟然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效率比之前高了不少。” “啊?为啥。” “还不是委员会和北海那边逼的……” 我话没说完,已经到地方了,似乎是北京亦庄附近,这里有很多4S店。 黄冠没有注意我最后的话,眼睛四处瞅着,寻找车位。 将车停好,刚才的话题也就结束了。 “先去哪家?”我问道。 “都行,我就想买个SUV之类的,大一点,开着舒服。” 我们向前走去,先去日系车店里看一看。 我也有打算买一辆车代步,这样更加方便(但在北京市区的话不一定就是了),我也不用每天坐地铁上下班了。 进入店内,一位店员小姐迎了上来,“两位先生是看车还是……” “看车。”黄冠爽朗地答道,“有没有SUV?” “有的,请跟我来。” 店员将我们引至正在展出的样品车前,并邀请试乘一下,黄冠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他那大个子,果然只适合这种大车,要是买辆小轿车给他塞进去,那模样肯定很滑稽。 “就这辆吧,为知,我觉得挺好。” 在店员小姐一系列并不高明的话术之下,黄冠如是说道。 “啊?啊?不是,你先等等。”我一把将黄冠从车里拉了出来。 “你先听我说。”我凑在黄冠耳边,小声地跟他解释,买车是件大事,一定要货比三家等等一些道理。 “那好,就先不买了,看看别家的区。” 店员小姐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看着我,那表情挺渗人的。 总之我带着黄冠快速逃离了现场。 从一家店往另一家店走的路上,黄冠不时瞟着周围,我发觉了这点。 “看什么呢?” “附近埋伏着不少人,还有武器。”黄冠平静地说道,“应该是基地的人,不要害怕,表现得正常一点。” 他不说,我真的注意不到。 我有意地打量着周围,果然在很远处的高楼上发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 “对面那楼上的是狙击手吗?”我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 黄冠眼珠仅一转。 “不,那是太阳能板。” …… 我们在一家装潢比较新鲜的车店里看车,这家店四周用巨幅的落地窗环绕,采光很好,店内不得不开足冷气才能抵消阳光带来的热量。 “这辆suv是今年最新款,这款车的目标人群呢,就是想您这样热爱运动、阳光时尚的年轻人。” 黄冠在前面听着导购的话术,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我则坐在一旁,我的心思完全被外面埋伏的盾卫们吸引住了,我很想找一找他们到底在哪里埋伏,但同时,我又不想知道他们在哪儿埋伏,总感觉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黄冠学聪明了,只是对着导购的话点头,也没有说自己一定要买哪一辆车。 午后的光芒很强烈,我抬起头,用手挡在眼前。 阳光在我眼前映射出玻璃幕墙的五彩斑斓,看起来很梦幻。 就在我愣神的这一眨眼不到的工夫,我身后的玻璃幕墙轰然碎裂。 “砰——喀——哗啦——” 我愣了一下,直到那些细碎的玻璃残渣落在我的身上。 两个诡异的东西从外面撞了进来,他们当眼前的钢化玻璃如一层窗户纸 “躲开!” 黄冠瞬间来到我的身前,用巨大的力量钳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向后甩了出去。 他力量巨大的有些诡异,我整个人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行了十米左右才停下,手提包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我缓过神来,我刚才所坐的椅子,已经从当中被劈成了两半。 黄冠面前出现了两个人,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两个人形怪物,他们穿着正常的衣服,脸色惨白,露出来的身体部位上没有一丁点毛发。 第58章 阅读华表之人 数柄利剑破窗而入,贯穿了最后一只怪物。 那些利剑闪烁着辉光,金色、银色、黑色,寒光凛凛。 我看着那踩着宝剑立于空中的男人,挥舞手指指挥利剑进行攻击,就好像那些修仙小说中能够御剑杀敌的大能,可我知道我身处现实世界,要是这世界上真有修仙这一说,还要西山基地有何用? 那怪物在哀嚎中倒下,数柄利剑砸在地面上,将那怪物切割得支离破碎。 当中那个男人风度翩翩,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捏了个剑诀,很有力度地在空中甩来甩去,他眼神一瞥,瞪了我一眼,随即一柄利剑飞出,擦着我的头发插进了刚才那个怪物的身体里。 场中安静了下来,盾卫们瘫坐在地,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男人看向坐在一旁的严青,说道:“盾卫,可以呼叫后勤小组了。” “若无事,‘灵剑’先行告退。”男人点了点头,随即一飞冲天,七道银光在日光中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很神秘的一支部队,更何况,之前基地发生大事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们。 我从车里下来,看着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那两只诡异的人形怪物已经完全没了生气,他们身上留有刀剑的伤口,那些伤口似乎很难愈合。 片刻之后,后勤小队来了,因为事情发生在北京市区,闹出的动静不小,所以后勤小队进行了区域B级记忆清除,接受过清除的居民们可能这阵子要受点苦,可能会经常忘事儿、丢三落四…… 医疗小组贴心地处理了我那被安全气囊挫伤的鼻梁骨,我坐在医疗车里面,看着后勤小组热火朝天地收拾残局。 黄冠身上裹了很多纱布,可他还是在外面四处瞎逛,这儿看看,那儿看看。 “大哥?”有两个医护人员跟在他身后,表情很焦急,“大哥你身上还有伤。” “我没事儿,硬朗得很。”黄冠笑着说,自顾自地往店里走去。 我叹了口气,扶稳鼻子上的纱布,过去找他。 “真是可惜啊,那么好的车,本来我都打算买下来了。”黄冠看着那台被我造得狼狈不堪的suv,摇了摇头。 “又不是就那一辆,库房里肯定还有好多。” 黄冠微微一笑,说道:“刚才你可真勇,开着车就创过去了嘿!” 黄冠身后比划着刚才的情形,是啊,我当时不过是脑子一热,就那么冲出去了。 至少最终的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 黄冠忽然弯下腰来,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白纸。 “哦,这是我刚才带出来的文件,可得赶快收好。”我心中一惊,涉及到基地项目的东西,可不能失散。 他捡起那些白纸,并很有耐心地将它们一张一张按顺序调整好。 “提包的拉链坏了,得买个新的。”我找到了刚才那个破损的提包,拉链一坏,导致我的这些文件全散了。 “从赤土的征战开始,年迈但善战的比昌将军,率领一百三十万赤红之鬼,将灰色平原染成血红?” “什么……”我先是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黄冠,黄冠两手拿着那一沓文件,嘴里念念有词。 “黄冠?你在念什么?”我的心跳疯狂加速,脑袋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灰色的君主,用古旧的咒语,将大地燃尽,血色的居民,他们团结在一起,突破火海?”黄冠仍旧念着那上面的东西,他眼睛发出诡异的青绿色光芒,“这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我知道,那张文件上面,除了华表的照片之外,没有任何文字! “你在看什么?黄冠!” 黄冠依旧是不理我,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站在一旁,期待黄冠接下来的话。 黄冠翻开下一张文件。 “战争,将持续直到世界的尽头,分裂的亲兄弟,本就是同一人,古老的始祖在呼唤,带领他的子孙,回归他的所在。” “好怪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黄冠终于肯抬起头来问我,同时,他眼中那一缕青绿色的光芒也瞬间消散了。 “你……”我张开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我急忙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旧颤抖,“你能看清这上面的文字?” “什么叫这上面的文字,这不是基地里面的人写的?” 黄冠再次看向文件,眼睛再次亮起了光芒。 “你一定要跟我走一趟,现在跟我去个地方,快!” 严青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和黄冠从4S店里面“劫”了一辆车,一溜烟开走了。 “临时有事儿!”我回头喊道,然后一脚油门踩死,从北京一头扎到平栾县。 我这几天可没少往那边跑,为了调查项目175,我这几天忙得可是焦头烂额。 黄冠在副驾驶低头看着我塞到他手里的资料。 “没问题,这些东西小学生都能看懂吧。” “坏了。”我摇了摇头,“那我们基地里面得有几百位小学生都不如的专员了。” “啊?” 黄冠仍旧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每次他看那些文件的时候,那上面的东西都会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他能理解的文字。 原因尚未明确,这可能还要继续探索一番。 总之,黄冠现在可是我爱不释手的贵重宝物,我可不能,尤其是不能让那些北海基地的人把他夺去。 我领着黄冠在研究中心里面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周明礼。 “周,周老师。” “别急。”周明礼放下手里的咖啡,惊讶地看着我和我身后人高马大的汉子。 “气儿喘匀了再说。” “好……”我顿了顿,然后说道:“这位叫黄冠,先别疑惑他的身份,总之他是基地的人,今天我们去4S店看车,当时正好是下班之前,我就拿 第59章 统合项目2 名剑录 统合项目2 名称:名剑录 控制区域:青城山(数据删除) 项目类型:人造项目 危害等级:安全 项目简介: 项目30 轩辕剑:出土于项目60燕山墟内,剑身长60厘米,短剑,通体金黄,以青铜锻造,刃口为白色合金,剑柄用某种兽角打磨而成,轩辕剑整体构架并不稳定,使用者挥动轩辕剑,可以发出金色辉光,该辉光具有破坏性。 项目31 承影剑:春秋时期藏于孔周之手,代代相传,清末因战乱失踪,后在海外拍卖市场收购;铁剑,剑身长80厘米,通体黑色,木质剑柄,只能在每天的黎明和黄昏才能看见承影剑的剑影,除此之外与一般宝剑一致。 项目32 含光剑:同项目31,剑身白色,无法看见,无法感知,现疑似失踪。 项目33 宵练剑:同项目31,铁剑,剑身长90厘米,白天能看见剑影,夜晚能看见亮光,该剑理论上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剑伤会在一秒内愈合,但对无机物有奇效。 项目34 湛卢剑:出自春秋时期越国铸剑师欧冶子之手,铁剑,剑身长80厘米,通体黝黑。 该剑曾具有“灵性”,会主动选择持有者,《越绝书》中记载,湛卢剑只允许仁君持有,会根据持有者的行为选择归属。湛卢剑最后被岳飞后代收藏,但一经辗转被基地控制之后,并未出现古代文献中的“灵性”。项目34与北海基地项目NS-05 “石中剑”有相似特性。 项目35 腾空剑:出自项目60燕山墟,是统合项目2中最为重要的一把长剑,玉剑,剑身长110厘米,长剑,通体发青绿,材质不透明,剑柄用黄金打造。据《拾遗记》记载:“颛顼高阳氏有此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在剑匣中常如龙吟虎啸……” 腾空剑具有飞行特性,可根据持有者意识进行移动,此特性具有传播特质,凡是具有“灵性”的剑,均可以被此特质传播。 项目36 巨阙剑:出土于秦始皇陵,为(数据删除)持有,青铜合金剑,钝剑,剑身长140厘米,通体发银色,合金相融程度不足,所以无法用于战斗。 项目37 泰阿剑:出土于越国地宫遗址,钢剑,剑身长80厘米,造型精美、工艺先进,无比锋利,通体发银色、上有波纹状蓝色纹路。 《越绝书》:楚王曰:“何谓泰阿?”风胡子对曰:“欲知泰阿,观其鈲,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 项目38 干将莫邪:出土于神山遗址,一组两剑,钢剑;干将剑剑身长90厘米,白铜色;莫邪剑长80厘米,黄铜色;两柄宝剑无法为一人持有,且持有者二人必须是异性及生理夫妻关系。 ------------------------------------ 以上是统合项目2中的全部编序项目,除此之外,还有72把宝剑收编于统合项目2,主要有:夏朝太康剑、周朝镇岳尚方剑、秦国定秦剑、汉朝赤霄剑、汉朝神龟剑、新朝神胜万里伏剑等。 统合项目2中全部控制宝剑均具有“灵性”特性,目前尚未查明此“灵性”出现原因,国家道教协会方面正在持续研究。 统合项目2目前控制在青城山(数据删除)中,是西山基地交由国家道教协会控制的唯一项目。 项目应用:灵剑机动小组 灵剑机动小组并非西山基地隶属组织,该小组由七人组成,七人均由国家道教协会指定,相关信息为国家道教协会保留,基地无查看权限。 国家道教协会与西山基地达成合作协议,将迅速派遣灵剑机动小队处理公众威胁事件,灵剑在600秒内从青城山(数据删除)移动至全国任意位置;目前取得成效,成功处理公众危害事件88次,保护我基地干员12人。 第60章 审讯 “那好,去看一下吧。” 他们口中林东衡“状况不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面前的侦探起身,我俩刚刚走出房门,迎面撞见了一个同样身穿棕色皮衣的中年男人。 那人用手里的笔记本在侦探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靠……师父。” “你小子,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中年男人似乎是这位侦探的师父,我似乎看见了一开始我和老程的模样。 “现在去干嘛?”那中年男人问道。 “带证人去看一下犯罪嫌疑人林东衡。” “不能见面知道吗?” “这我还是知道的。” “去吧。”男人挥了挥手,“我可都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给我好好表现。” “是。” 侦探急忙拉着我往建筑物的深处走去。 “那是你师父啊。” “是,其实今天是侦探考核,我刚才的表现,不太妙……”侦探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还好你配合,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他领着我来到一个隔音室里,墙上有一面单面镜,镜子的另一边黑漆漆的,看不清。 “把镜子打开。” 所谓打开,其实是把上面的黑色罩子给打开。 镜子那一边变得清晰可见,对面是一个混凝土房间,房间正中央坐着一个人,被极粗的铁链拴住,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是林东衡。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睁的老大,眼眶往外面流出鲜血。 他皮肤惨白,头发稀疏,身体干干巴巴,十分瘦弱,和在饭店那时耀武扬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眼熟吗?”侦探说道。 的确,林东衡此时的模样,和前几日在4S店袭击我们的怪物差不多,只不过还能看出明显人类的特征。 谈话间,林东衡发出了很痛苦的闷哼,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包括耳朵开始流血,身体颤抖。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又来了。”侦探叹了口气。 林东衡的喉咙快速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无法吐出。 他脸色涨得通红,这使得他脸上的血流加大,整个面容浸在血色之中,模样狰狞而诡异。 终于,他通过蠕动自己的喉咙,把里面的东西移动到口腔里了。 “呜……呸!” 林东衡发出了一个很恶心、很粘稠的声音,随即将一个带着鲜血的东西吐在了地上。 他咧开嘴笑了,我快吐了。 我下意识地起身站起来看,只见他面前的地板上,满是白森森的骨头,那些骨头大多一指来长,有的上面还黏着血痂,有的已经完全变白。 我干呕了一下。 “基地应该有这类情况的表述。”侦探翻开笔记本,快速找到了一页,“深红恩赐。” 深红恩赐? 我立刻想到了那个存放在基地D区的董泽华,他也是受到了这个所谓“深红恩赐”的影响,但两人的情况,似乎不完全相同。 林东衡起码能维持着人形,而董泽华基本上是支离破碎的样子,虽然这其中有董欣的因素在。 “林东衡最终会变成那些怪物的样子。”侦探说道,然后合上了笔记本,“我们抓到林东衡的那天,正是你遭遇袭击的后一天,很可惜,现在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只能过几天处理掉了。”一旁的盾卫说道。 我点了点头,看向林东衡,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最终也会变成那种诡异的血肉怪物。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我们倒是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侦探说道,然后站起身来,示意我跟上。 …… 另一个房间,布局和刚才差不多,只不过镜子的那边不是牢房,而是审讯室。 “认识吧。” 我看了过去,随后点了点头。 “认识。” 王涣清穿着一身橙黄色的囚服坐在对面的房间里,她头发凌乱,眼神呆滞。 我从未设想过再一次与她相见,竟然是这个场景。 “因为涉嫌伤害国家重要人员生命安全,她被定性成了林东衡的共犯。”侦探说道,“但奇怪的是,她是主动找公安自首的,结果却什么也不肯说。” “这几天也是,没透露太多信息,毕竟我们也不能刑讯逼供,那样不合规定。” 王涣清的手腕上带着一副银晃晃的手铐,双手放在桌子上,双目无神地直视着面前的玻璃板。 她的目光并没有在看我,我却感觉到一股恶寒。 “我稍后会过去审讯,你可以在这边看着。”侦探说道。 “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侦探脸上有了些喜色,但转瞬即逝,“这样也好,说不定她看见你,会有意外的反应。”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进入了审讯室。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面透出来,我看见了王涣清的侧脸,依旧好看,但失去了光彩。 侦探先进去了,似乎有意等我,站在王涣清面前转身看着门口。 她的目光也被引向了我这边。 深呼吸。 我推门而入,目光相对,她眼中忽然一亮,但紧接着,那种惊喜就消散了下去。 落座,我看了她两眼,就移开了目光,她模样很凄惨,我心中隐约有些畅快的感觉,但也很快消退。 “王涣清女士,照例,我还是会重复之前的问题,请你组织好语言,将事实完整的表述出来,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希望的是建立一个平等的交谈环境,好吗?”侦探说道,这一次,他倒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 “好。”王涣清的声音微弱。 “那么,请详细说一下,你在自首之前,和林东衡做了什么?” “我……”王涣清嘴唇微启,喉咙动了动,抬头看了我一眼,才 第61章 血与灰烬之诗 “比昌,斥候回报,此处向西五十里,有灰兵二十万,巨械百台。” “约莫何时抵达此处?” “午时。” “善,汝领骁骑十万,布陷于衍谷关截击,大军随后便至。” “得令。” 比昌站在灰蒙蒙的土山之上,朝着西方远眺,远处连绵山脉之后燃烧着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犹如一条条黑色巨龙,在空中盘旋。 “今日一战,必将灰兵尽数斩杀。” 比昌的右臂忽然扭曲,随即变为一柄弯刀,高举向天,嘴中发出诡异的吼叫。 随后是一百万血兵的震天怒吼,比昌的身后,漫山遍野的赤鬼与血兵,每个都是刀枪不入、能征善战的战士,凡是他们踏足之处,不会再有生命的迹象。 除了,面前阻拦着他们的灰烬国土。 比昌站在沙丘上,看着那十万骁骑远去,他的战士们,骑在四足赤鬼之上,肉身变换出各种武器,吼叫着,向着西边进发。 比昌,带领一百三十万血兵,从深红高塔,长驱直入,再向西千里,就是灰烬王国的国都——死灭之地。 这样的征战,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了万年有余,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此处,又是因为什么带兵征战?他什么都记不得,因此,将阻挡在面前的敌人腰斩,才是他当下的意义。 “就用手里这把血肉弯刀。” 比昌用他那没有眼皮的双眼,看着弯刀,点头示意,弯刀生长,喷涌出鲜血,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又或者,那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 日头大亮,血红色的太阳悬在峡谷的斜上方。 在西边,是另一支庞大的军队,灰兵们,穿着厚重的盔甲,缓慢地在干枯的大地上行军,他们要到前线去,抵御外敌。 百米之高的巨物在军队的最后方轰鸣,没有人牵引,它们依靠自己的动力向前行驶,巨大的灰色车轮在尘土地上碾实车辙,扬起烟雾。 那些被灰尘包裹的灰兵,仍旧坚定地向前走去,它们没有孱弱的肉体,也没有易受损的眼球。 他们是骷髅。 “叔旦,斥候来报,再往前十里就是衍谷关。” “善,若能尽快赶到,在衍谷关布下重重城防,必能阻击比昌。”叔旦点头,“号令全军,全速前进。” 巨械发出蒸汽轰鸣,军队开始提速,巳时抵达衍谷关。 衍谷关空寂无人,滚滚灰沙遮蔽天空,灰沙之后,一轮血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叔旦。 “大军已抵,是否前进?叔旦。” 叔旦伸手握拳,号令全军原地待命。 “派一队先锋进入,其余人待命,启动‘火塔’,对准衍谷关之后的衍河平原。” “得令。” 一队灰色精兵缓缓进入衍谷关,这是一道狭长天险,两侧山壁有千仞之高,仅在正午之时,才能看见亮光,其余时间,一直被灰色的浓雾包裹。 据说这浓雾中有来自过去的东西,那是一种比血更加清澈、比泪更加甘甜的液体,从没人见过、没人敢提起。 灰兵先锋们进入纵深的峡谷,缓慢前进。 而比昌的骁骑早已布下埋伏。 灰兵行至峡谷中途,从空中忽然落下巨石、投下血红的标枪,灰兵瞬间出现伤亡,但他们立刻还击,举起厚重的盾牌和手中的火器,朝着天空开火。 这并不能阻挡落石与投矛。 灰兵举起一台沉重的火器,无数骨头子弹从枪口中射出,巨大的口径轻松击碎落石,火光、巨响,残渣和硝烟,充斥着衍谷关。 最终,四足赤鬼从天而降,那些血兵的坐骑,在峡谷底部如红色旋风一般肆虐,灰兵的声音减弱,只剩下最后一台火器的声响。 叔旦在衍谷关外看着这一切。 “将衍谷关炸断。” “得令。” 一台巨械启动,将炮口对准了衍谷关。 这时从,从峡谷之中传出赤鬼的吼叫和血兵的狂笑,骁骑从峡谷中冲出,他们已经成功完成了任务,拖延。 再过不久,比昌将军的百万血兵就会亲临此地,这里会再次成为地狱。 “放。”叔旦厉声道。 “喝——”数人起齐声怒喝,炮膛火光煌然一动,一颗巨大的骨球弹射而出,裹挟着熊熊烈火,撞进了狭窄的峡谷之中。 土地被掀翻,泥土和沙尘裹挟着十万血兵一起被抛入天空,血兵和赤鬼的残肢断臂从天空中落下,天上下起了血雨,浇在灰兵的身上。 “叔旦,衍谷关一断,衍河平原将成为他们的领地。” “敌军百万,我方不过二十万之多。若想赢下此战,需作出牺牲。”叔旦喃喃道,“就在此处,布下城防,阻击比昌。” “是。” 叔旦身旁的灰兵没有任何悲喜,他们只是履行战争的棋子。 日头正中,与断裂的峡谷形成一线。 大地震动,不是地震,也不是熔岩,那是比昌血兵的行军。 飞沙走石中,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那气味,混合着脓水与腐烂的臭味,还有新鲜血液中的铁锈味道。 “来了。” 气味顺着风沙,灌入叔旦空空如也的鼻腔,脸上的两个空洞中并没有任何变化。 “随我登楼。”叔旦轻声说道,声音沙哑,不亚于地上滚过的风沙。 随从跟着叔旦登上巨械,从这里放眼看去,能看见峡谷的全貌,以及远处辽阔的衍河平原。 红色潮水从东边滚滚而来。 那不是潮水,是比昌的军团,打头阵的,是赤鬼,四足着地疾驰的巨兽、有巨大裂口中布满肉牙的钻地蠕虫、长有四对翅膀,能扇起烈风的无头鸟、还有大量的,无法被称为战士的,仅具备四肢和行动能力的肉块…… 地狱的景象莫过于此,前世的罪孽将要累世的命运去偿还。 潮水逐渐逼近,那 第62章 定论 会议大厅鸦雀无声,我们和北海基地对坐。 他们看着这篇译文,我们这边的人也在反复观看。 “不,这太荒诞了。”阿诺德说道,随即将手里的文件扔在桌上。 “你方研究出来的结果,并没有足够的理论支撑。” 这些文件都是黄冠一人破译的,的确缺少很多重要的研究部分,可我们都知道,如今我们手中的这些文字,是绝对正确的。 “文件我已经上报给委员会了,我们将继续开展对项目175的研究。”老程说道,语气坚定,“希望北海基地方面配合工作,当然,如果你们不希望配合西山基地的研究,随时可以返程回去。” “我们通过比对大量的古文献,才得出了极为稀少的译文,你们短短一个星期不到就能将大段大段的文字破译?这太可笑了,我认为你们作假的能力,还需要提高。” 之前那个小黑朗声说道,随即又看了我一眼。 老程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我。 “朋友,你可能没有理解西山基地刚才的意思。”我缓缓说道。 “什么意思?” “目前西山基地已经具备独立研究的能力,你们的帮助对我们来说,意义并不是很大。” “我不认为你们的研究是正确的。” “我们没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我立刻呛声道,“直截了当地说,北海基地在项目175的研究上,不那么重要了。” 小黑哑口无言地看着我们。 “你们,委员会和你们串通好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译文!” 他很暴躁地将手里的译文摔在了桌子上。 “请注意你的态度。”老程说道,语气冰冷,小黑愣在座位上,低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阿诺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支持西山基地的决定,但是,可否让我了解一下,你们是怎么如此快速地破译这些图案的?我们花了很多年,才有了一些进展,请给我一些可以信服的理由,给我的下属们一个交代。” “我们全部的破译工作,是由周明礼和黄冠负责的。” 黄冠也在场,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是破译人员?”阿诺德半信半疑地看向黄冠。 “没错,他可以阅读项目175上的文字。” 阿诺德和身旁的小黑交头接耳了片刻,拿出几张文件递给了黄冠。 “如果他可以现场破译项目175,那才能算得上‘阅读’。” 黄冠愣愣地接过文件,平铺在桌上看着。 “我并不想刁难这位先生,但这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小黑话还没说一半,黄冠的声音就在场中响起。 “血肉与骨头的始祖,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在这里生长、繁衍,创造新的世界。”黄冠的声音中气十足,“我们飞离九州,降落在这片美妙的草地上,这里生物繁茂,一切欣欣向荣。” 听到黄冠的话,小黑泄了气。 “不,这不可能,这是我们最近才破译出来的内容,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的……没人知道。” 他连连摇头,已然没了之前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阿诺德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希望北海基地能够参与到WM-175的研究中,我代表北海基地,对之前的冒犯道歉,请西山基地原谅。” “项目175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相信以后我们还有更多机会一起合作。” 老程话里有话,意思明显,阿诺德点了点头,只好作罢。 黄冠脸色平静的将文件送了回去,他眨了眨眼,眼中的青绿色光芒转瞬即逝。 但我的心中却有些不解,因为刚才黄冠现场翻译的这些文字,和研究中心那边整理出来的文字有点不同。 “基调不同。”我在心中暗道,“为什么上一篇的文字那么残忍而血腥,这一篇却又无比美好呢?” 转念一想,北海基地手头拿到的东西都是我们早年间出土的东西,那也就是说,那一片祥和美好的景象,很可能在之后演变成地狱般的模样。 “深红领域一定发生了巨大的灾难。” 空口无凭,只要北海基地归还曾经借走的东西,那么华表上记载的史诗,很可能可以完整破译。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黄冠是如何破译华表文字的? 据我所知,他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属于盲网应急小组。 “盲网……眼玉。” 很有可能是眼玉的长期影响,使得黄冠可以破译华表的文字。 会议结束之后,我找到黄冠,他打了个哈欠。 “为知,实话说,天天做这些文字工作比训练都要累。” “这些给你。”我把几份文件递给他。 黄冠拿着仔细看了看,眼中闪了一下绿光。 “这几份文件不是之前破译过了吗?”黄冠正反翻看了一番,露出疑惑的表情。 “拿给盲网的人看看。” 黄冠抬起头,眨了眨眼,明显猜出了我的意思,说道:“好。” …… 对项目175的研究又持续了两个星期左右,这期间,黄冠找了不少盲网的战士测试,结果与我预想的差不多,绝大部分的士兵都可以轻松阅读华表上面的文字。 这可以说明,眼玉至少与华表最外面一层的文字所处的时代相同,不过,具体是哪个时代,我们无从得知。 整个研究团队都把目光放到了周明礼的身上,他从办公室出来,将这段时间产出的所有研究资料进行了整理,最终形成了他手上的一份小册子。 项目175“华表”,其上的文字,是一首史诗。 它记载了一个世界从祥和走向战乱的荒凉历史,并且这段历史,将会持续到不可预知的战争终结那天。 疑问还有很多,华表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我们尚不能完全知晓 第63章 血与硝烟与火焰 夜晚来临,干热的晚风吹拂着白杨林,夜枭冷不丁地嚎叫,还有窸窸窣窣的虫鸣。 “工厂还亮着灯呢。” 老程透过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工厂。 “能看见什么吗?” “只能从墙上的小窗户里面看见些……不,什么也看不见。”老程摇了摇头,把夜视望远镜递给我。 漆黑的旷野上,一间水泥厂孤零零地矗立着,周围是黑暗的,只能看见工厂依稀的亮光。 我们已经在野外等了很久,现在已经是深夜,工厂的噪音微弱地传过来。 “轰——轰——” 声音戛然而止。 “关了。” 老程先于我说道。 “你耳朵真灵。” “开始行动吧。” “按原计划行动。”对讲机里传出了黄冠的声音,他是本次行动的总指挥。 白杨林中钻出了二十位红箭战士,五人一组分为四纵队,鱼贯朝着远处的工厂进发。 士兵们行动迅速,身上的装备随着动作摆动,却不能发出更大的声响,二十个战士就像幽灵一样从我和老程的身边摸了过去。 “行动小组继续前进。” 盲网小队将我和老程围在中间,向前进发。 远处传来了响动,还有手电筒的光芒。 “报告指挥,在工厂外围发现可疑人员11人,已全部控制。” 从红箭出动到这段无线电回传,前后过了不到五分钟。 “收到。”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 “为知,你待会和程叔在外面等着,等我们把工厂的情况摸清楚之后,你们再进去调查。” 老程拍了拍黄冠的后背,脸上的表情很是欣赏。 黄冠带着三名盲网战士和十余名红箭士兵突入工厂。 不一会儿,工厂里面传来了响动,枪声大作,工厂外墙上的那些小窗不断地闪烁着火光。 剩余的士兵立刻展开防爆布,将我和老程保护起来 枪声停止了,我和老程都捏了一把汗。 又过了7、8分钟左右,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调查小组可以进来了,剩余人员原地待命,保持警惕。”黄冠的声音有些急促。 两名士兵立刻作出反应,举枪朝着工厂大门走去,另有几人跟在身后,把我和老程安全护送到工厂大门前。 “哗啦啦——” 两个士兵从工厂里面将卷帘门拉开,门缝下面飘出了微弱的催泪烟雾,我仅是闻了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还是稍等一会儿吧,程广专员。”其中一人解释道,“等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清理一下。” 于是我们又站在外面等了两三分钟方才进去。 工厂里面环境恶劣,先是一股混合着硝烟味的水泥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嗡——” 直到工厂的电灯被人打开,我才能看清这里面的情况。 最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劣质水泥生产线,数个巨大的水泥搅拌桶悬挂在工厂两侧的横梁上,仍旧在缓慢地搅动,发出噪音。 中间仅留出了勉强足够的空间,两侧布满了传送带和灰浆机。 “这里真的是灵视查到的‘沙漏’据点?” 我疑惑地问道。 老程也皱了皱眉。 “程叔,这边!”黄冠在尽头招呼我们,他挥了挥手,以便我们能在士兵之中看见他。 我们走进,黄冠摘下了脸上的护目镜,朝我和老程笑了笑。 “‘沙漏’在这下面,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 另两名士兵递来的护目镜和简易的防毒面具,我们便跟随着黄冠走进了地下通道。 前方亮起了诡异的红色灯光,就像屠宰市场里面,屠户为了掩饰自己卖的肉的新鲜程度挂起来的那种异色灯。 工厂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间实验室,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跪在地上,红箭士兵举着枪瞄准着他们,那些人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是做什么的?”我环顾四周,实验台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里面似乎用福尔马林浸泡着一些人体组织。 还有医用托盘,上面有不少沾满血迹的钳子、镊子、手术刀,似乎是一群痴迷于人体的疯狂医生,在这间巨大的地下实验室做着不人道的实验,又像是一群中世纪的医生,聚在一起偷偷解剖尸体。 实验室尽头的一张手术床上,绑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老程已经先于我走了过去,那尸体散发出恶臭,隔着防毒面具都让我隐隐作呕。 “这东西……”老程用手边的钳子拨动那具尸体溃烂的脸。 “和那天袭击我和黄冠的怪物一样。”我说道。 手术床的尸体,四肢细长且皮肤惨白,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血淋淋的血洞,是无论看都少次都会觉得恶心的程度。 “嗯,这东西那天送来的样本一样。” “基地之前把那两具尸体带回去研究了?” “两具?只有一具。”老程继续用钳子拨弄着那怪物的脸,脸上的肉块随着老程动作往下掉,黏糊糊地落在地上。 “一具?该不会是……” “林东衡,就是上次在饭店跟我们起冲突的那个小子。” 他早已变成了怪物,成为基地的研究对象。 “那基地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我们拿他做了不少实验。”老程终于把手放下了,我心头那种恶心的感觉也消退许多。 “除非彻底将躯体粉碎,否则大部分的物理伤害都可以在短时间恢复。” “你是说这些怪物的特性?” “最起码是林东衡的特性。”老程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抑制剂、毒药注射、焚烧或者爆燃都可以杀死这些生物,所以这些怪物并不是刀枪不入的,那天你们遇袭,盾卫根本不清楚这些怪物的特性,更别说提前准备了。” 我算是了解基地对“林东衡 第64章 于地狱中堕落的杀戮天使 “它们出不来了!”黄冠喊道。 水泥顺着铁门倒灌进入地下室,半凝固状态的水泥,极大地拖慢了怪物的前进速度,现在只有很少的怪物能从铁门那边钻出来,工厂一层的怪物很快被我们剿杀殆尽。 战线甚至一度被士兵们推了回去。 怪物的攻势被我们阻拦在铁门附近。 “全体整备。”黄冠指挥道,趁着这段时间,周围的战士开始整理身上的武器装备。 很明显,我们的龙息弹几乎打光了,不过,只要我们能支撑到增援到来的时刻,一切就结束了。 “重整防线,救治伤员。” 战士们在战斗中仍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为知,过来搭把手。”老程起身,用汗巾裹住一位士兵腹部的伤口,“为知,你按住这里。” 我小心地按住士兵的伤口,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咚——” 一声闷响传来,我身边的战士们瞬间安静下来,举着枪警惕周围。 “咚——” 又是一声闷响。 那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咚——” 那似乎是一种爆炸声,每爆炸一次,工厂的地面就会震动一下,地上的粉尘和沙砾也随着颤抖。 这种爆炸声音逐渐增多,以至于我们脚下的地面出现了松动。 “所有人,退后!”黄冠高声喊道。 话音未落,工厂的中心区域忽然塌陷,滚滚浓雾淹没了所有人。 那些怪物,竟然用肉身自爆,炸开了工厂的地板。 塌陷还没有结束,裂缝从工厂的中央一直延伸到我和老程的脚下。 “不好!”老程惊呼,他立刻抓住那士兵的衣领,将他朝大门的方向拖去。 我们脚下的地板一块一块地碎裂,所有人都惊慌地向后逃去。 我刚要伸手去拉老程,就看见他那白色的身影在灰尘中一闪,随后消失。 他掉下去了! “师父!” 我向前扑去,扑倒在破碎的地板边缘,发现老程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抓住了地板里面支出来的一段钢筋,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名士兵。 而两人的下方仅二十来米不到的地方,无数血红的空洞正盯着他们。 “专员……”那名士兵失血过多,声音微弱地说道:“放开我。” 老程脸上青筋暴起,他整个身体承担着巨大的重量。 “师父……”我一手抓住边缘,一手向下探去,可我和老程之间,就差一条胳膊的距离。 也就是说,只要老程松开手里紧紧抓住的士兵,我就能把他拉上来。 老程双眼通红,他低头看了看下方正在向上攀爬的怪物,和脸色惨白的士兵;又抬起头看了看我。 他的眼神疲惫,仿佛这样的抉择,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无数次、折磨了无数遍。 黄冠来到我的身边,厚重的军靴踩在碎石上,他左脚使劲地将地上的碎渣踩了个粉碎。 “砰。” 枪响了。 老程下方的士兵,他的眉心多出来一个弹孔,他四肢无力地下垂,没了生气。 “快上来,程叔。”黄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黄冠手中的手枪冒着青烟,他脸色不变,继续朝着下方正在向上攀爬的怪物开火。 “手给我!”我喊道。 老程松开了手,那士兵的躯体落进怪物中间,立刻被撕碎,两秒不到,就被分食干净。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老程拉了上来,另有几名红箭士兵过来搭了把手,几人一边开火,一边往工厂大门外撤退。 等我们几人逃出了大门,在外面待命的士兵们才开始进行火力压制。 那些怪物,从陷坑中钻了出来,就像一群惨白色的蜘蛛,匍匐在地上,以一种诡异至极的移动速度朝着大门这边冲来。 先前那些反器材狙击步枪也加入了战线。 龙息弹爆燃的火花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士兵们开始使用最后的武器。 手雷、榴弹、包括火箭筒,短时间的重火力倾泻暂时将怪物们压制在了工厂之内。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巨大的陷坑,让突破出来的怪物增加了一倍之多,远不是身边这些士兵能够抵挡得住的,火力不足,导致很多怪物冲出了工厂,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龙息弹已经耗尽,士兵们换成了普通步枪进行攻击。 效果大打折扣,那些怪物轻易地突破了我们的火力网。 在怪物们造成杀伤之前,黄冠周围的十名盲网成员,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军械箱,里面存放着眼玉手杖。 那几位盲网士兵,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布条,缠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们是盲网,在黑暗中处决敌人,哪怕是不可视之物,在他们面前,也要流血! “进行项目特性连接。” 黄冠拿起了眼玉手杖,并将它插在自己战术背带的后面,绿色的玉石在黄冠的头顶发射出明亮的绿光。 “空想连接项目55,诡狰。” 黄冠的身上出现了一团黑色的虚影,那团虚影像是一头黑色的狮子,那东西四肢修长,有一匹马那么高,全身生长着漆黑浓密的长鬃,仅在头部有两道明显的像是龙须一样的黄色飘带。 “那是什么东西?”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盲网当前阶段的实验武器,空想连接。” “什么?” “还记得来时,我问你,意识能不能决定物质的存在形式吗?” “记得。” 黄冠接过两杆反器材狙击步枪背在肩上,又从腰间抽出了两柄战术剑。 他脑袋颤抖了两下,眼光变得麻木而无神。 他冲了出去,身影没入怪物之中,那团黑色的虚影在血色之中闪转腾挪,黄冠手中的两柄利刃轻松割开怪物的身体,凡是黄冠所到之处,怪物死伤惨重,红色的血雾和肉 第65章 项目55 诡狰 项目编号:55 名称:诡狰 控制区域:A5 项目概览:项目55是一只类似大型犬科的生物项目,该项目全长8米左右,身高约200厘米,重约400公斤。项目55全身被黑色毛发覆盖,仅在头部有两条显眼的黄色条纹。 项目55头部类似于犬科狐狸属的动物头部,但吻部类似于鸟喙,眼睛在通常情况下呈现金黄色,在黑暗中可以反光。 与古代文献中“蛊雕”描述相似。 项目类型:生物项目 危害等级:生命威胁 控制方案:项目55需控制在基地A5区域,区域需用无影灯持续照射。保持周边相邻的项目均为“安全”项目,任何进入A5区域的人员必须使自己的精神阈值保持在90以上。 进入控制区域的人员不得携带任何带有攻击性的器具。 该项目需要定时进食。 “一般食肉动物吃的东西它都吃,注意准时投喂就好,哦,可以喂猫粮,它很喜欢那些冻干。”——专员白朗。 应急方案:项目55较为容易突破控制。 当出现以下情况时,基地应定性事件为危害事件: 1.进出项目55控制区域的人员精神阈值瞬间降至60以下。 2.受影响的人员表现出强烈的趋光性。 3.项目55长时间停滞在控制区域内部并没有任何反应。 4.控制区域外部可能会出现其他项目! 危害事件表现为:项目55将精神影响依附于人员的影子上,并借助此方法突破控制;要注意,即便通过某种方法将人员的精神阈值维持在90以上,项目55仍有极大可能将精神影响扩散至其他项目。 应该特别注意项目64伐诃巴难、项目79山老人、项目159坐井观天、项目243圣人的情况和动向。 当项目55突破控制时,应急人员应做到: 1.派遣足够的控制人员和应急人员对项目55使用重火力压制,这可以有效减弱项目55的行进速度;注意躲避同样来自于项目55的重火力攻击。 2.使用项目25九鼎对其进行敲击,使其发声,项目25发出的声音可以有效吓退项目55. 3.禁止使用高能武器如高爆弹、emp、链式电磁发射器等装备。 4.若应急小组的精神阈值即将下降至60左右,所有人员立刻撤出危害区域,“盲网”将负责接管,此时请后勤人员中断危害区域的照明供应。 5.盲网小队将负责驱赶项目55返回控制区域。 6.应急小组可调用A4区域的项目243圣人,对项目55进行安抚,直到项目55失去明显攻击性。 7.当应急完成之后,应急小组应及时撤出项目243,并保证控制区域密封。 项目总述:项目55诡狰最初发现于秦岭天坑群,长期生活在秦岭地下暗河区域,1992年先后造成了两支科考队的人员伤亡,政府立刻将该区域划定为国家林场,禁止任何人进入。1999年,基地接管秦岭地心调查项目,并在其中发现了包括项目55在内的十余项项目,目前均已控制完毕。 项目55具有十分恐怖的攻击力,但通常情况下,项目55不会表现出明显的攻击倾向,反而会对周围人员表现出好奇的动态。 当然,这建立在人员未能发现项目55的前提下。 项目55喜欢躲藏在“影子”里,特定是在光照下自然人的影子,其他自然界影子不记录在内。 项目55对极端环境表现出异常的适应性,包括酸性毒气环境、高温、低温、热核环境、真空环境等极端环境,项目55的生理特征会短时间消失,但在最长60分钟的恢复期过后,会适应环境并生存。 同样的,项目55可以学习人类的攻击模式,它可以通过控制身体毛发,模拟人类攻击,包括普通冷兵器、普通热兵器、高能武器、电磁武器等。 项目55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异常强大,因此,基地决定将不再对其使用过于危险的攻击方式,以免其学习并用于危害事件。 现已将项目55作为实验样本,用于其他项目的攻击能力实验,此类实验具有一定风险,需要应急人员时刻待命。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 2003.6.15 实验员:白朗 对项目55进行特殊环境测试,其五。 本次实验使用密封真空环境实验。 实验开始,开始对控制区域进行真空化处理,区域绝对密封。 实验开始200秒,项目55表现出警觉。 实验开始300秒,项目55发出吼叫声,并表现出暴躁情绪,开始尝试破坏控制区域墙壁,借助燕山墟科技的保护措施并未在项目55的攻击下失效。 实验开始600秒,区域接近真空环境,项目55失去生理活性,倒地不起,躯体开始“沸腾”。 实验开始660秒,区域已成为真空环境,项目55因体内外气压差而发生爆裂,失去生命体征。 保持观测。 实验开始3600秒,持续保持真空环境,观测到项目55出现生理活性。 实验开始3660秒,项目55复活,并在控制区域缓慢行走。 实验结束,项目55已适应真空环境。 ②实验记录 2007.1.6 记录员:白朗 项目243,“圣人”开始进入项目55控制区域。 项目55表现警觉,从地上站起,面对着项目243开始踱步。 项目55身体毛发开始抖动,明显表现出对项目243的好奇。 项目243开始走近项目55. 项目55发出吼叫,试图警告项目243并驱离。 警告无效,项目55头侧 第66章 丢失的项目 “师父,快点吧。” 我回头,看见老程仍旧站在陷坑的边缘,稍有些发呆。 “哦,来了。”他说道,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和我一起从崎岖的地下通道到进入下方。 听后勤人员说,地下室那铁门的后面,似乎还有东西未被发现。 从地面到陷坑的路是临时清理出来的,我俩在两名战士的带领下走得很艰难。 刚才的铁门已经被怪物们挤压得变形,两个身着白色防化服的处置人员正在拿两把巨大的刷子清理地面的血污。 “咱们这活儿可真不好干啊。”其中一个处置人员埋怨道,他手里拿着一个高压水枪,正在冲刷地上的污垢,那上面有很多泥巴和肉块。 “能干这活儿就偷着乐吧,起码赚了钱还有命花。” “嘘,有专员来了。” 那两人抬头看了我和老程一眼,立刻兵分两路,把中间洗干净的地面让开了。 这里的气味已经没有那么浓烈,我和老程仅佩戴着简易的口罩。 老程把口罩拉到下巴上,抽了口烟。 “专员,里面还是不要抽烟了吧。”走在前面的红箭士兵语气很委婉地对老程说道。 “哦,好,好。”老程把烟头扔在地上,刚要用脚踩灭,却又一脸尴尬地看着一旁清洗着地板的处置人员。 老程轻咳一声,弯腰把烟头捡了起来,发现无处丢弃之后,又只好怼在地上掐灭,然后装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 “走吧。”他轻声说,我们已经来到了铁门的面前。 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还要亲自去看一看。 哒—— 士兵一只脚迈进铁门里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又用脚在地面上跺了跺。 铁的。 我们打着手电筒朝铁门深处走,这里面已经被处置小组打扫得差不多了,但地板上到处都是脓水与血液长期腐蚀之下出现的铁锈,走起来会发出摩擦声。 我无意中举起手电筒往天花板照射,发现上面全都是破损的黄色囊袋,甚至还有脓水滴下来。 刚才那些怪物就是从这里面钻出来的,看上去,那应该是仿照袋鼠一类的育婴袋做的储存容器,一旦注入血液,怪物就会苏醒。 身边两侧是高大的铁架,就像仓储超市里面存放货物的那种架子,支撑整个地下空间并存放那些囊袋。 铁门背后是一片巨大的空间,空间顶高有20多米,具体有多大面积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我们从铁门走到空间的另一边,花了足足20多分钟分钟,这里面有照明系统,但照射出来的光却是红颜色的,那还不如不开。 终于,我们来到了之前后勤小组说的地方,红箭在这里布下了临时营地,有几名身穿防护服的人员在亮着灯的地方待命。 他们朝我们几个挥了挥手。 “程广专员,您可算来了。” “路上实在不好走,耽搁了一会儿。” 老程向前快走了两步,迎上去与那人握了握手。 我也往前走去,可脚下的地板却忽然换了一种感觉。 软软的、黏黏的。 我打着手电筒往下一照,那地上竟然是。 “肉?” 我小声说道。 地板上覆盖着一层粉红色的蠕动的物质,那东西很像市场里面卖的五花肉。 我抬起脚,更加确定了这种物质的触感,很恶心。 搞得我一阵反胃。 这几天真是跟血和肉掰不清关系了,到哪儿都是这些东西。 老程招呼我过去。 我向前走去,前方地板上的“肉”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厚实,似乎是以某个东西为中心,向四周以放射性扩散了出去。 老程转过身,看向左侧,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惊诧、些许火热。 “这是当年基地丢失的那个项目吗?” 老程问道。 他身旁的人员回答道:“从各种特性上来看,应该是。” 我的面前是一扇黑棕色的大门。 大门竖立在地上,四周被粉红色的血肉牢牢固定住,就好像是一颗大树的根系。 我绕到门的后面查看,后面什么也没有。 那扇门有五米来高,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在细看之下,似乎…… “师父,这上面的纹路,是不是跟华表上面的图案有些相似。” 老程听闻,立刻举着手电筒上前查看。 片刻。 “对,和华表上的图案很像。” 他转过身来跟我解释道:“这是基地很早的一个项目,血门,早年间被别有用心的人切割成很多小块,带出了基地。” 他摸着血门上面那些明显的粘合痕迹,那似乎是有人后来将碎片粘上了,重新组合成血门原本的样子。 “切开,然后又黏上?”我问道,“那这个项目还能留住以前的特性吗?” “不好说。”老程退后两步,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血门。 “门后面有什么?” “别碰。”老程只是轻声喝住了我。 我本来也没有要打开那扇门的意思。 “这扇门,是连接深红领域与现实世界的桥梁,打开那扇门,里面就是深红领域。” “那我们岂不是找到可以进入深红领域的方法了?” 我惊讶地问道。 老程看着那扇门,没再说什么,或许有什么计划又开始在他脑海中酝酿,但这不是我能揣测的事情。 我们又在这片空间里面绕了绕,没有发现更多古怪的东西了,于是打算打道回府。 处置人员把血门从地上掀了起来,装在车子里面,将它运送回基地。 至于那个早已变成战场的水泥工厂,我们把它炸到了地下,再用水泥浇筑。 经历了这一切的乡村,除了忽然间消失的一间工厂,一切照旧。 …… 我们各自休息了两天,这 第67章 把记忆刻在骨头上。 对血门的实验开始了。 这是一扇可以通往深红领域的大门,目前已知去往深红领域的方法只有两个。 一是通过项目338,通过献祭自身的方法进入深红领域,另一种方法就是眼前这扇棕色的大门。 “这扇门要如何开启呢?” “和死王一样,也是献祭。”老程看着文件上那寥寥数行的文字,摇了摇头,“过去关于血门的资料实在不多,我们基本上算是从零开始。” 血门矗立在房间正中央,吊顶的节能灯光照下来,显得那扇门瓦光锃亮,其上的红色纹路也更加明显。 走廊的另一边,几名红箭战士带着五十来个控制人员走了过来。 “程广专员,控制人员已到达,等待您的指示。” 士兵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辛苦你们了。” 老程点了点头,推开门,进入控制区域。 血门像是个有生命的东西,它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出现,忽然在地上延伸出一片粉红色的肉触,朝着我们这边延伸了十几米,然后停下。 血门上面的红色纹路微微发光。 我注意到这些控制人员全部戴着眼罩、塞着耳塞,双手放在身前,被一副手铐铐住。 “这些人,要干什么?” “做实验。”老程说道。 他随即朝着士兵挥了挥手,说:“开始吧。” 一名士兵站了出来,将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控制人员带了出来,随后朝着血门走去。 他一手握着步枪,一手抓住控制人员的手铐,径直走到血门的面前,随后对着通讯器说道:“请在原地等候指令。” 那个控制人员的身体在颤抖。 我和老程进入房间一侧的隔间里,隔着一面单面镜看着血门的动态。 那名士兵折返到控制区域外面。 “请伸手。”老程举起一个话筒,话筒连接着控制人员的耳麦。 “你的面前是一扇门,不要害怕,请听从指示行动。” 控制人员点了点头,抬起手,向前探去。 他碰到了冰冷的血门,手往后一缩,随后向上摸去。 “门把手在你手的左边一点。” “我……我摸到了。” “好,你可以顺时针拧动把手,尝试将门打开。” “……” 啪。 声音很轻,那个家伙的身体,在拧动门把手的一刹那,瞬间破碎,组成身体的肉块和骨头散落一地。 血肉进入地下,使血门的那些触须继续延伸,骨头则成为了血门的一部分。 地上只留下了一堆破布片、手铐和耳机。 “咕——” 我吞了吞口水。 那个人,没有丝毫预兆地,碎了一地。 “和华表一样。”老程顿了顿,随后说道:“应该都是深红领域的造物。” 他没有看我,只是注视着血门。 “继续吧。” 士兵带着第二个控制人员走进来了。 “把手放在门上,门把手在你的手边,你随时可以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 啪。 那人的身体再次碎开、消失。 “继续。” 一晃二十分钟过去,六名控制人员死亡,血门面前的地面上满是那些人沾满血迹的“遗物”。 终于,在献祭了整整六个人之后,须门上面的红色纹路,忽然闪烁了一下。 “下一个,继续。” 又一名控制人员被士兵带了进来。 我喘了口气,感觉有些生理不适。 他和之前那六个人一样,重复着老程的指令,然后…… 门开了。 那控制人员竟然拧开了血门! 老程眼皮一跳,立刻操纵摄像头对准了血门后面的空间。 “我,需要我走进去吗?”那控制人员问道, “你不用动。” 我定睛看去,那血门后面是一片红色的空间,仿佛是一处原始丛林一样,只不过一切都是红色的、沾满血液的样子。 老程盯着屏幕,血门更深处也无法在摄像机上显示的更加清晰。 “来人,给他戴上设备。”老程拿起对讲机说道。 一名士兵拿着枪,瞄准血门和控制人员的方向,警惕地向前走去。 他拍了拍控制人员的后背,后者转过身,定在那里,等待士兵为他带上一套监视设备。 士兵又拍了拍他,然后倒退退出了控制区域。 “你可以向前走。”老程对着话筒说道,“不要害怕,保持匀速,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如果发生了任何事情,立即告诉我。” 控制人员点了点头,抬起脚向前走去。 “呃……这里面很热。”他的声音传来,“我,我可以摘下眼罩吗?” “不可以。” “好吧。” 控制人员的身影逐渐缩小,显示屏上传送回来的影响显示,控制人员身处一个狭窄的隧洞中,隧洞的两侧生长着类似植物的红色有机物,那些东西不断扭动,但并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生命。 隧洞的尽头有稍稍泛白色的光芒出现。 然而,影像到了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血门缓缓关闭,在完全关死的那一刻,控制人员身上的设备也和我们失去了连接。 老程关闭了雪花屏,摇了摇头。 “继续吧。” 实验仍在继续。 下一次开门,足足消耗了12名控制人员。 我起初以为这种献祭是有规律的,直到下一次开门到来,却仅消耗了三名控制人员。 献祭是没有规律的。 但血门上面的红色纹路的反应,应该说明了献祭的程度。 “还要继续吗?师父?” 老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就到这里吧。” “将剩余的控制人员带回,本次实验结束。”老程用对讲机告知门外待命的红箭士兵,士兵们带着剩下的控制人员离开了。 “把这次 第68章 陷入深渊 给宋以沐发了几条消息,她回应地很敷衍。 考虑再三,我给她打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我一直把手机贴在耳边,没有放下。 终于,就在即将跳转语音信箱的时候,宋以沐接起了电话。 “喂。”她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宋,宋师姐。”我清了清嗓子,最开始没想到她会接电话。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好长时间都没看见你。” “嗯。” 嗯。 是什么意思。 我干咽了一下,试着找些不那么敏感的话题。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正好今天周末,我去找你。” “找我干嘛?” “我这边有点东西,给你拿过去。” “什么东西……算了,不用了。” “一点儿吃的,有海鲜、有肉……” “哦,我不会做,你留着自己吃吧。” 宋以沐的语气十分疲惫,但她仍然没有中断与我的谈话,比起对老程,她对我的态度还算是稍好一点。 “那我顺便帮你做了吧,这些东西不耐放的。” “算了吧,你自己留着吃。” 我抬起头,看着宋以沐家的窗户,说道:“我都到你家楼下了。” “呃……行吧,那你上来。” 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我还是达成了目的。 “叮咚——”门铃响了很久,我站在楼道里面干等着。 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咔哒。” 门打开了,宋以沐站在门后,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拉着门把手,身体向外面前倾。 她光着脚,只穿着一身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无精打采地看着我。 房间里面很黑,客厅的窗帘拉得很死,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刚起床吗?” 现在是下午2点。 “嗯……差不多吧。”她笑了笑,眼神很无力。 “进来坐吧。” 我拎着一只泡沫箱子走了进去。 她家里很乱,和上次来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住一样,更像是一群年轻人在她屋子里开了个派对,最后搞得一片狼藉。 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酒瓶。 地毯上到处都是酒渍,一看就很难清洗。 “你这几天都干什么来着?” 我勉强把沙发上收拾出来一块空地,才能坐下。 宋以沐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拽着一块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海鲜……你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空地儿,能放就放一下吧,谢谢。” 她长出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我起身走过去,把冰箱打开,里面的景象让我有些震惊。 她把很多衣服都塞在冰箱里面,除了两层的脏衣服,还有很多打开的、没有打开的药物。 一个人真的需要吃那么多药物吗? 这些药大多数都是口服的镇定剂和安眠药,还有几盒治疗抑郁的药品。 一个人如果在极端抑郁的心理状态下,是不会对任何事情提起兴趣的,这也正是宋以沐现在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想把自己脑袋边上的几只易拉罐扒拉到地上去。 我摇了摇头,趁着宋以沐再次熟睡的时候,帮她打扫了一下客厅。 她似乎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导致精神有些涣散,即便我手里的酒瓶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也没能吵醒她。 我就像个家政保姆一样,从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 直到厨房里面传出香气,宋以沐才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你,你怎么还在?” 我一回头,宋以沐站在我身后,揉着眼睛,很疑惑地看着我。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我叹了口气,“成天吃垃圾食品可不行。” “其实你不用这么操心的。” 她转头又打开冰箱。 “我酒呢?” “没了。” “没了?”她没好气地说道。 “嗯哼。” “哈……”她叉着腰看着我,站了一会,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顺势往地上一躺。 “给我买去。” “啥?” “我不想动……你给我买去。” “先吃饭,吃完晚饭再说。” 至少她现在肯跟我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抵挡饭菜的诱惑。 “原来你做饭有一手嘛。”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 她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矜持而端庄的师姐,更像是个饿了三天的乞丐。 “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 难怪。 我看着她飞快地将饭菜扒拉进自己的嘴里,她吃饱了,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吃饭。 我自然是吃不下去。 “那个……谢谢你。”她冷不丁地说道,眼睛盯着桌面,并没有看我。 “谢我什么?” “给我做饭,还,帮我收拾家里。” “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她忽然提高的嗓门,抬起头来瞪着我,“我们认识不过三个月不到,你就这样对我,你跟我说是应该的?” 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是觉得我别有所图?” “不。”她眨了眨眼,改口道:“我是说……是,程叔让你来的吧。” 被她看穿了,虽然这的确很明显。 “是。” 我点了点头。 我俩沉默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 “程叔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她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说,你是个优秀的专员,在基地工作的时候,帮助他处理了太多麻烦的事情,你是他见过最有条理的人,能把极为复杂的工作做得十分简洁且高效。” “他说, 第69章 归于平庸 “所以,你研究出来什么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手里的这块血红色玉石,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把玉石还给了宋以沐。 “听师父说,上个月,死王那里传送过来一根胫骨,对吗?” 听到我的问题,宋以沐原本轻松的心情,再次消沉了下去。 “嗯。”宋以沐点了点头,蜷缩着身子坐在躺椅上,“程叔不让我继续碰跟深红领域有关的项目了。” “是吗?”我看着宋以沐,说道:“可是,师父这几个月,可是每天都在忙着调查这些项目,就连华表上面的密文,也成功破译了。” “啊?”宋以沐有些痴傻地看着我,看样子,她花了一番功夫,才搞清楚我刚刚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又骗我!” “还有,这次来,师父还有个事情要我告诉你。” “你说。” “十天之后,基地要编一组研究队,进入深红领域调查。” 宋以沐的表情逐渐精彩了起来。 “他希望你也能加入,但前提是,你能通过基地的阈值考核。” “我……”宋以沐的神情表现地有些激动,可她很快便摇了摇头。 “不,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通过考核的。” 有效。 老程之前跟我说,要我用这个办法来激一激宋师姐,看来还是老程更了解她啊。 如果宋以沐目前的情况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我刚才这番话可能会加深他的病症,但我面前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师姐啊! “所以我来了。”我耸了耸肩,说道:“我一定会帮你通过考核的。”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说:“就你啊。” 又是一种熟悉地瞧不起文科生的眼神。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说得好像你很专业一样。” “切,我可是做足了功课,我在灵视那边认识了一个侦探,他主攻心理学方向的,我可是请教了很多方法搞定你。” “噗。” 宋以沐意外地笑了起来。 这是她十几天里唯一的笑容,笑得很勉强、很憔悴。 很心碎。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似乎是很认真思考着我的话。 我俩就这么沉默,直到夜色将最后的灯火带走,四周的楼宇安静下来,没有灯光、没有动静,只有我们这一方还亮着灯的阳台,在黑暗的包围中逐渐困倦。 “今天早点睡吧,不要吃安眠药了。”临走时,我说道,“明天早上八点钟,我准时来接你。” “来接我?”她问道,“你买车了?” “你就等好吧。” …… 我当然没买车,于是我从之前那个照相店老板那里借了一辆摩托车,准时来到了宋以沐家的楼下。 她穿了一件很简单的衣服出来,看见我胯下的摩托车,露出的惊讶的表情。 “你从哪儿弄来的?” “别管了,快上车!”我把头盔递给她,她点了点头,轻轻一跃,坐在了我的身后。 “扶稳了。”我拧动油门,摩托车缓缓启动,向前嘎蹬了两下,晃晃悠悠地起步了。 “你会骑摩托车吗?” “不会!”我爽快地回答道,“我可以学。” 挂好档,终于勉强起步了。 宋以沐双手扶着我的腰,她的手显得很局促,终于磨蹭了半天,身体贴在我的后背上,抱住了我。 这令我心头一热(是个男人都会这样的)。 拧足了油门,按照原定的路线向前驶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身后跟着两辆车。 估计严青正坐在其中一辆车里,紧张地看着我和宋以沐。 “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人家添麻烦了。”我在心中这样想着,但手底下却把油门拧死,窜了出去。 “太快了!”宋以沐紧贴着我的身体,在我后面大声喊道。 “什么?我听不清!” 我们就这样在城区里疾驰,沿途一路绿灯,都是盾卫为我们开设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也很不错。 猛烈地风从我们的耳边刮过,夏日酷热的气息在这时也变得凉爽。 我们一路朝着北边驶去,开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感觉,我做了点像是年轻人通常会做的事情,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面疾驰。 “我们要去哪儿?”宋以沐紧贴着我问道。 “去草原。” “什么?”她的声音在头盔里面很沉闷,“你没疯吧!” “快到了,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从北京,向北200多公里,是距我们最近的草原,我的姥爷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带着我到这里玩。 我很喜欢这里,或许是和大海不同,即便大海广阔,它的深邃却令人畏惧,而草原给我的感觉,则是无拘无束地自由。 我开始放慢速度,在水泥路面上享受风景。 牧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们骑着马,在草原上驱赶羊群。 我们右侧的草原上,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小伙子,他穿着短袖短裤,似乎想跟我们比试一下速度。 马儿在草原上跑了起来,速度很快,脚下扬起尘土和草屑,那小伙子笑着望着我们,一路疾驰而去。 “快,追上他!”宋以沐拍了拍我,显得很兴奋。 我便拧动油门,稍微提了提速,轻松超过了那匹奔跑的骏马,小伙子看我们超了过去,也收进缰绳,放慢了速度。 后视镜里面,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远处的连绵的小山丘、蓝到不能再蓝的天,碧绿的草原和草原上开满的花;一如年少时的回忆重现在眼前,心境却也恍如隔世一般,愈发年轻。 我们随便找了个路边停下,坐在草原上吃些午饭。 摘掉头盔,深呼吸这里的空气。 空 第70章 黄金、冰与水 “请您在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尽可能快地重复我话中最后一个词语或者文字。” “好的。” “我们汇聚于此,责任是控制,控制。” “控制。” “控制是唯一的行动准则。” “准则。” “纵使灾难来临,我们亲爱的人们会死去,控制。” “控制。” “纵使爱人会分离,亲人会淡去,控制。” “控制。” 我和老程站在走廊里面,通过窗子看着宋以沐坐在一间密室里面。 她面对着墙壁上的一个圆形摄像头,机械地作出答复。 “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情感基准线测试。”老程说道,“长期离职的人员要想重新回到岗位,首先要通过这个测试。” “我们的信念需要坚定、我们的意志需要顽强,控制。” “控制。” 宋以沐坐在凳子上,手腕上各绑了一个腕带,连接着摄像头。 摄像头忽然换了个语气。 “从繁星之中分离出来的孤星,曾经。” “曾经。” “虚无中游离的灵魂渴望拯救,曾经。” “曾经。” “无法感知的光与热,可以捕捉到的引力波,曾经。” “曾经。” “我们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控制、研究、处理。” “控制、研究、处理。” 这是基地的三组词,在我们的潜意识里,这三个词是无法分开的。 “我将摒弃儿女情长,直面繁星,父亲。” 宋以沐明显一愣。 “父亲。” 沉默。 圆形摄像头对准了宋以沐,我光是看着这个场景都觉得压抑。 “您的情感基准水平达到了94.7%,恭喜你通过测试。”摄像头的语气忽然变得欢快,“欢迎回家,宋以沐专员。” 听到这句话,老程和我都松了口气。 “这才两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道。 “有点耐心就行,你们这一代家长啊,最欠缺的就是耐心,还有理解。” 老程努了努嘴,说不出什么话。 宋以沐镇定自若地卸下手腕上的腕带,理了理头发,从密室中走出。 “我通过了。”宋以沐挥了挥手,露出了微笑,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随后转过去,看着老程。 “太好了,好几天都没看见你,我都觉得耳根子清净得不得劲。”老程笑着说,随即领着宋以沐和我离开了D区。 路上,宋以沐急不可耐地骚扰着老程。 “程叔,那个研究小组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程叔,现在调查出什么东西了?” “程叔……” 老程终于不耐烦地叫住了她。 “以沐,消停点儿,待会你就知道了。” 老程将我们一路带到A区大厅的二层,找到了一处用工作台隔开的区域,有几个人在这里等待。 “大家好。”老程挥了挥手,走了过去。 那些人看见老程过来,纷纷站好,目视着我们过来。 黄冠在其中,他敬了个军礼,并向着我点了点头。 李恒宇朝着我们仨挥了挥手。 “为什么深红领域还有他的事情?” 我心想,有点纳闷儿。 其他几个人,我基本都不认识。 最令我意外的是,北海基地的那位黑人小哥,竟然也在队伍里面。 我还以为北海基地的那批人早就回去了,原来是赖在这里没走。 他看见我,眼神仍旧十分犀利,不过,却少了刚开始那种挑衅的意味。 我俩对视了一眼,随即立刻移开的目光,不再交流。 “这几位基本上就是此次研究行动的成员了。” “李叔也去?”宋以沐惊讶地问道。 “对,我去,不过不是我去。”李恒宇笑道。 打的什么哑谜?? “李恒宇专员负责给我们提供技术和通讯支持,至关重要。”老程看向了我,“小李,先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 “这位是闫景,是周明礼那边派过来的干员。” “你好。” 我与面前的年轻人握了握手,他看上去像是奔三的人,虽然年龄比我大,但是能看出来还很年轻。 他模样平平无奇,性格看上去很闷,除了必要的交谈,基本上不会说其他的话。 “这位是后勤小组派来的,他会负责我们这几天的专业训练。” “卫奇贤。” “李为知。” 我俩走近,握了握手,面前这位精瘦的中年男人手劲十足,眼神黯淡且浑浊,看上去经历过很多事情。 后勤小组的事情。 “这位是北海基地方面的庄森,之前认识过的。” 黑人走了过来,同我握了握手,态度还算平和。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一位外国人,嘴里却总是说着些中国的俚语,整得我很想笑,只能憋在脸上,显得十分窘迫。 “如果您对我有任何意见,可以说出来,但在研究进程中,我们是同事,需要保持最起码的互相尊重,好吗?” 他可能以为我刚才的那个表情是在生闷气。 实则不然。 真的很好笑。 老程向各位介绍了宋以沐,紧接着主持会议。 “这次研究行动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基地后续可能会派遣更多的士兵同行,但目前,我们得先把现在研究成果梳理一下。” 听到这里,周围的几个人都开始忙活了起来,从各自的文件夹中拿出档案,铺在桌子上。 “这边是我们和北海基地联合研究的报告,关于WM-175的内容研究。” 闫景和庄森将两份文件拿了出来,听说华表的内容已经被完全破译出来了,从上个世纪出土的截断部分到最近的部分,两个部分合起来,呈现出了深红领域的完整背景 第71章 全面升级 “当然,这只是推测。”闫景说道,“按照中国古代的理论来说,像这样大规模的转移,一般都是在灾难来临之前。” “好吧。”老程点了点头,“那之后呢?那些黄金纪元的人类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病毒。” 闫景沉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一种病毒,让黄金纪元的人类变成了现在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应该是,至少华表记载,是一种从天而降的病毒,导致人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其他的吗?”老程点了点头。 “没有了,华表上面的文字大多连篇累牍,我就不赘述了。” “好。” “卫奇贤,你来说两句。”老程看向了另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大家好,我叫卫奇贤,负责本次研究队的全部后勤,以及生存训练。” “生存训练?”我心中有些疑惑。 “这是很重要的,关系到你能不能在极端的环境下面活下去。”卫奇贤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本次行动可能要经历极端干燥的沙漠环境,我教给你们一些足够的生存技能,至少能让你们活得时间长一点。” 这话不假。 我打量着面前的精瘦男人,他的皮肤晒得很黑,这对于他刚才的话来说,是个很有力的证明。 他的情绪很隐蔽的遮在他那阴沉的脸色之下,让人看不出深浅。 “程老师。”卫奇贤看向老程,“一旦敲定最终研究人员名单,我们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好。”老程爽快地点了点头,“最后就是……老李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剩最后的开机试验了。”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随时可以。” “那好,咱们走。”老程说道,随即让大家各自离开,带着我和宋以沐去观看那所谓的“开机试验”。 我们一路来到了存放地球2537的房间,李恒宇进入舱门,从里面带出来一块磁盘。 “走。” 李恒宇挥了挥手,又将我们带到了D区。 我们面前是一间巨大的生活室。 “董欣?” 宋以沐眨了眨眼,她认得那里面的孩子。 董欣坐在地毯上,摆弄着一块拼图,那是一块纯黑色的拼图,他从手边捡起一块,随手放在面前,几乎不用思考,那黑色的色块就在他手中逐渐成型。 “对,是这孩子。”李恒宇点了点头,然后掏出自己的磁卡把房门打开。 “喂,等一下!”我一愣,立刻拉住李恒宇的胳膊,“那孩子很危险的。” “放心吧。”李恒宇笑着说道,“我已经重新编排了一串代码作为董欣运行的底层逻辑,他现在不会伤人的。” 李恒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老程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我和宋以沐对视了一下,半信半疑地跟在最后进入了生活室,这里面的布置和上一次差不多,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董欣。”李恒宇叫着董欣的名字,后者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我们,脸上没有表情。 “看出来跟之前有什么不同了吗?”李恒宇问道。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发现他肉体与机械连接的部分似乎更加吻合了,像是用了某种材料隔离开了,他的一对机械臂、一条机械腿也做了升级,不过右臂仍旧保留着原来的多功能设计。 “看这里。”李恒宇神情有些兴奋,“董欣你转过去。” 董欣转身,背后是一整块金属板,在上面做出了镂空设计,坚固的框架结构可以更好地保护他的内脏。 不过,李恒宇最想让我们看的,是董欣腰侧的一对开关。 “打开滑翔模式。”李恒宇对董欣说道,像是在下达命令一般。 欻—— 董欣腰后伸出了两扇折叠滑翔翼,黑色的,很帅。 “你给他装这东西干嘛?”宋以沐皱起眉头看着李恒宇。 “因为很帅啊。”李恒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设计了几款背包式的喷气式推进器,只是目前还没有生产出来。” “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啊!”宋以沐无奈地说。 “肯定有用的,放在50年之后,这肯定会是一种潮流。” “往自己后背上放推进器?” “好了老李,说正事儿吧。”老程及时打住了两人。 “咳咳。”李恒宇拿出刚才那个磁盘,解开董欣胸口的纽扣,在他胸口靠下一点的位置,有一个大小正好的接口。 “董欣,休眠。” 男孩闭上了眼睛,除了作为人类该有的呼吸之外,其他的体征统统消失了。 李恒宇将磁盘插入了董欣的接口,然后冲我们解释起来:“这是地球2537的运行程序,把这份系统安装进入董欣的系统里面,我们就得到了一个地球2537的终端。” “可我记得,地球2537是一台几百年之后的量子计算机呀?”我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你把董欣改造成了一台量子计算机?” “对,正是如此,在云落的帮助下……”李恒宇脱口而出。 他忽然闭上了嘴,抬头看着老程和宋以沐。 “怎么?”我眉头一皱,他们这个样子很反常,像是对我有所隐瞒一样。 “没有啦,你还记得豆豆吧?”宋以沐笑着说道,她很怪异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豆豆,当然记得,就是那块屏幕嘛。” “对,豆豆格式化之后,屏幕——也就是与我们交谈的互动单元还在,他总是以‘Quanta-055’自称,我们觉得这样听起来怪怪的,就给他换了个昵称。” “叫什么?云落?” 我不记得我听过这个名字。 “对。”老程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 “ 第72章 我们降临,我们探索。 “你说,如果当时董泽华没有犯那种错误,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 董欣双眼微闭,双手张开,贴近那冰冷的玻璃仓壁,里面放着他的“父亲”,那个已经不能算得上人的生命体。 看着这一切,宋以沐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是说董泽华当初没有将那两份论文上报吗?” 宋以沐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他都会产生这个想法。”我叹了口气,“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会在车祸中丧生,而他也必定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就和我现在一样。”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老程走过来,插嘴道:“我们这还没出发呢。” “程叔。”宋以沐礼貌地点了点头。 “做好准备吧,这项任务一定会很艰巨。”老程语重心长地说道。 ------------------------------------- 卫奇贤的训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只不过知识量有点多,大量的野外生存技巧,以及各种工具的使用方法,在短短七天之内,完全灌输进我们的脑子里。 如果不想早早地死掉,最好牢记这些事情。 卫奇贤对黄冠青睐有加,这并不奇怪,我发现,黄冠这人深得中老年人喜爱,有冲劲,却又憨厚老实;为人实在,乐于助人。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训练的这段时间里,每天下午回家的路上,广场上跳舞的阿姨们都会跟黄冠打招呼,春光满面的。 另外最让我意外的就是庄森,他竟然十分虚心地向卫奇贤请教了许多问题。 “果然,能进入基地设施的,都不是一般人。” 人不可貌相,或许这之前我们有些不和,但他那种虚心学习的态度,让我有了不小的危机感。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的前夜。 老程将众人召集到了训练场中,宣布更详细的行动计划。 老程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血门周围方圆100公里的地形图。”老程说道,“地图的测绘工作由董欣一人完成。” 李恒宇点了点头,“通过董欣进行通讯联络十分有效,大家可以完全放心。” “下面来说一下这次行动我们携带的装备吧。” 老程回头示意了一下。 几名红箭士兵走上前来,他们每人身上都穿着很酷炫的外骨骼装甲。 “哇靠。” 我小声惊呼道。 宋以沐似乎也被这个新奇玩意儿吸引住了。 “这是我国最新研制的全地形越野辅助系统,最高奔跑时速可达80公里每小时。” “我们要戴上这东西?” 庄森惊讶地问道,他摸了摸身旁士兵身上的装甲,十分震惊。 “对,此行,基地给我们配备了最好的装备、最完善的后勤系统。”老程点了点头,“具体的用法,稍后卫奇贤会为大家讲解。” “另外就是外骨骼装甲上携带的武器系统。” 老程如数家珍地说了起来,身后,士兵随着老程的讲解,开始操作外骨骼装甲。 “首先是激光制导高爆弹。” 士兵在手腕上的面板点了两下,手腕上方射出一道激光,对准了百米开外的靶子。 一枚微型导弹应声射出,在空中拐了个直角弯,直直地冲向了靶子。 “轰——” 导弹准确命中,并产生爆燃,威力强劲。 “然后是同频次声波装置。” 士兵再次操纵,身体对准了面前的一排玻璃酒瓶。 砰、砰、砰—— 酒瓶应声碎裂。 “近距离的话,需要用到高温火焰喷射器。” 士兵抬起左手小臂,小臂下方有一个两指宽的碳管,士兵手肘一转,将火焰喷射器转到正前方,射出一道飞溅的火焰,足足有五十米远,火焰带来的热浪瞬间让我们连连后退。 “火焰仅能持续五秒,五秒过后,要立即丢弃碳管。” 士兵左手向后一挫,烧红的碳管脱落,他从背后抽出新的碳管,很轻松就换上了。 “以上两种武器,不要在面前有队友的时候使用,切记!” 众人纷纷点头。 “最后,也是最有用的武器,链式电浆发射器。” 士兵抬起右手小臂,下方挂着一个方形的发射装置,中间镂空的部分似乎有一根类似辉光管的东西在放射蓝色电流。 士兵同样手肘一转,将发射器转到正前方。 训练场升起了百来个靶子。 “发射。”老程说道。 士兵摆好架势。 只听。 “ci——”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士兵手臂那边传来,士兵周围的地面掀起了一道灰尘,巨大的后坐力让外骨骼加持下的士兵也连连后退。 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电流激射而出,接触到最面前的一个靶子,然后向后方传递,一个接着一个靶子,瞬间扩散而出。 蓝色的电流在场中爆闪,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一秒不到。 所有的靶子都被击穿,烧得焦黑。 “这是对抗大规模敌人最有效的武器,但仍处于实验阶段且充能次数不多,请谨慎使用。” 我干咽了一下,如果那天晚上,在那间工厂,我们手里要是有一件这样的武器,那些血肉怪物应该很快就会被我们解决的。 “注意,对你们来说。”老程手一挥,对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干员和专员们说道:“这些武器只是给你们用来自保的,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红箭会为你们解决,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使用这些武器,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身边的几个人,包括我,异口同声地答道。 “另外,还有一些常规的枪械,都在这里。” 老程看向身边的红箭士兵,后者在面板上操作了一番,门口出现了沉重的脚步声。 第73章 踏入深红领域 “好热。” 我踏入深红领域,一股闷热的气息袭来。 这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我身穿着外骨骼,在狭窄的山洞中行走,脚下的弹簧板传来肉麻又恶心的触感,不用看也知道,我脚下踩着那些“肉”质的土地。 往前走,山洞宽阔了些,能看见外面明亮的光线,温度也没有那么闷热,我隔着面罩,畅快地呼吸起来。 “快点,你走得好慢。” 宋以沐在前面的空地处等我,先进来的大家都在这里待命,三名红箭士兵操控赑屃警戒着周边。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才有心情打量周围的情况。 老实说,深红领域,很吵。 周围那些参天的红色“植物”,都是由肉组成的,地面上附着的肉块也在轻微的颤动。 面前的场景中的一切,都在运动。 肉块在颤抖、触手在扭动,这片“森林”发出声响,十分吵闹。 我立刻感到了一丝生理不适。 “把这里当做平常的森林就好。”卫奇贤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走过来沉声说道,“别忘了我告诉你们的技巧。” 我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等待最后的人员抵达。 “来了。”黄冠最后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台赑屃。 “好,人都到齐了,整顿一下,我们立刻出发。”老程是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他号令我们行动。 我们的生命安全全部仰仗于老程的判断,还有那些先进的武器。 “董欣,指路。” “好。”董欣点了点头,眼睛里面亮起光芒,带领着队伍向前走去。 红箭将我们保护在队伍中间。 这片“森林”,一直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断,到处都是恶心的肉块和诡异的触手,最为明显的是一种类似于柳树的红色东西,它们不断地摇摆。 闫景经过一棵“柳树”的时候,被它们的枝条触碰到了,那些枝条将闫景视为猎物,将他向上提去。 直到黄冠轻松用刀割开那些枝条,闫景落在地上,他才停止了叫嚷。 可话说回来,这里面的生态系统却十分有趣。 有惨白色的类似于鹿的生物躲避着我们的行踪。 河流是红色的,成分和血液一样,不能直接饮用。 树木通过吸收血液和肉块促使自身增长,它们不会进行光合作用。 还有各种微小的生物,有的甚至只是一个肉块,却长出了肢体在地上爬行。 这些东西并不能让我害怕,我只是很抵触,根本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们似乎离开了密林,头顶的红色“树冠”变得更加稀疏。 红箭士兵在面板上操作了一番,赑屃的背上释放出了一台无人机,缓缓升空,越过密林,在我们的头顶监控着我们前方的行路。 “飞低一点,前面有空中生物。”一名红箭士兵提醒道。 我抬头看去,看着飞在我们头顶的无人机,安心了不少。 四台赑屃一遍一遍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四周没有可疑生物逼近;这些器械十分强大,负重八百多公斤,依旧行动自如。 我们就这么向前走去,又走了一个多小时。 穿着一身外骨骼装甲,走起路来十分奇妙,仿佛是有人在背后推着我走,即便是走了两公里,也没有感觉到疲惫。 一路上,闫景和宋以沐收集了很多样本,装入玻璃容器,插入赑屃背上的储存槽里。 “再往前走大概十公里,我们找个地方扎营。” 老程说道。 天边那颗血红色的太阳已经来到了山尖处,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深红领域将迎来黑夜。 好在白天平安无事地行进了很远的距离,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我们继续向前走,面前出现了更加古怪的地形——一大片高耸的惨白色的树木,那些树木宽不过一抱,却有三四十米高的样子。 “这是上一批研究队提到过的白骨高林。” 没错,那些看起来像是树木的东西,实际上是骨头。 我们在这些高耸的骨头之间穿行,大部分骨头的下方都有烧焦的痕迹,地面也终于变成了灰黑色的沙砾地面,粉红色的肉块瞬间就消失在我们的眼前。 放眼望去,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白骨高林,本以为我们离开了深红之王的领地,结果更远的地方,依旧有一片绵延的血红色。 “这里好奇怪。”我小声对宋以沐说道,“就像是一块灰烬王国的飞地。” 宋以沐环顾四周,用手在骨头上敲了敲。发出“邦邦”的声音。 “这些白骨高林,似乎挡住了血肉的蔓延。” 高林与血肉之间,有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 老程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走过来,对我们说道:“我们不能耽搁,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白骨高林的尽头。” “为什么?” “这片高林在晚上的时候,会像华表一样生长,而且速度奇快。” 老程说着,指了指地上一截倒塌的骨头。 “你看,这些骨头的顶端是尖的。如果我们晚上仍旧停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会被忽然钻出来的骨头扎穿。” 我吞了吞口水,埋头向前走去。 宋以沐迎上老程,问道:“这些都是之前记录的信息吗?” “对,是那些刻在骨头上的。” “能给我看看吗?”宋以沐表情显得十分恳切。 “我此行只带了这一块。”老程从兜里将那根最新得到的胫骨放在宋以沐的手里。 “这上面的花纹……” “试过了,破译不出来。”老程摇了摇头,“你留好她吧,说不定是你父亲的骨头。” 宋以沐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将它收好。 我们加快速度,在高林中快速前进。 外骨骼开启了奔跑模式,赑屃一马当先 第74章 心慌的夜晚 “赶快!”老程看了一眼,没有多想,招呼着战士过来挖坑。 两名红箭士兵拿出工兵铲,甩开膀子,三两下就在赑屃的下方刨出来一个大坑。 挖坑的时候,骨头因为震动而频繁晃动,急得庄森抱着骨头破口大骂。 终于,骨头连接地面这一端的下方,出现了一个足够深的土坑。 “把骨头往坑里压。”宋以沐在一旁补充道,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 红箭士兵点了点头,操纵赑屃输出最大功率,把骨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压去。 庄森惨叫着,他的双手快要抓不住光滑的骨头了,好在外骨骼把他的身体牢牢固定在那上面。 骨头伸出悬崖的那一段随着下压而不断升高翘起,很快,有了15度左右的倾斜角度。 庄森又惨叫了一声,身体一歪,在骨头上面转了个圈,身体向下背对着深渊,活像一头架在柴火上面的烤乳猪。 “庄森!抓紧,然后尝试滑过来!”我朝着他大喊。 骨头外表很光滑,就这样滑过来应该不是问题。 “不,这不可能!”他凄惨地哀求道,“我绝对会掉下去的。” “来吧,我会抓住你!”我来到悬崖边上,扎稳脚步,朝着他伸出了手。 “小心点。”宋以沐轻声说道,站在我身后拉住了我背上的装甲。 众人在我身后排成一条线,确保我不会掉下悬崖。 “来吧,你能做到!” 庄森一咬牙,手一松,身体顺着骨头往这边滑了过来。 骨头的表面很光滑,庄森的速度很快,他以一个倒吊的姿势冲了过来。 “慢一点!” “我停不下来!”庄森喊道。 我只好蹲下身去,准备拉住他。 庄森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山壁上,弹了一下,突然的冲撞让他一个没抓稳,从骨头上掉了下去! 庄森的胳膊就在我手边不远,我心一横,身体往前扑了出去。 “艹!” “啊啊啊啊!” “为知!” 我半个身子悬在悬崖外面,宋以沐往前一扑,拉住了我的双腿。 我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庄森的外骨骼。 庄森惊恐地胡乱挥动手臂,感觉到自己没有下坠之后,便急忙双手扒住了我的手臂。 “别tm乱动!”我怒声道。 “好。”庄森异常听话地抬起头看着我,竭力保持冷静。 我松了一口气。 巨大的骨柱轰然落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我们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把庄森拽了上来。 事后,我和庄森给老程道了歉。 “这事儿不赖你们,谁也不知道你们刚才那地方下面是空的。”老程摆了摆手,好生劝导着庄森,后者惊魂未定,仍有余悸。 随后,他恢复过来,勤快地帮着大家扎营,总算是安定下来。 “今天应该是过不去了。”老程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峡谷,摇了摇头,“尽量远离白骨高林吧,以免晚上会出现什么危险。” 我们选在了一处比较远离密林的地方扎营,希望不会睡着睡着觉,忽然被白骨刺穿,那可算不上什么美梦。 所有人都聚在一个巨大的防风帐篷里面,两人一组轮流值夜班,好巧不巧,我和庄森分到了一组。 外骨骼装甲上的照明系统照着他的脸,他表情严肃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李为知,谢谢你。” 外国人说这三个字的发音倒是极其标准。 “小事情。”我笑道,“如果因为那些小事儿就见死不救的话,我可太不是人了。” 庄森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 我也沉默,夜已经深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忽然,庄森轻声说道:“这里,月亮也是红色的。” 我抬起头,月亮在我们头顶,血红色,红色的微光洒在大地上,远处血色的土地,仍然在无法描述地运动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的树林间攒动,我看不清。 我眨了眨眼,这样微弱的光线,让我的眼睛很难受。 “为知。”庄森叫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为什么来这里?来深红领域? “WM-175是我负责的,我们北海基地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如今就这样放弃,我是绝对不愿意的,所以我来了。”庄森自顾自地说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 我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中血红的月牙,周围的景象逐渐黯淡,月亮,就像是夜幕的伤口。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这里。” “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吗?比如寻找关于175的真相?” 我摇了摇头。 我踏入深红领域,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老程和宋以沐也来,所以我不得不跟来?如果仅仅是因为如此,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会不会显得太过愚蠢? 我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来了,回是回不去了。”我双手向后一撑,撑住自己的上半身。 我的手掌插进冰冷的沙土地中,泥土的颗粒很粗糙,并不舒服,但这至少可以缓解我的心慌。 没错,自打我进入深红领域的一刻开始,我就有些心慌。 这个世界太过虚幻、不真实,血肉组成的大地、森森白骨林立的高林。 我很多次都误以为我在做梦,但空气中血腥的气味一直提醒着我,我在深红领域,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手掌放在沙土里面,让我感到很安心。 …… 和黄冠倒了夜班。 帐篷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 宋以沐睡在最边上,和我们这些大男人分开睡。 我走了过去,我的床位就在她边上。 因为她是第一班守夜,所以睡得很安稳。 第75章 向先驱致敬 整理好行装之后,我们趁着日出时分渐渐明亮的天色,继续行进。 我们花了些时间砍了几棵比较高的柱子,架在峡谷两侧当做桥梁,这种材质十分结实,就算是负重最多的赑屃走在上面也如履平地。 董欣仍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着红箭士兵,然后是我们这些研究员,黄冠在最后面断后。 离开白骨高林,面前又是一望无际的红色土地。 我们行进的速度被迫放缓,黏腻的肉块粘连着我们的脚步。 宋以沐走在靠前一点的位置,她似乎有意躲着我,甚至都不给我道歉的机会。 我叹了口气,闷声向前走去。 赑屃背上的太阳能板展开,这些沉重的军用机械,需要很长时间来补充动力,幸好在深红领域,一直是万里无云的天气,那种血红色的阳光,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光芒而已。 走了很久,董欣忽然停下脚步,对领头的士兵说道:“我们已经走出定位器的范围了。” 士兵点了点头,从赑屃身上取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古老的军绿色的沉重匣子。 他将那东西打开,上面有各种各样我完全没见过的仪表,还有一根可伸缩的天线,看起来是一件很旧的装置。 士兵扭动旋钮,机器立即发出了些古怪的响动,一会像是老式电视机的那种沙沙声,一会儿又像是盖革计数器的蜂鸣声。 机器当中的仪表出现了雷达扫描图像,很模糊,但能勉强分辨出几个闪烁的绿点。 士兵拿着机器,来到老程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东西。 老程点了点头,随后队伍继续前进。 “可以探测到上一批研究队的信号了,距我们80公里,很近。” 队伍开始加速。 “那么久远的信号,竟然没有中断吗?”我心中疑惑地问道。 总之,我们快速穿过了这片空旷且没有多少掩体的血肉平原。 一路上,我们遇到很多奇怪的生物,万幸的是,这些东西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反而非常迅速地躲着我们。 士兵们手持步枪,平原危机四伏,保不准会从哪里冲出来个什么东西对我们突然发动袭击。 黄冠在我身后,他掏出黑色蒙眼布,蒙住眼睛,将眼玉放在身后。 有他在,我倒是安心许多,我可是见识过黄冠真正的实力,他绝对是能在深红领域杀一条血路出来的男人。 队伍快速行进。 忽然,黄冠的声音从通讯器中响了起来。 “注意三点钟。”黄冠声音低沉,即便我们正在快速行进,却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两名红箭士兵迅速减速,来到队伍侧翼跟进。 “二十二只四足生物,注意遇敌,使用静音武器。”黄冠继续说道,他从背后拿出一把弩枪,上好弦。 另外两名红箭士兵也如此照做,手中握着弩枪,眼睛时不时盯着侧面的方向。 “进入射程……待命。”黄冠的命令十分简洁干脆。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右边看去,那平原上果然有几只红色的巨大猛兽快速奔跑着,并以一个斜向的方式朝着我们冲来。 “射击!”黄冠历喝一声,两名红箭士兵立刻抬枪击发,弩箭划破空气,在空中微微调整方向,准确击中了两只怪物。 箭头内部储存着爆燃剂,一瞬间烧尽了怪物的内脏,两只怪物应声倒地。 其余的怪物依旧没有减速,朝着我们快速冲来。 弩箭连发,瞬间击毙了更多的怪物,幸存的怪物眼见同伴不知为何突然倒地,也丧失了追击的勇气,放慢了速度,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身后。 “危险解除。”黄冠低声说道,“红箭,开始护航。” 红箭士兵从队伍中拆分出来,在离我们差不多的距离随行,就像是战斗机护送着重要的运输机一样,采用空军常用的僚机伴飞模式,保护着我们的两翼。 我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片平原,来到了另一边的山丘之中,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从一早我们造桥通过悬崖到现在,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极大幅度的海拔下降的情况,所以说,最开始的峡谷,说不定是一条巨大的地下暗河系统,而我们所处的平原地带的下方,说不定潜藏着巨大的地下空洞。 如果地下仍有巨大的空间可供互动和生存,那深红领域,至少在这片区域,是一个非常立体的生态空间。 这是我和闫景聊天的时候得知的。 他涉猎很广,可以算是当代的博物学者。 这种稀奇的职业,很早就消失了,更多的是生物学和地质学取代了博物学的地位,这种职业有十分严苛的要求,且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吧,至少地上爬的、海里游的、引经据典的,要信手拈来。 我可做不来这种行当。 “如果把刚才经过的平原看做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那深红领域和我们地球上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地表水循环。”闫景分析地头头是道,“毕竟你看,天上没有云。” 我抬头,万里无云。 “这代表这地方的水循环少得可怜,而我们唯独在一开始的密林环境中看见了血液河流,那些河流,说不定就在我们的脚下。” 闫景指了指地面。 “那听你这么说,除了没有阳光,地下是不是更加适合生物生存?” “对,但阳光……”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忽然摸了摸下巴,对我刚才的话产生了一丝疑惑。 “没有阳光,就无法进行光合作用,但深红领域的‘植物’,明显不是靠光合作用进行生长的。” “说不定更多的生物生活在我们脚下呢。” “这条得记一下。” 闫景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了点东西。 “说不定深红之王的那些血兵就生活在地下暗河里面,我们从密林到现在的 第76章 幻觉 唐继川的笔记,以相片的形式,上传到每个人的面板上,以便查看。 笔记的前半部分还很正常,记录了研究队此行遇到的一些新奇的事情。 “那些骷髅,就只是骨头而已,他们体内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其他的可疑的东西支撑他们行动,但他们可以自如行动、甚至交谈,这很奇怪。” 宋煜一行人从死王的领地出发,向着深红之王的方向探索。 “令同志们感到十分惊奇地是,那些骷髅之中,有一部分,可以使用古代汉语与我们进行交谈,其中一人名为叔旦,这个名字在中国历史上也有记载,正是周朝赫赫有名的周公旦。不过,当我们问起他关于周朝的事情,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一页一页翻看着他的笔记,到了后面,研究队出现了伤亡,他有所提到,虽然仅寥寥几笔,却让我听着毛骨悚然。 “小珂用自己的手把自己的胸口抓开了,我们都不知道,临死前,他说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 “宋煜带着五个同志离开营地去探路。我留下照看伤员,最后只有两个人回来了,宋煜的右腿断了。” 看到这里,我看着另一边的宋以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 “控制人员发生了暴动,灰兵不得不杀了他们,这几天的信息,尽量快一点发送回去吧。” 笔记的最后几张,字迹变得极为潦草,笔触颤抖,似乎精神有些混乱。 “找到了,深红恩赐,我把它放在我的身体里面,以便于后来的人,能够发现。” 红箭士兵检查了他的尸体,果然在肋骨附近找到了一个玻璃试管。 试管的外壁有些脏了,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试管到了闫景的手里,他小心地擦拭着试管,直到试管壁逐渐变得清晰透明。 闫景手一抖,整个人身体往后一缩,好在手里紧紧抓着试管,没让它掉在地上。 “怎么了?”老程赶忙凑过去看。 那试管里面,就是所谓的深红恩赐。 那是一条小小的,奇怪的红色线条,一端长有一个小小尖锥,那东西悬浮在试管当中,极其诡异地摆动着身体。 这玩意儿在试管中存放了八年,竟然还这么生龙活虎,肯定不一般。 闫景长出一口气,把“深红恩赐”转移到罐子里,然后收好。 原来唐继川用生命保护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深红恩赐,我以为深红恩赐可能是深红之王的某种超自然能力,却没想到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一种物质实体。 而且,深红恩赐的模样实在是不雅观,就像是男人的生殖细胞。 深红之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信仰杀戮、崇拜生殖,神州大地上那些远古神秘而诡异部族的传统,几乎都能在深红领域找到影子。 “把我们的同志安葬,然后继续前进吧。” 山洞里没有更多有价值的发现,我们重新将山洞填埋,然后把尸体留在了里面,最后在碎石坡上垒起了一个小石堆,聊表怀念而已。 我拿起最后一块石头,正准备放在石堆顶上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我把石头放上去,石堆就会倒塌。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我把石头丢在了石坡上。 没人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却有些神经兮兮地盯着那石堆看了好久。 “不对劲啊。” “走了为知。”黄冠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来,跟上了大部队。 我们朝着下一个目标点进发,这次的目标点稍有些远,我们不得不花一晚上稍作休息。 董欣正坐在老程身边,老程跟李恒宇汇报我们此行到目前为止的情况。 除了庄森和宋以沐遭遇的危机,一切都还算顺利。 我们围在一起吃了些东西,这之后,该休息的休息,该值班的值班。 我和老程分到了一组。 我觉得我必须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师父。” “怎么了?” “昨天宋师姐……”我话还没说完,老程就打断了我。 “要是没有你,我闺女就死了,这道理小宋不会不明白的,她只是不好开口。” 我挠了挠头,虽然这事情也很重要,但我现在更想说的是关于我能看见的幻觉。 我把在帐篷里面的预感,和在石头堆面前的奇异感觉详细地给老程描述了一遍。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千真万确?” “当然。” 老程双手环抱,手指频繁地点着,似乎在深思。 “这件事情,目前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但至少这些幻觉,帮助你救下了小宋,所以目前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儿。”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任何情况,及时跟我说,如果有任何不适,我会派人带你回去,知道吗?” “好。”我看着老程,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次出现的幻觉,让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在加上和宋以沐之间一直没有机会的一句道歉,让我的心情有些低落。 “小宋她似乎从她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老程冷不丁地说道,“今天看到的笔记里面提到了宋煜,她反应并不大。” 老程低头看了看手表。 “再有半个小时,宋以沐就出来值夜班了,你耽误一小会儿,跟她好好聊聊,我怕她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藏着。” 我点了点头,激动的同时,忐忑不安。 …… 老程进屋叫醒了宋以沐和一名士兵。 她看见我坐在帐篷前面,眼神有意地躲闪着。 她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士兵端着步枪,走到帐篷的另一边巡逻去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必须要给她道个歉。”我拿定主意,刚想站起身来走过去,结果宋以沐倒是先走过来了。 她轻咬着嘴唇,看样子十分纠结 第77章 苟活之人 “为知?为知?” 黑暗中,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睁眼,眼前是熟悉的帐篷穹顶,我转头看向右边,宋以沐半坐在毯子上,看着我。 “你怎么了,睡得这么死,还一直说梦话?” 我没有回应,干咽了一下,转头看向左边。 一个人也没有,大家的床铺空空如也! 我立刻惊坐起来,这引得宋以沐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啊?” “大家人呢?” 我呆呆地看着她,惊魂未定,虽然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一场梦,但此时此刻,我心中却忐忑万分,一万种诡异的猜想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出去了啊。”宋以沐耸了耸肩。 “什么?” “大家都在外面呢,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出去,我要换个衣服。” 我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从床铺上站起来,猫着腰离开了帐篷。 走到帐篷门前,我定了定神。 “宋……师姐,我要阻止谁?” 宋以沐拽着衣摆的双手定在那里,转过头来无奈地看着我。 “什么阻止谁啊?”她说道,“你赶快出去,等我收拾好,大家好赶路。” “哦哦。”我点了点头,“没事儿。” 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脚踏在棕色的土地上,远方山尖上的红儿太阳投下不那么舒服的光芒,但也能让我精神许多。 “醒了?”老程站在帐篷外面,抽着烟。 “你怎么还把烟带进来了?”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又没说不让带。”老程吐出一口烟雾,“说不定等我们遇到这里的原住民之后,我这几颗烟,能变成货币也说不定。” “得了吧。” 老程伸手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 再敲,就要敲出茧子了。 我无奈地走到一边,用潮湿的汗巾擦了擦脸。 宋以沐也很利索地整理好,从帐篷里面钻出来。 队伍开始向着下一个目标点移动。 平原,山丘之后仍旧是无尽的平原,无尽的血色占据着我的眼睛,我都感觉是我的眼睛变红了而不是这里本就是红色的。 热浪在平原上蒸腾,让那之后的景象变得模糊难辨。 我只能隐约看见更远处连绵的山峰,它们的影子在热浪中滚动,缩成一个又一个黑点。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压抑,那些走到最后的研究员,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坚强意志驱使着自己前进? “我可能早就崩溃了。”想到无尽的血色平原、不断的袭击和随时都会夺走生命的生态圈,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到了。” 队首的红箭士兵停下脚步,做了个手势。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低头看着手中的仪器,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生怕发出任何动静影响到他。 他走了两步,忽然一顿。 “有陷阱。” 他很冷静地说道。 听到这里,整支队伍静默了下来。 另一位士兵走上前去,用一个战术动作,弯腰,匍匐在地,向前挪动。 他来到战友右脚的位置,观察了片刻,顺着一个方向,用匕首在地面划了过去,他用匕首清理开地上的肉块和沙土,发现那些东西的下方,翻折着一棵最开始缠住闫景的“柳树”。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捕捉陷阱,对于这里的那些低智生物来说,是致命的,不过对于我们这些人类来说,则显得有些愚蠢了。 士兵在战友的脚下用匕首戳了戳,确认没有隐藏陷阱之后,拉住他的战友,瞬间将他拉出了柳树的范围。 两侧的地面“哗啦”一下弹起,两颗来回摆动的“柳树”张牙舞爪地弹到中间,那些恶心的触须疯狂地摆动起来。 这时,黄冠反应格外迅速,他举起枪,瞄准了一个地方。 只见我们九点钟方向的土地上,忽然掀开了一块板子,从那里面钻出来了一个人形怪物,那东西手里拿着一柄长矛,模样诡异而又滑稽。 他先是看了看红柳陷阱,又看了看我们。 立刻扔掉手里的长矛,双手很自然地高举,双膝跪地。 “别……别开枪!” “啊?”老程疑惑地低呼道。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很神奇的是,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活着。 “老姜?”程广往前走了两步,脸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怪人。 “程……”对面的人嘴里的声音含混,似乎很久没有说过人话了。 “对,是我,程广。” 他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倒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大地,哭了起来。 嚎啕大哭。 …… 他在八年前早已死在深红领域,听他说,他在临死前归顺了深红之王,接受了深红恩赐,才得以苟活。 他用自己仅剩的右手将自己脸上的半张破布掀开。 那下面隐藏着令人惊惧的伤口,我不过多描述了。 他立刻将那片布盖了回去,眼神很抱歉地看了看程广。 他简单说了说这些年的经历,在场的人无不沉默。 他邀请我们进入地下,他的藏身之所,一个十分黑暗的洞穴,他匆忙升起一把火,得意照亮这里面,烟雾顺着他开凿的几个通风口飘了出去。 “为了捕猎,我平时不会生火。”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捕猎……你平常就吃那些奇怪的生物?” “对,总得活下去吧。”他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用那破损的手掌抓着老程,“终于,终于等来了,我就知道,基地,基地没有忘记我们。” “基地不会忘记你们的。”老程摸着他的肩膀,眼神闪烁。 “太好了……我的研究,研究,可以了。” 他急忙从地上散落的杂物中寻找着什么。 同样也是一支试管,试管里面装着一个不同于唐继川那边的东西,那是一个微微发蓝 第78章 失联 “对地距离5000米。” “对地距离4000米。” 我的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响,呼吸变得稍微畅通了一点,我终于能睁开眼睛。 “啊……蓝天,不,红天,没有沙尘,真好。”我脑子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对地距离3000米。”我抬起发麻的右手,看着面板上不断闪烁的字样,终于有了些反应。 我原来在下坠啊。 我, 原来在下坠啊! 风、空气、重力,各种条件在一瞬间刺激着我的神经中枢,我终于从麻木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对地距离2000米,即将强制开伞。” 砰! 我后背的盖板弹出,射出了一条绳索,绳索的尾部展开成一扇中型的降落伞,我的身子被迫倒转过来。 呃! 我的脖子似乎被无形的手勒了一下,身体终于开始减速。 我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宋以沐面朝着我,双眼紧闭,四肢随着下坠而无力地上浮。 我俩仍旧拴在一条安全绳上,光凭一张降落伞不足以支撑我们两人的重量! “您的下落速度过快,请立刻进入迫降姿势!”面板仍旧提醒着我。 好在我脑子运转飞快,想到了外骨骼里面还有备用降落伞,我一咬牙,将身后的降落伞抛掉。 “请手动开启降落伞!请手动开启降落伞!” 在刺耳的提示音中,我身体俯冲向下,一下子抓住了宋以沐,她的面板坏掉了,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打开了她肩上的拉环。 砰! 宋以沐背后弹出了一张降落伞。 我立刻摘下来安全绳的钩环,看着她向上飞去。 “呼——” 我拉开肩上的拉环,弹出备用降落伞。 “对地距离500米!” “对地距离200米!” 我盯着宋以沐的白伞然后重重地仰面着地,摔在地上,摔得不轻。 我躺在地上,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等把气儿喘匀了之后,立刻爬起来,收好降落伞,朝着宋以沐的方向走去。 等我走到近前,她也醒了,坐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我。 “为知?” “啊。”我来到她身后,把她的降落伞也收起来。 她转过头来看我,看不到我,于是转过身子,却发现身子也转不动。 “我的装甲好像坏了。”宋以沐嘟囔道。 她很艰难地卸下自己的装甲,并从里面脱身。 她钻出来,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哎呀,腿好软。”她说道,然后跪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我们现在的处境。 “我们在哪儿?” 我把降落伞团吧团吧塞进背板里面,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似乎被刚才的风暴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的沙砾是偏白色的灰色,像是骨灰的颜色。 这里温度并不高,比起血色平原凉爽不少,但是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烟尘的气味,怎么说呢,这种气味在我的老家经常能闻到,是一股并不刺鼻的灰尘味道。 在工厂附近尤为明显。 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依旧是血红色的,不过天空中却有一片明显灰蒙蒙的颗粒物,我当时飞在天上感觉不到,落到地上却明显多了。 红色的太阳在那一层灰尘的背后隐藏着他可憎的面目,却让我觉得这片毫无生机的大地,有些清爽。 “这里是曾经说过的灰烬王国吗?” 宋以沐抓起一把土壤,这里的土壤呈现絮状,她轻轻一搓,突然变成了粉末。 “对,我们在灰烬王国。”宋以沐点了点头,“我来过这里。” “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会被血兵追杀了。” “当务之急是和大部队汇合。”宋以沐站起身来,似乎十分坚定地拍了拍手上的沙砾。 我点开面板,尝试寻找信号,尝试与大部队取得联系,没有信号,这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离得太远、要么是某一方的信号装置出现了损坏,但看情况,大概率是我的坏掉了。 “你那边能和师父他们联系上吗?” 宋以沐在装甲边上摆弄了半天,对着面板拍了拍。 “不行,没反应,应该是坏掉了。”她叉着腰,面对这一坨烂铁,毫无头绪。 “那就不要了,把里面的东西拆下来,放我这里,咱们先离开这片荒漠。” …… 宋以沐拿着信号接收器走在我前面,她举着仪器在空中晃来晃去。 “不行呀,根本没有信号。” 她的话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我现在十分在意刚才我和宋以沐,究竟是怎么和大部队分开的? 我抽出腰间的安全绳,绳索完好无损,甚至没有磨损的迹象,而安全绳的挂扣,也十分牢固,绝不可能是意外滑脱。 而且刚才,我还反复检查过挂扣有没有牢固地挂在老程的装甲上。 绝对是牢靠的。 所以,安全绳断开,只能有一个原因。 是老程把挂扣解开了。 我看着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挂扣,略微有点发愣,脚步也开始放缓。 “喂,走快点。”宋以沐回头看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跟在她的身边。 “师姐?” “嗯?” 我把挂扣抽出来,放在她的眼前。 “你看。” “看什么……”她看着完好无损的安全绳,起初有些疑惑,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你的安全绳没有损坏?”她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事实就是这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师父扔下了我们。” “他在风暴来临之前,特意来到了你的前面……”宋以沐说道,“他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根据的。” “他要做什么?”我问道。 宋以沐摇了摇头。 ”即便是我,也很难猜到 第79章 乘风 度过了寒冷的一夜。 我醒了,但还没有睁眼,脑袋昏昏沉沉的,很不清醒。 睁眼,面前是宋以沐的睡颜。 原来昨晚,我们离得那么近。 我看向手表,北京时间5点20分,太阳刚刚升起,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差不太多。 不像现实世界,我们只能在白天有光照的时候行动,差不多晚上7点来钟就已经安定下来,进食然后入睡,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我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爬起,生怕惊扰到她。 趁着她仍在休息的时候,我把太阳能板展开,为我们仅剩的这一套外骨骼装甲充电。 随着身上的负重越来越多,外骨骼装甲的耗能也逐渐增多。 “得拆点东西。” 于是,我动手搞了起来。 叮咣叮咣的声音,估计把宋以沐吵醒了。 正当我拆卸防弹甲板的时候,宋以沐从山洞里面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灰白色的紧身衣,那件衣服上有很多人体工学设计,将她身体的线条完整地衬托了出来,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衣服意外的合身呢。”她抻了抻袖口,“里面好像有类似硅胶的垫片,密封性很好。” 那就是所谓的蒸馏服,可以将我们分泌的汗液等体表液体转化为水分,减少水分流失。 “你也去换一下吧,这边我来。” 我点了点头,进入山洞。 这件衣服果然不一般,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流体在衣服内部循环,同时肩部和肋部的气孔开始向外面排放热气。 等我出来的时候,外骨骼装甲已经被拆成了一副只有连杆的器械,宋以沐用一块装甲和安全绳,将物资捆了起来,拖在装甲的后面,在沙砾上拖行。 “这么快?”我惊叹地看着这一切,我进入山洞、换上蒸馏服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宋以沐竟然已经完成了改造,甚至把太阳能板装在了装甲的后背,这样就可以一边行走一边充能。 “这种装甲采用了模块化设计,而且机械构造十分简单。”宋以沐耸了耸肩,然后站在装甲上面,将连杆固定在自己的四肢上。 “出发吧,我们换着使用外骨骼。” …… 我们在荒漠中行进了两天,之前在山顶上看见的黑雾区域仍旧在很远的地方,但至少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唇膏很快就在干燥的风沙中用完了,我们身上的饮用水也只能够支撑半天,这半天过后,我们将会面临脱水的危险。 我们移动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即便有外骨骼装甲作为辅助,但不得不照顾另一个人的速度,一天下来,我们顶多走40公里,这还是建立在路上没有过于崎岖地形的基础上。 照这个速度下去,我已经能够看见我们未来的命运了。 雪上加霜的是,荒漠里开始起风,干燥的烈风加剧了我们的水分流失。 我们翻过又一座沙丘。 面前的景象令我们绝望。 那是一片闪烁着白色光点的纯白色沙漠。 “白盐地。”宋以沐蹲坐在山顶,用手撑着下巴,很平静地说道。 “我们出不去了,为知。” “什么意思?” “那可是绝对的生命禁区。” 眼前是一片由无机物构成的荒漠,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光点的,是盐碱,如果没有蒸馏服,光是在上面行走,都会把体内的水分蒸干。 “我们要死了。”宋以沐坐在我的脚边,说道,她轻声叹了口气。 “别说丧气话。” 狂风卷着地上细软的沙子和盐碱,带起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漩涡,盘踞在沙漠之上。 我虽然嘴上这么安慰着她,心里却同样没有办法,我们身上仅有足够半天饮用的水分,加上身上的蒸馏服,最多最多能撑一整天。 而挡在我们面前的沙漠,少说有几百公里远,绝对走不出去的,回头,后面也没有可以攫取的资源。 横竖都是。 死。 我也坐下来休息片刻,身上的外骨骼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它也如同我和宋以沐一样,将要走到尽头。 平坦的沙漠,一望无际地白色与灰色交织在一起,可能人临死之前看到的景象也莫过于此了吧。 狂风将大量的沙子卷到空中,又落下,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令人惊惧。 “唔……好大的风。”宋以沐轻哼道,“沙子进眼睛了。” 宋以沐转过身去揉了揉眼睛,泪水落在沙地上,立刻弹起了一颗小泥土球,随后消失在沙丘之上。 “风……” 风? 风! 我们可以用风! 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摇了摇宋以沐。 “用风?我看你快疯了。” 说着,她的眼睛开始在我身上打量起来,她愣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我们身后拖行着的那块甲板。 那是一整块后背甲板,上面放着我们的全部“家当”,大小刚刚好可以坐下两个人。 她从地上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 “快,把外骨骼脱掉。” 我立刻照做,松散的连杆落到地上,像是一副光秃秃的骨架。 宋以沐将甲板上沉重的物品一股脑丢开,拿着宽大的金属板走了过来,在外骨骼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将金属板放在上面。 两条腿部连杆支撑着金属板,就像雪橇一样,以最小的接触面积把金属板抬离了地面。 “有戏。” 宋以沐低呼了一声,叫我搭把手,将外骨骼的腿部支撑给卸下来。 过了一会儿。 一艘旱地冰橇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宋以沐的动手能力极强,她用安全绳把金属板与连杆固定,用主轴做了一个刹车装置放在金属板的尾部,同时剪下了降落伞的伞绳,在金属板上绕了几圈,像骑马用的缰绳一样攥在手里。 “你抱住这个。”她把 第80章 迷雾,迷失 盐碱地,说明那里曾经存在过水源。 山脉连绵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河床。 这是华表中记载的衍河,在大战之后变成了如今这般寸草不生的样子(虽然它本来就长不了什么东西)。 “传说在衍谷关之中,有一种比血液清澈、比泪水甘甜的液体。” 华表上的表述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 “这里,好冷。” 宋以沐摩挲着双臂,在我的身边走着。 “熟悉的感觉哈。” 我俩同时回想起那天被关在冷库里的悲惨经历。 “少说两句吧。” 宋以沐打了个喷嚏。 继续在衍谷关深处向前走,地上开始出现无数散落的骨片,这很可能是大战后留下的痕迹,终于,出现了除了沙砾和骨粉之外,其他模样的物品。 天色忽然间暗淡了下来,峡谷中变得一片漆黑,一股若有若无的烟雾从峡谷深处飘来,加重了这里面的寒气。 我们现在是又累、又冷、又渴。 “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吗?”宋以沐一边哆嗦着,一边说道。 “确实有点奇怪。” 好像在迷雾之中,似乎又上面其他的东西,持续降低着我们的体表温度。 “你说,这雾里面会不会有水啊?”宋以沐问道。 “水?”我伸出手,空气中的确有一种潮湿且冰凉的感觉。 我俩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的饥渴的光芒。 (别误会) 确实是饥渴的目光。 (真别误会) 我把那张破损不堪的降落伞拿出来,将它尽可能地展开。 “就用这个吧。” 降落伞很大,将它作为收集水分的工具,应该会很有效。 我和宋以沐拉住降落伞的两端,用伞绳挂在峡谷的两侧,将它悬空铺开在峡谷的正中央。 她找来一个石块,缠住,捆在降落伞的中央,将整个伞面向下拽去,这样,收集到的水分就会顺着降落伞的褶皱,流淌到最低点。 最后再把鞋带拆下来当作引水的工具,一端搭在降落伞底下,一端伸进饮水袋里。 希望这有用吧。 我都想跪在降落伞面前,祈祷一番。 如果明天一早我们能收到哪怕半袋的水,我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 “真是熟悉的感觉哈。” “那时候咱们是怎么从冷库里面出来的?” 我和宋以沐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这里比较挡风,稍微暖和一些。 今夜注定无眠,因为一旦合上眼睛,就不知道能不能睁开了。 于是,我们面对面坐着,聊了很多话题。 “好像是骨笛带我们出来的。” “骨笛?”宋以沐问道,我看不清她的脸。 “对。” “你这次进来,骨笛没有跟来?” 我摇了摇头。 “没有,它好像进不来深红领域。” “是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可能深红领域有什么限制吧。” “有没有可能是深红领域离地球太远,骨笛正在太空中飞行,要很久才能飞过来?”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想过。”我哭笑不得地说道,“不过,这听起来也太蠢了吧。” “要是我们回去之后,骨笛恰好飞到了一半,它是不是还得再飞回来。” “噗——” 她忽然笑了一下,片刻,她说道:“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呢。” “能回去。” “你就这么笃定?” “你就这么想死?” “呵呵。” 夜晚真的很难熬,过去所谓的熬夜,跟现在相比,简直就像是休息。 “对了,听那个人说了吗?”我又找了个话题,“你爸还活着。” “嗯。”宋以沐轻声应和道。 “如果你见到你父亲了,你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不知道啊。”宋以沐前后摇摆着身子,看起来有些犹豫。 “等带你父亲回去了,会不会觉得奇怪?” “奇怪?” “他对你来说还会是那么亲切吗?” “当然,你这话说的……” “八年呀,师姐。” 她忽然噤声了。 “八年可不算短。” “当然不算短。”宋以沐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八年他过得怎么样。” 宋煜有可能变成和老姜那样凄惨的模样,也有可能变成更加恶心的怪物。 如果换做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 “什么呀。” “《冷山》” “没听说过。” “确实挺小众的。”我说道,“这不重要,里面的主角是一位参加南北战争的美国军人,战后回到家乡。” “然后家乡变样了,他觉得很孤独?”宋以沐接过了话,“这种剧情已经很俗了,但是挺感人,至少对我来说应该挺管用。” “不,恰恰相反。” “哦?” “这本书主要写男主角的妻子,是如何在发生变故的家乡适应新的生活,并以一个光鲜亮丽的面貌迎接男主回来。” “这倒是很新颖。” “你觉得呢?”我问道,“要是你的父亲真的回来了,你能相当初那样,接受你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 对话被打断了。 “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那本《冷山》。” “嗯,等回去了我借你看。” “谢了。” 除了刺骨的寒冷,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包括我的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身影的宋师姐。 我打开手电筒,晃了一下。 “干嘛?”她急忙用手挡着眼睛。 “没什么,就是看看我面前是不是你。” “啊?你搞笑吗?” “万一变成一个能模仿你说话的怪物,那我岂不是要遭殃了?” “有意思。”宋以沐说道,“我 第81章 死灭之都 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插进了我的手臂。 剧痛传来,我急忙捂住伤口,我看向我的手,那里却完好无损。 眼前的另一个我躺在骨头架子上,任凭那些骷髅摆布,其中一个骷髅握着一支骨头刻刀,在我的手臂上刻着些什么。 我看向我左手的小臂位置,皮肉之上浮现出一行淡蓝色的文字。 那种文字和华表上的图案一样,我根本看不懂。 那些文字发出蓝色的光芒,痛感逐渐消失,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平静的感觉。 骷髅们忽然抬起头,看着我。 他们毫无征兆地抬起头,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个“我”的存在,很奇怪,我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在天花板的位置俯视着这一切。 骷髅们开始吟诵咒语,声音诡异,就像是夜雨的疾风吹动电线时发出的低鸣。 那些咒语似乎有一种催眠的魔力,我感到一阵困倦,终于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良久,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怎么样了?救回来了吗?”是宋以沐。 声音闷闷的,像是在门外,然后门开来,脚步声急促地靠近过来。 我的手掌感受到了一种柔软的触感,宋以沐抓着我的手。 “为知?醒醒啊。” 快醒醒! 我对自己说道。 于是我睁开眼睛,看向她。 “啊……”她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太好了。” 她忽然抱紧我,不知为何。 …… 我投下的火柴引发了剧烈爆炸,火光冲天,这引起了灰兵的注意,于是,他们把已经陷入濒死的我和宋以沐带了回去。 “这个东西。”宋以沐摸着自己的左臂,“他们管这个东西叫做‘雕刻’。” “雕刻?”我回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确实很像是雕刻。 “这有什么用?”我问道。 “作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宋以沐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死灭之都吗?” “对。”宋以沐点了点头。 窗户,那并不能算是窗户,只能是一个开在墙壁上的观察口。 我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户边,向外望去。 一座由白骨搭建起来的城市。 放眼所见,被白骨尖塔包围其中,我这小小窗口中微小的人类,在这诡异的城市中,显得无知而渺茫。 尖塔之后还是尖塔,尖塔之中飘荡着灰色迷雾,黑色的颗粒从空中落下,我伸出手去,接住了这些本不属于这里的污染。我仿佛置身工业时代的伦敦、曼城,那些被称为雾都的城市。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从我的头顶掠过。 我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尖塔之间架起了无数交错纵横的空中轨道,巨大的机械挂在那些轨道上,一边喷着灰黑色的烟雾,一边快速穿行。 我稍稍探出头去,看向尖塔下方的路面,路上疾驰着履带车,用白骨拼接而成的履带,在路面上快速地移动。 烟雾从它们的顶部喷出,汇入污浊的空气,喷洒在周边“行人”的身上。 我在一瞬间看见了乌烟瘴气之下,一头快速攀升的巨兽,这头巨兽在这片荒诞的世界以最合理,也是最不合理的方式发展着。 如果说深红之王将野蛮的肉体进化作为至高的追求,那死王,则是永无止境地追求着更高科技。 有那么一秒,我产生了一种,身处一座工业时代灰暗而精致的城市,而非蛮荒的深红领域之中的错觉。 “很疯狂,对吧。”宋以沐在我身边说道。 “太疯狂了吧。” 如果把雾都的金属,替换成白骨,那我想,也莫过于这样的景象了吧。 “死王将取之不尽的白骨当做材料,制造连杆、齿轮、链条和轨道,将石油作为燃料,创造了这座城市。” “死灭之都。”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它给我的震撼,不亚于2537中的虚拟世界。 一个是极致的赛博朋克,眼前这个则是…… “骨骼朋克?” 我脑海中冒出了这个滑稽的词语。 “师姐。” “怎么?” “你还渴吗?” 她摇了摇头。 “这也是‘雕刻’的效果之一。”她解释道,“在这里,你不需要进食、或者喝水,当然,前提是你要待在死王的领地,别跑出去。” 我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地左臂。 “雕刻……为什么刚才,我能看见自己?”虽然我心中有种种疑虑,但眼下,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 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华丽的骷髅出现在门口。 华丽,指的是它身上服饰颜色的华丽,黑色、紫色勾勒出精致而异想天开的图案,以及各种用雕刻打磨过的骨片制成的装饰品。 正愣神,骷髅放下了两件古怪的“衣服”然后离开了。 那是两套用白骨拼合起来的长袍,上面用黑色的线条画着繁琐的图案。 “这是礼服。”宋以沐拿起一件,套在了自己身上,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照做了。 这套繁琐的骨片长袍意外地轻便,极其轻薄的骨片被某种尼龙纤维连接在一起。 “感觉好像……小时候睡觉铺的凉席。”我吐槽道。 “是有点像哈。”宋以沐笑了笑。 穿上这件礼服,就意味着,我们要面见传说中的死王。 那是一座高居于死灭之都顶端的巨大宫殿,宫殿面前矗立着两尊巨大的骷髅,骷髅用无数骨片拼合而成,眼中燃烧着烈火,像是两名护卫,对任何赶来进犯的人施加压迫。 带路的骷髅在路旁停下,卑躬屈膝,示意我们进入宫殿。 宫殿门中飘出冰冷的气息。 幽蓝色的萤火在空中浮动。 甬道两旁伫立着高大的骷髅士兵,门前十二人,两两相对而立,在我们通 第82章 黄金时代的逃亡 沙子里面很冰冷,除了沙子柔软一点,几乎没有其他的特点。 很纳闷。 为什么那几个骷髅侍女要把我们丢进这个池子里?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 “yue——” 差点没给自己熏吐了。 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带了不少干洗剂和除臭剂进来,但是那些东西都在赑屃身上,自从失联之后,我俩就从未清洁过自己的身体,或许是两人都臭烘烘的,就闻不出来了。 “诶?骷髅能闻到气味儿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下的沙池却忽然发生了变化。 脚下传来一阵轰鸣,池底似乎发生了振动。 紧接着,一整个沙池突然冒出了泡泡。 “怎么回事儿?” 我自言自语道。 有空气从池底灌进来,沙子像一锅沸水开始“沸腾”。 神奇的是,随着空气灌入沙子,整池的沙子竟然像水一样开始流动,沙子在我的身体上滑过,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闭上眼睛,感觉池底也在升温。 “像泡温泉一样。” 我心中想着,闭上眼睛,坐在台阶上,将我的身体完全浸入沙池之中,洁白的沙子摩擦着我的皮肤,沙子细软绵滑,并不会划伤我,反而比水更加有效地打磨掉我身上的脏污。 我长舒了口气。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 “师姐?” 我睁开眼睛,头向后仰,眼前是一具骷髅。 “卧槽!” 属实是吓了我一跳! 我一个没坐稳,跌坐在沙池的底部,呛了几口……沙子。 “呸!呸呸!”我狼狈地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骷髅侍女。 “衣服给我!我自己出来!” 另一边,宋以沐又在和侍女进行尴尬的对峙。 “我说了给我衣服!衣——服——”宋以沐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似乎尝试着与侍女沟通。 这花了不小的功夫,终于,一位侍女拿着之前黑色的长袍走了进来,被宋以沐一把夺过,她在沙池里面慌忙把长袍披在身上,就逃出去了。 给几名侍女都看傻了。 我从沙池中出来,穿上了一件简单的长袍,在侍女们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面亮着正常颜色的火焰,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我说不出这种香气究竟是什么,类似于在檀香的基础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焦炭气味,并不难闻。 侍女们送我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就原路离开了。 密室里面很安静,几根蜡烛摆在房间的角落,昏暗的光芒让我昏昏欲睡。 “喀拉——” 房间深处没有光照的地方响起了一阵稀碎的骨骼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走来。 我干咽了一下,一个身材高大、腰背佝偻着的骷髅从黑暗中走出来。 蜡烛熄灭了,那骷髅的影子在我眼前留下了一个延时的影子。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忽然,我感觉到一丝幽蓝色的亮光在我的眼角闪烁,我低头一看,竟然是我左臂里面的雕刻在发光。 三个光点在我的正前方依次亮起,蓝色的光体在骷髅的双手和前额浮现,场景十分魔幻。 “你要我做什么?”我试探着问道。 骷髅没有应答,他双手轻轻一挥,三个光体眨眼间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翻倒在地。 “淦!” 我骂道,立刻爬起身来,却恍然发现,我对面前,有一个人背对着我。 那是我。 我又是谁?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幽蓝色的身体,身体格外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将我吹走。 “哈?我灵魂出窍了???” 我有些呆滞。 “欢迎来到死灭之都。”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位有血有肉的男人,男人身材壮实、并不高大,长髯飘逸,他双臂环抱,无比神圣。 那他应该是这具骷髅生前的模样?还算英俊。 “肉人。” 他如此称呼我,这个名称听起来和血兵还不一样,但我无法反驳。 我为什么能听懂他的话? 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请问,我的同伴现在在哪儿?” 自从离开沙池,这一路上都没看见宋以沐,我有点担心。 “她是深红之王的第十三位妻子。” “什么?”我皱起眉头,仔细分析他的话。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红色的土地会遍布新世界。” 我想起来了。 当子宫得到第13个真正的孩子。 当红色的土地为贫瘠带来滋养。 当血肉脱离皑皑白骨。 这是第一次遇到董欣时,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三句话。 “白色的骨头将失去立足之处。” “他便到来。”我接着说道。 面前的男人迟疑了一下。 “你从哪里听到过这个预言?” “这不重要。”我摇了摇头,“我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 宋以沐似乎成为了预言的一部分。 “太晚了。” “什么意思?”我眉头一皱,心跳加快。 “深红之子正在孕育,月圆之后,将会坠地。” “带我去见我的同伴!” 男人的话语晦涩难懂,但听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稍安勿躁。” 他轻声说,语气带着些许威压,让我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你并不在预言之中,这是死亡领主最担心的问题。” “什么叫我并不在预言中?” “深红之妻将会降临死灭之都,并没有说她会带着一个男人,你似乎并不属于预言的一部分。” 我眯起眼睛,怎么死王这边的家伙一个两个都跟 第83章 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故事 事实证明,黄金纪元的人类,是无所不能的。 我们在荒野中屹立金色的巨塔,在河流上架起桥梁,将大地平整,种植永不枯萎的作物。 黄金纪元依旧存在,人类仍旧辉煌。 我坐在金字塔的顶端,这是子嗣们为我修建的巨大宫殿,无数的城市正在建设,复杂的交通系统桁构在空中。 我禁止武器的发明。 厌倦了。 臣服了。 我早已在无限的时间中厌倦了掠夺,我也害怕母亲,会再次降罪于人类。 我为星球的白昼增添蓝色的天幕,又觉得其单调,于是我创造太阳,将我的光与热托付给它。 我为星球的夜晚增添闪烁的星辰,又觉得其乏味,于是我创造卫星,将妻子的温柔和煦托付给它。 我怕妻子的光芒隐藏在星辰中,又怕人们仰望天空的时候渴望星海,于是我抹除了星辰,只留下我的妻子。 我用一次眨眼的时间创造日月交替,用一次呼吸的间隔增加四季轮转,用一次心跳的空拍定义四季的循环。 这便是我的宇宙,我将野心藏起来,将一切隐藏起来。 为了子嗣的未来,也为了在母亲的权威之下,表演臣服。 我本以为我和母亲会相安无事地度过这无限的一生,直到她无情的羽翼,将惩罚带到了我的宇宙。 母亲的使者进入了星门,随即离开,他种下了灭亡的种子,我无法阻止它生根发芽。 “亲爱的。” 我躺在寝宫中,拥抱着我的妻子。 “怎么了,我的王?” “我的思想不再清晰了。” 这些时间,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老化,我也终于随着不可逆转的时间,将要离去了吗? 妻子无言,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姑娘,无法理解我身为创世神的思想。 但这就够了。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精致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滴。 “亲爱的,你怎么哭了?” “因为我不愿看见我的王伤心。” “我终将会变成一具枯骨。” “不,大王,不要这样。”妻子梨花带雨,令我心碎。 “亲爱的,到那时,就由你照顾我们的孩子了。” 这样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不可逆转的迟钝下去。 最好的巫医也无法诊断出我的病症,也就是在那时,我们不再是黄金纪元的人类。 我宁愿称呼我们为隐匿纪元。 藏在一个独立的宇宙中,而如今,连苟活都做不到了。 巫医认为是我长期维持宇宙运转,耗费了太多心神,于是他们找来无数个拥有极强的思维力量的人们代替我的位置。 每天都有数百个英雄因此而死去。 除了我,没人能够维持这片宇宙。 但即便如此,我身体也没有停止老化。 “算了吧亲爱的,算了吧。” 我将妻子搂在怀里。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大王。” “我的容颜已经苍老,身体也大不如前,不如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忽然发现了她脸上突兀的皱纹。 老化,蔓延了我们的宇宙,我却找不到原因。 我陷入了悲痛,金黄色的城市也隐匿在黑暗之中。 城市停运,轨道断裂,运河决堤。 子嗣遭受灾难,却并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运用自己的思维能力。 我忽然能体会到那些死在我手中的太空种族,在面对人类时的无力感。 我要弄清楚,是什么东西,让人类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必须弄清楚。 那东西,在我们的身体里面。 我找来最锋利的匕首,割开我那坚不可摧的皮肤,伤口流出鲜血,顺着金字塔落在地上,变成了血红色的河流。 疼痛令我呻吟起来。 城市开始倒塌,子嗣死在灾难中。 我切开肌肉,割断筋骨,在我那坚硬的骨头上刮着。 “那东西就在这里面!” 我找来最沉重的锤子,砸断我的双腿,断裂的骨头飞溅,如流星坠落,将城市夷为平地,宏伟的文明开始燃烧。 “不在这里。” 皮肉里面没有,骨头里面也没有。 我让妻子凿开我的头颅,将我的大脑取出,我捧着它,跪在金字塔之上,面对着那虚幻的宇宙。 “母亲!” 我高喊,流下长河中第一滴眼泪。 “如果你要杀了我,只带走我!如果你要降罪于我,只责罚我!”我哭喊着,大地在我的恸哭中破碎,岩浆流淌千里。 我大口呼吸,空气被我抽离,飞在空中的幸存者坠落地面。 我的宇宙中没有生灵。 妻子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咽喉,死在我的怀中。 “母亲!” “我求您听到我!” 我挥舞着残缺的双手,想要在虚幻的天空中割开一个口子,回到曾经的地球。 可是我回不去了,我被困住了,困在这片宇宙中,困在这个残破的身躯里。 “母亲!” “您为何,为何要将我的孩子赶尽杀绝!” “母亲!” “回应我!” 新世界变成一颗滚烫的熔岩星球。 我被困住了。 我困在我之中。 我之中是我。 我不是我。 “是什么困住了我?” 我疑惑,用手抓瞎自己的双眼,剥下自己的脸皮、血肉,露出其下的骷髅。 从脑袋开始,将我身上的血肉一点一点的撕下。 熔岩星球停止转动,冷却、凝固,新的星球出现了,荒凉崎岖,没有生机。 我撕扯下来的血肉汇聚到一起,变成一个少年。 我剩余的骨头堆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少年。 我的左眼变成太阳,破损的眼球在流血。 我的右眼变成月亮,破损的眼球在流血 第84章 待葬的公主 “所以呢?现在这种混乱蛮荒的样子,就是你想要的了?” 我反问道。 帝熵摇了摇头。 “这是另一个宇宙,它是生是灭,我无权置喙。” 很有道理! 我无法反驳。 “那也就是说,骨笛现在进不来咯?” “倒也不是。”帝熵说道,“只要将星门打开,它就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血门开启,骨笛就会飞到深红领域之中。 …… 哗啦—— 一声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觉,胸口的水晶逐渐恢复成白色。 创造者、帝熵,刚刚的经历仿佛黄粱一梦。 深红领域,曾经也有过繁荣美好的景象,只不过命运,无情捉弄了那些只希望活下去的人类。 “你看见了什么?” 我依旧站在华表下面,以一个灵魂状态悬浮在空中,之前的男人一手提着湿漉漉的我,一边问道。 “我看见了……新世界的过去。”我摸着脑袋,疼痛不已,“我看见新世界是如何毁灭,深红领域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 “你看见谁了?” “一个男人。” “他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因为我就是他。” 听到这个话,男人愣了半秒,随后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朝着天花板抛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的身体在高塔中飞速上升,转瞬之间就回到了一开始的那间幽暗的密室。 我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脑袋,确认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才长出一口气。 面前的男人,不,他重新变成了骷髅。 蓝色的萤火消失,我感觉到一阵安定。 “宋以沐呢?” 我下意识地问道。 骷髅有些错愕。 “我的同伴!”我怒声道,“她在哪儿?” 骷髅似乎叹了口气,起身,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 我跟在那行动迟缓的骷髅身后,走了好半天,结果回到了死王所在的宫殿。 我们从侧室转出来,来到殿前。 大殿空无一人,死王坐在王座上,他那巨大的手掌,其上有十六根手指,像是一把宽大的蒲扇,又像是湖面摇曳的垂柳,将宋以沐抱在怀里。 “师姐!” 宋以沐躺在死王的双膝之上,死王的双手托着她的脑袋和脚。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宋以沐看上去睡得很香,甚至动了动,换了个姿势。 她身上的装束,令我窒息。 原来的那件简单的黑色长袍被换成了一身妖艳的礼服。 黑色仍是主色调,这似乎是死灭之都最崇高的颜色。 黑色的长裙修身且贴合地覆盖在师姐的身上,师姐胸前的起伏在深v的衣领下暴露得恰到好处,白皙的肉体与黑色的骨片交织呼应,各种镂空的精妙构造,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神秘,足以让地球上任何设计师都自惭形秽。 我吞了吞口水。 宋以沐翻了个身,一双白中透着粉嫩的,修长的腿从长裙的覆盖中逃脱出来,很惹眼。 脚踝靠上的部分像是被两双棱角分明的骨手紧紧握住,还有腰部、脖颈、双肩。 魅惑中夹杂着极端的张力。 我一时间忘记开口叫她。 她仿佛一颗睡在灰色宫殿中的深海遗珠,被黑色的贝壳包裹,等待被人偶然发掘。 “师姐?” 我轻声唤道。 宋以沐有了些反应,她眉头很好看地蹙在一起,双臂伸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腰身弯曲成一个性感的弧度,像是异域的舞姬翩翩起舞。 她脸上扑着恰到好处的粉,嘴巴上是烈焰一般的红。 我惊叹于灰烬王国对于颜色和审美的看法。 不过,化妆品……是给谁用的呢? “哈……” 宋以沐醒来了,双腿向后蜷缩,从死王宽大的手臂上坐起,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膝盖上,眼神因为未消散的倦意而显得有些迷离而满是情欲。 骨质的耳环、项链、手链和脚链随着身体的移动而叮当作响。 “哦,为知,你回来啦!” 她注意到我,眼前一亮。 一开口,我知道,师姐还是那个师姐。 我松了口气,看她那个样子,生怕她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身体被其他的灵魂占据了。 “呜啊。” 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惊慌地轻哼了一声,她连忙拉过长裙,遮住自己的大腿,她眼睛瞥向我,又移开,伸手将侧发撩到耳后,脸色微微发红。 我才注意到她那散开的长发,我从未见过她平常散发的样子。 师姐一直是扎着便于行动的马尾辫。 散发的宋以沐,另有一种大气典雅的气质,和她身上华丽的礼服不能说不配。 她抬起头,看见了死王那巨大的颅骨,显得有些惊慌。 “妈呀!”她叫着,从死王的怀中跳下,急忙走过来,来到我的身边。 她吞了吞口水,看着面前凝固在王座上的死王。 “刚才死王一直盯着我看吗?” “好像是。” “他也不正经。”宋以沐嘟囔道,随即用胳膊肘怼了怼我的软肋,“你也一样……色狼。” 我无奈地笑了笑,她简直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精灵,以致于我生发出一种疏离感。 不可方物,不可亵渎。 …… 死王终于发出动静,他坐正,转过头来看着宋以沐。 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情感,在那骷髅空洞眼窝中积聚。 那种感觉十分悲伤,尽管我并不能在那毫无表情的骸骨上看出任何变化。 “上前来,深红之妻。”死王忽然对宋以沐说道。 “他在叫我?” 我点了点头。 宋以沐缓缓走上前去,半跪在死王的面前。 死王没有说话,但从宋以沐的表情上 第85章 我要杀了他! 趁着夜色,我们离开了房间,在空旷且寒冷的走廊中快步奔跑。 师姐一边走,一边扔掉身上那些叮当作响的挂饰,她的表情变得异常轻松,就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病人,终于康复了一样。 我牵着她的手,跑在最前面,穿过迷乱的光影和幽蓝色的火炬。 我们来到了最开始的大殿之中。 死王端坐在王座之上。 我心中有些忐忑,说不定我们的逃亡也就逃到此处了。 死王偏转头颅,一定是在看向我们。 灰兵来到大殿之下的台阶上,将我们唯一的去路堵住,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和宋以沐。 没有死王的命令,他们不敢进入大殿。 场中安静下来。 “你们……要走吗?”死王开口问道,意外地,没有发怒。 “是。” “即便是走了,深红之子也会降临,你的同伴也会死去。” “我知道。” 宋以沐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攥着。 “大战在所难免。”死王起身说道,语气很和蔼,但也有一种绝望。 大战,是什么意思? “深红之王将要带走他的孩子。”死王缓缓向着大殿外的台阶走去,每一次移动,身上的骨片都会发出碰撞声。 “走吧,王。” 他如此称呼我。 为什么? 死王称我为王?那我是什么? 创造者。 我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残忍的故事。 灰兵退去,为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我们顺着高耸的台阶向下走去,走了很久,浩荡的灰兵跟在我们身后,骨头叮当作响,仿佛大地都在震动。 死王沉默着,将我和宋以沐送到了死灭之都的尽头。 从这里向外面,山永远是山,荒漠永远是荒漠。 士兵们燃起火炬,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死王送给我一口灰色的骨头棺材,将链条捆在我的身上,然后为我指明了离开死灭之都的道路。 “愿你的前程平坦无阻,王。” 我拖着那沉重的棺材行走在黑暗的沙漠中。 我并未感觉到劳累或是饥渴,我还在灰烬王国,只要我们仍在它的领地,我们体内的“雕刻”就会支撑我们。 我们安静地在黑夜中行走,顺着车辙和脚印碾过的道路。 我们沉默。 “我们要到哪里去?”宋以沐问道。 “找你的父亲。”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我们是盲目的,如同许多私奔的男女一样,盲目地在荒野上游荡。 我们在荒野中持续地走了三天,不知疲倦、没有方向。 她的腹部鼓了起来,剧痛开始侵扰着她。 我让她躺在棺材里面,她可以在棺材中安睡。我拖着棺材走,我就像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身子夸张地前倾,翻过一个又一个沙丘;我又像是西西弗斯,在沙丘顶端,反身撑着棺材滑落。 …… 第四天。 师姐的身体,正在被深红之子蚕食,他并非被子宫孕育,而是靠蚕食她的内脏生长。 我听见了那东西的声音,在我耳边,像呓语、像悼词。 那是个恶魔。 棺材上面的骨头,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死灭之都的“雕刻”,它们在黑暗中爆发明亮的光芒,似乎正在对抗深红之子。 师姐尚且能与我对话,她感觉不到深红之子对她身体的摧残,依旧很乐观地想着她父亲。 她把她最珍视的血玉和胫骨交给了我。 我们成功发现了胫骨的奥妙。 那是一张地图。 我用火焰烧黑胫骨,将它放在平整的沙地上滚动,一副模糊的黑色地图便出现了。 地图的中心画着一个十字,那应该就是宋煜所在的地方。 她很开心。 夜晚,我停下来,虽然身体并不疲惫,但我想和师姐待上一会儿。 我揭开棺材,她也缓缓苏醒,依旧美丽动人,腹部的隆起暴露在我眼前,我将手轻轻地放上去。 “还有多久时间?”她轻轻问道。 “可能还有五天?或者更多?”我说道,“放心吧,师姐,等我们到了你父亲那里,他会有办法救你的。” “嗯。”她微微一笑,把手放在我的手掌上,一起感受着她腹中的生命。 那东西确实在动,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 宋以沐看着自己畸形的身体,终于流出了泪水。 “呵……”她毫无征兆地开始哭泣,“为什么会这样?” “我都还没有结婚……” 她很委屈地哭了,很绝望。 她搂着我的胳膊,寻求一点安慰。 这个地方,正在将我逼疯! 师姐的哭泣、腹中胎儿的低语、不时出现的预示、捉摸不透的死王和至今未见的深红之王。 深红之王。 即使我没有见到他的真容,就已经跪倒在他的淫威之下了。 …… 第五天。 我仍旧走着,即便有了方向,但行走不过是一种心里安慰。 深红之子的低语仍旧萦绕在我耳边。 我胸口的水晶变成了深橙色。 “食物……食物……更多的食物……” 那些话十分清晰地在我耳边响着,我的脑袋不断抽动,试图将这些恶心粘稠的声音甩走。 深红之子蜷缩在宋以沐的身体里面,咀嚼着她的内脏和血肉,似乎也咀嚼着我。 我的精神衰弱,但身体依旧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去,棺材在沙子上碾出宽大的印记,我只感觉肩上的链条愈发沉重。 我不经意间看向我的双肩,那里早已磨烂,血液淌了一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深红之子的存在,已经将我逼疯了。 …… 第六天。 宋以沐只能勉强回应我。 她开始感受到了痛苦,棺材的“雕刻”也到了极限。 “根本撑不到十天 第86章 夙愿 宋以沐坐了起来,她挥舞着手臂,来抓我手里的刀。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吼叫着,眼神涣散,模样骇人。 她流着泪,我也流着泪。 “杀了他,我们都会好受。” 我已经被那东西的声音折磨疯了。 师姐还在挣扎,她的指甲扣进我的手臂,我只好用链条将她捆在棺材上面,她疯狂地扭动身子,腹部的隆起也随着她身体的动作左摇右晃。 深红之子似乎感受到“子宫”的异常,他开始在宋以沐的身体里面躁动,他踢着、打着,将师姐的身体折腾的不成样子。 她的嘴里发出哀嚎,逐渐地,那哀嚎也减弱下去。 我握住她满是鲜血的手,说道:“以沐,等我杀了他,我们就能回去了。” 她仍有一口气。 “为知……我好疼。” “……”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好疼。” 说罢,她的手便无力地垂落,最后的呼吸也化作一声叹息,消失在无边的荒漠中。 我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胸口的水晶早已变成完全的黑色。 双手握紧骨刀,将锋利的刀刃插进她的咽喉。 从咽喉开始,一路向下,将她的尸体从中间剖开。 于是,一个红色的怪物便暴露在我的眼前。 他侧躺着,蜷缩着身体。 他忽然翻了个身,仰面向上,那没有嘴唇和眼睑的面容冲着我疯狂地笑着。 癫狂地笑容映在我的眼前,我的脑袋剧痛,我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在棺材面前疯狂地颤抖着。 我看向火焰,火焰里面是他的狂笑。 我看向天空,血红色的月亮是他的狂笑。 无论我看向哪里,那东西的狂笑一直浮现在我眼前。 我站起来,用手里的骨刀,刺向那个东西。 深红之子发出凄惨的哀嚎,我将他的身体切开,剁碎,直到他的嘴巴不能再发出声音,然后他的身体再次复原。 我把他的尸块丢进火焰里面,他依旧狂笑着从火堆里面走出。 我将他的内脏全部扯出来吃下,我吐出一团红色的肉球,再次变成他。 真正不死,真正不灭。 一股诡异的力量,似乎从远处传来,随之就是一声低沉的吼叫,大地为之颤抖。 面前的深红之子,似乎是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召唤,转过身,四肢着地,开始在荒漠上奔跑起来。 是深红之王在呼唤他。 我向前追了出去,没走几步就栽倒在地上。 ------------------------------------- “母亲。” 我看着面前巨大的白色神明,心中平静。 “我在。”帝熵用手抚摸着我的脸,我平躺在她的怀中,如同一个婴儿。 “地球,变得怎么样了?” 我仍旧怀念从前的家园,因为现在这片荒凉的宇宙,让我心中没有欢喜。 两个少年互相攻击,他们不再想听我的故事了。 “地球,会出现新的人类,新的文明,新的领袖会带领他的子嗣,继续活下去。” “太好了……如果有机会,我能回去看一看他们吗?” “不,孩子。”帝熵摇了摇头,“由你带来的缺陷,我仍旧无法解决,等他们意识到牢笼存在,我也会毁灭他们。” “您为什么不肯让他们自己掌握命运。” “这对所有的生命来说都是不公,而这不公缘于我,我将耗尽永世,来弥补我的过错。” “是的,您生养了我,我以为您需要靠我改变宇宙,结果却让我承担罪孽。” “对不起,孩子……”帝熵眼眉低垂,用手擦我眼角的泪。 我与她温存了片刻,她的使者要离开了。 “母亲。”我最后提出了我的请求,“下一次,我需要您的使者帮助我改变这个宇宙。” “不,我会封印星门。” “这样啊。”我无力地叹息道,“那么,再见,母亲。” “再见,孩子。” 帝熵的身影随着使者的离开而消失,星门关闭了,我站在这颗满是死亡和战争的星球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 “信徒。” 帝熵轻柔地呼唤着我。 似乎我的精神阈值降低到一定程度,我才能见到她。 白色的巨鸟,令我安心,我好想就这样长眠于此,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我在虚空中扭转身体,看着她。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啊……” 我叹了口气,如果骨笛在我身边,我的精神阈值可能就不会下降,我可能会有更多理智去冷静思考,而不是用刀,亲手了结宋以沐的性命。 “你当然是你。” “这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创造者选择让你接受他的记忆,说明他选择了你。” “创造者选择了我?” “或是说,向你求助。” “求助?呵……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自嘲般地笑道,在真正的神力面前,我只不过是个蝼蚁。 我不能拯救她的性命,我甚至没法将她的尸体完整地带到她思念的父亲面前。 还有老程,我该怎么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创造者已经将他的夙愿给了你,好好把握,等到星门打开的那一天,我会来帮你。” “帮我?为什么?”我不解地看向帝熵,她那明亮的瞳孔中,不知为何,闪烁着怒火。 “你是我亲爱的信徒,我不能允许那肮脏的造物伤害你。”帝熵轻声说道,身体忽然间来到我的面前,伸出那珍珠般细嫩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我很心疼,很愤怒,他们绝不可能活下去。” “母亲。” 我流下眼泪,呆呆 第87章 世外桃源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不知道。 我从一次又一次的剧痛中反复昏迷又醒来。 我的肩膀在滴血。 我忘了我是怎么把自己的右臂砍下来的。 那过程很模糊,很热、很痛。 我躺在沙漠之上,看着那没有繁星的夜晚。 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左臂的“雕刻”正在缓解我的疼痛。 “吃饱了吗?”我轻声问道。 宋以沐蹲在一旁,啃食着我的手臂。 她一边流泪、一边吃着我的肉。 “嗯……嗯……”她不住地点头,像是流落海岛的可怜人,终于得到了一份大餐。 我坐起来,全身被汗水打湿,说起来也奇怪,剧痛,让我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久违的清醒. 我来到宋以沐的身边,用仅剩的左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她现在不是我的师姐,而是深红之子,我用记忆中古老的秘术将她与深红之子合二为一。 这至少能留住她的性命。 不给她食物,她会饥饿直至死亡,给她食物,深红之子的意志就会将她的人格占据。 “为知,我还能见到我的父亲吗?” 她将我那血淋淋的断臂放在地上,爬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会的,你的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了,我们再走上一会儿,就能见到他。” 她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她的双手环住我的脖子,跨坐在我的腿上,她眨了眨眼,眼中满是笑意。 我用左手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一个刚刚吃掉我右臂的女人,坐在我的怀中,就像谈情说爱一般,暧昧着。 这场景多么诡异。 她忽然贴近,微微仰起脸蛋,将嘴唇放在我的脖颈上。 她在吻我。 她滚烫而湿润的舌头在我的咽喉处游离、舔舐。 我心中发痒。 “我要将你留在最后一个吃掉。”她轻声说,犬齿在我的脖颈上啮咬。 “哈……” 我吞了吞口水,喉咙的蠕动似乎让她更加兴奋了。 “不,我现在就想吃了你。” 她语气一转,身上爆发出一股怪力,将我扑倒在地,她的手摁住了我的左手,双腿夹住了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我们四目相对。 面前的师姐,双眼通红,犬齿在嘴角轻咬着嘴唇,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她身上仍旧穿着那身华贵而高挑的葬服,黑色的长裙包裹着她的曲线,她的身体在我眼前暴露无遗。 她脸上忽然露出邪笑,像是看到了猎物的恶魔。 她的脸缓缓朝着我逼近,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我们的脸来到了一个极其近的距离,我们注视着对方,温热的呼吸,在两人的嘴中氤氲着。 她嘴唇轻启。 “我喜欢你,李为知。” 宋以沐如此说道,随即在我身上瘫软,我们嘴唇贴在一起。 那感觉是如此柔软,她嘴唇蠕动,牙齿冷不丁地咬破我的唇,吮吸流出来的血。 “咕——” 她确实是在喝我的血,我的大脑发麻,用左手搂住了她的腰。 “喂。”我轻声说道。 “怎么了,为知?”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妩媚。 “别装了。” 我冷漠地说道,左手突然发力,将她从我的身上扯开。 她向一旁滚了两圈,四肢着地,眼神一变,怒视着我。 “你不喜欢她吗?李为知?” 占据宋以沐心神的,是深红之子。 狡诈、奸佞、残酷而贪婪。 “你骗不了我的。”我说道。 “刚才可不是骗你。”她微微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扑掉葬服上的沙砾,“你知道吗?这个女人,确实喜欢你。” “是又如何,给我滚。” 如同最开始一样,深红之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过那表情很快就变为了狡诈的微笑。 “我可是在她的身体里面,我是不死不灭的,你奈何不了我。” “我没说我要毁灭你。”我耸了耸肩,“我要杀了你父亲,深红之王。” “呵。”他又笑起来,“痴心妄想。你连我那十二个兄弟姐妹都对付不了!” “尽管试试。” 我闭上了眼睛,下意识中将他驱逐出师姐的意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宋以沐回来了。 “晕晕的。”她摸着自己的额头,站立不稳。 我走到我的断臂那里,将它捡起,递给了宋以沐。 “吃吧,吃饱了我们继续赶路。” “刚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她擦了擦嘴上的未干的血迹。 我抻了抻身上凌乱的衣服。 “没发生什么。” 我说道,转过身挡住自己那不受控制上翘的嘴角。 “对不起,师姐~” 我在心中说道,其实当她坐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被深红之子控制住了。 嘿嘿。 她确实喜欢我。 这是深红之子说的,甭管他是不是在诓骗,总之我很想相信。 “这算不算占便宜了?”我暗自思忖着,“不对,明明是深红之子控制着师姐,怎么能叫占便宜,这叫迫不得已,对,迫不得已。” 断掉的右臂正在缓慢恢复,师姐也不再趴在我的背上,她怕弄疼我的伤口。 于是她躺在棺材里面。 她跟我说了好几次,这个棺材会让她难受,谁叫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抑制深红之子的呢。 我再一次将胫骨在沙地上滚动,凭借那模糊的地图,寻找方向。 我登上一座又一座沙丘,穿越一个又一个峡谷,终于看到血色与灰色接壤的地方。 大地在这条笔直的直线上被突兀地分割成两个世界,一边是毫无生机的灰烬王国,另一边则是躁动不安的深红领域。 我从灰烬王国的领域中走出来,前脚刚踏在那肉块之上,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第88章 宋煜 “所以,你们在这个村子里面生活了多久?” “很久了吧,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女主人很耐心地解答着我的问题。 宋以沐蹲在一旁,快把那一整只鸡啃干净了。 “从小就在这里?深红领域?”我吃惊地问道。 “对呀,我们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女主人笑着说道。 这不可能。 为什么深红领域会有未被污染的土地,而且这个地方还生活着这么多“正常”的人类? 这太假了。 女主人为我包扎好我的右肩,她把手放在我的右肩上,我感觉到一种古怪的力量牵扯着我的皮肤。 “伤口已经愈合了。”她说道,“还疼吗?” 我摸了摸那里,不疼了。 “好神奇!”我在心里惊叹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魔法一样。 女主人看见我惊奇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解,“怎么了?很奇怪吗?” “太奇怪了。”我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过就碰了我一下。” 她依旧不解地盯着我看,似乎这件事情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她解释不了。 “这里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种事吗?” 她点了点头。 我抬起头向窗外看去,这村子里面的人和人类没有差别,但却能做到神迹一般的事情。 忽然,我看见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走过。 “老程!?”我心中疑惑,立即冲出了屋子 ,拦住了那人。 “错不了,就是他!”我大喜,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师父!” 本以为再次相遇会是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结果“老程”却迷惑地说道:“你是谁?” “我?我为知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 “我没见过你呀,你是哪家的?” “嗯?”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见我没有反应,老程礼貌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怎么了小伙子?”女主人在房门边上看着我。 “没事。”我摇了摇头,看向“老程”离去的背影,他扛着一把锄头,佝偻着身子,进入了田野之中。 那应该不是老程,他没有那种劲儿……那种,嗯,神秘的气质。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方十分古怪。 “为知。”宋以沐从女主人的身边溜了出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把身上的鸡毛抖掉。 我的面前是一块麦田,金色的麦穗有一人高,风从山坡上吹下,麦浪摇曳,而在这麦浪倒伏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其中。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手中拿着一根拐杖,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站在无边的金色之中,看着我,我恍惚中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情感从麦田中喷涌而出。 那个男人缓慢地行走着,用手杖拨开麦浪,慢慢朝着村庄走来。 “爸。”宋以沐看见了那人的面容,吐出一个字。 她哭着,跑了出去,冲进麦田里,和那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他们站在麦田中,仿佛时间都在此时定格,我松了口气,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 “终于……” …… 宋煜牵着她女儿的手,朝我走来。 “你是李为知吗?”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的同伴们告诉我,我女儿和你走失了,想不到你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您,您就是宋……您就是师姐的父亲吗?” “对,我叫宋煜。”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急忙迎上去,与他握了握手。 “您好。”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他虽然这么说,但师姐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该怎么跟他开口? 我总不能告诉他,为了救宋以沐,我把深红之王的孩子和您的女儿封印在一起了吧…… 正犯难呢,宋煜却说道:“一切皆是命数,不用担心,小伙子。”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领着他的女儿,朝着村庄深处走去。 “来吧,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问题。” 我吞了吞口水,跟在他身后走去。 我拖着那沉重的棺材,跟着宋煜一路来到村庄的中心,这里有一座寺庙,寺庙里面燃着香火,静谧而肃穆。 庙并不大,也就一个主殿,主殿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 我站在佛像的下面仰头向上看去,雕塑的面容慈祥而和蔼。 而且十分眼熟。 那似乎是梦境中的我,创造者。 我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因为我在梦中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只是觉得相像而已。 绕过佛像,离开主殿,面前出现了一个令我大吃一惊的东西。 “华表!”我不禁叫出声来。 空地上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白色骨柱,骨柱的下方是血肉一般的根系。 这和项目175没有两样。 我抬起头,这根华表竟然一眼望不到顶! 它的另一端伸入高空,似乎无限高、无限远,就如同创造者的故事在无限在时间中延长。 为什么我在寺庙的外面却没有看到它?这不符合常理。 “它有多高?”我问道。 “有黄金纪元那么高。”宋煜说道,“这不重要,跟我过来吧。” 他继续往前走,来到主殿后面的藏经阁。 这里面放着成千上万的经书,那些经书是纸质的。 “这是?” 我摸了摸那些书本,货真价实。 《雕刻》 我看了看上面的标题,将它放回。 “是村民造出来的纸。” “那些村民……” 宋煜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挥了挥手,示意我往前走。 我在藏经阁的深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闫景?” 那人回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靠!为知!” 这人确 第89章 那是谁? 宋煜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搭把手。”他把宋以沐身下的骨头床推开,推到房间的另一个地方。 那里有个巨大的骨质仪器,仪器上面有一些骨质连杆连接着几个骨锥。 宋煜把那些骨锥放在宋以沐的身上,头顶、眉心、胸口、小腹以及手脚上。 他使了个眼色,闫景很熟练地把房间里面的所有火炬熄灭。 “这是干嘛?” 我话音未落,只见那仪器上面的“雕刻”便发出光芒,那闪光持续了两秒左右,我看见一缕蓝色的发着光的烟雾从师姐的身上飘了出来,紧接着是一股红色的烟雾。 那蓝色的烟雾中显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她显得有些惊慌,朝着我挥了挥手。 红色的烟雾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那是深红之子,他的轮廓就更加明显了,我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果然啊。”宋煜叹了口气,“当子宫得到它第13个孩子……” 宋煜也知道董欣口中的预言。 “得想个办法把深红之子弄出来。” 宋煜说道,随即关闭了仪器,房间重新亮起。 “弄出来?”我疑惑地问道,“这还能弄出来?” 宋煜转头跟闫景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清。 “好。” 闫景点头,进入地下室更深处的空间,他很神秘地将门关上,我没来得及看一眼。 “趁着这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宋煜忽然提议要带我到村庄里面转转。 他那样子我不好拒绝。 “庄森,照看好这里。” 宋煜撂下一句话,就拉着我离开了地下室。 我们回到村子里,这里空气中没有血腥味或是灰尘味,很干净、很清爽。 我的手不自觉地拂过那些金黄色的麦子,我很少见过这么大片的麦子,这景象实在是令我安心。 “这些东西,麦子、草啊、花啊,您是怎么生产出来的?还是说这里一直就有这样一个地方?” “不,当然不是。”宋煜摇了摇头,“这里的一切,都来自于那棵树。” 深红之王与死王种下的树,项目175,华表。 “那树上,应该记载了很多东西。” “是,也包括,如何创造一株植物。”宋煜点了点头。 “创造?” “就像无中生有,是,也不是。”宋煜神神秘秘地说道,“树上记录着一切,我只是一只采撷果实的虫子而已。” “虫子,谁还不是个虫子呢。” 我感受颇深。 “虫子总是无穷无尽的,不是吗?”宋煜抬起头来,回望华表的方向,尽管我们无法看到它,“仅凭我这一只虫子,就能借助那些果实,创造这样一个世外桃源,那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虫子找到果实。” “把华表上记载的东西为我们所用?” “没错。” “这么多年,你就在研究这些东西?” “不仅如此,我已经了解了深红之地的秘密。”宋煜忽然十分激动地看着我,“我们,我们人类,以前是一个多么辉煌伟大的种族!” 这话不假,但是很可惜,曾经的荣光不会再复现了。 “似乎有一个更加伟大的神灵,创世神的母亲,为人类加上了牢笼,使我们的思想永远离不开我们的身体。” “经脉。” 我无意中说道。 “经脉?”宋煜重复着我的话,“为什么这么说。” “牢笼,就是经脉,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想打通自己的经脉,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思维脱离身体,达到更高的境界。” “有意思,这话有意思……”宋煜忽然沉声说道,用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随即又不做声了,似乎在思考我这个观点。 我得以沉下心来,打量宋以沐的父亲。 他年龄不小了,听老程说,宋煜要比他年龄小一点,但或许是这八年在深红领域经历过的风霜雪雨,让这个中年男人显得瘦弱疲劳。 宋以沐的鼻子和眉骨十分随他的父亲,想必宋煜年轻时候应该是个让万千少女倾心的帅哥。 这些科研专家总是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要不是和宋以沐相处惯了,我也不会了解她的性子。 “宋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曾经那么辉煌的人类,会遭受更高神灵的追杀?”我说道,我想劝劝他,毕竟我知道,帝熵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因为人类太强大了,强大到,将要破解宇宙热寂的奥秘。” “热寂?” “宇宙起源于大爆炸,当大爆炸爆发出来的热量都通过无序的运动转化为无尽的热能,宇宙便会陷入混乱。” “这是不可避免的吗?” “在无序中寻找有序,才是解决热寂的方法。” 我眼神一变,发觉这段对话正在以我不可理解的方式跑偏。 “寻找到十个维度交汇在一起的原点。”宋煜用手杖戳了戳土地,“在连续变换的空间中寻找不变性。” “什、什么意思?” 宋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拓扑不变量,把宇宙空间的无限曲面做一个简化……” 他刚开始解释几句,看着我那满头大汗的样子,便收声了。 “你是文科生,是不?”他眯起眼睛,侧着脸看我。 该说宋以沐和宋煜这俩人不愧是父女吗? 我叹了口气,这时候,庄森从地下室走出来,叫我们下去,说是闫景已经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完了。 我们回到地下室,宋以沐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衣服,躺在一张床上,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呼……”我吐了一口浊气,闫景也急忙打开通风口,把这里面的气味排放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宋煜问道。 闫景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是另一个骨质仪器 第90章 造物主 “哈?”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闫景。 “你听说过吗?” 闫景看向庄森。 后者也摇了摇头。 “董欣?没听过,是你朋友吗?” “董欣啊。”我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没听过。”闫景依旧摇头。 “那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我提高了嗓音,一度以为这两人在唬我,“一半是人类一半是机械的小男孩儿,一路上都在为我们指路的那个!” “你别逗了,生化战士吗?”闫景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下给他手掌甩掉。 “别笑了,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发誓我当时的心情很不好。 “呃。”闫景立刻收敛了笑容,“不是,为知,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催促着我回屋睡觉。 “你们……”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真的不认识董欣?” “真不认识。”庄森摇了摇头。 “我真没听过。”闫景也摊了摊手。 “哦。”我干咽了一下,觉得有点头晕。 他们看着我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门前,便担心地叫住我。 “为知,你还好吗?” “没事儿,累了,晚安。” “那好……晚安。” 我听见闫景和庄森在房子外面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才离开。 屋子里面的床是正常的床,木质的床架子、床板,还有柔软的棉花制成的被褥。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不认识董欣了一样?为什么和老程一模一样的人,会出现在这个村子里面? 种种问题困扰着我。 但…… 但这个床实在太舒服了,我都快忘记上一次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困意在一瞬间袭来。 我突然惊醒! 用尽全身的力气抗拒着柔软的被褥! 有个事情我不得不做。 这里没有看起来那样简单。 我从床上爬起,冲出房门,一路跌跌撞撞进入寺庙里面。 棺材,那棺材还在寺庙的角落里面放着,我把棺材打开,里面是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 “还在……还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两样东西,即便是宋煜,也没有发现。 我心中大喜过望,将心脏和子宫拿在手里,跑回房间,心中祈祷没有人发现我。 那温热的东西,依旧在我手里颤动,我用柔软的床单将它们包好,扯开一块地板,将它们塞在那下面。 我气喘吁吁地完成这些动作,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一夜无梦,虽然心里想着很多东西,但依旧睡得很好。 …… 第二天,刺眼而和煦的阳光在我眼前投射下金黄的阳光,我从柔软的被褥上苏醒。 阳光是金色的,我眨了眨眼,起初没有看出哪里不对。 我来到窗前,窗户用单薄的糯米纸糊住,窗框用雕刻过的骨头制成,应该就是这窗框,让本该血红的阳光,恢复了正常。 我掀开地板,看了一眼,又合上。 我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像昨天一样坐在台阶上。 像昨天一样,看着金黄的麦浪。 像昨天一样,看着田里劳作的村民。 我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嘴里似乎有昨晚的残渣剩饭,于是咂了咂嘴,在嘴里嚼了嚼。 “啧啧……”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油光发亮的木地板,就像是宿醉了一样,有些呆滞。 我抬起头,看看天上,红色的太阳快到头顶了,我睡了好久。 “呃……艹……” 我开始打嗝,肚子里往外面反着气儿。 “为知。”闫景出现房子附近,他朝我招了招手。 “有空来实验室看看吧。” “哈哈,我看起来很忙吗?”我笑了笑,打趣道。 “那就过来呗。” 我扭了扭脖子,从台阶上站起,左臂绕过肩膀甩了一圈,顿时感觉精神了许多。 “走吧。” 我随着闫景,进入了地下室。 我要亲自查清楚这个地方的真相。 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一个村庄,我的伙伴更没有理由忘记董欣。 我要去查个明白。 进入地下室,宋煜很热情地欢迎我,宋以沐仍旧在笼子里面,但她的状态已经非常好了,在有限的空间里面做着拉伸。 “喂。”她喊住了我,“过来。” 我乖乖地走过去,无奈地看着她。 她停下来,双手搭在笼子上,双脚交叉,后脚搭在前脚的脚后跟上,手指互相摆弄着。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看着我。 “很早就想跟你说了。”她语气软了下来。 “说什么?”我安静地等待。 “就是……谢谢嘛,从死灭之都出来,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情我有些断断续续的印象。”她说着,更加频繁地摆弄自己的手指,“还有这个。” 她终于腾出手来指了指我的肩膀。 “很……很疼吧。”她语气有些低落。 “没事的,毕竟没办法,你要不吃点东西,就被深红之子完全占据了。”我安慰道,那段记忆我不想在回忆第二遍,虽然当时精神有点异常,但那钻心的疼痛,还是难以忘怀。 我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下去手的。 光是想想都一阵冷战。 我俩沉默了片刻,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也能明白。 我刚要离开,却又被宋以沐叫了回来。 “我问一下,我当时真的把你的胳膊吃了吗?” “真的。”我很沉重地回答道,“连……连骨头都没剩啊!” 一番话听得宋以沐有些反胃。 她挥了挥手。 “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只好离开,帮着宋煜做些事情,他脸色稍显疲惫,痴迷于面前的一块块白骨,他用自制的骨刻刀在那些骨头上面 第91章 我们都需要选择 我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模糊的月亮从低处一直升到很高的地方。 “大概过了……4个小时?”我在心中猜测着,我手头没有计时的工具,因此只能靠猜测。 起床。 我闭着眼睛在地板上站立了片刻,听见了在地板下面那微弱的心跳声。 “先去闫景那里偷钥匙……然后去地下室……找到宋以沐。” 我在脑海里再次过了一遍原定的计划。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地板,将那拳头大小的包裹从地板下面拿出来,拿着床单的两端,绕过身后打了个结。 师姐的心脏,就在我的胸口处跳动,我与她,此时就隔着几层布片。 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与她的心跳保持一致。 这让我冷静下来。 良久,我睁开眼睛,趁着无边的夜色,在村子里面行走。 村庄睡熟了,我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闫景在这儿。”我站在闫景的房门前,再次镇定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我很用力地保持着木门,不让它发出刺耳的声音。 “呼——” 闫景的呼吸声很明显,很绵长。 他睡得很死。 我缓缓蹲下去,脚下的木地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我在心里祈祷着,不要把闫景惊醒,我完全跪在地上,用膝盖和左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在地上缓缓地移动。 “千万别醒。”我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朝着衣架移动,一边观察着自己的影子,确保它不会被月光投射在闫景的眼前。 就在我即将来到窗子的另一边的时候,却听到闫景说道—— “别动!” “完了。” “你脸上有个蚊子……嘿嘿……你真美……小玲……” 不要搞这么经典的剧情啊! 我在心中怒骂道,随即冷静下来,继续向前挪动。 我成功来到衣架旁,把钥匙从闫景的裤腰带上卸了下来。 我把钥匙死死地攥在手里,然后原路返回。 “迫不得已啊。”我叹了口气,希望闫景不要记恨我。 我缓缓关上门,在夜色中快速穿行,来到地下室通道口,然后走下去。 “你得阻止他。” “谁!”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似乎是宋以沐在我耳边轻语,我回过头,却没有一个人。 “你得阻止他。”我在嘴里念叨,我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听过这句话。 我强忍住心中的恐惧,走入了地下实验室。 房间里面亮着幽蓝色的火焰,宋以沐睡在一个角落,她身边除了那个笼子还有些别的仪器,发着蓝色的光芒。 我松了口气,就算师姐再怎么不理解,我也要暂时将她带走,这个地方比深红领域还要危险。 我向前走去。 “为知。”宋以沐不知道何时从笼子里面钻了出来,站在我面前。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 “是……”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走吧。”她说道,随后拉起我的手,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门,那门和血门一样的形状,中间是一片水波状的空间。 我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进入那层水波。 然后看见。 破败的基地、人类的肢体散落一地,到处弥漫着鲜血和火焰的气味。 “基地……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愣愣地盯着前面,李恒宇半个身子挂在观察室破损的窗户上,断了气。 “李老师……” 我又向前迈了一步,发现自己踩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我低头一看,是黄冠。 他眼睛上蒙着一层黑色的布,仅剩的手臂也被硬生生地掰断了,不远处能找到他的短肢,以及短剑。 宋以沐忽然抱住了我。 “这里……”我吞了吞口水,只感觉天旋地转。 “李为知,我该吃你了哦。” 怀中的宋以沐露出獠牙,嘴巴裂开,直至耳根,她张开血盆大口,将我的右手扯了下来。 “为知……” “为知。” 我惊恐地向后退去,基地崩溃的场景消失,眼前,师姐正跪在床上,抓着我的左手,一脸担忧地叫着我的名字。 “师姐。”我定了定神,扶着笼子喘了口气。 “你没事吧,大半夜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眉头微蹙,抓着我的衣袖问道。 “我来找你。” “找我?”她眨了眨眼,躲开我的目光。 “带你离开这儿?” “为什么?”宋以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咱们才刚刚安定下来。” “不。”我摇了摇头,“这里有问题,问题很大。” 我的手向下摸去,摸到了笼子的卡扣。 咔哒一声,笼子打开了。 “走吧,咱们出去。”我说道,声音却渐渐弱了下来,我手放在笼子上愣了半晌。 宋以沐有些动摇,他看着我,没说话,似乎在等我的下一步动作。 “咔——” 我把笼子的卡扣重新关上了。 “嗯?”师姐稍显疑惑地看着我。 “……” “……” 安静。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 现在,这里有三个人的心跳。 “我的。”我说道,古怪的话语,让眼前的宋以沐摸不到头脑。 “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 “还是你的。” 我忽然醒悟过来,快速地退后,直到撞到身后的岩石台子。 “为知……你怎么了?还没恢复过来吗?” 我双目圆瞪,看着笼子里的人。 我转过头,又看向尽头上锁的门。 我无视着师姐的呼唤,转过身去,来到大门前,掏出闫景的钥匙。 不是这个…… 第92章 项目62 古代便携式易容面具 项目编号:62 名称:古代便携式易容面具(命名人:程广) 控制区域:A1 项目概览:项目62是一张纯金打造的面具,面具分为上下两部分,可以拼合成一张完整的面具,面具外貌如同传统国画中的人物面容,面容和善且略带笑意。两张面具均为纯手工打造,面具表面存在肉眼可以分辨的加工痕迹。因为材质关系,项目62的大小参数会根据使用者的脸型进行匹配,这通常需要一些外力因素来帮助面具适配使用者的脸型。面具的延展性极佳,可以通过多次翻折随身携带。 通过测试,项目62可以承受极端温度,以及极端压力,并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成最初的形态。 “这两张面具本身的文物价值不可估量,要不是我好奇试戴了一下,绝对会错过这个项目。”——程广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程广专员随身携带 应急方案:只要注意使用时间和使用方法,项目62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危害现象。当项目62出现危害现象时,请受到危害威胁的使用者在原地等待,接受应急小组处置。 项目总述:项目62出土于项目60燕山墟,经过多次验证,均未发现异常,直至1995年冬,程广(预备专员)在接手项目60部分项目档案整理时,获得项目62,并尝试将项目62拆分,最终得到项目62-1与项目62-2,程广(预备专员)与■■■专员分别使用了项目62-1与62-2,在实验发生的120分钟内,■■■专员的社会特征与社会外貌无法被观测,且被程广(预备专员)取代,程广(预备专员)在使用项目62时可以观测到发生在■■■专员身上的一切活动。120分钟后,程广(预备专员)将项目62-1与项目62-2拼合,项目特性消失,■■■专员的社会特征与社会外貌逐渐恢复至可观测水平。 研究发现,项目62-1使用者会支配项目62-2使用者的行动以及其一切社会表现,包括其社会人际关系、交往习惯等特殊社会特征,且使用期间,由于项目62-2封住使用者的嘴部,所以项目62-2的使用者无法发声。 但在多次实验中表明,观测者会听到或认知到项目62-2使用者的话语、声音,项目62-2使用者会根据当前交流语境,“说”出符合语境、符合项目62-1使用者说话习惯、方式的连贯话语。在此期间,项目62-2所发生的的一切活动、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会以未知的方式成为62-1使用者的现实经历。 经过多次实验,观测者均将62-2使用者误认为是62-1使用者,且并未出现例外,观测者会将62-2使用者的言行举止与潜意识中的62-1使用者相匹配,直到“说服自己”(程广原话)。 在后续的实验中发现,观测者观测62-2使用者时,其产生的错误认会随着周围人际关系的强度而提升,若有与62-1使用者社会关系较为强烈的其他观测者在场,所有观测者的错误认知都会被加强。 以简洁的话来说,使用项目62时就像是一个不可能被识破的监控,除非这个监控作用在陌生人的身上。 特别注意,项目62-1与项目62-2使用者不可单独处于同一封闭空间时间过长,否则会发生小规模的认知危害事件。 项目62的应用情景十分广阔,面对人型异常威胁时,可以通过使用项目62使目标放松警惕,或通过项目62模拟目标身边存在社会关系的人员,达到特殊目的。 项目记录: ①项目提请 1995.7.22 提请者:■■■专员 我负责一部分的项目60勘测项目,同时负责预备专员程广的培训和训练工作。 上个月于项目60中发掘出一件手工打造的纯金面具,该面具类似于仰韶文明出土的陶土面具,但更加完整,完成程度也更高,经试验,该面具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特性,我于上周日报送了《关于项目60出土的远古文物“金色面具”的转送申请》,我在申请中请示基地方面,将此面具作为特级文物转送国家博物院。 我在此顺道提出申请撤回,具体申请已送达。 很遗憾地通知基地,特别是项目60中与我共事的诸位同志,“金色面具”已损坏。 前日,我负责培训的预备专员程广在对“金色面具”进行实验时,无意中将“金色面具”从其中心部位分成了两部分。 “那中间就是有一条接缝,摆明了让我去掰开的” 以上是预备专员程广原话,我已要求他向基地做出检讨。 但,在“金色面具”出现特征变化之后,其异常特性开始显现,预备专员程广请求我佩戴“金色面具”下半部分,我在佩戴之后,出现了长达120分钟的记忆丢失,醒来时,我发现我在基地外面,身穿白大褂并佩戴着一部分金色假面。 此事件我也要求程广做出检讨。 总之,在处理好该事件之后,程广向我描述了这120分钟内发生的全部事情。 描述大意为:他可以通过佩戴面具的上半部分,控制我的行动和意识,而且在此期间,他可以正常地与任何人进行对话。 凡是与我进行对话或者看到我的人,都将我认作了程广。 直到他控制我离开基地,来到西山上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异常特性才结束,我终于醒来。 特申请将“金色面具”列入基地项目以便进一步进行研究和测试。 另:请求延期预备专员晋升测试,直到他得到我的许可。 ②实验记录 1996.8.3 记录员:程广(预备专员) 第93章 与自己同行 我定了定神,撒腿往身后的麦田中跑去。 身后传来了闫景的惨叫。 我回过头去,只见他的身体当中,被庄森的拳头贯穿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闫景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该死的。” 我嘴里骂着,加快了脚步,身上的宋以沐依旧昏睡,没有丝毫反应。 突然间,身后燃起了火光,我回头瞥了一眼,闫景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嚎叫声响彻了夜空。 “他妈的!” 我气得颤抖,但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必须逃。 我穿过村庄,在土路上奔跑,脚下的触感逐渐变得粘稠。 地面变成了猩红色的肉块,两侧的房屋变成了累累白骨,树木摇曳着触手,麦田中流出鲜血。 身后的村民也变成恐怖的血肉怪物。 宋煜所谓高傲的研究,建立在破碎的谎言之上。 我嘴里发出不屑的嘲笑。 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沙丘之上跑去,我每跑一步,沙丘就往下滑落一分,我不断地在松软的沙子上消耗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体力。 我手脚并用,虽然只有一只手,我胡乱地在沙丘上刨着。 终于,我翻过了沙丘。 害怕身后追来的那些村民,我根本不敢回头看,一溜烟跑出了很远。 我一直在无尽的沙漠中奔跑着,不知不觉中,我越过了交界线,踏入了深红领域。 雕刻失效。 身上的宋以沐越来越沉重,我的脚步也越来越虚浮。 眼前崎岖的道路,让我找不到地方下脚。 我感觉身后没有追兵了,便放缓脚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开始自言自语道。 “宋煜……他是不是疯了?” “——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惊诧地抬起头,发现面前身旁站着一个我,他挺直腰板,在我身边走着。 “我没疯。” “——我们当然没疯。”我摇了摇头。 “宋煜,他就是老姜?” “——很明显,他变成老姜,是为了欺骗师父。” “骗师父,骗他去干嘛?” “——程广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深红领域里面了。”我用手摸着下巴,看着我。 “他为什么要杀死师父?” “——可能是为了他,” “可能是为了他女儿。” “——可能是为了他的研究,” “可能是为了创世神。” “——他要成为创世神!”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毁灭,或许是拯救?” “怎么能阻止他?” “——帝熵可以阻止他。” “这需要开启星门。” “——星门在哪儿?” “只有那两个孩子知道,死王和深红之王。” “——血门不是星门吗?” “血门不是星门。” “——深红之王不知道血门的存在。” “他没有派出血兵第一时间追杀我们。” “——血门是谁的?” “宋煜的。” “——这是猜测” “宋煜要血门做什么?” “——穿梭地球和深红领域的通道?” “不,没有经过献祭,血门不会开启。” “——献祭已经足够了。”我摇了摇头,“宋煜要的不是血肉,是灵魂。” “灵魂,宋煜需要的是灵魂,为什么?” “——每天都有百余位英雄因为代替我而死;” “宋煜无法与创造者比肩,他需要更多的意识能量。” “——对了;”我恍然大悟。 两个我在路上走着,一唱一和、一问一答,互相质问、互相开导。 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知心的朋友。 “血门,为什么宋煜与血门有联系?” “——不知道。” “宋煜还和什么有联系?” “——当子宫得到第十三个孩子。” “这是董欣说的话。” “——宋煜见过董欣吗?” “没见过。” “——他不应该知道预言,这预言和死王翻译的有出入。” “董欣见过宋煜。” 董欣见过宋煜! “——什么时候?” “好好回想一下,李为知。” “——305.” “是那个房间。” “——是谁告诉董欣那些预言?” “是‘他’。”我回忆着董欣在审讯室说得话。 “——谁把深红恩赐赐予了董泽华?” “还是‘他’” “——他是谁?” “宋煜!” 我看向身旁深思熟虑的我,神情激动,一个一个的问题就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之中水落石出! “血门,血门为什么与宋煜有关?” “——因为囊袋!” “在地下室看到的囊袋、和在工厂看到的囊袋,是同一种!” “——那是‘沙漏’的地下室!” “宋煜是‘沙漏’!” “——他把那些实验的失败品提供给‘沙漏’。” “血肉怪物为什么要袭击我?” “——为了引起注意。” “谁的注意?” “——基地的注意?” “不,再想想!” “——是谁牵头的研究队?” “程广!” “——对了,是老程,引起师父的注意” 从猩红房间305,到忽然出现袭击我和黄冠的血肉怪物,再到工厂,不是冲着我或者宋以沐来的,而是冲着老程去的。 “突然出现在338里面的胫骨。” “——是的,是的,这都是给老程的暗示。” “他死了吗?” “——谁?” “老程……师父?” “——不知道。” 我闭上眼睛,心率稍有些跟不上,手扶着膝盖蹲在原地喘了喘。 当我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另一个我 第94章 师姐!别这样! “我草!” 我骂道,随即胡乱地抖动着双腿,试图挣脱她的手。 可她的手却忽然产生了一股怪力,将我的脚踝死死地扣住。 “疼疼疼疼疼!”我嚎叫道,感觉右脚要从腿上掉下去一般。 “得了吧,那天你把胳膊喂给本王,也没听你叫得多惨烈啊。” “你也能自称本王啊?”我逞强地笑道。 “放肆!” 宋以沐忽然怒道,随即身体一摆。 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失重的感觉,我飞了起来,被宋以沐抓住脚踝,当做一个链球一样甩了出去。 咚! 我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吐出一口鲜血,我身体蹭着大树,落回了地面。 宋以沐十分轻蔑地走上前来,赤脚踩在我的脸上,叫骂道: “这可是本王的地盘,你给我放尊重点。” 她踩着我的头,甚至用脚在我脸上拧了拧,脸上挂着十分邪魅的淫笑。 我一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 “你把脚给我拿开!” “哈?” 她戏谑地笑道:“喂,到了深红领域,你觉得你还能像之前那样命令我?” 她又加重了力度,死死地把我踩在脚下。 “现在是你,给我跪下!” 她笑着吼道,声音十分癫狂。 她的脚在我头上不断地踩踏着,将我的脑袋一点一点往泥土里面踩去。 好在那下面是松软的肉块和泥土,不然我的脑袋绝对会被她踩爆! 我顿时眼冒金星,喘不上气。 她似乎玩够了,收起脚。 就在我松了口气之时,她却一脚踢在我的面门上,让我的后脑勺又撞在树上。 “真废物。”宋以沐骂道,随即转过身,蹲在一边,从地上找了些新鲜的肉块,放进嘴里嚼着。 我揉了揉麻木的鼻子。 “又tm的是鼻梁骨。”我啐了一口痰,手心里满是我的鼻血。 我眨了眨眼,看着宋以沐背对着我,嚼着嘴里的肉块。 “我让你跪下,你没听到吗?”她把手里咬了一半的肉块丢在地上,嘟囔道。 我的举动她一清二楚。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了一下。 “堂堂深红之子,就这么被塞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面,不觉得有些害臊吗?” 这话激怒了她。 不妙,但至少是我想要的。 她平地飞起一脚,一记回旋踢踢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让,很极限地躲了过去。 她眉头一皱,后脚蹬地,朝我扑来。 那动作很不科学,就像是凭空飞起,横着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一爪挠了过来。 我看准时机,顺势向后仰,干脆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她一抓扑空,随即在空中倒转身体,朝下跺来,攻击极其诡异。 “中计了。” 我躲开这一脚,身体一转,用膝盖顶在她的小腿后侧,猛然发力。 宋以沐惨叫一声,向前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她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我,再一抓,我只是一用力,就别住了她的关节。 她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只好豁出去,用上全身的力量,向前一扑,抓着她的双肩,把她压在身下。 很奇怪,她被我压在身下,竟然不反抗。 她侧脸看着我,眼中含泪,眉头羞涩,矫揉造作地说道:“哥哥,你压疼我了~” 我脸一黑。 她却得意地微笑起来。 “我艹你大爷的!” 我翻了个身,跪在她腰上,左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呃……咳咳……”宋以沐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我眼皮一跳,手下稍稍一软,可随即心一横,又加大了力度。 “md,恶心死我了!” 光是想想如果师姐做出这种事情,我心里就一阵恶寒。 “你再敢搞,我就……” “你就?”她挤出几个字,“你能怎样?” 我不敢伤到宋以沐的身体。 “闭嘴!” 胸口的水晶爆出一阵白光。 深红之子像是被一阵风压在了地上,头也抬不起来。 “哈哈,急了!” “闭嘴!” 我暴怒,白色的亮光更加剧烈,甚至我的双眼都在微微发光。 她不做声了,被那股神奇的力量摁在地上,微微有些窒息。 “he……” 我松了点力气。 “好……” 她终于吐出一个字儿,脸色涨红。 “怎么保证?” “人格……人格……” “你有个狗屁人格!” 急了急了。 我又加大了力度,这对于宋以沐体内的深红之子似乎效果拔群? 总之,她一脸很痛苦的样子,我看见一个红色的虚影在师姐的体内挣扎。 她的手挥了挥,似乎在求我松手。 “怎么……保证!”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还是下不去死手。 “我把这个还给你。” 我松了松劲儿,她从自己的嘴里拽出来一条更加粗一点的深红恩赐。 “给……这是,我父王赐予我的灵魂。”她说道,“饶了我。” 我把那黏糊糊的东西拿在手上,那东西竟然摆动了起来。 我看了看她那诚恳的样子,暂时相信她了。 “起来吧。”我离开了她的身上,她缓缓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看了看我手里的红色线条,又把头低下。 “不过……” “闭嘴!” 她立刻拿手捂住嘴,耸了耸肩。 “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呢?” 她白了我一眼,依旧用手捂着嘴巴,又耸了耸肩。 我试着捏了捏手里的红色线条。 “呃——” 她立刻跪倒在地上,脸色潮红地看着我,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抓着我的裤腿。 “是你不让我说话的,王八蛋!松手!” “还有这种功效?”我惊奇地看着手里的深 第95章 池中脑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似乎明白了人类在这天地之间…… pia! 我被一巴掌扇醒。 “干嘛!”我怒骂道,“我正悟道呢!” “我悟你大爷!” 宋以沐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 那景象,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一座血红色的高山,上面“生长”着层层叠叠的肉块,肉块之中,无数红色、白色的血兵在其中穿梭、打斗。 那些东西,正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杀戮身边的同类。 “它们不都是血兵?为什么要互相残杀?”我忍不住问道。 “在这里,只有一直活下去这一条路。”宋以沐说道,四名血兵停下,将抬轿放在地上。 “走啦。” 宋以沐说道,轻轻一跃便从抬轿上跳了下去,闲庭信步地走在前面。 那四名血兵五花大绑地将我捆住,把我丢了下去。 我摔在地上,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被它们拖着往那肉山上前进。 血兵在我的身边嚎叫着,但它们忌惮着深红之子的权威,因而只敢挑衅而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这个姿势舒服点,大概? 肉山的景象在我眼中倒悬。 高耸的红色山峰与其上扭动的巨树、血兵,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随他去吧。” 我叹了口气,说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其实更像是一头死猪。 血兵根本不管我的情况,任凭我在路上左摇右晃、撞来撞去。 直到我的鼻梁骨再次受到了撞击。 “注意一点行不行!”我回头冲着两边的血兵吼道。 “哈?”左边的血兵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他是什么?”右边的血兵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新王的食物。” “他在叫。” “叫……可能说明新鲜。” 血兵扥了扥手里的肉质绳索,我的头被迫来回撞在一块石头上。 “唉……” 我叹了口气。 “那你起来吧。” 宋以沐的声音传来,她从队首缓缓走到我的身前,手里甩出一条绳索,捆住了我的脖子。 “站起来。” 我用肩膀在地上蹭了蹭,然后艰难地站起来。 “走吧。”宋以沐回头,根本没管我,径直走向前去。 我脖子被她拽着,只能踉跄着,低着头,匆匆跟在她身边。 “我又不是狗!” “狗是什么?”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我,“能吃吗?” “不能。” “那留着干什么用?” “狗是人类的朋友。” “哦哦,朋友。”她笑了笑,伸出手来掐着我的耳朵,“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她显然没有搞懂朋友的意思。 “你为什么跟个娘炮一样?堂堂深红之子,在女人的身体里,也一定要表现的像女人一样?” “我们没有性别那种低级的东西。”她不屑地嗤笑道,“低效率的繁殖,早就淘汰了。” “那你们怎么繁殖?自交?” “艹,真恶心,人类现在能做到这种事情?”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 “停。”她比了个手势叫我住嘴,“真TM恶心。” 我歪了歪嘴,脚步稍微一停又被她牵着脖子拽走了。 “咳咳……”我被勒得呼吸不畅。 山路愈发陡峭,我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从宋煜那个村子里逃出来,这一路上都在不断地遭受折磨。 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好在我们到了地方。 一个山洞。 从那黝黑的山洞进去,在里面行走了片刻,终于出现了亮光。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抬起头来能看见血红色的天空,整个山体都是空的,山壁上一圈一圈的是血兵们搭建的扭曲的住所。 与死灭之都相比较,这里的建筑造诣,就像是一群原始人。 他们用大块大块的血肉搭建起那些密密麻麻的庇护所,这令我想起了这几年愈发严重的空中棚屋。 想起来我家那边也正在拆除很多违章建筑……不知道我家里那个葡萄藤架会不会被拆掉。 “葡萄……想吃点水果。”我砸了砸嘴。 这似乎被宋以沐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我吞下的那深红恩赐的缘故,她的肚子也响了起来。 “给他拿点吃的。”宋以沐说道。 血兵点了点头,走到山壁上,从上面撕下来一块扭动着的、热腾腾的巴掌大小的红色肉块递到我眼前。 “给,吃的。” 我几乎要把胃酸吐个干净。 我冲着地面干呕起来。 “不吃吗?”血兵挠了挠头,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那块肉自己吞下肚里,还饶有余味的咂了咂嘴。 宋以沐的身体有些颤抖,她咽了咽口水。 “烤熟了我才能吃!” 血兵犯了难,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以沐,说道:“他好烦啊,咱们吃了他行吗?” “听他的话,照做!”宋以沐怒声道。 血兵点了点头,匆忙离开了这里,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一块烧得焦黑的肉块回来了。 “给,用火燃烧的肉。” 这里似乎没有“烤”这个概念,血兵们茹毛饮血,并不需要火焰。 宋以沐接过黑色的肉块,放在我眼前。 “吃吧?” “你不把绳子解开我怎么吃?”我动了动身子。 宋以沐轻哼了一声,把肉块丢在我面前不远处。 “跪着啃吧。” “要不你就喂我,不然我不吃。” 我盯着她,又不免觉得自己说的那番话有些小家子气。 宋以沐脸色难看,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背对着我,站了许久,终于来到悬崖边上,把那块肉捡起,递到我 第96章 熟悉的陌生的面孔 “真正的孩子。” 我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将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我忽然回想起那天出现在脑海中的预示,师姐躺在棺材里面,双手握住子宫和心脏。 那不是预示,而是深红之王创造的幻觉。 我被眼前那红色池水里面的大脑,摆了一道。 “那个骷髅。” 他说我并不在预言之中,而若我未曾出现,宋以沐就无法与深红之子融合,从而变成“真正的孩子。” “为什么?” 我不解、疑惑。 为什么死王他会说我并不在预言之内? “大战在所难免。”死王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 我原以为,大战,指的是灰烬王国与深红领域的大战…… 一个惊悚的想法从我脑海里蹦出。 那持续了上万年的战争,似乎只是一场闹剧。 一场演给帝熵看的闹剧! “帝熵,快,我必须要见你。”我在心中呼唤着她,可骨笛不在我身边,我无法得到回应。 但我忽然想起那两次与帝熵的相见,都是在极低的精神阈值之下发生的。 我迫使自己抬起头、睁开眼,再看一看那12个诡异的深红之子。 可我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脸熟悉而亲切,让我心跳停跳了一拍,也让我正在下降的精神阈值稍稍上升。 “师父?” 老程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多少剐蹭,不过神情却没有以往的和善。 “他认识你?”宋以沐说道。 “我不认识他。”老程摇了摇头,眼中露出迷惑的神情。 “啊?师父,是我,李为知。”我挪动身子,急切地望着他。 “他吞了我的恩赐,你有办法拿出来吗?”宋以沐问道。 “这很困难,如果他尚未消化,还可以将他开膛破肚,殿下。”老程半跪在地,卑躬屈膝地看着宋以沐。 “我来帮你吧。” 这时候,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出现。 那个人穿着一身泛白色的麻布长袍,手里拿着一根手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宋煜!”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出现的中年男人,以及他身后已经变得不成人样的庄森。 庄森推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装着另外一个宋以沐。 她看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为知!程叔!”她抓着笼子,叫着我们的名字,有意远离她的父亲。 面前的程广站起身来,朝笼子那边看了一眼,眼神依旧迷惑。 “殿下,笼中之人为何与您如此相像?” 深红之子看见宋煜,立刻装模做样地微笑了一番。 “宋煜,我还得谢谢你,将我与你女儿的灵魂抽离。” “不。”宋煜很恭敬地跪在深红之子面前,“殿下,我必须感谢您成全我,成全我女儿。” 究竟是肉体代表一个人、还是灵魂代表一个人? 我看了看笼子里面神情冷静的宋以沐,想必宋煜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不过,我眼中的师姐,可能只是掩盖在一层谎言之下的烂肉怪物罢了。 我打了个冷战。 “我可以帮助军师,将先祖的意志从这个人类的身体中抽离,扩大吾王的权威。”宋煜恳切地说道,“但,能否将我女儿丢失的东西赐予我?” “哈哈,都说好的事情,本王岂能食言?” 深红之子大笑起来,随即张开嘴巴,她的嘴巴撕裂开来,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鲜血和肌肉组织连接着她的下巴。 她从嘴里吐出一个肉团,里面包裹着师姐的心脏与子宫。 宋煜大喜过望,立刻上前,将那一团血淋淋的东西收好。 “谢殿下。” “去吧。”宋以沐点了点头,仍旧留给我一个不屑的表情,随后转过去,继续与那12个深红之子交谈起来,说是交谈,其实更像是争吵。 “带走。” 程广声音冷漠,我感觉有人出现在我身后,拽着我身上的绳子,将我向后拖去,我被一路拖到了一间漆黑的牢房里面。 “麻烦你了,老卫。” 我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站在一边。 卫奇贤!他也活着。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我看不清面前两人的脸。 这时候,门被打开,2米来高的庄森从门外走进,身后拖着一台骨头仪器。 我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庄森的模样。 他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皮肤了,肌肉和骨头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四肢、包括躯干,都诡异地延长了许多,就像是在其中又接上了一截骨头一样。 他手臂修长得有些恐怖,一手拉着仪器,一手已经碰到了地面。 他佝偻着身子进来,将仪器放好,看了我一眼,又离开。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眼前出现了三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宋煜、程广、卫奇贤。 他们接受了深红恩赐,获得了夜视能力。 三双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左边的眼睛移动,然后是骨头作响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推到我的身边。 那眼睛继续在我身边移动,我的衣服被撩开,有一些冰冷尖锐的东西放在我身上,咽喉、胸口…… 我想起来地下室里面的骨头仪器。 宋煜要把我的灵魂抽离出去,我开始反抗,可手脚被捆在冰冷的台子上。 中间的眼睛移动过来,用手摁住我的身体。 这是老程,我的师父,正在帮着别人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师父!老程!”我喊道,“你清醒一点。” “他在说什么?”老程疑惑地问道。 “呵……无所谓。”宋煜笑道,“不过是垂死之人的挣扎罢了,不必在意。” 老程没作声,继续帮着宋煜完成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卫奇贤只是 第97章 我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我像是着魔了一样,傻傻地念叨着。 我念了一路,老程没有任何反应,我几乎可以确定,我那曾经的师父,或许已经不在了。 他将我推到一间牢房中,把我从台子上卸下。 我瘫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师父,如果董欣没死,一定让他联络基地,不然,真的没机会了。”我抓着栅栏看着他,“不……宋煜控制着董欣。” 如今面前已是死局。 宋煜一定会操纵董欣,定期向基地发送虚假的信息。 而整支研究队,除了我,再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我正常吗? 我快被无边的压抑逼疯了。 老程依旧冷漠地看着我,眼中不带有丝毫感情。 他站在门前,看了我半晌。 “真是不可理喻。” 他伸出手,翻转过来,食指和中指一弯,猛地敲在我脑门上。 我躲也不躲,任凭他打。 “好好珍惜这个晚上吧,你明天就是祭品了。” 老程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这潮湿闷热的血肉牢笼中。 我逐渐喘不上气。 但至少,我明天就死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倒还有些宽慰。 起码不会被永远囚禁在这里,然后不知不觉间变成一个疯子。 “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担心我……他们肯定会担心我。” 我一拳砸在地上,地上的肉块吸收了拳头的冲击,震得我手生疼。 我叹了口气。 好在这间牢房后面仍有一扇窗户,我尚且能通过栅栏看到些东西。 窗户正对着山洞,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从鲜红色变为酒红色,很浓稠。 我站起来,扒住栅栏向外望去。 从这里看不见山洞的底部,偶尔有血兵在窗前经过,他们会低下头来好奇地看着我,露出贪婪的表情、我不知道那是食欲还是嗜血。 “师姐。” 宋煜如愿以偿,他得到了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有了那缺失的两部分,师姐的意识也会完整地保存在那个人造人的身体中。 但愿她能活下去。 我心里感到一丝诡异的平静。 直到过了很久,牢房被打开,一个血兵拿来了一个巨大的东西,扔进了我的牢房。 “吃吧。” 借着外面微弱的火光,我看见地上放着一颗深红生物的脑袋。 好在是用火烤了一番。 那东西和最开始遇见的四足赤鬼差不多,脑袋像鬣狗,长着四张可以伸缩的嘴巴,相貌丑陋。 我不大想吃。 血兵伸出胳膊,用残缺的手指指了指牢房深处。 “喂他吃,我不进去。” 他在说什么? 我好奇地看向我的右手边。 血兵离开了,门缝露出一点亮光,转瞬间照亮了牢房的角落。 那里靠着墙壁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瘫坐在地上,在我进来到现在,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牢房中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首先我需要确认,他是不是人类? 我撕下一点肉块,丢了过去,希望别是一个拥有超级战力的血肉怪物,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些,在角斗场关押着的恐怖怪物或者超级战士。 “咕嘟——”我吞咽了一下。 那人影没有反应,瘫坐在角落,似乎是个死人? 一番纠结之后,我拿着几块肉,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嗨?”我朗声问道,“我来给你喂吃的,我没有恶意。” 那黑影动了一下。 “动了!是不是动了!绝对动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腿有点软。 “咳。” 那东西咳嗽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人,或者血兵? 我蹲在距他五步左右的距离,能勉强看见他的轮廓,似乎确实是个人类。 我心中一沉,又撕下一块肉,丢给他。 “你还能吃点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身体径直向前倒下。 我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他的双手似乎残废了,双腿也无法动弹,只能依靠自己的两个肩膀,艰难地在地上挪动。 他的身体折叠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似乎因为半身不遂的缘故,他并不能感受到自己畸形的下半身。 “咳。” 他咳嗽了一声,找到了我丢出去的肉块,然后用牙齿咬住,一边蹭着地面,一边吃着。 我愣在原地,忘了要干什么。 他把肉块放在嘴里嚼了嚼,终于艰难地咽下去。 “咳咳……是……为知……吗?” 黄冠! 错不了,这个声音,错不了! 我立刻把手里的怪物脑袋扔到一边,来到他身边。 “黄冠,是我!” “咳咳……先……离我远点。” “啊?哦……哦。”我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往后退了退。 “病毒……唔……咳咳!” 他很虚弱,靠坐在墙根边上,动弹不得。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我心中一绞。 黄冠已经不成人样了,他的手臂耷拉在肩膀上,左手已经坏死,他的双腿被活生生打断,这不是最严重的。 他的脊椎断裂,半身不遂。 他只能算是一个尚且具有四肢的人彘。 “喂我点吃的……再。” “好。” 我赶忙回去找那颗头,把上面的肉撕成小块,喂给黄冠。 “来,吃点。” “远点……扔……扔。”他说话都很艰难,但我能听出来他的意思,他不想让我靠近。 “管他呢。” 我没想那么多,拿着手里的肉块喂给黄冠。 反正明天就死了,哪儿还在乎这种小事儿? 他也不再抗拒,慢慢地嚼着。 他遍体鳞伤,破损的战斗服上到处都是凝固的鲜血,他左腿的胫骨甚至刺穿了 第98章 杀出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 黄冠问道。 “献祭开始了。” 更多的血兵从各个山洞中出现,他们疯狂地往山底下奔去,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因为死亡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紧接着他们的肉体落下的是血,仿佛从天而降的血雨,倒灌进山洞。 疯狂的献祭还在持续,更多的东西进来了,飞鸟、赤鬼、蠕虫甚至那些毫无智慧,只能在地上移动的肉块。 我强忍住反胃的感觉,将思绪收回。 黄冠默不作声地躺在角落,他把受伤的耳朵贴在墙壁上,聆听外面的震动。 “当献祭结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我不免在心中猜想。 深红之王会出现吗?星门会开启吗? 我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思绪离开外面嘈杂的声音。 我却发现我闭不上眼睛。 “诶?” 我似乎能看见自己,我看见自己靠在窗户下面的墙壁坐着,满面愁容。 而且我视野的周围,似乎有一圈绿色的光芒? 我睁开眼睛,我的视野依旧保持不变,这种感觉很古怪,仿佛有一个固定式的监控,在看着我自己。 “黄冠?” 我叫着黄冠,我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 他没有说话。 我有点心慌,在这种视野之下,我就像瞎了一样,我只能凭借身体的触感,摸着墙壁慢慢站起。 于是视野中的我也站起来了。 我向前走去,这感觉很怪,于是我干脆趴在地上,慢慢地朝着视野的方向移动。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动作滑稽的我朝着自己走来。 “怎么回事儿?” “眼玉。”黄冠冷不丁地说道,“这是眼玉,眼玉在这间牢房里面!” 他声音很是激动。 我已经来到眼玉的面前,伸手摸去,原来是那颗头颅! 眼玉的瞳孔就在那头颅的眼眶中转动,他盯着我,正如我盯着我自己。 “眼玉!就是眼玉!”我大声说道,然后举起那头颅恶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一下、两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两下子把那头颅砸了个稀碎。 一颗白玉色的圆球赫然出现在那怪物头颅的脑中。 “是谁把眼玉带进了牢房!?” 必不可能是那个送饭来的血兵。 我摸了摸额头。 想起了刚刚老程在我脑门上敲的拿一下。 “是师父!” “程叔?”黄冠纳闷地问道,随即又咳嗽了两声。 “你别激动。” 黄冠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是,先不管那么多了,为知,你那里有没有可以蒙住眼睛的东西?” 我左看看右看看,只有身上穿的这件不太令人舒适的“衣服”。 “用我的上衣可以吗?” “可以……咳……把衣服撕成三指宽的布条,能做到吗?” “没问题。” 我立刻脱下衣服,用牙齿咬住一端,然后用左手使劲撕扯起来,虽然有些麻烦,但还是成功撕出了不少合适的布条。 “来,缠住我的眼睛。” “我,我找不到方向。” 我两眼一摸瞎,在眼玉的视野里面,我就像个残疾人一样,手伸出去,在错乱的视角中摸索起来。 “我在哪儿?” “呃……慢慢来。” 我手里拿着眼玉和布条,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 “你好像踩到我的左腿了。” “靠!没事儿吧!” “没事……咳……反正感觉不到。” 摸索了半天,我摸到了一个球形的东西。 “这是你的脑袋吗?” “这是我的肩膀,再往上一点,慢一点。” “好。” 我慢慢地抬手摸去。 “这是我的嘴。” “嗯。” “噗!” “这是你的鼻孔……呃,抱歉。” 费了好一番功夫,我终于找到了黄冠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成为了两个空洞。 我于心不忍。 “没事,我能通过眼玉看见你,你右手也没了,跟我比好不到哪儿去。” 他竟然还有心思笑。 我无奈地,用布条在他眼睛上缠了几圈。 “别缠住我的……鼻孔。” “抱歉抱歉。” 好一番折腾之后,终于将他的眼睛缠了个严严实实。 “你把眼睛也缠上,多缠几圈。” 我照做,单手在脑后打了个结。 我们仍然能通过眼玉看见对方。 “好了。” “把眼玉给我。” “放哪儿?” “放我身上。” 我把眼玉放在黄冠的胸口,他用下巴和身体控制着眼玉。 “还有多余的布条吗?” “有。” “塞我嘴里。” 我没有疑问,抽出一点布条,打了个卷,递了过去,他咬住那一卷布条,然后深呼吸了两口。 他身体周围突然显现出一圈黑色的半透明虚影。 一个巨大的诡狰影子正在缓缓显现。 “嗯!!!!!!!!!!” 黄冠忽然发出无比痛苦的闷哼。 诡狰的特性连接在黄冠的身上。 他身体的损伤开始修复。 先是脊椎。 黄冠的腰板瞬间挺直,咔吧一声,脊椎被接起。 下身剧烈的疼痛瞬间传入黄冠的神经中枢。 他瞬间满头大汗,嘴里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 “唔——唔!” 然后是断裂的四肢。 他的双臂、双腿同时扭动起来,从原本扭曲的姿态恢复正常,断裂支出的胫骨硬生生地收回他的小腿里面。 我光是看着……不,我看不下去。 我扭过头,可我闭上眼脑海里也是那场景。 黄冠的四肢复原,他用手抱住了眼玉。 身体上面的伤口开始愈合,血痂掉了一地。 他开始喘息起来,嘴里的布条掉落。 第99章 程广的死亡?与金色面具 黑色的幻影包围着我和黄冠,那些血兵们一时间近不了身,但他们的数量难以估算,很快就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似乎在血兵之间的空隙当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程。 他站在一个棚子的阴影之下,平静地看着我和黄冠。 我们对视了片刻。 血兵混乱地冲击着防线,他却不为所动。 他缓缓抬起头,指向了他的右边,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黄冠。” “嗯。” “往那边走。” 我用手指着老程指出来的方向,眼玉的视野中,可以看到那边的尽头,有一间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大门。 “好。”他点了点头,然后站立不动。 诡狰的虚影逐渐减弱,已经有血兵冲进来了。 “喂……黄冠,你别吓我。” 他为什么突然解除了空想连接? 就在我提心吊胆的时候,下一秒,诡狰的虚影却猛然爆发,影子如同沸腾的潮水,向着四周喷射而出。 瞬间将密密麻麻地血兵们冲散,面前出现了一条路。 “走。” 黄冠厉声喝道,再次冲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 咚! 黄冠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山壁上的大门撞开。 “董欣!” 那房间的最尽头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是董欣。 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近去看。 “他还有呼吸。” 和之前一样,董欣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 黄冠把手着入口,我立刻把董欣从绳子上解下来。 “董欣!董欣!” 我叫他,没有回应,我回想李恒宇之前是如何给董欣开机的…… 我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他果然醒过来了。 他那机械眼睛反复收缩,里面有几个光圈旋转了一番,像是在扫描我。 “确认身份——李为知。” 我松了一口气。 “开始运行预设程序,进行声波轰炸,正在发送相对坐标。” 我松出去的那一口气又憋回来了。 紧接着,董欣的身上忽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蜂鸣声。 我立刻捂住耳朵,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起来。 “我艹!” 黄冠叫骂道。 回头一看,只见外面满山遍野的血兵们,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样,爆开。 “砰砰砰砰砰——” 嘈杂的爆炸声很快炸碎了血兵的哀嚎。 这似乎是某种声波攻击手段?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事儿。 声波攻击仅仅持续了5秒钟左右,我已经耳鸣到听不清任何声音了。 董欣站了起来,一把搀住了即将跌倒的我,扶着我走出了那个房间。 外面的景象颇为壮观。 死去的血兵身体和碎块从高处往下面坠落,整个山洞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山洞外面血兵的嚎叫。 血流了下来。 顺着山壁,就像那种流淌着热巧克力的机器(我知道这个比喻不太好,但是很恰当)一样。 总之,我们立刻清醒过来,现在是逃离这里的最好机会。 黄冠在前面开路,我和董欣跟在后面。 我们顺着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山洞前进。 “停!” 黄冠在洞口停住了脚步,这边的山壁是悬崖,摔下去绝对会粉身碎骨。 唰啦—— 身后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我回头一看,董欣的背后出现了一对4、5米长的巨大黑色滑翔翼。 “董欣,你把为知带下去;为知,你把眼玉给我。” 黄冠接过眼玉,深吸了一口气。 “咱们下面见。” 说罢,他便跳下了悬崖,黑色的虚影顺着山壁向下冲去,速度极快。 我吞了吞口水。 忽然,我的腰被一只小手和一只机械手抱住了。 “李为知先生,在滑翔的过程中,请不要乱动。” “诶?等等……啊啊啊啊啊!!!!!” 山谷中传来我凄惨的叫声。 先是急速地下坠,我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在心中不断地祈祷着。 终于,一股强劲的升力从前方扑过来,我和董欣终于向上飞起,逐渐平稳地滑翔在空中。 我喘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深红领域展现在我的眼前。 红色的大地、森林、其中穿行的诡异血兵;放眼更远的地方,则是灰色的沙漠。 说到底,也不能算是很差的景色,至少比较广阔。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我的平静。 身后的肉山轰然倒塌。 随着这巨响,整个深红领域都陷入了沸腾,向下看去,上一秒还平静的大地,忽然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 大地不会沸腾,沸腾的是其上扭曲的肉块。 就像是一场狂欢。 “一场狂欢?” 没错,迎接新王的狂欢。 肉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另一座由血兵搭建起来的高塔,那高塔拔地而起,迅速地出现在肉山原本的位置上。 高塔逐渐向着远处的灰色沙漠移动。 而灰色沙漠那边,冒出了大片大片漆黑的浓烟。 灰兵也来了,带着它们的巨械和恐怖的武器。 事情果然如同我想象的一般发展下去。 死王出现在巨械之上。 深红之王则坐在血肉高塔之上。 我没有看见深红之王的身影,我只看见了宋以沐。 献祭血肉与灵魂,以及十二个深红之子,第十三个真正的孩子,将会成为新王。 宋以沐成为了深红之王,或者说,是深红之王意志的载体,她坐在高塔上,凝视着远方逼近的巨械。 我的视线逐渐下降,终于和董欣一起,落进了密林之中。 …… 黄冠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我们。 他行动变得有些迟缓。 “你快撑不住了 第100章 这里是西山基地,呼叫幸存者。 “我来帮你!” 我喊道,随即冲上前去。 “你来干什么!快走!” 我发现黄冠此时已经摘掉了眼罩,身上的黑色虚影也消失不见。 眼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碎成了许多碎片。 诡狰的空想连接已经消失了,黄冠现在是凭借着肉体与庄森搏斗。 黄冠怒喝一声,一脚踢在血刀上面,将它踢断,随后接住那腾空的断刀,砍断了另一条血刀, “哈哈哈……” 庄森发出阴森的嘲笑,他很快又长出新的肢体,压制住黄冠。 黄冠手里拿着断掉的血刀,苦苦支撑。 他必须近身,才有机会杀掉庄森,但眼下,庄森那密集而长距离的攻击,让黄冠无瑕上前。 庄森注意到我,腾出一条手臂射了过来。 速度奇快,但被我躲开了。 因为我眼中在几秒前就出现了预示,我稍稍低头,轻松躲开。 庄森脸色不变,腾出第二条手臂向我袭来。 这里面绝对有私人恩怨在! 庄森! 真小气! 我跟着预示,躲避着庄森的攻击,这给了黄冠喘息的机会,他手臂的肌肉青筋暴起,向上一个抬肘。 “喝!” 庄森的一条胳膊竟然断成了几节。 黄冠抓着另一条胳膊,滑了过去。 庄森怒吼一声,终于把另外两条胳膊收回来,专心对付威胁更大的黄冠。 我因为时断时续的预示,身上也挂了彩。 但我有机会帮助黄冠。 黄冠已经来到庄森近前。 “黄冠,右边,胳膊!”,我大声喊道。 庄森收回两条手臂,朝着黄冠的身侧刺来。 黄冠立刻松开右手,左手抓着一条手臂,在上面荡了一圈,正好把那两条刺来的手臂躲了过去。 庄森的手臂再一次恢复,朝着黄冠砍来,后者躲也不躲,提臂格挡,庄森的手臂撞在黄冠的胳膊上,竟然咔吧一声折断了! “好恐怖。” 黄冠的肉体,究竟是不是人类啊?? 黄冠一手抓住一条手臂,往腋下一拢,庄森的手臂下方正好有一根横着的树枝,于是黄冠猛地朝下落去,竟然利用杠杆原理将那巨大的躯体举了起来! 他借着细长手臂的缓冲,缓缓落在地上,然后扎了个马步,沉腰一摆。 只见庄森那巨大而细长的身影被黄冠甩了起来,一连撞倒了一片树林,最终撞在一块巨石上,发出一声哀嚎。 “呼——呼——”黄冠喘息地十分剧烈。 我看向黄冠。 他处于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他身上的肌肉已经完全紧绷,发热、发红。 眼玉已经耗尽了他的体能,但他仍没有倒下。 “为知……你躲好,咱们继续。” 说罢,他便冲了出去。 “手臂过来了!” 我喊道。 岩石的方向射出了四条锋利的手臂,黄冠早有准备,身体一歪,在地上滑行了几米,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双脚猛地一蹬,将那手臂踹断。 他冲进密林之中,与庄森近身搏斗,庄森的手臂每生长一寸,都会被黄冠瞬间截断。 近战上面,庄森完全不是黄冠的对手,他那细长而脆弱的胳膊反倒成为了累赘,但很快,黄冠的体力终于坚持不住,被庄森甩了下来。 “别动!” 我喊道,黄冠一动不动,庄森的四条手臂预判了黄冠的移动位置,结果都落了空。 我预判了他的预判。 黄冠喘了口气,继续翻身向上,擒住了庄森的脖子,转了一圈,骑在他的身后。 庄森的脖子被死死勒住,脚下飘忽,往前踉跄了几步。 我脑海中一闪,立刻将地上那四根断掉的手臂捡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将它们插在地上,斜着指向他们打斗的方向。 “黄冠!”我喊道,“把他拽过来!” “好!” 黄冠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喊。 我看着庄森那诡异的躯体在密林中踉跄着行走,他的手臂胡乱挥舞,可每一次都能被后背上的黄冠躲过。 终于,他来到了陷阱前,倒了下去。 黄冠及时摔落下来。 庄森自己的手臂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和脖子,他疯狂挣扎着,就像一只恶心的节肢动物。 我立刻向后躲开,免得被那些细长的手臂伤到。 “黄冠,好机会!” 这仅能控制住庄森,而不足以杀死他。 可我定睛看去,黄冠已经倒在地上,睡得很安详。 “艹!” 我怒骂道,因为手头没有致命的武器,我没办法处理掉庄森。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密林中再次传来响动。 “李为知,躲开!” 一个外骨骼装甲出现在场中,他举起左手,对准了庄森。 呼—— 一股溅射着热油的火焰喷射而出,瞬间淹没了怪物。 随着他的哀嚎消失,一切也归于平静。 那人甩了甩手,把碳管丢弃,然后娴熟地换了一根。 “卫老师!” 来者是卫奇贤,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到一副外骨骼装甲。 他慢慢地走过来,顺路看了看死掉的“老程”。 “大家都没事儿吧?” “我还好。”我点了点头,看向黄冠,他应该是睡着了而已。 “闫景死了,庄森……那个就是。” 我指了指那个焦黑的巨大躯体。 “哦,这是那个黑人?嗯……挺黑。”卫奇贤感叹道。 一台赑屃从他来的方向钻出。 “还有赑屃?”我惊讶地问道。 “啊,这是咱们进来的时候,藏在血门附近的一台赑屃和一台外骨骼。”卫奇贤解释道,“老程这人,干什么都是密不透风儿,留一堆后路。” “你和我师父很熟啊。”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走到黄冠身边,把 第101章 神也会死亡吗? 趁着灰兵与血兵死伤惨重的时候,一艘鱼鹰在几架战斗机的护送之下穿过星门进入了深红领域。 鱼鹰在我们头顶悬停,绳索垂下,几名外国军人从空中降下。 这应该不是军人,而是北海基地的应急小组 他们朝我们敬了个礼,随后没有任何废话地将卫奇贤和董欣送上了飞机。 我看着赑屃驮着黄冠,缓缓上升,终于松了口气。 “Sir?” 一个士兵拿着挂锁和升降装置走过来询问我。 我拒绝了。 我看向那燃烧的战场,我还有人要救,我还有仇没报。 救援小队离开了,鱼鹰发出的巨大轰鸣声渐行渐远,我干脆坐下来,目送着救援队进入星门。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与那些天的绝望,形成了极大的落差,我甚至感觉心中十分快乐。 他们回到了地球。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人,我就能履行承诺了。 “把所有人带回来。” 我凝视着星门良久,闭上眼睛,朝着天空伸出了手,一声鹰啸从我耳边传来。 我感应到骨笛,正在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朝着我飞来。 “啪。” 骨笛出现在我的手中,那冰凉的触感,真是久违了。 “呼……好久不见。”我轻声说道,随后把骨笛贴在我的胸口。 “是啊,好久不见。” 一个男人的声音,并非帝熵。 我睁开眼睛。 创造者在虚空之中凝视着我。 “怎么是你!”我心中一惊。 “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记忆,为什么还那么惊讶?”他说道,眼神复杂,无法揣测。 “帝熵呢?”我逐渐警觉起来。 “你为何要依赖她?”创造者的语气忽然冰冷,我感到一股恐怖的窒息感。 “只有她才能拯救这个宇宙。” “拯救。”他嘴里说出这个词语,“所谓毁灭的拯救,真的有意义吗?” 我清楚他的意思,如若帝熵降临这个宇宙,这里的命运便只有毁灭。 “可你看,深红之王与死王征战不休,大地满目疮痍,再也没有生机,这也是你想要的吗?” 他沉默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我。 “正因我接受过你的记忆,我看见过黄金人类的辉煌,我才清楚这片宇宙如今这个样子是多么丑陋。” 创造者摇了摇头,脸色依旧很平淡。 “深红之王、死王……有趣的名字。”创造者轻声说道,“我那两个孩子,继承了我的意志,我成功将我的这片宇宙,保护起来,你看,如今,就算是母亲,也无法踏足这里。” 他似乎用了某种手段,阻止了帝熵的降临。 “而你,使者,谢谢你帮我走到这一步。” 走到这一步? 我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这场穿梭星门入侵地球的计划,不是深红之王与死王共同策划的,而是他们的先祖,创造者的诡计。 竟能谎骗帝熵?! 而我作为使者的到来,不仅没有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反而一步一步,推着它,走到了它原本应该达到的地方。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创造者说道,“我将借助人类之手,重回宇宙,向母亲复仇。” 即便跨越了无数时光,创造者的仇恨依旧没有减弱。 “一切的终点,不,这是一切的起点,十分明朗了,使者。”他转身,背对着我,缓缓走入虚空中。 他消失了。 我从幻觉中惊醒,头皮发麻。 远处的战场上,依旧有无数的血兵和灰兵前赴后继地补充上来,星门另一边穿出无数子弹与炮火,电浆武器与高爆燃烧弹。 人类正在以一边倒的态势,压制着深红领域。 而我却看不见希望。 我看向手里的骨笛,帝熵如同创造者所说的那样,无法进入这片宇宙,这是他用上万年的悔恨布下的局。 而我仅仅活了20年,却深陷其中。 我看向红色高塔,宋以沐在那上面悠闲地坐着,仿佛进入地球只是时间问题。 “师姐……”我躺在地上,看着布满灰尘的天空,我好累。 我来到深红领域,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此行,仅仅是推动了创造者的计划,那是否是我,亲手毁灭了地球? 起风了。 骨笛的羽毛在手里微微颤抖。 我举起它,风从它的骨管中穿过,发出微微的声响。 “创造者……” 我把骨笛贴在自己的嘴上,从未如此坚定和决绝。 是的,我要吹响它,无论它会带来什么?毁灭?还是拯救? 都不重要了! “我艹你祖宗!” 我在心中怒骂着,用最猛烈的口风吹向骨笛。 我吹向的是哪一首? 第三首。 似乎是毁灭之音。 管那么多呢,要玩就玩个大的! 笛声在密林中响起,我睁开眼,站起身来,朝着战场走去。 这首曲子很长,但我有的是时间。 笛声如同一只黑色的乌鸦,飞掠战场、飞掠焦土,凝视着死亡、收集血泪。 远处,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 华表。 那高耸的白色立柱出现在场中,然后下一秒,灰兵的巨械、血兵的高塔轰然倒塌。 华表之上汇聚了一个巨大的灰色与红色相间的飓风。 地面上烧焦的骨头与破碎的血肉被飓风卷入天空。 天空在这一瞬间变了颜色,灰白色的高塔从灰烬之地的深处拆解、飞来,深红领域的血肉与丛林被卷到空中,也朝着华表飞去。 骨头组成了一个人形的框架,血肉为它添上内脏和皮肉。 最后是那盐白色的沙漠,如同一匹轻帛,落在那巨人的身上,为他披上袈裟。 双脚踏在大地上,他伸手摘下空中的太阳,俯身捡起地平线之下的月亮,将 第102章 有且仅有的底牌 “看在你救我女儿一命的份上,我会将你制作成新的黄金人类。” 宋煜说道。 “地球上的人们,都可以成为新世界的一份子。” “呵……制作。”我笑起来,“你所谓的制作,不过是将一堆烂肉,糊在骨头架子上而已,你竟然自诩为创世神,真是可笑。” “你呀,格局太小,我正在为全人类造福,你却硬要唱反调。”宋煜戏谑地笑着,“该说你是无知呢,还是固执呢……跟你师父一样。” “你也配提他?” “怎么不配?我各方面都比他出色、我比他聪明、比他冷静……”随着宋煜的声音持续响起,一个白色的人影凭空出现,他也化作灵体,出现在我的面前。 宋煜慢慢走下来,断掉的右腿也已经修复,他的精神都年轻了许多。 “基地更喜欢我而不是他,我为了他,为了他的妻子、他的家庭来到这该死的地方,寻找那所谓的深红恩赐!”宋煜神情有些激动,他身后的巨人也双目放光。 “而他呢?基地呢?我那些死去的战友、死去的同事呢?” “程广一直在担心你。” “放屁!”宋煜怒骂道,“除了我女儿,从没有人真正担心我。” 宋煜一个念头,宋以沐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她依旧被关在那骨质的笼子里面,身上穿着圣洁的白纱,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她站立其中,沉默地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宋煜的眼中露出爱意,他把手伸进笼子里面,轻抚着她女儿的秀发。 “沐沐。”他轻声说道,“马上,就会有一个新世界等着我们,最后的阻碍,就剩下那几个愚蠢的基地了。” 宋以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个植物人一样。 宋煜看向星门,其身后的巨人又一次放出数百个子嗣进入其中。 地球那边陷入了苦战,那身穿黑袍的九人出现了减员,我听见响彻天空的诡异哀嚎。 “宋煜,收手吧,你这样做,只会重复黄金纪元的悲剧,母亲依旧会追杀人类,直到最后一个黄金人类死亡为止。” “母亲并非全能,变量的本身也会受到变量的制约。” “什么?”我眉头一皱,宋煜的话语似乎有些怪异难懂。 “我已经找到杀死她的办法,只要我赶在她之前……”宋煜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手依旧抚摸着怀中的女儿。 忽然,他猛地抬头,凶狠地看着我。 “我不能留你,你知道的太多!” 他朝我伸出手,我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咳……” “哈哈,经脉,真是不错的建议,若是没有你这句话,我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成为创世神!” 宋煜叫嚣着,神情疯狂而激动。 “tmd,说话不算话,说好留我一命的!” 我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各种预示在我的眼前闪过。 但,无论是何种,地球都在恐怖的引力波之下撕裂,变成一颗喷流着岩浆的滚烫岩石星球。 就如同我们脚下的星球,曾经发生的那样。 “不……” 混乱之中,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宋以沐睁大双眼看着我,她眼中流下泪来,愣愣地看着我。 “师姐……” 我就知道,她的意识不会被她父亲控制的。 宋煜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手稍微一松。 “沐沐?你在说什么?” “不……不要……”宋以沐身体微微颤抖,脸色通红,她流着泪,望着我。 宋煜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我,随后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呃……”我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了,虽然是灵体,但抑制住经脉的流动,也会灰飞烟灭。 我快死了,严格意义上的“死”。 “不要……杀他。” 宋以沐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不……不走。” 宋煜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我身体一软,漂浮在空中。 宋煜沉默了很久,他的呼吸逐渐粗重。 “为什么!” 他突然怒吼,双手抱住他女儿的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沐沐,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女儿!”宋煜的表现几近癫狂,“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应该听我的,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就是为了能回去,能和你在一起!” “你不是……爸……爸。”宋以沐看着的男人。 他不再是她的父亲了。 宋煜竟然流下了眼泪。 “呵……你知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天在山洞里面我遇见了你,我几次都想了结自己的性命!” “我的身体太残破了,我的一切都腐烂了,我的右腿没有了,心也没有了!我怕吓到你,我不敢与你相见!” 宋以沐已经说不出话,她流着泪,身体开始损毁。 她那副人造的躯体难以支撑她汹涌的情感了,她的皮肤开始腐烂,烂肉一块一块地往下掉,原本那圣洁的想象,烟消云散。 “不!沐沐,沐沐!”宋煜双手颤抖,一边用创世神的意识能量维持着他女儿的身体,一边俯身捡拾那些坠落的烂肉。 狼狈至极。 “别这样,沐沐,你别吓我!”宋煜叫道,“是不是基地那边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老程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这小子?是不是他?” 我看见宋以沐的灵体挣脱了肉身,她眼含热泪,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看向了我。 她被关在那笼子里面,无法挣脱。 “为知,你还活着。”她见到我,脸上却硬挤出一个笑容。 “都是你害的!”宋煜忽然暴怒,灵体瞬间爆闪,一道白光朝着我电射过来,我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啪! 天空中落下一根羽毛 第103章 长夜啼哭 宋煜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一手将宋以沐推开,一手拉住。 “等……” 宋煜震惊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右手。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惊恐。 “你怎么做到的。” “放开她。” 我用意念控制着自己的右手。 宋煜也不甘示弱,用仅剩的意识,催动自己的身体。 宋以沐尚未苏醒,她的灵体已经被我们牵扯的逐渐微弱。 “你快松手!”我喊道,“宋以沐要不行了。” “那就拉着你陪葬!” “该死的。”我咬牙切齿,使出浑身解数,但同时,又怕伤到宋以沐的灵魂。 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 “让她自己做出选择。”帝熵冷不丁地在我耳边说道,“我先消失一会儿。” 说罢,帝熵的身影消失。 星门另一边的人们恢复了正常,宋以沐也苏醒了过来。 “回来!”宋煜喊道,那些黄金人类立刻化作无数亮点回到宋煜的体内。 他的力量再一次增强,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以沐往他的方向移动。 宋以沐注视着她父亲。 她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宋煜看着她女儿,眼中忽闪了一下。 仅仅那一瞬间的眼神,他便放弃了一切。 他的女儿不再信任父亲。 他的手松开了,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 宋以沐回到我的身边,她紧紧抱住我,她闭着眼睛,神情十分痛苦、悲伤,她把脸埋在我的怀中,不愿去看她的父亲。 “沐沐。”宋煜说道。 宋以沐抓着我的肩膀,痛苦地啜泣着。 “沐沐。”宋煜又叫了一声,那声音十分绝望。 宋以沐没有回答。 “也罢……代我向老程道个歉,还有,照顾好沐沐。”宋煜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莫名清澈,仿佛此刻在我面前的,不是那妄图弑神的人类,而是一名基地的优秀专员。 “李为知。”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 “在变化中寻找不变,为知。” 他说完着最后一句话,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失了魂,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炸开,化作了漫天光点。 他心里最后的支撑消失了,当宋以沐不再信任他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十分偏执、控制欲极强。 可他又能说不是个好父亲吗? 而如今,宋以沐苦苦找寻的人,利用了她、控制着她。 最终死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宋以沐自己的选择,她亲手杀了她父亲。 我的右臂回来了。 “怎么了?”宋以沐听到了他父亲的遗言,她依旧不忍心看过去。 “他……” 我该怎么说?我能怎么说? 我只能抱着她,任凭她的泪水打在我的胸口。 “呜……为什么……为什么!” 她用拳头捶着我。 哭声传不到太远的地方。 我回头,望向星门,那边就是地球,我们的家,我们只需要跨过星门,就可以回去。 不,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只是两个离开深红领域就会消散的灵体。 “就这样吧。” 就在我已经做好和师姐一起在这片宇宙中生活下去的时候,帝熵出现了,这一次,她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用神性一般的模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纯白色的女人,她背后有一对翅膀,轻柔的羽毛遮蔽着她的身体,羽毛织成的面纱遮挡着她的容颜,面纱隐约露出的肌肤白皙而有血色。 “你是谁?”宋以沐能看见她了。 “我在虚无之中,找到了这些东西。” 她摊开双手,手上悬浮着一面金色的面具,和一块红色的玉石。 “唔!” 我眉毛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了那个面具。 (好在是悬浮的) “嗯?”帝熵歪着头,似乎对我突然的举动十分好奇。 “没事儿。” 我吞了吞口水。 “请允许我用这玉石,为你们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我惊奇地看着那血玉,“这还有这种功能?” “这里面是一个人的部分生命力,我不清楚是谁的,如果这是属于你的东西,姑娘,那我想,这一定是谁留给你的。”帝熵轻声说道,宋以沐痴痴地站在那里,这句话对她来说。 很难忘却。 帝熵对着血玉吹了口气,血玉从当中应声破碎,一颗颗晶莹的红色血珠在空中无限增殖,最后变成我们两人的模样。 我们身穿白色的轻纱,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那里。 “现在,回去吧,请将这方宇宙交给我处理。” 帝熵温柔的说道。 我和宋以沐便感觉眼前一晕,坠入了星门。 …… 我们在草地上醒来。 草地? 我伸手抓了抓大地,上面生长着细嫩青翠的小草。 我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着,我想要尽可能用触觉提醒自己,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忽然间,我的手不小心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宋以沐的手。 我刚想把手抽走,她却伸手抓住了我。 她坚定地把我的手扣在她的手下,于是我翻转手心,十指相扣,她没有逃避,迎上来,与我的手握在一起。 我们心跳的频率逐渐一致,我听见她的心跳,很明显、很有力。 我分不清那是我的心跳、或是她的。 面朝天空,眼前是清澈的银河,月亮是皎洁的白,悬在天边,即将落下。 我们就这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紧握,呼吸着那带有硝烟味道的空气。 我们握紧的手在颤抖。 就像那新生的婴儿在尚未睁开眼 第104章 深红永存 “为什么北海基地不给咱们派车啊?” 老程坐在计程车里,十分大胆地用中文与我交流。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这就是北海基地的车。”驾驶位一个老外……应该叫英国佬,毕竟我们才是老外。 他的中文十分娴熟。 “哦?你会说中文?”老程吃惊地看着他。 “嗯。”司机点了点头,“北海基地的专车大多都是计程车,为了掩人耳目。” “这倒是有一套。” “说起来,你们西山,每次都要用豪车,不会被人怀疑吗?”司机疑惑地问道。 “还好,我们那边总会出现有警车开道的专车。” “好吧。” 我们行驶在高速上,司机十分悠闲地从手扣里面捏了根蓝色的香烟出来,放在点烟器上点着。 “万宝路,好烟。”老程仅是看了一眼,那是作为一个老烟民的绝对的自信。 “你要来一根吗?” 司机拿了一根香烟递给老程。 “谢谢。” 老程娴熟地把烟点燃,放在嘴边吸了一口。 “没劲,但是挺柔和的。”老程鉴赏起来。 “我在88年的时候去过你们那边,然后在上海生活了十来年。” 司机与老程聊起了从前。 谈话间,司机打开了计程车的收音机。 “这真是收音机?” “这台车除了防弹和密封性,其他方面和街上跑的计程车没什么两样。”司机说道,“平常基地不用车的时候,我也会在街上赚些外快。” 收音机里面传出声音,一个男人正在用极其标志性的英伦口音播送新闻。 “这在说啥?”老程随口问道。 司机开始充当起了翻译。 “前不久的北海欧洲军事演习中,法方的拦截飞弹失控……不幸炸毁了我们的巨石阵遗址,威尔特郡政府建议人们不要在遗址公园附近堆放大量的纪念物品……”司机不紧不慢地说道,“议会正在考虑向法国要求赔款……” “所以星门是开在巨石阵上面的吗?”我有些好奇。 “对,就是巨石阵。” ------------------------------------- 2012年8月底,英国着名遗迹巨石阵被摧毁。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当时还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 其威力不亚于美国双子塔倒塌。 当时还有很多人说所谓2012世界末日是真的,尤其是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 至于这件事情可能并没有出现在各位读者的记忆之中,也是另有原因的。 我以后会提到。 这种事情太多了。 ------------------------------------- 我们乘坐飞机返回了国内。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前来接机的人有不少,基地里面的专员和干员们我认识的不多。 总之,李恒宇和周明礼都在场。 “欢迎回来。”李恒宇迎了上来,他与老程十分热切地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啊。”老程脸色灿烂,我从未见过他那么开心。 “李叔。”宋以沐走上前去,与李恒宇打了声招呼。 “小宋啊……小李。”他朝我挥了挥手。 紧接着,董欣从机舱中下来,两名红箭士兵跟在他的身后。 “董欣怎么样?没出什么毛病吧。”李恒宇急忙上前查看那个孩子。 “没有,要是没有董欣,事情可就难办许多了。”老程点了点头。 “滑翔翼派上用场了吗?” “当然。”我急忙点头,一边走着,一边把那时董欣带着我飞下山崖的事情讲给李恒宇听。 “哦哦,我就说嘛……”说罢他眼神古怪地看向了宋以沐。 “切。”宋以沐白了他一眼。 周明礼跟在老程身后,他一言不发地走着,心事重重。 “程老师。”周明礼走上前,轻声叫住了老程。 “嗯?” 老程转身,看到是周明礼,就明白了。 他拍了拍眼前专员的肩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话。 周明礼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他站在人群当中,不知所措。 闫景是他的朋友,还是干员的时候,两人无话不谈,攻克过无数难题。 即便是他先于朋友一步,成为了专员,他依旧经常向闫景请教问题。 而现在,能和他说话,能给他建议的朋友不在了。 我看向程广。 两人是一样的。 仅从我在别的专员前辈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我能够设想,宋煜和程广,以前也是一对最要好的兄弟。 如今天人相隔,老程却坦然接受了,宋煜是幕后黑手的这个事实。 老程又拍了拍周明礼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以后的路还很长,走吧。” 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跟周明礼说道,说罢,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 这话同样也是在说给我听。 接机仪式搞得很简单,没有鲜花、也没有欢呼。 有得只是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在空旷的机场中行走。 他们,不,我们。 我们踏着风沙,踏着骄阳烈火,慢慢走入黑暗。 我们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个事件总结会议。 会议上没说多少东西,四个分区的总负责人分别上台讲话,讲了些场面话。 真正在会议上大放光彩的人,不是老程,也不是黄冠,而是一个让我感到十分意外的人名—— 卫奇贤。 “后勤小组成员,卫奇贤,辅助研究队进行探险实验,并协助专员程广,成功发挥项目62特性。” 场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我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不死老卫……嘿。”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第105章 深红卷 完 应读者要求,我写了这样一篇后日谈,本章节信息量很大,有时间的话,可以详细看一看。 ------------------------------------- 前些天我翻了翻家里的东西,在一个纸箱子里找到了一本很不起眼的破笔记本。 那里面恰巧是我从深红领域回来,通过询问了一些与深红、死王项目相关的研究员们之后,写下的一些结论,希望能对各位回顾本卷内容时有些帮助。 首先要搞清楚深红领域的基本常识: ①深红恩赐:目前仅存在两种,一是深红之王繁衍的恩赐,另一种是宋煜创造的人造恩赐。 深红恩赐是一种意识的浓缩体,被赐予者可无视生命形态而存活,但同时,会受到施予者的精神控制或窥视。 深红领域的血兵和生物,基本上都存有深红之王赐予的深红恩赐。 从沙漏的地下工厂中发现的血肉怪物形态与血兵不同,他们是由人类变化而来的生物,存有宋煜创造的人造恩赐。 董泽华和董欣,都存有宋煜创造的人造恩赐。 ……………… ②雕刻:一种古老的巫术。 据考察,古凯尔特卢恩文字、阿兹特克的太阳血纹,都来源于死王独特的雕刻技艺。 这种技艺可将雕刻者的意识能量以实物的形式投射到被雕刻的器具之上。 并根据其上的雕刻内容,产生相应的效果。 包括:生理控制、精神控制、修改语言系统、创造传动机械、保存影像及记忆,当被雕刻骨头形成一定数量聚合之时,可以如同计算机运行一般,进行基础运算活动。 不过最重要的作用,则是雕刻骨架,使亡魂可以附身。 ……………… ③位于死灭之都地下的泉水 这也是西山基地与死王达成交易的一项重要根据,所有被西山基地献祭给项目338的控制人员,其灵魂会进入地下泉水,随后附身在骨架之上,成为死王的子民。 据传,死王事件的始龀,就是献祭了一位比较特殊的控制人员。 ……………… ④“华表”究竟是什么? 华表首先是一个记载史诗、记载各种纪元风貌的载体。 他不会平白无故就出现在深红领域与地球之上。 但我们无从考据,只能暂时推测,华表,或许是星门的遗址。 当两个宇宙的华表连接到一起,说不定星门就会打开。 鉴于华表在深红事件之后特性并未消失,基地依旧持续将其定期截断,截断的部分经过研究之后,可能会被制成其他的东西。 据说2012年过后,市面上流通的象牙制品,很大一部分都是用华表的截断部分制成的。 我家里一个亲戚就很喜欢这些不太合法的工艺品。 于是从基地下属的工厂找了些东西送给他了。 ……………… ⑤为何说血肉不死,深红永存? 这要从死王的局限性与深红之王的顽强说下去。 死王本身是依赖于雕刻技术存活的部族。 而深红之王却是一种深红领域的意识,这就注定了,死王会在深红事件之后彻底消失,而深红之王作为意识能量,无法观测、无法消亡 深红领域的意识存在于大量血肉聚集之地,当深红领域毁灭,他会寻找下一个血肉聚集之地。 在深红事件之后,基地处理了几百起民间邪教事件,邪教成员无不残忍地剖心挖肺,企图用大量的血肉,召唤深红之王。 ------------------------------------- 下面说一下剧情。 ①宋煜在深红领域的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们无从得知,宋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沙漏成功渗透的,但,像他这样偏执、心理扭曲的科学家,往往是最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 程广至少从沙漏手中救了宋煜两次。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人成为了挚友,但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让程广无法及时看清真相。 那么,一方面是沙漏的要求,他根据华表上的内容,制作了血门。 另一方面因为挚友,他通过死王进入深红领域,为他寻找治愈癌症的办法。 可深红领域的遭遇,彻底击溃了宋煜的意志,他是研究队最后的幸存者,他投靠了沙漏、投靠了深红之王。 可能他心中仍旧希望,基地能够记得他们,有朝一日能够拯救他们。 可是在八年的时间和深红恩赐的折磨之下,宋煜崩溃了。 他开始阅读华表之上的文字,并在其中找到了关于黄金纪元的秘密,一个各种古老的秘法和巫术(其中包括消耗生命力制作血玉。) 宋煜通过血门,与沙漏进行沟通,并在无意间,见到了寻求沙漏帮助的董泽华,和他那被改造的孩子。 宋煜出于同是父亲的怜悯,将自己制作的深红恩赐赐予了董泽华父子。 也就是在那一刻,宋煜开始了他的布局,他本意是想让董欣引起基地的注意,让基地将董欣带回去,这样一来,他就有了一个能监视基地的眼睛,但正是我和宋以沐的出现,让他立刻改变了想法。 他决定通过宋以沐,吸引程广的注意,完成复仇。 而正是我在村庄中对于“经脉”的看法,无意中点醒了宋煜,使他得以最终占据创造者的意识。 ……………… ②深红之子与宋以沐的混乱关系 从死灭之都逃出之后,深红之子便在宋以沐的体内孕育。 深红之子出生之后,宋以沐死亡。 我通过预示,按照其上的步骤,将深红之子封印在宋以沐的体内,并使深红之子与宋以沐相融,最终复活宋以沐。 此时,深红之子与宋以沐是二 第106章 落脚 “师父,下班了啊。” 我朝着老程挥了挥手。 “嗯,走吧,你这小子,走得比我都快。”老程缓缓拧上茶杯,开始收拾东西。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老程的喊声。 “明早7点半的车啊!别忘了!” “知道了!” 明天要出差,这才刚刚从英国回来没几天,又要长途跋涉。 因为顺路的关系,我开着老程的车下班回家,明早再过去接上他,小区里面车很多,根本找不到车位,就在我打算离开小区把车停在街上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拦住了我。 “李为知同志……啊不,先生,我帮您停车吧。” “呃……您是?” “盾卫的。”年轻人笑了笑,十分隐蔽地从怀中掏出来一枚勋章,确实是盾卫。 “您先回家吧,我帮您停车,明天一早我再给您开出来。” “哦……”我还有点愣,“哦,好吧,谢谢你。” 年轻人开车走了,我回头,正好看见了严青。 “李哥!”严青眉开眼笑,微胖的身材小跑过来,十分喜感。 “严哥。” 这样互相称为“哥”,总感觉怪怪的。 “你伤好了?”我拍了拍他的胸口。 “早好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你,差点以为基地要把我调回红箭呢。”严青十分热情地把我顺路买的菜夺过,拎在手里。 “这么客气干什么?” “应该的,应该的,您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严青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俩一边聊着,一边上楼。 “您去哪儿了?我问基地,基地那边不说。” “嗯……英国。” “北海基地吗?借调?还是交流去了?” “我要说单纯去旅游你信吗?” “哈哈。” 与严青聊天总是令人畅快,感觉气氛十分放松,很多话都不用过脑子。 黄冠也是……也不是,跟他聊天,很多话需要简化一下。 他绕不过弯儿来。 我忽然又想起那天在北海基地,宋以沐骂我是死直男。 首先,我没死。 其次,黄冠比我更直(?) 扯远了。 总之,严青一路送我回到家门口,如果说之前他表现得有些殷勤,那现在我竟然能感觉到一丝感恩! 完全是看到救命恩人一样的表现。 他换了房间,住在我隔壁。 最起码有一个说得上话的邻居了,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回头约个饭哈。”我挥了挥手。 “哈,一定一定。” 告别了严青之后,我掏出钥匙,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传来了清脆的鸟叫。 “等会!”严青猛地撞开房门,探出头来看着我。 房间里面,一个纯白色的女人坐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四周都是无尽的星空,一只白色的小鸟停留在她的手指上,她用手指轻轻托住小鸟,将它放在自己的眼前,好奇地看着。 这tm是我家吗??? “喳——” 那小鸟又叫了一声。 严青顿时眉头紧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我,看向我的房间。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让严青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可当我转头的时候,房间又恢复了正常。 严青脸色十分凝重地仔细观察我的屋子。 窗台外面站着一只白色的鸽子,鸽子又叫了一声,就飞走了。 严青眼皮一跳,又看了看,便退了出去。 “对不起啊,李哥。”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但表情依旧十分凝重,“工作需要。” “理解。” 我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状况及时找我。”严青指了指墙壁,那上面有一个类似消防警报器的红色按钮。 “要是出什么事儿了,摁那个就行。” 我看了看那个按钮,又看了看严青。 “啊……”他一时语塞,又恢复了刚刚轻松的神态,“你房里的东西我们绝对没碰,除了那个按钮之外,什么东西都没装。” “真的?”我眉头一挑,用一个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以我人格担保!”严青有些着急,“窃听器、监控这些东西,绝对没有!” “好啦,我信。”我挥了挥手。 他松了一口气,跟我又唠叨了两句,擦了擦汗就回去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到家中,关上房门。 我把手提包和白大褂挂在门后,刚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纯白色的女人。 和那时在星门另一边一样,她衣不蔽体,仅靠羽毛遮挡着身体,脸上用羽毛遮住双眼,露出口鼻。 “帝熵……”我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搞什么?” “什么叫搞什么?”她问道。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哦”帝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身形一边,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 咚! “房东的电视!” 我叫道。 巨大的翅膀直接占满了整间屋子,把我的客厅弄得一团糟。 “快变回去!” 不出十几秒,严青再一次敲响了我的房门。 “怎么了?”严青狐疑地看着我那凌乱的客厅,“怎么搞得这么乱?这才几分钟?” “啊,我摔了一跤。” “没事吧?怎么摔的?” “就是……”我说道,然后转身,帝熵又恢复成女人的模样,出现在我和严青的眼中。 我吸了一口冷气。 严青直勾勾地看着客厅和那个摔在地板上的电视机。 他并没有看见帝熵。 “他看不见我,放心吧。”帝熵微微一笑,随后消失。 “就是……”我吞了吞口水,“我脚踢在桌子腿儿上,然后往那边一倒,手不小心把电视扒拉下来了,然后腿那边把茶几上的东西踢翻了……” 我用手比划着,十分勉 第107章 你没睡好吗? 总之,帝熵就这么在我家里住下了,倒也不算住下吧,因为我进不去她那个宇宙,想要与她取得联系,还得通过骨笛。 但我忽然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 好在时间不赶。 我很早起床,收拾要带的东西、洗漱,准备就绪之后,就拿上行李箱准备出发了。 我来到门前,伸手朝着后方一招,骨笛飞了过来,我把它装在公文包里,就出了门。 老程的车早早停在楼下,那年轻的士兵坐在驾驶室里等着我。 “麻烦你了。” 我急忙走过去。 “李为知先生,我送您去火车站吧。” “不用了,我还得顺道去接个人。” “没关系,我来开车,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啊,我睡得很好。” 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严青忽然从身后出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哥,你昨天回来那么晚,肯定没睡好,又摔了一跤,上车眯一会儿吧。” 他这么一说我就纳闷了。 “啊?昨天下班的时候又没堵车。”我笑着回答道,“我回来的时候才2点左右,天儿还大亮呢。” “李哥,你就别开玩笑了,那会儿都快7点了,太阳都落山了。”严青搓了搓手,“我听你在隔壁又折腾到半夜才睡,今儿早5点不到就起了,哪儿能睡好啊。” “嗯?” “嗯。”严青苦笑了一声,“你没睡醒吧?来,上车,接着睡。” 严青拉开车门,把我推了进去,坐在后面。 士兵开车很熟练,大开大合,看上去应该是开过大车的战士,对这种小车更是游刃有余。 车子很平稳,我有些迷糊,却是如同严青说得那样,浑身疲劳。 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士兵按老程给的地址到了楼下,叫醒了我。 迟迟不见人。 我有些纳闷,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好久才被接起。 “喂……” “师父?你干嘛呢?” “为知?”老程打了个哈欠,“啊,我去!” 他好像把要出差的事情忘光光了。 我们着急忙慌地赶往火车站,终于在检票前几分钟到达了车站。 我们站在检票口前,前脚刚站住,后脚就有一群人齐刷刷地走上来将我们围住。 我回头一看,几个人立刻扭过头去。 “能不能再明显一点?”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在一群便衣的保护之下,我和老程坐了6、7个小时的火车,抵达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河南安阳。 “给。” 坐在接站的车里,老程才把文件给了我。 我把那薄薄的一张纸夹在文件夹里面,开始看。 “我们要去殷墟?” “对。”老程点了点头。 “又是跟商朝有关的呗。”文件还挺多,我慢慢翻看起来。 “确实是跟商朝有关,但也不全是,这个项目好像并不是商朝这个时期的。” “不是这个时期的?” “对,它更像是来自未来的东西。” “未来?咱们的未来吗?” “对,项目里面包括的很多东西,都不太像是商朝生产力水平可以达到的。”老程点了根烟说道,“但似乎没什么异常危害,索性在殷墟研究所看管了,说不定发掘出来什么东西,能有点帮助。” “也是。” …… 到了地儿,下了车。 眼前是一片十分慵懒的考古现场。 实际上,殷墟的模样实在是不敢恭维,我看那半人高左右的土墙,就可以想象出来,上古时代,这里不过是一个人口比较密集的城镇罢了。 没有豪华的宫殿,也没有错落有致的房屋,更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网。 不过是部落中高人一等的氏族集中在此生活罢了。 我们在土陇上行走,我四下张望,看着那些考古队员在坑里面做着些细致功夫。 我忽然回想起来,上大学之前,我曾经考虑过报考古学,大概是当时看盗墓小说看入迷了,有些忘乎所以,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不切实际。 我甚至因为看一些犯罪小说就想要去报心理学。 现在想想,我高中那会儿太可笑了。 因为几本书就确定了人生理想,而不是通过自己的脚步丈量自己的人生? 这种人是很没有脑子的。 我看见其中的一个坑里面,放着很多几何形状的土块,土层中也发掘出来大量的焦土层。 “那边应该是冶炼青铜的地方吧。”老程随手一指。 那个地方的空间很大。 一个10米见方的夯土台,其上有一层明显的土灰,一位考古队员拿着一把小刷子,正在清理手头的一块金属物品。 那是一块青铜。 考古看上去很有趣,可实际却非常枯燥。 我跟上老程,走入了一间白色的混凝土房子里。 这建筑物内部的空间很大,不少研究人员在里面走来走去。 建筑的尽头另有一间房子。 走进去,里面还有一扇门。 再走进去,是一扇保险铁门。 “哈……”我叹了口气,虽然嘴上说着理解基地的工作,但脚下却有些疲劳了。 老程掏出磁卡,刷卡进门。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磁卡,之前他的动作总是很快,就像美式居合一样,用手盖着半边卡,欻——就刷过去了。 他的卡是红卡,白色的卡面上有一道一指宽的红色条纹,很醒目。 进门,门口站着两位红箭士兵,穿着打扮都和基地里面的一样。 而我们面前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展示柜。 “为什么这里保护的这么严密?华表那边却没几个人啊?”我不禁疑惑地问道。 “因为这里面的项目,虽然 第108章 消失的时间 “具体的时间?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不是在下午2点到7点中间?” “当然,这基本上就是整个下午了。” 听到王拓的回答,我心里有了点眉目,但也不能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从开车的士兵和严青的话中,我感觉,我们几个的时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从我开车离开基地,到我回到小区,需要五个小时吗! 就好像,这五个小时对于我来说,不存在一样,因为从基地到家里,开车可是很快的,再加上平常下班的时间点,基本上不会堵车,所以,说不定是有什么东西,抹去了我在这五个小时之间的记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喃喃自语道。 这五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老程和王拓的注视之下,绞尽脑汁想要回想起这丢失的五个小时。 “为知。”老程忽然叫住了我。 “啊。”我点了点头。 “在想什么?” “师父。”我抬头看了看老程,也看了看王拓。 “你说。” “基地有什么东西,可以抹除一个人在某段时间的记忆吗?” 老程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疑惑。 “你感觉你丢失了某段时间的记忆吗?”他问道,“什么时候,更早的时候?还是最近?” “昨天下午,2点到7点,这五个小时的时间。” 老程眉头稍稍舒展。 “能详细描述一下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吗?”王拓也提议道。 我盯着那三件文物看了片刻,虽然心中并不确定我这丢失的五个小时是否与这忽然出现的文物有任何的关联,但我还是从头开始,慢慢捋顺一遍。 “首先,快到两点的时候,我跟你打招呼,说要下班,对吧。” 老程点了点头。 “然后我拿了你的车钥匙,从基地离开,往东边走,我家就在那个方向,一直开就到了。” “对。” “我不可能走错路、或者绕路,况且那个点儿,根本不堵车。” 两人均是点了点头。 “然后,我到了家。” “几点?” “我没看。”我摇了摇头,“当时一切发生的都很正常,我没看时间。” 老程把手放在下巴上。 “然后呢?” “然后就是盾卫,盾卫帮我停车、送我上楼。” 我脑海中忽然一闪。 我记得当时,在小区楼底下,怎么找都找不到车位! “对,我当时找不到车位。”我说道,“所以是一个年轻的盾卫帮我停了车。” “那说明是晚高峰结束前后,要是下午2点,不可能没有车位。”老程腾出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我。 “这有不确定因素在。”我摇了摇头,“接着说。” “然后,上楼……” 这期间关于帝熵的事情就不说了,很多都说不出来。 “上楼之后,看见了什么?”我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严青给我屋子里装了个报警装置。” 突然没了线索,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往下说些什么。 “之后……严青又进来了一次。” 鸟叫。 我记得严青似乎是听到鸟叫才冲过来的。 虽然不清楚他是不是听到了帝熵手里的那只小鸟,但总之,这提醒了我。 “鸽子。”我喃喃道,我记得严青透过窗户,看见了一只落在我阳台上的鸽子。 我们楼顶有几只鸽子笼,那是楼里某个老大爷养的鸽子,不为吃、也不为别的,就是玩。 “鸽子?”王拓和老程异口同声地问道。 “如果按照月份来计算的话,现在是8月中旬,那么日落在6点多。”我絮絮叨叨地念着,陷入了十分流畅的推理之中,“鸽子一般是日出放飞,日落归巢,那么,鸽子回来的时间,应该就是7点钟左右。” “没错,我到家的时间,是7点。” 我点了点头。 可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为何丢失的那5个小时的记忆。 我们三人陷入沉默,谁也说不清楚我这五个小时和这三件物品之间有什么联系。 “好了,先想想别的。”老程说道,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点了点头。 “那这样,我们先看看这个。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王拓拿来一个平板显示器,上面有关于那件航天服的详细资料。 棉纤维、玻璃纤维、尼龙纤维、聚碳酸酯、聚氨酯、特氟龙、氯丁橡胶…… 一长串的专业名词……我还不如在推理推理。 “最里面有一层凯夫拉纤维,是一种瞬时刚性面料,似乎是防止肉体膨胀用的。” “肉体膨胀?” “有这个可能。”王拓翻到下一页。 这是那管蓝色的物质。 “她就是靠这个穿越时空的。”王拓说道,“航天服里面有一层十分细密的注射层,可以把这种蓝色的物质,注入到身体里面。”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穿越了。”王拓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穿越的步骤不完整,说不定有一台巨大的时光机,但似乎并没有跟着过来。” “那她怎么回去呢?” “所以她死在商朝了。”王拓摊了摊手,“这似乎是她有意为之,因为通过骨年龄测定,这个女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说明她在商朝生活了很久,直至死亡。” “也就是说,她知道这是个有去无回的旅行。”我眨了眨眼。 王拓点头。 “这是那个笔记本里面的记录。”他紧接着翻开下一页。 ——696年 4月22日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 ——1104年 3月2日宋徽宗崇宁三年…… “我靠。”我深吸了一口气,“这该不会真的是时空穿越吧,师父?” “真是玄乎哈。” 王拓看了这一页很久。 “我怎么忘了看这部分了?”王拓自言自语道,“万岁通天、崇宁,这不就是这两件文物的时间吗?” 我看向展示台,王拓说的应该是那面扇子和玉簪。 他在显示板上写了个标注,然后继续往下翻,我发现这个穿越者,在时空中旅行了太多太多次,她去过无数个朝代,甚至未来的时间。 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 “1.过去可以影响将来,但将来不会影响过去。2.会有人来清除你产生的悖论。3.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是穿越者,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4.轮回是存在的。” 我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我。 “师父?” 我回过头,发现身后一个人没有。 “诶?他去哪儿了?”我想问一下王拓,师父是不是悄悄离开了。 王拓也消失了。 似乎有一阵风刮过。 我恍惚了一下,混凝土房间变得空空如也,红箭士兵也不见了,有的仅有场中央玻璃展示柜里面的东西。 我的呼吸加快。 我似乎在深红领域经历过这种事情,大梦初醒,却发现身边的人,全都不见了。 浑身发冷,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王拓?师父?老程!” 没人回应,空旷的混凝土建筑物中,仅有我的喊声回荡着。 “该死。”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拨给老程。 “喂?”电话接通了,那边确实是程广的声音。 “师父,你们去哪儿了?” “师父?”老程的声音十分狐疑,“谁啊你?打错了吧。” “啊?我们刚才在河南安阳出差呢?师父,是基地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河南?基地?你打错了吧。” 老程的语气不像是演的。 他挂断了电话。 于是我开始拨打宋以沐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电话被转接了语音信箱。 恐慌与无力淹没了我,灌满了一整个混凝土房间。 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踉跄着,朝着中央那航天服走去,那似乎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没有变化的东西。 眼睛有些模糊。 紧接着,航天服消失了。 忽然间消失,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淡出的样子,就那么消失了。 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展示柜。 我愣在原地,站在混凝土房间的正中央,在航天服消失的同时,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字。 “诳” 那是一个用白色笔刷,写下的巨大汉字,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我的脚下。 ------------------------------------- 我开着老程的车,行驶在下班路上。 手机忽然响了,于是我急忙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 “喂?” “嗨,李哥,还记得我不?” 声音有些熟悉,我想了片刻。 “哦,你是不是灵视的那位……” “对,是我,我叫贺启明,找基地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嘿,你上次不是说不留名字吗?”我笑道。 “呵呵……”贺启明苦笑了一声,“别提了,被我师父骂了一顿,他说我太爱装逼。” “哼。”我有些哭笑不得,“找我有事儿?” “嗯,上次审讯的那个呃,王涣清,你的前女友,还记得吧?” “当然。”我心情一沉。 贺启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前不久说,有些关于沙漏的信息可以透露,但前提是,她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我?”我眉头一皱,“我上次说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我不想去。 “这个……李哥,是基地那边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明白了,这是军令,就算再尴尬,为了辅助灵视的任务,还是不得不去。 真TM糟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再审问一遍呢?” “她的精神状态不好,再审问的话可能会产生应激性保护。” “行吧。”我叹了口气,“就是探监是吧。” 这王涣清,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 “对。” “什么时候?” “emmm,现在能过来吗?” “给我个地址吧,我过去。” …… 我放下手机,手扶在方向盘上,长出了一口浊气。 啧。 军令难违啊。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2点15分,我发动汽车,朝着监狱驶去。 第109章 初次见面,盛唐 人生中第一次进监狱。 监狱里面的气氛确实很压抑,我坐在探监区域,从窗户看向外面的操场。 操场上有很多身穿蓝灰色制服的犯人在活动,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散步,但更多的人则是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 我身边没有几个来探监的人。 他们的对话平平无奇,隔着一扇玻璃窗,看着彼此,长时间的监狱生活,已经消磨了他们最初那种悔恨和悲哀。 现在无非就是聊聊家常,说说儿女。 “明知道自己有家庭,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去做犯法的事情?”我心中想着。 我不敢再想下去,也不能再写下去。 这时候,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四五个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箱子。 “是基地和灵视的人。” 贺启明小声凑在我耳边说道。 两人来到其他探监家属那边,说了几句话,他们草草结束了对话,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的犯人们被狱警带走。 场中安静了下来。 那几个人站在我的身后。 这时候,玻璃隔板另一边的铁门打开了,王涣清在两位狱警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了光彩,平日的浓妆艳抹被一层平淡的脸色覆盖,头发也不再卷曲,而是十分规整的直发,束成马尾,贴在背后。 因为两条胳膊都被狱警拉住,所以她的体态稍稍有些上浮。 她走路没有声音,眼中无神。 我干咽了一下。 王涣清走过来,坐在玻璃窗的对面。 左手边挂着一台电话。 我回头看了身后那几人一眼。 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伸出手来,示意我拿起它。 我将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地看着王涣清。 “你的通话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们需要听到令人满意的信息。”我身后的男人开口了,他义正辞严地对王涣清说道,“可以开始了。” 她眉眼低垂,从隔板上摘下电话,放在耳边。 “……” “……” “喂?” “是我。” “我知道,谢谢你能来看我。” “不是我要来看你的,我只是为了配合工作。”我努力克制着心里那种抗拒的感觉,“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王涣清抿了抿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吗?” “记得。”我说道,放下左胳膊肘撑在台子上,把脑袋的重量压在左手上。 她眨了眨眼。 “在……明湖……” “明湖公园的联谊会。”我只想让这个对话快点进行下去。 “那会儿还是我主动找的你呢。” “嗯。” “你那时候还是个书呆子一样。” “现在也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笑得很清淡。 “我也没想到那之后,我会喜欢上你。” “我也没想到这几年过后,我们会像现在这样见面。” “呵呵,都是我自找的。” “……” 我还能说什么呢? 念及旧情?念及情侣、同学一场? 我当然可以原谅她,这对我来说无所谓;至于她会不会在监狱中待上三五年,接受惩罚,我也无所谓。 没有关系了,她是死是活,与我能否无所顾忌地生活下去。 无所谓。 “还有三分钟。”身后的男人看了看手表,朗声说道。 王涣清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再陪我叙叙旧吧,求你了。”她声音软了下来。 “我听着呢。” “你还记得,后来的事情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都很充实不是吗?” “充实吗?”我将电话拿在右手,并不看她,“当时看上去或许是那个样子的,我们按照周围情侣们的模样,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一些恋人该做的事情,我不认为这是充实。” “王涣清,我们当时不过是互相演戏而已。” “嗯。”她点了点头,“对,可能只过了两个月不到,我就已经看到了这场恋爱的结局,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可言,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她沉默了大概十秒。 我也没说话。 “可是,你还记得那次音乐会吗?我陪你去香港看你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那一次,我确实很开心。”王涣清忽然抬起头看着我,我躲避着她的眼神。 我脑海中回想着,那确实是我唯一一次感到开心的经历。 那山呼海啸的燥热气氛,即便让我头痛不已,我却依旧很开心。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是的,我们发生过关系,这不可否认。 肉体的需求,包含在恋爱之中。 我们在酒店经历的那些夜晚,有无数次,我都想在精疲力尽之后,终止这荒唐的恋爱。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缠绵,到决裂,只是因为一件小事。 “分手那天,我说过,你是个理性的人。”王涣清终于说出了口。 我不想再听,把听筒拿开了。 “理性到……亲自终结这个世界。” 她微笑着,结束了对话。 “你说什么?!” 我听到了她最后那一句话,千真万确。 我急忙将话筒拿回来,贴在耳边。 身后那几个男人见我神情忽然激动,立刻上前拦住了我。 “通话终止,把她带回去。” 我死命地抓住话筒,抓住面前的座位,贺启明正在试图将我拉开。 “李哥,你冷静一点!”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双目圆瞪,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身后的两个狱警已经上前来,即将把她拉起。 “李为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王涣清说罢,迅速扯开自己衣服的第一颗扣子。 上面是三个字,似乎是人名。 “李文元” 时间在我看见这三个字的那一刻停止。 贺启明身体僵在原地,不再移动了,周围的那些人也都如同相片一样,定格在原地,狱警拉扯着王涣清的身体,却也停下了手。 眼前的世界,从边缘开始,向着我所处的位置,逐渐变成了黑白色。 或者说,一切的颜色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我和王涣清。 “你做了什么?”我把电话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瞪着他。 我冷静不了。 “我说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欢迎仪式要更加盛大一点。” 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间定格的时候,王涣清身后的监狱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毛笔字。 “诳。” 诳? 我喃喃道。 王涣清听见这个字,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紧张,她猛地回头,也看见了那凭空出现的巨大白色汉字。 我在看清那个汉字的一瞬间,一段诡异的记忆忽然冲进了我的脑海。 “呃!”我扶着桌子,跪倒在地。 河南安阳,殷墟……王拓和程广,还有航天服。 这段记忆十分诡异,就好像并不是发生在过去的时间线,而是发生在未来,似乎再过几个小时,这些事情就会发生。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是……未来的记忆!?” 我头痛欲裂,扶着桌子。 记忆继续在我的脑海中延伸,我看见了沦为荒漠的地球,棕色的天空,城市、森林,地球上任何东西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存在于这颗星球上无法描述的鬼怪。 我看见诡狰死在我面前。 我看见圣人倒下。 炎黄雕像皲裂。 西山基地不复存在。 最终的最终,宇宙中的一颗尘埃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闪烁。 一片羽毛从空中,落入黑暗的虚无之中。 我死死地握住骨笛,跪坐在帝熵的身上,刺穿她的咽喉。 ……………… 我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女人。 王涣清则背对着我,看着墙壁上的汉字。 “来得真快……”王涣清转过身念念有词道,“看来这不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为知,这是我们第二次,初次见面。”她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即便是有了他们的帮助,又能如何?你注定要在今天终结这个世界。” “呵……”我喘息着,身体趴在面前的台子上,黑白色的世界,正在向我侵袭而来。 “为了纪念我们的初次见面,我决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她说道,站在台子上,从玻璃板那边翻了过来。 她坐在我的身边,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熟悉的表情,那种自以为高傲而露出的不屑,这太熟悉了。 可我的脑袋快炸开了,身体难以活动。 “这个时候,你应该问:‘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为了不扫了我的兴,这句话,我替你说。” “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王涣清从台子上跳下,我恢复了些,跪倒在她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欢迎来到万岁通天,李文元。” ------------------------------------- 公元696年 4月22日,万岁通天元年 今天是廿三,皇帝的登封大典在七天之后。 鸡鸣三声,到了时辰。 我起床,穿着亵裤走出门房,日头还没升起,天刚蒙蒙亮。 妻在院子里打扫着落花,一夜寒风,将院子里新开的桃花都吹落了。 “夫君。”妻见我,放下手里的扫帚,迎了上来。 “清明刚过不久,寒气未消,这清晨又最冰冷,夫君怎得穿着亵衣亵裤就出来?”妻面有愁容,从怀中取出暖手炉塞给我。 “你倒是歇歇。”我拉着她的手,也放在暖手炉上。 “夫君回房暖暖身子吧,我亲自将餐食给夫君送过去。” “不必了,今日皇上登封大典,不上早朝。”我笑道,抚着她的手,“我想与你多待一会儿。” 听罢,妻的脸色微红,将暖手炉推给我,急匆匆地跑去伙房找伙夫要餐食去了。 我抻了抻腰背,做了一套五禽戏。 “改朝换代,不知又要革去多少性命。”我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些话可说不得,说半个字儿都要掉脑袋,“唉,也不知,让一介宫中女子做了皇帝,后人该怎么看我大唐?” 罢了罢了。 不想这些,毕竟没有那武媚娘,我也不可能有这顶乌纱帽。 “大人~”侧房中传来了妻娇嗔的唤声,“用膳啦!” “莫急,到你房里去吃。”我笑道。 清风拂袖,好不畅快。 第110章 劫道 我在宅子里,陪着妻吃了些早点。 平日要上朝的时候,都是匆匆吃些东西,就往宫里走。 今天我意外地能和妻坐在一起,享受这清晨的片刻时光。 “怎么在侧房吃饭?”妻看着我,脸色羞红,“要是叫人看到了,不得笑话。” “笑话就任他们笑话去,”我腾出手来,摸了摸妻的小手,手掌柔嫩,白中透红,因为刚才在院子里清扫落花,微微发凉。 “明日我差人送几副药来,你本就体寒,更要注意。” “谢夫君。”妻眉眼低垂,灵巧的睫毛忽闪起来,令人心神颤动。 我忽然听见宅子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片刻,仆人敲了敲房门,在外面喊道:“李大人,马车来了!” 妻听到这话,立刻起身离开饭桌,为我拿官服去了。 我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叹了口气。 穿戴齐整之后,我走出了宅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夫站在车前,恭敬地看着我。 “李大人。”车夫搓了搓手,“小的没来迟吧。” “好,启程吧。” ……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走着,速度不快。 哒哒哒哒哒…… 我一手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朵听着令人愉悦的车马声。 马儿的脚步平稳而有节奏。 我在不知不觉中哼起了小曲儿。 忽然之间,我在这马蹄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马蹄声开始变得混乱,听着像是有一匹马从马车的后方奔了过来,它的声音十分急促,到了近前,却忽然变得十分缓慢。 “啊——” 一声沙哑的惨叫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我心中一惊,伸手掀开了帘子,车夫不见了,帘子上满是溅出来的血迹! “何人害我!”我胆子一横大吼了一声。 不料从身侧却忽然冲出来一个蒙面黑衣人,飞身扑来,将我往马车后面一推。 我脚下不稳,向后面摔去。 “得罪了。”那人伸手合上帘子,“驾!” 马儿立刻加速向前跑去,我被晃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我沉声问道,试图与那人周旋一番。 “稍安勿躁。” “我只是个小小的督造,你们为何要抓我!”我喊道,“我家姿贫乏,督造厂也是朝廷的,我这里讨不来银子!” 今天我只是照例去督造厂视察一番,却没成想遇到这桩子事。 “有话留着稍后再说。” 我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伸手朝着帘子够去。 嗡—— 一柄利剑划破车帘,剑锋寒光一闪,我心头顿感冰凉。 剑尖在我鼻尖之前停下。 我吞了吞口水,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驾!” 我再次摔倒在地,只能乖乖地倒在车厢里,听天由命了。 那人调转马车,跑出了城外。 身后传来追兵的声音,保守城门的守军闻声赶来,盯上了这辆行迹诡异的马车。 我顿时松了口气,从侧窗伸出脑袋去看着马车后方,因为要常年出入城门,门口的守军将士都与我混了个眼熟。 “是李大人!快追!”后面的骑兵见了我,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上来。 “驾!” 马车猛地向左拐去,我身子一歪,踉跄着撞在右边的车厢上,摔了个狗啃泥。 “混账东西!”我咒骂道。 外面传出了打斗声,马匹嘶鸣,兵刃相接,金属碰撞的声音胡乱地传来。 随后就是惨叫声,士兵们的哀嚎不绝于耳,过了片刻,耳边除了马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和马蹄声,就没了动静。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帘子的下半部分忽然间被斩断,那人提着剑冲了进来。 “别杀我别杀我!”我惊叫起来,“我就是个小官,不贪不淫,没有多少银两!” 我闭着眼睛,只求他饶我一命。 那人并未杀我,只是冲上前来,拽着我的腰带,一把将我拎了起来。 “诶诶诶!?成何体统?放我下来!” 我喊道,可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被他扔了出去,他将我扔在马背上,我手上胡乱扒拉了两下,竟没有扒住马鞍。 “要掉了!”我高喊道。 掉下去其实也好,只要能逃脱,受点皮肉之苦也未尝不可。 但也有可能被卷入那车轴之中,碾成烂泥。 “别乱动。”这人飞身上前,跨坐在马背上,仅一手就拉住了将要坠马的我,将我拎了上来。 我肚子压在马鞍上,他一手扶着我,另一手拿着一柄黑色的怪异宝剑,将连接车轴与马后腿的接驳斩断。 马儿轻松了很多,立刻冲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喘着粗气问道,我稍稍抬头,偷偷打量着他的模样。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铠甲,铠甲之上很多不明所以的装饰,衣服束身,多半是胡人。 我心中一惊。 “胡人?胡人又在密谋什么诡事!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这个督造的头上来?!” 难道是要挟我为胡人打造一批精兵? 我眉头紧皱,随即摇了摇头。我负责的是国都内务具械的督造,他们没有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挟我。 我抬了抬眼,继续看他。 他脸上戴着一副古怪的黑色面具,像是我早年在湘西那边看过的傩戏面具。 那人的面具颇有意思,眼部有一对白色羽毛的雕刻。 面具之上是一顶十分宽大的黑色遮帽,将那傩戏面具映衬的十分诡异,那人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他眼神似乎移动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肃杀! 我打了个冷战,移开了目光。 马匹很快离开了外郭,朝着南边的白杨林钻了进去。 又在林中小路行了约两刻。 “追兵马上就到,兄台,饶我一命,将我放在此处,他们便不再追杀。”我试着与他商量,只求饶我一命。 他不做声,沉默着,手里一松,让马儿放缓了脚步。 “到了。” 那人轻声说道,随后一手将我拎起来放下马。 “诶诶!”我身体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哎呦……”这一下摔得我苦不堪言,我挣扎着站起,扶着腰。 那人也从马上下来,拍了拍马屁股,让马儿自行离开了。 “走吧。”他将手里的黑色宝剑收入剑鞘,抓着我的胳膊,向前走去。 “我会走。”我试着挣脱,那人仅手指一掐,便捏住了我的手肘,我右手瞬间酥麻,失去了知觉。 我咬着牙,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去。 这段是一条稍有些陡峭的山路。 绕过这座小山头,山后面的树林里藏着一间客栈,客栈前面圈出来了一片空地,客栈本身并不大,而且那木质的小楼,看上去也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哪儿?” 我从未来过这里,四处观望,到处都是小山包,小山粱。 “洛阳之外竟还有这样隐蔽的地方?!”我心中震撼,“保不齐实在密谋什么诡计!若是我留了一条小命,定要找个机会告知兵部。” “跟我来。”他拽着我走进了客栈。 客栈里面一个人没有,木门吱呀地响了一阵,随后被风吹上了。 掌柜也没有,也没有招呼的小二,茶桌上的筒子里放着筷子,筷子上面沾满了灰尘,甚至连着蜘蛛网。 “上楼。” 我吞了吞口水,那楼梯上面的木板,踩上去摇摇晃晃。 “吱——” “吱——” 我顺着楼梯走上了二楼,楼上的客房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木质的框架,和四处透风的墙壁。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日头大亮,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户和墙壁里面的缝隙中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之中飞舞,如同薄如蝉翼的纱帘。 我无心在意这些景象,因为这二楼上站着两人,一人身穿银甲,头戴凤冠,腰间斜挎着一柄宝剑,他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扶着腰带,注视着我。 那人面相并不熟悉,虽然看穿着,确实是一位将军。 “大将军……”我督造过不少兵铠,一眼便认出那人的穿着,我吞了吞口水。 “李大人,劳驾。”他微笑着看着我。 “你是谁?这是哪儿?你们要做甚?”我立刻质问道。 那将军挥了挥手,示意我身边的人过来。 我注意到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与那黑衣男子是同样的穿着打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将军模样的男人并不理睬,自顾自地说道:“李大人,在下冀州总军,秦柝。” “秦柝?”我眉头一挑。 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曾经是睿宗亲信的大将,在冀州北把守边关。 “秦大人!”我吞了吞口水,立刻跪在他面前,“在下李文元,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督造,不知缘何冒犯了将军大人,请秦大人恕罪!” 我身体都在发抖,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即便是先斩后奏,皇帝也不会说些什么。 更何况再有七天,就是登基大典。 若是以剿除奸贼,护卫皇城为由,就算杀一万个我,不过让皇上眼皮一跳罢了。 我哪儿可能不害怕,就算我家中的亲戚跟皇室有些联系,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可巴不得将我甩开。 我在这朝廷里,要想活下去,就得按着上面人的意思当条狗才行。 “你不必惊慌。”他轻咳了两声,“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是希望与你达成协议。” “达成……什么?” “咳咳,是希望你帮助我们做些事情。”秦柝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大人请讲。” “七天之后,是登基大典。” 我心中如同一尊大钟撞来撞去。 “我希望你能替我保管一件东西,等七天之后,登基大典结束,会有人找你来要。” “是……是什么?” “给他吧。”秦柝示意身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拿出一个红木小匣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第111章 虎符! “这,这是何物?”我掂量着这小小的红木匣子,分量很沉。 秦柝脸色平静,说道:“等你离开这里之后,可以打开看。” 我干咽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匣子,心想:“等离开了,立刻报官,不,上报兵部……刑部?” 我看了看面前的大将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冀州总军……是不是应该直接告诉皇上更好?” 就在我稍稍有些愣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些动静。 “我知道你会心生顾忌,为了让你放下疑虑,我们不得不做些不那么光彩的勾当。”秦柝说道,脸色有些无奈,“希望你遵守约定,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 秦柝招了招手,对着身旁的黑衣人说道:“带上来。” “带上来?” 我眉头一皱,紧接着,楼梯道方向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两个黑衣人架着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嫣儿!” 他们竟然绑了我的妻子! 宋嫣那淡粉色的长裙沾染了泥土,双手反绑,被两个黑衣人控制住。 她的嘴巴被布条捆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嫣儿双眼含泪,惊慌地看着我。 我怒发冲冠! “要杀要剐随你们!别碰她!”我冲上前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我刚上前两步,就被那一直在秦柝身边的黑衣人一把摁住,他出腿一扫,我就躺地上了。 “混账东西!” 我咒骂着,却无能为力。 这时候,另外两人将宋嫣嘴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夫君,夫君!”妻子的声音十分惊慌。 “嫣儿不怕。”我安慰道。 我刚想站起来,脑后却被重重地来了一下,我最后看见的便是宋嫣的身影,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 “李大人?李大人?” 昏迷之中,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压住,动弹不得。 “拿点温水来,给李大人去去邪。”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这声音意外地让我有些安心。 片刻之后,有人用湿毛巾擦了擦我的额头和手脚,我感觉好受了许多,胸口不那么闷了。 “嫣儿……” 我好担心她。 “他说话了。” “继续擦,他快醒了。” 四肢不那么麻木了,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 终于,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和陌生的人。 “李大人?你还好吧?”一个模糊的人影看向了我。 我微微点头。 “嫣儿……嫣儿在哪儿?” “没找到夫人。”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另一个人端着一个瓷碗,喂了我喝了口水,温水下肚,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 我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那人扶着我坐起来,我眨了眨眼才看清了这里。 这是一间比较朴素的房子,甚至不如我的宅邸,屋子里面的装潢大多是黑色,阳光射进来也照不亮里面的摆设。 “这是哪儿?”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这儿是大理寺。” “大理寺?” 大理寺是负责处理案件和犯人的地方,职务与刑部有些许重合,但具体负责的方向还是有所不同。 “李大人,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脸的男人立刻问道,“我们在一间被烧毁的破屋子里面找到了你。” “我……你们找到嫣儿了吗?宋嫣,我的夫人!” 我急忙站起身来,抓住那人的肩膀。 “她没跟我在一起吗?” 他摇了摇头,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相貌平平无奇,但眼神犀利,胸中城府不能轻易琢磨。 “现场并没有找到夫人。”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沓缝好的本子,对着阳光,用炭笔在上面记了起来。 “你刚才说,当时跟你在一起的还有你的夫人?对吗?” 我犹豫了。 因为宋嫣还在秦柝那些人的手中,他对我说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 见我沉默,那人立刻追问道:“李大人?你是不是被要挟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我怕隔墙有耳。 “这里是长安最安全的地方,大可将当时的情况讲与我听,我可助你。”他的目光真切,我选择相信他,毕竟这里是大理寺,可靠,可信。 他将我领到一间密闭的屋子中,让我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详细地描述一遍。 我从早起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乘上马车、被黑衣人劫道、被带到神秘的客栈中的经历,全数告诉了他。 “你见到那个幕后主使了吗?” “见到了。” “是谁?” 我干咽了一下,说出那人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秦……秦柝。” “秦柝?” 我点了点头。 “可是冀州总军,柱国大将军,秦大人?” “柱国大将军??”我一时间难以呼吸,“他竟是柱国大将军!” 完了,全完了,我已经看见我那死路一条的结局了。 一条死在路边的丧家野犬,任谁过了,都能踩上几脚。 “还不是,等皇上登基,改了国号,秦大人就是柱国大将军了。” “还要改国号?!”我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那人又差人为我擦拭身子,好久我才再次苏醒过来。 “拿些吃食去。”男人挥了挥手,“再拿一壶酒。” 片刻之后,他的手下拿来了两个馍,几碟下酒菜,都是粗糙荤菜。 “吃些酒肉,多点力气咱们慢慢聊。”男人将我面前的酒杯斟满。 我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只感觉眼前这一顿饭,将是我的断头饭…… 事已至此,我只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看来李大人是身不由己,被人要挟,那秦柝,将夫人作为把柄,要你做些什么?” “他命我保管一只匣子。” “匣子?什么匣子?” 我心中一惊,伸手在我怀中胡乱摸了一番,并没有找到那只红木匣子。 “匣子不在?” 我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李大人不必忧心,此事我们大理寺将会保密,必将那贼人绳之以法,将夫人完璧归赵。” 他举起酒杯,示意我干掉这一杯酒。 “万分感谢,万分感谢。”我连声道谢。 之后,男人好一番安慰我,并打了包票,我心里渐渐有了底。 “大人,我差人将你送回府上,考虑到夫人下落不明,我们不会叨扰,这段时间还请小心谨慎。” “好,好……” “既然如此,马车已经备好,我送您出去吧。” 酒肉已经吃了个干净。 男人熄了灯,带我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面阳光正好,我心里却冷得不行。 来到大理寺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李大人,保重。” “可否问您姓名?” “在下姓程名岫,字朗山,大理寺一位小小寺丞而已。” 男人抱拳行礼,风度翩翩。 我刚要回敬,却被他拦住。 “街坊之中人多眼杂,大人不必多礼了,尽管回府,静候佳音即可。” …… 回到府邸之中,一众仆人早早地在门前等候,见我从马车里下来,纷纷上前来嘘寒问暖。 “大人!您身体无恙吧!” “大人,夫人可好?” “大人……” 我揉着太阳穴,只感觉心烦意乱。 我挥了挥手,只留下了两个丫鬟跟上来。 这两个姑娘倒是安静。 两人急匆匆上前,为我推开房门,正对着房门的茶几上,赫然摆放着一只红木匣子。 我心中一梗,顿感呼吸不畅。 “这这这……这匣子……”我一个踉跄,身体往后退去,丫鬟急忙上前扶住我。 “回大人,这匣子是夫人失踪之后,忽然出现在门前的,上面有信纸,说是专要大人您照顾,我们绝对没动过那里面的东西。” 我定了定神,眼前那匣子,令我有些胆寒。 “你们先出去,把门关好。” “是。” 丫鬟退出了房门,并把房门掩上,然后站在了门外。 “走。” “是。” 人影没了。 我叹了口气,来到茶几面前,扶着座位坐下,我感觉经历了这一个上午,我顿时苍老了十几岁。 我把手放在那红木匣子上面,心脏砰砰直跳。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由得猜测起来。 看那匣子的大小,应该放不了太大的东西。 “秦柝不会要反吧。” 我吞了吞口水。 听秦柝说,这东西要在登基大典上用。 “难道是通敌密信!”我拿定主意,如果着真的是秦柝反叛需要的密信,那我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大唐的疆土,保护朝廷的安危! 我摸向了匣子的卡扣,刚才的大义凛然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心里咒骂着,一边摇头一边摸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我拉开了锁。 缓缓将那匣子打开。 此前一切猜想都落了空,那匣子里面放着一件令我几乎要再次晕死过去的东西。 虎符! 那是一半虎符! 我颤抖着,关上了红木匣子。 秦柝的虎符,竟然在我的手里! 他为什么要给我? 我心中一阵绞痛。 虎符,从当中分为两半,将符在左,君符在右。 那一半虎符,正好是右半边,也就是说,他将君符给了我。 这说明什么? 我可以伪造一份通牒,并将虎符送上,凡是持有将符的人,在得到信函与君符之后,必须按照通牒上的命令,调兵遣将。 秦柝为何要找我,我终于知晓了。 不久前,武媚娘曾根据传国玉玺,铸造了三枚大臣要用的铜印。 而我的督造场,正好负责此事。 调兵遣将的军令需符、信、印具在。 秦柝,这摆明了是要借我之手。将朝中的兵,全部调走,为叛乱铺路! 第112章 重铸九州鼎 “为何是虎符?” 我将匣子里面的虎符捧起,拿在手心里端详着。 那虎符通体漆黑,身上用银丝嵌成纹路,两枚虎符合在一起,方能看清全部的文书。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调兵。 秦柝需要借我手中的铜印来调兵,但同时,督造厂每一项物件出库的时候,都会由内务司的人来记录,所以秦柝无法从督造厂将铜印带走。 只能由我来。 我感觉一阵眩晕,只好将虎符放回,盖上匣子,走出了门房。 桃树在庭中散发着阵阵幽香。 过了这一个上午,桃花又落了许多。 我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嫣儿在桃树下的倩影。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眼睛微闭,调整呼吸。 我从未想过这种天翻地覆的事情会落到我的身上,我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这乌纱帽也是蹭着亲戚讨来的。 我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拜着。 “哪位神仙行行好,快快显灵,救我于水火之中啊……” 神仙没有显灵,反倒是一柄利箭“笃”的一声扎在了桃树上。 我虎躯一震,侧房的仆人们闻声赶来,都看见了那桃树上的利箭。 箭杆上有一卷书信,上面写着:李文元大人收。 仆人颤颤巍巍地将利箭从桃树中拔了下来,拿给我。 我接过利箭,小心翼翼地拆下其上的一卷书信。 “散去散去。”我挥了挥手,示意仆人们先离开此处。 仆人们很明事理,纷纷离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拿着书信回到房中,将房门掩死,躲在屏风后面,打开那书信。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勿信大理寺——秦柝。” 我一时间慌了神。 那就是说,我进入大理寺的事情,秦柝全都知道! 那我夫人岂不是…… 我一阵心慌,将那封书信攥在手里,揉了个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用力砸着桌子,却又无可奈何,若是不按着秦柝说的去做,妻子会有危险。 那些常年征战在外的兵卒,动起手来可不分青红皂白。 人命如草芥啊! …… 这之后,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天,秦柝或是大理寺,都再没有消息了。 而翌日一早,就要上早朝。 我本就心事重重,再加上,今天会是第一次见到那武媚娘真容,心中便更加忐忑不安。 思前想后,身子却已经跟着一众大臣们,朝着宣政殿走去。 “元之!”队伍最前方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我放眼看过去,一位朝中名人被人叫住。 那人是姚崇,姚元之,宰相。 为人洒脱随和,但务正事却一丝不苟,在朝中风评甚好。 那与姚元之打招呼的人,似乎是一名御史,好像叫来俊臣,两人官差了不止一截,不知为什么,那来俊臣总喜欢跟人套近乎。 来俊臣各不折不扣的小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曾是一名囚犯,最喜欢污人清白,也不知那武媚娘为何会待见如此奸佞之人? 我摇了摇头,跟在队伍的后面,走进宣政殿,随后找到那熟悉的位置站定。 “唉,又忘了这事儿了。” 从我的方向往宝座上看过去,中间隔着大殿的立柱,想要看见那武媚娘的真容,只能探出头去看。 我哪儿能随便探头出去啊! 万一被她看见了,指不定要掉几颗脑袋! 于是我收敛心思,将笏板举在胸前,等待早朝。 太阳升起,侍官从座后绕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下,面对着文武百官,恭敬地颔首躬身。 无人喧哗,大殿中十分安静,众人都在等待皇上出现。 片刻之后,一个华丽的身影从座后绕出,身后跟着两位娇俏的侍女。 那便是武媚娘,武曌,于朝内主政了10余年的女人,如今虽已老态龙钟,却依旧气质不俗。 我悄悄抬头看着她缓缓步入宝座。 她似乎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心神一震,立刻将脑袋隐藏在笏板之后,不敢再抬头。 皇上落了座,那阶下的侍官便开口说道:朝晨开殿,有事启奏! 站在右侧队首的姚崇刚要上前来秉奏,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那人毫无章纪。 他大步流星走到大殿当中,跪在了地上。 “臣,迟了。” 那人声音中气十足,话语简洁,竟然让皇上露出了笑意。 “怀英。”皇上开口说话了,语调柔和,声音威严。 “若是有何不满,退朝亲谈也可,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此洋相?” “臣不敢。迟因那车夫昨夜忘记喂马儿粮草,臣已责备过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嬉笑。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摆摆手,让狄仁杰回去了。 狄仁杰起身,来到姚崇身侧,硬是挤了挤,让那一列的文官都往另一边挪去。 我抬起头看了看。 “啊——又是一位名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那个田地。” 我摇了摇头。 忽然又想起那放在家中的虎符,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我哪儿还有闲心关心这些,小命都不保了。” 待大殿安静下来之后,侍官展开谕旨,开始宣读。 其中无非是一些武媚娘上任之后要实行的一些政策。 什么大赦天下呀、更改科举制、改国号为周啊。 唯独着最后一点,遭到了一众大臣的反对,尤其是狄仁杰,他可是忠心于李唐的老顽固了。 “管他什么唐还是周呢……”我心烦意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直到那侍官宣读了最后一条。 “登基大典,即彰天后仪表,稳四海九州之崮,为天下天平,重铸九州之鼎,最为枢机之要!”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传出议论声音。 “九州鼎?!” “皇上要重铸九州鼎?” “千古年来,多少朝代都未曾寻到那传说中的九鼎,如今皇上,竟要重铸九鼎,何等魄力!” “九州鼎非寻常造物,不可重铸!重铸要乱了天罡!” 殿中哄哄然有些混乱。 “众爱卿……”皇上开口说道,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重铸九州鼎乃上乘之策,既可彰显朕济世闵怀之心,又可维系华夏正统,众爱卿,不必再有异议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再喧哗。 皇上挥了挥手,让侍官继续宣读。 “遣,神都督造厂,担九州鼎铸造之责,七日为限,需先于登基大典前呈上。” 神都督造厂…… 还好。 我叹了口气。 我这儿是洛阳督造厂,不是神都督造厂。 不过。 “神都是哪儿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脑袋里有些乱糟糟的。 忽然,身边的友人用手肘推了推我。 “在叫你呢,发什么呆!快去!”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不是神都吗?” “洛阳改称神都!你没听吗?” “娘的!”我低声骂道,双腿打颤。 “神都督造何在?”侍官已经开始催我了。 我干咽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朝着中间的甬道走去。 我快步穿过文臣们,来到殿中,向前走了几步,在正确的位置上跪下,面朝那武媚娘,低着头。 “臣,洛……神都督造,李文元。” 听到李姓,这场中有几人开始议论。 “方才谕旨,你可有异议?” 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 在七天之内重铸九鼎……不太合理,如此巨大的工量,首先需要大量的铜材,然后是一个足以融化巨量铜材的坩炉,这还不算上浇筑和筑模的时间…… “督造厂虽可铸造黄铜大鼎,但七天工期,臣,尚未准备。” 我吞了吞口水,需要先周旋几句,不可断然夸下海口。 “无妨。”皇上说道,我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传说中铸造九州鼎所用的祖鼎,已经送往督造厂了。” “祖鼎?!”我心中一惊,传说中可熔化任何金料的大鼎,竟然真的存在?要知道那可是能同时熔炼三只大鼎所需钢材的巨大铜鼎,且据传说,就算其内部满是滚烫的铜水,其外壁摸上去也是冰凉刺骨! 而且,据说从祖鼎中出来的铜器,都有十分诡怪的威力。 “若,若真为祖鼎,督造厂,自然可以重铸九州之鼎。” “你是在质疑朕吗?”她忽然厉声问道,眉头紧蹙。 “臣万万不敢!” 我惊慌地五体投地。 场中一片寂静,谁都不想做出头鸟,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督造,不会有人替我说话的。 “起身,让我看看你的脸。”皇上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注视着她。 她身体前倾,看着我,目光闪烁。 我恍惚间觉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不可能。”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没再说什么,这时候,殿外传来声音。 “冀州总军秦柝求见!” “传。”皇上轻声说道,随后坐正。 盔甲叮叮当当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我往一侧挪了挪身子,让秦柝站在我的身边。 我害怕的浑身发抖。 虽然在大殿之中,秦柝不敢害我,但我依旧十分惧怕他。 秦柝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只红木匣子。 “秦将军为我大周拱卫疆土,其心可鉴;封秦柝为柱国大将军,众爱卿可有何异议?” 无人说话,看来众臣,都十分认可秦柝。 秦柝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了侍官。 侍官登上台阶,将匣子打开,交给了皇上。 她伸手拿起其中的物件。 那竟是一只完整的虎符! “虎符完好无损,这么多年头,真是辛苦秦将军了。”她笑了笑,“传禁军总军于衡。” 随后,她看向了我。 “升秦柝将军为禁军总军、兵部尚书,登基大典之前这段时间,就由秦柝将军麾下将士代为禁军,掌管神都安全。”她继续说道,秦柝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召于衡,领三千禁军,调往神都督造厂,协助九州鼎重铸。” 这一手,实在是神机妙算。 看似是将秦柝擢升,其实是释了他的兵权,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任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113章 铸鼎 “我认为此事不妥。”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回头一看,径直走来一人,那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面相凶恶。 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身上的金银挂饰都会叮当叮当地响起来,好不浮夸。 来者正是于衡。 “哦?禁军总军对此事有何见解?” 皇上对于衡的态度十分和善,并没有在意他是否扰乱朝纲,影响了大朝? “秦柝大将军舟车劳顿,从偏远的冀州之北连夜赶往神都,必定人马疲劳,此时让秦将军的人手负责登基大典的守备工作,恐有不妥。”于衡解释的头头是道,“况且,这朝中要务繁多,短短七天,恐怕秦将军不清楚禁军要负责的事情。” 皇上和秦柝都安静地听着于衡的解释,虽然他说的不无道理。 “于衡,此时,朕意已决,命你去协助督造厂铸造九鼎。” 于衡的脸上抽动了两下,却也没再说什么。 “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 “于衡。” “臣遵旨。” 秦柝和于衡同时跪在殿中,接受了皇上的安排。 我能强烈地感受到面前两人之间浓烈的火药味儿。 “就照此办吧,李文元。” 皇上点到我,我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行了一礼。 “若在登基大典之时,顺利锻造出九尊大鼎,赏黄金万两,升你为内务总督。”皇上说道,“若不成,发配边疆。” “……是。” 终于,挨到了退朝的时候。 我出了宫,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那是我督造厂的马车,一个伙计站在马车前,他见我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李大人,车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头。 “朝廷的人今天来咱们督造厂,把咱们的牌匾摘了。”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督造厂只是改名了,告诉伙计们不要担心。” “好,好。”伙计听了我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扶我坐上了马车。 …… 终于到了督造厂。 伙计们都站在门外,他们见我来了,纷纷围上来。 “督造厂只是改名字了,不是关停。”那伙计先行一步,将其他的人赶开,然后带着我进入了督造厂。 督造厂里面的炉子虽然都熄灭了,但依旧十分闷热。 我放眼看去,看见了一尊立在尽头的巨大铜鼎,其外表的铜面已经化为了青铜。 “这就是祖鼎!”我惊呼道。 “祖鼎是什么?” “传说中大禹,就是用此鼎,铸造了九州鼎。” “真的假的?”伙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走近那祖鼎,发现那祖鼎不仅体量巨大,做工也是无比精美,鼎身端正严肃,四角方方正正,不偏不倚。 更加令我震惊的是,这尊大鼎的外表,竟然刻着许多精美的图案和花纹,但问题是,我根本猜不明白这上面的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上面的东西。”我伸手摸了摸祖鼎,冰冷刺骨,“这些东西是文字吗?” 有些图案十分规矩地排成一行,有的文字却散在各处,杂乱无章,更加诡异的是,那些文字,我从未见过,就连督造厂里面的一众伙计们,也说不出个一二。 我摇了摇头,只好暂时搁置那上面的图案。 “把厂子里的所有工作都停下,召集所有人。”我冲那伙计说道。 “好。”他点了点头,立刻离开了。 片刻之后,所有劳工和监工都来到祖鼎之下,看着我。 我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长出了一口气。 “今日上朝,皇上谕旨,先是将我们洛阳督造厂改名为神都督造厂。” 众人听到,纷纷松了口气。 “另外一件事,皇上下令,命我们在七天之内,锻造九尊大鼎。” 此话一出,场中立刻传出了议论声。 “九尊?” “还要在七天之内?” “李大人,若我们日夜不停赶工,兴许能在七天之内赶制出九尊大鼎。” 有人十分勉强地说道。 “我们要铸的并不是普通的大鼎,而是九州鼎。” “什么?!” “九州鼎?” 疑问的声音越来越多。 “李大人,九州鼎真可谓是天方夜谭了!” “九州鼎至今下落不明,就算我们有那口大鼎,又该如何制造模范?!” 诸多疑问,让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若事成, 每人领赏黄金一百两。” 此话一出,场中寂静无声,所有人心中都知道这一百两黄金对于他们来说等于什么。 仿佛达官显贵的生活正在朝着他们招手。 当然,若未在规定期限内将那九州鼎拿出来,不禁那一百两黄金将会变为梦中泡影,甚至这些人的小命都会不保。 有人犯了难。 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候,刚才接我回来了那个伙计忽然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与其在这里纠结着等死,不如立刻就干,要是我们真能铸造出那传说中的九州鼎,那一百两黄金自然就到手了,若不成,也不过身死而已。”他来到台子上,慷慨激昂地对众人讲话:“成了,那就是富贵,不成,那就是死,我们没得选。” 有人叹气,有人摇头,但都接受了如今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 “好了伙计们,把风箱拉得更响亮些,把坩炉烧得更红火些,咱们开始做工!” 伙计们一哄而散,纷纷撤掉正在运行的机械,把手头的一切东西都放下来,专心铸造大鼎。 他们首先将大鼎移动到督造厂内最大的坩炉上,高温的火舌舔舐着祖鼎,肉眼可见的热浪逐渐从祖鼎的鼎内逸散出来。 我们将督造厂里仅剩的全部铜材用器械碾成小块,倒入那巨大的祖鼎之中,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那祖鼎究竟有多么巨大,一整个督造厂储备的铜材,竟然到不了它鼎内一半高度! 我心中震烁的时候,劳工们已经将碳粉丢进鼎中,开始了第一批铜水的冶炼,虽然只是初步尝试,但也很快迈出了第一步。 只要有效率,铸造九个大鼎不再话下。 但最主要的问题,我们没有九州鼎的模样、图纸,因此也就没有办法铸造出浇铸时要用到的泥瓦模范。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伙计吆喝了一声,叫着我。 “李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我眼皮一跳,慌忙从台子上下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门外。 程岫站在门口。 我心中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 “朗山兄!”我立刻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李大人不必多礼。”他立刻托住了我的手,“可有地方说话?” “好,好。”我急忙将他领到督造厂的客厅,邀他在茶几边上坐下。 “朗山兄,我夫人,嫣儿的下落查到了吗?” 一边是妻子下落不明,一边是皇帝的谕旨不断的必催,我顿感心力交瘁,胸口沉闷不通气。 “李大人,此番我前来,其实不为您的夫人,老实说,夫人的下落,我目前还没有查到。”他叹了口气,“此次前来,是内务的派人来,叫我将手里的一份图纸交予您。”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纸放在茶几上,我拿过一张,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副九州鼎之一冀州鼎的草图,另外还有详细的文字描述。 “这是九州鼎的图纸?”我急忙问道。 “正是。”他点了点头。 “内务要我将图纸交予您,以助您重铸九州鼎。” 我点了点头,向他连声道谢。 “李大人,我另有件事,想要劝你一劝。” “请讲。” “着九州之鼎,乃非寻常之物,当初大禹游历九州,取九州之铜根,炼铸了这九尊大鼎。”他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九鼎究竟作何用处,或者最开始的九尊大鼎究竟遗失在何处,至今无人寻到。” “你的意思是?” “重铸九州大鼎之时,务必三思。” “朗山兄。”我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想三思,这任务可是皇上点名的工作,我若是在登基大典之前未能重铸着九州鼎,我一家老小可就要去边关荒野度过这一辈子了。” “诶,我能理解。”他拍了拍我的肩头,“但我也希望李大人可以三思而后行,无人知晓这九州鼎一出,天下是否会大乱。” “诸侯并起?群雄逐鹿?” “李大人,这话,你不该跟大理寺的人说。” 我挑了挑眉,倒也觉得无所谓,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的妻子宋嫣,若她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手里这九尊大鼎,即便真的铸出来了,也不那么重要了。 程岫看出了我的心事。 “李大人,夫人的事情,我一定会继续追查,必定将那贼人绳之以法。” 临走时,程岫的眼中也略带些神秘,就和我一样,遇到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显得有些迫不得已。 “保重,李大人。” “朗山兄,保重。” 我们道了别,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马车远去,便回到了督造厂。 里面的人见我无事了,也吆喝了起来。 “李大人,铜材开始熔化了!” “好,继续熔炼,铜材采购一事交给我即可!”我朗声说道,随后将图纸交给了负责筑造模范的监工。 “这是九州鼎的图纸,务必保存好。” “是,李大人。” 我站在督造厂当中,看着厂子里的众人热火朝天的忙前忙后,心中却又踏实了些。 这里面工作的伙计我再熟悉不过了,个顶个都是能工巧匠,在大唐铸造几尊大鼎,自然不再话下! 能成! 第114章 项目25 九鼎 项目编号:25 名称:九鼎 控制区域:C2 项目概览:九鼎,顾名思义,该项目由九尊大鼎组成,分别是:25-1豫鼎、25-2兖鼎、25-3青鼎、25-4徐鼎、25-5扬鼎、25-6荆鼎、25-7冀鼎、25-8梁鼎、25-9雍鼎。九尊大鼎形制各异,具体参数见项目总述。 另外,除去九鼎,还有与九鼎配套的一座巨大的岩石台座,台座分为上下两层,上下两层中间被机关连轴连接,可以顺时针转动。 岩石台座并不在基地内部,而是在其所处位置划定控制区,其控制区域位于(数据删除)。 岩石台座对应九鼎,需将豫鼎放在正中,其余八尊大鼎从十二点钟开始,分列八卦,位置依次为:荆鼎、粱鼎、雍鼎、冀鼎、兖鼎、青鼎、徐鼎、扬鼎。 当位置确定之后,可将九鼎移走,石台并不会旋转,并会一直保存此状态。 九鼎对应的石台位置不可更改!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规律更改 控制方案:规律更改项目,需受到特殊应急小组“诳”全天候概念监管;除“诳”小组成员外,九鼎及岩石台座禁止任何人接触。 应急方案: 项目25出现危害事件的方式仅有一种,那就是当九鼎被打乱顺序放置在岩石台座之中,并顺时针旋转360之后。 要注意(!):项目25并不会仅在当前时间出现危害事件,从其诞生之时(目前考证为大禹时期)至今的任何时间点,都有可能发生大规模危害事件。 因此,其危害情况也仅有唯一的控制方案:基地将全权交予特殊应急小组“诳”进行控制。 “诳”小组成员需进入受到概念感染的特定时间点,并做到: 1.修正因概念感染而作出错误历史举动、决策,必要时可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进行删改。 2.寻找释放概念感染的危害源头,并尝试控制(仅尝试,若涉及更多平行时间线,将终止行动)。 3.若有三个以上时间线在修正过程中被破坏,“诳”需要跳出修正时间线,寻找概念感染发生的时间点进行修正。 4.保证任何时间线上的项目25的石台位置正确。 5.当完成修正之后,清理所有的非自然概念和逆概念。 ------------------------------------- 项目总述: 25-1豫鼎:总重1015公斤,高140厘米,鼎口长110厘米,宽79厘米,足高5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四方大鼎,鼎身周正而纹饰美观。 25-2兖鼎:总重812公斤,高113厘米,鼎口直径96厘米,足高4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三足圆鼎,鼎身圆滑,纹饰不多但雕刻精美麒麟纹。 25-3青鼎:总重811公斤,高110厘米,鼎口长100厘米,宽68厘米,足高41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大方鼎,鼎身周正,正面无雕饰,雕刻精美凤纹。 25-4冀鼎:总重810公斤,高112厘米,鼎口长100厘米,宽68厘米,足高43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大方鼎,鼎身周正,两侧雕刻有精美玄武纹。 25-5扬鼎:总重800公斤,高110厘米,鼎口直径100厘米,足高40厘米。鼎身两环,三足圆鼎,鼎身圆润有光泽,通体无锈迹,纹饰精美,雕刻有大量蝙蝠纹。 25-6荆鼎:总重808公斤,高112厘米,鼎口长98厘米,宽70厘米,足高45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大方鼎,鼎身周正,鼎内壁雕刻有金书铭文,其意不详。雕刻有瑞兽纹。 25-7冀鼎:总重806公斤,高120厘米,鼎口周长100厘米,足高48厘米。鼎身两环,四足大方鼎其中一耳丢失,断裂而不知所踪。鼎身外表雕刻漫漶不清,难以辨认,并存在大量刀剑痕迹。 25-8徐鼎:总重810公斤,高110厘米,鼎口直径96厘米,足高5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三足圆鼎,圆润,其上雕刻着三列回形纹。 25-9扬鼎:总重812公斤,高113厘米,鼎口直径96厘米,足高4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三足圆鼎,圆润,其上锈迹较重。 九鼎初次发现于殷墟遗址以南7公里的一处巨大榕树根系内部,在地面之下200米的位置发掘出土,不知是什么原因,九尊大鼎出土时的成色各不相同,大多数带有青色或者淡紫色的铜锈,成为青铜,但也有少数大鼎鼎身锈迹稀少,能看见金黄的铜色。 至于为什么基地派遣的研究人员能够在巨大榕树根部发现九鼎的位置,据当事人称,考古发觉前一天夜里,考古现场出现了异常现象,似乎有个人影从一团闪烁的蓝色的光团中出现,那人身着黑色航天服,经过查证,与项目276的外部特征相吻合。该可疑人员将九鼎的具体位置告知了基地人员,并同时警告基地人员,不可将九鼎放置于在(数据删除)中发掘出的岩石台座上。 此事件过后,特殊应急小组“诳”到达现场,并增加了数条必须事项。 包括:1.九鼎需互相接近,不可分散放置。 2.在众多时间线里,九鼎仅存一套,不会有更多的九鼎出现。 3.九鼎有更多的用途,但建议基地不要继续开发。 -------------------------------------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 1990.4.6 实验员:王拓 今日,我将对项目25进行额外的特性测试。 第一台: 我使用通用地质锤敲击25-1吗,鼎身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与此同时,方圆几公里的鸟兽同时朝着殷墟的方向奔涌而来。 包括但不限于:数以万计的老鼠、上百只乌鸦,远处村子里面农家的鸡鸭猪狗等牲畜。 25-1似乎有更加古怪的特性,但因为对周围环境的破坏,我无法继续进行实验。 第二台: 针对附近树林中抓住的野猪,我们再次进行了敲击实验。 我使用通用地质锤分别敲击了25-2至25-8,野猪表现出惊恐,并试图逃走躲避。 第三台: 同时敲击9个项目。 我安排8位同事,同时敲击项目25,敲击之后不足3秒,当地某区域发生烈度为3.2级的地震,好在地震造成的破坏力不强。 我们此后没有再进行实验。 ②危害记录 2010.7.29 来源:“诳” 危害事件将发生在2012年7月至8月。 危害来源尚不明确,我们已做好充足准备。 第115章 团扇,玉簪 我亲眼看着那烧红的铜水流入泥瓦模范之中。 通红的液体在巨大的土方中凝固定型。 但督造厂里面储备的全部铜材全部熔化之后的铜水,也仅能铸造出一尊大鼎,九州鼎每一尊都有几千斤重,而我们铸造的这第一尊大鼎,豫鼎,更是重达两千斤! “李大人,厂内的铜材已经耗尽了。”伙计高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 “我会联络其他督造运送铜材,你们先将剩余那八个模范筑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些响动,督造厂的大门被人粗暴的撞开,看守上前去拦,可见到来者之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定睛一看,来者是上午刚被调遣来协助督造厂重铸九鼎的禁军总军,于衡。 我咽了咽口水,走上前去。 “于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诶。”于衡微微一笑,用剑柄挡开了我准备作揖的手,说道:“我哪里是什么于大人啊,我不过是一个协助大人你铸造九鼎的小卒子罢了。” 阴阳怪气。 我脸皮一抽。 “看守一事,在下一窍不通,还请于大人上心了。” 我躬身一拜,只听到于衡那不屑的轻哼,声音中还有一丝不服气。 “若是有别的差事,也大可托付于我。” 我眼珠一转,说道:“正好。” “哦?” “我们神都督造厂正巧钢材稀缺,东边外郭的库房中应该有2000斤铜材,我们正愁人手不够,无法将那些铜材运送回来。” 于衡眼皮一跳。 “你的意思是,让我的手下做苦力活咯?” “万万不敢!”我急忙装作一副十分卑微的样子,“于大人肯分心保护督造厂周全,我们感恩戴德。”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重铸九鼎之事,乃万岁皇上谕旨,若是因缺少铜材延误了工期……登基大典,小的不好交代啊。” 我微微抬眼打量着于衡。 这人父亲是两广总督,家业雄厚,当初给了那武媚娘不少扶持,这于衡的官爵自然是用钱财买来的。 但想不到于衡入了宫之后,却凭借着一副油嘴滑舌,得了那武媚娘的宠爱,白白捡了一个禁军总军的官位。 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人待见他,也没有一个人敢不待见他。 那于衡自然听得懂我这句话的意思。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沉默了一阵,然后挥了挥手,把他的手下叫了出去。 我站在场中,看着于衡越走越远,松了口气。 “李大人。”一位伙计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刚才那是?” “禁军总军于衡。”我说道,“被皇上调来帮助铸造九州鼎。” 伙计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吐沫,没说什么话,摇了摇头回去了。 登基大典在即,我把伙计们分成两班,连夜赶工,于衡那边也终于把铜材在日出前运了回来,我们粗略清点了一下,也就只够两尊大鼎的用量,更多的铜材,只能从其他地方的督造厂运过来。 今日就如此吧,我回到家,给最近的督造厂写了封快函,连夜寄了出去。 …… 我一夜没有睡好。 感觉自己被剖成了两半,一边被皇上的谕旨压着,另一边则是时时刻刻担忧着我的妻子。 我从床上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衣冠不整地走出了房门。 院中的桃树一夜之间秃了头,白色的花瓣落满一地,可树下再也没有那清扫落花的倩影。 我叹了口气。 丫鬟端来了一碗温热的药汤,为我服下。 “李大人,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向来不敢多说两句话的下人们,这时候也出现,嘘寒问暖。 我抬眼看了看他们,一个个都是靠我吃饭的穷苦人家。 九鼎要是铸不成,这些人就都没了去处。 我叹了口气,穿戴整齐,前往督造厂。 夜班的伙计们累倒了一片,我看着很是心疼。 “诸位回去吧,辛苦了。”我急忙让他们回去休息。 其中一个伙计见我来了,却是兴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急忙冲到一个一个土台子上,那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土方。 “李,李大人。” 那伙计神情激动,话都说不明白了。 “大鼎,大鼎。”他指着那个土方,随后从地上拉起了两个脸色还算可以的伙计。 “来,把模范打开。” 三人合力,用撬棍把巨大的土方打开。 一尊大鼎出现在我的眼前。 专属于黄铜的那种沉重的金黄色暴露在刚刚升起的阳光之下,泛起了十分闪烁的色泽。 大鼎方方正正,浑然一体,即便那大鼎尚未经过打磨雕刻,依旧能感受到那雍容华贵,转眼肃穆的气质。 我一时间忘记了呼吸,沉浸在眼前这令人震撼的景象。 这时候,于衡也从身后出现,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尊暴露在阳光下的金色大鼎。 “真是精美绝伦,若是这大鼎上再刻上华丽的纹饰,绝对是传国之宝。”于衡朗声说道,一番话夸得周围的伙计很是开心。 我心中窃喜,仅仅一天时间,就将最沉重的豫鼎造了出来,那剩下的那八尊大鼎,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大人,青州鼎和冀州鼎也浇铸完毕了,今日午时差不多可以开模。” 伙计指了指一旁放在不见阳光的阴影中的两个巨大的土方。 我心中更是一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一来,九尊大鼎并非难事。”于衡忽然说道,“于衡这里贺喜李大人了。” “不敢不敢。”我急忙摆了摆手。 于衡只是暂时调来协助铸造事宜,等登基大典之后,想必还要官复原职,我还是要好生招待一番,免得他以后在皇上身边吹枕边风。 粱洲的铜材今晚送到,今日无事可做,只能先让伙计们休息去了。 我松了口气,于是乘着马车上街坊里面逛了逛。 神都洛阳。 一派繁盛之气,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贩在街头叫卖,我坐在马车里面,耳边热闹的声音却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车夫,停车。” 我在车厢中高声喊道。 车夫停了马车,我从车厢中走出来,让车夫拉着马车回去,自己在街上走走。 “大人,来看看,刚出锅的包子!” 我低头一看,哎呀,官服忘记换了。 我这从六品的官,在神都之中,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这些黎民百姓跟我聊起天来倒也和和气气,没有隔阂。 不一会儿,就有好多小贩向我推荐他们的货物。 奇货颇多,但我的心思却全在我的妻子身上。 她平日里很喜欢上街买些不太昂贵的首饰。 我往前走了片刻,来到了一个铺着红布的车摊前,一方红布上摆着金银细软、珠玉锦绣,引人眼球。 车摊的后面坐着一位娇滴滴的姑娘,看上去刚过及笄之年,脸蛋儿尚且年幼,令人心生怜爱。 “老爷,来看看首饰吧。”她冲我眨了眨眼,眼神楚楚动人,一看就是有心事。 “这么多首饰?都是哪里来的?” “是我家小姐要我拿出来卖的。”姑娘说道,“我家小姐本是青楼女子,看上了扬州的公子哥,要变卖些嫁妆,给自己赎身,顺便充当些路费。” “从神都行往扬州,的确路途遥远。”我叹了口气,拿起一柄小团扇端详了一番。 那扇子做工精美,扇框和扇柄用银丝缠绕。 那扇面上画着一副天女散花图,白青色的扇面更是薄如蝉翼,轻巧而精致。 我轻轻挥了挥团扇,扇子扑出一阵微风,还带着些花香,很是令我惊异。 “这柄扇子,要多少文?” 那姑娘脸色羞红,片刻才开了口。 “两贯……” 听到姑娘的报价,周边的几个公子和姑娘纷纷开口质问道:“什么扇子要两贯?” “在添点儿铜钱就一两银子了!” “谁买谁就是冤大头。” 姑娘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老爷,这是我家小姐此前最喜欢的扇子,她不舍得卖出去,只是奈何没有办法。” 我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红布上。 “老爷,您这是……” “可否再送我一枚簪子?” 我从桌上拿起了一枚很细的玉簪,那玉簪用料稍劣了些,看上去并不值钱。 “当然,老爷,谢谢老爷。”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吧。”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老爷,我把那扇子和簪子给你装好。” 姑娘眉开眼笑,接过那两样东西,放在一只灰色的布口袋里面递给了我。 我笑着接过,那姑娘也连声道谢,周边的一众青年也不再议论,哪怕他们身家富贵,神都之中任何一个小官,也都是他们碰不得的。 我本意并不是为了促成那对苦情人,我只是想给宋嫣买些礼物。 我又去金铺一并买了两只玉镯子。 那玉镯子倒是价格不菲,希望宋嫣会喜欢吧。 我心中乱糟糟的,找了个戏台听了会儿曲儿,也觉得心烦意乱,甚是无聊,于是溜达着回到了府上了。 “大人,您回来了。” 下人做好了午饭等着我。 我点了点头,命他把饭放在正房里。 我从怀中掏出那几个首饰,想找个地方暂时放一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盒子。 第116章 黑衣人 仍旧是第二天夜里。 我从督造厂赶往府邸时已经很晚了,宵禁已过,街上无人,只有巡逻的卫兵。 我似乎看见了跟在秦柝身边的那些黑衣人。 两三个黑衣人从街头穿进小巷子中,他们形色匆匆,似乎在应召前往某处。 我看见那些人,心中一顿。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这些天,无论是大理寺还是秦柝,都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宋嫣是否安好…… 我拿定主意。 “车夫!” 我叫住了车夫。 “李大人,有何吩咐?” “随我去那边看看。”我指向那几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 车夫眉头一挑,看向了那黑黢黢的小巷子,顿时神情一紧。 “李大人,夜黑风高,还是尽快回府吧。” 我环顾四周,问道:“这里是哪里?” “东市交叉口。”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只好摇了摇头,万一有什么不测,可就全完了。 就在我们愣神之际,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两个士兵骑着高头大马,拎着油灯缓缓走来。 “官爷!”那车夫十分利索地从马上下来,来到地上跪了下去。 “小的送李大人回府,路上稍有耽搁,请官爷海涵!” 其中一人下马,走上前来,提着油灯照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 “是神都督造李文元大人吗?” “是,是。”我连声答道。 “我们是于衡大人的手下。” “于衡?”+ “是,李大人可有什么急事?我兄弟二人见马车在半途停下,心中疑虑,故上前来看看。” 我眼珠一转,立刻说道:“正是,刚才我似是看到一伙贼人从那边过去了。” 我伸手指了指刚才那几个黑衣人消失的巷口,故作神秘地说道。 车夫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嘴。 “贼人?” 那士兵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握住了剑柄。另一人背对着身后,观察情况,明显训练有素。 “是那边吗?”士兵提着灯指着那个巷子。 我点了点头。 “李大人请回吧,这里交给我们。” 士兵说道,随即叫上了另外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那巷口跑去了。 我看了看,只能作罢。 “车夫,走吧。”我吆喝了一声,车夫回到马背上,甩了甩皮鞭,马车动起来,继续朝着府邸赶去。 我往那队士兵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些黑衣人,是秦柝的手下,就算是那些士兵抓到了他们,也无法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这么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跑过来很多人,他们神色紧张,急匆匆地往后面跑了过去。 “走水!走水!” “走水?”我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的火势竟然照亮了半边天。 前去扑火的人太多,车夫只好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 车夫眼疾手快,拉住了一个正朝着后面跑去的人,没成想那竟然是督造厂的伙计,看来是官府要他们去诏狱救火。 车夫问道:“哪里失火了?” “诏狱,诏狱那边失火了!” 说罢,车夫便让那伙计离开。 “李大人,我先送您回府。”车夫沉声说道。 可就在我们愣神的时候,方才那伙计向后跑出去几步又折返了回来,神色惊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快跑!” 他一边向后跑去,一边喊道,很快,更多的人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四散奔逃了出去。 身后传来巨响,我探出头去向后一看,只见层层房屋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朝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车夫见状,立刻快马加鞭,催动马车向前奔去 “那是什么!” “李大人别看了!坐稳!” 只见那房屋之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其中攒动,那似乎是一头巨大的野兽,他忽然高举双臂,用力地砸在地上! 大地忽然变成一汪被石块激起的死水谭,从那怪物的位置向四周扩散涟漪,远处的房屋被掀飞,空中瞬间充斥着木板、石块还有人们的哀嚎。 地震传到这边。 “嘶——” 马匹脚下不稳,连带着车厢向一侧摔去。 我重重摔在车厢里面,顿时眼冒金星。 半晌之后,车夫把破碎的车厢门丢开,将我拉了出来。 我从车厢中钻出来,外面一片狼藉。 这可是神都洛阳! 我心中大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西市附近的房屋几乎全部未能幸免,到处都是散落的碎片,到处都是哀嚎声。 火焰冲天而起,我看到浓浓烟雾之中,那头巨大的怪兽仍在行动,他将自己路上所有障碍悉数清扫干净,随后缓缓朝着我这边移动。 “那是什么东西!” 我从未见过那么巨大的野兽,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引起一波地震。 幸存的人们根本站不稳脚尖,只好坐在地上,抱住一些结实的东西。 那怪物越走越近,已经来到了近前不足几百丈的地方,有些人刚从废墟中离开,却正好出现在那怪物的必经之路上。 我连忙朝着那些人挥手。 “喂!快离开那里!快走!”我大声喊道,那怪物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令我疑惑的是,那些人虽然看见了我,却并没有想要的意思,他们抬头四周看了看,竟然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朝着我这边走来。 而那怪物的一只巨大的脚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顶。 我这才注意到,那怪物似乎仅有一个虚影,半透明的身体在烟雾之中轮廓明显。 我闭上了眼睛。 “咚——” 怪兽一脚落下,将那一家老小踩成了肉泥…… “快走!”我干咽了一下,挥手朝着其他人喊道。 那些人似乎注意不到怪兽的存在,只是看见那几个人凭空变成一滩血水之后,才惊慌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跑来。 “他们看不见那怪物吗?” 正当我疑惑之时,怪兽又是一脚踩下,再次夺去了几人性命。 尖叫声传来,人们看见身边的人无缘无故变成肉酱,终于开始惊慌。 我吞了吞口水,慌忙躲开那怪物的脚步。 那怪物缓缓朝着身后的方向前进,我回头望去,那怪物前进的方向竟然是…… “督造厂!”我惊呼道。 “什么督造厂?李大人,赶快回府吧!”车夫拉住我的胳膊,以为我精神失常了。 “怪物,那怪物往督造厂方向去了!” “怪物?!”车夫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并未注意到他头顶上那巨大的虚影。 我才看清那怪物的模样,它四脚踏地,一对前腿要比后退长出不少,所以那东西像是个猿人,主要依靠强大有力的前足支撑身体向前移动。 不过,怪物的身上又不像有毛发的样子,更像是鳞片,它的脑袋太高,我根本看不见它的全貌。 “这该如何是好啊!”我急得跳脚。 为何凭空出现这样一个朝着督造厂冲过去的怪物,而且除了我,似乎没人看得见! 那怪物就这样一路碾过去,就算动用神都全城的兵力,估计也很难拦住这个家伙。 就在我一筹莫展,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先前那些黑衣人突然从身后钻了出来。 只见几道黑影冲破浓雾,朝着怪物的方向飞奔过去。 “白鹤!” 其中一人喊道,闻声,另一人停下,举起手中的一把弩枪,瞄准那怪物的后腿。 砰! 火光一闪,弩箭冲天而出,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射了出去。 铁链在怪物腿上捆了两圈,竟然将那怪物硬生生放倒了! 我吃了一惊。 “铜牛!” 白鹤喊道,随后另一人上前来,双手拉住了铁链。 那人身形并不高大,也不壮硕,他扎稳马步,将铁链缠在手上。 那怪物尝试用前腿撑着自己那笨重的身躯往前移动。 那铜牛一动不动,真如同镇河铜牛一般,将铁链牢牢抓在手里。 怪物拼命挣扎,终于,铜牛的力气也有些不支,身体向后躺倒,双脚已经将地上的石板踏了个粉碎。 铜牛发出沉重的鼻息,与那怪物角力。 铜牛双臂肌肉暴起,手臂上的衣服被撑得很大,他并未单纯地与那怪物僵持,他甚至在尝试着将那怪物向后拖动。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怪物发出阵阵吼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向后拖去,它只好高举双臂,准备再一次通过地震,将控制着他的人们驱赶走。 我不敢去看,要是让那巨兽再一次引发地震,估计整个神都都会毁于一旦。 那铜牛嘴中终于蹦出几个字儿。 “我快撑不住了!” “督造厂那边还没好吗?” 白鹤大声问道。 最开始的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回应。 巨兽的双手缓缓落下,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任凭他砸下去,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在顷刻间化为肉泥的! 伴随着怪物的吼声,双臂飞速落下。 “完了!”我心中一凉,抬起双手挡在眼前,闭上了眼睛。 不过,怪物的双臂并没有碰到地面,它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铜牛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那兄弟累瘫了,将锁链甩开之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下次我可不当铜牛了,爱谁当谁当吧。” 他在说什么? 我心中疑惑。 总之,虽然我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怪兽凭空消失了,危机解除。 白鹤走了过来。 我通过他脸上的面具认出了他,他就是那天在路上劫持我的人。 他朝我走过来,我眼皮一跳,向后退去。 “你别过来啊!”我厉声喝道,捡起脚边的一块木板,拿在手里。 这并没有什么用。 木板打在他手臂上就断了。 “李文元,我们不会伤害你,但请你跟我们去一趟督造厂。” “干什么?” “别废话了。”躺在地上的铜牛说道。 “走吧。”白鹤点了点头,让开一条路,伸手,示意我往前走。 铜牛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人站在两侧,看着我。 我能怎么办…… …… 在三个黑衣人的带领下回到了督造厂。 一众伙计们都没有干活,他们在厂子里面,看着尽头的大鼎。 大鼎那里跪着一个男人,面容狰狞,神经错乱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大鼎。 “舵主。” 一旁闪出来一个黑衣人,与刚才的人打了声招呼。 “千钧一发啊,灵官。” “舵主,你也知道,这些人身上,多少都有些逆概念在……” “成功了就好。” 灵官点了点头,退至身后。 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将大鼎之下那个疯癫的男人拖走,然后用手抚摸着大鼎的正面。 “李文元,来看。” 舵主招呼我,我走上前去,忽然发现鼎上竟然多出了几个十分怪异的雕刻。 “这是……凶兽纹,梼杌?” 常年督造的经验,让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纹路,这种凶兽纹一般难登大堂之雅,不会有人轻易在大鼎上纹这些晦气的东西。 我心中一惊,立刻用手摸了摸大鼎。 “还好,刻的并不深,打磨之后就没有了。” 另外,我还注意到在那纹路的上面,似乎还有一个看不太清的汉字字样,我用手摸了摸,只摸出来一个“王”字,并不全。 “不错。”舵主点了点头,“方才你看到的那怪物,就是梼杌。” “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寻找神都之中怨气最重的地方,就可以召唤梼杌。” “怨气?” 我眯起眼睛细细思索,怪不得当时那些人,要去诏狱救火,原来那梼杌竟然是在诏狱之中出现的! “可,为何有人似乎看不到梼杌?” “只有接触过九州鼎的人,才能看见梼杌。” 我回想起来当时车夫拦住的那个人,他是督造厂的伙计,应该接触过九州鼎,所以能看见怪物。 我看向那大鼎上面的纹路。 “这纹路……” “没错,那人在大鼎上刻下纹路,召唤出梼杌。” “还有这等怪事?!”我心中一惊,为何在鼎上刻下纹路,就能真的召唤出怪兽。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说两句话,李大人。” 我心中一顿,带着他们来到偏房。 “何事。” “你夫人,宋嫣,尚且在我们手里。” 听见妻子的名字,我瞬间怒火攻心。 “你们要做甚!” “别紧张,李夫人这些天在秦将军府上过得很好,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肯配合我们,我们绝不让夫人受委屈。” 我干咽了一下。 “说吧。” “不要让任何人迁走九鼎,在登基大典之前,一定要让九鼎聚在一起。” “这……” “即便是武则天也不行。” 第117章 首饰盒 “这是为何?”我连忙问道。 “你已经看到了。”黑衣人解释道,“如果九鼎落入那些人手里,会有更多怪事出现。” “梼杌……”我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不想让神都彻底毁灭的话,就好好保管九鼎。”黑衣人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些企图九鼎的人我们会对付,你只需要小心于衡和武则天。” “于衡和武则天?” 黑衣人径直绕过我,拖着那个精神错乱的男子,离开了督造厂。 我站在大鼎面前,一头雾水。 我伸手抚摸着大鼎粗糙的铜面,鼎身冰凉刺骨,反射着工厂里面通红的火光。 “来人。”我朗声道,两个伙计迅速走上前来,躬身站在我的身后。 “何事?李大人。” “现在铸出了几口鼎?” “伙计们按着图纸,现在造出了豫州鼎、青州鼎和冀州鼎。” “不错,你俩叫几个伙计,偷偷把这三口鼎用泥巴糊上,拖到库房后面;另找九堆大小、重量差不多的废料,也用泥巴糊成土方。” “水路?” “等土方没了再走水路。” 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另叫了几个伙计,开始干活。 我看着那几人用车子将大鼎运往库房,总算是放下心来。 夜已深了,我离开了督造厂,远处浓烟滚滚,大量的官兵在受损的区域忙碌着。 我摇了摇头,朝着府邸的方向走去,没成想在半路遇到了秦柝。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秦柝走去。 “秦大人。” 秦柝注意到我,转过身来看着我,他表情有些难看,似乎是这突发的乱子让这位新上任的禁军总军一时间无从下手。 “啊……是李大人啊。” “不敢不敢。”我立刻躬身一拜。 “九鼎铸造的如何了?” “已造出三口。” “好……好啊。”秦柝表现反常,似乎有些慌乱? 我咽了咽,开口问道:“嫣儿……” “夫人被照顾的很好,李大人尽管放心,七天之后,若事成,我定差人将夫人送回府上。” “多……多谢秦大人。” “请回吧,外面危险。” 我叹了口气,大片的城市毁于一旦,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们,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就因为这只梼杌而灰飞烟灭了。 街上还有不少与亲人失散的孩童,他们的哭喊声,实在是让我心神紊乱。 我不敢耽搁,匆匆往家里赶去。 ------------------------------------- “诏狱失火,你几人该当何罪!” 第二天早朝,皇上大发雷霆,质问那跪在阶下的两个可怜的诏狱吏。 那两个狱卒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就快要咽了气。 “拖出去。” 皇上一手扶额,挥了挥手。 在殿中待命的禁军立刻上前,将那两个浑身松软的狱卒拖了起来。 这时候,侍官立刻开口阻拦道:“天后,登基大典在即,此时问斩,恐伤了国气!”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又摆了摆手拦住了那两人。 “秋后问斩吧。” “是。” 那两人依旧被拖出了大殿。 “秦柝何在?”武则天朗声问道。 “臣在。” 秦柝从殿外进来,来到阶下。 “禁军当护卫神都,如今神都遭受损毁,你应当承受责罚。” 秦柝吞了吞口水,跪在殿中,双手抱拳,等候继续发落。 “但念在是天灾,朕也不为难你了,更何况你手下的将士救灾有力,功过相抵,此番便不责罚你。” “谢皇上开恩。” 武则天点了点头。 “今日就如此吧,退朝。” 呼——我能听见不少大臣都松了口气。 我刚要转身离开大殿只是,侍官却忽然叫住了我。 “李文元大人。” “何事?” 我转过身,两人相对作揖。 “天后传您留步。” 咕嘟……大事不妙。 我战战兢兢地随着侍官到了紫霄殿中,这里是皇帝面见大臣的地方,多半是要议论一些无法在大朝上说的事情。 我这一介小官哪里去过这种地方! 我只感觉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脑袋发昏。 “嗯,知晓了。”武则天在屏风之后与一人议论事情,我躬身站在门内,大气不敢出一声。 “陛下,李文元已至。” “传。” 侍官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脸上很使劲地朝我挥了挥手。 我快步上前,来到了屏风后面,两边各站着一人,左边是狄怀英,右边则是来俊臣。 我咽了咽口水,十分惊恐地行了礼,然后后退一步,站在阶下。 “文元,九鼎重铸一事,进来如何?” 这我自然是不敢有半点隐瞒,立刻说道:“回陛下,九鼎之豫州鼎、青州鼎和冀州鼎已成坯,只待精工打磨。” “不错,进展很快。”武则天点了点头。 “昨晚你在何处?” “回陛下,昨晚地震之前,我正好从督造厂赶往住处。” “可有受伤?” “承蒙陛下恩泽,臣无大碍。” 武则天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便看向了一旁的狄仁杰。 “李文元,我问你,昨夜你地震之后,为何又返回了督造厂?” “这……臣,担心督造厂因地震受损,故而返回查看了一番。” “督造厂现在如何了?” “一切正常。” “于衡将军的手下称,当时有三两黑衣人随你进入督造厂,他们是什么人?” “……”我身后汗毛倒竖,立刻慌张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狄仁杰捋着自己的胡须,眯起眼睛看着我,目光闪烁,似乎要透视我的灵魂,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说也没关系。”狄仁杰挥了挥手,身边一人立刻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红木匣子。 那是秦柝给我的匣子,里面装着虎符! 我顿时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 “这是何物?”狄仁杰一再逼问。 我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是前日,给我夫人买的首饰。” “首饰?” 狄仁杰翻转匣子,那底部的铭文是官服的标志。 完了,全完了! 那为何这匣子会有官服的印记? “这,首饰是我从一位出宫的宫女那里淘到的……” “无妨,若是李文元此话千真万确,将此匣开启便知。”来俊臣也附和道,两人同时看着我,令我的心情冷到了极点。 匣子开启,虎符现,我府上所有人,都会遭殃,甚至要诛我九族,我那在秦柝手中的妻子,也会因为销毁证据而惨死。 狄仁杰拇指一掰,将那栓锁打开,双手捏住盒子,缓缓将它打开。 他转过身去,将那盒子展示给武则天看。 盒子缓缓打开,那里面……真的是首饰。 “哦?”武则天脸上有了些喜色,“看来文元第一次来紫霄殿,确实有些紧张,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来俊臣脸色虽有些差,但也勉强附和着笑了笑。 我一惊,抬头看向那盒子,里面放着两个玉镯子,还有前日从街上买的小团扇和玉簪子。 “拿来我看看。”武则天招了招手,狄仁杰便把那盒子递给了她。 “这两枚玉镯子,可价值不菲。”她掂量起那两枚镯子,端详了一番,又放了回去。 “这团扇倒是有趣,天女散花。”她竟然微笑着,用那团扇扇了扇风。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狄仁杰立刻吟道,我眼皮一跳,以为狄仁杰应该是个风骨刚正的大臣,想不到在这宫中,竟然也为了皇帝的欢心而吟上了诗。 “呵呵,怀英,你仍在讽刺朕啊。” 我心中一沉,这两句诗,是班婕妤借赵飞燕姐妹伤怀所作,这狄仁杰,还真是大胆! “臣万万不敢,只是有感而发。”狄仁杰连忙解释道。 “好了,你们二人下去吧,既然李文元并未私藏官府之物,那也就不必追究了。” 狄仁杰与来俊臣相视了一眼,并未说话,径直离开了内殿。 “文元,上前来。” 她看着手里的团扇,轻轻一笑道:“这团扇与这玉簪,是民间俗物吧。” 我大惊,十分丝滑地跪在了地上。 “此物确是我在集市上淘得。”我伸出手,“臣罪该万死,污了陛下玉手,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平身,我并未责罚你。” 她借着说道:“说来好笑,偌大个宫殿之中,竟无一柄团扇供朕使用。” 听到这里,侍官也滑了过来,跪在我身边。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臣这就差人用江淮蚕丝为陛下织造最好的团扇……” 武则天挥了挥手,让侍官离开了。 那家伙灰溜溜地溜出去了。 “文元,这团扇背后可有故事?” “回陛下,这两物确是世俗之物。” “是风尘女子吧。”武则天将团扇举在鼻尖之下,轻轻嗅闻,“这胭脂味道,是西市的化尘舫的。” 她眼神复杂,看着这两个东西,久久无法释怀。 “在坐上这王位之前,朕也险些失足与那红尘市井之中,若非朕二度入这深宫,唉……” “罢了罢了,与我谈谈这团扇的故事吧。” 第118章 密道 “前日臣遇见一及笄少女当街叫卖些贵重首饰,臣心念家中夫人生活拮据,便想着淘些首饰赠与夫人。” “你二人生活倒还和乐。” 我竟然意外地被赐了座,坐在阶下与皇上对谈,尽管我的背后已经潮湿一片…… “啊,吃穿用度算不上奢华,倒也安康幸福。” “如此甚好。” “这两物要了臣一两银子,臣思索有些昂贵,于是便问那少女……” “一两银子?”武则天打断了我,“很贵么?” 我一时语塞。 武则天没有为难我,叫了一个丫鬟,问道:“一两银子的首饰,很昂贵么?” “回陛下,这两物要一两银子属实昂贵了些。” 听罢,武则天叹了口气。 “也罢,朕远离尘世也有十几年,这凡夫俗子的市井闲谈,想必要比今日批改的那些奏折要有趣些。” “陛下日理万机,岂是我们这些俗人能相提并论的。”我急忙说道。 “继续吧。” 我点了点头。 “我问那少女,为何这首饰卖的那样贵?” “她怎么说?” “那两物乃是她家小姐心上人所赠,因而不舍。” “不舍?为何又要贩卖?” “那青楼女子的心上人允了她,要回扬州与她成亲,她只好卖些首饰赎身,顺道积攒些去往扬州的路费。” 武则天叹了口气。 “成人之美,文元,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如此重情义之人。” “臣只是心生恻隐,这世间大多青楼女子多是迫不得已。” 她点了点头,拿起团扇与玉簪把玩了起来。 忽然,她将头上的金簪摘下,将那玉簪插在自己的发中。 “陛下!”丫鬟尖叫起来,走过来要摘下那枚玉簪。 武则天挥了挥手,让那丫鬟不必惊慌。 “这玉簪,让朕回想起在入宫前的时候,聊充警醒吧。” 武则天将金簪子放回了红木匣子中,递给了我。 “文元,朕以一枚金簪子,换你一枚玉簪子与一枚团扇,可否?” “臣受宠若惊,陛下。” “不知李夫人是否喜爱这珠光宝气之物……”武则天自言自语道,“夫人近日如何?” 我吞了吞口水,说道:“登基大典在即,我便让她回娘家住上几日。”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没让我离开,也没有继续问我,只是拿着手里的团扇把玩了良久。 她将团扇放在怀中,终于说道:“文元,九州鼎督造事务艰巨,神都之中恐有贼人觊觎,于衡将军忠心耿耿,昭然若揭,你大可相信他。我将秦柝擢升禁军,也是为你打开通路。”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宋嫣被挟持的事情! 我又是一喜,心想,若是有了皇上的重视,嫣儿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身边了! “多谢皇上珍重。” “若九鼎存放于督造厂中仍觉不妥,可放于国库之中,由我代为保管,可保万无一失。” 听这话,武则天是要把九鼎运走,可昨日,秦柝却叮嘱我,一定要让九鼎待在督造厂中,即便是武则天来要,也不能给。 我一时间犯了难。 “铸造九鼎一事,除于衡将军和厂中伙计,无人知晓,存放在督造厂之中也便于后续雕刻纹饰,免得误了工期。”我搪塞道。 “也好,待九鼎铸出,即可运来。” 我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便拿着那红木匣子离开了内殿。 出来时,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双手握住那匣子,不停地颤抖。 我低着头往大殿外面走,不成想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于衡将军,我没有看路,一不小心和他撞了个满怀。 “李大人,小心走。”他轻声说道,头也不回地朝着内殿走去了。 ------------------------------------- 我回到家中,坐在茶几边上,丫鬟端着一壶茶进了屋。 喝了两口茶下肚,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老爷,今早您去上朝,一伙官兵便上门来抄家。”丫鬟提起上午的事情,脸色发青。 “家中可有人受伤?” 丫鬟摇了摇头。 “没人受伤,只是有些贵重被官兵碰了。” “无妨,无妨。” 丫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物件,放在了桌上。 我定睛一看,正好是那虎符。 “这是……”我立刻将虎符收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前些天老爷给宋姐姐买了些首饰,我见那些首饰仍放在茶几上,今早便想找个地方把首饰收好。”丫鬟眨了眨眼,脸色有些惊慌,“刚找到一只合适的小匣子,官兵就上了门,我慌乱中只能匆忙自己收了此物。” “老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动老爷的东西了!” 丫鬟忽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 我心中却是一轻。 “不,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呀!”我连忙将那姑娘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我跑去屋内取了几锭黄金出来,放在丫鬟的手里。 “老爷你这是?”丫鬟脸色忽然变得惊恐,看了看手里金子,又看了看我。 “你拿着这些钱财,离开神都,回老家去吧。” “不,老爷,你怎么责罚我都行,我不想离开这里!”丫鬟又哭了起来,将金锭放回桌上。 我叹了口气,说道:“过些日子,神都注定会不太平,家中那些伙计,我也会一个个送出神都,放心,我绝不亏待你们。” “老爷待我不薄,我不能忘恩负义,离开老爷。” 丫鬟与我争执不下,最终哭着跑出了房门。 我看着桌上的金锭,犯了难。 “为何,为何这等差事会落在我身上!”我心中愤愤不平,正当我纠结之时,总算是听到些好消息。 一个伙计从督造厂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李大人!李大人!” 那人在门外呼喊着。 我立刻起身,来到门前。 他见我出来,立刻拉着我往马车上走。 “李大人,三口,又造出了三口大鼎!” …… “快,人呢?!” 我几乎是冲进了督造厂,里面的伙计正在忙活着,见我来了,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纷纷来到了正中央的台子前。 台子上放着三口大鼎,上面用粗麻布盖着。 “掀开看看。” 我挥了挥手,麻布应声掉落。 只见三口金黄色的大鼎出现,那沉稳而厚重的气势,一时间令我说不出话。 站在这些大鼎的面前,我仿佛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气”从那鼎中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精妙绝伦。”我连连赞叹。 不过,我心中却又一丝疑虑。 “这九州鼎,当真是夏禹那时候铸造出来的吗?如今盛唐,也需要大量人工财物才赶制出这些大鼎。蛮荒如夏朝,怎可能具有如此雄伟的生产力?!” 我挥了挥手,叫伙计们把麻布重新披挂好。 “九州鼎仅剩下最后三口,诸位趁热打铁,定能在大典之前,铸出那九州鼎!” “好!” “大伙加把劲呀!” 督造厂中一呼百应,有了这六口大鼎,伙计们干活的劲头也足了,似乎这并不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挥了挥手,叫来了之前那几个伙计。 “和上次一样,用泥巴糊成土方,拖到库房后面去。” “是,李大人。” 伙计们开始行动,用车拉着大鼎,进入库房里面忙活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大门那边出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理寺的程岫。 “朗山兄,好久不见。” “李大人。” 我俩互相拱手作揖。 “朗山兄今日登门,可有何事?” “我先去了大人府上,没找见大人,所以前来督造厂寻你,大人果然再次,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哈哈,朗山兄过奖了。” 程岫忽然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我追查夫人下落,发现夫人确实是在秦柝府上。” “我夫人她现在如何了?” “夫人一切安好,要不了多久,刑部就会派人去捉拿秦柝。” 我松了口气,看样子,嫣儿终于能回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李大人随我前去大理寺,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 马车摇摇晃晃地载着我和程岫往大理寺的方向驶去。 “李大人可知晓这九州鼎之玄妙?” “略知一二。”我点了点头,“这九州鼎乃是夏朝大禹主持所铸,据传当时天下分为九州,大禹取九州之铜材,铸造九鼎,自此,海内九州安定祥和。” “那你可知这九州之鼎,除此之外,还有更加诡异的作用吗?” “这……我不清楚。” “从李大人着手铸造九州鼎之时,神都之中,每日都有怪事。” “何等怪事?” “李大人稍后便知。” 马车晃晃悠悠停下了。 下了车,面前正好是大理寺。 “李大人,你接下来要看到的事情,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 我干咽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程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只好点了点头。 程岫带着我进入大理寺,从一侧绕到了后院,进入了最后面的一间暗室,这里似乎是那天我被程岫救下醒来的那个房间。 “大人小心。” 他轻声说道,随后弯腰掀起了地上的一块暗板,一个宽敞幽深的地下通道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黑暗的深处传来了诡异的嚎叫,令人心神发颤。 我定了定神,程岫已然提着油灯下去了。 第119章 监守自盗 这地下通道幽暗而深邃,天花板往下渗着水,空气潮湿无比。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我举起手,用袖子挡住口鼻,才好受了些。 “朗山兄,这是何处?”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我皱起眉头,十分不解,为何程岫要带我来到这个地方。 再往下走,路面变得平坦,两侧出现了数个牢房。 程岫忽然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这是第一天出现的东西。” 程岫举起油灯,在那牢房前面晃了晃。 吼—— 一声低沉的吼声从牢房深处传来。 那里面绝对不是人! 我下意识向后一退,紧接着,一头庞然大物就从深处冲了出来,那东西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撕咬着坚硬的牢门。 “这!这是!” 我吓得瘫倒在地上。 程岫另一手拿着一柄粗长的火石棍,往那栏杆猛地一敲,瞬间爆出了巨响和刺眼的火光。 那怪物吃了一惊,立刻缩起身子退回了牢房深处。 那东西有人的身子和豺狼的脑袋,体型巨大,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花板,相貌可怖,甚是骇人! 程岫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惊魂未定地倚靠着他。 另一侧的牢房也冲出来一只诡异的怪兽,那东西活像一头鳄鱼,却只有一对粗壮的前肢而没有后腿。 我差点吓晕过去。 “这大理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我顿感头昏脑涨,站立不稳,我这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鬼怪! 程岫一手扶着我,一手用油灯将墙壁上的火道点亮。 呼—— 地牢终于亮了起来,那些牢房里面关押的怪物们也受到了光芒的刺激而变得亢奋,一时间各种诡异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地牢。 “你为何要带我看这些?” “从李大人负责铸造九鼎开始时,到今天,一共出现了这六个怪物。” 程岫忽然来到方才那狗头人的牢房前,用棒子敲了敲牢房,那怪物竟然十分顺从地四肢伏地,走了过来。 它的尾巴耷拉在两股之间,瑟瑟发抖。 “豫州邺城有一千年石台,其上有九孔,中心一大孔,外侧八方各有八个小孔。”程岫说道,“这九个孔,正巧对应那九州鼎。” “这又有什么关系?” “李大人有所不知,这地牢之中出现的六个怪物,就是从那石台上出现的。” 他忽然拉着我,来到那个狗头人面前。 “你看,狗头人身,声音似孩童啼哭,这是大戎国国人。” “大戎国?”我疑惑地问道。 “是古籍里面记载的,被灭绝的种族。” “那六个怪物,难道……” “对,或许都是古籍之中的怪物。” “难道九州鼎将它们封印了?”我心中一惊,“该不会等到九鼎重铸的那天,这些鬼怪就要现世吧!” “传说九州鼎在战国时期遗失了,但从那时到现在,并没有记载过任何怪物出现。” “该不会是我重铸九鼎,引得那些怪物现身了吧!”我心中一惊,“若将此事告知皇上,她一定会下令终止铸造九鼎的。” “铸造九鼎不仅不能停止,还要继续,直到九尊大鼎全数铸出,才可太平。”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一个人高马大、身穿铠甲的男人站在身后,来者正是秦柝! “秦……秦大人。”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程岫竟然和秦柝是一伙的,坏了,那这些天我与程岫的密谋,岂不是全被秦柝知晓了? 秦柝缓缓走来,站在我面前,说道:“九鼎必须要造出来,也只能由你造出来,” “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命中注定,李……文元。”秦柝脸色复杂的看着我,“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将九鼎造出来,不然大唐、后世,乃至更加遥远的未来,都会不复存在。” 我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必须相信我。”秦柝忽然靠近,十分诚恳地说道。 “我忠心于大唐,并非秦大人。”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直视着秦柝的双眼,说了些义不容辞的话。 秦柝叹了口气,说道:“明天,就是剩下三口大鼎造出的时间,到时候,你会明白一切。” 秦柝与程岫将我送出了大理寺。 我朝着外面走,能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秦大人,我们当真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李文元吗?” “只能如此,这是我们的命数。” “秦大人,我向来是不相信鬼神一类的东西,但自从我遇到你之后,身边发生的怪事一个接着一个。” “老程……不,程岫。” “大人您说。” “我觉得你可以找机会向皇上奏上一折。” “为何?” “这种鬼怪事情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光凭一个大理寺可应付不来。” “……” 后面的对话,我就听不见了。 今夜是最后三口大鼎浇铸之时,我需要在督造厂里面守着。 …… “铜水沸腾!” “起鼎!” “加火!” 督造厂中,伙计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热浪在祖鼎上蒸腾,通红的铜水不时沸腾溅起,那几个伙计站在祖鼎外缘搭出来的平台上,穿着十分厚重的皮甲,控制着危险的铜水。 “起鼎!” 有人一声令下,两条拴着祖鼎双耳的铁链便缓缓移动,借助滑轮,将祖鼎平稳地吊了起来。 祖鼎缓缓倾斜,滚烫的铜水顺着漏斗,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土方之中。 呲—— 铜水与土方中的潮气接触,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沸腾的铜水在土方之中闹腾了半天才消停下来。 紧接着,伙计们又再一次浇铸了另外两个土方。 自此,九州鼎全部浇筑完成。 今天是预定工期的第五天,明日一早,大鼎冷却,只要九鼎雕刻完毕,就可运往宫中,等待登基大典时启用。 伙房将饭食送了过来,伙计们吃了饭,又累倒了一片。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于是叫那些伙计离开之后,留在了督造厂守夜。 督造厂中仅有一些看守、几个帮工的伙计和于衡的亲兵。 我坐在藤椅上,借着灯光看了会儿闲书,等待夜晚过去。 不知不觉之中,我睡着了。 我似乎梦见宋嫣推开门,悄悄进来,娇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扑进我怀中,与我缠绵。 “嫣儿……马上,马上我们就能团聚了……” 我咂了咂嘴,终于从美梦中醒来。 我抚着胸口,顿时感觉一阵心慌,于是提了油灯,踏出房门,打算到各处查看一番。 前院和连廊中没什么异常,我也遇见了于衡的亲兵打着灯,在连廊里面巡视。 “李大人。” “李大人。” 于衡的手下见了我,也很恭敬。 “李大人大晚上在督造厂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有点心慌,在院子里随便走走。”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随即离开了。 我顺着连廊往工厂里面走去,工厂已经停工,新出炉的三个土方放在库房自然风凉,只需要一个晚上,九鼎就会全部现世。 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叹了口气,推开工厂的后门,朝着库房走去。 越走越不对劲,工厂里面传来了不小的响动,我警觉起来,放缓步子,朝着里面走去。 忽然间,地面变得有些粘稠,似乎有一滩水渍留在地上。 我眉头一皱,打着油灯往地上一照。 那不是水,是血! 我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竟看见那两个留下帮工的伙计倒在地上。 我立刻丢掉油灯,快步上前。 “喂!”我抱起一人,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尖下。 没气了。 “混账!”我只好将他放下。 库房里面传来了人声,还有金属叮叮当当的声音。 “何人在此!”我脑子一热,上前猛地撞开库房大门,正巧看见一群身披铠甲的官兵正在将那九个土方往马车上装去! “大胆!”我历喝一声,刚要叫人来,却发现那些人竟然是于衡的手下! 我心中一惊,立刻向后退去,不料后脑勺被重重地来了一下。 我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期间,我间断地苏醒了几次。 第一次,我知道自己被绑了起来,装进马车车厢中,不知道要被于衡的手下带去哪里。 第二次,我被人从马车上抬到担架上,迷迷糊糊之中,我睁开了眼睛,进入了一个房子里,那房子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刻沙漏,两个漏斗形状的木碗漏着银白色的沙子,我仅仅记住了这个物件,然后又昏了过去。 第三次,我是被一盆冰冷的河水泼醒的。 于衡出现在我眼前。 “李大人,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棋差一着。”他伸手抓起我的头发,我不得不睁开眼看着他。 “咳……”我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那里放着九个被打开的土方,土方里面的金属废料散落了一地。 “呵呵。”我挑衅般地笑了起来。 于衡脸色发青,用力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向前一甩。 咚! 我的鼻梁骨撞在地板上,我再次昏了过去。 第四次苏醒,则是被程岫和秦柝叫醒的。 “李为知!李为知!”秦柝如此唤我,“妈的,鼻梁骨又断了。” 他是在叫我吗? 我疑惑地看向他,眼前出现了无数个程岫与秦柝,俩人的虚影在我眼前来回晃动,令我眼冒金星。 “还活着。”程岫掐住了我的人中,刺痛感袭来,但我的精神缓和了不少。 “太好了,李为知,李为知!诶,不是!你别睡啊!” 第120章 时间锚点 “喂,醒醒啦,夫君。” 嫣儿轻柔的呼唤从耳边传来。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宋嫣。 “嫣儿。”我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妻子的脸颊。 不料宋嫣却忽然伸手抓住了我,手劲极大,掐的我生疼。 “李大人。” 程岫沉稳的声音传来。 我眨了眨眼睛,面前的男人是程岫,他那粗犷而毫不和善的面容,让我很难忘却。 “哇!” 我叫了一声,立刻甩开了手。 “李大人做梦都在想着妻子呢。”秦柝站在门口看着我和程岫,他双手抱怀放在胸前,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俩。 “让秦大人见笑了。” 我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朝着秦柝行了一礼,我手向前一举,顿时感觉鼻尖酸痛不已,不得已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可好,我只感觉自己的鼻梁骨似乎彻底断掉了。 “啧啧。” 秦柝看着我摇了摇头,随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夫君,我夫君醒了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声音娇嗔又十分急切。 脚步声逐渐变得响亮。 宋嫣,是嫣儿的声音。 终于,她出现在门边上,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肩上披着一块汗巾,脸色焦急。 “夫君!” 她叫了一声,先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然后将手里的水盆径直放在地上,扯下汗巾随手一扔。 她扑了过来,与我相拥在一起。 她哭得很厉害,在我怀中颤抖着。 “夫君……妾身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嫣儿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轻抚着她的腰背,她的哭声终于减弱了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程岫和秦柝。 秦柝刚把那条汗巾从脑袋上摘下来,一脸苦笑看着我俩。 我释然地一笑,能与妻子相聚,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也不再令我心悸了。 “嫣儿,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 宋嫣从我身上爬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眼泪,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天呐,那真令我心碎。 “夫君,其实这些天,秦大人待我不薄。”嫣儿起身,羞红着脸将秦柝手中的汗巾拿过,为我擦掉鼻尖的血迹。 “秦大人甚至叫了三个丫鬟日夜服侍我……我在家里都没有这等待遇呢!” 嫣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收了汗巾,跪在床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也跪在秦柝面前。 “秦将军大人大量,言而有信,李某心悦诚服!” “快起来吧,实在是不用跪。”秦柝连忙走上前来,双手将我搀扶了起来。 他脸上挂着一种十分厌恶的表情。 我心中一惊,难道是我的什么举动,让秦柝嫌弃了? “看着你跪在我面前,心里总是怪怪的。” 程岫、我还有宋嫣,均是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总之,大家平安就好。”秦柝轻咳了两声,来到近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愧是李大人啊!竟然能想到偷天换日这一招。” “那于衡将土方打开,看见里面的废料,估计脸都绿了。”程岫也笑着说道。 我只好附和着咧着嘴笑了笑。 “李大人,真正的九鼎,究竟在何处?” 秦柝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逼问九鼎的下落。 我心中一顿,眨了眨眼。 犹豫之时,心中的考量被一旁的程岫看出来了。 “李大人不必急着回答,这里有一封书信,相信李大人看完之后,会有所定夺。” 程岫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交给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封檄文,以及半块虎符。 那是左半边虎符,之前秦柝被夺去兵权之后,伏虎便由于衡拿在手里。 我仔细看了看那封檄文。 “将,于衡,请以虎符为信,领兵卒五百,前去冀州总军府捉拿贼人秦柝。逼问九州之鼎下落,定按时将九州之鼎交予万岁。” 檄文很短,但是信息很足。 可以看出,昨晚于衡的监守自盗,是与武则天串通起来的。 “皇上已然算到,大理寺与秦将军,将介入此事,又因登基在即,不愿大动兵戈,所以安插于衡在你左右,寻找机会将九鼎偷出。” “到时候,你无论如何都会死,我们是在救你的性命。” “这……”我拿着檄文,一时间犯了难。 我抬起头打量了那秦柝一番,果然发现他身上有些打斗的痕迹,左腿甚至挂了彩。 想必这封檄文是今早拦截下来的。 为了不引起于衡的疑惑,必须尽快作出回应了。 我从怀中掏出自从上次被抄家之后,一直随身携带的右半边虎符,拿在手中。 我一手拿着一半虎符,缓缓将两枚虎符合拢。 虎符上面的银色纹饰逐渐合在一起。 我眨了眨眼,认真端详了一番。 两枚虎符上面的纹路,竟然呈现出一个“诳”字样。 “这是……” 我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向后栽了过去。 ------------------------------------- “来得真快……”王涣清转过身念念有词道,“看来这不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为知,这是我们第二次,初次见面。”她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即便是有了他们的帮助,又能如何,你注定要在今天终结这个世界。” “呵……”我喘息着,身体趴在面前的台子上,黑白色的世界,正在向我侵袭而来。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见监狱墙壁上面的大字: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为了纪念我们的初次见面,我决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她说道,站在台子上,从玻璃板那边翻了过来。 她坐在我的身边,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这个时候,你应该问:‘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为了不扫了我的兴,这句话,我替你说。” “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王涣清从台子上跳下,我恢复了些,跪倒在她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欢迎来到万岁通天,李文元。” “等等……”我说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涣清眉头一皱,也就是在这时,她的动作也停止了,她失去了颜色,如同周围的世界一样。 我回到座位上,喘着粗气。 我看见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裂缝。 裂缝边缘的空间扭曲着,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第二条时间线也损坏了。” “快一点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裂缝之中传来了人类的声音。 然后一只黑色的手臂从裂缝中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条腿,那个人逐渐从裂缝中艰难地钻了出来。 来者戴着一张古怪的面具,身上披着铠甲一样的装甲,头顶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格外神秘。 裂缝之中又钻出了四个人,他们脸上的面具形态各异,但肩甲上无一例外地用白色喷漆绘制着“诳”的字样。 “预备专员李为知。”为首的男人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朦胧,仿佛来自天外。 “嗯……是我。” 头痛减轻了不少,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几人。 他们的身体似乎在剧烈震动? 似乎是这片空间正在排斥着他们的到来,他们的身影边缘出现了丁达尔效应,白色的泛光从身后的裂缝中射出,将他们身体的轮廓勾勒的很明显。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我似乎穿越到唐朝了?”我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后面定在原地的王涣清,一时间摸不清头脑,“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过去的,直到现在,我似乎才想起来。” 那人点了点头。 “不错,你在唐朝担任的角色是神都督造,李文元。” 这名字我倒是有些印象了。 “对,我记得,武则天要我重铸九鼎,不过,我记得九鼎被贼人偷走,我也被杀了头。” “这是今天被破坏的第二条时间线。”那人对身边的黑衣人说道,“白鹤,记下来,这次行动终止之后,要进行清除。” “是。”白鹤点了点头。 “什么时间线?你们在说什么?” 那男人看我一脸懵逼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们是隶属于西山基地的特殊应急小组,诳,负责处理概念、空想以及悖论事件。” 我眨了眨眼,很希望他继续解释一下。 “王涣清利用概念感染和空想感染,让你穿越回到武则天时期,并铸造出悖论项目25九鼎。”男人继续说道,“在这条时间线中,你完全被武则天牵着鼻子走,可以说,是你亲手毁掉了未来。” “什么意思?” “武则天极大可能是王涣清的穿越身份。”男人说道,“通过重铸九鼎,她可以随意更改时间线,最终引发悖论。” “所以……我现在是在哪儿?” 男人忽然让开一步。 “看见我们身后的字了吗?” 我点了点头。 监狱的后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诳”字。 “这里是时间锚点。”他说道,“无论多少条时间线,你今天从基地下班,来到监狱的过程是不变的,那么,从变化中寻找不变,这便是一个时间锚点。” “类似于存档吗?” 他耸了耸肩,身边的两人也笑了笑。 “差不多。”他笑着说,“只要存档还在,我们就有机会重来,只不过,小心不要死档喔。” “好吧。”我苦笑道,信息量太大了,我接不接受也无所谓,既然他们是基地的人,那我听他们安排就好了。 第121章 二次穿越 “准备一下。”男人吩咐道。 身后的白鹤立刻拿出了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柄银色宝剑。 “这是我们从河南博物馆借出来的东西,还得还回去呢。” “这是什么?” “武则天时期冀州总军秦柝用过的宝剑。” “这是异常项目吗?为什么放在博物馆里面?”我疑惑地问道,“不应该交给基地保管吗?” “不不,这把宝剑本身并不是项目,但我们将概念赋予这柄宝剑,他就有特性了。” 我仍旧一头雾水。 “拿好。”白鹤忽然将宝剑递了过来。 那宝剑银光锃亮,寒气凛凛,令我大为震惊。 我拿着宝剑,又看了看王涣清,一个不太光彩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既然她现在动不了,我们杀了她,这件事儿是不是就结束了。” 男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虽然脸上的表情被面具挡了个严严实实,但我还是能猜出他那一脸的无奈。 “呃……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不,其实你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解决问题需要从源头下手。”他说道,“但这些事情的源头,可能并不是这个时间线中的王涣清,而且,为了保证时间锚点的稳定,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出现的任何人,都不能发生改变。” 听罢,我转过身去,看见了面目狰狞的贺启明和其他几个男人,他们的动作无一例外地定在了原地。 这些人也是时间锚点的一部分,当然也不能更改。 “都准备好了吗?” 男人问道。 他身后的成员纷纷点头,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一管蓝色啫喱物质,我从未见过那东西。 “那我们准备出发吧。” 我看了看手里的宝剑,仍旧不大清楚。 男人看出了我脸上的狐疑,解释道:“放心吧,这次我们跟着你穿越。” “上一次我是李文元?那这一次呢?” “你不妨猜猜看?” 我拿着宝剑,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我是秦柝?” ------------------------------------- 我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从北边的大漠回到这生机盎然的中原地带,我竟有些不适应…… 不对,我是李为知,是穿越过来的, “太入戏了也不好。”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马车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 “报,秦将军,向前四十里就是洛阳城了。” 这时候,我身边的诳忽然掀开帘子,对外面那马背上的士兵说道:“向前二十里有一处城郭,让亲军在那里扎营休息,择日入城。” 那士兵脸色有些古怪,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我。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几位是我的门客,按他们说的做吧。” “是,将军!” 士兵扯了扯缰绳,跑到队首去了。 安静下来之后,我左边的白鹤看了看手表。 “手表?” 我惊讶地问道。 “害,又不是不能带,别让这个时代的人看到就行了呗。” 他看了看表,说道:“你知道上一个时间线里的李文元,此时在做什么吗?” “现在应该还没有起床,过一会儿,他会在家中吃早饭,因为今日不上早朝,所以,直接去督造厂监工去。” “好,那我们就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 “设伏?设伏做什么?”我问道。 “把这东西给他。”那个看上去是队长的男人拿出了一只红木匣子。 “这里面是什么?” “一对施加了‘诳’的虎符。” “有什么作用?” 男人故作神秘地说道:“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让李文元看到这‘诳’,他的意识便可以变成你的意识。” “变成我的意识?” “对,到了那个时候,这条时间线上就会存在两个你,一个是李文元,一个是秦柝。” 我皱起了眉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不对吧。” “怎么?” “王涣清没理由大费周章叫我也穿越过去呀?”我说道,“你想呀,李文元不是督造吗?那武则天说什么,他肯定就会做什么,王涣清穿越成武则天之后,要是想重铸九鼎,那还不是挥挥手就能搞定的事儿?” “因为悖论。”男人立刻答道。 “悖论?” “王涣清一个人穿越,她的选择会产生无数条不同的时间线。”男人解释起来,“但你要知道,两点确定一条直线,你和王涣清就是那两点,你们两人的选择,会共同使这万岁通天的时间线保持在同一条上,因此就不会产生悖论了。” “也就是说,过去是什么,未来就是什么了。” “对,九鼎重铸,未来毁灭,仅有着一条而已。” “那现在我们过来……”我追问道。 “不,准确来说,只有你,因为我们‘诳’是隔离于时间线之外的。”舵主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这个。”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脸上的傩戏面具,“这是一种概念隔离装置。” “这玩意儿好啊,给我整一个。” “想得到挺美。”白鹤插嘴道。 车厢里的人笑了笑。 “现在在这条时间线上多了一个你,于是就产生了分支。”男人说道。 我点了点头,管我听没听懂,照着他们的吩咐做就行了。 沉默良久。 男人还是又说了一句。 “至于为什么王涣清要挑选你作为另一点,我们也不太明白。” “呃……可能是私人恩怨吧。” 我耸了耸肩。 “没那么简单的。” 我环视四周,看了看这些诳的应急成员。 “我以前从未在基地中看见你们呢。” “哈,那是因为我们并不是你们时间线上存在的人呀。”白鹤笑了笑,声音十分爽朗。 “那是……” “介绍一下吧。”队长说道,“我叫舵主,是民国时期的面具。” “我叫白鹤,是南宋的。” “我叫铜牛,是清末的面具。” “我叫灵官,也是清末的面具。” “还有一个螣蛇,在外面接应,没跟着过来。” 四人说罢,我倒是更加疑惑了。 “你们说,你们是面具?” “对,我们是‘傩’的面具,我们会在每一条受损的时间线中寻找合适的佩戴者。”舵主点了点头。 我打了个冷战,问道:“所以说,你们现在是控制着人类的身体?就像寻找宿主一样!?” “不,当我们戴上面具时,就接受了成为‘诳’的使命,放心吧,我们还是人类。” 我眨了眨眼。 “不说了,咱们到地方了。” 军队停在一个小城中,我跟着诳,朝着城外的一个破旧客栈走去。 我们再一次核对了一遍计划。 “白鹤,你去劫道,我们留在这里。等李文元到了,我们将虎符给他就好。”舵主说道,“这间客栈十分破旧了,我们随后一把火烧了这里,伪造成贼人半路打劫杀人灭口。” “铜牛,你去把李夫人带过来。” 我眉头一挑,因为上一个时间线中,我知道李文元两口子可是十分恩爱的,此举虽然有些狠毒,但肯定有效。 拿住了李文元的把柄,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在客栈中等了一会儿,终于,楼下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舵主,李夫人带回来了。” 铜牛扛着一个粉色的身影走上了楼,那女人被五花大绑,蒙住了眼睛,塞住了嘴巴。 “铜牛!”舵主忽然大声喝道,“我让你把人带过来,不是绑回来!” “哎呀哎呀,差不多嘛。”铜牛笑了笑,随后将肩上的宋嫣放在了一堆干草上。 “呜呜!”宋嫣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 “赶紧给她松绑。” 铜牛叹了口气,将宋嫣嘴里的布团拿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 宋嫣立刻大喊了起来,声音刺耳,甚至将窗外的鸟儿都惊走了。 “李夫人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舵主走上前去,将宋嫣眼前的布条摘下。 “哇!妖怪啊!” 结果宋嫣看见舵主脸上的面具,更加惊慌了! 铜牛在另一边把绳子解开,宋嫣立刻向后挪动着身子,来到了墙根边上。 “宋以沐?” 我心中一惊,之前作为李文元的时候,并未意识到宋嫣的长相和宋以沐竟然是那么相像! “该不会是师姐的转世吧。” 宋嫣惊恐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李夫人你别怕。” 铜牛左摇右晃地走了上去。 我要是宋嫣,看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壮汉朝自己走来,我都害怕。 “别过来!”宋嫣惊慌地喊叫起来。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木板,并未指向铜牛,而是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舵主和铜牛均是吓了一跳。上一次的记忆中,宋嫣性格不这么刚烈呀? “难道真是师姐的转世吗?”我咽了咽口水,“这性格倒是有点像。” “李夫人,你别激动,我们并非贼人,不会伤你。”我开口说道。 “你们是谁?” 舵主看了看我,说道:“我们是冀州总军,秦柝的手下,这位便是秦将军了。” “冀州……什么?我不知道!” 铜牛动了动。 “你别过来!” 宋嫣叫道,木板已然抵出了血。 “别激动,宋……嫣,别激动。” “你,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第122章 解释不清了 听见我叫她的名字,宋嫣竟然有些愣神。 趁着她放松的空档,灵官忽然出现在宋嫣身后,一记手刀就把她放倒了。 “早就跟你说了,打晕带回来最省事儿,你就是不听。”灵官用绳子再一次把宋嫣的双手捆在一起,将她丢在另一个房间里面。 “平常不是你跟我说要多动脑子嘛?!”铜牛拍了拍身上的灰,忿忿地说道。 “你确实该多动脑子。” 恰好这时,楼下再次传来动静,听声音是白鹤。 舵主招呼我过去站好。 于是我摆了一个自以为十分英武豪迈的姿势站在房间当中,一手扶着剑柄,另一手叉着腰。 这时候,外面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白鹤在后面押着李文元走了进来。 细看之下,我才发现这李文元确实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我是冀州总军秦柝。” 李文元脸色一变,当即跪在我的面前,低声下气地说道:“秦大人!在下李文元,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督造,不知缘何冒犯了将军大人,请秦大人恕罪!” 我看了看舵主,继续说道:“这次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何,何事?” “七天之后是登基大典,有件东西希望你能替我保管到那个时候。” “是,什么东西?” “给他吧。”我装作命令般的口吻对舵主说道。 他从怀中拿出那只红木匣子,交给了李文元。 李文元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匣子。 “这里面是什么?” “等你离开之后,可以打开看。”我说道。 见李文元脸色仍有些难看,我只好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会心生顾忌,为了让你放下疑虑,我们不得不做些无耻的勾当。希望你遵守约定,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 “带上来。”舵主挥了挥手,灵官便把宋嫣从另外的房间带了过来。 灵官下手不重,宋嫣已经苏醒了许久,她一见到李文元,便立刻激动了起来。 “夫君,夫君!” 宋嫣撕心裂肺地叫着李文元。 我看着宋嫣,就像看着宋以沐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样忧心忡忡地为别人担心,我心里十分不好受。 我看向李文元。 至少那人是我。 “这算什么!”我心中疑惑起来,“我把我自己的老婆给抢了?!” 我挠了挠头,看着那对夫妻,摇了摇头。 按计划,白鹤再次上前,将两人分开,然后将李文元击晕。 “不!你们要做什么!”宋嫣再次哭喊起来,脸上使劲,竟想要咬舌自尽! “快拦住她!”白鹤眼疾手快,将一团破布塞到宋嫣嘴里,她只能呜呜地叫着,无法寻死了。 这时候,身后的灵官走上前来说道:“舵主,大理寺的人差不多到了。” “好,把李文元丢到院子外面,然后把这里烧掉。” 舵主点了点头,一行人准备妥当之后,就原路离开了。 …… 一对人马从北边接近,他们明显注意到了这山谷之中飘出的浓浓黑烟,加快了速度。 “寺丞,前面着火了!” 一位兵卒高声唤道。 “小声点,免得打草惊蛇。” 又是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队中走出来。 上一世我并未见到此人,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我却觉得那人的气场与程广有几分相像。 “寺丞,这似乎是李大人!” 两个兵卒从院中抬出来一个人,我们躲在山头上,远远看着大理寺的人将李文元救出,才返回。 “我们先入城吧。”舵主沉声道,“对了,让宋嫣跟你坐一辆马车。” 白鹤将宋嫣抱过来,放在我的车厢之中。 宋嫣再一次晕了过去。 白鹤三两下就把她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要怎么做?” “到了城门口,就说宋嫣是你的家眷。”白鹤说道,“我已经下了迷药,她现在睡得很香。” “要是那些官兵不信怎么办?” “你腰上有令牌,你可是冀州总军,那些小人物见了你都要跪着走的,放心吧。” 白鹤将宋嫣扶起,靠在我身上。 “你用手揽着她,表现得风流一点。”白鹤抓住我的手,绕过宋嫣的香肩,搂住了她,“那些小兵见了这景象,不会再过问的。” 说罢,他便撂下帘子离开了。 马车缓缓移动。 我看着怀中的宋嫣,实在是有一种看着宋以沐的错觉。 “啧啧。”我叹了口气,“吾竟有枭雄之姿……” (我在想什么) “按理说,宋嫣是李文元的妻子,可秦柝也是我,那岂不是我自己夺了自己的妻子,这算什么?这算不上什么……” 我点了点头。 对,还是迫不得已。 马车向北行进了几里地之后就停下了,外面逐渐传来热闹的声音,我知道这是到了城门口附近。 “站住,城门盘查!得罪了。”外面传来兵卒的吆喝声,前面的马车一辆一辆被盘查过来。 “为何有兵器!” “这是冀州总军秦柝大人的车队,皇上登基大典在即,应谕旨前来庆贺。” “秦将军在何处?” “在这辆车中。” “秦将军,得罪了!” 听闻,我立刻将宋嫣搂在怀中,让她的半边身子侧身趴在我的胸前。 一个小兵拉开了车帘,与我对视,我作出了一个极其轻蔑的眼神。 他见了车里的景象,立刻撂下帘子,颤抖着说道:“果真是秦将军,小的得罪了,请大人恕罪!” “夫人在睡觉。” “是,是。”那兵卒压低声音,放行了。 “呜……夫君~” 怀中的宋嫣忽然喃喃起来,声音娇柔,令人心痒。 “靠!”我在心里骂道,就好像师姐躺在我身上叫着我一样。 女人的香气飘在鼻尖,勾人心魄,我不得已挺了挺身子。 压住了。 我们进入洛阳城,在秦柝的府邸之中安顿下来。 偌大个府邸,光是丫鬟仆人就有百人之多,秦柝前去冀州把守边关的时候,这些人就留在洛阳替他照看家眷与府邸。 “恭迎秦将军。” 一进门,面前就站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丫鬟,躬身行礼。 那两个丫鬟十分熟练地脱下我身上的铠甲,拿来一套长袍替我更衣。 铜牛抱着宋嫣进了府中,府内的几人见了这阵仗顿时手足无措了。 “这是宋夫人,照顾好她。”我冷静地说道,“不要过问,不要声张。” “是。”丫鬟点了点头,两个人接过铜牛手里的宋嫣,将她送进了侧房之中。 “好在你那几房小妾还没回来,不然……呵呵,有你好受的。”白鹤凑过来,悄声说道。 我眼前一亮! “我还有小妾?!” “嘶——”白鹤咬牙切齿,“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喂,先安顿下来,筹备任务。”舵主走过来,怼了怼白鹤。 “好,好。”白鹤摊了摊手,无奈地离开了。 …… 这日稍晚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府上。 “秦将军,有人找。”下人进入正堂通告了一声。 我看向身边的诳,他们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 “我们先回避,你随机应变。”舵主说了一声,便带着兄弟们离开了正堂。 “叫他进来吧。”我对那下人说道。 片刻之后,下人带上来一个人。 我定睛一看,那人是刚才在山林中看见的大理寺寺丞! 那人神似程广,不过面容并不十分相像。 “秦将军。”那人彬彬有礼,来到正堂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快请起。”我匆忙说道,我感觉就像我师父在跪我一样,浑身不自在。 那人坐在我左侧,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这是大理寺的御赐令牌,秦将军,今日城中发生了些怪事,我不得不前来询问你一番。” 我点了点头。 这人给我的气场,与程广差不多,我算是知道,与老程作对时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了。 “今日辰时,你们在何处?” “洛阳东边八十里地左右。” 他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用炭笔快速地记着。 “你可见过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的贼人?” 这应该是指“诳”吧。 我眼睛一眨,摇了摇头。 “为何这样问?” “这伙贼人今日劫走了洛阳城内的一位督造,似乎是谋财害命,最后并未得逞,想要杀人灭口。” “哦?此事竟与我有关?” “秦将军,你入关的时间和那伙贼人出现的时间,恰好吻合。” “那又如何?” 那人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脊背一冷。 “秦将军,你应该清楚,军队车马和民间车马所用车轮是不同的吧。” 我眉头一皱,这玩意儿我上哪儿知道去!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快巳时的时候,我接到报官,一路追查到南边山林之中,并在一座大火烧毁的客栈中救下了那洛阳督造。” 我额头开始出汗,却又要忍住不去擦。 “而在那客栈边上,我发现了比较有趣的东西——几对冀州总军车马所留下的车辙。” “为何如此笃定那就是我的车马?”我强装镇定,与他周旋道。 “冀州遥远,各地总军早已回朝庆贺登基大典,而前些日子又连下了几场雨,野外的车辙十不存一。”他眼中闪烁,目光炯炯,“秦将军,这些天回朝的军队,恐怕只有你的。” “是又如何?我秦某人问心无愧!”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后院中响起了十分响亮的叫喊声! “别过来!再过来我死给你们看!” 男人下意识地摸住了自己的佩剑,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秦将军,你解释解释吧。” 第123章 不讲武德 后院传出宋嫣的叫喊。 我脸都绿了。 程岫笑了笑,迅速起身,一手扶着佩剑,大步流星地朝着后院走去。 “秦大人,你作何解释啊?” 我自知理亏,也只好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那人步伐坚定,铿锵有力,越是往前走,我心中越是慌张。 叫喊声越来越大,男人站在叫喊声传出的门前,站定,用余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力推开了房门。 砰! 房门被推开了。 只见宋嫣赤脚站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锋利的银针,指着自己的脖子。 她的叫喊声终于停止了,可看了我一眼,又开始威胁道:“你别过来,我管你是什么总军!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两位丫鬟一脸黑线,宋嫣从床上这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丫鬟们也得走来走去,生怕宋嫣从床上跌下去,磕了碰了。 “你俩先出去吧。” 我沉声说道。 两个丫鬟终于松了口气,从我身边快速离开了。 “李夫人?”男人一脚迈过门槛。 “你别过来啊。”宋嫣颤抖着说道。 男人立刻摊开双手,朝着宋嫣缓缓移动。 宋嫣的眼神十分警惕而决绝,她的目光不断地在我和男人两方来回移动。 “李夫人,你看好,我是大理寺的。”男人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上面绣着一个“理”字。 宋嫣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她咽了咽口水,终于开始喘粗气。 “大理寺?” “对,我是来救夫人的。”他声音柔和,面容忽然变得和蔼起来。 “不信!”宋嫣眉头紧皱,“你与那贼人多半是一伙的!不然,你为何要与他站在一起!” 她机警地质问道。 “李夫人曾是洛阳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见,不仅性格刚柔并济,心思却更加缜密,程某佩服。” “程某?”我听见了男人的自称,“不会吧……” 我摇了摇头。 “少来这一套,除非你先绑了他再说!”宋嫣用手里的银针指着我。 男人也看了我一眼,仅是一瞬间,他眼中便闪出浓烈的杀意! “秦将军,我试你一试。”他沉声道,随即一手拔出佩剑,朝我刺了过来。 我未曾料到他会如此果断地对我出手,换作平常,我肯定双腿发软,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让他一剑刺在我身上。 但现在,我身体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 那剑锋激射而来,我面门一紧,立刻甩头,躲过了攻击,身体随着一转,宽大的衣袖抽在他身上,将他击退了半步。 男人收剑,下盘马步一扎,手腕一抖,剑身在空中哗啦啦抖动了一番,发出一声凄厉的剑鸣,以闪电般的速度再次刺了过来。 若我手中有半寸兵器,我还能尚且过上两招,但现在,我没法招架,只能硬躲。 我身子顺着他的发力方向一歪,勉强躲过了剑锋,但紧随而来的剑刃依旧劈在了我的左肩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袍。 我左肩吃痛,连连后退,他看准时机,欺身上前,收剑再刺! 我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 咻! 一枚短小的箭簇刺破窗户纸,射了进来! 男人反应过来,在空中一个转身,提剑置于身前,极限地挡住了偷袭的箭簇。 叮! 箭簇撞在剑身上,宝剑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那人转了个身,伸出两指摁住剑身,顺着剑刃一抹,将那剑身上的凹陷抹去。 他打了个剑花,将宝剑背在身后,眼睛用余光瞟着身侧那箭簇飞来的方向。 “现在就动手吗?” 我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这时候,宋嫣屋里的声音也小了许多,看来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吓到她了。 “秦将军,今日我可是只身前来。”他说道,“我自知将军府上门客众多,能人异士更是层出不穷。” 我眨了眨眼。 (说实话我不知道) “秦将军,今日,我若是活着出去,会通知大理寺差人将你捉拿归案;我若是死了,大理寺明日也会来人寻我。”他朗诵声说道,“您不如就此投降,或者干脆杀了我解恨。” “我程岫今日进了秦府,就没想活着出去!” 我挠了挠头,这程岫,是不是把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了。 “活捉了先,然后谈一谈。”舵主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缓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个小臂一般长的金属筒,在手中一抖,变成了一根短矛。 白鹤从窗户那边翻了进来。 铜牛也出现在我身后,手上戴着一对指虎。 程岫撩开衣襟,将下摆收进腰带里,然后单手提剑,向后退了半步,压低身子,如同一张紧绷的弓箭一样,蓄势待发。 他的眼睛如同苍鹰一般,来回移动,注视着那三个黑衣人。 首先是舵主,他提着手里的短矛,一个箭步上前! 程岫提剑反手一拧,剑锋从另一个方向斩了过来,舵主抬手上挡,宝剑与短矛撞在一起,发出“铛!”的清脆声响。 “好剑法!” 舵主轻声喝道,双手握住短矛,时而将短矛贴于手臂,时而后手将短矛推出,长短变化之间,令程岫防不胜防。 连廊中空间狭窄,程岫索性将闲手背在身后,且战且退,刀光剑影之间,两人已然从连廊杀入了后院之中,此处地形开阔,空间较大。 两侧的武器架上还放着十八种兵器。 程岫一个踏步,高高跃起,一脚踢倒了武器架,上面的兵器哗啦啦倒了一片,他落地,随后一个垫步,脚尖向上轻挑,挑起一把环首大刀。 他将大刀提在怀中,另一手抚了抚那锋利的刀刃。 “好刀。” 舵主也追了出来,白鹤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手中的弩枪连发数箭! 程岫眉头一皱,跨步转身向后躲去,返身调整好姿态,一手握住刀柄,另一手握住尾部的铁链,两手一齐动作,将那沉重的环首大刀耍地虎虎生风! “铛铛铛……” 白鹤射出的箭簇被一一挡下,不过,这也给舵主争取了空间。 他欺身上前,一个马步,前脚重踏,将手中的短矛掷了出去! 咻! 短矛划破空气,直逼程岫下盘。 程岫手中大刀移动迅猛,但短矛冲着他双腿飞来,他手里的大刀惯性十足,无法立刻停下,甚至会伤到自己。 程岫只好,高高跃起,躲开了那柄短矛。 这正中舵主和白鹤下怀! 程岫在空中,自然无法移动,两人抓住这半秒的间隙,再一次射出箭簇、掷出短矛! “哈!”只听那程岫历喝一声,身体竟然在空中旋转起来。 一阵刀光剑鸣之后,他重重地落在地上,短矛擦着他的侧肋过去,没造成重伤,那些箭簇也被他挡下了许多。 可身上仍旧被箭簇刺中了。 他半跪在地,用大刀撑着身体,轻咳了两声,脸色很差,满头大汗。 他眼中闪动,怒视着舵主和房梁上的白鹤。 “我程朗山行侠半生,岂能栽在这儿?!”他仅歇息了片刻,便忽然暴起,抡圆了双手,将那环首大刀朝着舵主砍去! “呀!” 舵主一个马步扎稳,又提起一柄短矛向前格挡。 “咣!”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只见那舵主手中的现代工艺打造的折叠短矛,竟然硬生生折断了! 那环首大刀之上也多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痕。 这一击之后,两人都有些脱力。 大刀从程岫手中掉在地上。 两人双臂发麻,虎口流出鲜血。 不过看起来,还是舵主气力更胜一筹,他从半跪的姿势站起,冲着身后蓄势待发的铜牛说道:“铜牛,到你了。” 听到此话,房梁上的白鹤也收起弩枪,一个翻身回到院中,双手抱怀,斜倚在墙根边上,看着院子里。 铜牛摩拳擦掌,双手的指虎互相砸了砸。 他十分激动地快步上前,来到程岫面前。 铜牛刚想与那程岫在过上两招,后者却迟迟没有拿起兵器,这样,铜牛也就没了下手的理由。 那哥们看起来很是失望。 “不是?不打啦?” 那程岫脸色不太对劲,指着刚从房梁上翻下来的白鹤说道—— “箭上有毒,你们,不讲……武德!” 他说完这句话,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留下一个愣在原地的铜牛。 “不是!真不打啦!”他动作夸张地看向回到台阶上坐着休息的舵主,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不打就不打呗,以后有你出力的时候。” “没意思。”铜牛嘟囔了一句,随后用绳子将程岫捆了,带去了偏房。 “不杀他?”我来到舵主身边,坐下,他打了这一场,看上去十分劳累。 我才知道,真正的古装武侠并不是那么轻松简单的,正常人对打上几分钟就会累得气喘吁吁。 “不杀。”舵主摇了摇头,“大理寺,说不定有大用。” 我点点头,看着那混乱的后院,说道:“不过,刚才确实有些不讲武德了。” “武德有个卵用?”舵主笑道,“难不成站着让人砍就叫武德呀?老子人多,凭什么让着你。” “就是。”白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我身边,附和道。 这几个“诳”的成员,真是个个身怀绝技,又或者是他们脸上的面具,赋予了他们那些厉害的技能呢? “如果这件事解决了,你们会去哪里?” “这话……倒是从没有人问过我们。”舵主忽然放松下来,背靠着台阶,姿势很舒服。 “你觉得呢?白鹤?” “我们不过是一张张面具罢了,等我死了,也会有人来接替我。”白鹤的声音有一丝少年感,呼吸并不粗重,“如果可以,我也想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一次。” 第124章 释兵权 白鹤一改先前开朗跳脱的感觉,对话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舵主也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这些“诳”的成员,在我看来,十分神秘,而且素质过硬,面具遮着他们的脸,我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出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不早了。”白鹤说道,“我去守夜。” 说罢,白鹤纵身一跃,在墙上蹬了一下,跳上了房梁。 “咱们去看看程岫吧。”舵主说道。 我点了点头。 我们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程岫体内的毒素才减少,他醒过来,看着我和舵主,眼神没有丝毫畏惧。 “兄台功夫了得。”舵主抱拳行了一礼。 “行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吧。”程岫挥了挥手,“明天一早,大理寺的人就会来抓捕你们。” 程岫抬起头看着我,说道:“秦将军,我程岫知道你在冀州势大力沉,但你回到洛阳,这里便不再是你的地盘,你们大可以今夜出逃。” “逃了,我们就是反贼。” 舵主冷不丁地说道。 “这话倒是不假。”程岫冷笑道。 舵主看了看我。 我干咽了一下,找来一个凳子,面对面坐在程岫面前。 “程岫,有几句话,我想,你应当听一下。” 他没有表态,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洛阳,乃至整个大唐,甚至后世,都将面临巨大的危险。” 他眨了眨眼,说道:“叛乱就叛乱,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叛乱,我们就是来阻止这个危险的。” “什么危险?” “你可知道,九州鼎?” 程岫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 “知道,传说中大禹铸造的九口大鼎。”程岫点了点头,“这又有什么关系?” “明早大朝,武则天将会任命洛阳督造李文元负责九州鼎重铸一事。” “这……你竟敢直呼皇帝大名!罪加一等!” “啧。” 这程岫怎么和老程不一样,有点轴呢?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劫持李夫人,就是为了让李文元听话。” “你看,你都承认了,就是劫持。” “不是。”我无奈地扶着额头。 舵主见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话,立刻接过了话茬。 “程岫兄弟,李文元负责九州鼎督造一事,是明早谕折上的内容,你作为大理寺寺丞,想必对朝中流程很熟悉吧。” 程岫脸皮一抽,随即问道:“谕折是绝对机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正中舵主下怀。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听好了,秦柝,秦将军,在冀州边关守备时,受命于天,预知再过不久,洛阳将有大难!” “哼。”程岫不屑地笑道。 “不出两日,洛阳城内将有大乱,上古百族将会崛起!” 程岫越听越糊涂,扭了扭脖子,依旧是不表态。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秦柝将军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劫了李夫人,好让李文元乖乖听话。我们保证,绝对不碰李夫人一根汗毛!” 程岫的目光逐渐从疑惑转向了犹豫。 眼见有戏,舵主立刻调转话锋,说道:“程岫兄弟作为大理寺寺丞,却心系天下,为民除害,我等深深敬佩。” “少来。” “此番计划,若有程岫兄弟,甚至大理寺相助,想必会如虎添翼!”舵主说道,“这样如何,程岫兄弟,明日早朝,你站在殿外,听那侍官朗读谕折之后再做定夺,在这之前,我们绝不离开洛阳城,大理寺若是来寻人,我们也绝不抵抗,如何?” 程岫动摇了。 “起誓。” “嗯?”我疑惑道。 “你们发誓。” 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从腰间抽出佩剑,一下斩断了自己的长发,将手中的发束打了个捆,交给了程岫。 “以此起誓,如何?若明日谕折中未提及督造事项,秦某愿提头来见。” 程岫看着手里的发束,吞了吞口水。 “这……好吧,我暂且信你们一回,若有任何差错,我定会在早朝之中将你捉拿归案。” 三人相视了一下。 舵主最后将程岫放了。 我看着程岫离开的身影,依旧疑惑不已。 “他就这么相信咱们?” “古代人都这样,你跟他提一些鬼怪天人之类的事情,大多都会相信的,不然你以为那些江湖骗子是怎么讨生活的。”舵主轻声说道。 “不过,你断发……可能有点过分了。” “啊?”我看向舵主。 “人家不过要你一个口头的发誓,你把头发给人家,还说什么提头来见,属实有些过了。” “好吧,” …… 翌日,早朝。 我独自一人,披挂铠甲,腰戴佩剑,进入宫中。 宫墙高耸,我在其中的甬道上快步行走着。 “秦将军!”远处几个人守卫看见了我,纷纷抱拳朝我行礼。 看来秦柝在士兵之中的威望颇高啊。 我继续向前走去,殿外站着一些次要官职,我在人群之中发现了程岫,他盯着我,令我脊背发毛。 我与他眼神交流着,他的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不再像昨夜那般警觉而敌视。 “传冀州总军,秦柝!” 殿外的侍官高声喊道,我在殿外站定,然后跨过门槛,进入大殿之中。 李文元低声下气地跪倒在地上。 我回忆起上一次穿越的记忆,现在这个时候,李文元应该已经被任命为总督造了。 (好惨,一点骨气都没有) “秦将军为我大周拱卫疆土,其心可鉴,封秦柝为柱国大将军,众爱卿可有何异议?” 武则天端坐皇位之上,声音中气十足,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没错了。”我心想,“那眼神,绝对是她。” 王涣清竟然成为武则天了。 事情变得很难办,皇上那可是苍天之下,万民之上的存在,我们这次行动,在旁人看来,和反叛没什么两样。 “秦将军。”侍官匆匆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虎符,虎符带了吗?” 我从怀中将匣子递给了侍官。 侍官眉开眼笑,立刻小跑上了台阶,将匣子打开,递给皇上。 武则天拿起其中的一对虎符,其中的君符是现代工艺模仿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 “虎符完好无损,这么多年头,真是辛苦秦将军了。”她笑了笑,“传禁军总军于衡。” 随后,她看向了我。 “升秦柝将军为禁军总军、兵部尚书,登基大典之前这段时间,就由秦柝将军麾下将士代为禁军,掌管神都安全。”她继续说道,“召于衡,领三千禁军,调往神都督造厂,协助九州鼎重铸。” 听闻此话,我心中一惊。 “糟了!这不是释我兵权吗!没了虎符,冀州兵权就无法调动,我成了禁军总军,行事也都会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了!” “我认为此事不妥。”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回头一看,径直走来一人,那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面向凶恶。 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身上的金银挂饰都会叮当叮当地响起来,好不浮夸。 “哦?于将军对此事有和见解?” 皇上对于衡的态度十分和善,并没有在意他是否扰乱朝纲。 “这两人关系不简单。”我心中暗道。 于衡走到近前,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一拜,对着武则天说道:“秦柝大将军舟车劳顿,从偏远的冀州之北连夜赶往神都,必定人马疲劳,此时让秦将军的人手负责登基大典的守备工作,恐有不妥。” 于衡解释的头头是道。 “况且,这朝中要务繁多,短短七天,恐怕秦将军不清楚禁军要负责的事务。” 到了近前,我看清了于衡的长相。 “这人……和那个林东衡长得好像!”光是看着于衡,就让我直犯恶心。 这对狗男女,果然在哪儿都不让人安生。 说罢,那于衡用余光看向了我,他发现我也在盯着他看,索性转过身来,与我对视。 “我也是为了秦将军好。” 武则天听完于衡的话,并未改变自己的心意。 “于衡,此事朕意已决,命你去协助督造厂铸造九鼎。” 于衡的脸上抽动了两下,却也没再说什么。 “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 “于衡。” “臣遵旨。” 我与于衡同时跪在阶下,抱拳行礼。 早朝结束之后,侍官留下了我和于衡两人进入内殿。 武则天坐在屏风之后,我们等着侍官传话完毕,才绕到屏风前,半跪在她面前。 “于衡,此为将符,你收好,登基大典期间,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准动兵,听到了吗?”武则天将匣子交给了于衡。 “臣遵命。”于衡抱拳说道,“只是那神都督造厂,为何要派重兵把守。” “不要过问了,于衡。” “……是。” 于衡咬了咬牙,退至一旁。 “秦将军。”武则天话锋一转,指向了我。 “臣在。” “登基大典事关重大,朕临时任你为禁军总军,是看在你经验丰富,为人稳重。”她的声音听起来和蔼许多,并不会让人惧怕,但多半是笑里藏刀。 “多谢皇上信赖。” “当然,朕也希望你与于衡将军划清界限,神都督造厂的事情,你无需再管了。” 第125章 灵官 我闷头离开了皇宫。 “武则天竟然将我调任禁军。”我心中思索起来,“难道她猜到了我也是穿越过来的李为知吗?” 我心思有些紊乱,现在将符不在我手中,反倒在于衡的手里。 “啧。” 我出了宫门,进入马车之中。 掀开帘子,舵主端坐其中。 “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将方才武则天的安排全部告诉了舵主,他脸色波澜不惊(虽然我也看不见他的脸色),沉声说道:“不必担心,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即便是我们不在的时间线中,秦柝依旧会被武则天夺去兵权,虎符也依旧会被于衡拿到。”舵主解释道,“不过,听你的意思,王涣清的身份,确定就是武则天了。” “是。” “那就是说,武则天夺去秦柝的兵权,并把虎符交给于衡,这条时间线是固定的。”舵主说道,“我可以确定,王涣清肯定曾经来过这条时间线,而且不止一次。” 我心中咯噔一下,问道:“那如果我们这一次穿越,仍然发生在她经历过的一条时间线上,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有我们在,‘诳’是绝对隔离于时间线之外的,也就是说,这一次,将会是一条全新的时间线,而且是唯一一条。”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了?”舵主问道。 “李文元回到督造厂,立刻着手重铸九鼎的事宜,然后……他会差遣于衡的部下,去城外的库房中取铜材。” 舵主点了点头。 我话音刚落,车夫就拉住了缰绳,冷不丁地将马车停下。 “秦将军!”侧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挑开帘子,看见程岫骑着马,缓缓赶了上来。 …… “你伤好了吗?” “都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无妨。” 程岫将马交给车夫,随后上了车。 他先是看了一眼舵主,随后又看了看我,眼中依旧有傲气。 “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今日早朝,果真如秦将军所言。”程岫拱手一礼,点了点头。 “大理寺那边?” “我暂且不报的话,寺卿不会过问的。”程岫说道,“只是将军这边,不知要如何行动?” “等。”舵主冷不丁地说道。 “等?等什么?” “确保九鼎安稳铸造,防范于衡,保护九鼎。” 程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秦将军,大理寺这边,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我看了看舵主。 舵主清了清嗓子,说道:“派人去邺城。” “邺城?为何,此去邺城五百余里,难道邺城有贼人要反?”程岫眉头紧皱。 “登基大典就在邺城。”舵主说道,听闻这话,程岫又是一惊。 要知道登基大典的有关事宜,可都是绝密中的绝密! 程岫看我的眼光,又变化了许多。 “当真?” “姚崇与狄仁杰近日都要赶往邺城,大理寺手眼通天,你大可以探查一番。” 程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为何要我大理寺前去邺城?” “邺城将会有异兽出世,我希望大理寺能秘密行动,将这些鬼怪收关起来,以免那朝中两员大官见了,阻止九鼎重铸。” 程岫点了点头。 “我会派人即日启程。” “多谢程岫兄弟。”舵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另外,在大理寺开凿一方地牢,以便关押那些鬼怪。” “好,那程岫先行告退了。” 程岫拱了拱手,转身就要掀开帘子离开,却又被舵主叫住了。 “留步。” 程岫转过身,舵主从座位下面拿出了一把佩剑。 “这是昨日程岫兄弟忘在秦府中的佩剑,一定收好。” 程岫接过佩剑,郑重地说道:“多谢秦将军……” 他看向舵主,问道:“敢问少侠姓名?” “我与我兄弟三人,均无名无姓,乃少时为秦将军所救。” (说得什么鬼话?) 程岫眼皮一挑,惊讶地看着我,他看我的目光又变化了许多。 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马车,跳上马背快速离开了。 程岫走后,我又一次百思不得其解。 “让大理寺去邺城?” “嗯,这是很重要的一步。” “为什么?” 舵主转头看了我一眼,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西山基地最开始的选址是在哪里吗?” 我眨了眨眼。 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见我迟疑,舵主缓缓说道:“在洛阳。” “难道大理寺就是西山基地的前身?” 舵主摇了摇头。 “此举只是为了保证洛阳地下发现的那些项目,不会因为时间线变动而受到牵连而已。” …… 次日。 我掀开帘子的一角,悄悄在马车中观察督造厂。 于衡的手下在督造厂门前巡逻,把守很严,若非持有督造厂的令牌,任何人都进不去。 “真严密啊。” 正感叹着,只见白鹤一个翻身,脚下轻轻一踏,便跃上了督造厂的房梁。 门外那些看守根本没有察觉。 “好吧……当我没说。”我耸了耸肩,继续在街对面悄悄观察。 过了半晌,我看见自己——李文元,脸色不错地从督造厂中出来,上了马车。 “跟上。”舵主轻声唤道,车夫扯了扯缰绳,马车缓缓移动,跟在李文元的马车后面。 良久,白鹤窜进了车厢里面。 他喘匀了气,说道:“好险,我一路从房梁上过来,差点一脚踩空。” 他盘腿坐在车厢当中,语气却有些兴奋。 “行了,说正事儿吧。” “督造厂的伙计里面混进了于衡的手下。” 我心中一惊,我身为李文元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们大概率在今晚动手。”白鹤继续说道。 我回想起这天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晚,督造厂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火,大火烧了一整晚,整个督造厂都化作了废墟,伙计也死伤惨重,城中似乎有不少官员因为这事儿进了监牢,武则天又下令将整个督造厂搬迁至外城。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舵主摇了摇头。 “我们也不清楚,上一世的经历,在这个时间点上彻底发生转折了,今夜之前,一切都是稳定的。” 我干咽了一下,听得出来,舵主的语气也十分沉重。 “大人,那马车停下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 “跟上李文元。”舵主立刻说道。 马车缓慢向前行了一阵儿,又停下了,白鹤撩开帘子一角,发现李文元正站在一个摊子前,与摊主交谈。 “这是在做什么?”我疑惑地问道,我并没有这一段的经历,我记得上一次,我从马车里出来,去戏院听了会儿曲子,就走回家了。 “我不记得这一段经历!” “对,这是新时间线。”白鹤接过话茬。 我抬眼看了过去,只见李文元正在与一个小姑娘攀谈着,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李文元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拿了一面团扇和一枚玉簪便离开了。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路过了那个摊位。 “诶?你这小姑娘,怎得就要收摊了?”周围的公子姑娘嘟囔着。 “不卖了不卖了!”姑娘喊道,扯随后起桌上的红布,将首饰打包在一起,就匆匆钻进小巷子不见了。 我很是疑惑。 终于等到李文元回到了家中,马车才调转方向,回到了秦府。 “进行的很顺利。”舵主说道,“李文元安全到家,现在就看灵官的了。” 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午时。 我们几人围坐在饭桌边上,我看着舵主、铜牛和白鹤,三个人大快朵颐着。 “你们真的不摘下面具吃饭吗?” 我看着他们只微微掀起面具,露出下巴和嘴,匆匆把饭菜送进嘴里。 “要是摘了面具,我们会被概念侵蚀的。”铜牛嘴里嚼着饭菜,“那可不妙。” “概念侵蚀?” 舵主吃饭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之后,说道:“王涣清设计的概念感染,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我们这算是强行介入了概念发生的过程中。” “要是没有这个。”他轻叩脸上的面具,“我们就会变成这个时间线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 “什么意思?” “就比如变成秦府里面一个下人,就算死了,也改变不了时间线。”白鹤耸了耸肩。 我点了点头。 环视了一圈,发现少了一人。 “还有一个兄弟呢?” “嗯。”白鹤用毛巾擦了擦嘴,“他差不多该回来了……铜牛,给灵官留点菜。” “多着呢。” 铜牛话音未落,一个年轻女子便推开房门进来了。 “不等我是吧,又自己先吃上了。” 那姑娘眉头一皱,我甚是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时间还没到呢。”白鹤用筷子指了指姑娘,姑娘低头一看,撅了撅嘴。 她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胸口。 软软的。 “古代女人真是受罪,走起路来沉甸甸的,还晃。” 我愣住了。 忽然,姑娘消失,取而代之站在门前的是之前那位“诳”,他的面具很有特色,是一位看上去很狡诈的美男子。 “赶紧吃饭吧。”舵主把饭碗和筷子推到他面前。 “灵官?”我问道。 “嗯,什么事儿?” 我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忘记跟你说了。”舵主笑道,“灵官可以借助概念感染,短时间将自己变成任意模样。” “哦!”我恍然大悟,“刚才那是不是李府的丫鬟啊!”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姑娘的面容,似乎是李文元身边的丫鬟。 灵官点了点头。 “刚才街边卖首饰的姑娘,和李府的丫鬟,都是我。” “叫你做的事情,没忘记吧?”舵主问道。 “当然,我已经把首饰放进匣子里了。” 第126章 大战于衡 “首饰?什么首饰?”我咽下一口馒头,“是刚才在街上卖的首饰吗?” “对。”灵官一边嚼着饭,一边说道:“就是那些,刚才那个小姑娘,也是我。”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卖给李文元那些首饰?” “那些可不是一般的首饰。” 舵主接过话茬,他已经吃好了饭,喝了两口茶水之后,将面具重新戴好。 “那是施加了概念感染的首饰。”灵官接着说道。 “又要让李文元做些什么?” “不不,这种概念感染,和王涣清对你使用的差不多,都是针对特定个体的概念。” “针对谁?” “武则天,也就是王涣清。”灵官说道,“只要武则天看到那些首饰,就能保住李文元的小命。”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武则天看不到这些首饰吧。” “自然有办法。”舵主说道,随后缓缓起身离开了。 我坐在饭桌上,等着他们吃完饭菜。 “李哥。”灵官忽然说道。 “嗯?” “晚上的行动,需要你参与一下。” …… “我行吗?”夜幕降临,我躲在巷子里面,身上穿着黑色长袍,用面巾遮住了口鼻,身形完全隐藏在夜色之中。 “放心吧,秦柝可是百里挑一的武将,对付几个杂兵自然不在话下。”白鹤笑着拍了拍我的胸口。 我攥紧了手里的宝剑,心中忐忑不安。 “那么,按照计划,等你看见东边出现火光,立刻趁乱冲进督造厂里面,阻止于衡的行动。” “好,好吧。” 我叹了口气,他们四个人一齐离开了。 我伺服在黑暗的巷子中,双眼紧盯着前方的督造厂正门,两盏灯笼挂在门檐上,明晃晃地亮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时也在消磨我的耐心。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周边除了督造厂,全部安静了下来。 东边缓缓亮起。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半边天都被照亮了,浓密的黑烟大团大团地飘在空中。 “这么大阵仗?” 又等了片刻,督造厂大门打开了,几乎同时,城中的各个地方均跑出来不少人。 “诏狱走水了!走水了!” 伙计们叫喊着,提着木桶、水竿往诏狱的方向跑去。 “应该就是现在了。”我来到墙根底下,心一横,纵身一跃,在墙上蹬了一下,双手很轻松就攀住了墙头。 “呼,好熟悉的感觉。” 我回忆起在2537里面开挂的感觉,跟现在差不多,可现在我可是有着一副实打实的厉害体格! 秦柝年近五十的人了,竟然还有这样灵活的身手,实在是了不得。 我双手稍稍发力,便翻过了高墙。 督造厂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借着夜色,靠着墙根慢慢往前摸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植物油的味道,果然,他们确实打算放火烧掉督造厂。 “喂。” 前方传来声响,我赶忙伏低身子,将自己藏在灌木丛后面。 “怎么?” 两个蒙面男人站在连廊中。 “不是说要咱们放火吗?怎么别的地方着火了?” “不知道啊,于将军那边有信儿吗?” “没。” “那这火到底放不放了?” “放,吧?”那两人的交谈我听得是一清二楚,看来,于衡果真打算在今夜放火。 然而诳的行动却忽然打乱了他们的步伐。 “那这令牌?” “不管了。”那两人商量着,用火捻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当然,也照亮了草丛中蹲伏的我。 “什么人!” 那两人惊慌地叫起来。 我瞬间拔出宝剑,向前跃起,手里横着一砍,将其中一人抹了脖子。 那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捂着喉咙,惊恐地倒了下去。 另一人见状,立刻要从腰间抽出佩刀。 我眼疾手快,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上,他刚拔出来的刀又被我踢了回去。 那人吃痛,捂着手向后退去,我箭步欺身上前,向上一个撩斩,结结实实砍在那人胸前。 “啊!!”他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别杀我!别杀我!”他哀嚎着,可我手里的剑尖已然来到他面门之上。 我双手握住剑柄,向下一按,那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音。 我拔出剑,在手中一转,夹在左手臂弯之中,轻轻一抽,抹去剑身上的血迹。 “这是什么令牌?”我俯身下去,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铁牌,铁牌上对称刻着两只猛虎,中间有一个“狄”字样。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原来于衡是为了将火灾嫁祸给狄仁杰,狄仁杰掌管朝中刑部、户部还有大理寺,如此一来,很多部门都要遭殃。 “权术……啧啧。”我摇了摇头,将令牌收好,顺手捡起火把照个亮,继续向前走去。 督造厂的院中堆放着不少干草,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或许是知道今夜将发生的事情,于衡的人手早早撤出了督造厂。 厂子里只有少数几个监工留在其中。 我一脚踹开后门,厂子里的监工们瞬间惊醒,惊恐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都出去!”我厉声喝道。 那些人见一个拿着宝剑的蒙面人忽然出现,一个个哪敢上前逞英雄,纷纷离开了督造厂。 他们从正门跑了出去,忽然像是看见救星一样。 “贼!于将军,有贼人!” “何人胆敢在我于衡眼皮底下造次?”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我定睛一看,竟是那于衡提了宝剑冲进来。 我俩四目相对。 “将军小心!”于衡的亲兵也拿着刀冲了进来。 “你们退至一旁!”于衡将袖子撸了起来,打了个剑花,脸色很是兴奋,“好久不动点儿真本事,都快拿不起剑了!” “若是于衡来了,先拖延他一会儿。”行动前,舵主是这样嘱咐我的。 于是我将手中的火把丢进火堆中,站在祖鼎面前,正对着他。 我忽然发现有一个人蹲在豫州鼎面前,似乎在刻着什么东西。 “那是谁?” 我分了神,回过头来,于衡已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敢分心!”他喝道,一道银光闪过,剑锋擦着我的鼻尖掠过,好在我反应及时,向后退了半步。 于衡没给我喘息的机会,再次上前,将手举过头顶,朝着我肩膀就是一记重砍。 “铛!” 我横刀去当,于衡气力十足,震得我虎口发麻! 我手腕一扭,将于衡挑开,迅速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谁派你来的!”他质问道,随即再次冲来。 两把宝剑在场中激烈碰撞,撞出火星。 “铛铛铛——”一连串金属碰撞声响彻了督造厂,他一边猛攻,一边质问着。 一来一往之间,我们难分高下,竟打了个有来有回。 “你究竟是谁的部下!”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功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取剑直刺,逼近我的胸口,我反手收剑进来,用剑身挡了一下,借力将他的剑锋下压,瞄着他胸口就是一记横斩。 他躲闪不及,被我打了个正着。 “唔!”他低声惊呼了一下,踉跄着后退,胸前的铠甲竟被我手里的宝剑齐胸斩断,只可惜并未伤及他肉身。 我惊讶地看向我手中的宝剑。 “牛逼呀。” “胡言乱语什么呢?!”于衡有些气急败坏,一手摘下了损坏的铠甲,轻装上阵。 他的动作迅捷了许多,我只好且战且退,在空旷的督造厂中与他周旋起来。 秦柝的身体终究还是年老了些,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出了很多虚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我苦苦支撑的时候,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我和于衡来不及反应,被双双震倒在地。 于衡往豫州鼎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脸上的面巾不小心掉落,慌乱中,我与于衡对视了一眼。 “秦柝!”他怒声道,“是你!” “如果面巾掉落,确保于衡看见之后,立刻逃走!”舵主的嘱托再次在耳边响起。 于衡看穿了我打算逃跑的心思,喊道:“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他身后的一众亲兵围了上来,将我逼退至祖鼎之前。 我冷静思考了片刻,用宝剑挑了几块熊熊燃烧的木炭,丢向那些兵卒。 他们连连后退。 我抓住空档,迅速闪身从后门跑了出去。 那些亲兵在身后紧追不舍。 我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巧的弩箭,朝着房梁扣动了机关。 咻!铛! 弩箭射出绳索,巨大的拉力将我整个人拉到空中! “哇!啊啊啊!” 白鹤给的弩箭,威力竟然这么大! 我急忙在墙上蹬了两下,越过了房梁,那些亲兵一时间没有办法,只能在地上干瞪眼。 逃过一劫。 我藏在房顶上,于衡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抓我? “于将军,李大人的车马正朝着这边来了。” “快,把院中桐油与干草速速撤掉!”于衡当机立断,立刻命令道,“再给我取一套完好的甲胄来!” “将军,厂子里那人……” “丢在那儿,他没用了!” 于衡十分焦急地离开了督造厂,他手下的一众亲兵立刻在督造厂里面忙活了起来,原本堆在院中的干草瞬间清走了,就连浇在墙根的桐油也用水冲洗了一遍,亲兵们确保没什么异味之后,才匆匆离开。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松了口气。 身边忽然传出些动静。 我机警地拔出佩剑。 “谁!” “是我。”白鹤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你怎么这么喜欢上房?” “嘿嘿。” 第127章 诳与沙漏 舵主一行人进入督造厂中闹了点动静之后,拖着一个人出来了,那人疯疯癫癫,看上去失了智。 “那是刚才看见的人。” “什么?”白鹤凑过来问道。 “刚才在督造厂里面,看见了那个人。”我指了指铜牛肩上的那个家伙,“他似乎是于衡的手下,在豫州鼎上做了手脚。” 白鹤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不懂。”他说道,随即从房梁上翻了下去。 我也从房上笨拙地下来,跟上队伍。 “舵主,刚才我的脸确实被于衡看到了。” “看到了?”舵主转过头来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看到了也好,今日发生的事情,正好为你打了掩护。” “掩护……”我正想开口发问,却忽然看见那满目疮痍的洛阳城。 “刚才发生了什么?” 舵主叹了口气,说道:“刚才这人在大鼎上刻的纹饰,是梼杌。” “不是地震?” 舵主点了点头,“不是地震,是那人通过大鼎召唤出了一只怪物的虚影,将洛阳城破坏成这个模样。” 我抬眼望去,忽然愣在原地。 房屋毁灭,到处都是火焰,灰头土脸的士兵正在从废墟中找寻着生还者,但更多救出来的却是一具具尸体。 生灵涂炭,那个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的洛阳城消失了。 更远处仍旧是漫天的黑烟,这哪里是盛唐国都,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 我干咽了一下,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涌上心头,看见黎民百姓无家可归,流落在废墟之中,我心中有些闷疼。 这似乎是秦柝的情怀。 “唉……”我叹了口气。 “好在上午我让白鹤将概念施加在大鼎之上,才成功阻止了更加严重的灾难。” “这九鼎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一直以来的烦闷终于问出了口,“王涣清为什么盯上了我!这些烂事儿,都是因为那九个破鼎!” 我索性坐在路边,将脸上的面巾摘下。 白鹤急忙将面巾捡起来,再次戴在我脸上。 “面巾戴好,别让别人看见你。”白鹤语气担忧地说,“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疑问,我们会替你解答的。” 我仍旧困在胡思乱想之中,从那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开始,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就不该接起那个电话。 我就不该去那个监狱里面探监。 我更不应该去见王涣清。 我感觉我被困在了这五个小时之中,而这五个小时,已经持续了十多天。 远处嘈杂的声响、孩童的哭闹,大人们的叹息更是让我心烦意乱,我甚至感觉秦柝的记忆正在占据着我的思绪。 那种强烈的报国情怀,让我的恻隐之心疯狂悸动,我能想象我此时的精神阈值大概应该在飞速下降。 “李哥……”白鹤也坐在我身边,语气轻柔地劝着我。 “我好累。”我叹了口气,吞咽了一下,一种久违的疲倦忽然之间袭来。 “很不幸。”舵主冷不丁地发话了,“这就是纠正悖论的代价,幸运的话,一次成功,不幸的话,需要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直到将所有的时间线,归一。” “归一……” “我们生活的时间线,只能有一条基准线,更不幸的是,这也是确定好了的,我们无法改变。”舵主的话掷地有声,“在纠正时间线这件事情上,我们一步都不能落下,一步都不能错。” “……” “我们在拯救你,李为知,也是在拯救这个世界。”舵主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如果你想知道那毁灭的时间线终究会如何,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我们未能阻止这一切,究竟会怎么样?” “这件事情等回去之后,我再告诉你,现在,把你的将士们叫出来救灾。” “……好。” 我身为一个穿越者,竟然开始拯救灾民。 将士们一直忙碌到后半夜,他们修筑起了很多临时棚子,总算是将灾民们安置下来。 舵主一行人也陪着我做着这些与纠正时间线并不相关的事情。 没错,这些百姓,这些生活在千年之前的人们,他们的生死,并不会对时间的大趋势产生任何影响。 这无关理性,也无关个人道德。 因为中华民族就是在这样一次次毁灭和一次次拯救中成长过来的。 哭喊声减弱了,人们的叹息声也逐渐被熟睡的鼾声取代,入夜已深,我虽然疲倦,但心中却畅快了不少。 “秦将军,但愿我没有辜负你。”我自言自语,更是与这位千年前的大将军对话。 忽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出现在我身边,胳膊上挂着一个箩筐。 “你们……是谁的兵啊?” 我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是秦柝秦将军的兵。”我说道。 “冀州的秦将军?”老妇人眼中忽然亮了起来。 “……是。”我有些迟疑。 “给,给。”老妇人急忙从箩筐中拿出几个白面馍馍塞到我们的手里,“秦将军对待我们这些庶民最宽厚了,我儿也在冀州从军,他叫王五,你们认识吗?” 我并不认识,老实说,我只是空有一个将军的身份,我自知惭愧,于是将脸上的面巾捂得更加严实了些。 “我认识。”一旁的白鹤冷不丁地说道,他伸手握住了那老妇人的手,老妇人也潸然泪下。 “他还好吗?” “好,好得很,今年除夕就能回来了。” “除夕……也快了。”老妇人喘了喘气儿,从口袋中找出一贯铜钱,塞到了白鹤手里,说道:“兵哥儿,一定把这贯铜钱给我家王五。” “老娘,这钱你收好,秦将军从未亏待过我们。” 白鹤把那贯铜钱塞了回去。 一路上,大家手里拿着白面馍馍,都没说什么,沉默着往秦府走去。 只有白鹤一人跟在队尾,微微掀开面具,咬着那馍馍。 他似乎是真的饿了。 …… “你不是很想知道时间线的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安定下来之后,舵主找到了我。 我点了点头。 “你知道‘沙漏’组织的目的吗?” 我摇了摇头。 “沙漏,是比较早期的计时工具。”舵主继续说道,“时间,就如同沙子一样,不可逆转地流逝。当沙子漏完的时候,一切也便结束。” “时间会结束?” “时间不会结束,但属于人类的时间会结束。”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毁灭世界?就那么简单?” “不”,舵主摇了摇头,“当流沙漏完,将沙漏颠倒,时间还会继续。沙漏相信,世界上可以没有西山基地、北海基地……当然,也可以没有那些带来危机的恐怖项目。” 我不再接茬,安静听着他说。 “沙漏试图建立一个没有异常,也没有基地机构的,按照全新秩序运行的世界。” “这……”我干咽了一下,“这可能吗?” “这并无可能,但也仅仅是可能。但是,这样的秩序,必定经历不可逆转的大重启,到那时,可能人类文明存在的迹象,都会被彻底抹除,因此,我们不能把全人类的未来放在一个不可控的组织上。” “九鼎,正是沙漏探寻诸多可能性上的一种。” 舵主叹了口气,继续讲:“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在时间线中的下意识的举动、有意识的选择,甚至一个念头,都会产生无数个时间线分支,而九鼎,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将大量时间线维持在一个基准线上的装置。” “装置?!” 舵主点了点头。 “这其中奥秘,人类或许永远参不透,谁能知晓这一切呢?” 他反问道,亦或者是在问询。 “九鼎真的是夏朝铸造出来的吗?” “或许是。” 舵主这一番话,却让我有了太多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沙漏?” 舵主顿了顿,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基地里面的干员或者专员,他们是怎么评价沙漏的?” “沙漏?” 我回想起老程的话。 “好像是个民间组织,主要依靠策反基地内部人员进行渗透。” “我可以十分笃定地告诉你,王涣清就是沙漏的一员,而且职位不低。” 我虎躯一震。 “她?怎么可能?” 我自认为很了解王涣清,从大学遇见她开始,她一直都是个爱玩、爱浪漫的女生,虽然心机很重,总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也不至于是沙漏的重要角色吧。 “你现在仍然这么觉得吗?” 我干咽了一下。 “不,我现在当然不这么觉得。” 在监狱中见到王涣清的时候,她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感,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更像个运筹帷幄的女人,这与心机重之间,差着好几条街呢! 我现在愈发相信,大学时候她主动接近我,都是有所图谋,一个针对我的恐怖计划,说不定在几年前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布下了。 不,几年前? 如果王涣清能利用概念感染让我来到唐朝,那这个计划,说不定是计划了更久,甚至是以世纪为单位划分的时间跨度! “这沙漏里面的,真的都是普通人吗?”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沙漏就是一个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组织。”舵主沉声说道,“不要小看它。” 我点了点头,顿时头皮发麻。 “沙漏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类已知能做到的极限。”舵主叹了口气,“‘诳’,对付沙漏,对付了上千年。” 第128章 逐渐错乱的记忆 “上千年?”我惊呼道,“沙漏并不是现代才出现的组织吗?” 舵主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初步推测,沙漏来自于不远的未来,他们从未来开始,将势力逐步散布在各个时间点上。这样做很危险,将会有大量的人员被概念侵蚀,但沙漏依旧不计代价地做着这件事。”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点。”我指了指地面,“唐朝,也有沙漏?” “有。”舵主确切地点了点头。 “在哪儿?” 舵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旁的房子。 那里面关着刚才从督造厂中抓出来的男人。 “白鹤潜入督造厂,在大鼎上留下了概念感染,没想到这么快就生效了。” 那家伙很倒霉地中招了,现在仍旧精神错乱一般,说着胡话。 “吱呀——” 舵主推开木门,那人被五花大绑地困在椅子上,身体不断地抽搐。 “这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时代的沙漏的一员。”舵主说道,随后点亮屋子里的油灯,我能更加清楚地看见那人的脸。 舵主拿起油灯,在那男人的眼前晃了晃。 明晃晃地火焰刺激着他的瞳孔,但他依旧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听清了他嘴里嘟囔着的话。 “水……水……” “他怎么了?” “白鹤留下了一个‘诳’,也就是概念感染……不过确切来说,这个叫空想。” “空想?和空想连接差不多?” “那是通过某种手段与特定项目进行连接,而这个空想,就是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另外的东西。” “那这是……”我看了看那人,那人身体不断抽搐,活像一条…… “鱼。”舵主说,“他现在认为自己是一条离开水的鱼,所以才会这样。” 舵主从腰间摸出一个大概两指长的木杆,拧开前端,露出了里面的毛刷。 前端的笔盖里面装着白色颜料。 舵主蘸了蘸笔,在男人脸上写了一个“诳”,那个字写上去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施加逆概念,让这条鱼认为自己是人。” 说罢,男人的身体便不再抽搐,他眼睛闭上,睡了过去。 “话说,逆概念又是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凡是人造的概念,都会存在逆概念,但逆概念不可脱离原本的概念独立存在。” “那用这种逆概念,是不是能把我送回现实世界?” 舵主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但你得找王涣清要。” “彳亍……” 良久,男人恢复了正常,他迷离地睁开眼睛,看见我和舵主。 他警觉起来,身体往后缩了缩,才发现自己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人脸色变化了一番,最终却十分平淡的看向了我们。 “你们是……秦柝的人吧。”他眼睛动了动,看着我和舵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舵主的身上。 “不对,你们是诳。” 他竟然知道舵主的来历?! 我有些愣神,而舵主却已经将手伸向了腰间,略有动作。 男人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东西。 舵主忽然一把将我推开,我没反应过来,向后摔倒在地上,只见舵主抽出笔刷,直接在那人脸上写了些什么。 我耳边传来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但却在我脑海中逐渐放大,很像是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听见从自己脑海中传来的嘈杂的像是无线电的声音一样。 那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占据了我的心神。 舵主的动作在我眼前变得十分缓慢。 “李……为……知。”他的声音被拉长,十分迟缓地走走来,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拿着笔刷,手上的动作几乎完全停止了,很慢,很慢。 周围的视野逐渐变黑,最终,完全的黑暗笼罩了我,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有些惊恐,急忙眨了眨眼,视野的中间又忽然出现了一个白点,白点逐渐扩大,照亮了周围。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漏,两个木制漏斗一上一下摆放在一个架子之中,细沙从上方的漏孔中缓缓向下流动。 “哦,是你。” 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他奸笑着,用手捏着我的下巴,自己瞧了瞧我。 那是于衡……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林东衡。 我说不出话,也移动不了,我的脑袋无法转动,我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在,我的视线固定在沙漏之上,只能勉强看见两侧有限的空间。 林东衡笑了笑,背着手转过身,走入沙漏后面的阴影之中。 我尽力向上看去,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穹顶之上洒下来,端端正正照射在那个巨大沙漏之上,除了沙漏,周围的一切都浸在黑暗之中。 “是你让他来这里的?”另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从我的左侧出现。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 那人步履蹒跚,支着一根手杖,缓缓朝着沙漏走去。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宋煜。 “是又如何?”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我向右侧看去。 王涣清。 她闲庭信步地朝着沙漏走去,用余光十分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李为知太危险了。”宋煜站定,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王涣清转过身看着我,说道:“你的计划失败了,现在是我的回合,宋煜。” 宋煜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缓缓步入黑暗之中。 场中只剩下王涣清和我。 她朝着我走了两步,然后席地而坐,盘起双腿,将手放在脚踝之上,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要做什么?” 我忽然可以说话了,于是质问道。 她仍旧没有任何表示。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的目光忽然间变得熟悉起来,那是与她在大学期间初遇时的目光,好奇、温柔,对一切浪漫美好的事物充满向往。 她的目光随即转变,仿佛分手那天的倾盆大雨一样,冷漠而决绝。 然后就是再一次相遇时的铜臭气。 “时间……”她终于开口说道,“为知,时间快结束了。” 我惊恐地看向她身后的沙漏。 “沙沙沙——” …………………………………… “嗡——” 我一阵耳鸣,脚下有些站立不稳。 “诶?怎么了?”身旁传来温柔的声音,一双手扶住了我。 我晃了晃脑袋。 “没事,忽然有点头晕。” 我眨了眨眼,眼前清澈了许多,我看向我身旁的女友,她担忧地看着我。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就像一般恋人会做的那样,双手握在一起。 “呼——”我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昏昏沉沉的噩梦。 我看着涣清,微微一笑。 “怎么,有心事啦?” “哪儿有,要说有,也是在考虑该如何跟我爸妈说你的事情。” 昨天,王涣清向我表白了,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女生表白了,而且就是在这里,明湖公园。 不过,我心中倒是升起了些侥幸,至少不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开口了。 我在原地站定,看了下远处的湖面,正值秋高气爽,天朗气清,蓝天白云清澈地倒映在湖中,微风吹拂,它们的身影被涟漪打散,等平静下来又聚合在一起。 “又愣神,你总是这样,想事情的时候,就变成单细胞生物了。”王涣清打趣地说道。 “嘿嘿,走吧。” 我拉着她的手,走在湖边的小路上。。 身体的疲劳在和煦的空气中渐渐恢复,我也不清楚为何会感到疲惫,可能是初恋的感觉冲昏了我的头脑吗? 王涣清在我身边走着,很不老实,拉着我的手幅度剧烈地摇晃着。 “为知。” “嗯?” “你爱我吗?” “总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爱不爱嘛。” “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爱你了。” 我有些脸红,这种话对于我,总是难以启齿的。 王涣清得意地笑了一声,说道:“就喜欢看你这副羞耻的样子。” “啧。” “好了,谈谈正事。”王涣清话锋一转,说道:“毕业之后,你打算干什么去?” “试着考个研究生?或者考个公务员试试吧。” “哦,那你有想好考哪里吗?” 我纠结了片刻,说道:“北京。” “我说哪个大学。” “……北大。”我表情古怪地说道。 她却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家为知志向真远大。”她说道。 “别讽刺我了。”我感觉脸上烧烧的。 “哎呀,我哪里是讽刺你呀。”她忽然抱住了我,附近没有游人,密集的垂柳是天然的荫蔽。 她的脑袋贴在我的胸口上,她一说话,我胸前就热热的,痒痒的。 “我不喜欢北京,我只想回家。” 我眨了眨眼,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是哪里呢。” 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 “我只想毕业之后带你回家看看我爸妈。” “当然可以啊。” “然后我们买一个大小正好的房子,买辆价格正好的车,每个星期日开车去不同的地方露营,带上我们自己养的小狗,不,我想养一只大狗狗,最好是毛茸茸的大狗。” 我听着她的话,似乎有些朦胧。 “嗯?” “你没听啊!”她故作愠怒地锤了我胸口一下,她撅了撅嘴,嘟囔道:“总之,我就是不想在奔波了,想安定下来,跟你在一起,生个孩子……不要也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跟着我,好不好?” “好。” 这似乎并不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声音。 我吞了吞口水,有种反胃的感觉涌上来,但很快消失了。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要一直跟着我。” 我低着头,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可声音却是从我脑海中传出的。 “一直……跟着我……” 我好困,好想,在她怀抱中睡去。 第129章 风筝在湖里! “看呐,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王涣清指着湖边的一处草坪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方的,我这一下午的精神都不佳,就像刚刚睡醒一样。 我回想起上个月学校开在这里的联谊晚会。 在那里,我遇到了她。 那时候,身边的同学个个才艺过人,有人在草地上吉他弹唱,性格开朗活泼的男女直接围坐在一起玩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游戏。 我是被舍友硬拉过来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王涣清。 “哈,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来找我,用的借口可真是拙劣呢。” “切。”王涣清小脸一红,扭开了。 “说什么,啊~哥哥,这瓶饮料我打不开,你帮帮帮我吧~,真是笑死。” “别说了!”她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唔……” 她绕到我背后,双手缠着我的肩膀。 我俩就这么滑稽地向前走去。 “为知,我问你啊,如果世界末日来了,让你做一个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她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做想做的事情?”我皱了皱眉头,思考了片刻,说道:“世界末日……当然是回家陪陪爸妈了。” “啪!” 王涣清打了个响指。 “如果世界末日来了,让你做一个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有些愣,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忽然打个响指,我干咽了一下,觉得稍稍有些犯恶心。 “做想做的事情?”我吐出一口浊气,思考了片刻,看着她说道:“当然是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哼,油嘴滑舌。” “真的!” 我们继续向前面走去。 王涣清再一次冷不丁地问道:“毕业之后,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跟你在一起呀。” “你不是要去北大念书吗?” “去北大念书?”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可能,我去哪儿干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念书了?” “找工作呢?” “当然是跟你在一起,闯荡几年之后,买个房子,一起生活呀,还要养一条大狗,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王涣清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转瞬即逝。 “至于找工作的事情,还要再考虑考虑。” “工作不用担心,我知道一家公司,那里待遇很好。” “是吗?是什么公司啊?” “沙漏。” “沙漏?名字有点奇怪。” “加入沙漏吧。” 王涣清转过身,郑重地看着我说道。 “如果他们要我,我当然可以去啦。” “沙漏很需要你。有了你,他们的目标就达到了。” “目标?”我对这个词语有些疑惑。 王涣清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如果那个公司待遇不错的话,还缺人,我为什么不去呢?” “我,我希望听到的是,你自愿加入沙漏这句话。” 我干咽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听起来像是邪教一样。 “来,跟我说。” 我眨了眨眼,有些犯困,喉头动了动。 “我,李为知……” “我,李为知。” 我迷迷糊糊地复述着王涣清的话。 “爸爸!快带我放风筝去!”这时候,一个小孩子骑在她父亲的脖子上经过了我,声音很响亮,让我分了分神。 “好,我们把风筝放得高高的!” “不,我要把风筝放在湖里!” “湖里?傻孩子,风筝是往天上飞的。” “可是湖里面有好多风筝呀!” 我下意识地看向湖面,的确,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天上五颜六色的风筝。 那父女快速跑远了。 “自愿。”王涣清继续说着,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自,自愿。”我吞了吞口水。 王涣清的眼神鬼魅而又神秘,我捉摸不清,只感觉的她的眼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加入沙漏” “加入……” “湖水好干净,就像天空一样!”身边走过去两个女生,他们惊叹于湖水的清澈如镜。 我又忍不住看了那湖水两眼。 “你在看什么?”王涣清见我有些分心,语气忽然间加重,厉声质问道。 “我,刚才有人在说话啊。” “谁?!”王涣清眼中忽然露出凶光,她环视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似乎看不见那一对父女还有刚刚经过我们身边的女孩子。 她警惕起来,拉着我就要走。 “走,这里不安全!” 她神色有些紧张,握住我的手,拉着我沿着湖边跑去。 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背心的老汉。 “风筝在湖里啊。” “风筝在湖里?”我一边跑着,一边看向湖水,的确,风筝们仍旧在湖中央飞翔,它们的姿态有些诡异,就像是鱼儿一样,不,更像是飞鸟。 又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迎面过来。 “风筝在湖里!” 然后是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 “风筝在湖里。” 她手里的婴儿车车棚忽然掀开,那婴儿摘下奶嘴,说道: “风筝在湖里。” 事情愈发的不对劲,而且,看起来,王涣清确实感知不到这些看起来古怪的行人们。 远处是一个岔路口,左边通往湖水中的石板桥,右边仍旧是平坦小路。 面前出现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右边的小路出现,似乎有意阻止我往那个方向跑去。 “风筝在湖里!” “风筝在湖里!” 那些人的声音愈发嘈杂,充斥了我的心神,王涣清似乎在面前回过头来对我说着些什么,可我除了那句话之外,什么都听不清了。 “风筝在湖里。” “你在说什么!”王涣清大声喊道。 “风筝在湖里!”我喊道。 风筝在湖里,风筝在天上,湖水就是天空。 我看向湖水,风筝们,正在漂浮着,如果那里是天空,那我这里又是什么? 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在水里面!”我虎躯一阵,张了张嘴,发现并没有呼吸到空气,反而是呛了一大口水。 我慌忙将她的手甩开。 剧烈的挣扎起来。 “李为知!”她震惊地看着我。 我双手颤抖,胸腔剧烈地痉挛起来,再呼吸不到空气,我就要死了! 我抬起头,脸色通红,但随即,脊背发冷。 我看见了千百个行人出现在我眼前,他们就站在我的眼前,把右边的整条小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嘴巴紧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场景,诡异至极! 忽然,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那些人,同时举起了右手,指向了湖水的方向。 我的目光被他们的手指引到了那边。 “李为知,风筝在湖里。”千百个人齐声说道,惊慌已经不能用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了! 我眼睛一动,瞬间被王涣清捕捉到了。 我跑了出去,为了活下去,我拼命地跑了出去! 推开、挤开、撞开那些停滞的行人,朝着那湖水奔去! “快停下!”她在我身后焦急地喊道。 我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一跃,一头扎进了湖水之中。 扑通—— 周围变得好安静,冰凉刺骨的湖水,让我放松了许多。 ……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依旧没有呼吸到空气。 我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我希望能抓到什么坚固的东西。 我惊慌死了。 害怕死了。 人类的本能让我不计代价的寻找氧气! 呼吸,我要呼吸! 下一秒,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双臂,并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什么。 “风……天……” “风筝在……” 他的声音让我强制冷静了下来。 “风筝在天上呢,风筝在天上呢。” 我可以呼吸了,空气涌入我的气管,我活了过来。 我差一点就要去见我姥爷了。 “风筝在天上呢。” 声音软了下来,沉稳而令人安心。 我睁开眼睛,是舵主。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句子,直到我冷静下来,可以顺畅的呼吸。 我感觉一阵头晕,眼前发黑,长时间窒息和短时间的肾上腺素飙升让我瘫软在地上。 他索性松开了我,让我躺在地上。 我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回到了秦府之中,而刚才经历的事情,却有些模糊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舵主问道。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他又等了片刻,才继续解释道:“那人身上藏了一个概念感染,是我大意了。” 他听上去十分自责。 “这种针对个体的概念,太难发现了。” 我吞咽了一下,仍旧沉浸在可以重新呼吸的侥幸之中。 “我刚才迫不得已,给你施加了一个概念,才把你拽回来。” 想必就是那些诡异的行人在我面前说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语了。 “风筝在湖里。”我喃喃道。 舵主点了点头。 我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于是在舵主的搀扶之下,缓缓坐了起来。 “休息吧,明天还有早朝。” 他扶着我回到房中。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看那个来自沙漏的男人。 他完全失去了知觉,瘫软在椅子上,嘴里躺着涎水,没有生气,像是死了。 我也算是真实经历了一遍所谓“概念感染”带来的恐怖威胁了。 致命! 太致命了! 我明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站在陆地上,可无论我怎么挣扎,就是无法呼吸。 我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明日任务艰巨,到了朝中,于衡必定会百般刁难你。” 舵主在我耳边嘱托道。 …… 第二天很快到来。 武则天在早朝上大发雷霆。 果不其然,退朝之后,我和于衡被留下了。 我忽然有一种班级里面的坏学生被老师在班会后面叫去单独谈话的错觉。 似乎差不多? 于衡走在我身侧,他眼神十分不屑。 “秦将军,昨夜真是好身手。” “你在说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他昨夜看见了我的脸,但我就是要嘴硬。 “呵,一大把年纪了,仍学那顽童扯谎,真是不害臊。” “于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一整夜都在城中救助灾民,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呵,进了内殿,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他嘲笑了一番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折,在我眼前晃了晃,随后大步流星,越过侍官,朝着内殿走去。 我吞了吞口水。 “舵主说的,真的没问题吗?” 第130章 你们这么玩没问题吗! “进来吧。” 武则天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 于衡抢先一步迈入内殿,来到武则天座下抱拳跪拜。 我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两位爱将,免礼平身。” 我抬起头来,发现武则天正在注视着我,她的身边站着狄仁杰和来俊臣。 狄仁杰体态臃肿,而来俊臣要稍显年轻一些。 “陛下。”于衡立刻将那奏折拿了出来,来俊臣见到,立刻上前接过,将奏折递给了武则天。 武则天打开奏折,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秦柝,这奏折上说,你昨日潜入神都督造厂,妄图破坏九鼎。”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均是一变。 狄仁杰眉头一皱,狐疑地看向了我。 “此为妄言!”我立刻反驳道。 “我手下的亲兵可以作证,缉拿贼人之时,他脸上的面巾掉落,很多人都看到了。”于衡指着我说道,“想不到堂堂柱国大将军,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血口喷人!我彻夜未归,始终在城中救灾!”我面不改色地说道。 双方争执不下,就在这时,狄仁杰开口说道:“昨夜地震引得大乱,自然很多人无处可去,若真如秦将军所说,他彻夜未归,一直在外救灾,那找个证人便是。” 武则天点了点头。 片刻。 两个士兵拉来了一个后厨的伙夫。 那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身体颤抖不已。 “我问你,昨夜发生的事情,可都清楚?” “清楚,都清楚。”那人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地面,说道:“昨夜,小的回家不久,就地震了,我带着贱内跑出屋子,没一刻钟,西市那边就倒了一片。” “然后呢?你可看见秦柝了?” “秦将军的兵来的很快,我亲眼看见秦将军穿着一身铠甲站在路上指挥救灾。” “不可能!”于衡怒喝一声,吓得那个伙夫瘫软在地上,连连求饶。 “我明明看见了……”于衡眼中冒出怒火,瞪着我。 “于衡。”武则天轻声道。 “陛下,我所言之事,千真万确啊。” 士兵进入内殿,将那个伙夫拖出去了。 狄仁杰上前一步,说道:“于衡将军,护卫九州鼎是你的职责,昨夜督造厂进了贼人,本就是你护卫不利,现在又要诬陷秦将军,恬不知耻。” 于衡面色通红,抬起头看着武则天,又看了看一旁的来俊臣。 “昨夜地震,城中大乱实在让朕头疼。”武则天揉了揉额头,“秦将军,请继续救助灾民,至于于衡,你加派兵力,日夜值守督造厂。” “若无其他事,你二人先退下吧。” 我抱拳行礼,离开了内殿。 面前走来一人,那人脸色凝重,我一看,竟然是李文元。 他跟在侍官后面,摇摇晃晃向前走去,竟然没有注意到我。 …… 我返回了秦府。 “还好吗?”舵主在门后迎接我,他急忙将大门关上了。 “嗯,就如同你说的一样。”我擦了擦脸上的汗,刚才要我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实在是不容易。 “为什么我有不在场证明?”我依旧感觉很奇怪。 “昨夜你离开后,灵官变成了秦柝的样子,在街上指挥救灾。” “原来是这样。” 丫鬟为我脱去身上的铠甲。 “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必须跟你说一下。” 舵主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而不带感情。 我干咽了一下,跟着他进入了后院。 “昨晚经历了概念感染之后,原本的时间线发生了改变。” “昨晚。”我努力回想着昨晚的经历,我记得我听见那个男人说了些话,就昏了过去,我似乎回到了过去,见到了过去的王涣清。 不过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我皱了皱眉,具体的内容回想不起来了。 “现实的时间线中,你不存在了。” “我不存在了?!” 舵主,到底在说什么? “对,昨夜,诳另外的队员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我。时间锚点中的你正在消失。” “什么叫,正在消失?” “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吧。” 我点了点头。 舵主在院中踱步,说道:“时间锚点,也就是监狱之中的你成为了一只薛定谔的猫,我猜测,是昨晚的概念感染,让你的存在成为了一个不定量。” 我绞尽脑汁,可仍旧想不起那时候的种种细节。 王涣清到底说了什么?又对我做了什么? “时间锚点正在崩溃。”舵主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不尽快解决此事,一切都会回到崩溃的原点。” “那……会怎么样?” “你会消失,不,应该说,你不会作为西山基地的干员,出现在那个监狱里面。”舵主解释道,“那么,我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我感觉脑子快要炸了,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 “另外一组,正在尝试进入你大学时期的时间线,去纠正谬误,但成功的概率很低,因为那条错误的时间线,是发生在我们这条时间线之中的。” “我听不太懂了。” “也就是说,是更深层的时间线,就像是……梦中梦。” 我点了点头,似乎能理解一点了。 “另外一组受到概念侵蚀的风险很大。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这条时间线,与他们汇合。”舵主沉声说道。 …… 今夜,是九鼎铸出之时。 我感觉整个洛阳城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着。 我说不上来,仿佛又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洛阳城的上空,而我们这些人,就站在漩涡的底部,随时都有可能被卷进去。 今夜注定难眠。 我伏在案前,写了一封军书。 “哈……”我叹了口气,把军书卷起来捆好。 “从军中选出二百精锐,连夜赶往邺城。”我心中思忖道,“舵主这是要先下手为强了吗?” 笃笃—— 敲门声。 白鹤推门进来了。 “军书……” 没等他问完,我就把军书交给了他。 “在这儿,都写好了。” 白鹤将军书揣在腰间,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入夜已深。 白鹤走了有两个时辰。 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闪烁的月亮,心神不宁。 于是我起身将铠甲重新披挂好,推开门,在院中踱步。 舵主的屋子依旧亮着,我拿定主意,在他门前站定。 “咚咚。” “进。” 我推开门,舵主似乎和我一样,睡不着,更难以静下心来。 他坐在案前,盯着桌子上的一个黑色匣子。 那东西样子古怪,没什么细节,就是一个单纯的匣子。 “在干什么?” “等信儿呢。” “等信儿?谁的信儿?” “灵官。” 舵主说道,随后用手指在那匣子上摸索了一番,竟然拽出来了一根—— 天线!? “这什么东西啊?” “便携无线电收发机。” “啊?我靠。”我一时间晕头转向,“我们是在唐朝对吧?” “又没说不能用,别让这个时代的人看见就行。” 好吧…… “你也睡不着啊。”我喃喃道。 他看了看手表,说道:“九鼎在两个时辰前就已全数铸造完毕,还剩下两天时间,勉强足够大鼎运往邺城。”舵主语气凝重,“如果他们要动,那只能是今夜了。” 我没有想到这么长远的地方,我只是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忽然间,无线电收发机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舵主和我立刻警觉起来。 “有情况。” 灵官的声音从无线电的那边传来了。 “一队马车从督造厂的后门离开了,朝着西边去了,很快!” “开始了。”舵主沉声道,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心领神会。 “灵官,你先跟上,随时联系。” “知道。” 我与舵主对视了一眼,立刻起身离开了房门。 他忽然向前快跑了两步,撞开了一扇门。 “铜牛!别睡了!”他朝里面大喊了一声,随后看向了我,“换一身衣服,再行动。” 片刻之后,三匹快马在城中疾驰,沿着车队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我身穿终于穿了一件现代的衣物,这时候我才发觉,修身紧实的衣服穿起来是多么方便而舒适。 “他们劫持了李文元。”无线电中再次传来灵官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是急促,“他们从西边闯了出去!” 我眉头紧皱。 “这不是武则天的意思吗?”我疑惑地问道,声音在面罩之下听起来很沉闷。 “不,看来,于衡确实是沙漏的人。”舵主摇了摇头。 “管他什么人,等咱们追上去,也不过两拳的事情。”铜牛在最前面叫嚣着。 “呵啊……” 他嚷嚷完之后,冷不丁打了个哈欠。 “哼。”舵主轻笑了一声,“赶快吧。” 城内的禁军守军正在行动,我们必须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离开洛阳城。 西门出现在眼前,那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不少守军,看起来,他们被于衡的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 哔——哔—— 刺耳的哨子声从四处响起,四面八方的守军正在朝着西门汇合。 “小心!”舵主喝道。 咻! 一柄利箭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我只好压低身子。 “拦住他们!”城外的守军也反应了过来,外门正在缓缓关闭,眼看着就要出不去了。 这时候,最前面的铜牛忽然从马鞍袋里掏出了一个—— 榴弹发射器。 “我草!” 嗵!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他手里的炮筒中飞了出去,尾迹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线之后,精准地落在外门后面。 咚! 爆炸的热浪从正前方传来。 外门,连同外面的拒马和守城车,全被炸飞了。 “你们这么玩没问题吗!” “放心!我们有分寸的!”铜牛笑着说道。 第131章 暗夜追击 “那是什么玩意儿!” “拦住他们!” 身前身后均传出守军的呐喊声,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已经冲入了城门之中,在隧洞里面向前疾驰。 城门外满是榴弹炸出来的碎片,到处都是火焰。 来不及多想,我们立刻冲出城门, 外面依旧有不少正在赶来的守军。 我看向铜牛,他再次从袋子里面掏出一枚榴弹,装填好,简单瞄向了天空。 “嗵!” 又是一声闷响,一道白色的烟雾拖着尾迹落入了远处正在集结的军队里面。 那些不明所以的士兵还在准备兵器的时候,就已经被炸成了碎块,被抛到了空中。 身处爆炸周围的士兵们瞬间身亡,附近的士兵也被冲击波掀翻。 我吞了吞口水,转头看向了舵主。 “他们活着对时间线不重要;他们死了,才重要。” 舵主的语气十分冷静,和昨晚热心救助灾民的那人相比,判若两人。 说罢,铜牛又是一发榴弹招呼了过去,这一发直接将守军炸散,剩余的兵卒只能干瞪眼,根本没法追击,眼睁睁看着我们骑着快马从身边跑掉。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我总算是喘了口气,马蹄声逐渐平稳下来,在空旷的山林中回荡着,惊起了不少沉睡的鸟儿。 舵主掏出那个巨大的无线电收发装置,双手捧着它。 “车队行到什么地方了?” 他简单调试了一番之后,对着那装置说道。 片刻,无线电传出了回应。 “我给个信号吧。” “好,烟花为信,放了烟花之后,你立刻隐蔽。” 无线电终端了。 下一秒,一道亮点平地而起,冲入夜空随后炸开。 那烟花一闪,亮度很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应该都能看见。 舵主抬眼看了看,思考了一秒。 “30里地。”他沉声说道。 铜牛听闻,没做表示,抽了抽手里的缰绳,压低身子向前驶去。 夜色愈发深沉,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到黎明了,夜色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得趁着夜幕,尽快追上去。 又向前行了两刻,草丛里面传来一声口哨。 “上来!”舵主历喝一声,一手抓住缰绳,身子向着左侧歪去,朝着草丛伸出了手。 草丛里面窜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向前一跃,抓住了舵主,舵主的身体悬在马儿的一侧,然后一股怪力从他手中冒出,竟然直接将灵官拉上了马背。 没有耽搁,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车队刚走不远。”灵官说道,“快追上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黎明到来,月亮也逐渐隐没下去,彻彻底底的黑,铜牛不得不点亮马灯照明。 忽然,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们慢下来。 “哒哒哒——” 马儿终于放慢了速度,它们的胸腔起伏着,肌肉灼热。 “车辙没了!” 铜牛低着头看向前面的地面,我们也看见,车辙到此就消失了。 “情况不对。”灵官冷不丁说道。 果然,两侧的山林中有埋伏,几个人影突施冷箭! 咻—— 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我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动,反手抽出马腰上的佩剑,朝着身侧抵挡了一番。 铜牛反应很快,瞬间熄灭油灯。 周围又变得一片漆黑。 “下马。”舵主低声说道,我们立刻翻身下马,铜牛将三匹马牵了,缰绳一甩,那三匹马径直冲了出去。 “别让他们跑了,放箭!” 山林中有人高喊,又是一轮箭雨朝着马儿飞奔的方向射了出去。 那些伏兵也不傻,立刻更换火箭,火光照亮了山林,也自然将我们的身影照了出来。 “近身过去!” 舵主话音未落,铜牛就冲了出去。 “他们上来了,拔剑!” 铜牛在山上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来到一个士兵身前,那人刚拔出剑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铜牛一记顶心轴撞了个正着。 砰! 我听见了一声很明显的撞击声,然后一个人影就飞了出去,撞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铜牛跟上一脚。 噗! 那个士兵口吐鲜血,瞬间断了气,大树也被拦腰折断。 铜牛继续在山林中寻找着伏兵。 他手里除了两个指虎,就没有别的兵器了,可一时间,山林中除了翻飞的人影和不绝于耳的哀嚎声之外,就再没别的动静。 什么刀剑相撞之类的声音,根本没有。 我们偶尔也会对上几个铜牛漏掉的伏兵,不过那些人根本不是对手。 “铜牛!”舵主大喊了一声,铜牛的速度稍稍放缓。 舵主从腰间掏出一枚信号枪。 呲! 信号弹闪烁着冲上了夜空,白色的亮点明晃晃地将山林照得一清二楚。 信号弹在最高点炸开。 一个白色的“诳”字出现。 “低头别看。”舵主轻声说道。 我立刻照做。 那个大字在空中持续了很久,这期间,再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在白光的照耀下,我发现山林之中少说还有五十来个伏兵,不过他们此时的模样却有些诡异。 他们抬起头看着天空,无一例外地愣在了原地。 舵主将打空的信号枪收了起来,然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铜牛缓缓走过来,喘着粗气,虽然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强烈的血腥味。 他把指虎从手上摘下来,放进口袋,然后甩了甩胳膊。 我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 “那边有个洞口。”铜牛沉声说道。 …… 那是一个开在山坳里面的人造洞口,洞口巨大。可容纳至少两架马车并排通过。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决定潜入其中探查一番。 山洞很深,我们在里面行走了大概一刻,终于听见远处传来人声。 “一群废物!” 一个男人的怒喝传来,听声音像是于衡。 “大鼎,大鼎是假的!” 假的? 我眉头一皱,舵主他们也有些迟疑。 我们继续向里面走去,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里面空间很大,似乎是专门开辟出来用以存放货物的地方。 山洞十分空旷,没有任何掩体可供我们躲藏,我们也并未打算遮遮掩掩,于是很干脆的进入了岩厅里面。 于衡的人手充足,那些士兵早有准备。 二十来个手持利刃的刀斧手围了上来,将我们的的退路堵死。 那些人气势汹汹,明显与外面的伏兵不同。 “小心点。”舵主低声说道,“这些人被施加了空想感染。” 三人变换位置,将我围在中间。 “给。”舵主悄声说道,随后递来一样东西。 我紧紧攥住那冰冷的东西,忽然有了不少底气! “你们竟敢追到这里。”于衡戏谑地说道,“看来,你们是没打算活着回去啊。” 于衡话音未落,刀斧手就动了! 舵主从腰间拔出战术剑,与十几个刀斧手缠斗在一起。 铜牛依旧不顾一切地冲撞过去,将刀斧手的阵型冲散,几柄沉重的阔刀就往他身上招呼,铜牛躲也不躲,任刀斧落在自己身上。 那些兵器砍在他身上,却被弹开,伤不了他分毫。 铜牛一拳打在一人面门,却不料对方的肉身也意外的坚硬无比! “果然。”铜牛啐了一头痰。 灵官虽不擅长打斗,但也主动迎上几个敌人,奋力拼杀。 于是,我再一次对上了于衡。 本以为这又是一场恶战的时候,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影却忽然被两人拖了出来。 那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李文元。 我伸手拔剑,于衡也将剑拔了出来,然后架在了李文元的脖子上。 我眼皮一跳,动作有些僵硬。 “秦柝,李大人的命,你不要了?”于衡不屑地看着我,剑锋在李文元的脖子上蹭了蹭。 我回头一看,那十几个诡异的刀斧手竟然没出现伤亡,反倒压制住了舵主三人。 “想不到竟然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于衡继续威胁道,“如果不想让李文元死掉,就把九鼎的下落说出来。” 我叹了口气,向上看了一眼。 “你傻呀。”我摊了摊手,“九鼎的下落也就李文元知道了。” 于衡一愣,看向了手里的李文元,右手的佩剑下意识移开了一点。 头顶那人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射出了一支利箭! 咻! “唔!” 于衡右肩中了一发冷箭,他气急败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空中向下扑来。 于衡咬牙切齿,仍旧移动右手,朝着李文元的脑袋砍去! “快阻止他!”那人历喝一声。从空中扑来。 来不及了! 我一咬牙,掏出刚才舵主塞给我的东西。 一把黑色的92式国产半自动手枪,使用5.8mm优良阻滞弹药,下挂激光指示器。 一个红色的光点点在了于衡的额头。 “嗯?” 他看着那射来的红色光柱,明显迟疑了一下。 砰。 …… 于衡的脑门上多出一个弹孔,他随即双眼无神地倒了下去。 “我靠!”白鹤惊呼一声,落到地上,“舵主给你的?” 我看了看手里92式手枪,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衡一死,刀斧手们也乱了阵脚。 他们身上的空想感染忽然消失不见,变为了普通人。 这下他们怎么可能是舵主三人的对手,随着白鹤加入战场,刀斧手很快被消灭了。 就在我们以为事情结束之时,洞口那边又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 “追兵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第132章 合拢 “贼人!立刻束手就擒!” 山洞之中传出一人的厉喝,这声音有点耳熟。 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然,从洞口闪出了一个人影。 我定睛一看,为首的人,竟然是程岫! 他带着大理寺的众人匆匆赶来。 “秦将军?”他脸色一变,认出了我们,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走上前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手中的佩剑没有收进去。 他看见了我身后倒在地上的于衡。 “这是于衡?!”他脸色一变。 “你们,竟然谋杀朝廷命官!”程岫警觉起来,紧了紧手里的佩剑。 “于衡监守自盗,趁着夜深人静,将九鼎运出了洛阳城,并劫持了李文元,我们一路追击,来到了这里。”我连忙解释道。 “一家之言罢了。”程岫眨了眨眼,眼中满是机警。 “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李文元。”舵主收起佩剑,指了指身后的李文元。 程岫看了看我们几人,又思索了片刻,终于将佩剑收入剑鞘。 “看住他们。”程岫对身后众人说道,随后独自一人,径直走向李文元。 我见状,也跟了过去 。 程岫将脑袋凑近听了听李文元的呼吸。 “呼吸好弱。” 李文元的脸色很差,呼吸愈发微弱。 我心中一惊,急忙将他松绑。 “李文元!”我叫道。 没有反应。 程岫掐着他的人中,后者依旧呼吸微弱。 “叫你自己的名字试试。”舵主走近说道。 我愣了半秒,随后提高嗓门喊道:“李为知!” 程岫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对着一个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这场景实在是有些诡异。 “李为知!” 我又喊了一声,果然有效,李文元的眼皮动了动。 程岫立刻使劲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李文元醒过来了。 “还活着。”程岫松了口气。 “太好了,李为知,李为知!”我放下心来,不过李文元仅仅是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诶!你别睡啊!” 得,李文元这下是彻底晕死了,不过好在脱离了生命危险。 “唉。”程岫叹了口气,将李文元放倒。 他眼神平和地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舵主。 “先把李大人送回去吧。” …… 程岫似乎放下了之前的猜疑,后来才知道,他去邺城的这些日子,的确见了太多怪事,现在大理寺地下,就关押着他亲自带回来的怪物们。 “原来你早有行动。”我感叹道。 不过他却疑惑地看着我。 “秦将军,咱们不是刚见过吗?” 哪有…… 我抬起头,朝着灵官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嘿嘿地笑了一声,就走开了。 “吱呀——” 木门推开了,宋嫣端着一盆浑浊的热水从屋子里走出来,用一种幽怨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呃……李文元怎么样了。” “他没事。”宋嫣躬身行了一礼,“谢大人救我夫君一命。” 她说完,就端着热水离开了。 “这阴阳怪气的感觉,总感觉有点熟悉呢。”我挠了挠脸,推开门,李文元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鼻子上盖着纱布。 我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去叫他。”程岫沉声道,随后向前走去。 “别呀。”我阻拦道。 “时间紧迫。” 我摇了摇头。 程岫来到李文元跟前,俯下身子,轻声唤道。 “李大人?醒醒。” “等着他自然醒就好了。” 我话刚说出口,就听见李文元嘴里嘟囔着:“嫣儿……” 说着,他的手还抬了起来,一下子就摸到了程岫那粗糙的大脸上。 “噗。” 我没綳住。 不过,仔细想一下,就好像我在摸老程的脸一样。 我又綳住了。 程岫的脸色难看,一把握住了李文元的胳膊。 “李大人。” 李文元此时也醒过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夫君,我夫君醒了吗?”宋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端着水盆跑了进来,一把将毛巾扔在我的头上,然后扑到李文元怀中。 “嘶——” 程岫退了回来。 “秦将军,你脸色好差。” 我扶着额头,转过了身,不去看那精彩的景象。 闹腾了一番之后,宋嫣拿过毛巾,笑着走出了屋子。 “秦将军,多谢!” 我急忙将李文元从地上扶起。 程岫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卷伪造的檄文交给了李文元。 李文元颤颤巍巍地把那封檄文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了半个虎符。 他的手有些颤抖。 他拿起那半块虎符,将信将疑地从怀中掏出我之前交给他的另外半块虎符。 我莫名的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这两块虎符合拢之后,会发生什么。 哒。 两块虎符合拢,李文元盯着它看了片刻,然后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李文元的记忆和秦柝的记忆,发生了重叠! 那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就好像有人逼着你上了整整24小时的数学课一样! 我靠…… 我咒骂道,扶着墙根站稳。 “李大人?”程岫疑惑地问道,我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 李文元恢复了许多。 他坐在床上,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你连自己都骗吗?”他忽然换了个语气,“呃,我连自己都骗吗?” “虎符为什么不能早点给我。”他摊了摊手,露出了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想知道。 舵主进来了。 “如果过早的把虎符给你,你会被王涣清识破的。”他说道,“现在九鼎铸好,暂且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李文元。”舵主看向他,“不,李为知,九鼎在哪里?” 我脑中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 接过话茬,说道:“九鼎还在督造厂里。” 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你怎么知道?”程岫疑惑地问道,“还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唯一在状况之外的人,一脸无辜的样子,有些高效。 舵主清了清嗓子,凑过去说道。 “朗山兄,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 “你能伪造一份验尸记录吗?” “验尸?你们要做什么?” 舵主指了指李文元手里的檄文,继续说道:“这封檄文发出去之后,秦柝就要死了,当然,是假死。” 程岫眼睛一转,看了看我,果断地回答道:“没问题。” 舵主拍了拍他,程岫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点了点头,就推门出去了。 有些不该听的话,他不会听。 “这是记忆回溯。”舵主接着说,“当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出现两个相同的人,他们的记忆会相通。”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文元也点了点头。 “嗯嗯嗯。” “咳咳。”舵主有些尴尬,“总之,尽快把九鼎送往邺城,按照正确的顺序放在石台上,重新稳定时间线。” “所以你昨晚让我草拟的军书,是为了逼宫吗?” “差不多,伪造秦柝死亡的消息,应该可以让武则天放松警惕。” 听闻此话,我和李文元均松了口气。 看来,漫长的旅程,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九鼎在哪儿?” “在督造厂的库房里面,库房正中央有一个暗门,暗门下面就是九鼎。” “好,在此之前。”舵主点了点头,“李为知。” “嗯。” “什么事。” 我俩同时答道。 “呃,李文元,你给檄文盖上官印,然后交给他。”正说着,一个人影从门外进来。 那人是于衡,我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复了。 不用想,肯定是灵官假扮的。 …… 咚! 沉重的暗门被铜牛一手撇了出去。 下方传来了沉闷的流水声。 “九鼎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铜牛探出身子,朝着下方看了半天。 “下面有一条水道。”我说道,“水道很深,九鼎在船底下浮着。” “这条水道通往哪里?”舵主问道。 “从这里一直走,可以到邺城。”李文元说道。 “怎么不早说?”舵主轻声说道。 “这条水路几乎全程都是静水,用船运输倒不如在陆地上来得快,从这里去往邺城,直路很多。” “没事儿,我们可以划桨。” “大鼎很重的。” “咱们有的是力气。”说罢,舵主回头看向了发呆的铜牛。 我们几人也都看向了他。 “又让我来啊?”铜牛指着自己,语气满是无奈。 “我先下去看看。”白鹤点亮一盏油灯,顺着梯子进入暗河,他把缆绳解开之后,那几个巨大的平板船就缓慢移动起来。 “可以,走水路也安全些。”舵主点了点头,于是我们都进入暗河,坐在船中,在水道里面前进。 四艘大平板船,船下面用麻绳捆住大鼎,拖着大鼎远离河床,更省力气。 铜牛坐在第一艘船上,卖力划动船桨,牵引着沉重的船队驶出了地下部分。 前方的洞口出现光明。 我们已然驶出了水道,来到了城外的水域里,航船颇多,倒可以掩人耳目。 我们长时间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 “你说,”李文元找到我,准确来说,他也是李为知。 两个自己坐在一起对话,这场景似曾相识呢。 “咱们回去的时候,不会分裂成两个人吧。” “应该不会吧,估计会都回到身体里。” “那这样一来。”李文元又疑惑道,“终究还是肉体代表一个人吗?” 那个熟悉的问题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是啊,在当下的时间里,有两个李为知存在,虽然都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但谁也不能说,哪一个是我,或者哪一个才能代表我。 “想这么多干嘛,还不如想想对策。” “哼,两个李为知在这里,还怕比不过一个王涣清吗?” 第133章 为什么是你? 我们坐在平板船上,行驶了半天,从水道进入运河之后,水流的速度总算变快了不少。 “哎呀我去。”铜牛把船桨随手一扔,然后向后躺倒在船舱里。 “累死了累死了。”他嘟囔着。 “歇会儿吧。”舵主在船后掌舵,控制着方向,但因为大鼎很沉,所以不用担心船队会跑偏。 运河上有了不少往来的航船,为了掩人耳目,舵主几人做了易容。 “明天下午差不多就能到了吧。”李文元说道。 我点了点头。 “古代人出行真是不方便。” “是呀,不过,这件事情结束了,一切都会正常吧。”他说道,应该是我说到,毕竟他此时的话,正好说出了我的心声。 船队在宽敞的运河上行驶了很久很久。 似乎是放松下来了,我们在船舱中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将近,河面上飘着缥缈的雾气。 河面上的航船越来越少了,我们也并不在意,心想是马上天黑了,船夫要回去休息了、 天色越来越暗,河面、远处的山峰、进出的渔家,全被染上了一层深沉的蓝色,只有远处的天空的下面,还有一片鹅蛋黄的晚霞。 渐渐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水面上的雾越来越大,很快,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轻纱就遮盖在运河之上。 浓雾中没有任何往来的行船,也看不见任何渔灯。 “停船。”舵主轻声说道。 铜牛立刻将船锚扔下了水,船队缓缓停住了。 舵主从船舱中钻出来,朝着浓雾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轻轻一跃,站在船棚上面,平板船轻轻摇晃了起来。 他站在那上面看了片刻之后。 挥了挥手。 白鹤与灵官瞬间从船舱中出来,他们神态紧张,看向那浓雾。 浓雾在河面上,如同一只白色的巨兽,朝着我们移动而来。 气氛忽然间变得十分诡异,我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发生什么了?”我低声问道。 李文元看了看我,又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然后摇了摇头。 从船舱里面看过去,看见舵主站在顶篷上,凝视着前方的浓雾。 “灵官,分析浓雾的概念。” 我从船舱中钻出来,看着前方,那片浓雾实在是太诡异了。 “固有概念,舵主!是固有概念!”灵官忽然大声喊道。 听到此话,舵主立刻从顶篷上下来,来到我和李文元的面前。 “李文元。”他拍了拍另一个我,“你得跟我们回到时间锚点去。” “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我一时间也摸不清头脑。 “来不及解释了。”舵主说道,“你必须跟我回去稳定时间锚点!” 浓雾飘过来了。 舵主拿出笔刷,在李文元的脸上写了一个“诳”。 “固有概念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概念,诳会被隔离出去!”灵官也走了过来,浓雾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后,“必须有一个李为知,回去修复——” 灵官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身影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我心中一惊。 “灵官!?” “他没事,只是回去了。”舵主沉声道,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李为知,你千万小心——” 浓雾笼罩了船队,舵主和李文元在我眼前消失了。 “喂!” 我有些惊慌,浓雾加上黑暗的天色,周围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我伸出手向前探了探,结果什么也没有摸到。 诳和李文元确确实实消失了。 “咚!” 一声巨响传来,头船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击一次传来,我脚下不稳,倒在船上。 我踉跄着爬起来,在平板船上面行走,来到最前方。 面前出现了一盏明晃晃的橙色灯光,灯光在灰蓝色的浓雾之中晕开,泛出了一圈朦胧的光环。 正是那橙色的光芒,让周围的浓雾更显深蓝。 我抬起头,往那盏越来越近的橙色灯光走去,很快,一叶扁舟的轮廓便出现在我的面前,那船碰在平板船的船头。 上面有一个黑影。 “咔。” 一声开关的声音轻微响动。 下一秒,一束白光刺破浓雾射了过来。 “手电筒?” 我下意识用双手挡在眼前,突兀的白光让我的瞳孔急剧收缩。 那也是一个穿越者! 我心中大惊。 “谁!你是谁!” 那人从小船上站起身,朝着我走了过来。 咚,咚,咚。 他的身形庞大,脚步沉重,每走一步,平板船都会止不住地左摇右晃。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船底下传来,我站定,严肃地看着面前逐渐逼近的黑影。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宇航服的人。 “宇航服?”我吞咽了一下,“那是个宇航员吗?” 他走进来,关闭了手电筒,橙色的灯光勉强刺穿浓雾,将他的身影照得清晰起来。 黑色的面料上沾满水珠,湿漉漉的。 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他的面罩是纯黑色的,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们就这么站在浓雾中对视了很久。 终于,他伸出了双手,摸向了自己的脑袋,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头盔。 咔——呲—— 头盔下方的扣锁从右侧依次打开,散出明亮的蓝色烟雾。 黑棕色的长发从头盔里面飘了出来,在浓雾中无法飘动,却令我有些愣神。 她将头盔摘下,夹在臂弯之中,随后看着我,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王……王涣清?” 我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面冒。 为什么会是她?! 她不应该是当今的武则天吗?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 “看见我,不想聊几句吗?”王涣清开口,她的声音更加成熟了,我盯着她,她的面容与曾经不同,眼神疲劳,笑容勉强。 在那成熟女性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或许是更加恐怖的精于算计。 她不再看我,低头在手腕上的控制台上操作起来,她伸出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 “为什么……会是你?” “怎么,看见我很惊讶?允许你使用两个身份在时空中胡作非为,就不允许另一个我出现吗?”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九鼎,我还要谢谢你,替我铸造了九鼎。” 她的手指在面板上点击着,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那刺耳的声音愈发让我心慌。 “原本还希望林东衡那家伙在这个时代能给我争口气,呵呵。”她轻笑道,“原本在那山洞里面的计划,又被你们搅黄了。” “山洞?”我想起前不久杀掉于衡,原来那个时候,主使于衡去盗窃九鼎的人,就是眼前的王涣清! 那么现在,九鼎就挂在船下。 “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我皱起眉头问道。 她抬眼看了看我,说道:“就靠这身衣服,它能让我穿越过来。” 见我仍有些不解,她又解释道:“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不是你认识的王涣清哦。我是来自2230年的王涣清,这是未来科技。” 来自……未来? “林东衡入狱之前,我把华海信贷的全部资本转移到国外去了。”王涣清说道,“然后我用所有的钱,让沙漏研发出一套冬眠系统,让我去往未来。” “你就这么利用林东衡?” “利用?不。”她笑着摇了摇头,“他反倒是我见过最有抱负的人了,他本可以靠着自己家族的产业坐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却投靠了沙漏。” “但是,他远远比不上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本来就很不公平。”她忽然沉默了,手指放慢,似乎已经操作完毕了。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眉头一皱,伸出手抓了过去。 王涣清抬起一只手,手掌面向了我。 我的身体瞬间定在了原地。 “未来科技。”她轻佻地说道,随即歪了歪头。 她用手摁在面板上。 滴—— 河面下方忽然飞出几个细长的圆柱,那些圆柱体的金属管在空中炸开,释放出一团浓稠的蓝色气凝胶状的东西。 周围的雾气忽然间变成了深蓝色! “准备好,会疼一下。” 她轻声说道。 我的身体瞬间炸开。 ------------------------------------- 我从椅子上醒来,身体抽搐了一下,摔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王涣清、监狱、灵视的人员,仍旧定格在原地。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我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标语,安心了许多。 后面传来了动静,我回头一看,是诳们。 舵主、灵官、铜牛和白鹤,他们的身影仍旧在黑白色的 “喂,你还好吧。”一个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不认识的面具。 “螣蛇,另一组怎么样了?” 舵主走了过来,他状态不太好,说话喘着粗气。 “舵主,他们那边阵亡了三个人。” 舵主叹了口气,说道:“螣蛇,把李为知送,送进去。” “明白了。” “送进去?送到哪儿去?” “送到影响时间锚点的时间线上去。”舵主声音颤抖,“我们坚持不了太久,这次不能跟你一起进去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些心慌。 “我们会向基地请求援助,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舵主说道,随后转过身,白鹤搀扶着他,四个人缓缓走入了身后的空间裂缝中,随后消失不见。 “李为知。”螣蛇叫道。 “嗯。”我转过身,他拿着一根白色的毛笔,在一张黑色卡纸上写下了那个熟悉的“诳”字。 我眼前一阵眩晕,向前栽倒下去。 …… 咚! 我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桌子上,声音很清脆。 图书馆十分安静,周围有不少正在学习的同学,他们被忽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目光哀怨地看了过来。 我脸上灼热,立刻埋头躲开他们的目光,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离开了图书馆。 《西方哲学概论》 我看着手里的书籍,有些摸不清头脑。 “我现在还看大一的书干什么?我又不要考研。” 我摇了摇头,走出了图书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雨势之大,让外面的东西模糊不清。 我叹了口气。 “唉……好大的雨。” 嘟嘟—— 手机响了。 是王涣清发来的短信。 “我在校门口门卫等你哦。” 我脸上不由自主地洋溢起笑容。 “马上到,不知道怎么的在图书馆睡着了。” 我将手机放进里面衣服的口袋里,防止它被水淋湿。 雨下的太大,我干脆把书包放在图书馆里面了。 雨伞很快就在狂风暴雨中折断了,我虽然一边骂着,一边冒着雨往前走去,但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 门卫那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看见了我,立刻打开雨伞淌着雨水走了过来。 我们在雨中相遇了,然后抱在一起。 “看看你,都淋成落汤鸡了。” “没让你久等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 “想好去哪里吃了吗?” “你看看咱俩这样子,还怎么吃啊?”她捂着嘴笑了笑,“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于是我们去了酒店,开了间房。 我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看着电视。 “哗……”窗外的雨声和浴室的水声混在了一起,我看向浴室,半透明的玻璃窗映着她的身影。 浴室的水声停了,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 然后是电吹风的噪音,从浴室里面响起。 我心里却是发愁,这大雨还没有停,和涣清约好的事情,也没办法实现了。 我一手托腮,一边漫无目的地切换电视机里面的频道。 吹风机的噪音消失了,王涣清推开浴室的玻璃门,从里面走出来,她穿着拖鞋,身上只用浴巾围住。 她一路小跑,来到床上,钻进被窝之中,往我身边挤了挤。 “好冷。”她身体抖了抖。 我伸出手来,把她身上的被子往床上压死,然后看着她的脸。 “待会想吃什么去?” “还吃什么呀?”她笑着看着我,“外面下那么大雨,衣服也没得穿了,还吃什么去呀。” “那……” “没关系了。”她从被窝里面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至于去做什么,不重要。” 她的声音很温柔。 “你躺进来呀。 “哦。”我也钻进被窝里面。 “把电视关了吧。”我在遥控器上摁了一下,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还有呼吸声。 “浴巾。”她凑在我耳边说道。 “什么?” “这里。”她指了指她的胸口,“帮我把浴巾脱掉吧。” 第134章 商 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地炸开了,和王涣清说得一样,我仅仅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疼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先是呛了一大口水,然后从空中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我剧烈咳嗽起来,转过头,却发现天空上有几个小黑点正朝着我落下。 我瞳孔猛然一缩,那可不是什么小黑点,那是平板船和它们底下拴着的九只大鼎!还有大量的河水! 根本来不及惊慌,我脑子一抽,立刻手脚并用地躲到路边的树丛中! “咣!啪!哗啦!” 身后传来巨响,紧接着是一股强劲的水流从身后袭来,将我一下子冲倒在地,带着我漂出了好远。 我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她把那个运河都tmd传送过来了!?”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天空中缓缓降下一个人影。 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就像是飘在空中的一朵云一样,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地上。 “王涣清!”我朝着她大喊,“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王涣清站在地上,扭了扭脖子,然后摘下了脑袋上的头盔。 “你看看自己。” 我低头一看,好家伙,我身上穿着极其粗劣的由兽皮和粗麻布缝在一起的衣物,赤裸着双腿,脚上踩着一双草鞋。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摸到了我那及腰的凌乱长发。 “我靠!”我骂出了声来,“这是什么时代啊?” “商朝……准确来说,是夏商交际。”她微微一下,向前一跃,身体诡异地飘了过来,来到我的面前,一手抓住了我的衣领。 “走吧,这里很快就会来人,我们藏好。” “你放开我!” “别乱动!” 她一手拎起我,带我飞到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中。 好高。 我趴在树枝上,不敢往下看。 “你还恐高呢?”王涣清打趣道,“真是老样子。” “闭嘴。”我没心思跟她扯。 我对身边这个女人,只有戒备,但眼下,除了被她掌控,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另找机会。 我拿定主意,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涣清说道,“我劝你这段时间最好听我的话,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不想看到一条破损的时间线吧。”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王涣清轻笑道,“我们是沙漏,当沙漏翻转,时间会重置;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翻转沙漏的人。”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是……我?” “是你。” “为什么是我?” 王涣清抬头看了看天空,沉默片刻,说道:“谁知道呢?除了命运,没人会安排这件事。” “到底?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追问道。 大量的疑问在脑海中冒出来,为什么监狱里面的王涣清会说,是我毁灭了世界? 而沙漏为什么又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布局? 如今出现在我面前的王涣清,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最开始的时间线上,未来已经毁灭了。” “最开始?”我问道。 “从你加入西山基地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未来早已注定。” “你是说,我加入西山基地,最终会毁灭世界?”我心中一惊。 “这是你逃不开的宿命,我在上千次的时空旅行中,尝试了无数次。”王涣清摇了摇头,“你崇拜的那些迂腐的基地专员、委员,每一次,都将你推向了毁灭世界的时间点。” 她说的一番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 基地将我推向了毁灭的时间点? 千万个疯狂地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感觉,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基地为什么选择我? 沙漏为什么盯上我? 那些模棱两可不明所以的话语,都让我不寒而栗。 “嘘,来人了。”王涣清的话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 我吞了吞口水,冷静下来,看向那一片狼藉的前方。 一伙和我此时的装束差不多的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粗制滥造的兵器,除了少数几个人拿着铜制武器之外,其余大多人都是一根木棍上帮着一扇铜斧头。 那些人看见场中破碎的木板和地上的积水,表现得十分诧异。 当他们的目光来到那九只歪歪倒倒的大鼎上时,他们叫喊了起来,离得太远,我没听清他们的话。 “可以了。”王涣清轻声说道,随后拎着我离开了树林。 “那些是什么人?” “成汤的军队。” “成汤?商汤?” “对,不过现在还不是商汤。”王涣清说道,“我说了,夏商交际,现在这两边打得不可开交呢。” 她的语气竟然听起来有些轻快。 我们落到地上,我终于能双脚走路了,她在前面带路,她示意我跟上,我没有尝试逃脱,因为这很蠢。 我身处一个太过古老的时代,而且,面对王涣清身上的未来科技,我根本没有胜算。 我摇了摇头,只能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劲。 我身高呢?! 我原来可是一米八大个儿,现在这么一比,似乎也就一米六左右,甚至还没有王涣清高! 我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在王涣清面前又少了几分底气。 啧。 又往前走了片刻,树林中忽然传出些动静。 我神情紧张起来,王涣清也停下脚步,在林中听了听声音。 “大戎遗民。”王涣清最终吐出几个合在一起就听不太懂的名字。 “啥!” 王涣清向后一腿,站在我的面前,伸出手臂,朝向前方的树林。 树林里面的躁动越来越剧烈。 我心跳加速,有些紧张地看着那边。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树丛中出现,那是一个狗头人身的怪物! “我草!” 那家伙的身高在两米以上,手上的利爪大到能握住我的整个脑袋。 它不由分说地举起手来,朝着王涣清的脑袋招呼,可下一秒,那狗头人的动作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王涣清右手手心放出微光,光芒照着狗头人的眼睛,让他处于一个僵直状态。 王涣清手掌握紧,再一放,那狗头人的身体径直向后飞了出去,载进那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我干咽了一下,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这么熟悉?” “那是生活在上古时期的遗族,至于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她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怅然,“我来过这里太多太多次了。” “走吧。” 她挥了挥手,我们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之中。 我抬头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用木头搭建,缝隙处糊着黄土用来遮风挡雨,实在是很简陋,不过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木屋,应该已经够可以了。 王涣清推开木门,迎面而来一股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 屋子当中支着一推篝火,火上面架着一个粗制滥造的铜鼎,铜鼎里面冒着白花花的肉汤,快要溢出来了。 “哎呀,差点冒出来。”王涣清惊叫一声,跑过去把火堆里面的柴火抽出来几根。 鼎里面的肉汤消停了下去。 “坐吧。”王涣清伸手比划了一番,“烤烤火吧。” 她说道,随后走入房子里面用一排木板隔开的隔间里面。 再出来的时候,她换上了一身兽皮短袄,坐在我的身边,我这才注意到,我与她的肌肤,都出现出一种常年在烈日下暴晒的铜色。 铜色的肌肤映着红彤彤的火焰,就像在火舌舔舐下灼热的铜鼎。 “这里挺暖和吧。”她喃喃着,用勺子搅动着鼎里面的肉汤,肉汤里面没有任何调味品,但脂肪的香气也足够让人口水横流。 “嗯。”我点了点头。 王涣清拿出两只陶碗,盛满肉汤,将其中一只碗递给了我。 “给,喝点吧,暖暖身子。” 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有看我,从柴火堆里面掰了两根细长木棍当做筷子,然后把陶碗放在地上,双手拿着筷子互相摩擦了一番,然后再次把陶碗捧起来,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吸溜了一口。 “咕。” 吞咽的声音很明显,她喝下一口,然后舔了舔嘴唇,又用筷子夹起一块白花花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放在嘴里,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她长出了口气,眼角竟然流出几滴泪来,或许是被肉汤烫到了。 她转头看了看我。 “你不吃点东西吗?” 我犹豫了一下,但肚子响了起来,只好捧起陶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汤。 那白色的肉汤寡淡无味,但其中却隐藏着一种淡淡的油脂香气,兴许是我太过饥饿,这碗平平无奇的肉汤,竟然惊人的美味。 “呼——” 我吹开肉汤表面的渣滓,再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嘴巴一直传遍身体的各个地方,这感觉很好。 王涣清把筷子递给我,我夹起一块肉,把它放进嘴里。 肉上面连着筋,炖的软烂粘牙,我嚼了一会儿才吞下肚。 “这是什么肉?” “狼肉。” 我眨了眨眼,没有过于惊诧,又夹起一片,喝了口汤。 无论是敌对还是怎么样,暂时因为一碗肉汤忘了吧。 “反正我来到这个时代,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为了什么?”我开口问道。 她将手里的陶碗放在,靠在身后的木板上,思考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呢,原本只是想把九鼎带过来,并没有打算带你来这里的。”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要说为什么?”她似乎自言自语了起来,“可能是我太孤独了。” “孤独?” 她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在这里生活……七年了吧。” 她憔悴的容颜上多出了几道浅浅的皱纹,她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若有所思地样子。 “陪我几天,好不好?” “你到底什么意思?” “在这个地方陪我生活几天可以吗?”她忽然转过身看着我,她的眼神犹如我们初次相遇那般清澈动容。 我耸了耸肩,笑笑说道:“你知道的,我也无处可去,任你摆布罢了。” “那好。”她嘴角挑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从今天起,你出去打猎,我在屋子里洗衣做饭,可以吗?” “你当是过家家呢?” 她笑出了声。 “难道不是吗?”她身体往下面挪了挪,双腿扭到一边躲开篝火,躺在柔软的干草垛上。 阳光零碎地从屋顶的缝隙漏下来,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伸出手挡在眼前,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道:“为知……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随意吧。” “你喜欢这里吗?这个上古时代的山林?” “我不知道。”我坦白道,我刚刚来到这里不久,更何况还是跟一个本质上跟我有仇的女人在一起。 “嗯……我挺喜欢这里的,什么都没有,没有通讯、没有噪音、没有尾气也没有无力感的时代。”她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就像讲一个故事,“周朝,到了周朝,一切都变了,所以我喜欢这里,商朝,比夏朝文明,比周朝蛮荒的时代。” “除了谋生,我可以不为任何事情而杞人忧天。我可以每天伴随着太阳升起而苏醒,伴随着篝火而睡觉,没有思考、没有额外的负担、没有因为社会而产生的焦虑,也没有因为不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而感到担忧。”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也颤抖起来。 她似乎流出了眼泪。 “我在上千个时间之中穿梭至此,我爱上了这里。” “只是因为这里不像现代社会那样烦躁吗?”我侧过身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她。 “或许吧。”她也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之中闪烁着篝火的光芒。 我们沉默了很久,柴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在耳边雀跃着,这是这间小木屋、这片山林、甚至是这方山河之中最响亮的噪音了。 清脆的声响在我们之间回荡了很久。 “因为这里,是沙漏翻转的时间点。”她平静地说出了最恐怖的话。 “沙漏翻转?”我出了些冷汗,“那是不是意味着……” “世界在这个时间点上迎来了灭亡,然而,却没有。” “那到底是?” “这是人类第一次撑过‘翻转’。” “翻转?” “对,沙漏翻转,时间重启,本应该是毁灭的时间点,但人类却意外的撑过来了。”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她摇了摇头。 “我未曾见证过,正因如此,我才喜欢这里,才留恋于此。”她哽咽着说道,“沙漏‘翻转’,时间倒流,世界毁灭,而这本该到来的一切却终究没有发生,真是奇妙,不是吗!” 第135章 兵荒 密林。 我追寻着野兽的踪迹,进入密林之中,我身上披着鹿皮,野鹿的气味十分浓烈,遮住了我的气味。 即便是最机警的鹿,也难以在山林中认出它们同伴皮毛下面阴险的捕猎者。 我蜷缩着身子,贴近地面,缓缓靠近。 一撮毛茸茸、白花花的鹿尾在我面前不足五十步的地方抖动着,它的主人——一头拥有美丽撞角的雄鹿,弯着脖子吃草。 我从腰间抽出一只利箭,搭在弓上,双手攥紧,脚底紧绷,不出任何声响的向那高傲的君主靠近。 它低着头啃食野草,容貌优雅,不时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看一看自己的家眷子嗣,看一看自己拥有的美妙的山林,这是它的山林,是它的领地。 在人类到达这里之前,它曾短暂地拥有这里。 它再次抬起头,用臼齿碾碎嘴里的草叶。 我继续向前移动,那白花花的尾巴诱人而美味。 它眼珠向后看了过来,它似乎发现了我这个陌生的同类,它嘴里的动作停下了。 它将要逃跑,可是太晚了。 咻! 弓弦挣脱了我的手指,利箭飞入密林中,命中了那君王的咽喉。 它惊慌失措,如同不相信自己中枪了一样的战士,朝着某个方向飞快地逃了过去! 它身边的家眷、子嗣,四散而逃,没有人在意君王的死活。 我起身,追了出去,跟在那雄鹿的后面奔跑着,一个人、一头鹿,依靠着本能捕猎、依靠着本能奔跑。 我享受着这种气喘吁吁、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大步向前跑去,面前被雄鹿踩出来的林中小径上沾满了血迹,雄鹿破损的动脉如同喷泉一样向外面喷涌着鲜血。 终于。 我在一条河边追上了那头雄鹿。 它躺在鹅卵石上,胸口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然后停止。 硕大的眼珠在一刹那变得浑浊。 它死了,不知为何,我收起弓箭,走上前去,跪在那头雄鹿的面前,跪拜了许久。 我在河边洗了把脸,顺便用那并不急迫的河水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还能看出自己原本的样貌。 只不过更粗犷了一点,长发飘飘,肤色更加深邃。 “嗯,还算帅吧。”我有些恬不知耻地笑了笑。 我脱下身上的皮袄,赤裸着进入清澈凉爽的河水中,我仔细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包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中的污泥。 从河水里面走出来,我在那头死去的雄鹿边上躺下,枕着它仍旧温热的身体睡了一觉。 烈日蒸发着我身上水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也干得差不多了。 我叹了口气,背起已经凉透了的死鹿,往西边走去。 …… 我仅凭记忆,就找到了炊烟,来到了小屋前。 王涣清坐在外面的一个木桩子上,拿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在一张兽皮上来回滚动摩擦。 “在做什么?” “鞣制皮革。”她脸上挂着汗水,动作很卖力,“这样……兽皮穿起来会更柔软一些。” 那场景令我有些晃神,就好像家中贤惠的妻子等待丈夫归来一般。 可我心中,并没有欢喜,更多的是无奈。 她脸色有些红润,放下手里的毛皮和石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 “哇,打到这么大一头鹿!我们把鹿肉烟熏一下,足够我们吃好久了。” 我笑了笑,把雄鹿放在地上,用匕首划开它的四肢,从前脚开始,一边撕扯、一边用匕首割断它的筋骨,终于剥下来一张完整的鹿皮。 剩下的鹿肉,则被分割成若干大块,留下一条粗壮结实的前腿,当做今天的食物。 “要怎么做?一半烧烤,一半炖汤吧?”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王涣清笑着回到屋子里那锅碗瓢盆去了,我看着她那精瘦苗条的背影,竟然有些呆滞。 过了很久,鹿肉熟了,外面出现一层焦褐色的外壳,油水滴入下面的火堆中,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说实话,鹿肉的气味很特殊,血腥味比较重,比牛肉嫩一点,比羊肉老一点,油脂并不算丰富,但汁水很足。 我用匕首从那条前腿上切下肉条放在嘴里,靠近骨头的地方还有些血色,这并不难吃。 “要是觉得没有滋味的话,可以沾点这个。”她递过来一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粗糙粉末,那种粉末呈现土黄色,很干。 “似乎是某种坚果,这里的人告诉我的,这东西有点味道,可以调味。” 我拿着一块肉沾了沾,然后放在嘴里。 确实有一种专属于坚果的鲜味和咸味在其中,为这道原始而简单的烧烤鹿肉增色不少。 夜晚很快降临,山林收敛呼吸,沉睡下来。 我和王涣清在这座山林里面生活了三天了,每一天都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事情,我外出打猎,她则在家中洗衣做饭、照料作物。 “王涣清。”我说道。 她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丁点戒备或者算计。 “怎么啦?” “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你一起过家家呀?”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我摇了摇头。 “王涣清,我没有耐心了。” 听到这句话,她沉默了,这几天挂在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蜷缩着,看上去十分低落。 “李为知……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我几天吗?” 我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说不出一句话。 “我做不到。” “嗯……”王涣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助,“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躺下来,仰望着随着太阳落下而渐渐暗淡的树林,篝火的火光映照着树影斑驳。 这三天的生活,确实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不仅是身体上放松了下来,更是精神上的松弛。 “明天,你会得到想要的答案的,但是今晚,请不要离开我,请留在我身边,好吗?” 太阳落山了。 我们回到屋子里,屋子里很温暖,她躺在我的身边,我们平躺在柔软的草床上,没有任何接触。 她忽然朝我这边挪了挪,脑袋蹭着我的身体,似乎在寻求温暖,寻求拥抱,我并没有那么做。 …… 咚咚咚! 天边刚蒙蒙亮,房门便被敲响了。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外面站着一伙跟我差不多的上古人类。 “你们找谁?”我疑惑地看着他们,他们手里拿着兵器,也愣愣地看着我。 “巫娴。” “什么什么?” “巫娴在吗?” 我们几个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他们是来找我的。”王涣清的声音传来,她出现在我身后。 没有过多交流,我们便离开了小屋,朝着平原的方向走去。 “巫娴,成汤在等你。”走在前面的男人沉声说道,“有了你的帮助,成汤已经攻占了斟鄩。” 王焕清点了点头。 “成汤说有些东西要你看一看。”他们说着,快速地在林中行走。 走出密林之后,外面停放着一架简陋的马车,于是我们站在那露天的车厢中,颠簸着朝着前方驶去。 几个时辰之后,远处出现了人烟,还有并不算繁华壮丽的城市。 一人多高的土墙在平原上围出了一片广阔的区域,那围墙的里面,就是目前商朝的国都。 进入国都的道路两侧,景象十分诡异。 无数长矛插在道路两侧,其上或多或少地挂着几颗腐烂程度不一的人头,有点人头完全变成了骷髅,有的则是刚从身体上摘下来。 鲜血顺着长矛流到土地上,土壤泥泞,泛着恶臭。 有的人头睁着眼睛,面容狰狞;有的人头双眼紧闭,表情平和。 我吞了吞口水,我曾设想过夏商时期的战争,却未曾想象过这样血腥粗粝的景象。 周围的一切都让我反胃,路边摆着几口大釜,釜中冒着黄白相间的油花,是肉汤,但是味道却古怪至极,甚至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 我握着横杆的双手微微颤抖,双腿发软。 那釜中偶然冒出来的肉块、骨头,分明就是人类的肢体! 我转头看向了王涣清,她脸色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这种蒙昧无知的时代,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在心中怒道,眼前的一幕幕,和前几天平和的田园生活大不相同,我只看见了硝烟、灰烬、血肉和疯狂的古代人类。 马车飞速经过那些早已对杀戮无感的战士,进入了国都。 “快走!”左侧一队人带着一排衣着颜色鲜亮的人走过来,站在东边的广场上,那些人被刺穿四肢,绑在几个木桩上面放血。 惨叫声不绝于耳。 正前方,士兵们用小车拉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看,那上面全是死去的赤裸女人,白花花的肉体堆在一起,朝着城外的埋坑移动。 大量属于原本夏朝贵族的物品在城市正中央的广场上焚烧着。 那景象过于荒唐诡异。 我看见被砍了头的男人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倒下,我还看见被放在地上被马蹄碾碎的幼儿的脑袋。 我操! 我半蹲下来,干呕着,几乎要吐出来。 终于,马车在城市正中央的大殿前停下,说是大殿,不过是一座较之于其他房屋稍大了一些的建筑。 “巫娴,请进去吧,成汤在等你。” 王涣清微微点头,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让我随她进入其中。 大殿里面火光同名,数个铜鼎下面燃烧着猛烈的火焰。 那些铜鼎里面无一例外地“烹饪”着肉块。 大殿之上,一个男人端坐其中,他相貌平平,身材虽然魁梧,但放在这个时代,也算不上多么突出。 我们一步步朝着那王位下面走去,甬道上满是四溅的血浆还有夏朝士兵的战袍、兵器。 这时候,两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从殿后绕了出来。 “成汤,这是最后一人,我们在井中找到了。” 成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那两个士兵没有丝毫犹豫,一人将那女人从身后踹倒,迫使她跪倒在地。 那女人哭着想要站起身来,可另一人手里锋利的铜剑在一瞬间就把那女人的身首分了家。 我也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等哀嚎声消失之后,才睁开。 死去的躯体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倒在王位的下方,女人的头颅飞了出去,滚出去了好远。 安静了。 士兵捡起那颗表情惊恐的脑袋,拉着那还在抽搐、往外面喷着血水、尿液的尸体离开了大殿。 为首那人捧着女人的脑袋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盯着他手上的头颅。 “不……” 在那士兵经过我的时候,女人的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了一个字,或者是音节。 “哈哈哈哈哈!”成汤竟然笑了起来,从王位上走下来,张开双臂,表情十分愉悦。 “好久不见,巫娴。”他声音爽朗,眉开眼笑。 “恭喜你,成汤。” “若非巫娴帮助,成汤绝无可能屠戮夏后氏!” 成汤已然来到王涣清身前,这样一对比,王涣清比成汤都要高出两个脑袋。 成汤二话不说,单膝跪地。 王涣清抬起右脚,放在成汤的膝盖上。 然后那个男人竟然捧起她的脚,亲吻了她的脚背。 “这是什么礼仪?”我皱起眉头。 “巫娴,进入斟鄩,我找到了那传说中大禹炼制的九尊大鼎。”成汤站起身来,目光闪烁着,“来人,将大鼎抬上来!” 殿后传出动静,四个人用两根柔韧的木棍抬着一尊大鼎从殿后走出,一共九尊大鼎,不多不少。 “巫娴!”成汤高喊,“我拥有这九尊大鼎,是上天认可了我,认可了商人!成汤,注定要在今日,一统九州!” 王涣清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九鼎易主,九州自然也要改姓,只不过,在祭祀之前,九州还不属于大王!” “那好,如何祭祀?何时祭祀?请巫娴为我占卜!” 王涣清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已为大王占卜,大王只需取涂山之石,打造可放置九鼎的石台,并用九九羌人祭祀便可承接天运。” “好!”成汤感叹道,随即大笑起来,“太好了!这就去办!” 他的目光忽然放在了我的身上。 “此人……” “此人将为大王雕刻九鼎之纹饰,便可保万世太平。” 我? 我疑惑地看向了王涣清,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那好,我命千人,五天之后,将石台打磨出来!”成汤说道。 第136章 毕业旅行 “呼——” 我能感觉到某个人的呼吸就在我的面前,呼吸很平稳。 温热的鼻息传来,令我安心。 然后是沐浴露的香气,紧接着她发梢之间的气味传进鼻尖,那是一种干燥而温暖的气味。 我不想睁开眼睛,这种感觉很舒服,虽然被她枕在脑袋下面的手臂微微发麻,但我也不想吵醒她,或者抽走手臂。 我另一手伸出被子,搭在她的腰间。 “唔……”王涣清嘟囔着,动了动身子。 我睁开了眼睛,她依旧双眼微闭,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之中。 我看着她的脸,似乎有些不认得了,那好像是另一个女人的脸,比起王涣清,她的面容更加精致、俊俏。 有些心惊,我急忙抽开手臂,一不小心弄醒了她。 “嗯?”她头发凌乱,不知所措地眯着眼睛看向我。 “怎么了嘛?” 我眨了眨眼,缓了一阵之后,王涣清的面容恢复了正常,变回了那熟悉的模样。 我看了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喂,别掐我。”她嘟囔着说道。 嗯,脸的确是肉做的脸,不过,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王涣清会变成另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样子呢? 我有些疑惑,于是愣愣地看了她好久。 “别盯着我看。”她裹紧了被子,“非礼勿视。” “呵呵。” “笑你大爷。” “都坦诚相待知根知底儿了,你跟我来这一套?”我打趣地用被子捂住了她的脑袋。 打闹了一番之后,我们把半干的衣服用吹风机吹干,差点给吹风机干烧了。 然后把用过的小雨伞扔到马桶里面冲下去,马桶似乎是堵住了。 “呜啊,漫出来了!” 王涣清一边尖叫,一边笑着从浴室里面蹦出来。 “算了不管了。”我嫌弃地看了一眼。 我搂住她,拿了房卡,匆匆离开了酒店。 “饿不饿?” “饿死了?” 也难怪,毕竟昨晚没有吃完饭,身体也很疲惫,空着肚子睡了一宿,现在饿得不行。 “吃什么去?” “随便。” “别这样,我很难搞的。” 王涣清笑了笑,说道:“随便吃点就行,我不挑的……” 她四处看了看,忽然指着远处的一个黄色的招牌说道:“沙县吧。” “啊?你要吃那个?”我有些惊讶。 “怎么,不行吗?” “好好好。” 良久,服务员把饭菜端了上来,虽然简简单单,但是香气扑鼻,我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也不注意点形象。” “嗐,这要是往前一年,我肯定注意形象。”我笑着说道,又扒拉了一口饭。 “哎,可咋好。”王涣清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 …… “你会想念这里吗?这个城市?” 时间快速推移,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事情,都留不下太深的印象。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一些记忆被抹去,眨眼间,我便站在了这个人潮涌动的站台上。 “发什么呆呢?!”王涣清轻声唤着我的名字,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没事儿。” “车快来了。”她挥了挥手里的两张红色底纹的软纸车票。 我脑子一抽。 “我们……去哪儿来着?” “去河南玩去,毕业旅行。” “哪里呀?” “殷墟,你之前跟你说的,你全都忘啦?”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啊。” 嘟—— 一声刺耳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我抬起头看向铁轨尽头,看见火车头亮着三盏明晃晃的大灯,颇有气势地开了过来。 王涣清的声音被淹没了。 站台上等车的人很多,很多人插队,不过我们行李不多,并不着急,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往车厢里面挤。 下车的人和上车的人全部挤在一起,站台上一时间混乱不堪,人影散乱。 我有些无奈,站在王涣清的身后护着她。 我不经意间扭了扭头,看向别处,却看见了一个站在人潮之中迷茫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而纤细,乌黑的长发在背后束起马尾,垂在身后,随风飘动。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站在那里看着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离得很远,我并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但我能感受到,她注视着我,眼神十分悲伤,她再次推了推眼镜,然后手指在眼眶下面快速抹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愈发感觉到,她,就是那时候我见到那个陌生面孔! 我着了魔一样,扔下行李追了出去。 “喂,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人群来来往往,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不能粗暴的推开那些挡在我面前的人们,只好嘴里一边道歉,一边向前跑去。 “李为知!”王涣清在我的身后大喊,但我却没有理会,推开人群向前跑去。 “停下!停下!”我也大喊起来。 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快步在人群中走着,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却好像永远也碰不到她,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求你了,等一下!”我喊道,人群为我让开一条路,很多人脸色古怪地看着我,快速躲开了。 我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体力却有些支撑不住。 “不对劲。”我心中暗道,“我才跑了这么一会儿,为什么就跑不动了?” 我停下来,看着远处逐渐远去的身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心头;我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正值夏日,汗水不断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水泥地上瞬间消失。 “为知。”王涣清赶了上来,扶着我,看起来十分担忧。 “怎么啦?你看见什么了?” 我说不出话,看着那白色的身影,她停下了,微微转过身,用侧脸对着我,她眉头紧蹙,眼中含泪。 “李为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并不是王涣清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声音温柔而有磁性,却略带伤感。 “你最好清醒一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她撂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人群继续移动,她的身影最终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消失了。 “还没上车的抓紧了,三分钟!”站台上的勤务员举着大喇叭喊着,站台上的人似乎瞬间减少了一半。 王涣清朝着我直视的方向看了半天,眨了眨眼,说道:“我们先上车吧。” 我迷迷糊糊地进入车厢,找到位置坐下。 “给,擦擦汗吧。”王涣清递来纸巾。 我接过,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汗水,我心里乱糟糟的,那个女人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不断地闪现着、躁动着。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魂不守舍的。”王涣清伸出手,将我脸上的纸屑拿掉,然后揽着我,让我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看见……” 我刚要说出口,那女人的声音却再次回响起来:“你最好清醒一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身边的王涣清,那种十分不舒服的直觉,让我毛骨悚然。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好像看见我舍友了,好像看错了,有点激动。” 我耸了耸肩,冲着王涣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点点头,也微微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离,说道:“睡会吧,是不是没睡好。” 我确实感到困倦,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火车摇摇晃晃地启动了,车厢里面人声嘈杂,还有小孩子的吵闹声,我却睡得很死。 不知不觉之中,火车到了站,我们下车,站在那个破旧的火车站广场上,有些不知所措。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我四下打量了一番,火车站正对着一条宽阔但忙碌的大街,这条车水马龙、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街,应该就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主干道,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基本上就在这条街上了。 火车站前是一个半圆形广场,到处都是在出站口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车子是不是造成了交通堵塞。 广场上有几个卖煎饼、胡辣汤这些小吃的地摊儿,走过广场外面一圈弧形的,而且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之后,临近车站附近就到处是旅馆宾馆,市面上能看到的连锁酒店寥寥无几。除了这些就是各种黑网吧、洗浴中心这些商铺。 说实话,这个城市实在没有能吸引我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涣清要找这样一个“经典”的北方城市作为毕业旅行的起点。 我能在北方找到不下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城市。 “坐车不?打表!”一辆出租车在我们面前停下,司机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笑着问道。 王涣清笑着摇了摇头。 那司机并没打算走。 “你俩小年轻的,来这破地方干嘛来了?” “来转转。”我应付道。 “我们这儿也就太行山值得一看了,我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过来玩,往焦作那边去不好吗?云台山可比大峡谷好玩。” 王涣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去殷墟。” “哦,殷墟呀,名声挺大。”司机点了点头,“其实都没有体育场大,好多地方进不去,没啥意思。” 司机抽了口烟,眼神很是谄媚地看着我们。 “殷墟,30块,去不去?”司机问道。 王涣清又摇了摇头,这时候,出租车后面开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滴滴——”那轿车朝着出租车滴了两声。 “催什么催哪?!”司机扔掉烟头,探出头去朝着后面破口大骂,“你车好你撞我呀!” (省去嘴臭环节) “走吧,车来了。”王涣清说道,听到这话,司机的脸色有些难看,急忙将车窗摇上去,一脚油门开走了。 那黑色轿车向前驶来,停在我们面前。 司机从车里出来,把我们的行李放在后备箱,然后十分利索地打开车门,请我们上车。 “上车吧。”王涣清说道。 轿车里面有一股熏香的味道,味道很淡,并不熏人。 司机回到驾驶室,发动轿车。 我注意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戴着墨镜,似乎从后视镜中打量着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你好,我是华海信贷地区代理,本次的行程由我们公司为二位安排。” 我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这是你安排的?”我问王涣清,印象中,王涣清应该没提起过这个公司。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公司,沙漏。” “沙漏……嗯,好像有点印象。”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车停了,司机从车头绕过来,来到王涣清那边,为她打开车门。 “二位,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个装修精致的庄园式的酒店,喷泉、花园一应俱全,和刚才那混乱破旧的老城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欢迎来到商汤酒店,李为知先生和王涣清女士。”那个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华海信贷的地区总经理,我叫林东衡。” 他摘下眼睛,走上前来与我握了握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模样有些眼熟,我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能是某种奇怪的未来视吧。 我没有在意。 林东衡与王涣清握了握手,他看了王涣清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二位跟我来吧。” 我们在一间豪华的套房中住下,我头一次出入这种地方,顿时感觉有些不适应,就算在房间里面,也有些拘谨。 “你怎么那么紧张?” 王涣清趴在床上看着我。 “我……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我也是呀。” 我眉头一皱,问道:“你是怎么……”我比划了一下。 “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沙漏集团,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入职工作嘛。” “这算什么?员工待遇?” “差不多。” “我靠,真的假的?”我很难相信这套说辞,“怎么可能有这种企业?他们不赚钱吗?” “那你就别管了。”王涣清笑道,沉默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你知道这个酒店原来是什么地方吗?” “原来?” “对,在很早很早、很古老的时代。” “什么地方?” “在商朝的时候,这里曾有一户人家,一男一女,男人外出打猎,女人洗衣做饭,就和田园生活一样。” “那两人是什么王侯将相吗?” 王涣清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而已。” 第137章 参观九鼎 “你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我问道。 “遗址,我是说,那个小屋的遗址,就在这间酒店的地下。” 王涣清趴在床上,看着我,她的眼神令我有些动容。 “可以呀,反正没什么事情做。”我耸了耸肩。 “那好,咱们走。”她笑了一下,从床上下来,跟我走出了房间。 酒店里面很空旷,除了偶尔能见到的服务员和礼宾员,几乎看不见其他的住客,我有些好奇,毕竟这时候将近旺季,就算是再没有名气的景区,也应该有些游客了。 “这里怎么没人?”我问道。 “这个酒店不对外的,仅接待内部人员。”王涣清说道。 “内部?就是沙漏集团呗。” “对。”王涣清的语气听起来很爽朗,似乎心情很好。 我看着她快步向前走去,进入电梯。 “喂,快点儿。”她朝我挥了挥手。 我们乘坐电梯进入地下,酒店的地下也建设的完善,暗色调的走廊,两侧用暖光照亮着商朝的遗迹。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那些岁月冲刷的痕迹,不禁有些感叹,不由得好奇起来,那数千年前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看,前面那就是小屋的遗址。” 尽头有一片空旷的区域,脚下的玻璃下面是那小屋的遗址,和想象中差不多,除了地基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几个圆形的空洞,是曾经放置木桩的地方,如今也空荡荡的。 我看着那片简陋的地基,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小木屋的样子,男人打猎回来,身上背着一头雄鹿,女人坐在门外的篝火前,为男人鞣制皮革。 我想象力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我眨了眨眼,将注意力转移到王涣清的身上。 “过来这边,这里有示意图!” 王涣清站在一个屏幕前,我走过去,发现那屏幕上正呈现着那木屋的还原示意图。 “我靠。”我不禁惊叹起来。 “怎么啦?” “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看着那个屏幕上的画面,有些发愣。 稀疏的树林、简陋的木屋甚至是门外的女人和背着猎物回来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我脑海中构思的那副画面一般,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干咽了一下。 “啊,男人打猎,女人看家,其实生活在那时代,不也挺好的吗?”王涣清手肘撑在台子上,双手托腮,痴痴地说道。 “我可不想生活在那个时代。”我摇了摇头。 “为啥?” “你想想,兵荒马乱,还有人祭!想想都恐怖,那个时代,人的命可不是命,据说夏商的时候,还有吃人的习惯呢!” “那么恐怖?我倒是又想看看了!”王涣清怪叫着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王涣清又跑开了,去到别的地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屏幕上显示的场景之后,也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说我来过这个展览室,而是说,我对那玻璃窗后面东西,有一种亲切感。 破碎的青铜釜、烹制过后酥软的动物骨头,燃烧一半的木柴以及各种青铜的粗制工具和武器。 这些东西静静地躺在陈列窗后面,但我似乎看见数千年前,他们在某个人手中熠熠生辉的时刻。 那感觉很奇妙,我忽然觉得,那些数不胜数的皇家宫殿、陵寝大墓,都比不上这里的有趣和精致。 “挺好吧。”王涣清溜达了一圈,回到我的身边。 “挺好。”我点了点头。 “要是咱们能穿越时间,回到那个时候生活,我觉得也挺好的。” “我可不去。” “也是,那个时候没有大狗狗给咱们养。” “怎么没有,那时候已经驯化过很多狼了。” “那我们养头狼吧。” “啊?” 王涣清见我一脸无语的样子,偷偷笑着说道:“就喜欢看你这个样子。”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殷墟看看?” “明天吧,今晚好好休息。” …… 我从床上苏醒,外面大亮。 很奇怪。 与其说我彻夜无梦,倒不如说,我似乎并没有度过夜晚的时光,就好像从下午,直接瞬移到了早上,我伸了个懒腰,身体并没有感觉疲惫。 王涣清睡在我的身边。 “那我应该睡得不错?”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精神一些。 “起啦?好早……哈——”王涣清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睡得好吗?” “挺好。”王涣清睁开眼睛,揉了揉,“你知道吗?跟喜欢的人同床共枕,会提高30%的睡眠质量哦。” “哼。”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时候,房门敲响了,我穿着睡衣走过去,把门打开。 “您好,是李为知先生和王涣清女士吗?” 我点了点头。 门外站着一位服务生,他态度恭敬,声音温柔地问道。 “今天的行程已经为两位安排好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那服务生面容平静,嘴角挂着机械的微笑,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就好像一个被洗脑了的仿生人一样。 这样说倒也不贴切。 总之,那个服务生相貌标致,风度翩翩,言行举止之中都很有教养。 也很高傲,仿佛有一种蔑视,从他眯着的眼睛中透露出来。 我打了个冷战。 “嗯,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我和王涣清收拾利索,在那个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出酒店,进入了一辆黑色轿车之中。 林东衡仍旧出现在副驾驶上,戴着一副墨镜,不苟言笑。 离开商汤酒店,离开郊外,进入主路,周围终于变得正常起来,出现了其他的车辆,也有了行人。 但总觉得,在一众前往殷墟的出租车之中,我们这辆就连窗户都贴着黑膜的轿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半个小时左右,车子停下了。 “我们到了。”林东衡说道。 下了车,眼前是一片乌墙青瓦,看上去庄严肃穆的低矮的仿古建筑群,不少游客在门口进出。 “这才有旅游的样子嘛。”我松了口气,顿时感觉身体没有那么拘谨了。 “走,买票去。”我说道。 “用不着买票。”林东衡说道,“停车就是让你们在门口拍个照而已。” 我一愣。 “啊?” “拍照吗?不拍照就上车。” 我急匆匆在景区门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一次被司机“塞”进了车厢里。 “去哪儿?” “当然是进去。”司机笑着说道。 “进去?” 我话音未落,司机就再次发动轿车,朝着景区大门缓缓驶去。 我震惊地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不明所以的游客们,他们也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辆忽然出现在景区门口,并大摇大摆地朝着大门驶去的轿车。 然后,不出所料的。 景区大门打开了,两个工作人员站在两侧,二话没说将大门拉开,大门后面的白色栅栏门也随之打开。 “我草,牛逼。”我不仅感叹起来。 轿车快速驶入了空无一人的内部通道,柏油路干净整洁,远处的殷墟博物馆却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们要去哪儿?”我抬起头,通过后视镜看着林东衡。 “殷墟遗址。”林东衡语气平静地说道,“那边那个博物馆里面的遗址是假的,真正的殷墟遗址一般人是见不到的。” 我开始对此行的终点感到好奇。 轿车在林中小道上行驶,远处也出现了似乎是终点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 轿车开始减速,停在路边。 “前面就是殷墟遗址了,王涣清……女士,你带着你男朋友进去看看吧。”林东衡靠在车头上对王涣清说道。 “你不进去了吗?”我问道。 “里面会有人接待你们。” 进入那用绿色幕墙遮挡起来的广阔园区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考古发掘现场,地上到处都是十米见方的土坑,形状不规则,有圆形有方形,每一个土坑周围都分布着圆形的孔洞。 我猜这里应该是商朝建筑物的原址吧。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进入那园区的一瞬间,一位考古工作者打扮的男人就走上前来拦住了我们,他样貌年轻,似乎刚加入这行没多久。 “我们是今天约好的要来……”王涣清开口说道。 那年轻人打断了她。 “是找宋老师的吧,我带你们去找他。”他脱下那双满是泥土的白手套,与我和王涣清分别握了握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拓,是这里的一个小职员。” “幸会幸会。”我俩寒暄道。 他一边给我们介绍考古现场的各种工作还有各种有趣的事情,一边给我们带路。 我们走在坑与坑之间的土陇上,向两边看着考古工作人员不停忙碌。 “殷墟这边算是国内比较早的遗址了,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很多高校的考古系大学生都会到这边来实习,虽然挖不出什么东西,但也能学到一些技能。”王拓是那种很健谈的类型。 “所以说……” “对,我就是来实习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是能盖章。” 我们逐渐靠近了那个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物。 “到了,看见那个人了吗?那就是宋老师。”他伸手一指,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建筑物的门口,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和身后那灰白色的巨大建筑融为一体,很难分辨。 “白大褂!?”我心中一惊,因为我忽然想起昨天在火车站看见那个女人,她似乎也穿着这样一身白大褂,甚至连形制都是一样的。 我吞了吞口水,往前走去。 那人看见了我们,并没有过多表现,只是点了点头。 “我还有事情要做,先不陪你们了啊。”王拓说道。 我们告别了他,来到那建筑物的门前。 “你们好。”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声音低沉,看面相应该30多岁,戴着一副方框眼睛,并不显老。 “我叫宋煜,是负责这里的……人。” 我趁着机会,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忽然发觉此人的面容,特别是眉眼之间,与那个迷之女人有些神似。 “赶快进去吧。”他催促道,随后在墙壁上的类似于密码锁的装置上,用什么东西刷了一下。 里面的环境也和外面看差不多,灰白色的混凝土直截了当的充当四面墙壁。 墙壁高处间隔两米左右就有一盏向上射着的白光灯,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十分亮堂。 当然最让我吃惊的则是进门之后,里面还有一道大门,建筑物中还有其他身穿白大褂的人在走来走去,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我打量着这些人,他们有些人看了我们一眼,但主要是看见我们身边的宋煜之后,眼神便移开了。 宋煜领着我们来到更深处的大门前,又在黑色的装置上刷了一下。 我这回看清了,是一张有红色条纹的磁卡。 大门打开了,这时候,过来了另一个男人,那人看起来也是30多岁,叫住了宋煜。 “老宋,干嘛呢?” 那人大大咧咧地笑着过来了,腋下夹着一个蓝色文件夹,我才注意到,这里每一个人,包括宋煜,都夹着一个蓝色文件夹。 似乎是标配? “带人过来参观一下。” “带人?”那人收敛笑容,认真地打量着我和王涣清,看起来并没有怀疑什么,“带什么人?” “当然是基地派来的人啊,还能带什么人?” “跟研究所报备了吗?” “我说老程。”宋煜摊了摊手,“就是研究所请的人,不信你去问外面考古队去。” “嗨呀,说两句话那么激动,真是。”那人耸了耸肩,“先走啦,专员考核结束了,我得回基地。” “吃个饭再走呗。” “不抽烟,不喝酒,不应酬。”老程挥了挥手,走远了,吹着口哨。 王涣清看了宋煜一眼,宋煜也回头,两人似乎眼神交流了一下。 他忽然转身对我说:“刚才那是研究所的人员,我的同事,这次带你们来参观殷墟,可是找的借口,别告诉别人哦。” 他忽然换了个语气,令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说辞。 进了门,面前是一个排列有序的隔间,宋煜站在一个隔间前,再次刷卡,开门。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们此行的目标了。”他说道,随即让开了身体。 之间混凝土房间的中央,放着九只巨大的青铜鼎。 哇! 我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王涣清拉着我向前走去,那些大鼎,有我曾经见过的司母戊鼎一般大,其中最大的甚至比那个还要大,大得有些夸张了! 而且,我们中间,没有隔档! 没有玻璃,甚至没有个栅栏,那九个大鼎就那么光秃秃地摆在我的眼前。 正当我吃惊的时候,宋煜绕到我的面,从兜里掏出来——一柄金刚石刻刀,放在我手里。 “看够了,就该做正事儿了。” 第138章 九鼎移位 “什,什么?”我看着手里的刻刀,有些发愣。 宋煜为什么要给我一把刻刀。 王涣清走到正中央那大鼎面前,用手摸了摸大鼎的鼎面。 “来呀。”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上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人。 “做什么?” “你看这大鼎上是不是少些东西?”宋煜说道。 我观察了一番,的确,这几个大鼎的模样虽然十分端正庄严,但作为祭祀使用的大鼎来说,还是稍显简陋了些。 “这些大鼎的上面,好像都没有花纹啊。”我说道。 “所以就需要你来刻下这些花纹。”宋煜说道。 “啥?!”我提高了嗓门,直起身来看着宋煜。 王涣清也看着我,那两个人的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一时间乱了套,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刻花纹?还让我来?”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俩人。 王涣清走过来,伸手握住了我那抓着刻刀的手,然后拉着我,把刻刀放在大鼎上。 刀尖接触到那青铜鼎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将手移开了。 “不,你们在开玩笑对吧,这可是几千年的文物啊!我碰都不能碰,你们居然让我在上面刻字儿?!” “走,咱不在这儿耗着了。”我立刻清醒起来,站起身来,拉着王涣清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不料王涣清却不为所动,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她。 “为知,听话。”她轻声说道,“把九鼎刻完,我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了。” “你说什么……”我回应道,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说不清楚。 王涣清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近,脸贴脸地柔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刻下纹饰,对吧?” 我陷入了一种迷糊的状态。 “我……知道。” ------------------------------------- “吉时已到,祭祀开始!” 一个头戴深红色高帽,身穿宽大长袍的男人跪在石台上,冲着我这边朗声宣布着。 成汤坐在高台上,我和王涣清……巫娴,我和她分站在成汤左右。 台下的一众乐师吹奏雅乐,低沉的号角和凌乱的锣鼓声让这个场景看起来格外迷幻。 我眨了眨眼睛,祭祀继续进行着。 九个士兵从高台后方走来,他们每个人身后都带着九个赤身裸体的人,有男有女,体型相近,而且十分健康。 “携羌人九九,血酹九鼎!”那个巫师继续宣布着。 八十一个所谓的“羌人”在我的身边走过,他们双眼无神,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士兵带领着那些人来到九鼎面前,更多的士兵出现,迫使那些羌人跪在大鼎前。 乐师手里的乐器疯狂躁动着,音量极大,纪委疯狂。 侍女走上来,为成汤盛满浊酒,成汤嘴角露出微笑,十分高兴的看着祭祀进行。 “来人,给巫娴舞上一曲!”成汤高声大喊,似乎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祭祀十分狂热。 很快,十几个衣着亮色的舞女来到高台前面,衣袖偏偏,舞姿飘逸,虽说仍有些笨拙,但对于成汤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娱乐。 人祭开始了。 羌人的惨叫,从第一个被砍下头颅的同胞开始出现。 那些跪在地上麻木的人,忽然被惊醒,他们看着那倒在大鼎边上一动不动的身躯,终于表现出的惊恐。 那人的脑袋落在鼎中,鲜血从切口处如同喷泉一样往外面冒,灌入鼎中。 第一个人的血放完了。 士兵从地上抓起第二个羌人,然后重复上述的动作。 一颗颗人头落入鼎中,血液汇聚在一起,鼎中的水平面,不,血平面正在快速上升。 我低着头,不愿再看这景象。 “我有点受不了了。”我压低声音对王涣清说道,“什么时候结束?” 王涣清脸色从容地看着面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快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 最后一位羌人的鲜血被放了个干净,那些无头尸体被扔在土坑中,有人用草席将那个土坑盖住,鲜血顺着大鼎的鼎足留下来,惨叫声也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巫娴,为我雕刻纹饰吧。” 成汤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对王涣清说道。 “当然,成汤。”王涣清点了点头,随后朝我使了个眼色,吩咐我我跟着她缓缓走下高台,来到那九尊大鼎的面前。 大鼎庄严肃穆,其上流淌着羌人的鲜血,浓烈地血腥味随着我们逐渐靠近而不断浓烈起来,那味道扑鼻而来,这不由得让我回忆起在深红领域中经历的事情。 相同的血色,为何此时的九尊大鼎却更加让我畏惧? 我吞了吞口水,继续向前走去。 “给。”王涣清从怀中掏出一柄刻刀,放在我手里。 “这是?” “把那九尊大鼎要雕刻的花纹雕出来。”王涣清说道。 “什么?”我眉头一皱“我哪儿知道这种事情?” “这本该是你在唐朝就完成的任务……算了,也没差。” 她推了推我,将我推到那豫鼎的面前。 大鼎高大,里面的人类血液甚至还冒着热气,脓水的恶臭扑鼻而来。 我伸手摸了摸大鼎,拿着刻刀的手掌,用手指轻轻滑过大鼎冰凉的鼎身,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 恍惚之中,周围似乎变了模样,我似乎在一瞬间出现在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物当中。 我眨了眨眼。 那不是幻觉,似乎有一个人形轮廓出现在我的身体周围,我抬起胳膊,那个虚影也抬起胳膊;我捏住刻刀,将刀尖放在鼎身上,另外一个“我”也如此照做。 …… “怎么回事儿?” 我跪在大鼎前,宋煜和王涣清在我身后盯着我。 “开始了。”宋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圈很不清晰的人形轮廓,那另一个“我”衣不蔽体,穿着兽皮短袄,披头散发。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大声说道,请求王涣清和宋煜停下,“我有点害怕。” “别怕”王涣清走上前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她那赤裸的古铜色的手臂伸了出来。 她那白皙的手臂伸了出来。 她握住的我的手,同时也握住了他的手。 对面的时空,似乎在数千年前,我耳边忽然响起了粗糙而单调的古代乐曲,甚至看见了舞女的舞步。 “放轻松……让两个时代的你,一切写完这最后的句号吧。” 耳边出现了两个王涣清的声音,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切,如同这在恍惚中重叠起来的两个时空一样,混乱却有序。 我的思维逐渐麻木下去,眼皮变得十分沉重、身体困倦。 我的手臂变得很轻,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从我手中的刻刀发散出来,我敢肯定,我的手臂绝对没有故意使劲,似乎是刻刀在动,从而带动我的手臂移动起来。 刀尖刺进了铜鼎之中,我看见铜鼎流出鲜血,一刀一刀,割在它的身体上。 “别怕,不疼的。” 坚硬的触感顺着我的手指传入脑海。 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 “咔——咔——” 我的手指捏着刻刀,在九鼎上面灵活地移动着,我毫无意识地完成了一副精美的纹饰,那上面的纹饰看上去十分简单,只是寻常可见到的麒麟纹而已。 “吼!” 在我收起最后一笔的同时,远方的山林中传来了一声恐怖的野兽嚎叫声,紧接着天地变色。 没错,是真的变色,天边在转瞬间变成诡异的紫色,那种颜色持续了几秒,然后恢复正常。 王涣清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我”也刚好刻完第一尊大鼎。 “嗯,基地的项目减少了。”宋煜站在身后,捧着蓝色文件夹看着。 “我说了,我会成功的。”王涣清轻声说道。 我有些愣,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两人的意思。 “继续吧,还剩下八个。” …… 这是最后一尊大鼎了。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大鼎,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我手里拿着刻刀,而雕刻下那剩余的纹饰,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吱——吱——” 我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收起了刻刀。 我出了一身冷汗,跪倒在地。 “深呼吸……你做得很好。”王涣清抱着我,让我枕在她的膝盖上。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蓝色的天空重叠在灰白色的混凝土墙壁上,就像是印刷在纸板上的风景画一样。 有人用磁卡刷开了大门。 一个人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身后是一众全副武装的黑色军人,手里拿着步枪,红色的激光立刻点在我们三人身上。 我稍微清醒了些,但仍旧搞不清状况。 “宋煜!”那人是之前在门外遇到的男人,听说叫老程,“你都做了些什么!” 宋煜摊开双手,将白色文件下扔在地上。 “我还没做什么呢。” 他笑了笑,声音十分冷漠。 “我tm真是瞎了眼了!”老程怒吼起来,“给我开枪!” 他话音刚落,枪声就响起了。 “我艹!”我骂道,然后闭上了眼。 可是想象的剧痛或者瞬间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我仍旧完好地躺在王涣清的怀中。 “没事了。”她缓缓将我扶起。 我看向宋煜,他一手挡着眼睛,看样子也被吓得不清。 “哈……真吓人。” 宋煜喘了口气,然后看向手里的蓝色文件夹,那东西在他手里缓缓失去了颜色,然后化作一堆灰尘,在空中不断地分解着,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他身上的白大褂也消失了。 地面变成了柔软的草坪,灰白色的混凝土也破碎成大块材料朝着我们倒塌下来。 我低头躲避,想不到那些东西也变成了一堆灰烬,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眼前是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烈日灼烧着我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清醒了好多,于是撑着身体站起来。 周围空空如也,一望无际的草地,除了周围的两人、那九只大鼎之外,再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 “还有最后一步。”刻完最后的大鼎,我便瘫倒在地上。 音乐声愈发疯狂,舞女的脚步也变得凌乱。 “来人,将石台搬上来!”成汤在我身后高喊,随后几十个士兵用结实的木杆将一座巨大的石台挑了过来。 那石台上有九个孔,正好对应九只大鼎,正中央的大孔不用多说,自然是给豫鼎准备的。 “八卦?”我看向那石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剩下那八个孔洞,呈现出八卦的样子。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恭喜你,李为知,你成功将西山基地,不,你成功将世界上所有的基地抹去了。”王涣清说道,她伸出手去,指着地平线的方向。“你看,我们现在的时间线,正在朝着前面不断延伸呢,一个再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诡异事情的地球正在远处等待着我们。” 她的话似乎有种混沌的魔力,进入我的脑海中。 “是啊,一个,不会再有异常的世界。”我喃喃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从最开始进入西山基地的一幕幕。 死去的干员大叔、因我而死的年轻姑娘、伤心欲裂的宋师姐、唉声叹气的师父、还有那些因为异常的出现而支离破碎的人们。 如果真的如同王涣清所说,沙漏可以建立一个再没有任何异常的安全的世界。 “我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一种古怪的想法涌入我的脑海。 “冀州……座南面北,置于坎。”我张开嘴巴,说着那些含混不清的话,我仍旧是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 “冀州鼎坎位!”王涣清立刻高声复述着我的话。 “扬州,坐北朝南,置于离。” “扬州鼎离位!” 场下的士兵们立刻将盛满鲜血的大鼎抬走,按照位置放在石台上。 ……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眼前的九尊大鼎。 豫州鼎忽然消失。 然后是冀州鼎,紧接着,扬州鼎也在我眼前活生生消失了。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大鼎消失。 我们身处的空间变得黯淡了下来。 王涣清的动作缓缓停滞下来,宋煜也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视野之中的蓝天、绿草,正在变成黑白世界。 黑白的空间中出现了一道裂缝,有人类的声音自其中传出来。 “找到了!快!一定要赶在另一边之前!” 那裂缝之中钻出来半个黑色的身影。 “不行,他的精神阈值太低了!隧穿随时可能会关闭。” “白鹤,快过去!” 我卡住了,那半个人被卡在裂缝当中,进退两难。 “别让我瞧不起你。” 冥冥中,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看向的右手中的刻刀。 我没有多想,将那刻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第139章 白鲸 “呜!我草!”我捂着大腿,呻吟起来。 我清醒了过来,瞬间汗流直下。 “精神阈值回升了!快进去!” 裂缝里面传出声响,紧接着,那个黑色的人影便跳了出来。 “李为知!”他冲我大喊。 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我从未见过他,他却知道我的名字。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趁我不注意,瞬间将刻刀拔了出来。 “我!”我捂着伤口,在草地上打着滚。 “小伤,你忍一下!”那人的语气十分焦急,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那九尊大鼎。 又有三尊大鼎消失了。 “该死该死该死。”他嘴里连声骂道,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个黑色圆筒,从里面抽出了一卷黑纸,在我面前展开。 “仔细看着!”那人的声音十分焦急。 谈话间,又有一尊大鼎消失了。 “集中注意力,仔细看。”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注意起那上面的图案。 一个白色的“诳”字。 “什么意思……”我喃喃道。 “快点想起来!” 梆! 忽然一声巨响从面前传来,那是枪声。 “唔!” 面前的男人后背中弹,踉跄了两下,朝着我跌来。 我急忙撑住了他,他依旧顽强地把那张黑纸放在我的眼前。 “记住了吗……” 我脑袋嗡地一下断了片。 “白,白鹤?”我看着怀中的黑衣人,鲜血从面具的下面溢出来,他被自己的血液呛住了。 “白鹤!”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进入了白鹤的脑袋。 他死了。 “白鹤?白鹤?!”我晃了晃他,他早已没了呼吸,我有些不相信眼前出现的一幕。 “阴魂不散。” 我抬起头,宋煜站在那里,他身体周围浮现着一圈光晕,脸上直冒冷汗。 他举着一把手枪,枪口冒出白色的硝烟,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我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能动?!” “概念隔离装置。”他说道,“我从基地那边申请的,真是挺好用。” 宋煜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项链晃了晃。 我向后退去。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或许是吧。”宋煜耸了耸肩,“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未来又不能影响现在。” 白鹤的身体正在变凉,那个白色的“诳”字也逐渐淡去,消失在黑纸上。 这些天经历的种种在一瞬间涌入脑海,从那个监狱开始,到唐朝、再到现在,甚至另一端来自于商朝的记忆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又一口大鼎消失了,场中只剩下最后的一尊大鼎。 宋煜把项链放在王涣清的手中,后者也苏醒了。 “我得做些什么!” 我看向了白鹤腰间的圆筒,我清楚那是一根笔刷。 “别做傻事!”王涣清叫到,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顾不得那么多,拔出那笔筒,强忍着脑袋里和腿上的疼痛,朝着那大鼎奔去。 “快停下!”王涣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未来无法改变过去,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我抽出毛笔,拖着那麻木的伤腿,向前艰难地移动着。 “不,别开枪!”王涣清拦住了宋煜,“不能杀他!” “结束了,涣清,李为知已经不重要了。” “不,还有那东西。”王涣清阻止了宋煜,“你忘了吗?那并不是属于地球的东西,我们还需要李为知去制约她。” 我大腿忽然间使不上力,跌倒在地,转过身,看着那两人。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我却丝毫没有畏惧。 “涣清,我问你,如果李为知不存在,那神灵的使者未曾踏足深红领域,我的计划还会如同你们说得那样,一败涂地吗?” 王涣清犹豫了。 “那么,结果很明显了。” 砰! 宋煜手里的手枪火光一闪。 “诶?!” 我感觉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进来,我心中一沉,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低头看着胸口上出现的弹孔,血液正从里面往外冒。 “哈——哈——” 我大口呼吸着,却呼吸不到氧气,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向后躺倒。 身体变得好凉。 “我快死了吗?” “王涣清……她为什么跪在地上?哭了?” “就是这样,结束了?” 我吞咽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 “兖州,置于巽。” 最后一尊大鼎也在几个士兵的手中开始缓慢移动,石台上已经有了八口大鼎。 现在,最后一口大鼎即将摆在那上面,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忽然间,人群之中传出了骚动,只见一群黑色的狼出现在远处的树林中,他们黑色的身影在树林中来回移动,鬼魅而冰冷。 我瞬间惊醒,从王涣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为知!”王涣清看着我,眉头微皱,“不可能,你是怎么从我的概念中清醒过来的?” 在场的人们瞬间慌乱起来一时间礼崩乐坏,乐师们四散逃窜,舞女们被人群撞倒,倒在地上哭泣着。 “护卫成汤!” 士兵们聚集在高台下面,把他们的首领团团围住,护在当中。 “快,放箭!放箭!”成汤大喊,一时间士兵们拉弓搭弦,一柄柄利箭飞了出去,落入飞奔的狼群之中,顷刻间,数十只黑狼便倒了下去,但狼群规模巨大,仿佛远处的山林都在疯狂震动。 很快,那些士兵的眼中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九鼎归位仪式被迫终止。 “果然是他们!”王涣清咬牙切齿,狼群当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四肢伏地,双手双脚均化为锋利的兽爪。 “诳!”我惊讶地喊道,那几人是我不认识的诳成员。 他们似乎就是舵主说的另一个小组。 狼群瞬间包围了祭祀现场,所有企图反抗的士兵都被残忍杀死,而狼群对那些跪在地上投降的人,却并没有痛下杀手。 男人放缓脚步,站起来,伸手吹了个口哨。 “哔——” 随着那口哨声响起,所有的黑狼都不再动了,站在原地,龇牙咧嘴地警惕着所有人类。 那个黑衣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着我和王涣清走来,“沙漏真是不好对付。” “彼此彼此吧。”王涣清毫不示弱,迎着那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哼。”那人轻蔑地笑道,“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睨影。”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王涣清说的,更像是一种挑衅。 “记好了,你可是败在我手里的。” 我眉头皱了皱,这人的感觉和之前舵主他们不同,看起来很是装逼。 王涣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走吧,李为知干员,纠正完成了。” “完成了?”我疑惑地看着他,“我感觉我什么都没做呢?” “不。”他摇了摇头,“你做得太多了。” 他朝我伸出了手,并抬头,戏谑地看着王涣清,“别怕,我们稍后会找到藏匿在每一个时空中的你,抹去你的存在,直到剩下那唯一一个在监狱里乖乖听话的女人。” “随意。”她笑着说道,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切。”睨影不屑地呲了一嘴,然后将我拉起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黑色人影从我头顶的树上翻了下来。 “睨影,事情还没结束呢。”那人语气严肃地说道,伸手拦住了他,“还有一条时间线在延伸。” “怎么还有?”睨影转过身问道。 “这条时间线过于隐蔽,舵主他们没找到。” “锚点那边呢?”睨影终于严肃起来。 “依旧和之前一样,在第二天崩溃。” “该死!”睨影怒吼一声,一拳砸在身边的大树上,震落了不少树枝。 这时候,王涣清却有些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听见她那隐隐发笑的声音,睨影似乎要发作了。 “你TMD!”睨影破口大骂,反身一拳打在王涣清的肚子上。 “噗!咳,咳咳!呵……” 王涣清捂着自己的肚子,瘫倒在地上。 “别冲动!”另一人急忙摁住了睨影,“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解气!”睨影骂道,然后伸手掐住了王涣清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就因为你这个娘们,我死了三个兄弟!三个!” “唔……” 王涣清被掐住咽喉,脸色通红,可脸上却依旧笑着。 “我不在乎这TM的世界会不会毁灭,我只知道因为你,我兄弟死了;因为你,整个西山基地都跟着遭殃。” “睨影。”之前那人的声音忽然间冷了下来,这看起来十分有效,至少让睨影将快要被他掐死的王焕清松开了。 “咳咳咳!”她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需要你冷静点。” “好,好。”睨影喘着粗气,转过身离开了,在树林外面等待着。 那人看了看模样狼狈的王焕清,走过去,用手抬起了她的脑袋。 “最后一个异常锚点在哪里?” 王涣清只是看着那人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快说!”那人从腰间抽出笔筒,用嘴将笔盖咬掉。 “时间锚点,一定有我和王涣清吗?”我冷不丁地问道,脑海中浮现出一种猜想。 “对。” 我吞咽了一下,说道:“那么,我可能知道,时间锚点在哪里。” …… “嚓、嚓、嚓、嚓……” 我似乎听见了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声音从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很快,我的耳边就被这种很有规律的噪音充斥着。 秒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巨大的转盘上奔跑着,而那高速移动的秒针,如同一只猛兽,在我身后紧追不舍。 为知?为知? 似乎有人在呼唤我,我听得很清楚,我极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体却如同遭遇梦魇一样,动弹不得。 “醒醒,为知。” 终于,有人伸出手轻轻晃了晃我,我才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亲爱的?”睁开眼,眼前是王涣清满是担忧的眼睛,“做噩梦了?” 我吞了吞口水,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出租车的后排。 “嚓、嚓、嚓。” 我看向司机,才发觉刚才听到的秒针声音,原来是汽车的转向灯。 汽车拐了个左弯,又向前行驶了一百米不到,然后停下。 “到了,我给你们停在前面吧。”司机说道,随即停下了车。 “你还好吗?”王涣清问道。 我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还好。” “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呀。” 我眨了眨眼,脑袋忽然间刺痛了一下,但我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放心吧。”我微笑着说道,“原本说好的事情,不能再欠着了。” 车停稳了,我交了钱,和王涣清一起下了车,面前是一家比较有名的饭店,丰泽园。 “在这儿吃哈?”王涣清说道。 “嗯嗯。”我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问,挽着我的胳膊向里面走去。 大厅里面人声鼎沸,一层的公共区域坐满了散客。 “二位有预定吗?”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问道。 “有的。”我点了点头,可正当我打算说出预定的房间名时,却一时语塞。 “你还记得当时……” “白鲸。”王涣清对服务员说道。 “李先生对吗?白鲸包厢二位。”服务员冲着对讲机说道,“从那边上楼,二楼会有人接待您们。” 我点了点头。 “之前定的包间叫白鲸吗?好奇怪的名字。” “名字而已,谁知道呢?” “这名字总觉得和丰泽园的气质不大合,白鲸……什么意思呢?” “别瞎想了,赶快上楼去吧。” 服务员将我和王涣清引到包厢面前。 “餐前小菜和冷食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请二位稍事歇息,我们立刻上菜。”服务员说罢,便为我们打开了门。 里面是空间蛮大,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射在餐桌上,令上面的菜肴很是诱人。 “哇,这里环境这么好呀。”王涣清说道,看上去很兴奋,“这里是不是很贵啊?” “为了弥补那时候的遗憾,我可得好好安排一下,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她笑了笑。 “你还记得那时候?”王涣清看着我说道,眼中有种复杂的感情。 “那是当然,那次咱们就吃了个沙县小吃,都怪那场大雨。” “哼。”王涣清轻哼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这时候,门开了。 服务员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木制沙漏。 服务员把沙漏倒转过来,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10分钟没有上齐的话,超时的菜我们会免费赠送。” 我点了点头,服务员离开了,我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正中央的沙漏。 “看来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 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听见那声音,顿时感觉身体僵直无法动弹,如同当时那样,被定在了座位上。 王涣清座位的后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完全隐藏在黑暗中,我无法辨别他到底是谁。 “人类的伟大是与人类的病态相伴相生的。” 那人说道。 第140章 请叫我以实玛利吧 ”你,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王涣清身后的那个人影,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服务员。“王涣清提高了嗓门,朝着门外喊道。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代替了服务员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上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 “有何吩咐?尊敬的女士?” 那个男人风度翩翩,身材挺拔,模样年轻,看上去年龄与我相仿。 “林东衡。”王涣清冲着他点了点头,“可以上菜了。” “好,这就来。” 林东衡微微一笑,进入包厢之中,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本米黄色封皮的书,那本书并不厚。 林东衡将那本书放在王涣清的面前,随后就退了出去。 “李为知,我记得你很爱看书来着吧。”王涣清说道,语气略有些戏谑。 我看着他,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压在我的胸口上,我看向王涣清,以及她身后的人影,一种窒息的感觉淹没了我。 “那么我想,”王涣清自顾自地说道,“这本书你一定很喜欢。” “《白鲸》” 她把那本书放在眼前,伸出手来,将书本的封面翻开。 我注意到那封面上有着十分细密的烫金纹饰,用欧洲中世纪的解构艺术,画着一艘帆船,帆船的下面,倒转画着一条鲸鱼。 她将那本书翻到第一页。 “我们有十分钟时间,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讲一个关于白鲸的故事吧”她说道,手指放在第一行字的下面。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我却听到了无数个人的声音,他们的声音混乱地堆叠在一起,说道—— “请叫我以实玛利吧。” …… 《白鲸》的故事 “你就一定要去那大海上,然后吧自己的小命搭在一艘帆船上面?” 临行前,酒馆老板这样劝阻我。 “先生,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必须去,这是我身为一个男子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使命?不,孩子,那不是你的使命,一旦上了船,你的生命就不再被自己掌控了。” 我依旧是摇了摇头,酒馆老板娘也从后厨走了出来。 “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一定要在酒馆里面办一场盛大的聚会,让朋友们聚在一起,好好喝一顿。” 我将十枚铜币放在桌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离开了酒馆。 老板和老板娘站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直到我出了门。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吃饱喝足,该去找一艘巨大且豪华的船,进行我的海上冒险。 “先生?不好意思先生,我身强力壮,能在海上晃悠十年半个月都不成问题,我可以加入您的船队吗?” 我拦住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船长的人,询问他我能否上船。 那人口气十分强硬。 “不行,年轻人,这里已经满员了,你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只能用来当作鱼群的饵料!” 他一边嘲讽着,一边挥了挥手,将我赶走。 我摇了摇头,只好去寻找下一艘船。 可我一连找了三四艘看起来不错的帆船,那些帆船都没有接纳我。 “真的不行吗船长?你交给我什么活儿我都可以干的。”我再一次拦住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船长,低声下气地问道。 他似乎是看我那迫切的模样,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实话说吧,年轻人,这个港口里面都是身经百战的帆船,那些脾气古怪的船长,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愣头青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心中非常失落。 “如果你真的想上船冒险,你可以去问问亚哈船长,他那艘船在任何时候都缺少能干活儿的伙计。” 老船长扯过我的肩膀,伸手指向了港口远处的一艘帆船,那帆船还算能看,但远远比不上身边这些华丽厚重的远洋帆船。 “好吧,我去碰碰运气。” ”去吧孩子,祝你一帆风顺。“老船长摘下帽子,朝着我挥了挥。 我朝着港口尽头走去。 忽然,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手掌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心中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印第安人。 ”我的天,你是谁?要做什么?“我挣脱了他的手掌,往后退了退。 “我来自部落,是个鱼叉手。” “鱼叉手?这里可没有捕鲸船!”我疑惑地问道,“你不该来儿的,我要是你,就会去北边的港口问一问。” 他忽然双手合拢,做出一个十分恳切的样子对我说:“我不太会说话,能不能麻烦你帮帮我。”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印第安人的模样,古铜色的肌肤搭配上那些色彩鲜艳的装饰、 染色的鸟类羽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冲我眨了眨眼,眼神十分干净,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 我看他可怜,又想了想刚才我那狼狈的样子,一时间于心不忍,于是我开口说道:“好吧,好吧!我正好要去找一位船长,你就跟着我不。” 那印第安人立刻露出了十分可爱的笑容,一边道谢,一般挺直腰板,跟在我身后向前走去。 我一时间以为自己是一个阔家少爷,出行还要有强壮的印第安保镖跟随。 我和鱼叉手一路来到那艘巨大帆船的下面,一个带着船长帽子的中年男人。 “船长?”我恭敬地问道,那船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前面巨大的帆船。 我吞了吞口水,提高嗓门问道:”亚哈船长?“ 那人终于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杵着拐杖转过身来。 ”哒、哒、哒。“ 手杖和其他的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这才注意到这位亚哈船长的右腿不见了,接上了一个圆头金属棍当作假肢,那圆头与木制的假鞋接在一起。 鱼叉手也低下头,看见了船长的断腿。 ”哦?没有见过光荣负伤的老船长吗?“亚哈船长一手撑着拐杖,一手叉腰,十分潇洒地站在帆船的下面,看着我们。” “不不。”我立刻收回了目光。 “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亚哈船长将手杖横着放在手里,坐在了一堆木箱子上面。 “是这样的,亚哈船长,我是一名水手,他是一位印第安鱼叉手。”我立刻开始解释,“听说您的船正准备……”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亚哈船长打断了。 “鱼叉手?!”他十分惊讶地看着我身后的健壮汉子,“你是鱼叉手?叉哪种鱼?” “鲸鱼。”他嘴里蹦出一个单词,显得他十分憨厚。 “太好了!”他喊出了声。 “坏了。”我心想,看着这位船长是看上了这个印第安人,那么,我的机会可能不大了。 亚哈船长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有你,小伙子,我船上正好缺几个你这样的年轻人,上船吧,你们两个,快上船吧。”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以,喜出望外。 “真,真的吗?亚哈船长。” “叫我船长!”亚哈十分凌厉地说道,模样威武,不由得让人相信,眼前的老船长,曾经也是叱咤沙场的英雄。 “现在吗船长?!”我再次问道。 “时间不等人,我们的帆船马上就要离开港口了!如果你们还要准备什么东西,那最好快一点!”亚哈命令道。 我回头看了看印第安人,是的,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们再次回到了帆船边上,亚哈仍旧站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大副!”他转过身冲着帆船喊道,“大副!” 他声音十分洪亮,震得我耳朵发聋。 “是,船长!”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帆船上面传出,那人的声音浑厚儿中气十足。 “把梯子和绳子放下来,我们又招来了两个新人!” “是,船长!” 不一会儿,绳梯降了下来,另一边降下来一个结实的绳筐,我们把行李放在绳筐里面,通过绳梯爬上了帆船。 这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船上的景象! 眼前的一切我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船员、水手、副官,每一个人都在船上忙碌着,井井有条,互不干扰。 大副出现了,他也拿着一根手杖,不过与船长不同的是,大副的手杖仅仅作为装饰用,只是拿在手里,并不放在地上。 该怎么说呢,大副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绅士,他穿着一身紫黑色的羊绒衫和羊绒裤,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一拳假领子,头发染成白色,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一看就是富家,或者贵族老爷。 “大副。”印第安人主动走上去,就要跪在他面前,不过大副并非那种传统人士,他在鱼叉手跪下之前,就将他扶了起来。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为水手们准备的房间。” 大副点了点头。 我们抱着行李,进入船舱。 船舱十分整洁,学识告诉我,这只是假象,一群男人聚在一起,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制造垃圾,不出两星期,这里面就会像垃圾场一样肮脏。 因此,选一个合适的床位很是重要。 我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上铺,这地方可以开窗,海上的空气至少比船舱里面的气味好闻的多。 “正好,你们两个之中一个是鱼叉手,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大副用手摸了摸下巴上面的胡茬,说道,“你们去清扫一下鱼叉枪吧,你有什么不懂地方,就请教这位鱼叉手吧。” 大副说道,随后离开。 我们把东西收拾妥当之后,也从船舱中出来,来到甲板上。 “呼……哈……” 我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湿咸的海风从鼻腔和嘴巴灌入我的身体,这令我十分舒畅。 我甚至已经能想象这艘美丽的帆船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浮动的画面了。 “来,擦鱼叉枪。”鱼叉手招呼着我,我走了过去,看见甲板的一堆放着大概有百来只鱼叉枪,那些鱼叉枪大多都锈迹斑斑,看上去像是使用了很多很多次。 我环顾四周,发现船上的甲板门、缆绳、四门防卫用途的火炮甚至是帆,一切都是崭新的物件,唯独这些鱼叉枪看起来饱经风霜,与这艘帆船看起来格格不入。 我用手帕擦试着枪身,仔细一看,有的鱼叉上面甚至还有凝固的血块。 印第安人用手蹭了蹭那些血液,将风干的血块碾碎,随后放在鼻尖下面闻了闻。 “这是冷水鲸,看来这艘船的的确确是要到北边去的捕鲸船。”印第安人说道,随后用毛巾将血迹擦干净。 “不是说这港口里面没有捕鲸船吗?”我问道。 “确实,我也很纳闷,我在这之前一直待在一艘捕鲸船上,我见过的捕鲸船实在是太多了,可唯独没有在海上见到过这一艘船。” 第141章 一艘捕鲸船 “谁知道呢?” 我正在和鱼叉手闲聊,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些响动。 我和鱼叉手放下鱼叉枪,转头看过去,只见我们的船长先生正抓着绳梯往甲板爬了上来。 虽然亚哈船长断了一条右腿,但他的身手依然很矫健,他一来到船上,仿佛就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许多。 他来到甲板上,用手杖撑着身体,慢悠悠地朝着船长室走去。脸上挂着一种洋洋自得的笑容。 等我们把全部的鱼叉枪都擦得锃亮之后,听见大副的声音从船舵的方向传来。 “船员们,把手里的活放下,到船尾集合,我们的船长有事情宣布” 听见大副的声音,水手们纷纷看向船尾的方向盘,船长将手杖横着拿在手里,站在方向盘前面看着大家伙。 水手们不敢怠慢,匆忙来到船尾高台的下面,抬起头来看着船长。 我环视四周,发现这艘船上少说有五十人。 “这艘船,绝对是捕鲸船。”我身后的鱼叉手低声说道。 “为什么?” “只有捕鲸船需要这么多人。”鱼叉手继续说,随后,站在高台上的船长便开口说话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小伙子们,安静点儿!”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亚哈船长的身上,大副也出现在高台上,站在船长的身后,他双手背在身后,将手杖拿在手里,站得板正,眼睛目视着正前方。 “小伙子们,正如你们所见,这艘船,亲爱的‘裴庞德’先生,不是远洋货船、不是捕鱼船、不是驳船,更不是给皇亲国戚们准备的旅游观光船!”亚哈船长的声音中气十足。 “这是一艘光荣的捕鲸船!” 船员之中立刻传出惊呼。 要知道在这会儿,捕鲸可是一样极为危险,却又收益极高的海上活动,一头抹香鲸甚至是更大的鲸鱼,它身上的油脂将会产生巨大的收益。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船员都摩拳擦掌,看起来十分兴奋的样子,我看了看,船上除了几个老一点的水手,其他的人都是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面孔,个个身强力壮,有一膀子力气使不出去。 我突然间感觉,就算来上一群鲸鱼,也不够我们这些船员杀的。 我心中更是激动。 “喂,别那么激动,捕鲸可不是全靠蛮力的事情。”鱼叉手立刻给我泼了一盆凉水,他那种不经过任何修饰的用词,听起来很是刺耳,虽然作为印第安人,他的口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周围的水手不乏那些自诩高贵的白人,听到鱼叉手的话,他们纷纷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捕鲸是一项需要经验和勇气的活动,稍有不慎,就会把小命搭进去。” “嘿!”有个年轻水手忽然朝着船长大声吼道,“为什么一个印第安人会在我们船上!” 那人脸色狰狞,声音刺耳。 亚哈船长表情没变,冷冷地注视着那人,又将目光移开,落在鱼叉手的身上。 “裴庞德号需要的是有经验有勇气的男人,这位印第安兄弟,你曾经在哪一艘捕鲸船上待过?” “詹姆斯·麦迪逊号,先生。”鱼叉手在我身后高声说道。 詹姆斯·麦迪逊号是北方最大的一艘捕鲸船,曾经穿越格陵兰,在白雪皑皑的北极圈一次捕获了三条冷水鲸,它的名声在环北冰洋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呢?年轻人?”船长看向了另外一个男人。 刚才那人一改耀武扬威的样子,咬牙切齿地看着鱼叉手,看起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看来,我不用问你了。”船长语气变得冰冷,“裴庞德号欢迎强者,也欢迎弱者,但是,绝对不允许嘲笑强者的弱者出现!现在要么,你自己下船,要么我们给你赶下船去!” “还有第三种选择!”他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船长,“那就是决斗。” “决斗?”我眉头一挑,这在一些船上,的确是十分公平的处理船员之间矛盾的方式。 众人齐齐抬头看着亚哈船长。 “决斗吗?”他捋了捋鼻子下面的胡子,“如果这位印第安兄弟同意的话,当然可以。” 众人又转头看向了鱼叉手。 他本可以拒绝这次决斗的,却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下来。 “好吧,看来,将会有一场惨烈地对决出现在裴庞德号上面,所有人离开这里吧。”亚哈船长说道,听起来忽然提起了兴趣。 片刻之后,甲板上面空出了一块空地,那个水手和鱼叉手相对站在两边,众人站得远远的,围在两人外面,水手们一边吆喝着,一边起哄。 那年轻人表情十分兴奋,但我能看见他那副面孔下面隐藏着的紧张,一滴冷汗从他的脸颊留下来,一直滴落在甲板上。 他对面的印第安鱼叉手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面相棱角分明,不怒自威。 光是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人畜无害,可正是这样的表情,才更让人捉摸不透,看不清他的能耐到底有多深。 水手从腰间拔出弯刀,聚在身前,眼神挑衅地看着鱼叉手。 “给,用我的佩刀吧。”大副走上前来,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交给鱼叉手。 “不必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鱼叉手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大副的佩刀。 “你不需要吗?”大副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壮汉,露出惊异的表情。 鱼叉手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好吧。”大副将佩剑收起,退到一边,说道:“绅士决斗,不可伤及性命。” 大副开始大声宣读决斗的注意事项,我回头看去,发现亚哈船长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开始!”大副厉声一喝,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了决斗场这边。 那年轻水手举着佩刀,眼神犀利地盯着鱼叉手,步步逼近。 就在水手迈出一步,来到弯刀的攻击距离的时候,他便甩出了手臂,抡着弯刀朝着鱼叉手的胸口劈来。 可鱼叉手的反应更快,一个撤步向一侧躲去,弯刀落了空。 水手双目圆睁,想要收回弯刀再次攻击,可鱼叉手没有给他继续动作的机会。 那印第安人箭步上前,伸出双手,瞬间握住了水手的右手,那一双强有力大手死死攥住水手的右手,后者吃不上力气,手里的弯刀被应声夺去。 仅仅一瞬,印第安人就把弯刀夺了过去,现在,攻守易型,水手被印第安人的巨力给推倒在地。 此时,鱼叉手手里拿着那致命的弯刀,朝着水手步步逼近。 “不!绅士决斗,点到为止!”水手双手撑着甲板,一边凄惨地嚎叫着,一边往后面挪动。 “这还没点到呢。”大副不屑地冲着那地上的人说道。 “不,我投降,我输了,我认输!”他叫着,双腿发软,只能瘫在地上狼狈地向后逃去。 鱼叉手看了看手里的弯刀,然后将它随手丢在地上。 “不!”看着印第安人如同一座小山一样朝他扑来,水手的嘴里发出了哀嚎。 “梆!” 印第安人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水手的脸上。 “呜……”那可怜人呻吟了一声,就没了动静,双手一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众人都愣住了,这场决斗不过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啪啪啪。 身后传来掌声,我一看,亚哈船长趴在栏杆上,笑着拍着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水手们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大家将鱼叉手举起来,将他抛到天上,看起来这位印第安朋友对这种庆祝方式感到十分的恐慌。 …… 闹剧过后,我们把船锚收起,拉紧缆绳,展开风帆,把昏睡的水手和他的行李扔在岸上,就离开了港口。 帆船正式进入大海。 海浪一波接一波摇晃着船体,清澈的海风扑面而来。 没错,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属于男人的远航冒险。 我站在甲板上,冲着船头的防线,呼吸了几大口海风,咸湿的海风灌入我的身体,令我精神抖擞。 “嘿。”有人在我身后拍了拍我,“小伙子。” 我回头一看,是大副。 “大副。” 我立刻很有礼貌地向着大副鞠了一躬。 “你叫什么名字。” “以实马利,先生,叫我以实马利就好。” “好吧,以实马利,去跟着那几个,去船舱里面搬两箱白兰地送到船长室里面去。” “是,大副。” 我摘下头上的头巾,甩了甩,然后系在胳膊上,跟上那些人径直跑进了船舱。 船舱里面专门有一个地方存放那些在海上航行极为珍贵的东西——酒。 必要的时候,这些酒水可是能成为救命的良药。 我将一箱白兰地抱起来,朝着船长室走去。 我站在船长室外面,用膝盖顶了顶门。 “咚咚。” “船长,我来给您送酒了。” “进来!”亚哈的声音在门里面响起,我侧过身子,用肩膀将船长室的门顶开。 “酒给您放在这里了。”我把那箱子酒放在门边上,亚哈船长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神神秘秘地背着身子,冲着床,似乎在整理着什么东西。 “好,谢谢你。”船长沉声说道,随后转身走近。 我极快地瞄了一眼,那床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皮革箱子。 “你可以走了。”船长挥了挥手。 我用最快时间打量了船长室一番,发现他的屋子里面有很多跟海洋有关的黄铜摆件,最多的鲸鱼模样的金属雕塑,几乎塞满了酒柜。 “想必亚哈船长是一位痴迷捕鲸的男人。”我心中猜测道。 我前脚刚离开船长室就听见外面的甲板上传来了一声呐喊! “发现鸟群!”那声音很响,即便是在船舱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鸟群?!”亚哈在我身后,猛地拉开了房门,我转过身,惊奇地看着他。 这个老家伙眼睛忽然放出光芒,就像一只看见野兔的灰狼一样,他杵着手杖,步伐踉跄而迅猛地朝着船舱外面跑去。 若不是他手里的手杖和他那右腿的假肢,我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已经跑出船舱的老男人竟是一个残疾! 我摇了摇头,刚要跟在船长身后向前跑去,却发现船长室刚才没有上锁,门虚掩着,仿佛在邀请我进去一探究竟。 我吞了吞口水,将门彻底打开,船长室里的装修十分豪华,地上铺着来自阿拉伯的羊毛低碳,踩上去极为柔软。 是的,我走进去了。 鬼使神差地来到船长的窗前,那只厚重的皮革箱子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我的眼前。 箱子用了很多年了,最容易磨损的四个角也被包上了白铁皮,显得这只箱子更加饱经风霜。 “我不能看。”我告诉自己,“我要是看了,我的航海之旅就结束了。” 我干咽了一下,手却放在那箱子的锁扣上面了。我拨弄了一下。 还好,上锁了。 钥匙不在这里。 还好是上锁了,不然我真的会将这只箱子打开的。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大副的声音。 “船长?”大副站在门前,敲了敲门。 我惊出了一声冷汗,要是让大副知道我在船长室里面偷偷翻看船长的东西,他绝对会告诉船长的。 我手下有些发软,立刻退到门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门打开。 “以实马利?”大副记住了我的名字。 “对,是我。” “船长呢?” “船长听见动静,先跑出去了。”我搪塞道,额头出了很多汗。 大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道:“要你送的酒呢?” “送到了。”我说道,心里很虚,然后让开身子,将那箱放在地上的白兰地展示给大副看。 大副看了看酒,又抬头看了看我,最终说道:“放好了就赶紧去甲板上,海面上好像有情况了。” “是,大副先生。”我立刻答道,转身关好了门朝着甲板走去。 光线越发刺眼,海面上反射着午后太阳明晃晃的阳光。 远处的海面上,海面正在翻腾,大量的海鸟盘旋在那处诡异的海面上,那些飞鸟不时俯冲向下,再次飞起来的时候,嘴里往往会多出一条沙丁鱼。 那肯定有一只巨大的海洋生物在那片海域下面兴风作浪。 船长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那边,片刻之后,他说道:“是鲸鱼!” 第142章 继续流动的沙 船帆被完全放下,猛地鼓起,推动整艘帆船朝着那片被鸟群包围的海域驶去。 帆船笔直地在海面上行驶,在距离那片海域2海里左右的地方停船抛锚。 船长黑着脸出现在甲板上,挥了挥手。 “二副,你带着三艘船过去。” “是的,船长!” 人群中一人喊道,随后招呼了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登上了小船。 我当然也在其中,我兴奋极了,奋力拿着船桨划水。 三艘小船缓缓接近那片闹腾的海域。 鲸鱼这种生物向来在海中没有天敌,所以就算我们进入了不到一海里的距离之内,它依旧没有反应。 小船继续接近。 忽然,一条黑青色的巨大尾鳍钻出了海面,将大量的海水带起来,转而又拍在水面上。 鸟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走,可等海面再次平静下来之后,我们才发现海面又漂浮着大量被拍晕甚至直接被拍死的沙丁鱼。 这些沙丁鱼个头不算小,对于海鸟门来说,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盛宴。 鸟群蜂拥而下,钻入大海中“捕捞”那些一动不动的沙丁鱼。 “它在进食。” 我坐在中间的小船上,印第安鱼叉手从我身后走到船头,猫着腰稍稍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机会,鲸鱼在进食的时候会变得很蠢。”鱼叉手沉声说道,“继续靠近。” 它转过身朝我们挥了挥手。 船上的年轻船员大多没有捕鲸的经历,那些老水手听着他的分析,也没有表示,于是大家互相看了看,便决定按照鱼叉手的说法,继续往前面划船。 小船愈发接近那里。 很快,我们就能看见在海面上忽隐忽现的鲸鱼的巨嘴和宽大的灰白色的鱼腹。 “已经很近了。” 一位老水手说道。 “可以动手了。”鱼叉手点了点头。 有人在船上挥了挥旗子,三艘小船上各站起了一个水手,举起鱼叉枪瞄准了前方的海里,等待那鲸鱼露头的时候。 鱼叉上面带着倒刺,如果成功刺入鲸鱼的身体中,任它怎么挣扎,鱼叉只会越陷越深,当然前提是击发的力道和角度,如果鱼叉正好刺在鲸鱼坚硬的部位上,也无济于事。 ”砰!砰!砰!“ 三柄鱼叉枪看准时机,同时击发了出去,鱼叉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落入海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三柄鱼叉飞出去。 可鱼叉并没有如同众人预料的那般,准确进入鲸鱼的身体,而是纷纷擦在鲸鱼坚硬的皮肤上落了空。 叹息声从周围传出,除了鱼叉手。 他迅速从船舱中拿起一柄长鱼叉,攥在手里,高举过头顶。 “快!向前划!” 他指着鲸鱼的方向大声喊道,众人没有一点儿由于,小船立刻加速,赶了上去。 鲸鱼已然察觉到危险,开始往水下下沉,但由于鲸鱼的下沉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我们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将鲸鱼抓住。 众人带着试一试的心情,奋力划水。 鱼叉手站在船头,眼神坚毅,他脑袋飞快转动,看向海面。 忽然间,他动了。 手臂上的肌肉猛地暴起,调动全身的力气,迅猛地将手里的鱼叉抛了出去,那威力甚至比皮带驱动的鱼叉枪还要恐怖。 他抓住了鲸鱼露出水面排气的间隙,准确地将鱼叉刺入了鲸鱼的身体。 “呜——”震颤而恐怖的嚎叫声从水面之下传来,鲸鱼吃痛,立刻开始逃窜。 鱼叉手十分娴熟地将船尾的麻绳与手里鱼叉的绳子打了个水手结,牢牢系在一起,而绳子的另一边连着的,则是我们的帆船。 尽管鲸鱼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拖得动一艘帆船。 那鲸鱼带着鱼叉消失在海面上,周围忽然变得格外平静,可下一秒,那鲸鱼又冲天而起,狠狠地将自己的身躯抛起来,然后任凭重力将自己带回海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鱼叉手又将一柄鱼叉丢了出去,再一次准确地刺在鲸鱼的身体上! “bong!”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耳边,然后是剧烈的水花。 鲸鱼落下时激起的海浪袭来,整艘小船开始摇晃起来,我靠近船舷,一个没坐稳,半截身子进入了海中。 惊慌之中,我在水下睁开了眼睛,我看见那鲸鱼在水面下挣扎,大量的气泡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勉强看到它那灰白色的身体。 就在我即将掉入海中的时候,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我,并一把将我拽上了船。 “呕!”我趴在船舷上吐着嘴里咸涩的海水,随后狼狈的转过头去,看见鱼叉手那一脸关心我的样子。 两艘小船回到主船的身边,用缆绳吊了上来。 海面上只留下一艘船随时待命。 我们刚从船上下来,就受到了船员们的欢迎,船长出现在最前面,他眼神放光,如同南边的淘金者发现金子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是啊,这个在阳光照耀下如同金子一样的男人。 他皮肤上的水珠反射着光芒。 “太好了!太好了!”船长一改刚才的黑脸,兴奋地拍着鱼叉手的肌肉。 …………………… “感想如何?” 太阳逐渐变成一盏昏黄的吊灯。 桌上的沙漏,它里面的沙子落下去了一半。 “很有趣。”我吞了吞口水,虽然嘴上仍然逞强,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我毛骨悚然。 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进入了那个名为《白鲸》的“幻觉”之中。 而面前的王涣清,她身后那个黑影,更加让我恐惧。 “是吗?”王涣清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她身后的黑影。 “你们,到底是谁?”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黑影。 “如你所见,沙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那个小小的沙漏上。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让你了解沙漏、了解西山基地。” “沙漏?西山基地?” 好吧,又多出来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我皱起眉头,看着王涣清,我起初还以为我的女友是邪教的人,现在看来…… 呵呵,比邪教更有狠活啊。 “李为知。”那人轻声说道,“不,或许叫你李未知才对,未来的未。” 我依旧是一头雾水。 “人类探寻世界、探索宇宙,总会有无穷无尽的未知出现。”他继续说道,“总是有这么些人,试图用世俗的目光去看待那些未知。” ”到底什么意思,未知或者为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沉声说道,我现在背后湿了一片,额头上也冒出冷汗。 “如果我说,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选择。”他清了清嗓子,“你可以依靠身边他人的力量,探索未知的事物,或者用自己的力量,抹去一切存在的未知,你如何选择?” 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没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黑影说道,“你的心中现在已经有了判断。” “什么是未知。”我撇了撇嘴,终于问道。 “你想看一看吗?”黑影说道。 我没有拒绝,然后点了点头。 他忽然伸出手,搭在椅背上,他的手皱纹很多,上面有粗糙的茧子,无名指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枚单纯的金属戒指。 这是我唯一能看见的属于他的部分。 至少那是个人类,我竟然有些放心,不是别怪物或者外星人。 “涣清,继续吧。” 王涣清转头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翻开下一页。 “我走进了船长室,发现他又一次摆弄起他的箱子,这一次,他没有对我隐瞒……” 王涣清的话再一次进入我的耳中,如同……海风的吹过耳畔的声音,那风拂动我的头发,头顶的吊灯成为了灼烧着大海的太阳。 沙子仍在流动。 ……………… 帆船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一般的捕鲸船也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海上航行。 我这段时间因为表现不错,被船长提拔为二副。 船员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不出所料的,船上的粮仓闹了老鼠,储备的食物被老鼠啃了三分之一。 我们抓住老鼠,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做成肉饼吃下。 这已经算是除了葡萄干意外最美妙的食物了! 虽然在海上,捕捞上来的鱼足够喂饱这一船水手,但吃鱼,已经让船上的很多人肌肉萎缩了。 “今天,举行了葬礼,老福德先生因为疟疾而回到了海里,看来老鼠肉不能再吃了。”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的日记,然后将笔记本放好,长出了口气。 我走到外面,看见鱼叉手在甲板上照常清理鱼叉。 这个老实本分的家伙,总是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自己的武器,听他说,这是捕鲸手的命根子,姓名都可以不要,但就是不能让自己的鱼叉不锋利。 他擦着鱼叉,随后站起身来,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倒了下去。 “喂!”我心中一惊,甲板上的船员们都注意到那个高个子壮汉无缘无故倒了下去。 众人立刻冲了过去,只见鱼叉手双眼紧闭身体不住颤抖,身上不停地往外冒汗。 我挤到人群中央,贵在甲板上,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凉! “是疟疾。”我沉声说道。 我最好的朋友,船上最可靠、最让人信赖的鱼叉手,得了疟疾。我看着鱼叉手,即便像他一样身强力壮,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更严重的是,船上的药物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就算他康复了,要是更多的水手染上疟疾,又该怎么办呢? 我猛地一锤甲板,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去找船长。”我沉声说道,“裴庞德号必须靠岸!” 我缓缓站起身来,人们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我一路走进船长室,发现他正在摆弄他的箱子,以往,只要他听到船长室外面有动静,他就会飞快地将那箱子收好。 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隐藏箱子,也没有呵斥我叫我离开。 他反而花大力气抱起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他将箱子打开,冲着我。 我第一次看到那里面的东西,那是很多的相片、各种地图、洋流图……一块灰色干瘪的东西,还有一块黄色的骨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实玛利。”船长扶着桌子坐下,敲了敲他的箱子。 “这些是……”我走过去,看了看船长,有看向了箱子。 “一头鲸鱼。一头白色的鲸鱼。”船长说道,“我追了他整整15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条鲸鱼?”我不解地摇了摇头,拿起相片看了看,那相片十分模糊,上面只有一块白色的模糊斑点在一片黑色的虚影之中。 黑色的部分似乎是海水,白色的似乎是鲸鱼。 “我必须抓住他。”船长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拿起那块灰色的东西看了看。 “这是他身上的一块皮肤,当时那柄该死的鱼叉要是能再往里面进去两公分,我就能逮住他了!”船长的情绪有些激动,冷不丁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 我看向那最后的一块骨头。 “铛铛!” 船长敲了敲他的右腿,准确来说,是他那条金属假肢,手杖和假肢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我的腿。”船长说道,随后拿来烟斗,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烟盒,抽出些无比珍贵的烟丝,点燃。 “十五年前,我被白鲸弄断的腿。所以我追踪了这条鲸鱼十五年。”他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在这片海域。” “裴庞德号必须靠岸。” 船长摇了摇头。 “不,除了死亡,在捕获白鲸之前,任何人都离不开裴庞德号,就像裴庞德号离不开大海一样,我也离不开白鲸了。” 亚哈说道,吸了一口烟,没有吐出来。 “鱼叉手得了疟疾。” 船长的脸色一变,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松弛了下来。 “那也不行。”他绝情地摇了摇头,“我用最后的家产才得以维持这次航行,同样的,靠岸也意味着,我最后的机会,也将消失。” 第143章 现身 “船上已经没有食物了,船长。”我盯着他的眼睛,直视着他,他眼中忽然燃起一股怒火。 “我说不能靠岸,你没有听清吗?还是你没长耳朵!”船长用他的手杖敲着木头桌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水手们的性命该怎么办?!”我上前一步,大声质问着他。 船长的鼻翼鼓动了一番,看得出来,我刚才的那一番话让他很是恼火。 “大副!”船长忽然提高嗓音,放声大喊。 大副闻声赶来,匆匆进入船长室之中,看见了我和船长面对面站着,他看着船长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副,把他拉下去,这个人想要裴庞德号靠岸!”船长瞪着我,那眼神十分凶恶。 大副沉默着,走到我的背后,将我的双手压在了我的身后。 “你这么担心那些生了病的病秧子,那你就去陪他们待着吧。”亚哈说道,“带下去。” “走吧。”大副沉声说道,随后将我带出了船长室。 “大副,船上的情况你最清楚了。”我没有反抗,只是试图跟大副聊一聊。 他沉默着,将我往船舱深处带。 “我们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了。”我说道,“你应该知道的,你是个老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我都知道。” 大副终于在我不断的骚扰之下开了口。 “但是我必须遵从船长的决定,不然这会让裴庞德号分崩离析。”他说道,随后松开了我的手。 “鱼叉手在这里面,你好好照顾他吧。”大副说道,随后打开了面前的木门,鱼叉手正躺在房间里面的一块破草席上,他身上盖着棉被,可身体仍旧在不断颤抖。 他的情况好了很多,躺在床上能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嘴巴动了动,可声音实在是微弱,我听不清。 “大副,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船长现在已经不正常了,你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大副临走之前,我做了最后的恳求。 大副没有多看我一眼,关上了门。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转过头看着那可怜的鱼叉手,今晚注定会变得很难熬。 …… 鱼叉手的疟疾在夜晚的时候加剧了,这晚的海浪更加猖狂,不管帆船多么巨大,在这海洋之中,也只是颗小小的沙子,被随意地抛来抛去。 大海是一个巨大的铁锅,而我则是那其中的一粒盐,裹在这艘裴庞德号的里面,被翻来覆去的翻炒,而这粒盐随时都有可能没入大海中消失不见。 我把今天吃得极少的食物一股脑全都吐了出去。 海浪愈发剧烈,我不得不摁住鱼叉手的身体,才不让他飞到空中。 “鲸鱼。”我把耳朵贴近鱼叉手的嘴巴,终于听清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话。 “为了鲸鱼……为了帆船……” 他虽然老实憨厚,但并非愚钝,船上的情况他也深有体会,这几天,这位印第安汉子的体格也略显消瘦。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想着捕鲸船的事情,该说他到底是对捕鲸过于狂热呢?还是对船长过于衷心? 我摇了摇头,我此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断的呕吐将我的肠胃完全清空,我的内脏在抽搐收缩着,剧痛持续消磨着我所剩无几的体力。 终于,在又一次“翻炒”之后,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第二天在苏醒的时候,大副在船舱的另一个角落里面找到了身体扭曲的我。 他给我喂了点水,我总算是活了过来。 “他怎么样了?”我从昏迷中惊醒,抬起头来看向鱼叉手那边,他并不在那里。 我顿时有点心慌,他可是我在船上最要好的朋友。 大副看出来我的惊慌,立刻安抚道:“别慌,他还活着,我把他放在我的房间了。” “我要去看看他。”我说道,双手放在身后的地板上,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我使不上力气,一番折腾之后的结果就是自己再次瘫倒在地上。 大副叹了口气,将我扶起来,毫无顾忌地扛着我离开了船舱,来到他的房间。 鱼叉手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变得平缓,看起来正在熟睡。 “看吧,那真是个命硬的小伙子。”大副说道,“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听到大副的话,我忽然来了些精神。 “我们遇到了一艘货轮,并成功朝他们要来了不少物资。” 我送了口气。 “船长以自己的名义打了欠条,向那艘船的船长打了保票。”大副耸了耸肩,“你知道的,船长已经没有多余的财产可以支付这一批物资了。” 我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些面包和酒,你吃一点东西,恢复一下。” 大副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包油纸,打开,那里面是一块脑袋大的松软的吐司和一瓶玻璃瓶装的白兰地。 吃点吧。 我看着眼前的面包和酒,吞了吞口水。 我撕下一块吐司,那松软的口感立刻让我眼泪直下,终于,在吃了这么多天的杂粮饼干和老鼠肉饼以及各种鱼肉之后,我见到了像样的食物。 我将那快面包吞下,然后看了看大副。 似乎是为了让我能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他说道:”我去外面找船长,这些都是你的。“ 大副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眼前这块巨大的面包,愣了两秒,随后将整块吐司抓了起来,抱着就啃。 松软的面包被我的手捏得变形,我索性闭着眼睛吧嘴巴埋进面包里面,想象着鲨鱼群撕咬一头死去的鲸鱼的样子,撕扯着面包。 不知不觉中,我流下了眼泪,眼泪混合着面包让味道变得十分奇怪。 我打开瓶塞,里面传来劣质白兰地的气味,我没有多想,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酒精的刺激带来强烈地灼烧感觉,一股火焰从我的喉咙进入身体,我的上半身如同燃烧一般。 海水带来的寒冷顿时被这一口白兰地驱散。 我缓了缓,觉得没有那么饥饿,但依旧很快将那一整块吐司吃完了。 我看着油纸上的面包渣,伸手将手指拢成一个箩筐的模样,把油纸兜起来,让所有的面包渣落在我的手里,足足一大口。 我在嘴里反复咀嚼着那些碎屑,试图将吐司的香味最大限度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然后喝下第二口白兰地。 我活了过来。 这时候,鱼叉手醒了,或许是我狼吞虎咽的时候弄出了太大的动静,不小心惊醒了他。 “以实玛利,你手里面的是酒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吧手里的白兰地递了出去。 他接过酒瓶,如同我刚才一样,看着它愣了两秒,然后将瓶口对上嘴巴。 “咕嘟——咕嘟——咕嘟……”只听见一串如同抽水机的声音传来,那还剩大半瓶酒水的小臂高的酒瓶瞬间就空了。 “哈——”他长出一口气,面色红润了起来,劣质酒水那浓烈的酒气随着他一边打嗝一边扑鼻而来。 “熬过来了。”他说道,“今早船长给我吃了特效药,果然很快见效了。” “那可能是因为你是最可靠的鱼叉手,船长可舍不得你死。” “哈,亚哈先生可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鱼叉手爽朗地笑了笑。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天船长的那副嘴脸展露无遗,而我也清楚了他所谓的捕鲸,其实是掩盖在他那复仇计划前的一个幌子。 少了鱼叉手,他的复仇不可能完成,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惜放弃一切,用他那所剩无几的人格担保,去交换那些物资和药物。 我就算告诉他船长真正的意图,此时的鱼叉手也很难去相信。 我叹了口气。 鱼叉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不必担心我,我运气很好,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也经历过。 我看着他,只是笑了笑。 …… 我再次来到甲板上,船长站在方向盘后面,我转身看去,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裴庞德号还要在海上航行多久? 没人知道,我看着那些在甲板上大快朵颐的水手们,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我的心头。 要是裴庞德号没有遇到那头鲸鱼,我们是不是要在这大海上无止境地航行下去,那我眼前这些水手们,包括我自己,都会死。 我回头看着亚哈船长,他的眼中仍旧燃烧着无尽的怒火,这是驱动他继续向前行驶下去的动力。 事情发生在10天之后的夜里。 白鲸出现了。 “让所有人到甲板上来!”船长站在方向盘后面冲着大副怒吼,“那东西出现了!” 我刚刚从船舱里面出来,睡眼惺忪地看向天空,阴云密布,漫天的星光全部隐藏在那厚实的黑云之后。 “咚!”一声闷响传来,我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船体似乎晃动了一下。 “怎么了?!”船长喊道。 没有人回应,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第二次撞击袭来。 又是一声闷响,咚—— 巨大的帆船被什么东西撞地左摇右晃,甲板上的水手们只好急忙抓住身边坚固的东西,幸好没人被甩下去。 船长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望远镜看着周围的海面,水手们点亮船灯,将周围十几米的海面照亮。 “左舷!”船长大喊,我立刻冲到左舷的边上看向下方的海面。 海面十分平静,我皱起眉头看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哗——”远处黑暗的海域传来水声,我放眼看去,远处漆黑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呼吸略微有些加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很快地速度朝着裴庞德号冲来。 水波从远处推过来,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更多的船员从甲板上来到左舷他们都趴在船边上,向下看着。 这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我眼前闪烁了一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就藏在水面下,那东西一会儿浮上水面,一会儿下沉。 它冲来了,结结实实地撞在裴庞德号的左舷。 咚! 尽管冲击的威力不小,但一头鲸鱼可掀不翻这样一艘巨大的帆船。 我紧紧抓住船舷,有人射出了鱼叉枪,试图抓住那头鲸鱼,不过白鲸的下沉速度很快,鱼叉落入水中,很快就消失了。 水手们在甲板上待了一整晚,再也没有等到白鲸出现,它撞了三下,就如同有预谋一般,于是亚哈船长把它这古怪的举动当做是一种挑衅。 黎明过后,天微微凉,海面上飘着一层浓稠的海雾。 如同每个人预料的那样,那头白鲸再次出现。 同样的,它再一次撞上了我们的船,天色微亮,所有在甲板上的水手们都看见了那只巨大的尾鳍钻出海面,在空中挥舞了一番之后,重重地落入海水中。 啪! 白鲸的尾鳍在水面上拍了一下。 啪! 又抬起,又拍了一下。 “白鲸,它在挑衅。”鱼叉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冷不丁地说道。 “右满舵,全速前进!”船长在我身后大喊,风帆“呼啦”一下被完全放下,帆船猛地冲了出去,船身朝着右边转去。 那头白鲸在前方一起一伏,它的速度本可以远远地甩开我们,可它却像是玩弄猎物的猫咪一样,打算戏弄我们一番。 “该死的,该死!”船长放声骂道。 他气得直跺脚,是的——用他那只硬邦邦、冷冰冰的假肢愤怒地敲着地板,样子极其滑稽。 这时候桅杆上面的了望员大声喊道:“前面是暗礁区!” 暗礁是航行时的大忌,就算是再坚固的船,也巴不得远远躲开暗礁,而亚哈船长,他已经疯了。 他眼中冒火,直勾勾地盯着船头那只白鲸的位置,毫无顾虑地驾驶着帆船。 “暗礁,有暗礁,船长!” “我们已经进入暗礁区了!”船员们发现情况不对,纷纷朝着船长大喊。 可亚哈船长,他现在除了那头白鲸的叫声之外,其余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帆船铆足了劲朝着暗礁去驶去。 船员们开始慌乱了,每个人都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进了暗礁,九死一生,就算生了,也多半是在海上漂流等死。 见船长没有反应,仍旧自顾自地操纵着船舵,船员们逐渐变得不理智了。 长时间的海上漂流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不顾一切朝着船长走去。 “你们要做什么!”大副掏出腰间的佩刀,指着最前面的水手,“给我退后!” “大副,对不起,我们不想送死。”有人声音颤抖着说道。 “船长已经疯了。” 大副一个人拦不住这些家伙。 砰! 枪响了。 第144章 相拥 “砰!” 枪声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在椅子上惊醒。 刚才的枪声不是枪声,是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一伙全副武装的黑色士兵破门而入,明晃晃的手电筒晃着我的眼睛。 “哈……哈……”我惊恐地喘着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许动,双手放在桌子上!”面前的男人冲着我大吼,手电筒的后面就是黑洞洞的枪口。 我脑子还有些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双手放在桌子上!”那人立刻上前,把我的脑袋粗暴地摁在桌子上,撞得我鼻梁骨刺痛,另外一人把我的双手拿上来,摁在桌面上。 我抬眼看着前方,王涣清也同样被一个男人摁在了桌子,她看着我,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反倒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身后的黑影消散不见。 “就是这个人?”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声音低沉,他动作随意地把烟灰缸挪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将最后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头,随后把烟头摁灭。 “呼——” 一团浓密的白烟从他的嘴里吐出。 “就是这两个人?”他心不在焉地问道,随后抄起桌上的沙漏,沙漏里面的沙子刚好漏完。 那人拿着沙漏,冲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于是将沙漏重新放在了桌上。 “对,按照情报,应该就是这两个人。”一旁的士兵说道。 我反倒安心了下来,我吞了吞口水,刚才我分明还在一艘巨大的帆船上面航行,为什么一瞬间又回到了这里? 士兵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将我拎了起来,将我的双手反背在身后,用手铐铐住。 “走。”士兵在我身后喝道,随后用手压住我的后背。 我脚下发软,走不动路,那人只好伸手架住我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便服的女人从门口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他直直地冲着我跑来,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似乎从哪里见过她。 我心里猛地一惊。 我似乎在以前见过她,对没错,那时候她身穿白大褂,站在站台的远处看着我。 那种激动却又十分惊慌的心情再一次浮上了我的心头。 她跑过来,在我面前站定,吞咽了一下,定了定神。 “李为知。”她叫着我的名字。 “是……是你。”我磕磕巴巴地说道。 “专员,请远离一点。”士兵伸手阻拦道。 “小宋,你怎么来了?”这时候,刚才那个低沉的男声再次从我的身后响起。 “程……程叔。” 那女人双手撑着膝盖,似乎刚才跑的有点急,眼睛不时瞟向我。 就在这时,王涣清被士兵们从另一边押了过来。 她脸色平静,看向我。 “就是你!”刚才那个女人忽然来到王涣清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你对李为知做了什么?” “哦,原来就是你呀。”王涣清不屑地说道,“我说,每次都会有一只老鼠跟着我们,原来就是你,但是抱歉,李为知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女人脸色有些难看。 “小宋,你在干什么?”男人从我的身后走上前来,站在两女中间,“你认识他们?” 男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甩开男人的手,绕过人群,从柜台后面找出来一张白纸。 她神色有些匆忙,脸上还挂着汗珠,她从兜里掏出来一支黑色的钢笔。 那个男人见状,立刻冲上前去。 “宋以沐!”他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把基地的项目带出来了!” 宋以沐没有理会他,飞快地在白纸上来回画着什么。 “宋以沐!你给我停下!”男人提高嗓音,冲上前去企图躲过宋以沐手里的钢笔。 “程叔!”宋以沐喊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们的时间有限。”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宋以沐放下手里的钢笔,伸手指向了我。 此话一出,场中安静了下来,警笛在门外响动,饭店里面的人全被清了出去,场中只有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众人纷纷看向了我,也包括那个男人。 “他本应是我们的人。”宋以沐说道。 “什么叫你们的人?”我终于开口问道。 “闭嘴!”身后的士兵立刻摁住了我。 “别动,让他说。”那个姓程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士兵松开我。 我干咽了一下。 “我,我只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我什么也没做。”我解释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这里吃个饭。” “你清醒一点!”宋以沐忽然拍案而起,“不就是个概念感染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概念感染?”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她忽然拿着一张白纸走了过来,风风火火的,她脸上的表情很难堪,很担忧,也很急切。 她站在我面前,似乎想让我看看那张纸上的东西。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么做。”王涣清冷不丁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宋以沐转过头去,冷冷地注视着她。 “无论你们做什么,他现在都已经是沙漏的人了。”王涣清说道,“你这样做,只是在加速这个进程而已,无济于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个男人走过来,将宋以沐往后拉过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你们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沙漏的一员了,就算你们将他关起来,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男人眉头紧皱,没有理会王涣清。 “沐沐。”他转过头去,“你,确定他是咱们的人?” 宋以沐看着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对,他是基地的人,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中,他还不是。”宋以沐说道,“他很重要,不能让沙漏将他带走。” “不同的时间线……”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在场中踱步,“果然如此,沐沐。” “啊?” “从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和我认识的闺女儿,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没那么让人心疼了。”男人说道。 宋以沐的神色有了些变化。 “我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基地的,但如果你现在这副模样是拜他所赐,我倒是愿意让他变成咱们的人。” 宋以沐眼珠一转,看向了我。 “让我试试吧。” 老程点了点头,让开了一条路。 她举着手里的白纸,走了过来,我才看见那白纸上面的东西。 三条线。 一条横线最粗,在白纸的中间,另外两条线稍微细一点,穿过横线,延长线汇聚在焦点处。 “把横向当做地平线,把两条细线当做是铁路的轨道。”她的声音忽然间变得轻柔起来,“放轻松,看着他,做出你的选择,为知。” …… 两侧有微风传来。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泥台子上,面前是一条宽阔而无限延伸的轨道。 水泥台子的上面,有一个冰凉刺骨的长拉杆。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刻我的手,就握在那根金属拉杆上面,冰凉的温度透过橡胶手套粗暴地传入我的手心。 “诶?” 我刚才不是还在饭店里面,被一群士兵羁押,准备送到监狱去吗? 为什么此刻我却作为一个铁路扳道员,出现在这里。 我想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更加令我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远处的铁路上面,绑着一些人。 那上面是裴庞德号上面的船员们,大副、二副、鱼叉手,还有许许多多我认识的年轻水手。 他们被绳索困在轨道上,动弹不得。 而铁路的另一边,则站着一个人,那是亚哈船长。 他手持拐杖脸色从容地站在铁轨上。 我想起了在枪响之前未能发生的事情。 船长,他驾驶着帆船,义无反顾地将我们所有人领向那未知的海域,追寻那未知的白鲸。 我们绝对会死在那片暗礁密布的黑色海域,帆船将会被撕碎,四分五裂,最终所有人随着裴庞德号的碎片沉入深海。 我顿时毛骨悚然。 我那时候真的有一种想要杀死亚哈船长的冲动。 而现在这个杀人凶手,就这么冠冕堂皇地站在远处,而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则被绑在铁轨上。 远处传来了火车汽笛的声音,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震动。 是的没错,我抬头看向铁路的另外一边,远处缓缓驶来一辆,不,确切地来说,那应该是一艘巨大的帆船。 “妈的,今天起猛了,怪事儿一个接一个。”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一艘巨大的帆船会在陆地上,在铁轨上面行驶啊! 我震惊地看向那艘逐渐变得越来越大的帆船,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 当然,我会救我的朋友,而不是那个利欲熏心、毫不顾忌他人性命的冷血的亚哈船长。 我看向手里的拉杆,十分果断地将它往后拉,铁轨被扳向亚哈船长的方向。 他依旧脸色不变地看着我,仿佛毫不在意我的举动,也毫不在意我是否选择牺牲他一个人,换取所有船员的性命。 我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不屑,和一种释怀的感觉。 我明白了,是的,无论我怎么选择,我都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我吞了吞口水,死死地拉住面前的拉杆,确保那些船员能够活下来。 裴庞德号逐渐驶向近处。 可我却忽然看见,一头白鲸出现在铁路的另一端,确切来说,是出现在船员们的那一边。 没错,那是一只巨大无边的白鲸,坑坑洼洼的身体让它看起来格外丑陋。 那东西浮在铁轨上,恶心地朝着裴庞德号的方向游动。 “白鲸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心中一惊。 忽然,一种诡异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裴庞德号并不是为了杀死亚哈或者船员们才出现在那边,它是为了杀死白鲸。 如果不让裴庞德号撞向白鲸,那么白鲸,会不会带来更巨大的灾难? 我不清楚,那头白鲸,诡异、神秘,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一种神秘的既视感涌入我的脑海。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头白鲸。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在我与那头白鲸对视的一刹那,我知道我在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了。 西山基地。 那头巨大的白鲸,就是我所见过的各种诡异的异常项目,正因为白鲸的存在,才有了足够追杀它、抓捕它的裴庞德号。 现实世界也是如此,诸多异常项目的出现,唯有西山基地存在,才能与之抗衡。 白鲸,象征着异常,而裴庞德号,以及他的船长,则象征着西山基地,以及它其中那些理智的人们。 为此,我不能杀死亚哈船长。 我看向铁路,裴庞德号近在咫尺了。 我手里的拉杆正在我手臂的颤抖下发出微弱的摩擦声,一切的一切,都在引导我。 我仍旧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为知。” 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李为知。” 她再次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转过去头去,看见了她,宋以沐,她站在亚哈船长的位置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看着我。 她的目光温柔,神色动容。 我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清楚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 我还要回去,回到西山基地去。 尽管那些异常仍旧会出现在世界上,尽管每天的工作仍旧会随时夺走我的性命,我依旧会回到西山基地,和他们在一起,和她在一起。 我将手中的拉杆推向了前方。 “吱——” 铁路传来摩擦声,铁轨被推向了另一边,那绑着船员的一边。 我选择让裴庞德号撞向白鲸,选择让西山基地存在在这世上,继续与异常项目进行无休止的对抗。 我选择相信她,相信那些为了这些付出生命的人们。 我离开了水泥台,摘下头顶的帽子,脱下手上的手套。 甩开脚步,站在铁轨上,向前跑去。 汽笛声在我身后拉响。 鲸鱼的鸣叫在我面前呼啸。 一切的场景是那样的梦幻。 我奋力向前跑去,这一次,她的身影不会再变化了,我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面前。 她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的泪水潸然而下。 “你回来了。”她眼中充满了疲惫,充满了悲欢离合。 “你没让我失望。” 在帆船与鲸鱼的碰撞中,我们相拥在一起。 第145章 时间线收束 白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紧闭着双眼,抱住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极其空虚的感觉,不,那是一种后怕,我怕松开手,她会再一次消失在人海中。 “师姐。”我轻声说道。 帆船与巨鲸撞在了一起,没有声音,就像是在宇宙空间中发生碰撞的两颗小行星,在沉默之中碎成无数碎片。 血腥的肉块与破旧的木板纷飞在空中,碎片在天空中旋转着,缓慢远离彼此。 “怎么啦?”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我问道。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我只知道,你是西山基地的人,永远都是。” 我心中有些慌,而且沉重,我所做出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基于理智的选择? 如果真如王涣清所说,沙漏存在的意义,将会创造一个没有异常的世界,那我是不是亲手葬送了这个可能? “别瞎想了。”宋以沐摸了摸我的脸,“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 周围恢复了正常。 宋以沐仍旧保持着刚才的样子,一手抱住我,一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干什么呢!”老程从一旁冲上来,一把甩开我的手,将我踹倒在地。 我看着他,竟然感到一丝安心,于是躺在地上笑了笑。 周围的士兵看着我,表情都有些古怪。 “不,这不可能。”这时候,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 放眼看去,是王涣清,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惊慌。 “不可能,你,你为什么……”她看着我,精神状态十分渗人,活像一只丧尸,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 “我对李为知是真心的,为知,我是你女朋友,你一定会相信我,对不对!”王涣清看向我,她眼中闪烁,似乎试图再次将我催眠,或者说概念感染。 “我说你,消停一点吧,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恶心了?”宋以沐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都是因为你!”她将目光转向了宋以沐。 宋以沐眉头一皱,对方的状态有些诡异,身体在不断抽搐。 “别乱动!”两个士兵大喝一声,将王涣清死死摁住。 她开始挣扎起来,双臂不断抖动着,奈何那两名士兵力气太大。 “愚蠢!”王涣清嘶吼着,“西山基地,愚蠢得令人恶心!!” “够了!”宋以沐走上前去,“已经结束了,李为知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沙漏!” 王涣清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看,用一种十分诡异而不屑的眼神看向了宋以沐。 “你不该来到这条时间线的。” 我脑子发木,愣了片刻,而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反应过来了。 现在场中的所有人,只有宋以沐,是不属于这条时间线的。 我不清楚王涣清要做什么,但我的下意识告诉我,如果不做些什么,我就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就在所有人都愣愣地看向王涣清的时候,我从柜台后面随手拿了一个东西。 我吃力地站起来。 宋以沐的身体正在变成黑白色。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如同那时候凭空出现的诳们一样,可她身上没有概念隔离装置! 我看着她,咬紧牙关,踉跄着朝着王涣清跑去。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在王涣清身上,她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声音持续响起,宋以沐的身影也在快速褪色,动作变得无比缓慢。 她用尽最后的时间转过身来,眼神惊恐地看向我。 我吞了吞口水。 老程站在我的面前。我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拉住他的肩膀,借了一把力,冲了出去。 “喂!拦住他!”老程惊叫起来。 人们麻木地注视着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不,确切地来说,是将自己的身体甩了出去。 王涣清也看到了我,她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咚! 我撞在王涣清的身上,一把将她扑倒。 咳…… 她咳了两声,嘴里止不住地冒出血水。 我松开了手里的剪刀,剪刀没入她的胸口。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宋以沐的身体恢复了,她瘫倒在地上。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士兵们冲上来,可我也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倒在王涣清的身上。 “为,什么?”王涣清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血水,呛住了她的气管,“我们的结局,只能是……” ------------------------------------- 狼群散去,荒凉的广场上,九尊大鼎摆放在石台上。 九鼎已经全部完成移位,这意味着沙漏所确定的时间线,彻底固定。 “为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是王涣清,之前那两位“诳”下手很重,她倒在树下,十分虚弱。 我急忙走上前去,扶着她坐起来。 她看着我,眼中闪烁,带着一丝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九鼎呢?” “已经归位了。” “让我猜猜。”她抿了抿嘴唇,“我猜你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我,不然,你不会再回到这里。”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叫宋以沐的女人,你喜欢她吗?”王涣清轻轻问道。 我心中一顿,说道:“我想,我确实是喜欢她。” 王涣清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强。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是我浪费了你的两年青春啊。” “你带给我的经历,我也记在心上,无论是烂事儿或是值得怀念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王涣清,我却恨不起来,或许是她的容颜衰老,并不是我熟识的那个人,又或者,我对此刻的她,没了怨恨。 忽然她伸手指向天空。 看。 夜幕迫近,灰沉沉的天空上,繁星开始显现。 那是银河,漫天星河。 在商朝,这个远古时代,独属于我们的银河。 银河中,有一条发蓝发紫的亮线贯穿了整个夜空,从东到西,一头连接的月亮,一头没入远方的地平线之下,我从未看见过这种景象,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了吗?那是时间线,在收束。” …… 2010年,这天夜晚大雨滂沱,我并没有离开图书馆,冒着大雨、踏着积水去找王涣清,我在图书馆学到了很晚,因为考研的时候快要到了,我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 我没有与她共进晚餐,也没有去宾馆,更没有在下过雨的清晨到校门口的沙县小吃吃上份馄饨。 事情原原本本地再次发生了一遍。 我毁约了,顺理成章地,我们分手了。 那么,我们不再是男女朋友关系,自然也就没有毕业旅行这一说。 考研失败,我回到家乡,寻找工作机会。 没有去殷墟,也没有遇见那九尊奇怪的大鼎。 十分平淡地度过了平淡的无业游民时期,直到2012年的春夏交际,我遇到西山基地。 结实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老程、宋以沐、黄冠…… 第一次发薪水的那天,我们在饭店一起吃了饭,虽然后来遇到了王涣清,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那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 2009年春天,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王涣清的时候。 在那个草地上举行的学校联谊会上,我遇见了用笨拙的借口与我搭讪的她。 我帮她拧开了瓶盖,坐在一起喝着啤酒,看着同龄人谈天说地,用吉他唱着情歌。 那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 我们随后来到明湖公园散步,一切正常,她问起我的打算,我说我要去北京读研究生。 她并没有尝试让我改变心意。 不过,意外的是,正当我们在湖边散步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将我们围住。 “李为知先生是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惊诧。 “请跟我们回去一趟。” …… 我再一次作为李文元的身份回到了唐朝。 “李大人?”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很熟悉,很温柔。 我睁开眼,眼前是师姐,宋以沐。 “宋……”我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眼前的女子虽说与师姐十分相像,但那终究不是她。 “宋嫣。” “夫君。”她小脸一红,“叫我嫣儿就好啦。” “嫣儿。”我揉了揉她的小脸。 “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马车上。” “马车上?”我定下心神感受了片刻,确实能感受到晃动,听见马蹄声。 “我们要去哪儿?” “回神都呀,大人。”嫣儿靠在我怀中娇嗔地说道,“大人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 我一愣,问道。 “都发生些什么了。” “大人就喜欢开玩笑。”宋嫣嘟起小嘴嘟囔道,“昨日登基大典刚过,大人现在就忘记了。” 她娓娓道来:“前几日皇上要大人铸造的那九鼎准时送达,接过登基当天又出了好多怪事,好在秦将军和程岫大人带着兵马及时赶到,才控制住了场面。” “发生了什么怪事?” “这我哪里知道,大人你要我不要乱跑的,我这几日都待在客栈中,哪里也没去,只是听说登基当天,现场出现了很多怪物。” 我干咽了一下,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清楚宋嫣在说些什么。 终于,马车回到了神都之中。 不过车队却并没有回到府邸之中,反而朝着皇宫赶去了。 “李大人。”似乎有人站在马车外面呼唤我。 我撩开帘子一看,老程!不对,应该是程岫。 我立刻下马,与程岫作揖一礼。 “送夫人回去。”程岫对车夫说道,我与宋嫣告别之后,目送着车队远去。 我转头看向程岫。 “皇上召见,快进去吧,李大人。”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程岫进入宫门,在狭长的甬道中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内殿。 门口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那人正是秦将军,秦柝。 看样子他刚刚从内殿走出来。 他看到了我和程岫,程岫立刻退到一片,拱手礼拜。 秦将军看了我一样,轻哼了一声,竟然没有计较。 “李大人,最基本的礼数,你怎么也忘了。” “我,我好久没来了。” (这是实话) “快进来吧,二位,皇上在里面等您二位呢。”侍官远远地挥手招呼我们,我们自然不敢怠慢。 我回头朝着秦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啊,秦柝也终于恢复成正常的秦柝了。” 我心中一沉,转身跟着程岫进入内殿。 武则天坐在屏风后面。 我心中仍有些忌惮,不过,这种顾虑在我看到她的时候便瞬间消散了。 武则天脸色慈祥,笑着看着我与程岫。 “参见陛下。”我学着程岫的样子,跪在地上朝着武则天一拜。 “二位快请起,来人赐座。” 我们在两边坐下。 “二位在登基大典上护卫有功,昨日行色匆忙,论功行赏推迟到今日,二位可有什么异议?” “臣不敢。”程岫说道。 “程岫,朕封你为刑部右侍郎,官升三品。” “谢,谢陛下。”程岫看起来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文元。” 武则天看向了我。 我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朕封你为内务司总督,官职从四品。” “谢陛下。” 这番话说完,虽然我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可程岫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 见状,武则天继续说道。 “不过,想必你们也知道,朕唤你们二人前来,并非独为了擢升。” “陛下请讲。” “登基大典之日,朝廷文武百官也都看见了,那上古遗族,竟然从那九只大鼎中钻出,实在是令人惊惧。” 武则天叹了口气,看向程岫,“听朗山说,大理寺地下,也关押着不少这般怪物?” “是。”程岫说道,正是秦将军和李大人委托我,将怪物集中关押在一起。 “朕,年岁以高,恐看不到这大唐千代万代盛世景象。”武则天看向窗外的宫殿与城市,若有所思,接着说道:“这些上古遗族、民间志怪,若是不连根铲除,别说我大唐大周千年长久,就连现世也无法保全。” “陛下,何出此言?”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说道,“我似在梦中听高人说起,这些诡怪之事,不可使之出现在民间。” 她站起来,长袖一挥,说道:“程岫、李文元听命。” 我们立刻从座位上下来,来到阶下跪拜。 “我命你二人开设官府司职,网罗各路人才,将那些诡秘志怪掌控在朝廷手中。”武则天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番,说道:“这机构的名字,就叫蒐灵司好了,朕命大理寺与上下各部,全力配合蒐灵司行动。” “是!” “是!” 想不到,西山基地的前身,可不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更加久远的唐朝,就已经有了类似专门处理异常事件的机构。 而且这个机构还是我创始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小得意。 离开宫殿,我坐在车厢里看着外面的一切,这种感觉久违了,看一看千百年前人们的生活,倒也独有一种趣味。 这时候,一条幽暗的巷口,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朝我招手。 第146章 用最后的时间告别一切 那人冲我招手。 我看了过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车夫,停车!”我喊道。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我来不及整理衣服,匆匆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那个黑衣人仍旧站在巷口等我。 错不了,那个人,是白鹤! 我瞳孔震颤,我分明记得白鹤死在了那条时间线,还是宋煜亲手杀了他。 “白鹤!”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又冲我挥了挥手,我跑到他的面前,喘匀了气,捏了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胳膊,仍旧很壮实。 “李哥。”他这样叫我。 “你还活着!”我抓住他的肩膀,前后晃了晃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他原本轻快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默,“原来如此,舵主说的归宿,就是这样。” 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下巴,他拿住面具,轻轻往上一掀,露出了整张脸。 我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想必我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他看了看手里的白鹤面具,然后交给了我。 我的注意力却全在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了。 他模样俊朗,浓眉大眼,完全不像想象的那般, 最初白鹤给我的感觉是一个秀才或者书生那样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的感觉,现在一看,完全就是个身材结实的硬汉,虽然模样年轻,但能看出来,他经历过很多事情。 他随后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头长发。 “陪我去看看我娘吧。” “你娘?” “还记得梼杌出现那天夜里,塞给我们几个白面馍馍的老娘吗?” 我点了点头。 “对,那就是我娘,以后也别叫我白鹤了,叫我王五就好。”白鹤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又说道:“可能没有以后了。” 我们在刚刚重建完毕的西市中走来走去,穿过一条巷子之后,旁边就是白鹤的家。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二层木头房子。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妙龄少女坐在门槛上织着毛衣。 那女孩注意到有人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先是看向了我,眼中露出了些怯色,然后又看向白鹤。 “哥!”那女孩尖叫了一声,捂着嘴看着白鹤,愣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房子里,片刻之后,扶着一个年老的大娘出来了。 那位大娘就是那天送我们白面馍馍的大娘。 “五……小五。”大娘颤抖着招了招手。 我顿时鼻尖一酸。 白鹤脸色平静地走了过去,跪在大娘的面前。 “娘,儿不孝,来迟了。” “不迟,不迟。”大娘神情很是激动,扯着白鹤的衣服就将他往房子里面拽。 大娘终于注意到了我,我穿着一身官服,她说什么也要我也进去,至少吃顿饭再走。 白鹤,或者说王五,家里有七个孩子,老二和老四都在战争中战死,老大在扬州做生意,家里只剩下做伙夫的老三,两个最小的妹妹,还有刚刚回来的王五。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全家靠着征兵的福利,住在神都城内,虽然并不富裕,但一大家子在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 白鹤坐在饭桌上大口吃着。 那些属于王五的记忆,或者说,本就属于他的记忆,似乎随着一口一口的饭菜,进入了他的脑海。 他一边哭着,一边吃着。 他老娘看了,也是哭,他小妹也是哭。 所谓大唐盛世,从来都是对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说的,至于像王家上下这一家老小,已经算是盛世中最安康的一部分普通人了,起码能满足温饱。 这便是过去的,所谓盛世。 我叹了口气,吃完了饭,告别了王家的老母亲,离开房子,站在门外。 “我,我就不送了。”白鹤已然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淡蓝色的粗布衣服,靠着房门,看着我。 “你就待在这里了?”我问道,“诳那边呢?” “你不是都说,我已经死了吗?”白鹤耸了耸肩,“你现在看到的我,是‘诳’的任务完成之后的王五,而不是那个面具。” 他指了指我腰间的黑色面具。我们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那之后呢?”我问道。 “之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等你离开这里了,我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情,然后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里,直到死去吧。” 他很平静地说出这句沉重的话语。 然后他摆了摆手,回到了阴凉的房门中,屋子里传来小妹的笑声。 …… “夫君。夫君。” 我看向窗外,看着神都。 “夫君!”宋嫣提高了嗓音,“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看见宋嫣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师姐一样。 我站起身来,来到她的身边,我揽住她的腰,她并没有闪躲,反倒是依偎在我的怀里。 “嫣儿,我爱你。”我脑子一抽,不知怎的就说出这样一句话。 “干,干嘛啦。”宋嫣小脸一红,别过脸去。 “不,我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感觉到我是如此爱你。” 这话是借李文元之口说出来的,李文元说给宋嫣听,这并没什么,可我知道,这是我的心里话。 本来是留给另外一个她听的话。 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让我感到十分疲倦,但,我也有了一丝庆幸。 庆幸的是,我终于明白了内心的感情。 宋嫣此刻已经羞红了脸,躲在我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嫣儿,我要回去了。”我说道。 “什么?”她猛地抬头看着我,“大人,你要回哪儿去?” “这个时代安稳了,你要和他好好生活下去。” “大人,你在说什么?”她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慌,“我只跟着你,我哪儿也不去。” “当然是跟着我,我是说……” 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我眨眼间离开了唐朝。 一阵眩晕过后,我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商朝,星空依旧很美,远处的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嚎叫和夜枭的啼鸣。 我抬起头,银河之上,那条发光发亮的蓝紫色的光带仍旧在头顶流动,它在末端分出数个分支,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大树的主干已经合拢,这之前的时间线已经固定,然而未到来的时间,仍旧是扑朔迷离,琢磨不清。 “你回来了。”王涣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向她,她仍旧躺在树下,眼里反射着银河的光芒。 “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她抱起,借着月光和微弱的星光,在山林中穿行,寻找回家的路。 终于,远处出现了熹微的火光,我看见了在屋子外面燃烧的火堆。 “我们到了。”我轻声说道。 王涣清没有回应,他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将她放在屋内的草床上,正当我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王涣清拉住了我的手。 “别走,可以吗……”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这是梦话还是她对我说的话。 她的手拉住我的手腕,并没有用力。 我站在那里愣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她的手拿下去,独自来到外面,坐在火堆旁。 深夜的树林十分安静,我坐在松软的土地上,双手向后撑着自己的身体。 忽然,我的手掌触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我将它拿起,放在手心,借着微弱的火光,端详了片刻。 那是一颗狼牙。 我看着这颗白净的狼牙,陷入沉思。 …… 第二天清晨,王涣清从睡梦中醒来。 我则彻夜未眠。 “你竟然还没走。”她看见我坐在床前,眼神略带惊奇。 我点了点头,从锅子里面舀出一碗粗粮小米粥,递给了她。 “给。” “谢谢。”她表现地有些拘谨。 两口下肚,气力恢复了,心情也好了些。 “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她,对吗?” 我依旧点了点头。 “宋……” “宋以沐。” “嗯,有点印象。”她又喝了口粥,“她很不错,或许能真诚的对待你。” “但愿如此。”我耸了耸肩。 “如果她也只是在利用你……” “那我自认倒霉好了。”我说道,“一个人总不能倒霉两次吧。” “所以说,遇到我,很倒霉吧。”她问到,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倒霉吗?我看不见得。”我笑了笑说道,“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也不会遇见西山基地,也不会遇见她。” “哦。” 此后就是沉默,我看着面前的火炉,等再回头看王涣清的时候,她坐在那里,偷偷抹着眼泪。 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 她那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计划,失败了,她看起来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还是说,她无法接受我的选择? “好不甘心啊。”她说道,“你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的好,这种事情,真的太难受了。” 她哭着说,抽泣着,泪水不停地滴落在草席上。 我从怀中掏出一串项链,那是我昨晚一夜没睡,制作的东西。 “给,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那是一串狼牙项链,做工粗糙,却也我废了好大功夫。 “这,这是,给我的?”王涣清愣愣地接过项链,放在手里看了看。 “说实话,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作为曾经的情侣关系的话,我亏欠的太多了。” “你欠我什么?” “情人节的礼物、说好的晚餐、那些没能抽出空来的时间。”我点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哦,这样一算,确实欠了不少。”王涣清说着,从地上站起来,跑到身后的隔间里,将一只大箱子拖了出来,里面装着她用来穿越的那套“航天服”。 她伸手在里面摸索了许久,终于掏出来一只红木匣子。 红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扇银丝团扇和一枚粗糙的玉簪。 我认出了这两样东西,那是我当时作为李文元的时候,买给宋嫣,可后来又被武则天收走的首饰们。 王涣清将狼牙项链也放在匣子里面。 “好啦,情人节礼物、一顿晚餐、还有其他的事情,都在这里了,我们现在两清了。” “两清……”我念叨着,抬起头来看着她,她冲我笑了笑,嘴唇死死地咬在一起,她又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狰狞的悲痛,眼泪又流出来。 她扑到我怀里,我没有抗拒。 …… “所以这之后呢?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王涣清眨了眨哭红的眼睛,她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了。 “我会一直留在这儿,和你成亲,组成一个家。” “啊?” “我是说你现在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啦,我要留下子嗣,要让我们的孩子世世代代守护九鼎的秘密。” “你要守护九鼎?” “对。”她忽然郑重地说道,“我要守护这条确定的时间线,你选择相信她,我选择相信你。” “你要相信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如果说你命中注定要毁灭这个世界的话,倒也没差,倒不如让未来的我,到毁灭的那天去等你。”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我有些感动。 “我不会让这个世界毁灭的。”我说道。 “谁知道呢。”她耸了耸肩,然后弓起身子,看着面前的篝火。 我还想问些什么,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坐在她身边,看着火焰。 火焰在木柴当中雀跃着,欢闹着,那些木头在火焰的灼烧下变为焦炭,就像我们所在的时间一样,不可回头的向前消散,而那些消散的时间,是否会如同烧焦的木炭一样回归大地,成为来年春天新芽的养分? 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 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不会让世界毁灭的。 ……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我看着墙上的标语,喃喃道。 “说啥呢李哥?”贺启明,那个灵视的小哥再一次从身后走来。 “现在是几点?”我看向他,问道。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两点多点儿,怎么了?” 就在这时,王涣清身穿囚服,被两名狱警架着走上前来,在我的面前落座。 我们再一次开启了对话。 “你不要再尝试用概念感染将我带回唐朝了。”我及时制止了她。 “什么?”她身体一抖,震惊地看着我。 “沙漏所做的一切,全都失败了。” 听到我的话,王涣清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目光忽然间变得冰冷。 她仍旧不死心! 我倒是有点惊慌了,我可不想再体验一遍! 就在我起身打算翻过玻璃窗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诡异的响动。 众人全部呆愣在原地,他们并没有被时间静止,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幕。 他们立刻拔出手枪对准了那凭空出现的——一个浑身飘着蓝色烟雾的黑色宇航员。 第147章 回归正常的一天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两边的随行人员举起手枪,对准了那个不速之客。 面前身穿宇航服的人,缓缓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头盔上。 “我说了不要乱动!”有人大喊,“再动就开枪了!” 那人没有理会我们的威胁,仍旧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砰! 一声枪响惊动了整座监狱,然而子弹却并没有洞穿那个“宇航员”的身体,子弹似乎受到一种怪力影响,悬浮在那人面前,周围的人傻了眼。 “别愣着,快上去!”有人大声吼道,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去试图将那个“宇航员”摁倒。 可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周围的人员便身体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我立刻感受到了威胁,直到她将头盔摘下,拿在手中。 王涣清。 另一个王涣清,从她的模样分辨,是那个在商朝的她。 她怎么跟来了? “不……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监狱中的王涣清震惊地看着自己,我甚至能看见她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王涣清走向玻璃窗,看着身穿囚服的自己。 “结束了,小姑娘。”她开口说道。 “什么结束了?” “计划失败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良久,然后,身穿囚服的她低下了头。 “为什么。” “他选择了同样的路,你可以活下去,替我看一看世界毁灭的时刻吗?” “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是不是我?”王涣清眼神凝重地看着面前身穿黑色宇航服的自己,“你只是他们用来谎骗我的手段,对不对!” 王涣清的眼神已然从震惊,变为了气愤,最后变为了哀求,他十分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别傻了!”另一个她忽然大声痛斥道,“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谎言不会换来真心的!” 听到这句话,王涣清忽然瘫坐在椅子上,似乎失了魂。 沉默着,身后的空间再一次出现了变化。 我回头看去,竟然是舵主,他身后跟着灵官和铜牛,出现在场中。 他们并没有要制止王涣清的意思,只是站在她身后,等待着一切结束。 灵官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97.2%”他说道,“时间线马上就要收束了。” 坐在椅子上的王涣清终于掩面哭泣了起来。 “99%了,舵主。”灵官语气冰冷地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回去吧。”舵主走上前来,拍了拍王涣清的肩膀。 那身穿宇航服的她点了点头,转过身跟在舵主的后面。 “等等,你们要去哪儿?”我站起来,大声问道。 “回去商朝,这是我们的犯人。”舵主看着我,说道:“我们会把她永远困在商朝,直至她自然死亡,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掺和了。” “所以……” 灵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走上前来说道:“一切都结束了,‘诳’,代表西山基地,感谢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站在我面前,指了指手表,那上面的数字已然变成了100%。 “在这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一切照旧。”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面具。 这是白鹤的面具,没想到也跟着我回来了。 “这个还给你们。”我交出了那张面具。 灵官一愣,随后伸手接过了。 “谢谢你。”他说道,“今天之后,你不会记得‘诳’的存在。” “为什么?”听到这话,我有些震惊地看向了他们,舵主、铜牛、灵官还有站在空间裂隙前,不曾与我多说两句话的螣蛇,还有灵官手里的白鹤。 “我们是‘诳’。”舵主忽然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轻快的语气。 “谎骗时间的人,可不能被时间记录下来。” 灵官拍了拍我的肩膀,随铜牛先行进入了空间裂隙之中,留下舵主和王涣清。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舵主看向王涣清,后者摇了摇头。 “等等。”我再一次叫住了他们。 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王涣清冲我眨了眨眼,随后身体向后倾倒,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 …… “李哥,李哥。” 昏睡中,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睁开眼睛,看见贺启明站在我的面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是不舒服吗?还是没休息好?” 我抬起头,快速观察了一番,发现王涣清正坐在玻璃窗后面。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王涣清挂断了电话,她脸色平淡,与之前差不多。 我的脑袋忽然间刺痛了一下。 “呃……”脑袋里面快要炸了! 仿佛在一瞬间,有一柄刻刀在我的大脑上面雕刻着什么,我的记忆,似乎被篡改了一样,我忘了很多,只记得从基地出来之后,直奔监狱,而这之间发生的一切,我全然没有印象,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期间绝对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挥了挥手。 “什么事?李哥。” “送我回去。” 贺启明起身与几个人商量了一番,随后说道:“审讯终止吧,李为知干员身体不适。” 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然后贺启明走过来,将我扶了起来。 王涣清也被两名狱警带走了。 “走吧李哥,我扶你。” 我点了点头,贺启明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撑了起来,我晃晃悠悠地在两个人的陪同下走出了监狱大门。 脑袋里疼痛的感觉消失了,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疲倦,仿佛几个星期没合过眼的那种疲倦。 “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摆了摆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们一边搀扶着我,我一边打着瞌睡,身体也虚弱到了极点。 “给我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奋力睁开眼,只看见一双运动鞋和一条牛仔裤,我根本没有力气抬起头来。 “啊?你是……” 面前的人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磁卡。 “宋以沐……原来是宋专员,不好意思。” “车钥匙在他兜里吧,你掏一掏。” 贺启明从我裤兜中掏出我的车钥匙,然后几人奋力将我丢进了汽车的副驾驶。 咔……噗。 宋以沐坐进驾驶室。 “唉,你看你,累成什么样子了?” 我用最后的力气睁开自己的眼睛,看着她,或许是我那时候的样子过于滑稽,引得她连连发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来这里了,好在是找到你了,不然你这个样子,可怎么自己回去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发动了汽车。 我从未如此安心过。 心头的惊慌也在她的声音中消弭,她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脑袋一歪,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干嘛!唉……辛苦你了。”这是我听到的她最后的声音。 我睡得很熟,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 还是严青晃了晃我,将我叫醒。 “李哥,李哥,先醒一醒,上楼再睡。” 我点了点头,两个士兵走过来,他们力气十足,硬生生将我架了起来。 我闭着眼睛,脚下轻飘飘地往前趟着。 “宋专员,您忙吧,我们给李哥送上去就行啦。” “没事儿,我上去看看。” 几乎是被两名士兵一路拽上了楼。 宋以沐从我腰间摘下钥匙,打开了门。 我总算是回到家中,被那两个士兵放到了床上。 “你们先出去吧。”宋以沐的声音传来。 “我们来就行。” “哎呀,出去出去。” “不是,我们盾卫有规定……” “先出去!我来照顾他!” 不管了,我现在什么也听不到,脑袋往上挪了挪,舒服地搭在枕头上,然后瞬间进入了梦乡。 ……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的定好的闹铃响了。 我花了十来秒才清醒过来,用五秒钟缓了缓,又用五秒钟考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定了一个闹钟。 我想起来,今早似乎要出差,还要先去接老程。 我闭着眼睛,伸手往床头柜的方向摸去,结果手机没有摸到,反倒是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嗯? 我心中疑惑,于是又捏了捏,很柔软,还带有一丝温热的触感。 “喂,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个身体,但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下流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我耳边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我下了一哆嗦,立刻抽回手来,睁开眼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体赤裸,仅覆盖着一些洁白的羽毛的女人躺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一些羽毛挡住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我。 我认识她。 帝熵。 我吓出了一声冷汗,十分顺滑地从床上滑到地板上,双膝跪地,双手合十。 “我错了我有罪!”我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不知道是您。” “瞧给你吓得。”帝熵微微一笑,从床上站起来,“我不计较。” 我抬头悄悄看着她,她从床上下来,赤脚站在地板上到处看了看我的房间。 “你们人类生存的环境真是恶劣,这么大小的空间,和坐牢差不多了,” 我自然不敢接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脑海里面胡思乱想。 “刚才我伸手摸到的软软地东西,不会是……” “你又在想什么?”帝熵歪着头看了过来。 我心里是哇凉哇凉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看我这个样子,不由得发笑。 “别担心,这世上任何生命的心思,对我来说都是透明的,除了你,所以,你在想什么,我一概不知道哦。” 我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总之,我吞了吞口水,试着说些好话。 “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我方才的无礼!”说着,我狠狠地磕了个头。 咚! 手机闹铃还在响,帝熵盯着那个东西看了半天,终于伸出手摁了一下,闹铃停了。 “有意思。”帝熵说道,她完全忽视了我的道歉,“虽然我对人类了如指掌,但你们这个纪元发展至今的一切,我还未曾了解过,也好,就趁此机会,在人间游历一番吧。” 我一头雾水。 她忽然看向我,说道:“虽然我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还是要再跟你解释一遍。” 她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的身体……我的神力有些虚弱,这段时间要在你这里暂住一会儿。” “暂住?” “别担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她念头一动,我的房间就瞬间变成了宇宙的模样,各个方位都是星空,好在脚下是踏实的。 “还记得这里吗?这是创造者留下的宇宙。”帝熵说道,“这段时间我会住在这片宇宙中,如果需要我,吹响骨笛,我会来找你。” 她手指动了动,骨笛飞入我的手中。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心情复杂。 “不过我不一定会回应就是了。”帝熵叹息道。 我眉头一皱。 “为什么?!” “多说无益,等我恢复吧。”她挥了挥手,身形便随着那宇宙,一同消失在我的房间中。 我久久不能平静。 帝熵为什么忽然化身为那个样子出现在我的家里,她似乎受了伤?她说的“再说一遍”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呀? 我挠了挠头,这时候,闹铃又响了。 果然,帝熵摁到了五分钟后提醒,也难怪,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那个按钮设计的那样显眼,停止键却小的可怜。 6点半。 时间不早了,我匆匆收拾好行李。 我来到客厅,发现客厅被人动过,桌上的杂物被收拾得十分整洁,之前没有洗的衣服也洗过,晾在阳台上。 地板被墩过一遍,甚至我的袜子也被谁手洗了一遍,挂在浴室。 餐桌上放着一个碟子,碟子里有两个三明治,里面夹着西红柿、培根、煎蛋和生菜。 碟子边上靠着一张纸条。 “醒来记得吃饭,谢谢你那天来我家里给我做饭,帮我扫地,这就算还上人情咯。”我看着那精致好看的字体,微微一笑,“我做饭不太好,做了两个三明治凑合吃哈,改天请你——宋。” 我将那纸条揣进兜里,用厨房纸把两个三明治包好放进背包里,然后提着行李箱匆匆离开了家。 一个盾卫的小伙子主动给我开车,另两辆盾卫的车跟在后面,我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老程家楼下。 “哎呦,差点没起来。” 老程打着哈欠,坐在我边上。 “吃了吗?” “早饭?” “没,我这不是刚起吗?” 说着,老程就习惯性的掏出打火机,另一手在兜里摸索着。 “先别抽,吃点早饭吧,我包里有。” 我从包里把刚才的三明治拿出来,递给他一份。 “嘿,谢谢啦。”老程啊呜咬了一大口,嚼了嚼,随后说道:“肉没熟啊,谁做的,你手艺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师姐做的。” “哎呦喂~” 老程投来了招人嫌的目光。 第148章 初到殷墟 “你晚上没休息好吗?” 我一上车就睡着了,等我醒了,老程疑惑地看着我。 “是有点儿。” 我从昨天下午五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睡得太久了,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感到浑身疲乏,眼皮也抬不起来。 “昨天小宋去你家了?” 我点了点头。 “然后你还没休息好?” 我立马转过头去,想不到老程已经掏出手机,正在拨打宋以沐的电话。 “不行,这种事儿我还是得问问她。” “师父!”我一把摁住他的手。 “嗯?”老程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你别大惊小怪的,我都懂,我也不是个迂腐的人,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欲望很正常的。” 我靠!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把他的手机塞了回去,“你听我说。” 然后我就把昨天从离开单位,到去监狱探监,最后精疲力尽回到家里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哦哦。”老程这才放下了疑虑,“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咋从监狱出来就变得没精神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老程又说道:“为知,说实话,你喜不喜欢小宋啊。” 他这么一问,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转念一想,都是成年男人了,这点事情还有啥必要藏着掖着呀? “说真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帮你俩撮合撮合,搭个线儿。” 我吞了吞口水,然后说道:“喜欢。” 老程嘿嘿一笑,追问道:“喜欢也有很多种。” “是真的喜欢。” “想以后成家的那种喜欢?” 我脸上有点烧。 碍不住面子,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老程在笑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就闭嘴,一句话不说了,他沉默了好久。 我把手搭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象,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头打破这尴尬的寂静。 “咳咳。”我假装咳嗽了两声,“师父。” “说。” “你会愿意我……追求宋师姐吗?” “不,我没那个意思。”老程笑了笑,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疑虑,“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他说他还没准备好。 我看着他,他侧着脑袋抽着烟,烟雾在绿皮火车车厢里很快就散去了。 “这感觉很不一般,你能理解吗?”他叹了口气,“如果是先斩后奏,我是说,如果你和小宋确定了关系,然后在找个机会告诉我,我可能会生气骂上两句,然后同意你们在一起,那样我反而会好受些。” “你是说,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奇怪?” “是,总感觉我像是在给沐沐包办婚姻一样,这事情还得看她的意思。”老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方面呢,我确实还没准备好。” “那以后就有经验了,以后你送莹莹走,还得经历一次呢。” “少贫!”他敲了我脑门一下子。 “嘿。”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太清楚你们年轻人现在怎么谈恋爱的。”老程撇了撇嘴,“递情书是不是太土了。” “那想必是土的不能再土。” 老程点了点头,说道:“总之,我去找个机会问问沐沐,看她的意思吧。” “这是迟早的事情,还是由我来。” 他看了我一眼,眉头一挑。 “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胆子还不小。”老程笑着说道,“要是放在我那个时候,多半要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时代不一样了,老……师父。” “嗯?!”他故作愠怒地看着我,“你不说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深红领域的时候,你是不是叫我老程来着?!” “嘿嘿。”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程聊着,终于将时间消磨至下车的时候。 “安阳。”我看着指示牌上面的名字,嘴里喃喃道。 “怎么?以前来过?” 我摇了摇头。 “没来过,来这儿干嘛,旅游吗?” 老程没再多问。 出了站,站在站前广场上的时候,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瞬间淹没了我,人群拥挤的站前广场,车水马龙的中央大街,还有周围林立的餐馆、网吧、旅店。 似曾相识。 我似乎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过这里,不过我清楚的记得,在我从小到现在的旅游经历中,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城市,安阳。 我挠了挠头,脚步逐渐放缓,很纳闷地站在广场上,琢磨了半天。 “愣着干嘛呢?车等着咱呢。”老程见我在原地发呆,回过头来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前拽去。 “哦哦。”我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没来过就是没来过,可能是曾经去过的哪个北方城市跟这里长得太像了,我搞混了而已。 我拉着行李箱跟在老程后面走去,上了车,一路朝着殷墟的方向驶去。 我们进入殷墟园区,来到发掘现场,一位名叫王拓的考古专家接待了我们。 “这里面就是要运走的项目。”我们来到一间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面前,王拓打开了大门,这建筑物里面没什么东西。 “哈……”老程冷不丁地叹了口气,“上次来这个地方,是好久之前了。” “师父你来过这里?” 老程点了点头。 “和宋煜那家伙一起来的,我来这边参加专员考核,具体的事情……”老程皱了皱眉头,说道:“忘得差不多了。” “对对,当时我还是个在这里实习的大学生。”王拓也笑道。 老程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掏出红卡,刷开了大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两位红箭士兵手握钢枪站在大门两侧,看见我们进入之后,朝着我们敬了一个军礼。 老程点了点头,随着王拓一起来到这个空间正中央的玻璃展示柜前。 柜子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类似宇航服的东西,旁边摆着一管蓝色的物质,最下方的斜面上摆放着三件文物,分别是一柄团扇、一枚玉簪还有一串狼牙项链。 我看着那三件东西看了许久。 “挺好的文物。” “这三个东西也是项目吗?”我问道。 “不。”王拓摇了摇头,“这三样文物只是在棺材里面找到的随葬品,出于尊重,我们把它们放在一起了。” “对了,这些东西的主人在这边。” 王拓带着我们绕道展示柜的后面,里面放着一具风干但没有腐烂的女尸。 我没有多看,没有人爱看这种东西的,我摇了摇头,回到正面。 “交通事故来的比较慢,你们在这里先暂住两天。” “交通事故?”这话我有点弄不明白。 “也是基地的一个应急小组,专门处理外派项目的处置事宜,涉及到城区交通的事情,一般由他们来拉封锁线,然后进行记忆清除等收尾。”老程解释道,“你之前在4s店的时候应该见过他们,他们特征并不明显,和红箭差不多。” 我点了点头,随后的时间,就是整理一些研究资料,对这个项目做些最基础的数据收集,然后就打道回住处去了。 这边的人员为我和老程安排了一个十分豪华的住处,那酒店少说是四星级的,占地巨大,而且各种设施、园林装饰一应俱全。 “我靠,这儿是哪儿啊?”我环视四周,颇有一种古代欧洲君王,身处豪华城堡里面的感觉。 “商汤酒店。”老程说道,他看了看我,忽然眼皮一跳,说道:“你还记得之前在饭店里遇到那个小子吗?” “哪个?”我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华海信贷的。” “哦,你说他啊。”我撇了撇嘴,我实在不想回想起那个招人烦的家伙。 “这家酒店以前就是华海信贷的,他们公司倒闭没多久,这家酒店也查封了,基地花了点小钱从安阳政府这里招标招下来,里面的设施也没有大动。” “哦哦,那感情好。” “可不嘛,这家酒店跟其他招待所比就像是人间天堂一样。”老程笑了笑,大大咧咧地走进正门,里面的服务员们十分恭敬地朝着我们鞠躬敬礼,“你还记得上次那个一个屋装了两个空调的招待所吗?” 我点了点头,打了个哆嗦。 “今天咱俩睡一个屋哈。” “啊?又来?” “套房,放心吧。”老程挥了挥手。 这我还是第一次住套房,可没想到的是,进了屋子,转角的卧室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欧式大床,床虽然很大,但也只有一张。 而且…… 颇有情调? 老程脸色难看,拦住服务员,问道:“请问,能换个标间吗?” “不好意思先生,给您安排的是套房,这并非我们的主意,如果现在更改的话,我这边还需要跟您的单位沟通一下,这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老程抬手看了看手表。 “不早了,算了,明天把房间帮我换一换可以吗?” “没问题先生。” 服务员关上了门。 老程转过身,无奈地摊了摊手。 “没办法,我也不想啊。” 无奈只能再一次跟老程睡一个床。 奇怪的是,本来应该一上床就呼呼大睡的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好。 总感觉有一个古怪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着我。 “别胡思乱想了。”我握着胸口的水晶吊坠,吊坠的光芒并没有发生变化,依旧亮着干净的白色。 我叹了口气,躺平,侧过身去,好在这里的被子很大,不至于被老程一把全都抢走。 可是我刚一躺下,老程就开始打呼噜了。 我听着天花板上的 水晶吊灯,祈祷它别因为共振掉下来。 得,这下真睡不着了,我起床洗了把脸,顿时觉得精神了许多。 我站在窗前,向下看去,这酒店外面的园林灯火通明,反正睡不着,我心想,干脆就下去在院子里溜达溜达,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老程就不打呼噜了,我也能睡个安稳觉。 我穿上衣服,拿上房卡,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进入电梯。 “大厅……大厅是B1还是1来着?”我看着门边上的按钮,一时间不知道去哪一层,于是索性摁了个B1,从最底下往上面找。 电梯缓缓下降,终于在最低层停下,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明亮的地下空间。 就像是地宫一样,两侧是挖掘出来的巨大玻璃展窗。 坐在电梯附近值班的服务员见了我,立刻起身朝我鞠了一躬。 “先生您要去哪儿?” 我四下看了看,说道:“这是哪儿?” “我们酒店的地下博物馆,这里面都是上古时期的文物。”服务员一五一十地说道,“先生您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您看一看。” 来都来了,不看看怎么行? 我点了点头,服务员一笑,很痛快地带着我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地下展览室逛了起来。 “左边这个窗口是商朝时期房屋的地基,这一层是商朝的土壤。”服务员在我身边为我讲解,“您看这里,是不是有一个明显的分层?从这里往上是西晋的土层,然后最上面一层是唐朝的,再往后的朝代就有地基浇铸工艺了,那些建筑物的地基也就常年累积下来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服务员倒是饶有兴致地讲述着那些物件之中的小故事。 “这是一处商朝普通人家生活的遗址。”他领着我来到了另一个窗口前,“这是生火的痕迹,还有一口仿制的小鼎。” 我看了看,面前挖出来的土坑中,有些生火做饭的痕迹,旁边还摆着几根动物骨头,也不知道是原来就有,还是说后来放上去的? 我挠了挠头。 “说来好笑,前面那个展示窗里面,还有盗墓者的东西,可能是前任商汤酒店的开发商觉得这样还挺有意思,就把那东西给留下了。” “是吗?”我一时间来了兴趣,“让我看看!” 服务员将我领到展示窗前,那里面一块甲骨板上面似乎有什么字迹,字迹漫漶不清,很难分辨。 “这块甲骨被盗墓者破坏了,盗墓者还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是王涣清,一个是李为知。” “你说啥?!”我震惊地看着他。 “呃……有什么不对吗?” 我顿时感觉头痛欲裂,一时间天旋地转。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可能是有两个盗墓贼的名字巧合跟我和她重名了。” 我知道这只是心理安慰罢了,怎么可能存在这种巧合! 我看向那块甲骨,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女人坐在火堆旁,一边留着眼泪,一边在上面刻下两人的名字。 我扶着墙喘了口气。 “您怎么了先生?哪里不舒服?” 我摆了摆手。 “就到这里吧,我回去了。” 第149章 相顾无言 在殷墟这边又待了一天,直到基地的人赶来。 “嘿呀,自个儿睡就是舒服。”老程坐在车里,伸了个懒腰。 我看着他,满是无奈。 一个床睡觉就他自己睡得舒服了,我却被他的呼噜声吵得彻夜难眠。 “看,基地的卡车。”老程忽然指着身边一辆高速驶过的黑色卡车说道。 那卡车一溜烟就超了过去,我这才发现,这条高速上面除了基地的车,就看不见别的私家车了。 “高速封路了?” “对,是‘交通事故’。” 我似乎明白了这个应急小组的职责了。 “咱现在要去哪儿?” “坐飞机回去。”老程说道,“这边有个军用机场……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们跟在特种卡车的后面来到了老程口中的机场。 “我靠,那是什么?”我指着机场上的一架巨大的运输机问道。 那飞机巨大无比,可奇怪的是,机身并没有涂装,上面只有灰黑色的外壳。 “这是咱们国家自主研发的大型军用运输机,还在试验期。” “啊?”我看着那架运输机,心中有些忐忑,“那这……安全吗?” “这你就放心吧。”老程笑着说道。 我们进入了机舱,机舱大的能容纳六七个篮球场,宽敞而整洁。 “行,咱们坐这儿就好。”老程招呼我在机舱边上的座位上坐下,系好安全带。 面前放着一个用系带固定在机舱底部的黑色中型集装箱,那箱子里面放着的,就是那套黑色宇航服。 “为什么之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殷墟那里?”我好奇地问道。 “是基地的意思。” “那为啥又要运回去?” “也是基地的意思。” “基地是什么意思?” “我哪儿知道基地是什么意思?”老程似乎并不愿意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没办法,运输机即将起飞,在跑道上疾驰着。 达到足够速度之后,运输机便一飞冲天,我瞬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下压力,将我的身体牢牢地压在座位上。 “慢点呼吸。”老程在一旁嘱咐道,他的模样十分轻松,似乎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我大口喘着气,可机舱里面流动的空气让我一时间难以呼吸,终于,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我总算是缓过劲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运输机,和客机……不大一样。” “运输机和客机可不一样。”老程笑着说:“这玩意儿很猛的,而且可以抽烟。” “啥?” 老程没理会我,自顾自地掏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点上,掉在嘴边很痛快地嘬了一口。 “不是吧。” 烟雾在通风的机舱里面很快就消散了,不知道顺着哪个出风口散出去了。 “运个项目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我疑惑地问道,“让卡车一直走高速也没什么差别吧。” “这次是顺路而已,正好这台大家伙要降落在北京。” “哦哦。”我点了点头。 “以后说不定还要用到它呢。” 在飞机上待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西苑机场,从运输机里面出来,立刻就有基地的人员无缝衔接上,卸下集装箱,再装车,整个过程用了10分钟不到,十分高效。 …… 老程在前面快步走着,飞快翻阅这手里的文件夹。 “项目276……在,放在,B2。” 我们身后跟着几名后勤,他们驾驶着托运车,缓慢地在外层通道行驶。 “来,走这边。”老程挥了挥手,引导他们来到B区大门之前。 我们从升降机一路下到B2。 “就是这里。”老程在一个空房间前站定,随后掏出磁卡,刷开了房门,“来,慢点进。” 老程挥着手,指挥后勤人员将那个玻璃展示窗放进空房间当中。 托运车的倒车灯闪烁着,将项目完全放了进去,然后退出来。 老程招呼我进入房间中,完成些收尾工作,不过就是打开灯光、打开通风系统之类的东西,等到一切结束,我们离开了这个房间.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合上的时候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我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套黑色的宇航服,心里有些怅然。 一个女人,为何要从未来穿越回商朝,尽管她清楚,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 我翻看着蓝色文件夹,那上面白纸黑字记载着项目276的特征、特性,以及各种实验报告,这些数据平平无奇,与它本身承载的故事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执念,真是挺可怕的东西。” 我转头一看,老程没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子。 “什么?”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回去吧。” 将文件翻到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项目276-时空旅行须知” 看着这行字,更加让我觉得,冰冷。 “这名字是谁起的?” “……”老程已然走出了好远,没有听见我的疑问,我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收好,夹在手里,追了上去。 随着我离开的脚步,身后的走廊也依次关上了灯,黑暗淹没了项目276,它或许会永远存放再次,没有人会在意。 …… “行,这事儿也结了。”老程拿着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为知啊。” “诶。” “出差这个事情写个总结交上去,然后就没啥事儿了。” “行。” 我打开电脑,开始敲键盘,该说不说,这种工作实在是枯燥工作中最最上乘的那一种。 我才码了一百来字,就写不下去了。 百无聊赖中,我打开浏览器,搜了搜有关殷墟的信息。 “商汤即位,巫娴,主导九鼎祭祀,群狼既出,死伤无数,祭祀遂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没见过这一段历史,夏商周的历史并不复杂,之前在大学的时候抽出一点时间看了看,更何况商汤是个十分重要的时间节点,我印象很深,并没有祭祀九鼎这一段故事。 恍惚间,我忽然想起前天在酒店地下展厅看见的那扇诡异的甲骨。 “那上面为什么会有我和王涣清的名字?!” 我顿时脑袋胀痛不已,精神难以集中,我疼得趴在床上喘着粗气,老程也注意到了我的状况。 “咋了?”他慌忙跑过来,他将我翻了个身,担忧地查看我的状况。 “不对劲……”我喃喃道,脑袋仍旧胀痛,我双手抱头,眼前一阵眩晕。 “喂,为知!为知!” 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疗中心的床上了。 “哈……”我长出了一口气,举起手,一阵刺痛传来,我看向我的右手,上面打着吊瓶。 屋子里空无一人,我转头看向床头柜,我的手机在上面。 我挪了挪身子,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手机拿在手里,打开手机一看,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基地里面的人都走了一些,剩下值夜班的那些干员和专员们,我基本上没见过几个。 我叹了口气,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我的叹气声。 我脑袋里面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不过思绪依旧是乱糟糟的。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宋以沐转身关上门,手里拿着一沓白纸进来了。 “喔,你醒啦。”她来到我的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另一张床上,然后随意坐在床边,笑着看了看我。 “师姐。”看见是她,我莫名安心了许多。 “师父还以为你得了脑炎什么的,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宋以沐拍了拍边上的那一沓应该是检查报告的东西。 我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完全放在那块甲骨上,究竟为什么,那上面会有我的名字? 我想不清,想不明白。 我的愁思似乎被她看穿,她站起来,来到我的床边,背对着我坐下,然后扭转身子看着我。 “最近……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我每天都感觉很奇怪。” “噗。”她笑了笑,“我是说,似乎从前几天开始,我就像忘记了什么一样。” “说起来,我也差不多。”我看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又转过去看着窗外,“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你没把我忘了就好。” “啊?”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并没看着我,她的双手攥着床单,双眼直视前方,眉头微蹙。 她有心事。 “还记得在监狱接上你,送你回家的那天吗?” “记得……”我干咽了一下,“谢谢,还有……你的早饭。” “害,没给你吃出毛病来就算万幸了。”她耸了耸肩,“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沉默片刻,我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就好像在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现在却一件事也想不起来了?” “对!”她忽然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你也看到了,我情况似乎比较难受。” “对哦,为啥呢?” “我也很纳闷啊,而且,有件事我说了,你千万别害怕。”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她也很好奇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前女友不?王涣清。” 宋以沐的脸忽然冷了下来。 “谁愿意记得呀?” “你先听我说。” 她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 “说。” “前天我和师父不是在安阳殷墟吗?” “嗯。” “然后我们住的地方叫商汤酒店。” “啊。” “那酒店地下有一个不算大的展览厅,里面放着些商朝时期的古物。” “所以呢?” “那里面有一块甲骨,那上面用现代汉字写着两个人名。” 听到这里,宋以沐一直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弛了一瞬,随即又紧张起来。 “那两个名字,分别是王涣清、李为知。” “什么?!”她震惊地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惊诧、几分狐疑,更多的是惊慌。 “为什么……”宋以沐话没说出口,忽然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概念感染清理没做到位。”那人戴着一个面具,神神秘秘。 宋以沐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那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筒状物,那是一个卷轴,他不慌不忙地将卷轴展开。 “你是谁?是基地的人吗?” “放心,宋专员,我只是来进行一些善后工作。” 说着卷轴完全展开,宋以沐看向卷轴。 “唔……”她的话憋在了嘴里,然后冷不丁地向后躺倒,倒在我身上。 “师姐!师姐!”我心中一惊,急忙叫她,没有反应。 “她只是睡过去了。”那个黑衣人沉声说道,“下面是你。” 他拿着卷轴走来,我回头将一把水果刀拿在手里,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可我一回头,一个在黑纸上写下的白色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诳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盛唐气象、看见了雨夜滂沱、看见了惊涛骇浪上追逐白鲸的巨轮,看见了—— 漫天星河之中已然束为一柄的时间绳索。 “后会有期,李为知。”那黑衣人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将我摁在了床上。 困意袭来。 我在梦中忘记了一切。 从那在草地上的相遇,到千年之前某个夜空下的约定,一并忘记,从此我的生命中不再有王涣清,只有提起那些日子时的相顾无言。 …… 一股温暖的气息传来,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稍稍有点呼吸困难。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我睁开眼睛,手上的吊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束乌黑的秀发,那柔顺的发丝搭在我的手背上,弄到痒痒的。 我的手在长发中拂过,感觉就像是坐在车里,将手伸出窗外,任凭微风穿过手指的缝隙一样。 我的手指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我忍不住戳了戳,那是她的脸蛋。 “唔……” 身上传来的响动,宋以沐躺在我身上,脑袋在我的胸口那里蹭了蹭,然后双手撑着我的胸膛,将整个上身撑了起来。 “怎么了……”她喃喃着,眼睛微微睁开,看清了她身下的那个一动不敢动的男人。 “师姐。” 她看了我半晌,似乎才明白过来。 “哇!”她猛地坐起来——身体的重量完全撑在我的胸口上。 咔。 一声闷响从我的身体里面传出来。 “我靠!”我胸口剧痛了一下。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宋以沐显得有些惊慌,急忙跳下病床,揉了揉头发,始终背对着我。 “我靠,我的肋骨啊。”我无奈地呻吟道。 “啊?你什么时候把肋骨伤到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小脸已经是通红一片。 “可能,就在刚才?”我笑着看着她。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立刻转过身,拿起白大褂,走到房门前。 “我,我去找程叔,过,过来,你别乱跑。” 砰! 门被她无意间沉重地甩上了。 我歪着头,无奈地看着她离开,片刻,伸了个懒腰。 昨夜睡得真好,我伸手在空中抓了抓,仿佛手里还有她的腰肢,那纤细而柔软的感觉,让我一时间忘了思考。 第150章 Tony老师 “呼……呼……” 宋以沐有节奏的运动着,在我身边喘着热气。 “哈……”我更是上气不接下气,早已大汗淋漓。 “快到了……再加把劲!”宋以沐小声喊道,声音颤颤巍巍。 她已经是满面潮红,可那种兴奋的神情仍旧不减,这个女人的精力,真是恐怖! “我快,到……极限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呼吸紊乱,心跳也加速到疯狂的程度。 终于。 “滴,滴滴——” 十公里到了,跑步机蜂鸣了两声,然后缓缓降下速度,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剧烈跑动带来的胸痛让我一时间有些窒息,只好双手掐在自己的腰间,让自己的胸腔不那么剧烈的扩张下去。 “呼——”宋以沐扯下肩上的毛巾,在额头上擦了擦,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发丝绕过头带,贴在她的额头上,让她很痒。 “头发又长了。” “我靠,我靠。”我扶着膝盖在跑步机上慢慢地走着,正在将自己的心率降下来。 “不错,有进步嘛。”她又将跑步机速度稍稍升上去,然后快走起来。 我抬眼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和那时相比,她此刻充满元气,任谁都不可能想象到,她曾经也是一个常年在抑郁症折磨之下强撑着的患者。 “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了?”我心里想道。 胸口轻松了下来,我也开始在跑步机上慢走,面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能看见城市的景色,我抬手看了看运动手表,下午四点,还早。 “十公里慢跑我没什么问题了,就是这最后一公里冲刺太要命了。” “嘿嘿,正常啦,我锻炼了多久,你锻炼多久?慢慢来嘛,你们男生身体素质肯定比我要好的。”她打开水壶,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然后用手背擦干嘴角上的水渍,冲着我笑了笑。 下午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肌肤上的汗珠反射着晶莹的光芒,就像一块从清泉中捞出来的美玉。 我在闷热的健身房里瞬间感到了一丝凉爽的清风。 只可惜好景不长。 我脚下一个趔趄,趟空了一脚。 “哎!”我惊叫了一声,一头倒在跑步机上,摔了个狗啃泥,好在领口连着安全绳,跑步机及时停下了。 “为知!你没事吧!”宋以沐急忙跳下来,将我扶了起来。 “没,没事儿。”我挥了挥手,鼻子往外面流着血,鼻梁骨刺痛不已。 “呀!你流血了!”她立刻起身冲到柜台拿来急救箱。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将纱布往我鼻子里面塞,一边忍着嘴角的笑意,皱着眉头看着我。 “想笑就笑吧,憋着干啥。” 我无奈地看着她。 “噗。”她终于捂着嘴笑起来,随即变成了大笑。 健身房里面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我感受到他们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急忙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拉着她跑出了健身房。 “哎呀不行了。”她坐在长椅上,眯着眼睛,“笑死我了。” “我可流血了。”我嘟囔着,“你刚才可没这么放肆的。” “抱歉抱歉。”她挥了挥手,终于是消停下来,双手撑在身后,长出了口气。 我用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偷偷看向她。 刚才我是看的入了迷,脚下没注意才被跑步机带倒,此时的宋以沐已经安静下来,双眼微闭,双腿十分放松地伸出去,像是在做着拉伸。 “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出出汗了。”她忽然开口说道,然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几秒。 “我去冲澡了。”她看了看手表,“待会在这儿等我哦。” “好。” 她微微一笑,站起身进了女更衣室。 “洗澡前记得拉伸一下!”她刚进去,忽然又转过身探出头来冲着我喊道。 “知道啦!” …… 健完身之后洗个澡,将一身的热汗全都冲走,这个时候是最舒服的时刻,不亚于在风雨大作的夜晚呼呼大睡一样让人畅快。 将身上的水擦干净,换上提前带来的干净衣服,在镜子前慵懒地用吹风机吹干头发。 我是什么时候,快要忘了这种感觉? 我们在深红领域待了一个月之久,远离人类文明,踏入蛮荒与血腥的世界,我不止一次地希望回到现实世界,也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永远的在深红领域生活下去。 万幸的是,我回来了,我在乎的那些人,有的回来了,有的没回来,有的干脆就没去。 想到这里,我忽然把手里的棉签折断。 “老程……下次再跟他一起行动,得先摸摸他的脸。”我眼皮跳了跳。 “李为知 ?李为知?”我在吹风机的嘈杂声音之中听见了宋以沐的声音。 嘟—— 我关上吹风机,背上背包,匆匆走出了更衣室。 “你比我都快?” 宋以沐穿戴齐整,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我。 “简单吹了吹头发,懒得收拾了,到外面去自然风干好了。”说着她把手伸到脑后。 呼啦~ 她那一丛乌黑茂盛的长发被拨弄起来,在空中抖了抖,一时间挡住了窗口的阳光,在我眼前忽闪过一道比阳光更灿烂的阴影。 “愣着干啥?”她表情疑惑地看着我,“走啦。” “哦,哦。” 站在一楼大门口,这健身房离我家不远,走个20来分钟就到了,至于宋以沐是开车过来的,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大后天再见咯。” 她没做回应,点了点头,双手拿着提包,自然垂在胯前。 我见她没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去。 “那……周末快乐?”我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挠了挠脸。 “好。”她嘟着嘴说道,她那辆较为“低调”的奥迪S5就停在健身房门口的停车位上。 我看着她走到车子边上,打开车门。 “拜拜。”我冲她挥了挥手。 她一只脚已经踏进车里,忽然又抽了出来。 “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我眨了眨眼,她似乎很认真地在问我。 “当然。” “我头发长了,想去做个头发。”她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在空中打着转,将一束发丝缠在指尖,眼神躲闪,并没有看向我。 “要,要我陪你吗?”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我心中一惊,立刻收声,我也不知道为啥我脑子一热,忽然就说出这种话来。 “要是她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办?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忽如其来的怀疑又让我陷入不安和尴尬之中。 “要!”她说道,声音清脆,脸色微红,但是嘴角挂着笑。 算是松了口气。 “你来开车,我不想开。”她把钥匙丢给了我。 于是,我就在她混乱的指路之下,成功在城区里面迷了路。 “我说。”我无奈地将车子停在路边,掏出手机,“你真的经常去那家沙龙吗?” “我头发都在那里做的。”她皱起眉头,“我只是没从健身房往那边去过。” “所以,如果你从家往沙龙去,就认得路咯?” “那肯定的呀!”她气鼓鼓地说道,像是在跟自己置气,“不如这样,你先开到我家去,然后在从我家往理发店走,那我肯定能找到路了。” “可别。”我苦笑着摇了摇手,“我还是看看导航吧。” “哦。” “那理发店叫啥?” “呃……”宋以沐用手机角敲了敲脑袋,“好像叫……千丝艺术馆?” “艺术馆?” “嗨呀,理发店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很正常啦。” 靠着手机导航,总算在一座写字楼前停下了。 “对对,是这儿,我认出来了。” “不是,姐,我都到人家楼底下了,你才认出来?” “嘿嘿,从小不记得路嘛。”宋以沐笑了笑,“走吧,趁着时间还早。” 一路上,宋以沐都拿着手机敲着字,似乎是在跟理发师联系。 我们乘坐电梯进入大楼,电梯停下时,眼前正是那巨大的美发沙龙,这地方在大楼外面根本没有任何标识。 真可谓是别有洞天,整个空间暗色系设计,但是明亮的暖光,从顶部射下来,让每个人的头发看起来都十分有型,神采奕奕。 真是经商鬼才。 我不仅感叹道,这里面做发型的不少人,全是女主顾,根本没有男士。 “哈喽,Miss宋。”这时候,一个衣着独特男人拉开玻璃门,冲着我们挥了挥手。 “高Tony!”宋以沐惊喜地回应道。 我定睛一看,那个男人长相英俊,身板纤细,走路风风火火。 宋以沐冲了过去,在我的注视之中,与那个年轻男人拥抱在了一起。 我心跳停了一拍。 (没开玩笑) “诶?过来呀,为知。”宋以沐转过身冲我喊道。 “呃呃,我,我来了。”我有些结巴地回应道,然后脚步飘忽地向前走去。 那个男人看向我,嘴角忽然提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哈喽,这位小哥,是Miss宋的朋友吗?”他眼神十分惊喜地看着我,这让我很是迷惑。 “是。”我试探着说道。 “哇!”那个男人竟然浮夸地叫了起来,“Miss宋,你还是你头一次带朋友来我店里呢!” 宋以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男人看了看宋以沐,宋以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个理发师忽然又抬起头打量着我。 他的眼神怎么说,与其说是犀利,倒不如像是一只寻找猎物的狮子,那狮子将我锁定了两秒,就松开了口。 “幸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他轻佻地说道,“不过Miss宋,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Mrs宋了呢?” 他坏笑着说道。 “高涵!讨厌!”她伸出手捶着那人,将他赶进了理发店里。 “好了,不开玩笑了。”高涵笑着说道,随后向我伸出了手,“我叫高涵,你可以叫我高Tony。” “哦。你好,我叫李为知。”我也伸出手,和他简单握了握手。 看来,这位高涵,似乎是宋以沐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看情况,这人似乎…… “哈,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懂吧。”高涵冲我抛了个媚眼。 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抛了个媚眼,我一时有些头晕。 “哎呀,高涵他喜欢男人而已。” 我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放松了不少,现在看高涵和宋以沐说笑的样子,倒是没太所谓。 很离谱。 “嗨呀,宋老师,委婉一点啦。” “哈。” 宋以沐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顺手摆弄了一下头发。 “做些什么?修剪?护理?还是……”高涵站在椅子后面问道。 我则找了个能在镜子中看见她的地方坐下,等她做头发,小时候我可没少等我妈妈做头发,也知道,这将是个漫长的等待。 她用余光看了我一眼。 “换个发型?” “换个发型?!”高涵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语气说道,“Miss宋要换个发型?” 她又瞟了我一眼。 就在我仍旧一头雾水地揣摩着宋以沐这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高涵忽然转过身冲我招了招手。 “李先生。”他叫道,“给宋老师参谋参谋嘛。” “哦,来了。” 我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椅子的另外一边,弯下腰。 高涵拿来一本发型册子放在宋以沐腿上。 “可以挑挑选选,当然也可以描述一下,有点困难就是了。”高涵说道。 “你想换个发型?” “嗯,嗯。”宋以沐频频点头。 “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高涵小声地将脑袋凑过来说道,“你知道我劝宋老师换发型劝了几年了吗。” 说罢,他用一种玄而又玄的眼神看了看我和宋以沐。 “高涵!”宋以沐埋怨地说道,“安静点,正选着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 “好好。”高涵推了推手。 我眨眨眼,看着那发型册子上面琳琅满目的发型,一时也犯了难。 我俩凑在一起看来看去,选来选去,每个发型都很好看,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她。 “你想换个什么样的发型?”我看向宋以沐。 她似乎似乎有意躲着我的目光。 “不知道,刚刚心血来潮,其实……不换也行。” 高涵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发型册扣住。 “李为知,你来说,Miss宋适合什么样的发型!你说,我就开工!” 说着,他从腰包里面抽出剪刀,咔嚓咔嚓比划了两下。 “我,我来?” “让他说?” 宋以沐也疑惑地问道。 “当然!”高涵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你来,难道我来!” 高涵朝我挤眉弄眼,眼神里面快要冒火。 第151章 她心思很浅 “呃,我觉得,宋老师什么发型都合适呢。” 我试着敷衍道。 没想到这一次,眼神古怪的不仅是高涵了,脸宋以沐也在用一种哀怨的表情看着我。 “男人可不能优柔寡断。” 高涵说道。 “好好。”我急忙挥了挥手,“容我想一下。” 我难以拒绝,只好站在那边思考、 “有好好保养头发吗?” “有” 高涵已经着手开始打理她的头发。 思忖片刻,我终于开口说道:“我觉得宋老师还是适合长发。” “Miss宋身材挺拔纤细,肤色白皙,长发能显得整个人十分匀称。”高涵笑了笑。 “那,其他的呢?”宋以沐看着镜子里的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 “不变。” “不变吗?”高涵眯起眼睛问道,“那还是只能让宋老师来定了。” “不,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觉得好看。”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话,“并不是我没主见……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不对劲了。 “诶。”高涵拍了拍宋以沐,小声说,“我还以为他是个木头呢,这不是挺主动的?” “剪你的头发去!” 宋以沐低声叨了高涵一嘴。 “好,我剪还不行。”高涵摊了摊手,“那李先生先休息一下吧,就按李先生说的不变,怎么样呢?” “可以。”宋以沐说道,“换,换发型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将我俩的包存好,然后来到刚才的位置坐下,从镜子里看着宋以沐。 高涵拿着剪刀,在她身后上下起舞一般修剪着她的头发。 动作熟练而华丽,不像是在理发,更像是一位雕塑家在完成一尊旷世杰作。 “叮~~”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宋以沐发来的QQ。 “还要等一会儿,sorry哦。” “没事儿,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高涵真的只是我的普通朋友而已。” 我愣了一下。 “看得出来。” “我的意思是,刚才我和高涵拥抱的时候,真的没过脑子,都忘了你还在。” “那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了。” “真的,你相信我。” “我是说高涵肯定是你很要好的朋友。” “这倒是。”宋以沐回道,“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很健谈。” “不过,你为什么要顾忌我呢?” “啥顾忌你?” “就是你和高涵拥抱。” “…” 她怎么发点点点? “无语了。”停顿片刻,她再次发消息过来。 “咋。” “不想跟你说话。” 怎么又生气了? 就是在这会儿,宋以沐忽然跟高涵聊了起来,我离得很远,他俩声音很轻,我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根本听不清他俩在说些什么。 看样子,宋以沐是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发着牢骚。 唉…… 女人心真难懂。 过了一会儿,高涵离开,喊来了另一个理发师给宋以沐的头发上涂些东西,他坐在小凳子上,呼啦一下滑了过来,停在我面前。 “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 宋以沐现在平躺在椅子上,完全看不见镜子。 “刚,刚才?” 高涵说的就是进门前他与宋以沐的拥抱。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心里确实很不是滋味。 “刚才宋老师跟我发牢骚来着。”高涵尴尬地笑了笑,“她跟你在手机上聊了半天,我感觉你还是没懂。” “懂,懂什么啊?” “你是不是喜欢宋以沐?”高涵将声音压得很低,小声问道。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算了,就先假设你喜欢宋老师,然后你们去某个地方,碰见了你的一个很亲密的异性朋友。”高涵说着,随后转过头去瞟了一眼,随后接着说道:“如果宋老师也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你是不是不需要解释,只需要让她们两个人互相认识一下?” 我点了点头。 “没错。” 高涵耸了耸肩。 “那不得了,现在我和你就是那两个人。” “好像是这样。”我仍旧有些迷糊,高涵忽然跑过来跟我聊这个干什么? “所以说,如果你只是宋老师的普通朋友,那她需要这样顾及你的感受,甚至还在与我拥抱之后跟你道歉吗?” 我愣了。 这很好懂的道理,我怎么就拎不清呢! 高涵拍了拍我的肩膀。 “所以说,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肯定要在乎他的感受。”高涵故作严肃地看着我,“宋老师她这个人心思很浅。” “心思很浅吗?” 高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看这家理发店里面的顾客。” 我四下看了看,那些主顾们的穿着打扮,还有气质,都是些事业有成的女人。 “这里面每一个顾客,都是北京最有心机的女人。” “这么说不好吧?” “你以为她们当中有几个人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打拼上位的?!”高涵这句话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刚才这句话要是被她们听见,我这家理发店就没了。”高涵环顾四周,“就算是为了宋老师,提醒你一下。” 我看向仰躺在椅子上悠闲的宋以沐,一时间有些心乱。 “她真是那种心思很浅的人吗?” “当然,我很了解她。”高涵拍了拍胸口,“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更没有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 我没想到师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可我在此之前,也有过一段感情,我看了看师姐,忽然低下头去。 “我敢打包票,宋老师绝对对你有意思。” “真的吗?” 要是往常听见别人在这样说,我会激动一下,甚至心中窃喜,但此时,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的犹豫似乎被高涵看在眼中。 “你曾经谈过几次?” “一次。” “几次?” “就一次,在大学的时候。” “我姑且信你。”高涵双手抱怀,语气忽然冰冷了下来,“要是你敢玩弄她的感情,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点了点头。 “她竟然……是那么单纯的人吗?”我心中思绪万千,它们纠缠在一起,正如我此刻对宋以沐那般纠缠的感情一样。 “我……”话在嘴边,我还是咽了下去。 “宋老师,她知道你的这段经历吗?” “知道。” “那你完蛋了。”高涵戏谑地说道。 “啊?”我一愣,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她就算清楚你的经历,仍旧选择你,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高涵仅用一句话,便又将如坠冰窟的我拉了上来。 高涵起身,不一会儿,端了两杯茶水过来,放在茶几上。 “干聊我也受不了。”他出了口气,“不聊这事儿了,聊点儿别的。” 我则是沉默。 “你这人真是……不擅长聊天呐。”高涵笑道,“那也好,宋老师也差不多,跟你一样,是个闷油瓶。” “高——涵——”宋以沐冷不丁出了一声,拉长声音。 “嘿嘿。”高涵笑了笑。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性取向有问题?”高涵转头看向我,“这很正常,你说就是了。” “没有,不会啊。”我耸了耸肩,“谁还能决定一个人喜欢谁?” “谢谢。”高涵意外地郑重起来。 “谢谢不至于吧。” “这个社会很少有人能理解我了。”高涵的气氛忽然压低下去,这感觉似曾相识。 “我第一次遇见宋老师,是在中心医院的互助会上。”高涵笑着说,笑容有些僵硬,“互助会来的人不多,都是些症状不那么严重的人,真正严重的人早就将自己封闭了。” 我看向宋以沐,她没有表示,高涵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 “互助会的人有一个自己的小群,前一段时间,宋老师忽然退群,我给她打电话也一直联系不上。” 我想,我们都知道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从师姐得到她父亲仍旧存活的消息之后,她经历了一段黑暗的时光。 “我担心坏了。”高涵摇着头说道,“好在后来虚惊一场,宋老师不仅没有消失,而且情况好转了很多。” “她跟我提起过你。”高涵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很多很多次。” “谢谢。”他沉声说道。 话题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重。 “我早就想认识你。”高涵说道,他脸色又变得轻松许多,“宋老师还怕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高涵!”宋以沐又一次发出声音。 “唉,不说了,说多了我又要多愁善感了。”高涵拿起茶杯,像是喝闷酒一样一饮而尽,“都怪那个伤了我的臭男人。”。 高涵眼中闪烁着泪花,不知道是被茶水烫的还是怎么回事儿。 “只可惜你不是我的菜。”高涵狐媚地看着我,“我草烫死我了……” 我顿时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往一旁挪了挪。 “我喜欢更健壮一点的。”他说道,“要是你认识这样的,一定要介绍给我。” “黄冠?”我心中冷不丁地想起他来。 咕嘟。 我吞咽了一下。 “这不是把兄弟往火坑里面推吗!” 不行不行! 我急忙摇了摇头,一定要让这家伙永远都不知道黄冠的存在,我忽然又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高涵。 “哈,不聊了,我去招待客人。”高涵起身。 大门那边又走进来两位女士,高涵十分热情的走上前去,立刻就有热闹的欢笑声传来。 …… 总算是熬到了宋以沐做完头发的时候。 “嘟——” 吹风机的噪音终于消失,宋以沐站在镜子前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笑了,看上去很满意。 “怎么样?”她忽然转过身来看向我。 “好看啊。”我点了点头。 高涵走到一旁洗手台前,脱下手上的冰袖,冲洗着自己的胳膊。 我注意到他左臂上的纹身,那纹身有些古怪,看不出纹了个啥,似乎就是些无意义的图案。 高涵用余光往后面瞟了一眼,我立刻收回目光。 高涵急忙将冰袖套了回去。 “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吧。”高涵冲洗干净,走过来笑着说道,仿佛刚才与我的眼神交流并没有发生一样,给人的感觉也和刚才一样,健谈而热情。 “谢谢啦高涵,记得划我的卡。” “赚钱的事儿我还能忘嘛。” 两人笑着寒暄了一番,我从储物柜中将包拿了出来。 “走吧。”宋以沐说道。 “好。” 走出理发店的大门,站在电梯前。 “高涵人还不错吧。” “很热情。” “刚才我的意思就是……高涵真的只是我普通朋友。” “哎呀,知道啦。”我笑着摇了摇手,“我没放在心上的。” 宋以沐盯着我看了半天,盯得我有点发毛。 “放在心上?你还是很介意……对吧。” “不是……我……”我一时语塞,宋以沐脸色微红,我脸上也有些滚烫,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走吧。” 我急忙说道,刚准备进去,那电梯里面却走出来两个高大的壮汉。 我们四人都很惊讶地看着彼此。 其中一人躲开目光,朝着理发店走去。 “走错了,这边。”另外一人急忙喝住他,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写字楼很大,这一层有别的公司也很正常,我没有多想,只是犹豫了一下,跟着宋以沐进了电梯。 我俩在电梯里面一直没说话,直到电梯快接近停车场的时候,宋以沐才怯生生地问道:“这发型,好看吗?”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黑色的长发没有变,比起之前蓬松的感觉,此刻看上去更加有型而精致,她转过身来看着我,前额的碎发凌乱而随意,却不能再适合。 “好看。” “真的?” “真的好看。” 她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 从理发店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钟了,外面下着大雨。 “哇,这雨,好大啊。”宋以沐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景象。 这雨的确过于离谱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雨,像是苍天破了个窟窿一样! “好在今天没开迈凯伦出来,不然这会儿已经成了潜水艇了。”我打趣道。 “小心点吧。”宋以沐皱着眉头,很担心地看着前方混乱的路况。 风雨交加。 雨势愈发巨大。 外面不断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交警的哨声,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混合在雨滴砸在顶篷的声音之中,让人心烦意乱。 宋以沐扭开了收音机,将声音拉得很高。 “据气象局数据,此次特大降水源头为‘萧山’台风,现已从曹妃甸登陆至华北内陆,台风影响范围正在不断扩大,河北省多地出现千年不遇的特大降水,我市顺义、房山等地受灾严重,请各位市民及时回到家中,尽量不外出,做好防汛准备……” 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第152章 我想我害怕的是失去你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摇动着,猛烈的雨势,在挡风玻璃上流下小溪。 能见度很差,我不得不伸长脖子,紧盯着前面汽车的红色尾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车距。 “这雨下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宋以沐看着窗外,眼神格外凝重。 “有点不正常了。” 终于,我们堵在一个桥洞的前面,一动不动,车辆不耐烦地鸣笛,可前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我侧着头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前面怎么了?”宋以沐左摇右晃地看着前面,也完全找不到角度。 天色一片漆黑,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警笛在车队的最后方暴鸣了一下。 我打了个激灵。 “前方区域出现汛情,所有人不要再往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焦急地说道,我只能依稀看见红色蓝色的光在不断闪烁,却看不见警车在哪里。 “请各位听从安排,有序疏散。” 很多穿着厚重雨衣的警察忽然出现在汽车的夹缝之中,他们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在车辆之中穿行。 “来人了。”宋以沐说道,随即将车窗摇了下来。 猛烈的风雨瞬间灌进了车里。 “倒车,往后倒车!”一个警察不得不在暴雨中大声吼着。 车队开始一点一点向后倒退,随着车队倒退,一股肉眼可见的洪流从前面的桥洞底下往上面涨了过来,很快。 “窨井满了!”有人在外面大喊。 “快倒车!快倒车!” 忽然间,桥洞两侧的下水井盖忽然被水柱给掀飞。 “砰!” 巨响吓了我一跳,紧接着,原本就速度极快的洪流忽然再次暴涨,我脚下一凉。 “水!水进来了!”宋以沐惊呼道,然后双腿一缩,“快点开!” “知道了!” 车子逐渐回到斜坡上,车里的涌进来的雨水也排出去了一部分。 车灯明晃晃地照着前方的桥洞,我惊恐地发现,刚才还在我面前的那辆轿车,半个车身已经完全浸没在水里,发动机熄火抛锚,只剩两盏通红的尾灯孤单地亮着。 一群消防员正在全力施救。 “前方道路封禁,所有人不要靠近桥洞!” “怎么会这样……”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稍微大了些的暴雨而已的时候,这场雨,已经夺去了很多人的性命。 我们开着车在城里绕了好久,找了四五个路口,也没找到出路,去往宋以沐家里的路已经全被封死。 她看看我,我看看她。 “好像回不去了。” “嗯。”她点了点头。 咔嚓! 一道刺眼的闪电冷不丁劈在不远的大楼上。 “哇呀!”宋以沐明显被吓到了,双脚踩在座位上,双手抱着腿。 “没事,一道闪电而已。”我笑了笑,扭头看过去,可她的样子却有点不大对劲。 她的身体明显在颤抖,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似乎在保护着自己。 “师姐?”我小声问道,试探着朝她伸出手去。 “去你家。”她说道。 “什么?” “去,去你家,先回去再说。” 此时已经九点,我们在城里绕了半个多小时,可能是刚才的突如其来闪电的缘故,让宋以沐此时完全没了安全感。 她神情低落,表情苦涩,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将自己与外面嘈杂的世界隔绝起来。 “你怎么了?”我怯生生地问道。 “开你的车。”宋以沐语气冰冷,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忽然从后面超了上来,在我们的前方行驶。 越野车在满是积水的大街上为我们开出了一条通路,水波朝着两侧四散而去,我轻踩踏板,发现车子也轻快了许多。 这果然是盾卫的越野车,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 过了不久,我们在盾卫的护送下安全到达了小区。 “李哥。”严青从前面的越野车上跳下来,举着一把伞,来到了车门前。 另一个士兵也绕道另一边,将宋以沐接了下来。 宋以沐仍旧抱着自己的肩膀,低着头,在水中往前走,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四处躲避着,甚至连头顶上的雨伞、身边的士兵,都有些畏惧。 雨势不见小,刚一下车,我们两人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给我把伞。”我对严青说。 “给。”他穿着严实的雨衣,于是二话不说便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了我。 我做足了心理准备,撑着伞,走到宋以沐的身边。 严青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士兵躲开。 我将伞举在宋以沐的头上,为她挡雨。 雨夜的空气愈发寒冷,她嘴里吐出白气。身体也在不断地颤抖。 “师姐?你还好吧?” 她状态很不对。 她胡乱地摇着头,试图远离我。 “师姐,是我!”我拉住了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胸口不断起伏,终于没有反抗。 我脑子一热,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完全护在雨伞下面。 “先回去。”我说道。 …… 宋师姐,竟然来我家了。 我在浴室冲澡,将浑身的土腥味洗去。 说实在,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在迷迷糊糊之中,我就把她拐到家里来了。 “这怎么叫拐呢?迫不得已的事情,怎么叫拐!” 我胡思乱想着,胸口砰砰直跳,脸上也热的不行。 一定是水温太高的缘故。 呼…… 我关上水龙头,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眼前的景象让我汗毛倒竖。 只见宋以沐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而她的身旁,坐着帝熵。 两女坐在沙发上,帝熵则很好奇地看着身边的宋以沐。 我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什么情况啊这!” 完了完了完了。 宋以沐和帝熵,竟然碰面了! 我该怎么跟师姐交代,就说她其实是我们宇宙的创世神,因为力量衰弱不得不化作人形在我家里居住? “寄!” 就在我认为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帝熵忽然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她不会知道我的存在的。” 说着帝熵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宋以沐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帝熵轻声说道,随后身形消失,留下了一片白色的羽毛。 咕嘟。 我干咽了一下 周围安静下来,宋以沐刚刚洗过澡,她蜷缩在沙发里面,露出半张脸看着我。 我走到哪里,她的眼珠就跟到哪里。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我径直来到另一间卧室中,推开门。 我这才意识到我爸妈执意要我租一间这么大的房子,真是太明智了。 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宋以沐意外来到家中,正好可以让她睡在那间卧室里面。 我将那间卧室简单清理了一下,十分得意地站在门口。 “你睡这间卧室吧,我在隔壁。”我转过头冲着宋以沐说道。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没有任何表示。 “嗯?”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电灯忽然熄灭了。 停电了。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好像停电了。”我眉头一皱,眼前瞬间黑了下去,我急忙从鞋柜上抓住手电筒,打开,先是照了一下宋以沐,然后照向了厨房。 冰箱里面还冻着食物,看样子这停电一时半会儿可能修复不了,我得把冰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走到厨房,将冰箱打开。 噼! 嚓! 一道闪亮的雷电劈在不远的公园里面,声音巨大,惶惶然如同一道白日流星,将黑夜瞬间点亮,然后消失。 “嘟——嘟——” “哔!哔!” 小区里面的车响成一片。 “我靠!”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我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收拾起冰箱里面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姐?” 我叫着宋以沐。 没有回应。 “师姐!” 我心中一慌,抄起手电筒,转过身。 宋以沐就站在我眼前。 “师姐,你……” 噼!啪! 又是一道闪电,白光闪烁,滚滚天雷如同一辆在云层之上缓缓碾过的马车。 我的耳边除了雷霆,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电筒掉在地上,我的姿势也僵在了原地。 “宋……”我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宋以沐扑了上来,抱住了我,她顺势将我压在冰箱门上。 闪电照亮了她的身躯,也照亮了她眼角的泪珠。 我再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她的身体仍旧在颤抖,头发仍旧潮湿,蹭着我的胸口。 “抱我。” “啊?” 她使劲勒紧双手,环绕在我胸口下面一点的位置。 我试探着把僵在空中的双手放在她的后背上。 “你不要走。” “我……我不走。” …… 我从柜子里随意抽出来一套被褥,铺在卧室的地板上,然后躺下。 “原来你那么害怕打雷啊。”我平躺在地铺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刚才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心乱了很久。 她躺在床上,高度的差距使我看不见她。 “嗯。” 噼!咔!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是轰隆作响的雷声。 她掀开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都藏在厚厚的被子之下。 “害怕打雷很正常的。”我有些无奈地安慰道。 真是白担心了,原来只是害怕打雷,我还以为她看见什么东西失了魂了呢。 “哪有人这么大还害怕的……”她的声音在被子里面,听起来闷闷的。 “那你为啥这么害怕呀?” “……” 她没回应, 咔!又是一道闪电! “呜……”她在被窝里面翻了个身,从另一边翻到床边,靠近我这里。 我好奇地跪在地铺上,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她。 床上只有一坨不断咕蛹的被子,而不见师姐的踪影。 我感觉这一幕有些好笑呢。 我偷偷掀开被子的一角。 “喂。”我在她后颈处故意吹了口气。 “哇啊!”宋以沐打了个哆嗦,身体一缩,“你有病呀!” 她又一次躲进她的“龟壳”里面,似乎有了这张被子,她就能隔绝掉所有的闪电一样。 等她消停下来,我看着她,说道:“说实在的,我还是头一次看有人这么害怕打雷呢。” 听到这话,宋以沐竟然掀开被子,看了看窗帘的方向,一脸哀怨的看着我。 “捉弄我,你开心啦?啊?!” 又是一道闪电。 宋以沐躲闪了一下,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 借着这道闪电,我看清了她的脸,她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哭,哭了?!”我不由得惊慌起来。 “没,我,我开玩笑的。”我自知没趣,只好再次转过身躺下。 “等等。”宋以沐忽然从被窝中伸出手,拽住了我的睡衣。 “嗯?” “上来陪我。” …… 我躺在她身边,虽然我们前不久刚刚相拥而眠来着,但彼此还是知道分寸的。 我平躺在被子外面,她躺在被子里面。 她因为睡不着,缠着我聊天。 “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打雷。” “又说回来了。”宋以沐叹了口气,她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作为代价,你必须也说出来你害怕什么。” “行。” “那好。”她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我害怕打雷,其实是因为我的爸妈。” “为什么?” 小孩子害怕打雷,应该最希望得到父母的保护才对啊。 “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夜晚,他们离婚了。”宋以沐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打了一整晚的闪电,我爸妈,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我害怕,我哭了一整晚,我找不到爸爸,妈妈。” 咔! 白光闪过,宋以沐的身体颤抖着,将被子捂的更加严实了些。 “早上,我爸爸回来了,妈妈却不见了。”宋以沐说道,“从此以后的每个雨夜,我都是一个人。” “我会害怕的一整晚睡不着觉。”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师姐。 “好了。”她用手背飞快地在自己眼角刮了一下,“到你了。” “我,我害怕啥呀……”我想了想,“可能是害怕我家人得病吧。” “唔……”宋以沐摇了摇头,“这种不算,是个人都会害怕,不算不算。” “你到底害怕什么?”她逼问道。 我看着眼前女人的侧脸,有一种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这种感觉,曾在某个时刻达到过顶峰,那就是在深红领域。 我看着宋以沐的尸体,却无能为力。 我目睹着她迎来死亡的命运,却无可奈何。 “我知道了,我害怕的是……” 噼! 咔! 巨大的雷声淹没了我的后半句话。 “失去你。” 这半句话,她似乎没有听见。 第153章 雨夜过后 “啊?”宋以沐忽然又不害怕闪电了一样,转过身看着我,“你说啥,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怕虫子。” “切。”她露出一个格外嫌弃的表情。 “亏我还推心置腹地把那些糗事抖出来,你就这点诚意吗?” “真的,我就是怕虫子。” “我也怕。”她说道。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没完了……”我叹了口气。 宋以沐的声音又消失了,她再一次哆哆嗦嗦地藏进了被子里。 “哈~” “你还笑!”她转过身来,一脸哀怨地看着我,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或者说跪在床上抄起枕头猛地砸在我的脸上。 “玩不起了是吧!”我笑着喊道,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闪电。我也抄起枕头,砸了过去。 “还敢,还手!”宋以沐拽住枕头,绕过脑后,使出全身力气,将枕头抡了过来。 噗! 枕头精准地砸在我脸上,我顺势向后一倒,她没控制好重心,竟然也倒在了我身上。 她忽然撑住床板,胳膊就在我的耳边,她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哈……哈……” 她看着我,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变成了尴尬。 我看着她,笑容也凝固了。 气氛变得微妙,身为成年人的我们,也都心知肚明。 “是时候,说出口了,李为知。”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看着师姐通红的脸蛋,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师……” 闪电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出现。 “呃……”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带着惊慌,迅速从我身上离开,躺在另一边。 “睡,睡觉吧,我困了。” “……好。”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蜷缩在一旁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 仿佛又一层无形的阻挡,拦在这张小小的床铺当中。 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从床上起身,准备回到我的地铺上去。 “等……你还是睡在上面吧。”宋以沐冷不丁地叫住我。 那层阻隔,似乎又不见了。 闪电一刻不停地在夜空中叫嚣着。 宋以沐再一次把被子盖在头上,随着一声巨响,我感觉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师姐?你干啥?” “睡你的。” 她的指甲快要抠进我的肉里。 “疼啊,你轻点。” 她换了个姿势,索性抱住了我的左臂,我能感觉到她嘴角呼出的热气,扑在我的胸口。 柔软而温暖的触感,清晰地顺着我的胳膊传来。 我不得不将被子往下面拉了拉。 “不行,要降降温。” 妈的,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不过,似乎师姐抱住我的胳膊之后,就好了很多,起码身体不再发抖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我想抽出胳膊,她却抓的很死。 “抓得这么死!她真睡着了吗?”我不由得疑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恍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帝熵!” “竟然不进行繁衍行为吗?”帝熵好奇地看着熟睡的宋以沐,“这种违抗本能的行为,我不是很能理解。” “你别瞎说。”我压低嗓音,“好歹是个创世神,怎么没个正形。” “呵。”帝熵轻笑了一声,起身来到窗前,轻轻撩开窗帘,看向窗外。 大大小小、忽远忽近的闪电持续不停地在天空中爆闪,闪烁的白光将她的身体照得晶莹发亮。 “人类称呼这种天象为飓风吗?”帝熵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叫台风。” “台风。” 这还是头一次有台风登陆华北地区,要知道这里可是北京啊,北方内陆,要是这台风都能在北京城上空肆虐,它的威力该有多大,等级该有多高啊!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奇怪。 因为台风在我看来,是实在是一种过于遥远的东西。 “如果我说,这个台风,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呢?”帝熵忽然说道。 “不是自然形成的?还能是人造的吗?”我好奇地问道。 帝熵摇了摇头。 “不是人类制造的台风,而是另一种生命。” “另一种生命?”我笑了笑,“难不成是外星人?” “不,恰恰相反,正是地球上的另一种生命。” “还能是啥?”我眉头紧皱,帝熵所知晓的事情,远不是我能揣测的。 “人类看不见他们。”帝熵抬起头看着天空,“他们与天空是同样的颜色。” “到底是……” “他们濒临死亡。” “啊?”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咚! 尽管雷声万道,雨夜嘈杂,我还是能明显分辨出,刚才那个声响,绝对不是雷电,而是爆炸。 果然,随着巨响消失,远处的城区,冒出了火光。 “哪里爆炸了?”我心中一惊,可宋以沐仍旧死死地抱住我的胳膊,她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呻吟声,似乎刚才的爆炸声影响到了她。 “不是爆炸,是坠落。”说着,帝熵拉上了窗帘。 屋子再次昏暗了下来。 “坠落,什么坠落?” “这关系到一个种族的灭绝。”帝熵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也不是人类能改变的,算了,睡觉吧,至少这里很安全。” 留下这不明所以的一句话之后,帝熵再次回到那小宇宙中。 雷声小了,一切变得那么安静。 我心中一沉,仿佛刚才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一样,侧躺着,看着面前熟睡的女人。 我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吊桥效应。”我喃喃道,这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情感理论,在一座岌岌可危的吊桥上互相搀扶的男女,会心生情爱。 “你算是把我吊住了。”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 “昨夜,全国多地发生特大暴雨,华北地区受到台风‘萧山’的影响,发布了红色预警。”电视里面,主持人的声音传来,我在厨房里面,简单做些早餐,等待宋以沐醒来。 “台风登陆华北,真是一件千古不遇事情,请让我们联系气象局……” 我摇了摇头,不再关心那些事情,转身专注着手里的煎锅。 专家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听明白。 “早啊。” 身后的卧室门打开了,宋以沐穿着我的睡衣,略显宽松。 “哦,早。”我笑着说,“刚好做了早饭,来吃点。” 我把饭菜放在茶几上。 她走过来,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嗝……”她打了个嗝,呼出一口气。 “睡得还好吗?” “意外的睡得还不错。” “意外?” “不知道为啥,昨晚睡得很舒服,平常不会这个样子的……”宋以沐坐在沙发上摆弄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偷偷看向我。 “那不是好事儿吗?”我挠了挠头,“先吃点东西吧。” “哦。” 宋以沐点了点头,拿起一块三明治放在嘴边咬着。 电视里仍旧在播报昨晚的大雨。 这似乎已经成为全国性的爆炸新闻了。 “昨日,华北地区出现持续时间不等的特大降水,各地区受灾情况严重,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因特大降水伤亡人数已达到210人。” “这么严重!”宋以沐放下手里的面包,惊讶地看着电视里面的播报。 紧接着,画面上开始放映各地区的受灾情况,大片大片的农田被淹,城区严重内涝。 “下面插播一条突发新闻。” 画面一转,主播再次出现,模样凝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外面的观众。 “昨夜,受灾地区发生多起爆炸事件,在爆炸事件中死伤人数仍在飙升,难以统计,有关部门警示市民务必关好门窗,不要外出,做好防涝防灾准备。” “爆炸?”我心中一惊,急忙站起身来,来到窗户前。 远处的城市之中,果然有一处地方冒着淡淡的黑烟,那正是昨晚我听到的爆炸声。 “不是爆炸,是坠落。”我忽然想起帝熵对我说的这句话。 “坠落?坠落是什么意思?”我心中疑惑不解,于是沉下心来呼唤她,“帝熵?帝熵?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回应。 “喂,人……神呢?” 还是没人回应我。 怪了,怎么忽然消失了。 “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宋以沐吃完一份三明治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添麻烦?” “我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听刚才新闻说,不要外出嘛,而且——” 我指着窗外,外面的天空依旧是阴沉无比。 “外面还在下雨,路上的积水还没有排空,太危险了。” “没事的,我开车回去,又淋不到雨,一直待在你家里,有些不太合适。” “不行!”我提高嗓音,她似乎吓了一跳。 “外面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放心。” “噗。”她忽然笑道,“你怎么跟程叔一样?总是不放心。” “这……” “论年纪,我比你大,论资历,我也比你深,小干员。” “好好好。”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资历高,格局大,宋专员,那我请问你怎么回去呢?知道路吗?” 她眨了眨眼,手放了上来,挡住自己的嘴巴,然后扭过头去。 “不,不知道。” “你的衣服还没干呢,你要穿什么出去?”我又指了指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说起来,那上面只挂着她去健身房穿着的一套运动装备,她被雨淋湿的那身衣服呢? “你是不是还有衣服没洗?” “啥衣服?” “昨天换的那身衣服,是不是淋湿了,你放哪儿了,我没看见呀?” “啊,我嫌麻烦,就先放包里了。” “哦哦,脏衣服,特别是湿的衣服,一定要立刻洗。”我忽然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起来,顺势走到浴室,我看见她的运动背包放在浴室来着。 “赶快拿出来洗了吧。”我说道,正准备将她的背包拉开的时候,只听到身后一声响亮的叫声—— “停!放着我来!” 宋以沐当啷当啷地踢着拖鞋冲了过来,脸色通红。 为时已晚,我已经将拉链拉开了,映入眼帘的一道粉色靓影,晃瞎了我的眼睛。 粉色的。 她一把抢过,把背包收在怀中,然后一手将我拎出了浴室。 那是她的内衣。 “我,我自己洗!”宋以沐反锁上浴室门,在里面喊道。 “不,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 “去去去。” 我挠了挠头,索性回到客厅,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 窗外还在下着雨,雷电减弱了,但雨势不见弱。 我心不在焉地换着台,各个地方台的早间新闻无一例外都是华北地区的暴雨,其中一张比较震撼的一副延时拍摄的台风图引起了我的注意,连绵整个天空的黑云在城市上空盘桓,就像一块石磨,随时都可能将其下繁华的城市碾成粉末。 的确,不像是自然生成的风暴,这样气势庞大的台风,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警报?! 我清晰地记得昨天,从高涵的理发店出来之后,外面就一直在下雨,而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台风预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台风是在北京城的上空形成的,而且极其突然。 “据报道,‘萧山’台风……” 我听着电视机里面的报道,摇了摇头,凭借我短暂的在西山基地工作的经验判断,这绝对是用来稳定民心的谎言而已。 想到这里,我便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很有可能是西山基地在背后出手了,那么这场诡异袭来的台风,极大可能是一个新项目! 不知为何,我忽然来了兴致,很想要一探究竟。 在客厅胡思乱想了良久,浴室门终于打开,宋以沐探出头来瞧了我一眼。 “洗完啦?”她点了点头,随后飞快地抱着一团东西冲到阳台去了。 她在升降轮那里摆弄了半天,却也放不下来晾衣杆。 (那种老式的) “那个东西坏了,我帮你晾吧。”我叹了口气,随即起身。 “不用!我自己来!” “你够得着吗?” 师姐虽然身高一米七左右,已经算大高个了,但还是差我不少。 我走过去,伸出了手。 “给我吧。” 她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终于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我。 “像这种半截袖,晾之前要抖一抖,这样才不容易起褶子。”我说道,随后将她的衣服抻平,挂在衣架上,稍稍抬手就将她的衣服一一挂在了窗前。 她手里攥着那最后一套粉色的内衣。 我晃了晃手,脸色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 她看了看我,然后把内衣瞬间塞给我,转身回到了客厅。 我嘴角挑起一丝弧度,抻开。 粉色的。 “啊啊啊!你别笑啦!”宋以沐崩溃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死变态!” 第154章 加班 大雨就这么持续下着。 “终于可以在北京看海了。”宋以沐站在窗前,向下看着那一片汪洋的城市。 浑浊的雨水蓄积在城区里面,没个两三天,这水位可下不去。 “那只好在你这里多待一天咯。”宋以沐转过头说道,表情不情不愿,眼睛也没有看向我。 “待多久都行。”我耸了耸肩。 我看向窗外,心中忽然开始祈祷这场大雨再持续个几天,街道上的雨水永远不要消退。 这样就能一直有借口把她留在这里了。 我随即摇了摇头。 “怎么能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我一看你就在想些怪东西。”宋以沐走过来,戳了戳我的脑门儿,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色。 “没,哪儿敢啊,宋专员。” “切,阴阳怪气。”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撕开一包零食吃了起来。 我笑了一声。 “还笑?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昨天晚上?”我眼珠一转,说道,“哦哦,可能是某个人因为害怕打雷,抱着我的胳膊睡了一晚上的事情吧。” 噗! 我话还没说完,一只枕头就飞了过来,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 力道十足,将我打倒在沙发上。 “以后你再提一句试试!”宋以沐脸色通红地说道,随即站在沙发上,拿起另一只抱枕,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急忙摆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她嘟着嘴,移开目光,“这事情以后只能咱们两个知道,不要跟任何人说。” “程叔……” “他也不行。”她猛地看向我,随后轻柔地将抱枕砸在我的裆部。 唔。 “莹莹可以。”她慢吞吞地坐了下来,脸色微红。 “这么说,平常下雨打雷的时候,你都是和莹莹在一起睡的?” 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对了,莹莹是不是该入学了?”我随口问道。 “今天几号?”宋以沐忽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快八月底了。”我慢悠悠地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 “九月初开学,那肯定快了。”宋以沐点了点头,“北大物理系……我倒是认识不少同门。” 涉及到我的能力盲区了。 宋以沐在那里摆着手指头自言自语着什么,我没有注意听。 “九月了。”我心中想着,“马上就是秋天了吗?” 我在西山基地度过了2012年的夏天,我是幸运的,每个月,甚至每一天,西山基地都会有人受伤、有人死亡,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职业。 我看着身边的师姐,愈发感觉到幸运女神的眷顾,我不仅活下来了,还遇到了宋以沐。 只不过,我的师姐,暂时还没成为我的挚爱。 爱情…… 在西山基地里面,是否有些荒唐了? 老程的妻子因为癌症离开了人世,宋以沐的母亲也早早离了婚,身边人的故事,让我有些纠结,如果我和宋以沐的未来注定是支离破碎的,那我何必要赌上我们两人的一切,去追寻很可能是一时的爱意呢? 我攥紧拳头,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看着面前的电视。 我很纠结,从前,我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现在,在这种事情上,我却少了一个男人该有的镇定。 “喂!” 忽然,一个温暖柔软的手掌盖住了我的拳头。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宋以沐十分认真地看着我。 “啊,不好意思……” “我就知道。”宋以沐手掌微微发力,捏了捏我的拳头,“我说,等过几天,我去找大学老师吃个饭去,让他们多照顾莹莹。” “哦,这事儿啊。”我尴尬地笑了笑,拳头也在她手掌温柔的包裹下松了劲儿。 “怎么啦?”她的语调忽然变软,“你好像有心事?” “没。” 我看着她的脸,心里那份纠结又少了许多。 “不过是还没来到的事情,由它去吧。”我心里这样想着,随即忽然站起身来,来到电视柜前,“总要珍惜眼前的人。”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我的举动。 于是我把一直放在电视前面吃灰的ps3打开,又从抽屉里面掏出两个手柄。 “玩会儿游戏不?”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柄。 “好!”她抱着抱枕,眼眉弯弯,很开心地说道。 …… 就这样消磨了一整天的时光。 转眼间又到了晚上。 “希望今晚不会打雷吧。”宋以沐看着仍旧持续的大雨,语气稍显忧郁。 “我倒是希望今晚继续打雷。”我心里想着,转头偷偷看着宋以沐。 这话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那我睡这间了哦。”宋以沐拉开另外一间卧室的房门,“晚安。” 说罢,她就关上了门。 “晚安……”我说着,她好像没听到。 “算了算了。”我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能常有,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可结果却是,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昨天她抱着我睡了一晚,那种和心爱之人依偎在一起的感觉。 “真TM上瘾。” 师姐的腰,纤细、柔软,很好抱。 我把另外的枕头抓过来,抱在怀中。 “我是不是有点变态。” 冷静下来之后,还是松开了手。 “八字没一撇儿呢,不能急,不能急。” 于是我开始思考起来,该选个什么良辰吉日,跟宋以沐表白呢? 是找个高档酒店,来一场烛光晚餐?还是去看一场电影,顺理成章,顺水推舟? 不过,要是师姐并没有那个意思怎么办。 我仍旧困在感情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谁啊这么晚打电话?”我抓起手机一看,原来是老程。 “喂?老……师父?” “咳咳。”电话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没睡吧。” “我特么……”我心里无奈地骂道,“那你现在在跟谁打电话?!” “没,刚准备睡觉。” “睡不了了,加班。”老程说道,“赶快收拾一下东西,来西苑机场。” “好。”我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立刻犹豫了。 “我,我咋过去?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海。” “有人接你,甭管了。”老程说道,听他的声音,事情紧急。 “还有宋以沐,你给小宋打个电话,我刚才联系不上她。” “宋……师姐在我家里呢,我去叫她就好了。” “什么!”老程忽然大吼道,“在你家里!好好好,你小子!” “别,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前天晚上下大雨,她回不去家,只能先住我这里。” “哎呀行吧行吧,快一点,接你们的人一个小时之后到,赶快收拾。” “哦哦。好的。” 我从床上坐起来,虽然听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但还是迅速穿好了衣服。 我走到宋以沐的卧室前,敲了敲门,没有应答,应该是睡熟了。 我索性扭开房门走了进去。 窗帘没拉,外面微弱的光洒进来,师姐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大腿夹着枕头,睡得很香。 “师姐。”我凑到她耳边轻声唤道。 她嘴唇动了动,仍旧没有醒。 “师姐,醒醒。” “唔……” “基地来任务了。” “什么!”她猛地睁开眼,迅速从床上起身,然后一头撞在我脑袋上。 咚! “哎呦~”她立刻弯腰趴在床上,双手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 “嘶——”我也揉着脑门儿,刚才那一下着实撞得不轻。 “你刚才说什么?”师姐搓着脑袋,眼泛泪花地看着我问道。 “基地那边来通知,一个小时之后去西苑机场。” “哦,好吧。”师姐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缓了片刻之后,挪下了床。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四下找了找。 “呃。”她脸色古怪地看着我,“我该怎么收拾?” “嗯……” “我的东西都不在这儿。” “去看看你衣服干了没有。”我说道,随后跑到阳台,挨个儿摸了摸,还潮着。 “干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这天气没个干。” 她走过来,捏了捏她的内衣。 “这也没干。”她叹了口气。 我脑子一抽。 师姐似乎没带换洗的内衣,她之前穿着的内衣要是洗了,她现在呢? 我悄悄移动目光,看着她的胸口。 没穿! 我咽了咽口水。 “怎么办呀。”宋以沐没注意到我的目光,“外面还在下雨,家也回不去,基地那边还着急……” 她一时间犯了难。 “我给你找一身衣服,你先穿着吧。”我说道,“实在不行等到了地方再买。” “对了,我们出差去哪儿?” “师父没说。” “哦哦,程叔找的你。”她点了点头。 我飞快冲进卧室,从柜子里面翻出一套外衣、一条牛仔裤和一身内搭T恤递给了她。 “你先穿上试试。” 她一愣,犹豫着接过我的衣服,转身闪进了她的卧室里面。 我拿出行李箱,开始往箱子里面装必要的生活用品。 有些东西我带了两人份的,比如牙刷、毛巾……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我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说不定以后的生活,也会想现在这样,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心里都会想着别人。 以后我的生活,将不再是一个人过。 心里有些暖,自动忽视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等了片刻,宋以沐换上我的衣服出来了。 “行吗?这样。”她问道,“袖子好长。” 她举起手晃了晃。 宽松的外套套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小小的。 “好可爱。”我心中惊呼。 “挺合身的。”我立刻说到。 “合身?你眼睛还好吧?” “算了,就先这样吧,赶快走吧。”我拎着行李箱。 “等等!”她立刻喝住了我,“我还没化妆呢!” “我这里又没有化妆品。”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包里有,稍等我一下,很快。” 她撂下一句话,立刻进入浴室,打开大灯梳妆打扮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宋以沐现在是素颜吗?难道这就是天生丽质?! 她就算素面朝天,颜值也不输那些明星,这么一个绝世美人现在就住在我的家里,我顿时受宠若惊,再想想昨晚那暧昧的一夜,心思更加乱了。 在外面等了十分钟左右,宋以沐简单化了个淡妆,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 “不,不错。” 师姐娇小的身躯隐藏在我的外套下面,更有一种邻家少女的感觉。 “那赶快走吧,别晚了。” 我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打开了房门。 楼道里面扑面而来一种潮湿的气息,气温不高。 两个士兵站在楼梯口附近,他们注意到我。 “两位,这里。”他们挥了挥手,我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 他们递给我和宋以沐一人一套防雨装备,长筒雨靴还有厚实的雨衣,穿上它们,感觉踏实了许多。 “电梯已经不能使用了,咱们走楼梯下去。” 总算艰难到达一层,外面的积水竟然将要没过膝盖! 大雨仍旧在不顾一切地下着,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这边!” 严青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看去,发现他站在一辆军绿色的装甲车前,朝着我们招手。 士兵将行李箱放入车厢,拉着我们进入装甲车。 “好吧,这家伙肯定不怕熄火。”宋以沐摘掉雨帽,用手抖了抖头发。 “李哥。”严青从后面钻进车里,朝我笑了笑。 “严哥。” 宋以沐诡异地看着我们,她似乎并不理解这种男人之间互相称为“哥”的古怪风俗。 “这种事情也要麻烦盾卫,真是不好意思。”我说道。 “哪里的话,李哥的事情就是盾卫的事情,那天下雨,因为堵车,没能及时赶到,还是我们盾卫的工作不到位,我严青给你道个歉。” “太重了。”我急忙挥了挥手。 “严大哥是住在为知隔壁吗?”宋以沐忽然问道。 “是,我们盾卫,负责保护基地重要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 没等严青把话说完,宋以沐就接过话茬说道:“你们盾卫装窃听器是不是最好换点新型号的?” “啊?啊……这。” 车厢里面的气氛陷入了尴尬。 严青似乎很没有脸面看我。 “没事啦,我平常能有啥见不得人的话呀。”我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反正平时我和帝熵说的那些话你们也不可能听到,监听就监听吧。” “那可不行,就算你受到保护,个人隐私也不能受到侵犯啊。”宋以沐气鼓鼓地说道,“等哪天我跟基地反映反映。” “别。”严青连忙赔罪,“我们撤了就是了,千万别跟基地说。” 就这样,在装甲车中一路安安稳稳地到达了西苑机场。 这里的机场没有积水,一架巨大的灰色的运输机停在机场上,整装待发。 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舱门里面踱步,我通过装甲车那有限的视野看了过去。 “是师父,他等咱们呢。” 第155章 三沙分基地与客人 装甲车径直开进了运输机机舱里面。 老程隔着玻璃窗朝我们挥了挥手。 “这么晚了还要折腾。”一下车,老程立刻十分和气地对严青说道。 “没什么,这是我们盾卫的职责。”严青满脸笑容地挥了挥手,转身登上装甲车离开了。 老程目送着盾卫离开,转头看向了我和宋以沐。 “你在为知家待了几天?”老程上来就看着宋以沐问道。 “就,就两天,不到。” 老程用余光瞅着我。 “你俩……没干什么坏事儿吧。” “当然没有!”宋以沐脸色瞬间红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呵,还穿着为知的衣服呢。”老程坏笑着指了指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大外套。 “程叔!你少说两句!”宋以沐显得有些着急,“前天下那么大雨,路都封死了,我只能去为知家暂住,而且,我们是分开屋子睡的。” “嗐,逗你两句就当真了。”老程笑着走开了。 “可恶。” 留下宋以沐在一旁咬牙切齿。 后来陆续有些人员运送一些大型的设备进了运输机,等一切就绪之后,运输机就起飞了。 巨大的机械拔地而起,完全无视着极端的天气,尽管在上升的途中,机身仍有颠簸,但还是有惊无险地飞到了云层的上方。 在运输机上升的过程中,宋以沐紧闭双眼,用手捂住胸口。 “第一次吗?”我轻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我。 “是第一次坐。”她说道,脸色难看。 “放松点儿,慢慢呼吸。” 她照做了,很快缓和了下来。 “这,这和普通客机不一样啊。”她喘了口气,大口吞咽着空气,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飞机平稳飞行,我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我转头看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下方的云层不时有紫色的闪电在闪烁,那些闪电转瞬间照亮云层,我才能看清那些乌云夸张的厚度。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老程从驾驶舱回到机舱。 “早点休息吧。”他说道,随后将手头的烟头熄灭。 他从座位底下抽出折叠床,固定在甲板上。 “机舱里面可能有些吵,试着睡一会儿吧。”老程说着,随后哼哧哼哧躺了上去,正好躺在我和宋以沐中间。 我和宋以沐互相看了看,没说什么,也照着他从座位下面抽出折叠床,试着休息一下。 近地面的云层向地面泼洒雨水,而我们飞行在云层之上,这里气流平稳,天气晴朗,明晃晃的月亮指明我们飞行的方向,一切看起来那么静谧。 “师父。”我轻声叫到。 “说。” “咱要去哪儿?” “海南。” …… 从北到南,几乎纵贯了整个中国,我们经过一夜的飞行,即将抵达海南岛。 “喂喂,快醒醒。”有人拍了拍我的脸。 我皱了皱眉头。 她正好打在我鼻尖。 “啊啾!” 我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 “轻点儿,还疼着呢。” 我嘟囔着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后的舷窗。 天气晴朗,洁白而厚实的云层在我们的下方如同静止一般浮动,只要空中有风,它们就会被风塑造成各种形状,最终不知道飘向哪里去,然后消散,变成水。 眼前美景,让我不由得想象神话传说中那些波谲云诡的仙人洞府,云朵层层叠叠如高山、静湖、寒宫桂树,高耸如悬崖险峻,磅礴如大浪滔天。 要是这些云朵之中存在一种我们看不见也摸不到的生命,它们的世界一定奇幻无比。 我仿佛看见传说中的神龙在云层中上下翻飞,腾云驾雾的样子,每次凝视着天空,都会由各种奇思妙想涌入脑海。 “发什么呆呢?”宋以沐拍了拍我,“赶紧坐好,咱们要降落了。”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舷窗外面美丽的景象,然后长出一口气,坐在座位上,扣紧安全带,迫使自己放松下来。 起身逐渐朝着一侧倾斜,幅度并不大。 运输机缓缓下降,气流并不紊乱,机身十分平稳。 终于,过了一阵子,飞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呼——”宋以沐捋着胸口,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 “也算是一种人生体验了。”她笑着说道。 下了飞机,一股与北方不同的热浪扑面而来,那种热气让人窒息,潮湿之中又没有气流流动,闷热而不畅快。 “天呐,大夏天的来海南避暑了可还行。”宋以沐嘟囔着,急忙脱下了外套,拿在手里。 这时候,机舱外面站着一些红箭士兵,同样的,也有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基地人员在士兵身后等待。 士兵们协助将机舱里面那些用防水布遮得严严实实的设备移出舱外,安置在大卡车上。 老程从我和宋以沐身后出现。 “程广专员。”面前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笑着走上前来,他是个眯眯眼,因为一直笑着,所以让人捉摸不清他的喜怒哀乐。 不过他的皮肤倒是白皙的很,按常理来说,在海南,皮肤这么白净的男人,很不常见。 “小溪!”老程声音十分轻快,两步小跑上前去,与那人握了握手。 “这是我徒弟,李为知。”老程转身指了指我。 “你好。” 那人上前,伸出了手。 “您好。”我急忙迎了上去,我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年龄不大,可能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 “这位是宋以沐,你们之前见过的,去年升任专员。” “幸会,早就听过。”他很客气地与宋以沐眼神交流了一番,并没有握手。 我们几人在甲板上站了片刻。 “哦哦,差点忘了,这位是张天溪,是……宋煜的徒弟。”老程向我和宋以沐介绍起这个人。 竟然是宋煜的徒弟! 我仔细打量那人,果然,和他师父一样,面瘫一般的表情下面,似乎隐藏着极深的城府。 “这人不一般。” 我随即摇了摇头。 “西山基地哪儿有一般人啊。” 寒暄过后,我们乘上车,任凭这几位基地人员领着我们。 “我们是三沙分基地的,从海南省往南到曾母暗沙,都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 “分基地?”我看着老程,有些不解。 “经常会出现不宜移动的项目,基地为了合理管控,就划定了分基地。”老程解释道,“比如罗布泊分基地、可可西里分基地、汉中分基地、神农架……总之挺多的。” 我点了点头。 “以后有时间,有机会,带你到处学习一下。” “给几位介绍一下三沙分基地的工作吧。”副驾驶的另一位基地人员开口说道。 宋以沐饶有兴趣地听着。 “三沙分基地负责的区域应该是所有分基地里面范围最大的。”他说道,“不仅是整个南海区域,算上南海东北部的部分海域,几乎整个南部到东南沿海,都需要我们管理。” “当然,东南地区的陆地有另外的分基地管理,我们只负责海域。” “总要跟大海打交道的。”老程补了一句。 “不止是大海啊。”张天溪苦笑着说道,“还有其他国家的琐碎的事情,各种突发情况,还需要跨国解决。” “是跟复活节岛那些人吗?”宋以沐补了一嘴。 “是。”张天溪点了点头。 宋以沐皱了皱眉头。 “那这次的任务,他们来了吗?” “来了。” 宋以沐脸色忽然阴沉了下去,冷冷地问道:“那个女人,也来了吗?” “当然。”老程叹道。 “好,来得好,真是好久不见,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宋以沐的语气冷到了极点,这句话让车里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我好奇地问道:“你认识复活节岛的人?” “那都是很早很早的破事儿了。”宋以沐语气愤愤不平。 我也不好追问下去了。 车队驶入一座靠海的小山包中,钻入一条隧道,就在我以为这三沙分基地和西山基地一样,也是一座建在山中的基地时,隧道前方却投来了刺眼的光芒。 眼前一亮。 “哇!”宋以沐甩掉刚才的脾气,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 “怎么样?这可是全中国最美的一条隧道了,而且除了咱们,没人能进来。”张天溪略有得意地说道。 我们行驶在一条海底隧道之中,这里是浅海,玻璃幕墙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海。 那场景并不真实,大群大群五颜六色的珊瑚礁鱼群在玻璃外面游动,奇幻的海底生命不断地在眼前闪过。 这条海底隧道是如此之长,以至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留给我们观赏这奇妙的景象。 “三沙基地在海里?” “哈哈,想不到吧。”张天溪笑着说。 在空无一车的隧道中高速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车队驶出了海底隧道。 “这,这是哪里?”宋以沐惊讶地看着外面的景象,“这真的不是水族馆吗?” 三沙基地,在水下,依托大陆架修建,占据海崖一侧,面朝深邃的深海。 白色的建筑附在悬崖上,像是由无数个几何形状的白色积木拼搭出来的一个巨大蜂巢,巨大的落地窗投射出明亮的光芒,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的一角,如今可以在三沙基地中找寻。 我们三人,包括老程,都被这逆天的景象震惊了。 “我上次来只有两层来着?!”老程惊讶地问道。 “那是很久之前了,我们三沙基地也要不断扩建的呀。”张天溪并没有扭头看向窗外,看样子这些人早已习惯如此美景了。 我们在巨大的落地窗里面驱车行驶,整个三沙基地给我的感觉就是极其的不真实。 “看,鲨鱼!”宋以沐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兴奋地指着外面。 果然,外面游荡着很多柠檬鲨,而在这些柠檬鲨之中,似乎有几个潜水员在其中,与那些鲨鱼同游。 “还有人在外面呢!”宋以沐更加惊奇了。 “那些是专业养护人员。”张天溪解释道,“我们除了作为分基地,也要为保护南海生态环境作出贡献的,我们基地里面还有很多珍稀动物保护室,闲暇无事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尤其是珊瑚馆,很有意思的。” “呵,原来真成水族馆了。”老程笑道。 车队终于在一个大门前停下。 “就到这里了,咱们下车步行吧。”张天溪说道。 我们站在巨大的建筑物中,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真正迎面扑来。 宋以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面向大海的那一侧,当然,我也不能例外。 “以后还去什么水族馆呀,找时间来三沙基地就得了呗。”宋以沐用手肘怼了怼我。 我一愣。 “以,以后?” “啊。”宋以沐忽然有些结巴,“我,我是说,以后嘛,以后肯定要约着出去玩,对,对吧。” “哈,当然。”我笑了笑。 她脸色红润,穿着我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那些衣物虽然宽大且不合身,但刚好有一种,女友的感觉。 心动了。 我捂住胸口,扭过头去。 她也别过头去,挠了挠脸蛋。 我俩忽然变得沉默,外面的景色也不看了,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向前走去。 通过升降机,上到接近海平面的一层,这里空间巨大,一整层的建筑充当作战指挥室。 进入其中,各种大大小小的显示屏就占据了我们的视野。 除了洋流图、气流变化图、卫星云图这些常见的图表,其他显示屏上面的内容我是一概不懂。 其中引起我极大注意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固定在空中的摄像头,摄像头对准一片云层,可那云层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这里是分基地枢纽,我们可以在这里掌握三沙分基地的一切情况,动态监管所有项目。” “真厉害。”我不由得感叹道,“咱那边都没有这些东西呢。” 我小声嘀咕着,似乎被张天溪听到了。 “啊啊,那是因为,我们三沙分基地是所有分基地中,最‘年轻’的分基地,正是由世界上最顶尖的技术打造的一个坚不可摧的海中堡垒。” “就跟胜利队基地一样。”我小声跟宋以沐说着悄悄话。 “那是啥?” “呃,迪迦……奥特曼。” “幼稚鬼。”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不相信光……”正在我继续开玩笑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女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场中。 “世界上最顶尖的技术,的确在海上,不过,不是在这里。” 宋以沐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立刻就黑了下去。 我放眼看去,只见一个火红色的女人从另一扇门那边走来,她身后跟着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 为什么说她是火红色呢?她的头发是浓艳的酒红色。 那女人身材高挑火辣,白大褂里面穿着短款礼服,和在场的一众糙汉子格格不入。 她的面相是明显的亚洲人,汉语流利,我一度以为她是个中国人。 直到她来到我们这群人的面前,我才看清这些人衣服上的标志。 那是一个复活节岛石像的模样。 “复活节岛基地。”我心中惊叹,“又是同行。” 眼前的女人,应该是一位日本人。 我却并没有及时注意到宋以沐那愈发难看的脸色。 第156章 生天目 “复活节岛?” 场中出现了骚动。 “他们不是过一会儿才到吗?怎么这么快?” 我周围的人员窃窃私语着,不过,更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正中央那位红发女人的身上。 “那是谁啊?” “好像是复活节岛新上任的主管。” “主管这个等级的亲自来处理?怪不得基地要派程广专员来。” 我眼皮一跳。 “对哦,师父是A区主管来着。”我这才意识到,老程在基地中的地位,似乎不低呀?! 我转头看向宋以沐,我这才发现她阴沉着脸,紧握拳头。 “师姐。”我一愣,“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她吐出两个字,随后拉着我的衣袖,退到众人身后,远远地看着。 老程也注意到宋以沐,他没有阻拦,只是叹了口气。 他抻了抻白大褂,整理衣领,从人群中走上前,张天溪见状,也跟在老程后面,朝着复活节岛那一行人走去。 “真巧,我们也是刚到。”老程说道。 那女人看见他,眼神一变。 “这不是程广专员吗?好久不见啦。” 他俩认识? 我疑惑地看着那边,手心却是一疼,转头看去,宋以沐咬着嘴唇,用力掐着我的手。 “师姐,指甲快抠进去了!”我低声说道。 “啊。”她忽然松开手,“抱歉……我,我有点激动了。” 她表情瞬间松软下来,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她绝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那个女人是谁?” 我轻声问道。 “……我的生母。” “啊?” 我猛地转头看向那个女人,她容貌姣好,完全看不出来是40多岁的女人,简直就像是宋以沐的姐姐。 “那是你妈妈?” 师姐点了点头。 这母女俩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说宋以沐面容的英气来源于她的父亲,那除此之外属于女人的成熟和知性,就完全继承于她的妈妈。 不过,母女相见,宋以沐表现得并不欣喜,相反,像是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她,这其中一定有太多的事情。 我还是不要过问了。 没办法,我只好在师姐边上陪着她。 “确实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八年前。”老程说道,脸色平和。 女人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似乎又咽了下去。 “几年不见,老程,你老了不少。” “嘿。”老程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眼神古怪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别这么看我,我的情况你也清楚的。” 老程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你们来的挺早。” “从海里过来的,当然快。”女人说道。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射过来两束明晃晃的探照灯光。 我眼睛一眯,伸出手来挡在眼前,看向深海。 只见三沙基地的外面,赫然悬浮着一艘巨大的异形潜艇,那潜艇大小不亚于一艘航空母舰! 灯光减弱,我们才看清那潜艇的全貌,整艘潜艇按照拟态学构造,模仿海洋中的蝠鲼,可以有效为潜艇提供升力。 此时那潜艇一动不动悬在海中,正对着三沙基地,就像是一头盯住了猎物的猛兽,令人不寒而栗。 场中顿时议论纷纷。 “这就是复活节岛的实力吗?” “美日果然财大气粗。” “是不是得跟海防那边报备一下?” 老程不动声色,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复活节岛与西山基地合作,是为了解决我们共同的问题,对吧。” “当然。”女人也笑着说道,“事关重大,所以复活节岛基地派我来了。” “我想,不仅仅是基地吧。” 女人看了老程一眼。 “我父亲前不久过世了。”她说道,“所以现在,我是生天目家新任家主,同样,也是生天目公司董事长。” “节哀。”老程眼皮一跳。 “很多人都是祝贺我,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变成安慰了。”女人眉头稍稍一皱,不过很快松弛了下来,“不过,谢谢。” “生天目公司?”我思索起来,“我似乎见过这个公司。” 他们的标志很独特,一双手五指相碰,组成一个正三角形,一只眼睛在三角形的当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公司似乎在诸多领域均有涉猎,不过那些领域我一般接触不到就是了。 “你妈妈不一般呢。” 我悄悄说道。 “那又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宋以沐字字冰冷而无情,似乎她的母亲真的是她的仇人一样。 “你和你妈妈到底怎么了?”我试探着问道,可又觉得不妥,于是补了一句:“要是介意的话,可以不说。” “还记得在深红领域的死王吗?” 我点了点头。 宋以沐似乎愿意说出过去的事情,这是好事,不过,这和死王又有什么关系? “生天目公司希望得到死王的雕刻工艺,因此派来一个人接近当时负责项目338的专员,也就是我父亲,宋煜。” 宋以沐冷冷地说道。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还需要我多说吗?还不明白吗?” 这是师姐第一次用这样冰冷而带有威胁的语气对我说话,我不免有些错愕。 “能明白。” “我生下来,完全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意外。” 她抓紧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心中一惊,师姐刚才那番话,发自内心,沉重无比。 她沉默了片刻。 “任务要紧,任务要紧。”宋以沐大口呼吸着,正在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站在老程身边的张天溪忽然发话了。 “既然复活节岛基地这边也到齐了,咱们闲话少说,商量一下未来的对策吧。” “当然。”女人点了点头。 众人移步至中央显示屏前,张天溪上前,开始操作起来。 屏幕上的画面首先显示出众多地区的受灾情况。 “相信最近发生在全国各地的‘坠落’事件,大家也都了解了。”张天溪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福建第六理气象台在昨天下午5点拍摄到的影像。” 张天溪摁下手里的遥控器。 画面变换。 城市的上空覆盖着一层灰暗的积雨云,天色已然变黑,不时有蓝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烁。 “请大家注意这个地方。”张天溪用激光在画面正中央圈了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里。 紧接着,云层之中出现异动,仿佛是云层破了个口子,突兀地从中间破开一块,微弱的阳光从破口撒向地面。 但是画面中却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紧接着,那片云层正下方的城区中,忽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大片建筑物倒塌,画面也开始摇晃。 在场众人都屏住呼吸,凝重地看着这个画面。 “这是目前最完整的‘坠落’事件影像。”张天溪中止了播放,“可以看见,受灾的地区,似乎是突兀地被某个巨大的物体压塌了。” 老程站在一边,一手托着下巴,紧盯着屏幕,也不说话了。 “初步推测,‘坠落’事件的元凶,是……” “大气生物。”来自复活节岛的女人忽然插嘴道,她大步上前,从张天溪的手里夺过遥控器,另一边的人立刻掏出电脑,将屏幕上的东西替换了。 “专业的事情,还是专业的来说。”她说道。 张天溪挠了挠头发,最终没有阻拦。 “西山基地有关于大气生物的项目记录,但并不全面,所收纳的大气生物也少之又少。”她面对在场众人,十分冷静地说道,“复活节岛基地掌握着更加详细的信息,而且,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危害事件,我们将全程与西山基地共享信息,并且,不会有任何隐瞒。” 此话一出,西山基地这边的人员都稍稍震惊。 我们并不是惊讶于复活节岛肯不计回报的将信息分享出来,而是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感到恐惧。 能让复活节岛基地如此坚决地与我们合作,这次的危害事件,绝对非同小可。 “虚伪。”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师姐忽然说道。 “嗯?” 师姐没有说话,突然转过身,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喂。”我眼见拦不住师姐,于是转过头看向老程。 老程给我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我便离开人群,追了上去。 “师姐。”我在身后叫着她,“师姐你等等我。” 她压低脑袋往前走去,根本不理睬我,她一直走到门口,自动门打开,她便走了出去。 “哎呀。”我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热火朝天的指挥室,还是走了出去。 “师姐。” 我走出自动门,发现师姐就坐在墙根,抱着膝盖,看着面前的大海。 她没有像上次与老程争吵那样置气。 “你不用出来找我的。”宋以沐抬头看见我追了出来,又低下了头。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我只是担心她的精神情况。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个女人,所以,出来透透气,过会儿就回去了。”说着,她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大海,海中那些美妙梦幻的生物,无法用言语形容,阳光投在海面上,基地一层的窗户前浮动着破碎的粼粼的光。 那些光斑映在宋以沐的脸上,如同她的心情一样,令我难以捉摸。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 “借我靠一下,”她喃喃道,随后扯过我的胳膊,自顾自地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什么时候做这些事情这么主动且自然了? “刚才你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我妈妈的故事,对吗?” 我点了点头。 “好吧。”宋以沐叹了口气,“是她伤害了我父亲,还有我,两次,整整两次。”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眼珠转动,悄悄看着她的脸,在这种事情上,我没有发言权。 “第一次是在我小的时候,她在西山基地交流学习,与我父亲相爱,生下了我,在拿到死王的雕刻科技之后,立刻离开了我们,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还记得那天晚上,外面电闪雷鸣,我在家里等他们回家,等不来。” “你跟我说过了。”我轻声道。 “后来就是第二次,她作为复活节岛的专员来到西山基地,参与了死王事件。” “参与了死王事件?!”我心中一惊,一直以来老程都不肯告诉我的事情,竟然与宋以沐的母亲有关! “那时候父亲没有音讯,但尸体还保存在项目338里面,本来我们是有机会将父亲带回来的。”宋以沐语气忽然激动起来,“结果那个女人出现,声称复活节岛基地可以使用‘雕刻’,把研究队带出来。” “然后……他们尝试了,失败了,死王事件爆发?” “本来他们顺利地献祭控制人员,从项目338里面带出来不少人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失败了。项目338里面的骨头开始扩散,整个A区,从A1到A12,完全被白骨占据。”宋以沐隐隐约约传出些啜泣声,她抓着我的胳膊,更加紧了。 “很多我认识的叔叔们,都在那次事件,还有后续引发的各种控制失效事件中死去了。” “A区活下来的人,包括程叔,只有100个人。”宋以沐掰着手指头喃喃道,“还有李叔和那天休假的嵇老。” 我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只有100个人?”我脑袋发涨,,整个A区,包括红箭、控制人员和后勤在内的,5000多人,最后只活下来,100人。 程广、李恒宇、嵇自强,我已经无法想象他们三人当时的心情,如果我在场,有幸活下来……不,对我来说,活下来,比死去更加可怕。 “你……”宋以沐抬起头看着我,“你害怕吗?” 我点了点头。 “我也害怕,不过我更害怕的是在那之后,她不辞而别,再一次离开了我,我从此彻底是一个人。” 她在我肩膀上蹭了蹭,我能很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她快哭了,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即将嚎啕大哭之前那种可以预测的状态。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你懂什么。”她咬着嘴唇说道,“你经历过在雷雨天整夜睡不着,最后早上起来面对空荡荡的家的感觉吗?” “你不是还有程叔、李叔,还有莹莹吗?而且现在……” “现在?”她忽然收住情绪,眨着那晶莹闪烁的眼睛,看着我。 “现在,我不是也在陪着你吗。”我红着脸说道。 (真不害臊!) “嘻~”她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喜悦的声音。 我疑惑地看着她。 “真是的,一口气又说了那么多。”她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会议室,“还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呢,咱们快回去吧。” “又不闹别扭了?” 她已然站起身来,我不得不仰望她。 “有你在,我好多了,我似乎确实不是独自一人了呢。”她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脸上带着一抹可爱的殷红,“对了,刚才我语气有点凶,你别放在心上。” 她蹦跶着回到了指挥室,留下我一个人捂着心口捶着墙。 第157章 统合项目3 重要大气生物 统合项目3 名称:重要大气生物 控制区域:区域动态监控 项目类型:生物 危害等级:天灾 项目简略:大气生物是一种生活在海拔50000米范围内的地球原生生物,身体呈无色透明或半透明,对其是否真实存在的猜想早在17世纪已经诞生,大气生物的组成元素以硅元素为主,属于硅基生物的一种,由于科技手段有限,目前无法证实宇宙中是否有其他硅基生物存在,故将仅存在于地球的硅基生物统称为大气生物。 大气生物的通常生活区域远离地表,死亡后会快速分解为惰性气体、大量氢气、杂质气体、硅基晶体与大量气溶胶,死亡个体会在自然环境中快速分解或被其他大气生物吞噬,但要警惕大型个体死亡并引发“坠落”事件,造成重大破坏。 当前研究初步将已知大气生物划分为大气动物与大气植物。 大气植物只是根据个体的形态进行区分,因为大气植物的组成是由一种名为“空泡”的大气动物族群粘连结合而成,与地表植物有明显区分。 与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自然环境相同,大气生物所生活的地球大气层,存在某种完整的生态圈。 我们将大气生物生存的生态圈称为大气生态圈。 生态圈有多重层次,分为:底层、中层、高层。 位于底层的是大部分微小大气动物个体与广泛存在的大气植物:空泡。 中层包含绝大部分大气生物,且具有一定智慧。 高层大气生物具有独立智慧,且通过捕捉空泡以及其他底层、中层大气生物为自身搭建合适的生存环境。 大气生态圈复杂而多变,具体情况与我们熟知的生态圈大相径庭,不能以偏概全,一概而论。 …………………………………… 大气生物普遍特性: 1.个体平均密度小于大气平均密度,可以悬浮。 2.大气生物由硅基氨基酸、惰性气体、气溶胶和硅质晶体组成,大部分内部中空,部分高层大气生物存在固态硅基实体。 3.除部分大气生物之外,大部分大气生物体表不会有任何颜色,但其透明躯体可以折射、反射光线。 4.大气生物之中存在信息沟通,通过改变身体形状折射光线进行沟通。 5.在吸收一定量的惰性气体以及特殊晶体之后,经过自然放电、紫外线、宇宙射线影响,部分大气生物会出现变色现象。 ------------------------------------- 项目117:空泡。 大气生物-大气植物-底层生产者。 生存范围:500-50000m 空泡是一种不规则球形的小型生物,最小个体直径约为0.05毫米,通常情况下,“空泡”的个体形态表现为内部中空的透明气泡。 空泡通常以大型集群形态出现在生态圈之中,种群数量极多,研究发现,空泡在适宜的大气温度、气溶胶密度等自然条件作用下,会形成巨大个体,巨大个体往往由无数微小空泡通过类似细胞壁胞吞的溶合方式进行二次组合,当某一巨大空泡个体形成时微小空泡会产生趋向性,主动向巨大个体靠拢并组合。 巨大空泡中容纳更多更丰富的气溶胶和大气生物所需的硅基晶体。 这些巨大空泡个体在活动范围内悬浮移动的速度会随着体积的增大的减缓,更方便中层、高层大气生物捕食。 当空泡富集到一定程度,内部气溶胶含量增多,会出现巨大空泡个体“坠落”事件! ------------------------------------- 项目118:云中台地 大气生态圈-特殊区域 云中台地是一种超大型大气生物栖息地,其形式、体积大小不定,但往往表现为巨大的积雨云,且云层顶端呈现较为平整的台地形状。 云中台地可以视作大气生态圈的集中表现,一个中型云中台地之内往往容纳上万只大气生物个体,底层生产者富集,中层、高层生物出现频率增大。 已知云中台地分为两种,一种是静风台地,另一种为极端台地。 静风台地出现时,近地面气压降低,天空中会出现大量层叠堆积的积雨云,并伴随短时强降雨。此种台地出现频率高,且在全球范围都有目击。 极端台地出现的自然条件复杂,一般伴随着高温、飓风、或者大量的宇宙射线与紫外线。 极端台地对于大气生物来说极端危险,但对于那些存在于食物链顶端的高层捕食者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进食机会,在各种自然条件综合影响之下,大量的硅基晶体以及大气生物所需的气溶胶等物质将在极端台地中富集。 当然,在此种台地中,危险的大型风暴以及频繁的闪电,很容易击碎大气生物脆弱的躯体。 目前已知出现的超大型极端台地:威马逊热带气旋、山竹台风。 ------------------------------------- 项目119:天空栉水母 大气生物-大气动物-中层捕食者 生存范围:5000-30000m 天空栉水母为空泡变种,体型类似南太平洋深海栉水母,身体呈无色透明条带状,目前尚未发现二者在基因序列上存在任何亲缘关系。 天空栉水母个体较大,一般情况下可生长达到20m左右长度,内部存在一条中空空管,空管内部排列分布大量篦状硅基纤毛,捕食空气中的气溶胶以及惰性气体。 这些天空栉水母对惰性气体的需求量十分巨大,因此在特性电离环境或辐射环境下,会出现粉色、绿色等荧光变化。 当天空栉水母大量出现时,表明空气中气溶胶含量上升,应当警惕。 ------------------------------------- 项目120:丛龙 大气生物-大气动物-高层捕食者 生存范围:10000-50000m 丛龙是一种极为敏捷的大气高层捕食者,普遍身体长度在200-280m,数量稀少,头部两侧生长两根与躯体长度相同的硅基晶体触须,丛龙利用这两条坚硬的触须击破大型大气生物的表面结构,并吞噬猎物内部气溶胶和硅基晶体。 丛龙的主要猎物来源为天空栉水母、拟丛龙、高空伪装。 ------------------------------------- 项目121:拟丛龙 大气生物-大气动物-中层捕食者 生存范围:5000-30000m 拟丛龙并非项目120,而是一种大气生物的拟态情况,其真实结构为天空栉水母,这是一种极为有趣且特殊的生态情况,即为了抵御绝大部分的中层、高层捕食者,大量的天空栉水母的表面结构粘连在一起,组成一条看似为丛龙的大气生物。 拟丛龙由大量天空栉水母组成,但出于未知原因,拟丛龙的生存习性将完全仿照丛龙,而非天空栉水母,天空栉水母会通过吞吐硅基晶体,在“头部”制造出坚硬的硅基触须,达到与丛龙相同的捕食手段。 由此可见,在大气生态圈中,也存在自然选择,脆弱的天空栉水母组合在一起,仿照丛龙的特征,吓跑中层、高层捕食者,在受到严重威胁时,拟丛龙会分裂成天空栉水母,增加群体生还几率。 但与地球生物不同,这种拟态表现,却伴随着诡异的生物进化。 已证实拟丛龙会随着天空栉水母群落增加,成为真实的丛龙。 ------------------------------------- 项目122:伞裙 大气生物-大气动物-底层分解者 生存范围:0-10000m 伞裙是中层分解者,个体呈现伞状,“伞面”下方存在一根或两根粗大硅基触须。 伞裙游荡在近地面环境,经常游荡在云中台地下方,等待死去的大气生物个体并将其躯体分解。 它们的大量出现通常代表大气生物大量死亡或大型大气生物死亡。 伞裙具有二型性状,通过有性繁殖扩张种群规模,雌雄个体存在差异,雌性个体具有一根硅基触须,雄性个体两根,且通常情况下,雌性个体大于雄性个体。 雌性个体:2.5-3m 雄性个体:1.8-2.5m ------------------------------------- 项目123:高空伪装 大气生物-大气动物-高层捕食者 生存范围:500-30000m 高空伪装是一种通体白色的不规则气溶胶集群,模仿云朵悬浮在高空。 与拟丛龙不同的是,高空伪装并非模仿大气生物,而是对地球的自然现象进行模仿,通过模仿云层,高空伪装的捕食效率十分高效,很多倒霉的大气生物都会误入它的体内,并被其中大量气溶胶分解成养分。 对于大气生物来说,高空伪装无疑是最为致命的捕食者,即便是丛龙、利维坦一类的高层捕食者,依旧会命丧其中。 ------------------------------------- 项目124:另一种形态 大气生物-集群意志 生存范围:0-50000m 研究人员在研究大气生物是否具有一般智慧存在时,惊讶的发现,大气生物所释放出来的电信号,经常会在天空中组成一张电信号网,这也意味着,不同大气生物在这张电信号网中,是清楚的知道彼此存在的。 因此可以初步断定,绝大部分大气生物存在智慧。 通过研究电磁信号,研究人员发现大量的底层、中层大气生物的电信号呈现放射状,而一片放射状电信号的最终指向,往往指向一个云中台地的中央。 大气生物存在智慧,而且是令人震惊的集群智慧,一个大型群落的集群智慧,存在于一块高约50m的巨大硅基几何晶体中。 目前已知的几何晶体为项目85水晶毒气。 因为项目85产生特性变种,所以不归类为项目124。 注意!一旦项目124其一受损,将有大量大气生物快速死亡! ------------------------------------- 项目125:利维坦 大气生物-大气动物-高层捕食者 生存范围:10000-55000m 利维坦是一种巨大的高层捕食者,体型巨大,身体在云层中呈现灰白色,无云层情况下身体透明无色,长约300-400m头部上下两侧分别长有一对长约10m的坚硬硅基撞角,身体两侧均匀分布若干桨状肢体,飞行时上下浮动,保持躯干平稳。 利维坦会根据大气情况以及空气中惰性气体浓度进行身体颜色反应。 已证实利维坦是唯一一种不惧怕电离反应与自然闪电的大气生物,成年利维坦个体甚至可以使用闪电进行捕猎。 利维坦是高层捕食者中最为强大的层级生物,基本猎食所有大气生物,包括丛龙等高级捕食者在内。 ------------------------------------- 项目126:天幕垂帘 大气生物-大气植物-中层捕食者。 天幕垂帘是一种大气植物。体型超大,覆盖面积五平方千米至10平方千米不等。 天幕垂帘是单独大气植物个体,主躯干巨大且悬浮在5000-20000m的高空,主躯干向下分生大量气溶胶触须,长度在5000-10000m不等。 天幕垂帘本身并不具有运动单元,通常随着气流运动,同样的,其触须脆弱,也不具备运动单元,通常情况吸收周围空气中的云雾、伪装触须。 作为中层捕食者,天幕垂帘通过跟随气流摇摆触须进行猎物的探测与捕食,但因为触须十分脆弱,中层捕食者可通过简单挣扎摆脱触须,因而天幕垂帘的食物一般是底层大气生物。 另外,天幕垂帘的触须富含大量气溶胶,可有效吸收空气中的惰性气体以及水雾作为养分供给自身,但同样,如此一来,天幕垂帘的触须,也成为了了大部分中层捕食者喜爱的食物。 天幕垂帘躯干巨大但脆弱,受到极端天气影响极易受损断裂,断裂分生的部分会随着时间逐渐成长为新的天幕垂帘个体。 注意! 天幕垂帘是“坠落”最常见的原因,观测站应做好预测及应急预案! 天幕垂帘有时会伪装成云中台地! ------------------------------------- 更多大气生物收录在统合项目3末尾附录,若涉及研究,请及时查阅。 注:目前推测最大大气生物——伟大瞻仰(拟命名)尚未证实是否为独立生物个体,因此并未收录在主要大气生物统合项目之中。 第158章 生天目千里 会议结束了。 “大气生物……”我看着屏幕上投影的那些诡异的生物,一时间有些恍惚。 “云层里面竟然生活着另一种生物,上亿年的时间,我们竟然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宋以沐也感叹道。 “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你看它们的身体,是透明的,就像水晶一样,看起来好轻盈。” 图片上面的大气生物优雅而精致,像是脆弱的蝴蝶一样,虽然美丽,却极易死亡。 “大气生物与地球上第一个单细胞生物是同时诞生的哦。”张天溪忽然出现在我们身边,旁边跟着老程。 老程身后,那位生天目家族的女人站在那里,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纠结地看着师姐。 坏了坏了。我心中一梗,怎么让这俩人碰到一起去了! “宋……”那女人刚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却被没弄清情况的张天溪盖了过去。 “那时候,地球还是一个灼热的岩石行星,大气层内充斥着浓厚的电离子与各种元素气体,辐射和强烈的宇宙辐射,造就了这种水晶一样的生命。” 宋以沐回头看向她的母亲,眼神黯淡而冰冷。 我看着师姐,手心出汗。 老程看着这对母女,自顾自地抽着烟。 只有张天溪愣愣地在那边讲解着。 “诶?有在听我讲吗?”张天溪苦笑了一下,顿时感觉身后的气氛极其不对劲。 “沐沐。”女人开口了。 宋以沐没有理会,转过头来,那种冰冷的态度,令我不寒而栗。 很恐怖的冷暴力。 气氛僵到了冰点。 “天溪,不是要带我们去看看蓝洞嘛。”老程抽完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 “对,都准备好了,各位跟我来吧。”张天溪干咽了一下,眯着眼睛说道,随后急忙朝着大门走去。 宋以沐点了点头,跟在老程的身后,朝着大门走去。 我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许悲伤,却又无可奈何。 “唉……麻烦事儿。”我转过身准备向前走去。 “不好意思。”那女人开口了,“请问,你是沐沐的朋友吗?” 我只好停下脚步。 “是,我们是同事。” “宋以沐是我的女儿。” 我并未表现出惊讶,于是点了点头。 “你并没有很惊讶……她已经告诉你了,对吗?” “对,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说道。 “我想,我和我女儿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她说道,“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有八年了吧。” “八年吗?”女人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喃喃道:“也对。” 她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您还好吧?”我眉头一皱,“需不需要我呼叫医疗?” 她扶着额头,一手搭在身边的工作台上,缓了缓。 她掏出了一块银色的怀表,啪嗒一声打开,看了一眼。 “又慢了。”她朝着我笑了笑,她的笑容没有任何威胁,和刚才那种趾高气昂的领袖风度不同,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女士。 “不好意思,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看了看手表。 “北京时间下午3点12。” “谢谢。”她点了点头,拨弄怀表,将指针调到正确的位置,然后将怀表收了回去。 “这是?” “这块表很老了。”她说道,“经常会变得很慢。” “那为什么不换一块呢?” “这是……她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为什么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并不像师姐说得那样,绝情而阴险呢? 我决定赶快结束对话。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找个机会,跟沐沐好好谈谈,她现在不愿意见我,程广也不会理睬我的事情。”女人的手在她自己的手臂上摩挲着,“你能帮我说服她吗?我知道我现在的话听起来可能没有说服力,但如果我能和沐沐真正见一面,于她于我都是好事。” “她不一定会跟你谈。” 她咬着嘴唇,说道:“如果,我要把死王事件的真相告诉她呢?” 我眼皮一跳,死王事件的真相? “我,我争取。” “谢谢。”她点了点头,“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李为知。” “生天目千里,可以叫我千里主管。”千里点了点头,“那么,再会。” “你不跟我们去吗?” 她摇了摇头,“复活节岛基地有更重要的任务。”说罢,她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真是个危险的女人。”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希望师姐不要像她一样。” “为知!”老程的声音在身后冷不丁地传来。 回过头去,看见老程站在门口。 “来了。” …… 穿过大门,发现这里面的布置类似一间车库,不过停放的却不是汽车,而是十来艘银白色的潜水艇,那些流线型的潜水艇小巧而精致,并不像常见的那么臃肿。 “这是三沙基地最新装配的‘梭鱼’号潜水艇,直观换算一下,最高时速可达120公里每小时。” “那么快!”我惊呼道。 要知道这可是在水下,而不是在水面,水面上最快的快艇或许也不过如此吧。 “当然,这可是最新科技,采用航天隔热材料,能有效减少水流激波。”张天溪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来吧,上船。” 张天溪来到一艘梭鱼号前,将其舱门打开,朝着我们招了招手。 进入潜水艇中,发现这里面的布置十分完善,舒适的座椅,直观的操作面板以及巨大的舷窗。 “没有深海恐惧症或者幽闭空间恐惧症吧,几位?”张天溪问道。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我应该没有吧。 总之,我们在潜水艇中坐稳。 “咱们咋出去?”老程坐在张天溪身边,相当于副驾驶的位置。 “别急呀。”张天溪一通操作,我只感觉整个潜水艇在缓缓向后倒退,墙壁上的舱门开启,将我们送入密封舱。 “开始注水了。”张天溪说道,随后,这小小的密封舱中便开始有海水从墙壁上的输水口灌进来。 水平面很快就淹过了舷窗,我们感受到了浮力。 “水平面稳定,水压稳定。”机舱里面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 “还有语音播报呢?”老程惊奇地说道。 “前不久刚安装的,似乎和总部那边的服务器连接着。”张天溪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搞来的,现在整个三沙基地都在试验装备这套系统。” “这系统是?”我眨了眨眼,身体前倾问道。 “好像叫云落。”张天溪说道。 “哦哦,是上次那个人工智能。”我想起之前去深红领域,李恒宇给董欣安装的系统,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正在展开折叠翼。” “云落”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工智能的声音听起来很令人安心。 “专员张天溪、程广、宋以沐,干员李为知。” 她说出我的名字,让我有些发愣。 “欢迎乘坐‘梭鱼’号,我是人工智能网格,云落,我将在行进过程中,为各位提供优质服务。” “呵。”老程笑了笑,“这怎么还跟旅游一样?” “是哈。”张天溪的眯眯眼更加严重了,“这说法确实不妥,我找时间让人改改。” 一对银色的类似机翼的翅膀从潜水艇的两侧展开,正是这对宽大而薄的翅膀,将水下产生的激波有效分散,能够快速提速。 “梭鱼”号的速度确实超乎想象,这还是我头一次在水里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推背感。 我们登录大陆架,在不到二十米的浅水区中浮动。 速度放慢,我总算是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松了口气,有时间看看舷窗外面美丽而清洁的热带海洋。 不过我刚一坐下,却猛然发现宋以沐在用一种神秘的目光注视着我。 “还是想不起来?”她说道。 “想起来什么?”我皱起眉头。 “唉……”她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干嘛啦,神神秘秘的样子。” “没事儿。”她努了努嘴,“刚才她都跟你说什么来着。” 刚才?是指生天目千里吧,她的母亲。 “你妈妈……”我刚一开口,宋以沐就猛地瞪了我一眼。 “呃,她说,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跟你谈谈。” “哦。”宋以沐点了点头,“那你跟她说,没什么好谈的。” “她说,她或许会告诉你死王事件的真相。” 宋以沐眼睛猛然睁大。 “为知。”听见我的话之后,老程立刻打断了我,“你看,蓝洞到了。” 话里有话,我看了看宋以沐,她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但老程的意思,是不让我们继续说下去。 “死王事件嘛。”张天溪喃喃道,“我不太清楚哈。” “这是总部的事儿,那会儿你还没来基地呢。” “哦哦。”张天溪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到了蓝洞的上方。” 潜水艇缓缓调整方向,面前的巨大舷窗正对着下方的深海。 蓝洞,顾名思义,是真TM的蓝。 幽深的海水在深邃的溶洞里面静止,巨大的洞口,如同一张巨口,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一条小小的“梭鱼”吞入腹中。 “蓝洞1号,深度500米。”云落的声音响起,“洞口直径约为100米,洞内几乎不存在水流循环,因此严重缺氧,但有可能生存着厌氧性生物或硅基生物。” “对头。”张天溪笑着说,“这就是我们来蓝洞的目的,这里面,很有可能存在硅基生物。” 第159章 水母才是上帝 那是极深的蓝,也是极深的海。 海洋蓝洞,这种经过漫长岁月洗礼而产生的水中溶洞,是不可多得的奇观,因为蓝洞洞内含氧量极低,再加上几乎完全静止的水流,蓝洞,是海洋中最危险的区域。 “开始下潜。”云落的声音再次响起。 舱室外面传来嗡嗡的轰鸣声。 两侧的折叠翼开始收起,潜水艇开始下潜。 下降了5秒钟左右,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点光芒从头顶上射下来。 “开启照明系统。” 啪嗒。 潜艇头部靠下的两盏高功率探照灯立刻开启,将面前的岩壁照得透亮。 面前的岩壁是白花花的颜色,很明显是富含钙的岩石溶洞。 “开启声呐。” 嘟—— 一声沉闷的声呐传导声音响起,无形的声波从潜水艇这边发出,碰撞到岩壁上再反弹回接收单元,声呐图上便出现了十分清晰的岩壁轮廓。 我盯着屏幕上面蓝色的图案,那上面,除了我们这一艘小小的潜艇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两侧是岩壁,巨大的岩壁,相隔百米的距离,就好像鲸鱼的食道,不断将我们吞入腹中。 “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啊。”我轻声道。 嘟—— 嘟—— 声呐的声音在岩壁之中不断回荡,那隐隐约约的回声,像极了某个潜藏在蓝洞最深处的巨物所发出的啸叫,令人心神颤动,不寒而栗。 我们已经下降到了蓝洞中段,舷窗外面的岩壁忽然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这是蓝洞1号的侧生溶洞,是常年侵蚀形成的溶洞分支,里面没有东西的。”张天溪解释道。 随着潜水艇继续向下下潜,周遭变得愈发安静,除了舱里几人的呼吸声,就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氧气浓度70%,可安全下潜。”云落的声音再次传来,令人安心。 于是我们就这样静悄悄地在没有一丝水流扰动的蓝洞深处下降,直到到达洞底。 “到达蓝洞1号深点。”随着云落声音再次响起,张天溪也停止了操控。 “到了,最深处,500米。”他说道,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也有些激动,激动中也有些畏惧感。 毕竟这可是在蓝洞的最深处,地球上与世隔绝的地方之一,除了厌氧菌群,没有任何生物能在这里面存活。 张天溪关闭了探照灯。 咔。 外面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他又拨动了头顶的某个开关,舱内的灯光也熄灭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除了面板上的荧光按键,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一丁点儿光源,没有任何可以反射光芒的东西存在。 我真的还在地球上吗?地球真的存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吗? 忽然,身旁有人碰了碰我。 师姐伸出手来,胡乱抓了抓,抓到了我的衣袖,然后紧紧扯住。 “师姐?” “嘘。”她小声道,“这样我踏实一点。” 也好。 “这是要干什么?”老程问道。 “只有在极端黑暗的情况下,才能勉强看见它们。” “它们?” “对,别着急,等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它们就出现了。”张天溪轻声细语地说道,那语气十分生动。 就像泰山顶上等待第一抹初阳的摄影师,苦苦坚守了几个小时的寒风,那种激动、却又平静的心情。 于是我们几人的心气儿也被提了起来,对眼前即将出现的画面,充满期待,又有些忌惮。 一道白光在我眼前闪烁了一下。 “诶!”我低呼道。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宋以沐使劲捏住我的衣袖,把我往她那边扯了扯。 “我好像看见……”没等我把话说完,更加明显的轮廓便呈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只水母,一只白色的,仅有轮廓的巴掌大小的水母。 “哇,我也看见了。”宋以沐激动地说道。 不是一只,不是两只,也不是三只,是几百只、几千只。 “天哪。”老程也愣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无数只巴掌大小,顶盖圆润的水母,悬浮在眼前,由于没有水流,那些水母就像是在天空中漂浮着一样。 那些白色的水母,拖着长长的触须,像是新娘的婚纱一样。 但与常见的水母不同的是,这些白色水母的内核,似乎是几何形状的,有棱有角的白色晶体保存在水母的冠内,与它们柔软的身躯格格不入。 “看,还有粉色的。”宋以沐伸出手指着窗外,没错,等我们的眼睛完全适应了着漆黑的环境,能看见更多非同寻常的东西。 一只生长着长长触须的粉色水母从右侧,缓慢移动到左侧,穿越那些白色的精灵,鹤立鸡群。 水母扇动身躯,在幽蓝色的海水中移动。 “就像是,呼吸?” “呼吸的形状。” 无数个生命在舷窗之外徘徊,无数个白色的亮点在黑色的幕布前如同银河一般闪烁。 美景让我们窒息。 “这些,不是常识中的水母。”张天溪冷不丁地说道,“这些是硅基水母,更准确一点来说,它们是大气生物的尸体。” “尸体?”宋以沐疑惑地问道,“尸体也会动吗?” “这很难理解。”张天溪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人类并不是地球的原生物种,那这个行星上原本应该存在的生物,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张天溪的话,听起来荒诞不羁,但也成功让我、老程、师姐,陷入了思索中。 看着那些灵巧的小生灵,一种生命的震撼,油然而生。 如果人类不是地球原本的主人。 如果真如帝熵所说,人类不过是她的造物,她的试验品。 那地球原本的主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是水母的模样吗?空灵、轻盈、脆弱、透明。 在水母的种族里,是否也会存在水母的上帝、水母的造物主?它们会不会演化出高等智慧,发展文明? 安静了许久,张天溪忽然说道:“我们在研究蓝洞1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果。” “绝望的结果?”老程忽然来了精神。 “对。”张天溪说道,“南海因为风暴频发,所以大气生物的残骸经常会坠落在海中,硅基晶体、气溶胶这一类的物质进入海水,并有很大几率进入蓝洞,沉入最深处。” “这就是所谓的大气生物的尸体吧?”宋以沐问道。 “没错,这些是大气生物的尸体。”张天溪放在控制面板上的手忽然攥拳,微微颤抖,“但,令人绝望的现象出现了。” “这些硅基材质,演化成了你们眼前的水母。” “能详细说说这个演化过程吗?”老成为问道。 “说不出来,至今没有观测到这些水母是如何从无机的硅基晶体与气溶胶演化成这个样子的。” “什么叫没有观测到?”老程追问着,语气有些不对劲了。 张天溪没有回答,舱中沉默了两秒。 “不仅如此。”他再次开口,“我们在演化的过程中,施加了人为干涉,没有用,就好像这些水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那些无机的物质,也本应该如此,形成新的生命。” “就好像……”张天溪的声音竟然颤抖起来,“就好像有一个‘水母上帝’,他得到了这些硅基物质,然后用这些硅基物质创造了这些水母。” “不。”老程吐出一个字,然后就没有说话了。 “不过,这和大气生物有什么关联呢?”宋以沐继续问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放任这些水母继续演化下去,它们会变成和大气生物一样,成为拥有完整生态圈的物种?”张天溪心情平复了下来,“似乎我们才是外来者,水母,不,大气生物,它们才应该是地球原本的主人。” 张天溪喘了口气。 “刺胞动物。水母,是刺胞动物。”他继续给我们解释,面前的水母逐渐出现更加绚烂的个体,“刺胞动物拥有一种有别于世间一切生命的演化形式。” “刺胞动物可以通过在自己身上出芽来克隆自身,注意,是克隆。也就是说,每一个‘芽’都是相同的刺胞动物。” “在远古时期,为了争夺更多的养分,不被更加高级的生物形态遮蔽,它们开始让克隆的‘芽’不再脱落,而是继续长在自己身上,彼此共享营养。” “于是,出芽又出芽,克隆又克隆,无数个自身的克隆体聚在一起,组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要知道,刺胞动物的生殖方式是将卵子和精子释放到海水中,随机结合,于是在基因选择之下,组成这棵‘树’的原本一模一样的克隆体演变出了差异。” “鉴于海底没有可观的低级生物为刺胞生物传宗接代,于是有些刺胞生物,选择将这些‘芽’脱落下来,反正它们本质上也是可独立生存的克隆体,就任凭这些‘芽’自行寻找伴侣。” 张天溪一口气说了很多,很专业的信息,一时间令我难以消化。 “日积月累,这些分离出来的克隆体,会变得越来越发达,进化出初步的感觉器官,延展出遍布刺细胞的触须,于是,这些刺胞动物便获得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水母体。” “没有分离的,变成水螅体。” 宋以沐听得有些入迷了,说道:“这种演化方式,听起来真的很恐怖。” “这不是最恐怖的。”张天溪咽了咽口水,“这种生命形式,已经超越了生死轮回。” “啥?”老程语气十分惊讶。 “譬如灯塔水母,它们的水母体可以死亡,沉入海底重新变回水螅体,而水螅体又可以随时脱落新‘芽’,再度变回灯塔水母。” “令我们绝望的是。” “在漫长的研究过程中。” “大气生物,与水母的演化方式,是几乎一致的。” “而这蓝洞1号里面的硅基水母,正在演变成全新的大气生物。” “似乎我们人类,才是低等生物,只不过我们的到来,摧毁了大气生物进化的希望而已。” 第160章 平淡的一夜 “就好像,人类的诞生有点刻意了?”老程添了一嘴。 刻意? 如果说人类是帝熵的作品,那倒是真有这种可能,我们的诞生,其实另有目的。 “对,程叔。”张天溪激动地说道,“刻意这个词用得好。” “忽然这么沉重。”宋以沐说道,“我们既然在地球上生长了如此之久,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要是水母的上帝真的存在,为什么还不出手阻止人类?” 气氛又缓和下来。 众人沉默,望向舷窗外的美景。 “氧气消耗剩余50%”云落提醒道。 “好吧。”张天溪再次打开探照灯,那些晶莹剔透的水母便瞬间消失,眼前只剩下干净的岩壁。 “梭鱼”号缓慢上浮,顶上的阳光越来越明亮刺眼,那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真的不错。 …… 长时间的久坐让我身体发麻,于是离开船舱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外面伸了个懒腰。 哎呦—— “有生之年竟然坐了一回潜水艇。”我心想,“还真是挺新奇的事儿。” 我感叹道,然后站在原地,稍有些发呆。 停放区的大门忽然打开,从那边走进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张专员。”其中一人小跑过来,张天溪见状也迎上前去,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些悄悄话。 “好,明白了。”张天溪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给这几位基地来的朋友安排一下。” “没问题。” “不好意思啊,程叔,还有两位,我这边有点急事,让这个兄弟给你们安排住处吧,今天刚到,早点休息吧。” “哦哦。去忙吧天溪。” 他挥了挥手,跟着那几位三沙基地的人员转身进入了之前的指挥室。 “几位跟我来吧。”留下的那个人十分客气地说道。 我们跟着他,顺着升降机下到基地深层,越往下,海里的景色就越发神秘,大探照灯外面不时有各种各样的海鱼经过,那场景很魔幻。 “到了。”那人说道,“这边是我们留出来的房间,几位这些天就住在这里吧,有任何需求告诉后勤就行。” “这门咋开?”老程站在门前问道。 “用个人磁卡就可以。” 老程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红卡,在门上刷了一下。 “欢迎回来,程广专员。”熟悉的声音响起,这里安装的也是云落的语音系统。 老程脸上一乐,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门一关,就没了动静。 我也来到一扇门前,刷了磁卡然后走进去。 房间布置地很是整洁,没有太多不必要的装潢与射灯,有的只是一张大床、一张书桌和必要的设施。 面前则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望无际的幽深海洋。 “海景……不,应该是海底房。”我摇了摇头,蓝色的海水占据着全部视野,却并不觉得压迫。 “欢迎回来,李为知预备专员。”云落的声音响起,然后平淡的消失。 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我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海洋看了整整两个小时,没动过地儿,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会看见一条鲨鱼,一会看见一只海龟,窗户外面的景象可比我的住处外面的景色有意思多了,我可舍不得将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虽然这也是一种对时间的极大消磨吧。 看了许久,转过身,扭了扭脖子,感到一阵疲劳,不过时间还早,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入睡。 于是书桌上的一个中控台吸引了我的注意。 上面有不少按键,有控制灯光的,还有控制投影的,甚至还有一块透明材质的板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处于好奇,我摁了一下那个“投影”按钮。 房间里面的灯光缓缓熄灭,窗帘也缓慢降下,然后正对床铺的墙上忽然显示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投影区域。 “哇,功能真强大呢。” 我摆弄了一会儿,找了点节目看,又觉得无聊,于是拿起手头那块透明板子,左看看,右看看,板子的一册有木质的把手,那上面有一个小开关。 我将那开关打开,板子立刻亮起了微弱的光,然后板子上面显示出图像。 “原来是电子书。” 手指在板子上轻轻滑动就可以翻页,这小小的装置里面,东西还真不少。 从古到今,从内到外,各种名着小说一应俱全,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喜欢看小说,但是毕了业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碰过书了。 “电子书。”我自言自语道,“不经常用。” 我在书城里面挑来挑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书值得一看,最终,我的目光落在了我之前就看完的一本外国名着上。 《白鲸》 “哼,都快忘了,不如再看一遍。” 我点开那本书,看着,可看了片刻,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剧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我不禁疑惑起来,为什么这一次看这本书,竟然跟我记忆中的剧情,不大一样呢? 我全程皱着眉头看完了这本书。 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倒是没变,除了主角还有中途离开的船员,裴庞德号上面的所有人都死去了,亚哈船长最后被白鲸拖入了深海,到也算是了却了夙愿。 我上一次翻开这本书已经是很久的时候了,所以有些地方记不清,也情有可原。 草草翻完了这本书之后,我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该睡觉了。 我关上灯,侧过身子,把另一只枕头抱在怀里。 屋子里好安静啊。 除了深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听不见。 “云落?”我脑子一抽,对着黑暗的空房间叫了一声。 “我在。”云落温柔的声音传来。 “能把窗帘打开吗?” “好的。” 窗帘缓缓掀起,每一层的上方都有大功率照明装置射入深海,海蓝色映入我的眼帘,其中有影子一般游动的鱼儿。 我躺在床边,一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着外面的蓝色海洋。 “云落?” “我在。” “你是真人吗?” “不是哦,我是人工智能语音系统,并不是真人哦。” “你是程序吗?” “严格意义上,是的哦。” “那你为什么说话这么流利?”我继续问道,多半是出于无聊。 “云落依托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机,正在用超高速的运算,解读您的语言呢。” 我笑了笑。 “能陪我聊会儿天吗?” “当然可以啦,您想聊些什么呢?” 她这么一问,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沉默,云落开口了。 “您喜欢云落吗?” “喜欢。”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云落很开心。” 云落的语气十分高兴。 我又思索了片刻,问道:“云落,你觉得人类是不是地球的主人?” 之前在蓝洞底部看见的事情,让我难以平静下来。 “目前是。” “什么叫目前是?难道以后就不会是了吗?” “如果人类继续疯狂索取地球资源,迟早有一天,人类将不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注定要离开我们深爱的地球。” 云落的话并不深奥,相反的,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说一些浅显易懂的大道理。 我不由得笑了笑。 “云落,你说,怎么表白是最有效的呢?” “如果喜欢,就大胆的说出来啊。” “我喜欢你。”我对着空气说道,“就像这样?” “嗯,我也喜欢你哦。”云落的声音有些俏皮。 不过我知道,如果我这么跟师姐表白的话,成功几率不大……应该不大吧。 我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云落觉得,给喜欢的女生买一条好看的裙子就很好呢。” “买条裙子?”我笑了笑,“好土。” “买别的东西也可以哦。” “如果买裙子,买什么样子的裙子比较好?” “云落喜欢蓝色的连衣裙呢。” “蓝色的连衣裙,具体是什么蓝色的?” “像大海那样蓝色的裙子哦。” 我转动眼珠,看向窗外,像大海一样蓝色的裙子,能想象,但那身衣服穿在师姐身上,绝对会显得跟怪异,倒不是说衣服怎么样,只是师姐的风格,不是那样的。 师姐可不是那么优雅的人。 (这么说怪怪的) 那种跳脱而潇洒的感觉,才是宋以沐最吸引我的地方。 “你喜欢的女孩子,喜欢什么颜色呢?”云落冷不丁地问道。 师姐喜欢什么颜色? 这问题问到我了。 我一番思索,脑海中瞬间灵光闪过。 “说不定是粉色。”我说道。 “粉色是少女感十足的颜色呢,你喜欢的女孩子一定很可爱吧。” 这话说得的我爱听。 我又翻了回来,找了个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晚安,云落。” “晚安。” 云落的声音消失了,屋子再次陷入安静,外面的大海还亮着,蓝色的,很迷人。 忽然,基地的灯光暗了下来,不少探照灯都为了保护海洋生物的生物钟而关闭了,窗外原本蓝色的海顿时变成漆黑一片,不时有海洋生物在窗前闪过,在我房间中留下阴森森的影子。 我打了个激灵。 “云落。” “我在。” “把窗帘拉上吧。” …… 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不得不说,在海里睡觉,睡得倒是挺好。 叮咚——叮咚—— 一大早,我被吵闹的门铃声叫了起来。 “来了……谁啊……”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房门。 咔哒。 门打开了。 “为知,今天三沙基地安排我……们……” 宋以沐站在门外,她兴高采烈地说道,可语气忽然变慢,脸色通红,瞳孔震颤地从头往下打量着我。 “流氓啊!”她叫了一声,然后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转了过去,身体向后一转,右腿顺势踢了过来。 咚! 我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她这一脚威力十足,寸劲诡异。 “不愧是……柔道十段。”我咳嗽了一下,然后躺在地上。 宋以沐咚的一声合上了房门,在外面喊。 “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这才发觉我昨晚是裸睡的,身上只有一条内裤,我摸了摸自己的上身,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彻底清醒了,我连忙换上衣服,再次打开门,宋以沐站在门口,脸色难看。 “不好意思啊,师姐。”我说道,“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今天三沙基地安排我们回海南岛,你赶快洗漱,去二层吃早饭。” “哦,好。”我急忙点了点头。 “等会儿,这个拿着。”宋以沐递过来一身叠放整齐的白大褂,我才注意到她身上多了一条干净的白大褂,里面的衣服也焕然一新。 “三沙基地这边帮咱们把日用品都备齐了,还给了我一身衣服,这套衣服稍微有点不合身,待会回岛上再买一身。” “咱又不是过来旅游的。”我接过白大褂,套在身上。 “总之,你赶快收拾一下,咱们待会儿就要出发了。” 她喘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洗漱完毕,离开房间,在基地二层吃了个早饭。 (很有海南特色的某种米粉,太久远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然后来到基地最顶层,没错,比第一层还要高的地方,直接在海平面之上。 三沙基地的顶部,是一片白沙岛礁,白色的粗糙沙滩绵延几十公里,一望无际,而这孤零零的小岛上寸草不生,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连个礁石都没有。 不过,一架直升飞机突兀地停在岛礁上较为平整的地方。 那是一架特种运输直升机,乘员多,宋以沐就站在那边等着我们,老程却没在 顶着旋翼猛烈的狂风,我压低身子,朝着直升机靠近。 “李为知预备专员。”有人迎了过来,大声喊道。 “是我。” “先上飞机。” 进入机舱,关上舱门,声音小了很多,可耳边除了旋翼的轰鸣,还是啥也听不到。 宋以沐坐在我身边,指了指座位边上的头盔,示意我带上。 带上头盔之后,面前的男人开口发话了。 “欢迎各位参加跳伞训练营。” “跳伞!”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三沙基地的安排,竟然是这个! 我看向身边的师姐,她在那边看着我偷偷笑呢。 又被耍了! 直升机离开地面,朝着高空进发。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海南岛的东侧沙滩,沙滩的里面有一片平整的草地,两人一组,教练员会保护各位的安全!”男人大声说道。 “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在做好一切准备措施的情况下,跳伞是安全的运动!” 第161章 我不要跳伞! 我带着头盔,因此机舱里面嘈杂的声音并不能传入我的耳膜,我的耳边很安静,但也因此,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的眼睛,脑袋里有些木。 跳伞? 好突然。 我眼珠一转,看向舷窗,直升机已经飞到云层下方,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的海。 景色很美好,但别让我往下跳啊! 我不断吞咽着,手心不断出汗,眼睛看向窗外的景色,想看又不想看。 我的左边坐着一位跳伞教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似乎说着什么。 “兄弟!”他又叫了一声,我才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 “啊?” “你以前跳过伞吗?” “没有。”我说道,可脑子一抽,又改口了,“算跳过吧。” 在深红领域的时候,曾经被迫跳过一次伞,记得那次,是被狂风卷到了天上,差一点就小命不保呢。 “跳过啊。”那人笑着说,“有经验就好。” “不,没跳过。”我摇了摇头,那只是设定好的跳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到底跳没跳过?”那大哥表情古怪,皱着眉头问道。 “你要说跳过吧,我倒不算跳过,要说没跳过吧,确实是跳过。” “唉,算了算了。”大哥挥了挥手,“待会儿直升机悬停的时候,我带着你跳下去,听指挥就好,很安全的。”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宋以沐,师姐也十分紧张地跟她的教练交谈着。 心跳的有点快,我尝试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直升机逐渐爬升,良久,直升机停下了。 教练员拍了拍我,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安全装置拿出来。 “把脚从这里伸进来,我给你固定。”他说道。 我笨手笨脚地穿上了那套安全装置,也就和身后的大哥牢固地连在了一起。 我顿时感觉踏实了很多,拽了拽肩上的固定带。 “来吧,不就是跳个伞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教练员将我头盔上的面罩拨了下来,更安静了,我只能听见耳机里面的声音和我自己的呼吸。 “第一组准备吧。” 队长说道,挥了挥手,坐在舱门边上的人将直升机的舱门拉开,冰冷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 在这个瞬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思想准备,全都化为了泡影。 “我不跳了!”我在心中呐喊道,这没多大用,我现在就是一块绑在砧板上的肉,不跳不行的。 眨眼间,第一组来到舱门边上,一个年轻干员站在那舱门边上,双手死死抓住肩带,十分紧张。 直升机进入悬停。 “今天天气不错,也没有乱流,很适合跳伞。”我身后的教练员说道。 “好好好。”我点了点头。 “准备好,下落时注意呼吸。”第一组的训练员的声音在公用频道中传来。 话音刚落,那俩人就向前一动,转瞬间跳了下去,眨眼间变成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远。 “哇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干员凄惨的嚎叫声传来。 咕。 我吞了吞口水。 片刻之后。 “第一组成功开伞,气流正常,能见度极高,我们准备降落了。” “好。”队长回复道,“第二组准备。” 宋以沐是第二组。 我看着她和教练员一起移动到舱门边上。 我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只能注视着她。 “怎么,害怕了?”宋以沐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不,只是有点紧张。” “害怕就喊出来,我现在也害怕的要死。” 师姐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表情依旧十分冷静,完全看不出紧张和惊慌。 “第二组可以跳了。”队长说道。 宋以沐朝我伸出了大拇指。 “咱们下面见。” “好……” 我话音未落,教练员就带着师姐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师姐的喊叫声传来,声音颤抖,但语气似乎有点兴奋。 我看着他们在眼前逐渐消失,直到彩色的降落伞打开,我才稍稍放心。 “第二组正常,准备降落。” 耳机里传来回信。 “到咱们了。”我身后的教练员轻声说道,随后推了推我,缓慢地移动到舱门边上。 “别害怕,跳下去的时候别乱动,注意调整呼吸。”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脚下空无一物,向前一步,就是天空。 螺旋桨的风在头顶不断扰动,空中猛烈的冷风不断拨动我的心弦。 咚咚咚咚…… 心跳开始加速。 低头向下一看,地上的景色渺小而割裂,我仿佛一只脚就能把一整片沙滩踩个粉碎。 眩晕感袭来,我一阵反胃。 “别往下看,别紧张。”教练员伸手抬了抬我的下巴,“闭上眼也行。” 不能闭眼,闭眼更害怕了。 我屏住呼吸,抬头平视着前方,尽量不去看、不去想脚下的万丈深空。 “第三组……准备……跳。”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除了自己的心跳,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只感觉脚下发软,身体卸了力,只有双手颤抖着抓住肩带。 “注意呼吸。”教练员最后说道,然后我就感觉重心向前倾。 本能让我挣扎起来,可我什么也碰不到,眼珠子看着眼前的天空向上浮起,宽广的地面从下方出现。 跳了。 为什么没人通知一声! 不带这么玩的! 剧烈的重力拉着我的身体向下坠落,血液似乎正在远离我的大脑,眼前变得模糊。 猛烈的冲击速度让我身体脱力,肺部的空气剧烈冲撞着我那脆弱的胸腔。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肺部往上,进入我的气管,顶在那里,让我喘不上气。 猛烈的风从头盔的缝隙中灌进来,我只能咬紧牙关,一时间呼吸不到氧气。 胸腔开始剧烈起伏,我也顿时变得慌张。 “注意呼吸,注意呼吸!”教练员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好。 呼吸,呼吸。 可我牙齿打颤,根本张不开嘴。 “唔……嘶……”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在寒冷的冬天顶着风行走过,那种刺骨的寒冷让身体本能地打着冷颤,以致于牙齿不断碰在一起,呼吸不畅。 对,这种感觉,就和此时此刻我的遭遇,大差不差。 好在急速失重的感觉消失了,我和教练员开始在空中匀速下降,能感觉到一点点浮力从下面推着我,让我稍微好受了些。 “看看,这景色不错吧。” 教练员说道。 我鼓起勇气,看向下方。 白色的沙滩和蓝色的海水有着明显的分界,沙滩的另一边则是葱茏蓊郁的森林,景色很美,尤其是从高空,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把胳膊伸平试试?” 我干咽了一下,把手从肩带上松开,忽然感觉心里不踏实,于是又紧紧抓住。 “没关系,咱俩固定的很死。” 我再次尝试,这一次,彻底把双手松开,将双臂伸平。 风掠过我的手臂,我如同一只伸展双翼的鸟儿在空中翱翔,仿佛气流灌入我的身体,在我的每一条血管中涌动。 感觉不错,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空中飞翔。 “要开伞了,抓好。” 教练员的声音将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我瞬间抓住肩带,双手暗自发力。 他扯开肩上的拉环。 嘭。 伞包打开,我瞬间感受到一股牵引力来自我的后背,速度开始下降。 牵引伞弹射出去,带着整面大伞一同弹了出去。 巨大的降落伞迎风鼓动,在风中扯紧,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浮力,将我和教练员一同向上拉去。 速度降了下来。 “呜!”我终于喊了出来,“啊——啊——我草!”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地面越来越近,下方是一片游客稀少的白沙滩。 “下面说一下降落。”教练员说道,“记住一点,双腿不要绷直,要弯曲,保持上身直立,接触地面的时候确保双脚能快速垫步缓冲。” “明白了吗?” “好。” “这次你先把腿收好,我来降落。” 话刚说完,教练的脚就已经接触了地面,我收起双腿,教练一边拉动降落伞,一边小跑,用降落伞的浮力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 “好,可以下脚了。” 速度彻底慢了下来,我放下双脚,在沙滩上趟了两步,然后停下。 降落伞没了风,落在我们身后。 教练员解开了胸前的安全装置,将我们分离。 呼—— 我长出一口气,再一次踏在土地上的感觉真好。 “李为知!” 师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放眼看去,发现先前跳下来的四个人正坐在树底下的阴凉里面,最开始跳下来那个干员瘫坐在地上。 我走过去,发觉自己有些腿软,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就摔在沙滩上了。 看到这一幕,那边的四人和我的教练员都笑了。 “哎呦。”我呻吟着,翻了个身,干脆在温热的沙滩上躺着了,细软的沙子还挺舒服,我喘了喘气,心里面踏实了许多。 沙——沙——沙——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我扭头一看,是师姐,她光着脚踩在白沙上,笑着走了过来。 “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原来是硬撑着的啊?” “我胆子很大吗?我都快吓死了。” “耳机里面你可是一声都没喊。”师姐说道,然后向我伸出了手,“起来吧,再躺下去可要中暑了。” 我转过身,拉住了她的手,她手心冰冰凉凉,很柔软,也出了很多汗。 牵着她的手从沙滩上爬起来忽然腿也不软了,腰也不疼了,一口气…… “咳。”我清了清嗓子,“刚才应该是吓到叫不出声了。” “哈哈。”她笑着,松开我的手,跑回树底下,“真刺激,还想再来一次。” 我眉头一皱。 “当然有机会。”一位教练员说道,“过一会儿直升机接上你们,回到三沙基地再跳一次。” “啥!”第一组的可怜的年轻干员哀嚎道,“别!” 教练员坏笑道:“在直升机准备就绪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可以上岛逛逛。” “我可不去了。”干员摆了摆手,“我快死了。” 宋以沐却满是精神。 “太好了。”她冲着我笑,说道:“去逛逛吧!” 第162章 世间百态 “还头晕呐?”宋以沐轻快地走在前面。 我却苦不堪言地落在了后面。 头顶的大太阳灼烧着大地,湿气厚重,又积压在城市中,闷热的像一口大蒸锅。 再加上刚刚从千米高空一跃而下,我现在的状态又热、又晕、又累。 “看来刚才那一瞬间的精神抖擞,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喃喃道。 “你不舒服吧。”宋以沐站定,转过身来来到我的面前。 “没事。” “那我们回去吧。”宋以沐说道。 “回去?”我疑惑地望向她,“咱们不是刚到城里?” 对了,刚才从海边坐了一辆半个多小时的小公交车才到这个县城,车上没有空调,路面剧烈颠簸,更是雪上加霜。 “你不是不舒服嘛。” 果然,我现在的状态扫了师姐的兴致。 “我还好。” “硬撑什么,赶快回去啦。”她抓住我的手。 我忽然有点错愕,转念一想,确实,这几天的师姐,有些不正常,倒不是以往那种神经兮兮的不正常,而是对待我,更加亲密了,以往我和她关系虽好,但也不是现在这样随便拉拉扯扯,勾肩搭背的好。 “我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我心中暗道。 我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振作了精神,挺起腰杆。 “我没事儿,真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海南,当然要好好逛逛。” “行了。” 宋以沐眉头一皱,换了个语气。 “我又不是那种只会无理取闹的小女生,我知道你不舒服,还硬要你陪我逛街,那我成什么样了!”她攥住我的手,开始往回走。 我这么大个子,竟然被她扯着走了几步。 “嘿。”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笑啥?” “哼哼。” “啊?”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瞪了我一眼,手上的劲便小了,她走在我身旁,扭过头不看我。 “看你样子还挺好,自己走路。” “是是。” “别这样说话啦!”她打在我肩膀上,并没有使劲。 …… 这座小县城,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雨,地上到处都是积水,落叶、断枝四处散落,只是被环卫工人简单地清到路边。 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泥土味道,还有树根、草根的味道,是下过雨之后的味道。 不过,在如此炎热的夏日,即便是下过一场大雨,天气也并不会很快转凉,只是在阳光灼烧下更加闷热而已。 走了两个路口,经过了一家小店。 小店里面的冷气很足。 “呼……” “哈……” 我们两人在经过那家小店的一瞬间,同时出了口气,然后同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招牌。 “海南椰子水” 我俩对视了一眼。 “要不,进去坐坐?”师姐歪着头问道,“坐一会儿,你可能也好受点儿。” “行啊,正好我想喝点冷饮。”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是很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的。 大门敞开,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柜台前面放着一整排大冰柜,里面各种雪糕冷饮一应俱全,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工具,不乏砍刀、凿子这种开椰子的利器,当然也有量杯、调酒器咖啡机这种径直的器械。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随意堆放在店门口,用冷气和加湿器不断吹着的一大片绿油油的椰子! 口水瞬间填满了我的嘴巴,光是在街上走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 “欢迎光临~”老板的海南口音极重,中年男人,穿着一件花衬衫,我猜藏在柜台下面的装束应该是——一条沙滩裤、一双人字拖。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侧对着柜台,我坐在外面,她坐在里面,她可以直接看到街上的景色。 “两位喝点森么咧?”老板站起身来,双手搭在柜台上,笑着问道,他肤色极深,脸上有晒斑,手上很干净。 宋以沐听到老板的口音,有些绷不住笑,立刻扭过头看向另一面墙上的茶水单。 “都好喝哩,都是现做滴。”老板说道。 宋以沐看了片刻,说道:“这个海南冰咖啡是什么?” “就是海南冰咖灰。” “是哪种咖啡?” “海南咖灰耶。” “呃,好吧,给我来一杯。” “嚎。”老板轻声喝道,转头看向了我,“小仔,你喝点森么。” 我没有犹豫,伸手指向了那边放着的椰子。 “给我来一个椰子吧。” “嚎。”老板爽朗地说道,“我先给小姐姐搞一杯冰咖灰喔。” 宋以沐捂着嘴,嘴里“fu~fu~”地笑着。 “笑啥?” “没事儿。”她摆了摆手。 老板在柜台后面一阵鼓捣,终于端出来一份咖啡。 果不其然,一条沙滩裤,一双人字拖。 我一看,那咖啡原来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面,那塑料袋不知道怎么打包的,鼓鼓囊囊,然后塞到一个纸袋子里面,插了根吸管,袋子竟然没破,也没泄气。 “谢谢。”宋以沐说道,然后嘬了一大口。 “唔……怪甜的。”宋以沐拿起那个纸袋子往里面看了看,“不像是咖啡啊。” 老板并没有返回柜台,他蹲在门边,用砍刀三两下就削了个椰子出来,咔的一下,将那椰子开了瓢,插上一支彩色的吸管,递了过来。 椰子水冰冰凉凉,清甜可口,我痛快地喝了一大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呼啊——”我长长出了口气,椰子真是消暑利器,这几口下肚,感觉头也不晕了,身体也更有力气了。 “你那个好喝吗?”宋以沐指着那个椰子问道。 “挺好喝的,就是椰子水嘛。” “给我尝尝。” 她不由分说地一把抢了过来,没有换吸管,直接嘬了上去。 “喂,那个……吸管。” 她脸有点红,径直把自己面前的冰咖啡推了过来。 “那你也尝尝我这个。” “好吧。”我刚准备从桌子上另拿支吸管,却听到她说—— “我都不嫌弃你,你嫌弃我啊?” “哼,谁怕谁啊。”我心中想着,捏着她的吸管,品尝了一下那袋冰咖啡。 果然甜腻腻的,不像是咖啡,更像是奶茶。 除了那种奶香和咖啡香气,还有另外一种花香。 那似乎是她的口红。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我们面对面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诶?原本是我在和椰子水来着,为什么,忽然换过去,就没换回来了?” 我抬头看向她,她正好也看着我。 我俩眼神一对视,便立刻躲开。 宋以沐扭过头去,忽然又扭了回来,直勾勾的盯着我。 “怎,怎么了?”她这样看着我,让我有些局促,“咖啡还你。” 她挥了挥手。 “躲开点儿。”她往右边探头出去,原来是看向我的身后。 我在椅子上转身,发现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一些嘈杂的响动。 一群人站在一个白色建筑物前,那些人举着牌子,拿着大喇叭,距离太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至少,那些人的情绪听起来十分愤怒。 “怎么回事儿?”宋以沐眯起眼睛,尽力看向远处。 “你帮我看看,我今天没戴眼镜。”师姐说道。 我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些男人在那门前吵闹,甚至动起手来,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我们这儿的医院。”老板冷不丁地开口了,“之前有个学校的体育馆坍塌了,死了些学生,那是家长们,在闹事儿呢。” 我心中一梗。 坍塌……可能是暴雨积水,也可能是大气生物“坠落”导致的坍塌。 “学校那附近倒了一大片,也有不少人死掉了喔。”说罢,老板叹了口气,“可是学校那边呢,死活不告诉这些家长,他们的孩子是死是活。” “有可能是‘坠落。’”师姐身体前倾,凑在我耳边说道。 我点了点头。 “跟基地说一声,咱俩过去看看。” 我看了看她,她眼神示意我。 “好,说不定能有些发现。” 我们结了账,离开了这家小冰品店,朝着那街上的一员走去。 越往前走,人群的呼喊声就越大,我听见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更多的则是海南方言,我俩一个字儿都听不清。 人群变得拥挤,外面则站了一圈看热闹的居民,那些孩子的家长站在医院门前。 “管事儿的人呢!医院的人!学校,或者什么领导!为什么不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队伍最前面,声音洪亮,普通话标准,“我女儿送到医院之前就没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告诉我!” 啧。 师姐在我身边,很小声地啧了一声。 那男人的女儿没了,他站在那些心碎的家长面前,替他们说话,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颤抖。 “请给我们一个解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个管事儿的人都没有!教育局!学校,都去哪儿了!” 人群的抗议愈发凶猛,医院那边也站满了人,有的人举着手机录像,有的人背着手听着家长的喊话,有人穿着白大褂,有人胸前带着徽章。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吧,师姐。”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 她站在原地,胸口起伏,明显气不过。 “把这事儿上报基地吧。”她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咱们有任务在身,不要惹事了。”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这种事情,只能是说是悲哀,光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终究做不了什么。 “我不理解。”宋以沐嘟囔道,“为什么,拖了那么久,也不告诉那些家长自己的孩子是死是活?” “医院……或者其他的人,在等孩子们死。” “为什么?” “你说,如果你作为一个管理者,孩子们死了,是当场死亡,对你来说责任大,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抢救无效,死在医院里,你的责任大?” 宋以沐忽然不做声了,她的头缓缓低下,轻轻拉住了我的手,离开了这里。 第163章 等到风暴结束的时候吧 “好,准备再来一次吧。” 离开岛,我们再一次坐上直升飞机,窗外的景色依旧开阔美丽。 但是我和师姐的心情却莫名沉重。 她跟着教练员,站在舱门,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多说什么,跳下去了。 然后就到了我,我站在舱门边上,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要跳了。”教练员说道,随后身体向前一倾,两个人就跳出了直升机。 耳边只有风声。 我闭上眼睛,心里什么也不想。 那些孩子,是因为大气生物而死,这是一场意外,可那所医院却不是意外,而是文明社会的悲剧。 “呼——”我叹了口气。 “准备开伞了。” 嘭! 再一次,降落伞抛出,教练员拉住把手,在空中控制着飞行方向,三沙基地顶上的岛礁出现在我们脚下,岛礁十分宽广,倒是不用担心会连人带伞摔进海里。 “我把控制权给你,你来体验一下。”说着,教练员就将手里的一对把手递给了我。 我忽然回过神来。 “给我?这,该怎么控制?” “不告诉你,你自己体验一下。” “啊?” 我左手下意识地往下拉了拉,降落伞立刻偏转向左下方,反方向拉扯伞绳,就会朝着另一边偏转,这并不困难,只不过要掌握诀窍,还要更多练习。 安全降落。 师姐刚刚脱下身上的装备,站在不远处等人到齐。 我们从暗门下入升降机,进入三沙基地。 ------------------------------------- 一层指挥中心 “呦,回来了?怎么样,跳伞好玩吗?”老程站在场中,和几个三沙基地的人员聊着。 宋以沐黑着脸,走上前去。 “程叔,跟你说个事儿。” “怎么了?”老程一眼就看穿宋以沐不对劲,他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跟着师姐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宋以沐有些激动地跟老程描述起刚才在岛上看见的事情。 师姐对这件事很上心。 可我的注意力,却不由得被另一边的三沙基地的人员吸引了。 “张专员,报告出来了。”一个干员火急火燎地从大门口跑进来,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张天溪。 “好。”张天溪急忙接过那份文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 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弛,待他把全部内容都翻了一遍之后,他转头问道:“几率是多少?” “76%左右。”刚才的干员说道,“偏高。” 张天溪点了点头,随后提高了嗓音,冲着中控台那边的人员说道:“实时更新云图吧,开启倒计时。” 片刻之后,指挥室中央的主屏幕上,被替换成了一副巨大的气象云图。 只见在南海南部,靠近菲律宾群岛的海面上,突兀地出现一团凝聚在一起的云团。 “超级台风‘龙眼’正在形成,预计7天后登陆海南,向北直奔南部沿海地区。”张天溪拿过指挥室里面的话筒说道,所有在指挥室里面忙碌的人员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头看向大屏幕。 160个小时之后。风暴迫近。 “‘龙眼’极有可能存在极端云中台地,项目124有极大可能出现在云中台地内部。”张天溪声音沉稳,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全部行动队员一定要抓紧时间训练。” 我似乎猜到今天突如其来的跳伞训练,究竟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我们这些人要亲自去面对台风吧。 我摇了摇头。 一旁的老程和宋以沐也默不作声了,两人看向主屏幕上面的云团,眼中也充满了凝重。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打开,生天目千里和复活节岛的一众人员出现,走入了指挥室。 刚好,他们经过了宋以沐两人。 千里和宋以沐对视了一秒不到,我便明显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气氛。 “生天目主管,事情安排的如何?”张天溪急忙迎上去打了声招呼。 “我们带过来的六台电离发生装置已经安装完毕了。”千里皱着眉头回答道,“‘龙眼’威力强大,光凭六台机器,能限制住台风吗?” “只要给行动组争取到着陆的时间,就没问题,我们有很大几率阻止‘龙眼’登陆。” 千里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向大屏幕。 “时间很紧迫了。” “没错,”张天溪说道,“行动组已经开始进行跳伞训练了。” 千里小姐转头看向了宋以沐的方向。 …… “沐沐,这种事儿确实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老程和宋以沐并肩在前面走着。 “但是就没人管管吗?” 老程点了点头。 “我能理解,管,当然是能管,不过不是我们管,是基地来管。”他说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配合三沙基地,完成任务。” “这我当然知道。”宋以沐委屈巴巴地说,“只是……这事情不解决,我今晚可就睡不着了。” “你放心,只要你师父我一通电话,包管找人把这事情搞定。” “真的吗?” “当然。”老程笑着说。 我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在走廊里面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回头看去,发现是宋以沐的母亲,生天目千里。 她追了出来。 “沐沐。” 千里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老程眼神复杂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宋以沐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并没有转身回来,看一看她的母亲。 她没有说话,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沐沐。”这是老程,他开口了,似乎要拦住师姐。 师姐没有理会,反倒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不要逃避了,沐沐!” 老程高声喊道。 师姐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 “逃避?”她喃喃道,声音不大,但是在空旷的走廊中,轻轻回荡着。 “说我逃避?呵……呵呵……”师姐发出渗人的冷笑,她此刻的气质完全变了个人。 “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位生天目公司的董事长。”宋以沐转过身来,看向千里,她眼神尖锐而冰冷,“当初是谁抛下了我,一走了之?又是谁……” 宋以沐看着她的母亲,向前走去,走近,脚步沉重,眼神闪烁。 “杀害了那么多人,最后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留下?!” “沐沐,别这样。”老程来到两人中间,挡住了师姐。 “那些死去的人,你哪个不认识!”宋以沐指着老程说道。 老程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沐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千里说道她扭过脸去,看向别处,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左臂。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陪着你,坐下来,谈一谈。” “找个机会?”宋以沐一把推开老程,竟然伸手攥住了千里的衣领,“你这个机会,找了十几年,是吗!” 宋以沐手臂上的肌肉涨起,咬紧牙关,看着自己的“母亲”。 “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我也不想听你解释。”宋以沐松开了手,“你是生天目公司的董事长,不是我的母亲,再见。” 这句话绝情又刺耳,千里小姐,听到自己的女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后踉跄了一下。 师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中,她自顾自地进入升降梯,离开了。 “小李。”老程唤道。 “师父。” “下去休息会儿吧,下午还有任务。” 我点了点头,朝着升降梯走去、 “兴许等任务结束,沐沐就肯听你的话了。”老程的声音在后面传来,他似乎在开导千里女士,声音越来越远。 死王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也仍旧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 升降梯的另一边是透明的观景窗,深邃的海洋在眼前飞速上涨。 我来到下层区域,我们的住所这一层。 除了升降梯,拐个弯,就是我们的房间,师姐的房间就在我边上,门关着。 我叹了口气,往里面走,站在自己的门前,掏出磁卡。 总有些放心不下。 我是不是想多了。 “……” 我将磁卡收了回去,转身,来到她门前。 叮咚—— 我摁下了门铃。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没事。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了声音。 “谁呀?” “我。” “我没事儿。” 师姐就在门的那边。 “那就好,怕你想不开。” “噗。”她笑了,我心里又踏实许多,“那倒没有,这么多年了,对她的感情已经没了,只是恨她而已。” “真的?” “当然。” “今天早上那件事呢?医院。” “唉……”她叹了口气,然后房门冷不丁地打开,我手正靠在门上,忽然没了借力,差点朝着前面前扑出去。 师姐就在眼前。 她嘴里叼着一根木棍,牙齿来回咬着,那木棍的尾端一颤一颤的。 我一开始没看清。 “你还抽烟?” “不是,这是棒棒糖。”她把木棍拿出来,一颗小巧的柠檬色糖果插在上面。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后又把棒棒糖塞回嘴里,硬糖和牙齿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上午那事情我跟老程说了。”她说道,然后让开身位,让我走进屋子里。 “他倒是找人去办了,叫我不要操心,说的也是,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种事儿。” 她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嘟囔道。 “为了保护更多的孩子,咱不能把心思浪费在其他事情上。”宋以沐忽然话多了起来。 我不知道坐在那里,有些局促,于是选择站在床边。 很明显,她的多话,是为了岔开话题。 “说不定你母亲并不是故意抛下你的。”犹豫了片刻,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宋以沐不做声,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张嘴?” “啊?” 趁我疑惑的一瞬间,她把棒棒糖塞进了我的嘴里,很使劲的那种,甚至戳到了我的喉咙,让我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 “我靠,你干什么?” “我原谅你这一次。”她指着我说道,眼神冰冷而嫌弃,“我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跟你直说了,不要跟我提她!” 她另一手已经紧紧攥拳,准备在某一瞬间打在我的脸上,就像一只怕生的小猫一样,举着爪子,准备随时给我伸出来的手来上一下。 这一下应该会很疼,我还是不要尝试了。 我吞了吞口水,连同糖果的味道一同吞进肚里。 “好酸!”我暗道,这棒棒糖是那种特别刺激的酸,令我口舌生津,不得不抿抿嘴唇才能继续说话。 “你竟然喜欢吃这么酸的糖果。” “嗯,这糖不会变甜的,吃到最后也是。” 我靠着床边坐下。 “有啥烦心事儿就跟我说吧。”我笑了笑,“我可是你的私人心理医生哦。” “哼,少来。” 她躺下来,把胳膊挡在眼睛上面,语气虽然仍旧不妙,但听起来,略带着些微的笑意。 她的嘴巴动了动,牙齿忽然猛地咬在一起,嘴角动了动,又松弛下去。 她擤了擤鼻子,表情又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儿,她的母亲,看起来又是宋以沐的一个心结,不过显然,这次,她成熟了许多,不会把所有事情都憋在自己的心里。 “我还真成心理医生了啊。”我心想。 我起身,准备离开。 她忽然伸出手,扯住我的褂子。 “陪我待一会儿再走。” “好。” “等糖果化完,再走。” “好好。” “不许嚼!” “知道了,师姐。” “还有,以后别叫我师姐了。”她忽然说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显得我老。” “不叫师姐,那叫什么?” “……” 叫全名?叫以沐又显得没有分寸,叫宋姐又显得古怪。 “不过,我还是觉得,‘师姐’这个称呼很好呢。” “唉……随便吧。” “师姐。” “诶,干嘛。” “师姐?”我腆着脸,又叫着她。 “滚。”她忍着笑意,嗔骂道。 “那我可滚了。”我装作离开的样子,准备起身。 一个温暖的身体忽然扑到了我的后背上。 宋以沐,我的师姐,从背后,双手环住我的脖子。 我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她发丝间的余温、她鼻息中郁闷的气流、她那紧咬着牙关,不让流下的泪水。 “为什么?”她死死搂住我的脖子,脸贴在我的肩胛上。 “师姐?”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还要回来?明明,明明一切都变好了的,为什么她还要回来。” 她声音颤抖,然后忽然凑近我的脸颊。 她吻了我。 吻在我的脸上,很轻,很快。 一股电流涌过我的全身。 我瞬间从床边离开,半蹲着身子,拉住她的手,震惊地看着她。 这种时候,我不得不说出那句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我必须这么做。 “宋以沐,我……”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住棒棒糖的木棍,我一时说不清楚话。 “没到时候呢,还没,还没……抱歉……我只是。” 她低着头,轻声喃喃。 柠檬味的糖果彻底在我嘴里化开。 “你就当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拜托……我不配做一个专员,我不配……现在不行,我们,不能这样。” 师姐推着我的胸口,把我往后推。 她跪在床上,眼泪往下掉。 “等风暴结束了,我再,听你亲口说……” 第164章 风暴迫近 房间里面很安静。 我跪在地毯上,看着她。 我的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我看着她,她却始终低着头,不肯与我直视。 “就这样吧,好吗?”宋以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会等你的。” “……好。”我磕磕巴巴地说道,“就这样?” 她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 “我不知道。”她吞咽着,“我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 “你出去吧。”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决,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啊?” “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 砰。 我顺手带上了门,我背靠在房门上,有些呼吸不畅。 “哈……” 刚才,不是真的吧。 我仰着头,将手捂在眼前,脸上的那一块被师姐吻过的地方,仍有些发烫发痒。 师姐似乎很纠结,是啊,我和她都清楚,我们的关系,已经不能用普通异性朋友来衡量了。 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只不过,这该死的风暴,让我们无法互相看向彼此的眼睛。 我不用看就知道我现在的脸色很不好,就像发烧一样。 这时候,升降机的声音传来,有人下来了。 我立刻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 “为知。”果不其然,老程的声音出现在拐角处,“小宋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些生气而已。” 我没有转头,手里已经掏出磁卡,刷开了房门。 我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补了一句。 “现在最好别打扰她。” “好吧。”老程慢悠悠地走过来。 “师父我先休息一会儿。”我说道。 “嗯。”老程没有多话,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我拉开房门,站在门廊里,面前深蓝色的大海令我平静了许多。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很烫。 “欢迎回来,李为知预备专员。” “唔。”我轻声哼了一下,就当是对云落的回应。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乱成一团。 “‘龙眼’,你快点来,快点走,好不好啊?”我甚至开始祈祷这团台风来得更早一些,这样我就可以…… 可以…… “云落。”我轻声说道。 “我在。” “把窗帘拉上,关上灯。” “好的。” 房间暗了下来,我不能再想这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事情,更近的事情,是“龙眼”,是大气生物,是那些因为“坠落”事件死去的普通人们。 她说的没错,有什么话,放在风暴之后。 ------------------------------------- 七天,不到七天,这些时间,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训练,高强度的跳伞训练。 夸张一点来说,一睁眼,我就在直升机上往海里跳。 一闭眼,躺在床上都是飞在空中的感觉。 我这几天的心脏就没有沉下来过,飞的比直升机都高,落得比我自己都快。 即便是上次进入深红领域之前的训练,也没有这样折磨。 当然,训练是必要的,也是有效的,我学了不少东西,包括看速度表、海拔高度,怎么看天气、气流,知道什么时候适合跳伞,什么时候不适合,该怎么开伞,开伞之后怎么确认着陆地点,如何着陆,怎么迫降…… 幸运的是,这几天的训练,没有出问题,没有出意外,每个人都安全完成了训练。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幸运。 风暴来临的前一天。 这天,南海变得疯狂起来,天色暗沉,站在岛礁上甚至能用望远镜看到一堵十分宽阔而沉默的云墙横亘在遥远的海面上。 那并不是台风的外层,而是被台风推过来的巨大暖锋云层,那片云墙之中,估计正在下着难以想象的暴雨。 “好了,快回去吧。”张天溪在我边上说道。 这几天我俩倒是混熟了,这不,他一早就拉着我到岛礁最高的山上看看天气。 (刚才那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从那边到这里要多久?” “你是说台风吗?” “在我们受到台风影响之前……大概还有十来个小时。” 我和他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聊着。 逐渐起风了,猛烈的横风从南方吹来,夹杂着十分湿热的气流,副高压的势力正在我们这片海域上空遭遇台风,加上前几次猛烈的台风,此时暖气流已经十分微弱了。 也对,马上就要到九月份了。 “为知,你觉得复活节岛那位主管怎么样?”张天溪问道。 “不太清楚,这些天跟她们没什么交集。”我走在后面,稍微提高了些嗓音,“不过感觉人还不错?” “我之前见过她,八年前,在基地的墓园。” “北京?” “对。”张天溪点了点头,顺手在路边薅了一片茅草叶子,拿在手里不经意地把玩着。 海浪的声音在耳边激荡,声音很小,我看见远处的礁石,不时有白色的浪花扑上岸。 大海也变了模样,开始涌动海浪。 “那会我还上大学呢。”张天溪继续说道,“我爸当时在基地里面,没了。” 我稍有些沉默。 “没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张天溪把茅草缠在自己的手指上,“都是因为死王事件,我爸才……没了。” 他一边说,一边直愣愣地往山下走去,速度很快,将我甩在了后面,我不得不跟上去。 “死王事件死了太多人。” “事情发生之后,复活节岛的委员会亲自到北京来道歉,帮着咱们恢复。” “是吗?”我眼皮一跳,“我师父没跟我说过。” “程叔那时候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回家陪宋专员去了。” “是这样啊。” “不过我不理解的是,生天目千里,她作为复活节岛的主管,而且还是宋煜专员的妻子,竟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只是参加了个葬礼。” 张天溪的语气沉重,听起来,他对千里很没有好感。 “可这次她来,又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我们从山上下来,来到平地上,并肩走在一起。 “奇怪?哪里奇怪了。” “生天目千里这个人,如同我们这边说的那样,却是是个工作狂,对复活节岛负责的任务很上心。”张天溪回忆起来,“但是,她并不是那种冷漠而不近人情的人,反倒是处处为别人着想,总之,和她一起工作的这几天,我总感觉,她似乎并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我点了点头。 “我有点纠结。”张天溪轻声说,他将手里的茅草放开,纤细的灰绿色的叶片瞬间被风吹走,卷入空中,消失不见。 我们已经来到暗门前,进入了升降机。 “什么?” “没事。” 再一次来到指挥室,正中央大屏上的倒计时只剩下17个小时,也就是说,再有17个小时,台风“龙眼”就会来到我们的头顶,将这一整片海域,搅个天翻地覆。 三沙基地的主管召集了全部人员。 “关于本次行动,我再强调一下。”张天溪面向众人,眼神坚定,毫无怯色。 “第一,一切要以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准则。” “第二,在保证第一点的前提下,减少对大气生物的损害。” “第三,这次行动我们没有模拟过,所以,很危险。” 张天溪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距离台风到达控制区域,还有5个小时,时间紧迫,全体解散,立刻行动。” 我们再一次登上岛礁,这里的风已经变得很猛。 我们乘坐直升机回到海南岛。 运输机只能从这里起飞。 …… 我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此刻我坐在机舱里,周围全都是红箭士兵,和少数的干员、专员。 师姐就坐在我边上。 我低着头,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这几天的训练内容,还有任务流程。 任务很简单。 行动分为两组,第一组由红箭组成,等运输机进入台风眼之后,士兵首先降落,进入云中台地,清除台地中具有威胁的大气生物,为第二组扫清空间。 第二组,也就是我们,将在剩余士兵的护送下进入台地。 布设汞流电离管。 我抬起头,看着机舱中央固定着的几只小箱子。 那几个箱子分割一定距离进行排列,听说里面的仪器十分精贵,所以箱子里面采用了某种特殊的固定方法。 但目前那些箱子外面蒙着迷彩防水布,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些仪器如此精贵,以至于我今天才是第一天看见它们……装它们的箱子。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落地,一部分人安置汞流电力管,另一部分人进行必要的数据收集,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两个小时左右。 在这之后。 不出意外的话。 台风将被海面上的电离发生器控制,汞流电离管会把整个台风击碎。 整个云中台地将会解裂,落入大海,最终无事发生。 听起来很简单,但对于我们这些研究人员来说,则是赌上了生命的挑战。 我转头看向师姐,她也很紧张,精致的脸蛋上一直挂着一抹愁容。 “师姐。” 我轻声唤道。 她转过头来看我。 距离上次的小插曲发生,已经过了五六天,那天的尴尬,也在一次又一次惊险的跳伞训练中消磨殆尽了。 “害怕吗?”我问道。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眉头微蹙,又转过头去,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将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你你!”她低声呼道,手上有逃窜的动作,可扑腾了两下,最终也服服帖帖地让我抓住了。 “你干嘛……” “我会保护你的。” “滚。” 她骂道,手上松弛下来,在我手心里蹭了蹭,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与我十指相扣。 第165章 穿越风暴 “全体注意!” 一声洪亮的喊声在广播中传出来。 “‘龙眼’已经来了,再有三分钟,我们就会遇到强烈的乱流,机舱内会出现颠簸、摇晃,一定要确保自己身边没有容易掉落或者尖锐的物品,保护好自己。” “我们会确保你们安全抵达任务区域,请相信这架运输机,相信机组成员。” 广播中断了,机舱内陷入安静。 我直视着前方,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我无法想象运输机进入巨大台风时,会发生什么。 心中除了恐慌只有恐慌,面对未知,谁都会感到恐慌的。 我看向我面前坐着的那个年轻战士,他坐得端正,手里拿着一个用黑色防水布包起来的像是步枪一样的东西。 他眼神坚定,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做不到他那样镇定而临危不乱。 但我能看出,他眼中的慌乱。 咣! 一声巨响从机头的方向传来。 仿佛飞机撞入了一堵结实的墙壁一样。 紧随而来的是忽然的下坠。 飞机猛然向下坠落,我瞬间感受到一种极为难受的失重感觉,屁股离开的座位,身体被安全带拉住。 失重持续了大概两秒,飞机再次平稳。 平稳只是相对来说的平稳。 现在机舱中的噪音巨大,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我感觉我在朝着各个方向不停的摇晃。 “唰——” 又是一种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用砂纸磨着我的耳朵一样。 那不是砂纸,而是雨水,大量的雨水从机头的方向猛冲过来,此时此刻,整架运输机就像在水中飞行一样,巨量的雨水冲刷着机身,我悄悄转头看向身后的舷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层水幕浮在窗户上面。 咔嚓! 那是闪电,巨响在耳边炸开,我一阵耳鸣。 师姐的手忽然猛地掐住了我的手。 “唔……” 她的指甲抠进了我的肉里。 “完了,忘了这茬了!”我大惊,师姐是最害怕打雷闪电的,现在让她坐在运输机里,钻入台风,那无疑是逼着她寻死吗! 我看向师姐,她紧咬牙关,闭着眼睛,脸色难看。 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我只能握紧她的手。 飞机义无反顾地冲入台风之中,如同一支破开万军把守的骠骑将军,毫不夸张,运输机正在和超级台风“龙眼”殊死搏斗,台风不会死亡,但是我们会。 所有人的性命,都搭在这架飞机上了。 噼! 梆! 一声脆响从机舱顶部传来,机舱里的灯光转瞬间熄灭。 闪电击中了运输机,因为法拉第笼原理,闪电并不会对飞机以及其中的我们造成任何伤害,这这不过是短暂的断电而已。 照明消失了,机舱中陷入一片漆黑。 “所有人不要乱动,保持镇定!”一个声音在暗中大声喊道。 耳边并没有任何惊慌的喊叫,毕竟这里面坐的是一群视死如归的战士,还有一些看惯了生死的研究人员。 我心中虽然惊慌,但也没有失去阵脚。 过去的经历,在此刻成为了一剂良药。 话虽如此,但我感觉师姐马上就要把指甲完全插进我的肉里了。 “真TM疼!”我咬紧牙关,不禁要忍受机舱的颠簸,又要忍着手上的剧痛。 “为知。”师姐的声音传来。 “我在呢。”我回应道。 “我有点怕。” 她实际上已经快要崩溃了。 “把耳朵捂上。”我说道,希望这样可以让她好受一些。 可她的手却迟迟不松开。 我腾出左手,扣在师姐的手背上,然后尝试着慢慢将右手抽出来。 她抓得很死,我不得不先用左手抓住她的手。 终于,我把快要麻木的右手抽了出来,这下又换成左手遭殃了。 我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身体靠在我的身上。 师姐发出一声喘息。 “哈……为知……” 我用右手捂住她的右耳,然后把她的脑袋压在我的胸膛上。 我下意识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我妈妈那样做的一样。 (好怪,是不是?) 但是效果显着,师姐的身体逐渐平稳了,不再颤抖,只是嘴里不断发出疲惫的喘息。 汗水从她的发梢向下淌着。 我抬起头来,机舱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接连不断巨响的闪电断断续续地照亮眼前的一切。 包括舷窗外面混乱的云层。 “嚓!”一道明亮的闪电穿透云层,劈在远处的…… 我草! 我心中一惊。 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肯定,确信,以及完全确定,刚才那一道闪电,绝对是劈在了一个巨大的灰色物体上。 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毛孔打开,肾上腺素激增。 云里面有东西! 绝对有,而且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比运输机还要大。 我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那东西出现的地方。 我必须再确认一次。 “咔!” 又是一道紫色的闪电从空中横穿了整个云层,我看清楚了,的确有个灰色的东西在云层里面,他那巨大的身躯在云层之中投射着阴影。 庞然巨物! 那何止比运输机要大! 心跳再一次加速,一种反胃的感觉久违地涌上喉头,我不得不抬起头,紧闭嘴巴,用鼻子使劲呼吸,才稍稍缓解。 我感觉有一艘航空母舰在天上飞,更加令我震惊的是,刚才那道横穿云层的闪电,似乎是那个东西放射出来的,而不是云层摩擦产生的。 “大气生物。”我喃喃道,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哪怕是师姐,也听不见我的说话声。 “那是什么东西……”我飞速在脑海中搜寻那仅仅看过几眼的文件,“利维坦?”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体型巨大,灰白色,是少数具有颜色的半透明大气生物,而且,可以通过放电进行捕猎。 没错了。 这台风之中,一定有大量的大气生物存在,不然利维坦不会将这个凶险的地方,作为自己的猎场。 一种好奇而又兴奋的感觉逐渐浮上心头,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冲破这一层风障,抵达那传说中没有任何气流的台风眼。 我闭上眼睛,右手抚摸着师姐的肩膀,希望这能让她放松一点。 “为什么临行前我没想到呢。”我摇了摇头,看着如此惊慌失措的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运输机仍旧在风雨交加的台风层中穿行,超级台风“龙眼”,分为三个区域,乱流密布的具有高大对流云的外层云墙、风速达到极端的台风中心以及最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台风眼。 运输机行进了30分钟左右,终于穿越了云墙,进入了台风中心。 我能明显感觉到飞机正在朝着左侧摇晃,就算我们拥有多么强大的动力,也会不可阻挡地朝着台风漩涡的方向螺旋飞行。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然的不可亵渎。 飞机倾斜着姿态,逐渐调整,缓慢逼近台风眼,我甚至感觉飞机此刻被一只大手托了起来,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就那么无法挣扎地定在原地。 机舱里面的照明仍旧没有恢复,毕竟这架大运输机还在试验阶段。 “该死,试验阶段的东西就拿来给我们用。”我顿时有点无语。 砰! 忽然,一声脆响从飞机的顶部传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砰! 又是一声,然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在飞机顶部,然后从我们的头顶,一路滑到了飞机的尾部。 但很快,更多的碰撞声传来。 “砰砰……砰。” 绝对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撞在运输机的机身上。 机舱里面仍旧是一片黑暗,而现在,竟然有某个不知名的东西,不断攻击着我们,这种感觉,令人窒息而绝望。 我不由得再次回想起刚才看见的灰色巨兽。 要是那东西把运输机当做猎物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利维坦。 我感觉这玩意儿张开嘴,能把我们这架飞机都给吞进去。 “算了别想了,别想了。” 我低下头,把口鼻埋在师姐的秀发之中。 她动了动,身体扭转过来,松开我的手,侧着身子,双手环住了我的腰,抱着我。 “还是好怕,不过,好点儿了。” 闪电仍旧在外面肆虐。 “是不是习惯了,其实也就那样?”我笑着说,虽然很勉强。 宋以沐意外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她向上挪了挪,嘴巴正好贴在我耳朵上,说着。 “知道。” “好几次了,你就不能反省一下吗?”她嘟囔着,嘴里的气息瘙痒着我的耳朵,“一次又一次的,我可招架不住。” 她抽出一只手,放在我的左胸上。 “你心跳的好快。” “是,我也害怕。” “我感觉我似乎没有那么害怕闪电了。”师姐说道,随后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想,这是我和闪电最近的一次了。” “这倒是,除了我们这些人,没人会这么不要命地往台风里面闯吧。” 师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闪电倒是不怕了,我却害怕另一种东西。” “是什么?” 咔! 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在云层中闪烁,也一次又一次地照亮她的脸。 她确实不害怕闪电了,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闪电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着好看的蓝紫色。 “我害怕失去你。” “唔……” 这似乎是那天我对她说的话。 “我失去了好多好多,父亲、母亲,以后,我不想再失去了。” 第166章 突破绝境 “不会的,不会。” 我在她耳边说道。 运输机仍旧在灰暗而混乱的台风中穿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冲破这无边无际的云层,进入台风眼。 “咚!” 一声闷响随着一下猛烈的撞击从机身的一侧袭来。 我明显感觉到整架运输机瞬间向右边倾斜过去。 我身体一轻向后面仰倒,紧接着,飞机开始失速! 下坠,明显而强烈的下坠感将所有人抛入空中,要不是安全带将我们保护在座位上,估计这会儿机舱里面到处都是人了。 失重的感觉从脚尖一直蔓延到胸口,宋以沐死死地抓住我不放手。 机舱开始抖动,下坠还在继续。 一瞬间,绝望和窒息的恐怖淹没了我,我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我只感觉机身朝着正前方忽然下压,或许是机长有意为之。 飞机向下,获得风压,获得强大的升力,才能再次飞起来,这是在赌,如果下压的位置,飞机与海面的位置不足以复飞,那我们毫无疑问会葬身大海。 红色的警报器闪烁起来,晃动的红色灯光断断续续地照亮每个人的脸,我面前那个年轻战士,此刻的脸色也变得无比惊恐。 “我们正在接近临界点!”广播里面,机长的怒吼传来,“所有人做好迫降准备!” 飞机下压,可升力仍旧没有如期到来,现在飞机已经倾斜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角度,远处暗红色的机舱尽头,就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 “所有人,双手抱头!”机长的声音再次传来,“过来给我止血……” 声音中断。 “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我抱紧师姐,贴在她耳边说道。 她没有回应,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攥紧她的手。 她手的触感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仿佛那不是一双人类的手,更像是一捧轻盈的羽毛,于是我睁开眼,发现此刻坐在我身边的不是师姐,而是帝熵。 我眨了眨眼,只感觉一阵诡异的反胃感。 “怎么是你?”我急忙松开她的手。 “向我祈祷真是很机智的做法呢。”她轻声说道,然后身体忽然变成通体透亮的白色,那光芒十分耀眼,我不得不把手挡在眼前。 不过,这道白光似乎只进入了我的眼睛,并没有照亮整个机舱。 “你干什么……”我喃喃道,然后眼中除了白色,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失重的感觉消失了,就好像一只有力的大手出现在运输机的下方,将我们完完整整地拖了起来。 这绝对是帝熵的手笔,除了她,我想象不到我们还能如何生还。 飞机恢复了升力与速度,径直向上,在风暴中螺旋攀升。 虽然机舱里面仍旧颠簸,但总算是平稳下来,机舱里面的灯光也恢复了。 “没事了,没事了。”反倒是师姐先开口对我说道。 这时候,机舱里面的广播声再次响起,机长的声音传来。 “刚才……”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们的飞机遭遇了严重撞击,事故来源尚不……明确。” “现在我们安全了。” 他尽可能用最镇定的语气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慌乱。 可是,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我们仍旧没有脱离险境,风暴仍旧层层包裹着我们,就连机组成员,也只能依靠雷达辨别方向。 不过。 我干咽了一下。 刚才是什么撞在运输机上? 我看了看身边的师姐,机舱里面灯光一亮,她就立刻很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我,却依旧抓着我的右手不放。 我俩的手放在身侧,希望没人会注意到吧。 …… 又在风暴中艰难航行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风速减弱了,周围的灰暗云层能勉强看清轮廓,这意味着,我们即将进入台风眼。 “所有人注意。”广播声传来,“我们即将进入台风眼。” 机长话音刚落,机身又一次猛地震动了一下,就在所有人以为,我们又遭遇到什么意外的时候。 机舱静止了。 颠簸消失,耳边混乱噪音也一并消失。 一切是那么安静,安静得有些虚假。 “诶?”我下意识地疑惑道。 “诶?”师姐也纳闷地看着我。 我俩面面相觑,一时间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直到眼前灰色的浓云瞬间消失。 唰—— 我真的听到了一声飞机穿破风障的清澈的声音。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阳光,是阳光。 阳光从运输机小小的舷窗中张狂地射了进来,投射在每个人的脸上,闪烁在每个人的眼中。 “我们……成功突破台风,抵达台风眼。”广播最后传出机长的声音,“大家可以解开安全带,休息一下。”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地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趴在舷窗前面,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明媚的阳光,以及…… 包围这一方小小天地,四周一望无际,横亘在蓝色平原上的灰白城墙,远远看去,任谁也想不到,那厚重的云墙里,竟然孕育着疯狂的风暴与致命的雷电。 当然,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大气生物。 “真美。”师姐就在我身边,此时很安静,她轻轻的声音进入我的耳畔。 她趴在舷窗边上,痴痴地看着外面。 总说,人在最饥饿的时候,吃饭最香;此刻经历了生死危急的我们,看见眼前的美景,也不由得心生感动。 眼前的一切,都美丽的令人窒息。 看够了美景,也是时候关心眼下的情况了。 士兵从座位上起身,神情严肃地查看着那些箱子的情况,另一些人则仔细检查着手里的装备。 “第一组。”这时候,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员出现在机舱中央,拿着一只大喇叭站在那里喊着。 听到命令,约有五十来个红箭士兵起身,站在舱门前。 另有两个人员拿着两个沉重的箱子走了过来,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一些饮料?! 啊? 我疑惑地看了过去其中一人从箱子里拿出几个银白的易拉罐,递给那些士兵。 “这种饮料,每人一罐,不能多喝也不能少喝。”为首的人员说道。 “喝这个饮料干什么?”我心中疑惑。 “这种饮料可以短时间减少你的身体密度,你可以站在云中台地上。”那人说道。 真的假的? 我皱着眉头看向那些个银白色的易拉罐,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那些士兵虽然表情有些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打开易拉罐,一饮而尽。 “嚯,还挺好喝的。”一个士兵一口气干掉了饮料,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空罐子。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饮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出发前喝这个。 “跳伞都有赞助商了?” “你在搞笑吗?”师姐无奈地怼了我一句。 话不多说,舱门上方的红灯亮起,舱门缓缓打开,剧烈的气压差瞬间把我的身体往外面吸,要不是提前通知回到原位做好,估计我现在已经飞出去了。 “第一组十个人,跳!” 一个有经验的老兵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抓住把手,站在舱门边上发号施令。 十个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缩紧身体跳了出去,片刻之后,五个红白相间的圆形降落伞展开。 运输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再次来到合适的跳伞位置。 “再来十个,跳。” 第一组的五十名士兵就这样分批次地离开运输机,朝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云层坠了下去。 最后,机舱中间的滑轨启动,十来个大箱子瞬间冲了出去,落入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舱门关闭。 “第二组,二十人,过来集合。” 第二组,就是我们这些研究人员以及随行的红箭士兵。 我站在舱门前,深呼吸。 “现在!”那个老兵仍旧站在那里大声喊话,“第一批下去的士兵已经为你们开好了道路,你们的任务会变得非常简单,一定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给,每人喝一罐。”之前的人再次出现,给我们每个人递过来一罐饮料。 “轻飘飘汽水” 我皱着眉头看向那上面的字样。 “这什么玩意儿啊这。”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拉开拉环。 咔,呲—— 看周围人都没有丝毫犹豫地喝了下去,我也将信将疑,将汽水大口灌下肚子里。 这汽水确实挺好喝的,清清凉凉,有一股带着中草药的甜味,非常爽口。 喝下去之后,我立刻感觉这玩意儿的不对劲。 “感觉好怪。”宋以沐小声说道,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打了个嗝。 “感觉有什么在身体里面乱窜。”她说道,随后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候,舱门再次开启。 呼—— 猛烈的气流灌入机舱,凛冽的寒风疯狂地刮着我的脸颊。 我打了个冷颤。 外面的能见度极差。 明明天空是晴朗的,可此时下方的天空中,却又一层浓密的云雾盘踞在台风眼的中心,那团云雾是如此浓厚而巨大,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些心慌。 而此时,我们就要跳进那团白云之中。 我吞了吞口水。 “各位,跟紧我。”站在舱门最前面的士兵转头对着我们说道,我发现他正是那个坐在我对面的小伙子。 他掏出一根信号棒,拔掉顶端的盖子。 刺啦—— 信号棒开始燃烧出橙红色的明亮火焰,将众人的脸庞照得通明。 他率先冲了出去,身体在空中缩成一团,然后头冲下,收紧四肢,飞速俯冲。 明晃晃的烈焰在云层中拉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他在为我们开路。 前方的人员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他们冲入云层之中。 师姐在我前方,她转过头,给了我一个眼神,然后微微一笑,跳了下去。 “好吧,好吧。”我大口呼吸着,心中一沉,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七天,反反复复的练习,跳伞的一切必备技能我早已熟稔于心,前方的士兵拉开了更多信号弹,一道明显的轨迹出现在云层中,台风眼里面没有混乱的气流,我们只需要跟在这条轨迹上,就不会出差错。 我抬手看着手表,紧盯着上面的海拔刻度。 心中默念。 “到了!” 到达正确的海拔,我立刻拉开肩上的拉环。 嘭! 降落伞弹了出去,我身体也瞬间被提了起来,我抓住伞绳,看着脚下。 我有些迷茫了。脚下仍旧是浓厚的云雾团,我根本看不见落脚点在哪里。 “稳住,先别慌。”我自言自语道,随后调整着降落伞的方向,确保自己一直盘旋在橙红色尾焰的附近。 很快云层开始变薄,我看见一个明亮的光点,就在脚下的某个地方闪烁着。 终于,我钻出了云层,下方则是一团更加浓密的云层。 云中台地。 有一个士兵高举手臂,拿着信号弹在那里挥来挥去,师姐也在不远处朝着我招手。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缓缓落在了台地之上。 可我本打算落地时在台地上扑腾两下站稳,没想到双脚接触的台地的一瞬间,我就被一瞬间传来的柔软感觉给一下子拉到了地上。 噗! 我速度很快地摔在了地上,但是,根本不疼,倒霉的是,巨大的降落伞扣在了我的身上,密集的伞绳瞬间如同捆螃蟹一样将我捆了起来。 宋以沐踉跄着跑过来。 “为知!”她喊着,“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看不见她,只能在降落伞里面扑腾,试图找到出口。 “你别动,我给你拽出来。”她就站在外面,我能听到。 诶…… 我叹了口气,只好躺在地上,不再折腾了。 不过,身下这乳白色奇怪的“地面”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东西不像是云,因为云是水汽,能看见但摸不到,可这下面的囤积的大量的乳白色的东西,就像是凝胶一样,久聚而不散。 “这就是之前反复提到的气凝胶吗?”我好奇地抓起一撮放在手心里,却发现这东西又像是水一样,在我手里缓缓溜走了。 “非牛顿流体?” 我疑惑地用我那一星半点儿的理科知识对身下的物质进行胡乱的猜测。 终于,降落伞被人掀开了,士兵用匕首将我满身的伞绳一一砍断,我才得以挣脱。 师姐扶着我站起来。 “蠢死了。”她笑着说。 “哼哼。”我也傻笑了一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咳咳。”一旁的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了一下。 “好了,待会儿再说咯。”宋以沐拉着我的手走开了,“开始收集数据吧。” 凝胶般的地面走上去滑溜溜,弹来弹去,我只能一边蹦跶着,一边向刚才帮助我的士兵道谢。 第167章 不速之客 “我说,不能慢一点吗?” 这云中台地的地面走起来实在是费劲,又软又弹,就像是踩在一团巨大的果冻上,或者说蹦床,其他人踩在地面上引发的地面波动也会影响其他人,导致整个云团地面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样,此起彼伏,根本站不稳脚。 于是我大跨着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几人正在摆弄一些器械,他们面前的箱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最显眼地莫过于最大的那个类似于大电灯泡的物体。 “慢一点慢一点,一定要慢。”一位专员正在指挥两名士兵安置这个器械。 “这是啥呀。”我问道。 “汞流电离管。”宋以沐说道,“看起来怪唬人的,其实上个世纪末就发明出来了,但因为造价高且精贵,所以当年只有苏联在用。” 我观察着那个大灯泡一样的装置,头部是个臃肿的圆形空间,下方收窄,玻璃装置的最下方环绕着一圈镁白色的金属棒,而“灯泡”里面则是银白色的流动的汞。 士兵正在缓缓竖立起这个装置。 “一定要慢啊,汞很沉的,容易把玻璃砸碎。”那个专员担忧地看着两位士兵完成操作,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样行不,专员?”那两个士兵松了口气。 专员点了点头,从箱子里面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打开,上面是各种复杂的开关,按钮。 那人在上面一顿操作,紧随着一一声蜂鸣。 “咔咔咔……嗡——” 汞流电离管启动了,一股强劲的电流从玻璃泡之中发生,亮蓝色的电光瞬间在银色的汞水上窜动,紧接着,底座上排列的金属棒开始转动,更加剧烈的电流出现,在巨大的玻璃泡中疯狂跳跃起来。 蓝色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方圆十米的范围。 “哇!”我眼前一亮,“这么炫酷吗?” “你要知道,这可是上世纪的产物。”宋以沐略带得意地说道,“那里面电流,一旦释放出来,甚至可以击穿几厘米厚的金属板。” “所以待会儿就要用这个,把整个云中台地击碎?” 宋以沐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可接受不了让这么巨大的风暴登陆。” 看样子,师姐还在为那天医院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摇了摇头。 “走吧,开始收集数据。”她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箱子,朝我招了招手。 “好。” 我走上前去,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朝着云中台地的深处走去。 前面的景象十分模糊,到处都是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 云雾有些过于浓密,身边的几名士兵打开了肩部的灯,明黄色的雾灯在浓雾之中的穿透性极强,我们可以看清前方大概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叮铃—— 叮叮—— 耳边传来类似风铃的声音。 “诶?你有听到声音吗?”我冲着走在前面的师姐问道。 “有。” “像风铃一样的声音哦。” “还挺清脆的。” 队伍再次向前行走了片刻,忽然,走在最前面开路的士兵忽然哆嗦了一下。 “停!”他攥拳,举过肩膀,立刻握紧手里的装备,警惕着四周。 另一名士兵立刻走上前去,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有东西碰了我一下。” 就在这时,我也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十分快速地在我的头上掠过,我本能地低头。 “我们进入‘云区’了。”最前面的士兵说道,他随后蹲下来,从腰间掏出了一根一拃长、两指粗的金属小棍,他将那个银色的小棍向两边一抻,然后叼在嘴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刚好能被我们看见的地方,然后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一个蓝色的气罐。 “身体压低。”身边的士兵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蹲伏下去。 只见最前面的士兵扭开了气罐。 “呲——” 略有些刺耳的放气声传来,他先将瓶子拿在手中停了几秒,然后放在地上,随后,他又掏出一瓶一模一样的气罐,重复刚才的动作。 来来回回开启了四只气罐。 我们都很耐心地蹲在原地等待他进行操作,等到气体全部放完,他将气罐收好,然后退回了我们这边。 “放电装置在谁哪儿?”那士兵过来问道。 “在我这儿。”我身边的士兵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黑色的仪器,仪器中央又一对粗大的玻璃管,管口相对。 他扭动旋钮,随着一阵“咔哒咔哒咔哒”的声音过后,一道蓝紫色的细小电流出现在两根玻璃管只见的中空位置。 电流接触到空气之后,立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只见细小的电流瞬间长出了无数分支,转瞬间射入我们周围的云雾之中。 电流粗糙的声音通过空气传来,只见那蓝紫色的电流在云层中来回闪烁,如同毛细血管一般,瞬间布满了周遭的云团,那些细小而绵密的毛发状的闪电从地面开始,朝着天空一路奔涌,然后瞬间消失。 “发生什么了?”我抬头看着天空,云雾之中并没有任何变化。 “电离效果需要一段时间。”士兵轻声说道。 于是我们站在原地等待着,仰望着天空一片浓密的云层。 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了一道浅绿色的影子在空中缓缓移动。 宋以沐也看见了,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惊讶。 “原来刚才的罐子里面是惰性气体吗?”师姐若有所思地说道,“三沙基地研究这个还真是有一套。” 她抬起头来,此刻的天空中,已经满是各种颜色的奇异的透明生物。 粉色、绿色、蓝色…… 不计其数。 “这样一来,就比较好观测了。”宋以沐摩拳擦掌,将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放在地上。 “这个给你。”师姐递来一双手套,还有一个网兜。 我带上手套,将抄网拿在手里,另一端怼在地上,另一手十分自然地叉着腰。 “这是干什么,要我去抓蜻蜓吗?”我无奈地看着她。 “噗——” 她转过身,看见我这副滑稽的样子,瞬间笑出了声。 “好吧,你这身确实挺适合抓蜻蜓的,李为知小朋友。” “哈哈哈……” “嘿嘿。” 周围的士兵也都哄笑起来。 我捂住自己的脸。 丢死人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她站起来,也戴上了一副相同的手套,“这手套和网兜是特质的,可以捕获大气生物而不至于伤害到它们。” 说罢,她伸出手来指向天空。 “你去抓点儿大气生物,拿回来交给我。” “那还真和抓蜻蜓差不多了。”我嘟囔道,叹了口气,随即仰起头来看向天空。 惰性气体此时已经完全被大气生物吸收,此时此刻,空中的景象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那些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大气生物,在洁白的云层中浮动,它们身躯轻盈而灵动,就像一件件水晶工艺品。我拿着网兜的手也有些犹豫,生怕稍一使劲,损害了那些奇妙的生灵。 “这真是……” 白色的云团铺在空中,像是一张白色的毛毯,上面撒满了五彩斑斓的碎钻;又像是一块嵌满了宝石的云母,等待我去发掘。 “别看啦,先干活。”宋以沐催促道。 我耸了耸肩,举起网兜,看准了一个浅绿色的大气生物,手腕轻轻一转,网兜在空中一飘,很轻松地将那个小东西收入囊中。 手里没有任何捕捉到东西的感觉,可眼睛告诉我,那个大气生物,此时就在网兜里面。 “抓到了。” 听到这话,师姐也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网兜。 我缓慢移动双手,一点一点将困在网兜里的小东西挪到面前。 “小心一点。”师姐插了一嘴。 我翻开网兜,那里面躺着一只浅绿色透明的梭状大气生物。 通体透明,惰性气体在它的体内发出浅绿色的荧光,就好像一枚绿色的水晶一样。 我分不清这东西的头和尾,只好伸出手去,将它拖起来。 它的躯体在我的手套里面没有任何重量,我只能勉强拢住它,然后蹲下来,将它拿到师姐的面前。 “快快快。”我有些语无伦次,“它好像要跑了。” 那东西的身体是如此虚幻,以致于我的肉眼似乎并不能准确看见它的全貌。 “送手呀,它没跑。”宋以沐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摊开手,那个绿色梭形的小东西扭了扭身子,在空中挪动了一下,速度并不快,或者说,它没办法很快地移动。 宋以沐伸出手,扣住了那家伙。 “哇!”师姐的眼睛似乎在发光? 就像个小女生一样看着手里美丽的生物。 她吞了吞口水,从箱子里取出来一只中等大小的玻璃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生物送入罐子里,装起来。 那小东西离开了云雾,似乎变得萎靡不振,师姐急忙将罐子放回箱子里。 一阵蜂鸣声传来,箱子从底部为玻璃容器填充了些东西,那瓶中充满了白色的丝状物质。 “这里面是什么?”我伏地身子问道。 “是气凝胶,这些大气生物可以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宋以沐很高兴地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控制成功了!” 我看着那瓶中淡绿色的生灵,它漂浮在白色的凝胶之中,游动着。 这便是我与这世界上最古老的生物的第一次接触,它们永远漂浮在天空里,而人类,从五百万年前第一只猿猴跳下树枝开始,不过是这颗星球年轻的客人。 第168章 粉色晶体 “天哪……这,这真是。” 我看着那玻璃容器中缓缓游动的绿色精灵,一时间语无伦次。 “它们真美。”宋以沐将玻璃容器拿了起来,放在手里,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瓶子看。 她叹了口气,随后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她索性盘腿坐下来,把电脑放在腿上。 她再次将玻璃瓶放回箱子,然后开始在电脑上写着些什么。 忽然她停下来,抬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你愣着干啥?继续抓啊。” “哦,哦。”我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举起网兜,将网子伸向了天空。 这里的大气生物游动速度很缓慢,随手一捞就是一只,不一会儿,我就又抓了两只形状各异的大气生物。 我盯住了一只浅蓝色的大气生物,伸长网兜,在空中轻轻一转,就将其收入网中。 我将那小东西抓在手里,观察了一番。 球形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好像就是个泡泡?”我转头看向宋以沐,她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我先前抓住的大气生物。 “泡泡?”她抬起头看了过来,“那应该是空泡,组成大气生物的最基础的一种大气植物。” 我看向手里巴掌大的蓝色气泡,看起来,气泡里面似乎满是那种弹弹的气凝胶。 “这种东西似乎有点不一样。”我说道,“他好像有重量。” “怎么不一样啦?”师姐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记录数据,并没有抬头看我。 我眼珠一转,嘴角扯出坏笑。 “接住!”我喊道。 “啊!”她急忙抬起头来,一道蓝色的影子朝着她飞来,速度并不快,可师姐没来得及反应,被正中眉心。 “哎呀!” biaji一声,那蓝色的气泡撞在她脸上,应声粉碎。 “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为知!”师姐捂着额头,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忙认错,“这你也接不住?”紧接着一句嘲讽。 她揉了揉脑袋,嘟囔道:“没事儿倒是没事儿,又不疼……谁知道你突然扔过来啊!” 师姐拍了拍胸口,那个蓝色的气泡砸在她脸上,碎成很多细小的渣滓。 她将身上那些蓝色的碎块胡乱拍掉,拍着拍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诶?”她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碎块,忽然向上飘了起来。 “那个大的空泡,竟然碎裂成很多小的空泡。”宋以沐有些兴奋地说道,“你快过来看看!” 她挥了挥手,叫我过去。 我小跑过去,蹲在她身前。 果然,刚才那个大的蓝色空泡,并没有破碎,而是在一瞬间分裂成许许多多沙砾大小的空泡,那些微小的蓝色空泡围绕在师姐身边,就像是一张浅蓝色的轻纱。 此时的宋以沐就笼罩在这一层朦胧的轻纱中,笑着,那模样格外动人。 “你听。”她小声说道,随即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静。 叮铃—— 是刚才风琴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动听,在云层中婉转回荡。 “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师姐小声说道。 我们俩一起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只见云层中忽然出现了几个浅粉色的不规则晶体。 “那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随手拿过一旁的抄网,伸向了那几个晶莹剔透的晶体。 网兜极为缓慢地靠了过去,可那几枚晶体忽然像是有了心智一样,似乎察觉到危险,稍稍飘走了一点。 “它们在躲。”我喃喃道。 “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大气生物。”宋以沐有些紧张地拉着我的衣角,盯着我手上的动作。 我再一次非常非常小心地移动网兜,可依旧无效,那些晶体在网兜距离它们几寸的时候,瞬间飘动。 “好奇怪。” 我发觉这样无济于事,便开始观察起来,发现那几个晶体正在快速吸收刚才那些破碎的空泡。 “它们似乎在捕猎。”我说道,“你看,它们好像正在捕捉刚才那些破碎的空泡。” “那可以试着用空泡,将它们引过来?” 我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立刻起身,走到远处蓝色空泡密集的地方,抓了两个巴掌大的空泡回来。 “给。”我递给师姐一个空泡,“再试试把空泡捏碎,吸引那些东西过来。” “好。” 师姐话音未落,我脸上便猛然挨了一下,那感觉并不疼,就像是被一团棉花打在脸上一样。 噗。 空泡撞在我脸上,也应声碎开,那些细小的空泡立刻开始向上浮动。 “喂。”我无奈地看着面前正在偷笑的师姐。 “是你先打我的。”她白了我一眼。 “好好。” 果不其然,这样做,吸引了更多的粉色晶体从空中飞来。 我立刻将我手里的空泡也捏碎,于是,数量客观的空泡群开始上升,进入那些粉色晶体的内部。 那些晶体在吸收这些空泡之后,竟然开始一路向下,寻找空泡的源头,不过,这正中下怀,我立刻拿起网兜,朝着那些晶体兜去。 呼—— 网兜一挥,立刻罩住了一个粉色晶体,那晶体明显具有特定的条件反射,在感觉自己受到威胁之后,立刻挣扎起来,就像条刚刚出水的鱼,在岸上不定扭动。 不过力量并不大。 “抓住了。”我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师姐。 “就显得你能耐了。”她撇了撇嘴。 这一瞬间。 我眼前闪过了一抹粉色的亮光,师姐身后的天空中,出现了十来颗与那些晶体一模一样的东西! 它们速度奇怪,棱锥体的身躯用尖端冲着师姐飞了过去。 “低头!”我高声大喊,把宋以沐包括周围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师姐见状,愣了半秒不到,然后无比信任地瞬间向前一扑,我此刻站在地上,那些晶体扑了空,便立刻转向我飞来。 我只能顺势往后面摔倒,全身bia的一下砸在台地上。 好在柔软的气凝胶地面并没有摔疼我。 那些晶体再次扑了个空,我紧盯着它们飞走的方向,立刻起身,却不料从另一边又飞出来十几枚晶体,直冲我的后脑勺,这我当然是不知道。 好在宋以沐眼疾手快,一记扫堂腿再次将我踢倒在地上。 “唉??” 我叫了一声,倒了下去,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有不少锋利的东西擦着我的头皮过去了。 “小心点!”师姐起身,猛地瞪了我一眼。 然后她就在我面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背后, “啊!”她惨叫一声,朝着前面扑倒,倒在我怀里,表情痛苦地摸着自己的后背。 “有,有绳子一样的东西。” 这时候,一双大手伸出来,扯住了我身上的战术绑带,将我和师姐一起拉到了安全区域。 士兵架起武器,将我和师姐围在中间,那种黑色的类似于机枪的武器,其实是电离枪,威力很大。 “正在充能!”士兵大喊了一声,我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觉得不妥,于是将手压在师姐的耳边。 只听一声wu—— 枪械充能完毕。 然后咚—— 一声闷响带着一股猛烈的气浪从面前传来,我瞬间耳鸣,什么也听不见。 这枪见不到子弹,只能在厚实的云层中看见冲出来的一条尾迹,周围的云层全部消失,云中的大气生物也从空中坠落,碎成各种颜色的硅基碎块以及气凝胶。 “李为知干员?李为知干员?”士兵拍了拍我的脸,这让我清醒不少。 “醒一醒,立刻带着实验数据撤退。” 士兵将我扶了起来,另外几个人将宋以沐架起来,朝着“云区”外面快速跑去。 我扶着膝盖,在原地晃了晃,感觉脚下稳当了,才一路小跑冲到箱子边上,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塞了进去,扛着箱子飞快朝着那位士兵的方向跑来。 可没跑两步,我就看见那个士兵同样被身后飞出来的晶体来了一下。 “啊!!!”他惨叫一声,连人带枪飞出了好几米远,然后软绵绵地落在地上。 那晶体并没有减速,而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快速冲来。 情急之下,我本能地扔下箱子,冲到那电离枪旁边,抄起它,瞄准正前方扣动扳机。 光是扣动扳机可射不出去,我死死扣住,等待枪械充能完毕。 那堆晶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 我反复念叨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砰!” 巨大的后坐力将我掀翻。 我再一次陷入安静中,脑袋,尤其是耳朵发涨,什么也听不见。 那个士兵艰难起身,来到我的身边,伸出手。 “快……来……” 我听不清,但依旧拉住他的手,借了一把力,靠在他肩膀上。 “干员?干员?”他不断呼唤着我,我也只能听清楚只言片语。 他一边扛着我,一边抓起箱子,朝着外面走去。 走了几步,我缓和了许多,但是听声音还是听不清楚。 “快离开这儿!”士兵喊道。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俩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云区,那些粉色的晶体似乎没有再跟来。 “为知!”师姐已经没什么问题,在两个士兵护送下跑了过来。 “你还好吗?”她担忧地看着我,“呀!是血!” 她惊叫道。 这是另两个士兵也冲上前,搀扶住了那个哥们。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满是血迹,再去看那个士兵,他背后已经是鲜红一片。 “我没事儿。”我目送着他离开这里,然后转头看向师姐,“不是我的。” 我脑子仍旧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那根弦搭错了,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了捏她的脸。 “……倒是你,你没伤到哪里吧?” “我我我,我没事。”她晃了晃脑袋,急忙甩开我的手。 “你刚才被撞飞了啊。”我不顾她的抗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怀中拽。 “你清醒一点!” 啪! 她扇了我一巴掌。 清醒了,清醒了。 耳朵也不响了,脑袋也不涨了,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靠,你真打啊!” 第169章 天幕垂帘与利维坦 我捂着脸,转头看向身后浓密的云层。 危险还没有退散,更多的士兵半跪在地上,用手里的电离枪瞄准着云层。 果不其然,那些粉色的晶体再一次从云雾中钻了出来,不过这一次,迎接它们的则是沉重的火力网。 巨大的闷响不断在场中爆鸣,气凝胶地面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抖动起来,而眼前的云层也随着士兵们的攻击而快速消退。 终于,在持续开火了5分钟之后,云层之中没了动静,那些粉色晶体也消失不见。 等电离枪巨大的噪音沉寂下来之后,耳边就只听见清脆的破碎声音,天空中下起了五彩斑斓的结晶雨,破碎的大气生物,它们的躯体碰撞在一起,如同拨动风铃。 眼前的云团完全散去,我们这才看清楚刚刚那些粉色晶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项目126,天幕垂帘。”宋以沐眼珠颤抖,直勾勾地盯着天空。 在我们头顶,有一块巨大的白色物体漂浮其中。 那些粉色晶体迎风摆动,很明显,与白色的主躯干之间存在某种链接,这可以解释刚才师姐背后突然挨了一下重击。 没错,那些粉色晶体,正是天幕垂帘的无数触手的坚硬尖端。 “不对,这不对。”一个三沙基地的干员说道,“天幕垂帘的触手十分脆弱,怎么可能长出如此坚硬的硅基晶体?!” “而且那些触手不可能自行移动的!”另一个补充道。 士兵们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在原地架起枪械,提放着天空中飘荡的粉色晶体。 那些晶体只是吸收了惰性气体才出现的颜色,那也就意味着,还有更多没有吸收惰性气体而透明的晶体,很可能就伺伏在我们的周围。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在这些完全透明的生物面前,我们就和瞎子一样。 忽然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士兵忽然飞到了空中,手里的枪械也掉在地上。 他表情扭曲,仿佛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倒吊着拎了起来。 “救命!”他惊慌地大喊,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身体就像一只布娃娃一样,在空中随意地被甩来甩去。 “瞄准!瞄准!”有人大喊。 嘭! 有人开枪了。 弹道擦着士兵的腿过去,瞬间将他的皮肤撕扯得皮开肉绽。 “该死!”有人怒骂道。 “呃啊啊!”他惨叫着,下一秒,似乎有更多的触手抓住了他,将他的全身裹住,而我们看不见那些透明的触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在空中一点一点僵硬下去。 那些触手本应该很脆弱,但一层叠上一层的触手,也能产生巨大的压力。 那个士兵已经没有声音了,我抬头看去,他的面容极端扭曲,几条令人发怵的勒痕凭空出现在他的脸上、身体上。 “咔,咔……”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睁着眼,看着下方的众人,然后身体在数条无形的触手之中…… 弯折。 咔。 刺啦。 他的腰从前向后折叠,后背贴着自己的臀部,脊椎从他的肚脐刺了出来,深红色的血浆喷涌而出。 紧接着是四肢,强大的力量将他的四肢从那不足以称之为躯干的肉块上扯下来,连同肌肉、骨头。 鲜血染红了触手,我们站在地上的人仅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扭曲的诡异触手,在血液之下显出轮廓,仿佛一双沾满血液的大手,在随意把玩手里的食物。 惨绝人寰的景象终于消失,那具尸体被触手拖入巨大的天幕垂帘之中,然后那团云中传出碾压磨碎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上一秒还沉浸在五彩斑斓的梦幻世界中的我们,瞬间被眼前血腥的景象击碎。 那些三沙基地的人员瞬间瘫软在地,唯独我和师姐站在地上。 虽然见过比更加恶心的场景,但还是头皮发麻。 带队的红箭队长瞬间反应过来,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撤!快撤!” 他立刻拉起身边一个研究人员,朝着最开始的降落区那边跑去,那边的士兵更多,更安全。 众人慌张逃命,我和师姐对视一眼,立刻拎起地上的箱子,朝着外面跑去。 “那绝对不是天幕垂帘。”宋以沐焦急地说道,“天幕垂帘只是一种大气植物,不可能有那种杀伤力的。” 她眉头紧皱,一边跑一边分析。 “要么是另一种大气生物,要么是变种。” 啊!!!!! 又是一声惨叫,我回头快速瞟了一眼,只见一名研究人员被拽上了天空,下方的士兵死死抓住他的手。 咔! 那名干员的双腿被无形的触手缠住,然后被残忍地生生掰断! “不!我的腿!我的腿!啊啊啊!” 他扯着嗓子喊着,很多人都吓得双腿发颤,走都都不稳。 “松手,快松手!”队长回头冲着他们喊道。 可那士兵死死拉住眼前的干员,干员的胸腔也受到挤压,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士兵也被触手抓住,拖入天空,两人惨叫着,被折断,然后被塞进了那诡异的云团。 我干咽了一下,不敢再看,只好拼命往前跑去。 终于,我们艰难回到了降落区,这里的士兵早已架好枪,瞄准着我们身后的云层。 等我们进入安全区域之后,他们便立即开火,一瞬间,数道强劲的气流激射而出,那团步步紧逼的云层也在一瞬间被冲散。 一轮齐射之后,面前的云团始终没有再次成型。 “似乎全灭了?”身边一位研究人员疑惑着问道。 叮铃—— 铛——铛—— 窸窸窣窣地风铃声音传来,声音十分密集且清脆,混乱地在我们耳边响起,我就像站在一间巨大的教堂里面,空荡荡的一切让任何声音都反复回荡并持续扩大。 然后就是在这寂静之中。 有人用一把锤子,将教堂的琉璃窗全数敲碎,那种声音,我并没有切实听过,但可以想象到,不会比此时此刻凌乱的声音好到哪儿去。 “不对!它们又来了!”我脱口而出,周围的士兵立刻端枪瞄准,可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们只能盲目地乱射。 咚!咚! 电离枪的枪声此起彼伏,将云中台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可是,士兵们面对的,是看不见的敌人,他们只能胡乱的开火,并不能确定是否准确击中了那些大气生物。 又有两名士兵被透明触手缠住,卷入空中,然后惨烈地死去。 其中一人的身体毫无生气地在空中甩了一圈,那天幕垂帘并没有将他卷入云中,只是随意一甩,将他甩出了云中台地。 它似乎吃够了,正在玩弄我们。 “这和文件上的不一样。”我喃喃道,“它们进化了。” “进化了?”宋以沐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从基地收录大气生物到今天,总共超不过十年的时间,十年对于生物来说,太短暂了。” “除非突变。” “突变?”宋以沐不解地喃喃自语着,“可它们不过是些没有智慧的气泡而已,怎么可能突变。” “这些没有智慧的生物,刚刚杀了不少我们的人。”我沉声说道。 队长忽然掏出对讲机,大声喊道:“呼叫机组001,呼叫机组001,这里是云区行动组,我们遭遇项目126,伤亡惨重!” 对讲机那边没有回应。 “坏了?!”队长抬起头看着天空,能看见巨大的灰色运输机在空中盘旋。 他顺手抽出另一名士兵腰间的对讲机,再次冲着它大声吼道。 “呼叫机组001!呼叫机组……” 队长一边指挥着士兵,一边尝试着与运输机取得联系。 “该死!”他的身体忽然僵住,猛地俯下身去去够自己的脚踝,可惜为时已晚,一股怪力从他的脚踝处爆发,一下子将他拉入了天空。 “队长!” “队长小心!” 周围的士兵立刻扑了上去,抓住他们长官的手,只可惜,一步晚了,后面就会有数不清的触手寻来,将队长死死缠住。 “走!”队长甩开自己的手臂,“联络飞机,立刻撤退!” 队长的右腿已经折断,他强忍着痛苦,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不要救他。 说完,队长就闭上了眼睛,他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下一秒,天色忽然暗沉下来,转瞬间,平静的台地刮起了狂风,一阵诡异的气流从空中降入地面。 “那是什么!” 有人惊叫着,指向空中那团阴影。 我抬起头,定睛一看。 错不了。 利维坦,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半透明大气生物,恐龙一样的头颅上长着两对坚硬且粗长的硅基结晶撞角,它蜥蜴一般的身体两侧生长着两排桨状物,那些“桨”发着暗红色的光芒,随着利维坦的移动而上下摆动。 du——wu—— 利维坦的声音十分诡异,并不像是从体内发出,而更像是身体外部的某一个器官与空气进行摩擦发出的浑厚的蜂鸣。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们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天空中那灰暗的巨兽。 乌云开始凝聚,灰黑色的云团悬浮在利维坦的身边,那团乌云颜色极深,其中有紫色的雷电不断闪烁翻滚。 眨眼间,一道紫色的闪电激射而出,径直冲入云中台地,将台地上空那盘旋着的巨大白色云团击穿。 咔! 我几乎在这道闪电到来的同时被震晕过去,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来自天幕垂帘的攻击也停止了。 利维坦调转身体,冲着台地冲来,我们无处可躲。 不过,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们,而是那空中的天幕垂帘。 师姐趴在我身边,朝着我匍匐着挪过来。 “为知。”她朝我伸出了手,我也伸出手去,抓住她。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 呼—— 利维坦眨眼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草!”师姐骂了出来,利维坦巨大的灰色肚皮就在我们面前十米不到地方擦过,我俩仰面躺在台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飞过去。 我TMD感觉有一艘轮船在我脸上碾了过去一样! 巨大的气流将整个云中台地搅得不得安宁,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就像一张蹦床一样将上面的人类抛到空中,又落下。 “那是什么玩意儿!” “准备开火!” 士兵叫骂着,举起电离枪对准天空,那东西体型巨大,很好瞄准。 “停火。”一个沉稳的声音出现,阻止了士兵们。 我们看过去,那竟然是刚才被天幕垂帘抓入空中的队长! 利维坦的到来,让他及时脱险,捡回了一命。 他跪在地上,不顾右腿的伤势,冷静地指挥着士兵救助伤员。 “不要吸引那个东西!”队长指着天空中如一条巨龙一样盘旋的灰色巨兽,他的手终于有些颤抖,“它的目标不是我们。” 众人看向天空,利维坦径直冲向天空,而在台风眼的最高处,我们的运输机在那里盘旋。 “对讲机,快!”队长挥了挥手,一名士兵立刻将对讲机放进队长的手中。 “呼叫机组,呼叫机组!”队长颤抖着用双手握紧对讲机,“你们立刻撤离!你们立刻撤离!” 仍旧没有回应。 “该死!”队长猛地将对讲机砸在地上,对讲机在气凝胶上弹了一下,没有摔碎。 “TMD!”队长骂着,重拳砸着地面,就像砸在一块豆腐上,出不了气。 这时候,疼痛终于袭来,队长喘着粗气,脸色难看地趴在了地上。 众人看向天空,一只上百米长的灰色空中巨兽盘旋而上,那四根巨大的结晶撞角竖立向上,而它的目标则是,我们的运输机。 “不,快躲开,快躲开……”宋以沐担忧地望着天空,在那只巨兽面前,运输机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小蚂蚁一样。 运输机的机组注意到身后袭来的巨兽,它抛出热诱弹,但很明显这对于一只具有智慧的大气生物来说,没有作用,运输机调转方向,径直冲着斜下方飞去,速度极快。 利维坦紧追不舍,最终,飞机和巨兽一起冲入灰暗的暴风圈中,消失不见。 对讲机没有回应,刚才也没有,现在也不可能有。 耳边是难以言说的死寂。 队长躺在地上,士兵将他的腿固定好,他的右腿多半保不住了,反向折断,并且止不住血。 “专员,联络基地。”队长说道。 场中的专员,除去三沙基地的两位,就只有师姐,师姐看了看那边瘫倒在地的两人,冷静地走上前去。 “我来联络吧。” 第170章 下面再见。 “滋——滋——” 卫星电话的声音在场中响起,嘈杂的电流声在我们耳边回荡着,就像一根棉线,用银针穿过我们的心房。 任务失败了? 我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众人,负伤的士兵,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在我看来,至少在这之前,西山基地,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强大的力量,想不到这次,面对大气生物,这样看起来再弱小不过的东西,我们竟然手足无措。 师姐跪在地上,反复摁着面前机器的按钮。 “呼叫基地,呼叫基地,这里是‘龙眼’。” 电话没有回应,只能听见微弱的电流声滋滋地响了几秒,随后沉默。 “这里是‘龙眼’,呼叫基地。” 师姐的语气也逐渐从冷静变为激动,她双手抓住电话,不断重复着,试图与基地取得联系。 可我们得不到回应,也得不到援助,抬头看去,唯一进入眼中的就只有横亘在世界之外那一圈巨大的灰色云墙,我们就像圈养在其中的家畜一样。 压迫感排山倒海一般摧残着每个人的心智。 尝试了接近十分钟仍旧无果,师姐关上了卫星电话。 “联系不上,通讯受损了。”她叹了口气,说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怎么回去?” 场中传来慌张的议论声。 士兵们看向了他们的队长,可那个硬汉此刻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整个行动组一时间群龙无首,不知所措。 越来越多的人乱作一团,士兵们拿着武器,眼中毫无光彩,垂头丧气。 那种被抛弃的绝望瞬间席卷了场中众人。 “安静!” 师姐放下电话,大声吼道。 “我是这里职衔最高的专员,所有人听我命令,统一行动。”师姐语气变得冰冷,那种命令人的语气,让我打了个哆嗦。 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下来,转头看向中央的宋以沐。 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缓缓扫过众人,再看向我的时候,依旧冷酷而不动声色。 “刚才大家都听到了,我们与基地的通讯出现问题,无法联络。”我看见师姐的喉咙动了动,“我们没有办法返回,那么,任务继续,在约定时间启动汞流电离管。” 师姐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洪亮,确保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各位,听清楚了吗?” “明白。”我说道,紧跟着,更多的人回应着师姐。 宋以沐的一番话无疑给慌乱中的我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尽管我们远离地面、远离大陆几千米之外,但来自西山基地的人们,无论再害怕,也不会临阵逃脱。 更加艰险恐怖的事情都经历过,何况这次? 宋以沐开始指挥人手,她很有条理地将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我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这副面孔,那种领导者的风范,更让我钦佩不已。 “麻烦你们几位去三点钟方向找一下刚才遗落的实验资料。” 我走过去,远远地看到宋以沐正在跟面前两位士兵吩咐着任务。 “对,就在那边,两只白色的箱子。” 士兵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 “呼——”师姐没有回头,背着我,长出了口气。 她虽然强装镇定,将混乱的行动组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心里仍旧有些慌乱,手指在不停地打颤。 我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 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飘忽,表情苦涩。 “谢谢。” 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她身后。 她忽然往我身上一倒,脑袋靠在我的胸膛上面。 “基地也联系不到,运输机也失踪了,现在这几十来号人的命,都压在我的肩上。”她自言自语一般将她此刻的郁闷和担忧讲了出来。 “我们还能回去吗?”宋以沐问道,声音很软。 “按照约定时间,我们击穿云中台地,不就可以降落了吗?”我指了指放在降落区的一堆降落伞包,“三沙基地会来接应我们的。” 师姐点了点头。 “这我知道,可现在,我们联系不到三沙基地,他们那边和咱们这边,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师姐又摇了摇头,“不,这么多人的性命,我担当不起。” 她攥紧了我的手。 “算了,与其这样杞人忧天,不如现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 她说道,随后说道:“去把各组收集到的样本整理一下,利用这段时间收集数据吧。” “好。” “我跟你一起。”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层聚积的灰暗云团的威势看上去更加迅猛,蓝紫色的电流在其中翻腾滚动。 我们几个研究人员席地而坐,一边整理着大气生物样本,一边聊着天,试图环节一下我们长时间紧绷的注意力。 “这些大气生物,会不会对飞机航行造成威胁?” 一名三沙基地的干员问道。 “有可能吧,咱过来的时候,飞机不是差点坠毁嘛。”另一个人接过话茬,“当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估计就是大气生物。” “那你说这些小不点儿呢?”那人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玻璃容器,看着里面已经几乎要失去颜色的蝠状生物,眉头微皱。 “这么小而轻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影响的吧。” “真是神奇啊,我坐过那么多次飞机,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大气生物。” “大气生物可以折射阳光,说不定有时候你在云层中看见一闪而过的炫光,那就是大气生物在搞鬼。” 那人将玻璃罐举到头顶,看向天空,阳光进入玻璃罐中,那里面白色的气凝胶更加晶莹明亮。 我和师姐坐在一起,甚至有点悠闲地整理着我们抓到的大气生物。 我看了看手表。 “师姐。”我叫道,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手表。 她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还有30分钟就到约定的时间了,请大家整理好装备,准备撤离。” 按照计划,30分钟之后,由复活节岛布设的电离发生装置将会启动,届时“龙眼”台风将被控制在基地附近的空旷海域之中,三沙市及海南岛的居民仅会受到台风外缘的影响,并不会造成更加恐怖的灾难。 等到“龙眼”固定在南海海面上时,我们再启动汞流电离管,击穿这片云中台地,最后让“龙眼”毫无踪迹地消失在海面上。 这本该是内外合力,需要进行联络的任务,此刻却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又是在赌……”师姐在我身边小声地叹道。 如果我们准时启动汞流电离管,只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成功击碎台风,保护沿海城市,另一种则是,基地的电离装置失效,“龙眼”一路高歌猛进,进入海南岛,而我们在那个时刻启动了汞流电离管。 台风在城市上空消散,巨大的云中台地坠落在城市中,那间医院前上演的悲剧,将会再一次重演。 要么,我们选择不去启动汞流电离管。 “我们必须阻止台风进入内陆。”宋以沐说道,“那样造成的伤亡只会更大。” 这句话是对着在场众人说的,这个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说是一场赌局,其实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结果。 师姐掏出了卫星电话,准备最后一次尝试和基地取得联系。 “‘龙眼’呼叫基地。”师姐的声音更加冷静,克制的令我震惊。 “‘龙眼’呼叫基地。” 师姐最后重复了两遍,等了一分钟,没有回应,仍旧只有蜂鸣的电流声。 “那好,准备行动吧。” 宋以沐站起身,对着众人说道。 两名干员操作平板电脑开启了汞流电离管的启动倒计时,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电离管立刻冒出了十分明亮的蓝色电光。 刺眼的光芒在玻璃泡中闪烁,那些光芒其实是无数细小的电流,电流在容器内部反弹,仅仅几微秒,就积攒了巨量的电荷,这些弱作用电荷对于硅基和气凝胶组成的大气生物来说是致命的,当这些电荷被彻底从玻璃泡中释放出来的时候,偌大个云中台地,也只会瞬间化作齑粉。 “倒计时五分钟。”宋以沐深吸一口气,“开始撤离。” 第一组士兵带着全部的干员跳下了云中台地,站在台地边缘向下看去,从台地底部到海面,几乎被白色的浓雾包裹,能见度很差,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跳伞,这才是真正的赌博。 在空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降落伞没能安全打开,或者两人撞在一起,又或者降落地点的海水太浅,撞在礁石上。 这样想着,胸前的水晶稍稍变了色。 “喂,不要瞎想了,陪我断后吧。”师姐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师姐抱着卫星电话,试图尝试最后跟基地取得联系。 仍旧没有回应。 “为什么通讯会无法使用?”师姐眉头紧皱,“这太不合理了,除非咱们的卫星被攻击了,否则不可能收不到讯号的。” 师姐摆弄了一会儿,终于将卫星电话收进箱子里。 “专员,我们先下去了。”一位士兵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他们的队长于那边的士兵固定在一起,队长仍旧处于昏迷状态,但好在右腿的血止住了。 “好,我们随后就到,一定要小心。” 士兵沉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没有半点犹豫地,跟着队友跳了下去。 这时候,平台上只剩下我和师姐,以及最后陪同断后的三名士兵。 “专员,赶快撤离吧。”其中一人说道。 师姐看了看手表。 “再等一分钟吧。”她说道,“确保汞流管正常运转,咱们再撤离。” 那士兵不再催促,站在一旁等候。 那汞流管内部的光芒如此耀眼,以至于我们无法直视,只能背对着它。 “好了,差不多了,咱们也撤离吧。”宋以沐脸上终于露出了释怀的表情。 士兵早早来到台地边缘。 “那专员,咱们……”士兵话说道一半,忽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场中。 “我们已经成功降落在地面!” 士兵的对讲机响了。 宋以沐眉头一挑,那士兵也立刻掏出对讲机。 “那太好了,接应的人到了吗?” “接应的人到了,不过,台风此刻已经到达三沙市上空。” “……” 师姐忽然僵住,双手打颤。 “复活节岛没有控制住‘龙眼’吗!”师姐的声音震怒,大声质问着对方。 “还像是设备出了问题,台风照常朝着北方行进了。” 师姐脸上的表情慌了,她转过头,看着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用那般求助的眼神看我。 “怎么办……”师姐嘴巴微张,喘着粗气,“怎么办,为知!” “没办法了!”我拉住她的手,“你冷静一点,我们只能启动汞流管,为了更多人的安全!” “快跳吧,专员!”士兵也催促道。 忽然间,师姐背包里面的卫星电话响起来了。 “立刻终止!立刻终止!” 那是老程的声音,声音激动而紧张。 “小李,小宋!立刻关闭机器!” 我们五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还有两分钟。”师姐轻声说道,“可以手动关闭,只要关闭一台,程序就会将所有汞流管中止。” 然后是沉默。 空气中除了电流,没有别的声音了。 宋以沐抢先一步动身,双目圆睁,转身朝着那汞流管就要跑过去。 “站住!”我大吼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甩在了身后。 宋以沐一个踉跄倒在三个士兵身前。 “专员!” “你们先走!”我吼道,随后推了他们一把。 那四人身体不稳,向后摔了下去。 我看着他们四人的身影快速消失。 “下面再见。”我喃喃道,尽管她听不见了。 “混蛋啊!”师姐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幽深的云层中传来,然后平淡的消失。 我来不及多想,转身朝着那刺眼的汞流管跑去,明亮的闪光令我眼前一片白,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跑过去。 我冲了过去,脚下踩不稳当,索性向前一扑,滑到了汞流管前面。 我就像顶着一颗近在咫尺的太阳一样,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我只好拽着衣领,把自己的脑袋罩住,才勉强看清汞流管下面的面板。 “谁TM设计的!” 我大骂了一声,因为手里的塑料旋钮已经在汞流管产生的热量下融化。 “艹!艹!艹!” 我顾不得更多,扭住那滚烫的塑料旋钮,融化的塑料瞬间裹在我的手上,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转啊,给老子转啊!” 我死死地往更深处摁住,终于摸到了那个小小的金属扣。 “咔哒。” 我成功扭动了旋钮但是,汞流管依旧没有停止,内部聚积的大量电荷无法在短时间消融。 啪。 这是我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瓶中的蓝色电荷瞬间消失。 一切静得像是人类未曾来过一样。 紧接着,云中台地亮起了剧烈的蓝光,我被爆炸弹飞,飞向天空,飞了有几百米吧。 这便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 第171章 水母水母!? “好安静啊。” 周围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大海上。 海面上没有一丁点儿波浪,平静地像一面镜子。 身体没有感觉,我应当能感受到明显的浮力,可什么也感觉不到,声音、触感、温度,一概没有。 太阳高悬在大海之上,阳光照着我,我逐渐恢复了气力,于是我挣扎着爬起来。 没错,是爬起来,海面如同大地一样坚硬,我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环顾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什么也没有。 远望更遥远的地方,就只有海平面,和无边无际的白色的天空。 “我在哪儿?” 我举起手,把手挡在眼前,抵御那剧烈的阳光。 可挡不住,因为的双手已经化作了透明的晶体。 “怎么回事儿!”我惊叫道,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属于人类的肉体已经不复存在,我赤裸着自己那透明而坚硬的硅基躯体,站在海面上。 就在我惊讶的一瞬间,脚下却忽然失去了支撑。 海面不再支撑我,我开始下坠。 “不!”我心中一惊,疯狂摆动四肢,试图在水中游动,浮上去。 我越是挣扎,海面便离我越远;我越是惊慌,黑暗便裹得更紧。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完全坠入深海,幽暗的海水压在我的身上,我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我还能呼吸,或者说,我不需要依靠着氧气而存活。 我不知道我在黑暗的海里下坠了多久,时间很长,速度很慢,大海深不见底,我的眼睛也在发生变化,很快,我开始适应了那极端黑暗的环境,可以在这里面看清它们。 它们。 大气生物。 成群的白色气泡随着我一同下坠。 灵动优雅的从龙在海中穿梭,它们成群结队,在海水中抖动着它们那晶莹的身体。 还有各种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大气生物。 透明的巨大蝠鲼、几十米长的海月水母、一对巨大的透明翅膀…… 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地球的、空灵到无以复加的透明世界。 那些大气生物察觉到我的存在,它们并非将我视作外来者,反而十分友善地在我身边起舞。 下坠了很久很久,很深很深,终于,我沉入了海底。 这并非海底,而是一块巨大的晶体平台,白色的半透明硅基晶体如此突兀地横亘在海底,令我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我静静地躺在这块巨大的晶体之上,愣了许久,然后惊慌地站起身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光,我看向自己的双手,痴痴地看着。 “不对,不是我在发光。”我心中一惊,“这里有光源!” 我猛地转身,然后看到了——一座城市。 一座建立在海底,用无数几何结构的白色硅基晶体构建的,充斥着各种大气生物与空灵的气凝胶的伟大城市。 这城市宛如传说中的龙宫,在海底闪烁着光芒。 我一时失语,面对着它,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溢美之词。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又或者,它只能出现在这里。 白色的桁架在空中交叉,几何形状的巨大晶体在空中悬浮,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尊倒塌的破碎的水晶雕塑,即便散落一地,依旧光彩夺目。 两个白色的水母从那城市之中游了出来,悬浮在我的面前。 “你……来……”它们说着古怪的话语,凝胶状的头部一起一伏,在水中游动着,它们的身体几乎透明,脑袋——那看起来像是脑袋的部分,其中悬浮着一颗小小的几何晶体。 眼前的这两只水母一样的生物,和那天在蓝洞底部看见的一样,只不过更加巨大,而且,似乎具有智慧。 它们忽然朝我伸出了触手,柔软的触手裹住我的手臂,将我朝着那城市拉去。 我没有躲避,也没有反抗,我倒是对眼前那华丽的城市十分好奇。 这感觉极不真实,走在“城市”里面,随处可见相同的水母生物在街上悬浮着游动,有的靠近地面,有的在空中游动,很多水母生物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它们纷纷驻足,停下来“看”着我。 这里的一切都过于井井有条,水母生物的流向受到规定,由晶体构架出来的桁梁作为那些水母生物移动的“道路”,而它们也会规规矩矩地在那些桁架周围进行游动,彼此互不干扰。 而在桁架之中,则矗立着无数看起来精巧无比,却又像是无意堆砌出来的建筑,层层叠叠的几何形晶体堆放在一起,而这些几何晶体之中出现的缝隙和空洞,就成为了水母们的家。 身体柔软的水母生物很轻松就钻进那些空隙, 我惊叹于这城市的巧夺天工与精心设计,一时间竟然失去了危机感。 那两只水母就这样拉着我往城市的更深处走去。 一切都是那样古怪而又合理。 (合理个鬼)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城市最中央的一座巨大棱柱形晶体前,那巨大的不规则棱柱晶体下方开了一个窗口,而那些水母忽然停下,伸出触手朝着那窗口里面指了指。 “要我进去?”我看着它俩,用手指了指自己。 水母的身体从下往上波动了一下,似乎在肯定。 “那我就当你们是这个意思咯。”我耸了耸肩,转头看过去,深吸一口气,嗯,一口水,然后走入那黑暗的空间中。 我眨了眨眼,适应几秒,里面更加黑暗,不过,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亮光,都会显得十分明显。 洞口正对着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个发着白光的晶体柱。 我试探着走过去,距离那晶体住越来越近,我才发现那柱子里面封着一个更大的白色水母。 柱子里面似乎有液体,那水母在里面一抖一抖,并没有死亡。 “你好。”那水母说道,极为标准的中文以及发音。 我吞了吞口水,试图阻止自己猜测为什么这个水母会说普通话。 “你,你好。”我回应道,心里有些慌张,干咽了一下。 “你从哪里来?你为什么要到这里?”那只水母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记得……”我有些断片,“好吧,我记不太清。” “你并不属于我。” “呃,请问。”我尽量表现的礼貌一些,因为不难看出,眼前这个更大的水母,似乎是这里的统治者。 “为什么说‘属于’?” “我是这里的上帝,所有的居民都属于我,而你不同,你长着……”它顿了顿,“你的样子太丑陋了,没有圆润的头冠和修长柔软的触须,既不硬朗也不性感,真令我作呕。” 有些尴尬。 “所有的居民都是按照我的形象塑造的,但为什么你竟然长着这副样子?难道在这茫茫大海中,还存在另一位上帝?” 另一位上帝? 有意思,一只自称为上帝的水母,竟然会认为海中存在另一位上帝? “或许吧。”我快速思考了一番,随后说道。 “你在利用我的猜忌,外来者。” 我倒吸一口凉气,没错,“上帝”具有非同寻常的智慧,而且,我很不幸,激怒了他。 “无论你说的真或者假,我都对你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上帝说道,“那么,你将舍弃现有的躯体,接受改造,加入我。” “什么?”我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大水母,“什么叫舍弃自己的身体?不是,不,不会吧!?” 一群高大的水母生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们伸出那粗大的触手,瞬间捆住了我。 “把他带下去,赐予他光滑的头冠和优雅的触手。”那个大水母说道。 “等一下!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喊道,试图挣脱水母的触须,可那些触手强韧又光滑,我根本挣脱不开,最终只能无法反抗地被带走了。 水母们将我带到一间明亮晶体房间,而我则因为水母的毒素有些神志不清。 我嘴里淌着口水,这很奇怪,我明明在海底,却还是口吐白沫。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水母将我的右腿卸了下来。 “我靠!”我表情扭曲地大喊起来,“快停手!把我的腿安回去!” 水母拿着我的右腿,疑惑地看了过来,它楞了片刻,然后索性将一根触手塞进了我大张着的嘴里。 更加猛烈的毒素灌入我的体内,我又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一只水母。 “我成了一只水母?”我惊恐地看向我的身体,那种感觉不叫“看”,而更像是感知,我感知不到我的双手双腿,只能感知到很多很多坚韧的触须长在我的—— 我的脑袋下面。 该死,这感觉让我恐慌到了极点,可又十分奇妙,奇妙的有些诡异。 我尝试着抬起那些触须,任凭它们在水中来回摆动,长长的腕足可以轻易抓住物体,而身体的波动又能驱使自己在水中朝着任意方向移动。 这算是一种很高级的生物形态。 “妈的。”我轻声骂道,“我现在成什么了……” 我不禁笑了笑,现在不仅没了人类的样子,更是永远回不到陆地上与我的家人团聚;西山基地会知道他们的一个忠诚能干,吃苦耐劳的好干员,此时成为了一只水母,困在海底了吗? 即便我成功找机会冲破海面,回到陆地,我还能活下去吗? 然后去找西山基地,被基地当做异常控制起来? 眼睁睁看着老程和师姐在我身上做实验?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恶心,我此刻就像一个在车祸中捡回一条命的可怜人,躺在病床上刚刚清醒,当护士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的一双断腿。 我快吐了。 难以言说的悲伤和绝望笼罩了我。 “你并不满意你现在身体吗?” 那个水母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抬起头,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那片黑暗的空间中,面对面看着那封藏在水晶柱里的大水母。 “我是个人类啊!”我叫道,“我回不去了。” 我现在很想跟那个大水母拼命,可猛地向前冲去,也仅仅在水中扑棱扑棱地摆动自己的触须,样子过于滑稽。 “你在做什么?”那水母疑惑地问道。 “把我的腿和手还给我!”我吼道。 “我不太清楚,如果你们真的有上帝,为什么不找他来带你回去呢?” 我的上帝,哪儿有所谓的上帝存在啊! 我欲哭无泪,瘫倒在地,可水母形态的我,连昏死过去都做不到,自身空灵的浮力支撑着我悬浮在水中。 上帝…… 上帝…… 多么荒唐可笑的字眼,我虽然是个无神论者,可清楚的知道,这世界上有神灵存在,而且很猛! “帝熵!”我忽然仰头朝着天花板大喊。 这吓了那个大水母一跳。 “你在叫什么?不会真有另一个上帝吧!”那大水母语气惊讶。 我没有理会,继续呼喊着。 “帝熵!你在哪儿!”我尽力大喊,心里想象着骨笛的模样,希望它飞过来。 “你的信徒变成一只水母啦!”我真的尽力了,她来不来,听天由命吧。 …… “喊完了?”那大水母问道。 “喊完了。”我点了点头,喘着粗气——以抖动触须的形式。 “那……在你的上帝来之前,找个地方住下吧?” “啊?” “难道你要离开这座城市,在危险的深海中风餐露宿?” “不不!” 这啥呀?! 我一时间被那大水母的话弄得不知所措。 “我的意思是。”我解释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大水母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或许是我看你长得太丑,想为你换上一副美丽的躯体吧。” “呃,好吧?” 为什么感觉这个水母上帝,有种莫名的纯真? 我俩站在场中,面面相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裂开了,没夸张,我们脚底下的地面裂开了! 轰隆! 整座城市都在震动,晶莹的水晶忽然间倒塌下来,在海底噼里啪啦碎了一片。 我当场愣住。 “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那大水母,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将那大水母捏了个粉碎。 “我艹!”我骂道,“怎么个情况这是!” 大水母死亡的一瞬间,整座城市就化作了无数硅基晶体碎片,那些在城市中游荡的水母,也在同一时间全部死亡,身体分解成一块一块的凝胶。 似乎只有我还活着。 我心中一惊,立刻避开那些破碎的碎片,一路向上游去,我的身体过于轻盈,很快就在水中飞速上升,升入了海平面。 到达海平面之后,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只白色的巨鸟,她的身体横亘在天空中,太阳的光芒也被她遮住,世界漆黑一片。 “咦?” 大鸟注意到了我,伸出手掌,将我捞了起来,她的手掌巨大,里面的水像一汪湖泊。 “怎么,还活着一个小家伙呢?” “帝熵?”我愣愣地叫道。 “帝熵?这个名字我没有听过诶,是在叫我吗?”大鸟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 她不叫帝熵?是我搞错了?还是她搞错了? “咳咳。”我咳嗽了一下,“你,你在做什么?” 帝熵指了指下方正在沸腾的海洋,我这才发现,此时的地球,竟然没有陆地,只是一颗表面上什么都没有的水行星。 “我在为这颗星球创造陆地呀,我要在这上面播种,将它变成我自己的花园。”帝熵的声音十分温柔,然后说道:“所以对不起啦,在这之前,我得清空这上面的生命。” 帝熵笑着说出这样生物灭绝的话。 她的大手缓缓合拢,就要将我捏死。 “等等!我是李为知啊!你不认识我啦?你的水母,呸,你的信徒!” 第172章 你个混蛋 “信徒?”帝熵看着我,“我虽养育万物,但未曾有信徒臣服于我。” “你不认识我?” 帝熵眼中的八颗眼珠闪烁了一下,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手,在我的头顶轻轻拂过。 我恍惚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回来了,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正常属于人类的肉身回来了,这样我安心不少。 不过,我此刻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帝熵那巨大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呃……”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从未来的地球到达这里的吧。”她忽然说道。 我点了点头。 “对,应该吧。” 帝熵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一手托着我,另一手在空中挥动。 我看向脚下的地球,陆地从海洋中突兀地抬升,滚烫的岩浆在陆地上喷涌溅跃,海水被高温蒸发,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的水雾,那些水雾越来越多,逐渐充满了大气层,浓厚的云团笼罩在新生的星球之上。 一块巨大的泛大陆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海洋变浅,温暖的海洋给生命提供了舒适的温床。 帝熵看着我,那种眼神像是在剖析,又像是在记录,她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阵,然后说道:“谢谢,你给了我不小的启发,作为回礼,让我送你回去吧。” “送我回去?” 她松开了手,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想不到,茫茫宇宙中,真的存在……”她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而我在经历了刚才的一切,神情恍惚,有些困倦,下坠的途中我什么也听不见,感受不到重力与风,于是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 呼—— 耳边传来破碎的风声,又是熟悉的感觉,我心想。 “我怎么做梦都在跳伞呢?”我喃喃自语道,随后想翻个身,去拿我放在床边的手机。 可是,我连翻身都困难,更何况拿手机? 察觉到情况不对,我立刻惊醒。 “TMD。”我骂道,因为此时我在云层中高速下坠。 “原来不是做梦啊啊啊啊啊!!!!!” 我惊叫道,四肢摊开,艰难地翻过身,脸冲着地面。 “请开伞!请开伞!请开伞!” 手表传来刺耳的警报,我伸手一看,才发现上面显示的海拔已经到达临界点了。 呼! 我冲出了云层,地面近在咫尺,可能也就有三百米左右的样子,这样的高度已经很危险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右手摸向自己的肩膀。 “开伞,开伞。”我心里念叨着,可手下慌忙摸索了一阵,却什么也没有。 “我靠我降落伞呢!” 我顿时汗毛倒竖,难以呼吸,此时此刻,一个可怜的人类飞在几百米的高空即将坠落,而他不幸的,没有降落伞。 风声逐渐减弱,近地面的风速降低。 “立即开伞!立即开伞!” 手表仍旧在刺耳地响着,一想到我已经错过了开伞时机,我心中万念俱灰。 倒不是因为自己将要死去,而是因为,自己不得不再一次求助于住在我家里的大神。 “帝熵!救我!” 我大喊一声,紧接着,一道白光从天边飞来,贯穿那灰色的云墙,闪烁着朝我飞来。 那是骨笛,气流穿过气孔,发出雄鹰一样的尖啸。 那骨笛径直朝我飞来,然后以违反物理规则的速度悬停在我的眼前,与我做着同步相对运动。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握住了骨笛,一股强劲的气流立刻从骨笛两端飞出,力量强劲地将我往上方拉去。 咔! 我的右臂在巨大的拉力之下脱臼了。 唔! 我忍住疼痛,尽力握住骨笛,可右手已经没有多少知觉,疼痛让我瞬间脱力。 “啊啊啊!!”我大喊着,最终无法支撑,松开了手。 这下真要死了。 我闭上眼睛,在心中乞求着死的不要那么痛苦。 “要是我脑袋冲下,是不是不会有感觉?”我脑袋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然后—— 噗通! 原来我距离海面就十米左右的距离了,我落入水中,速度很慢,冲击力很小。我还活着,甚至完全不疼。 我虽然呛了一大口水,但立刻挣扎着浮上了水面。 “呸!噗噗——”我吐着苦涩的海水,手脚并用在海里踩水,好在我水性不错,不至于在海中淹死。 “呼——呼——”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深呼吸,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 天上的景象十分诡异,白色的云中台地伴随着蓝色的电流在天空中逐渐碎裂分解,浓厚的云团也一点一点地消散。 而台风外围那灰色的云墙,开始向更远的方向扩散,台风正在减弱,扩散出去的风暴也逐渐萎靡下去,无法再掀起一丁点儿风浪。 “结束了……”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天空,脑海中混乱不堪,我似乎变成了一只大水母来着? 我摇了摇头。 “不管了,先回到岸上要紧。”我心想,随后在水中扭动身体,转了一圈,向着四周看了看。 不远处的海面上飘着一个箱子,于是我废了一点力气游过去。 是基地的特制储物箱,在进入水中之后会自动弹出漂浮气囊,将整个箱子稳定地托起在海面以上。 我总算有了个能依靠的漂浮物,于是我双手抱住箱子,只用双腿在海里向前游动。 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云中台地的毁灭,也使得大量的大气生物伴随其一同消亡,那些大气生物的尸体,正在朝着地面缓缓坠落。 我抬起头,只见远处的空中,一团巨大的白云诡异地从空中急速下坠,一直下坠到海平面以下。 云团消失之后,远方冒出了火光,十几秒之后,一声微弱的爆炸声传了过来,海面上掀起了一层微弱的波浪。 紧接着,更多的云团和更多透明的大气生物也朝着地面落了下来。 微弱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漂在海里,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海面上,紊乱的波纹一股接着一股不断涌动,让我的身体随着海浪不断摇摆。 而海上是如此平静而安全,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氛笼罩了我。 咚—— 咚—— 砰—— 爆炸声接二连三进入我的耳膜,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惊慌。 那边发生了什么? 是“坠落”吗? 到底有多少大气生物坠落了下来? 那些平民,他们……不,肯定会死人,而且正在死人! 一股莫名的担忧浮上我的心头,于是我加快速度,用力朝着岸边游去。 游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陆地,火光与浓烟在空中飞舞,整片天空都被灾难的颜色照亮。 “不。”我摇着头,咬着牙向前游去。 “为知!为知!”这时候,一艘银色的潜水艇浮出水面,顶部的舱门打开,一个人影在那边朝着我挥手。 “师姐!”我喊道,我听出了她的声音。 “梭鱼”号加快速度,朝着我驶来,很快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为知!太好了,快上来。”师姐脸色难看,但看向我的时候,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把手里的箱子先递了过去。 “实验数据在这儿。” “你先上来!”师姐站在潜水艇上,拉住了我的手。 “等!”剧痛从右臂传来,我顿时直冒冷汗,“脱,脱臼了。” “……” 我坐在潜水艇里面,这时候肾上腺素的作用消失了,加上身上的海水,我很冷。 师姐把保温毯盖在我身上,我还是止不住的打颤。 “哪边脱臼了?”师姐关心地问道。 “右边。” 她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右臂,轻柔地在我的肩关节的下方揉了揉,整得我肌肉又痒又痛,很难受。 “轻,轻点。” “你看,鲨鱼。”师姐指向舷窗。 “嗯?” 咔! 啊! 艹!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左手捂住右肩,来回翻滚。 “动手之前跟我说一声好吗?” “跟你说一声就接不上了。”师姐笑道,然后忽然将我拉过去,让我躺在她的腿上。 诶? 她跪坐在地板上,我枕着她的大腿,看着她,有些错愕。 “好了,不疼了啊。” “你哄小孩儿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我俩的脸离得很近,她的微笑很动人,却在其中包含着悲伤。 她看着我,眼睛频繁眨了眨,就快要哭出来。 她把手放在我的脸上,我也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背。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混蛋……” “只差一点就……”我心中也有些难过,扭过脸,不去看她。 我尽量不去想“坠落”带来的灾难。 我满脑子都是当时那明晃晃的汞流管,还有那毫无作用的停止开关。 就差那么一点,我明明已经关上了汞流管。 “下次别再做这种事,好么?”宋以沐眉头微蹙,眼中闪烁,认真地看着我。 她身上的温度传来,让我暖和了许多,不知道是寻求安慰还是怎么的,我把她的手拿过来,放在我的眼前,让她的手盖住我的眼睛。 我轻叹一声。 “你知道的,师姐,这种事情避免不了。” “……我知道。”师姐一字一句地说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拿开她的手,发现她表情瑟缩着,小脸涨得通红。眼中含泪,被打湿的发梢挂在她的鬓边,以往光彩照人的她,此刻看起来有些憔悴。 “这枕头真软乎。”我笑着说,然后捏了捏她的大腿。 师姐拧着我的耳朵,说道—— “你个混蛋。” 第173章 逐渐凝固的结局 “梭鱼”将我们送上了岸,我们并没有回到三沙基地,而是登上了受灾的海南岛。 停靠的港湾已经被大气生物摧毁,我们只能找到一个没有太多杂物的深水区停船。 一位驾驶员、一名士兵还有我和师姐,我们四个人从潜水艇中走出来,站在岸边。 我瞬间跪倒在地。 “怎么了?没事吧?”师姐见状立刻上前来问道。 “没事。”我摆了摆手,就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我攥着岸边的沙砾,心里从未如此踏实过。 片刻,我站起身,在两名人员的带领下,朝着附近的一座气象台赶去。 城市正在燃烧,街道上乱作一团,火焰、浓烟,警笛的声音,人们的呼喊,混在一起,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的原住民,从未设想一场台风,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可哪怕他们受灾了,也依旧没有知情权。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灾难来自天空的生物。 我们走在街上,我和师姐的脑海都有些麻木,且迷茫,我们眼睁睁看着灾难在我们身边上演。 无家可归的人们、妻离子散的家庭、四处奔波的消防车和警员,他们的脸上除了惊慌,没有别的表情。 一种强烈的自责深深刺痛了我。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汞流管。 师姐看着我,脸上露出的愧疚的神情。 “为知,这都是因为我,当时是我在指挥,要是……” 我摇了摇头,拉住了她的手,叫她不要再说下去。 就算我们没有启动汞流管,如此巨大的台风登陆,带来的破坏也不会比“坠落”好受多少。 我们没得选,只是在最危急的关头选择了一个最合理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两位,车来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停下脚步,一辆越野车从远处快速驶来,来到近处停下。 “快上车。”车里的司机招呼我和宋以沐,那两个人则转身离开了。 我们乘坐越野车,一路穿越那触目惊心的废墟。 城市已经不能称之为城市,它支离破碎,连同其中的人们,也支离破碎。 司机猛打方向,前面的浓雾中冲出来一辆疾驰的消防车。 师姐不受控制地撞在我身上。 她没有离开,抱着我的胳膊。 她闭着眼睛,似乎外面的景象比电闪雷鸣的雨夜更加可怕。 “都是因为我……是我指挥的。” 她喃喃道。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累了,于是我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稍微睡一会儿。 我则独自一个人看向窗外,看着这毁灭的景象。 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这是西山基地的职责所在,也是基地成立的意义。 而我们失败了,我们没能保护住这座城市,成百上千的同胞,可能已经葬身在废墟之中。 偌大的责任,此刻压在师姐的心上,也压在我的身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由得猜测起来。 整个任务从准备到出发,再从进行到收尾,这其中所有的过程,都显得奇怪。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我开始梳理起来。 最开始的跳伞训练就显得很匆忙,任务准备极不妥当,甚至那个什么—— “轻飘飘汽水。”我心中暗道,“竟然是在跳伞前几分钟才告诉我们的。” 这种匆忙的感觉,和西山基地一贯稳重谨慎的办事风格,极为撕裂。 另外。 为什么大气生物忽然间进化了,而不论是三沙基地还是复活节岛基地,都没有提及这件事? 为何我们行动组在中途与机组的通讯还有与基地的通讯都莫名其妙的失灵了? 为什么原定用来锁死台风的电离发生装置竟然不起作用? 种种意外导致了整个任务的溃败,如果仅仅是意外,那我心中倒还能有点安慰,不过—— “这意外也太多了。”我喃喃道。 思来想去,我只能把怀疑点放在生天目千里和三沙基地的负责人张天溪的身上。 如果生天目千里故意隐瞒他们那边关于大气生物的信息、攻击我们的卫星,最终控制电离发生装置失效,那么这一切的失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动机呢?”我不断推理着,“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只是和西山基地对着干的话,未免太过牵强,在根本利益上,各个基地都是一致的。 生天目千里作为生天目公司的话事人,或许有从公司出发的不同利益,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唉…… 我叹了口气,暂时也只能推测到这里,更加深入的信息我暂时收集不到。 我转头看向师姐,宋以沐,她的母亲是生天目千里,复活节岛主管,生天目公司董事长。 她的父亲是西山基地资深专员……沙漏的重要成员。 可对于她来说,她的父母曾经、现在或者将来,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父亲不仅是基地的叛徒,彻底死去;她的母亲当年抛下了她,如今再一次成为嫌疑人。 “除了钱,你还真是一无所有啊。”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说道。 生天目千里,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意图,是什么心思;但如果那天她对我说得话不假,她没必要再去策划这么多阻碍西山基地的事端。 胸口的水晶又变了颜色,我感觉到一股反胃的感觉。 不对,这次是真的要吐。 “师傅!”我拍了拍司机的椅背,那大哥心领神会,立刻在路边停下车。 我跑下去,师姐的脑袋duang叽一下砸在车座上。 “唔……”她呻吟了一下,然后继续睡。 我则快速冲到路边。 “呕!” 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那感觉实在不好受。 我睁眼看着地面,才发觉我吐出来的东西有点奇怪。 “蓝色的……果冻?!” 我似乎吐出来了许多蓝色的凝胶一样东西,我是什么时候吃进去这些东西的? 我不明白。 “师傅,稍等我一下。”我转头喊道,然后从之前的储物箱里拿出来一个罐子,取了点呕吐物装进去。 “我草,大兄弟,你干啥呢?”司机极其嫌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没事儿。”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呕吐物还带着一丝胃酸的恶臭。 我回到车里,用水冲了冲手,然后把那一罐蓝色物质放进兜里。 师姐立刻扑上来,继续抱着我睡。 唉。 我叹了口气,但看着她的脸,至少还能有一点暖意。 汽车开始上山,朝着山顶的一座气象站驶去。 那就是个小山包,越野车驾轻就熟地窜了上去,在气象站的门前停下。 “师姐,师姐?”我轻声叫道。 宋以沐在我肩膀上蹭了蹭,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疲惫地看着窗外。 车窗外,老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表情凝重,香烟夹在手里都没来得及点上。 我打开车门,朝着他挥了挥手。 “为知!”他激动地喊道,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扶着我走下越野车。 “沐沐呢?”老程慌乱地看向车里。 师姐冲着他笑了笑,“程叔,你看你,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沐沐,我天哪。”老程忽然泄了气,站在原地缓了缓。 “师父,放心吧,我俩好着呢。”老程转头偷偷瞄着宋以沐,然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一连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火。 他是真的慌了。 “我来吧。”我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替他打着火。 他颤颤巍巍地将烟凑了过来,一手拢着风,将烟点着。 呼—— 他猛抽了一口,呛出了几滴泪,终于冷静下来。 “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等老程恢复了,我开口问道。 “这里离你们失事的地方近一点,而且灵视的人过来了。” “灵视来做什么?” “查案子。”老程说道,“现在生天目千里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我心中一惊,身边的师姐脸色更是剧变。 “果然。”师姐喃喃道,“她果然还是如此,我甚至动摇过……” 师姐脸上的青筋很明显,她咬紧牙关,看样子气得不行。 “沐沐,你先消消气,也不一定是那样的。” “程叔,我知道你们以前是朋友,但你现在还要向着她说话吗?”师姐回怼道,脸色很不好看。 “你母亲当初离开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共事了那么久,会不清楚她的为人吗?” “你认真的?”师姐瞪大眼睛看着老程,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似乎很难相信刚才的那一番话,是从她的养父嘴中说出来的。 “是,我就这么说了,沐沐。”老程掸掉烟灰,“误会如果永远不解决,会害了你。” “我不在乎,她还能害我更多吗?”宋以沐也没有再咄咄逼人,“我还能失去什么?” 她说着,余光瞟了我一眼。 “算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吧,还有好多人没有回来呢。”老程叹了口气,“小李,照顾好你师姐,我先下山。” 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能照顾好自己!” 听到这话,师姐的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 “哈哈,走吧师姐,我来照顾你。”我打趣道。 “哎呀,你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宋以沐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朝着气象站走去。 “嘿……”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此刻我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师姐的声音变得很慢很慢。 “为知?你怎么了……”宋以沐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我,“为知?” 我想说话,可是我说不出来。 意识,开始模糊了。 为什么……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李为知?”师姐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慌。 “别开玩,笑,了,你,别……吓……我……” 她伸出手来,可动作却变得无比缓慢,声音也被无限拉长。 “李……为……知……” 我看不见她了! 我听不见她了! 别这样! 不要! 第174章 时间认知错误 水母、云朵、天空。 破碎的大陆架、沸腾的海水、毁灭的白色城市。 无数支离破碎而触目惊心的画面在我眼中闪过。 那些画面恐怖而惊悚,我似乎听见了那些水母惨烈的哀嚎,它们的情感通过某种方式传入了我的脑海。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肾上腺素飙升,各种声音都在放大,充斥在我的耳边。 “李为知,你快醒醒,别吓我。” 耳边传来师姐慌张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从灰白色重新变为正常的颜色。 我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啊!”宋以沐抓着我的手,“你醒了。” 我确实是醒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间笼罩了我。 我躺在地上,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师姐?”我说道,我的身体一切正常,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是感觉脑袋有些麻木,仿佛睡了很久一样。 “我还真的没见过这种症状。”另一个声音传来,我扭头看去,是张天溪。 “发生什么了?”我问道。 “你刚才短暂地失去意识了,就像个植物人一样。”张天溪说道,“无论我们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反应,而且你一直睁着眼睛,怪吓人的。” “哈……”我长出了一口气,我还记得上一秒,师姐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直至静止,师姐也失去了色彩,慌乱的感觉顿时淹没了我。 “我起来走走。”我说道,然后从床上爬下来。 “你还是再休息会儿吧。”师姐劝道。 我摇了摇头。 “没事,我感觉没什么事儿。”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感觉脑袋里一片混沌,提不起精神。 “咱现在在哪儿呢?”我问道。 “还在气象站。”宋以沐说道,“从你失去意识到现在,也就十来分钟。” “有可能是短时间的癔症?”张天溪挠了挠头,看样子他也不清楚这种状况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话,我忽然灵光一闪,从怀中掏出刚才收集到的呕吐物。 “这是啥?”师姐看着罐子里蓝色果冻一样的物质,十分不解。 “我从海里回来之后,忽然吐了不少这种东西。”我解释道,然后看向张天溪,“当时我的肚子里全是这种东西,就很奇怪。” “好,我拿去化验一下。”张天溪爽快地接过那罐呕吐物,然后离开了。 张天溪走后,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宋以沐。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刚才一句话不说,就像是死了一样。”宋以沐眼神哀怨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个房间里面没有窗户,让我觉得有些压抑。 “出去透透气吧?”我提议道? “好。” 我俩离开房间,从旋梯上到气象站的顶层,身后就是不断旋转的云图雷达。 我扶着栏杆,把身体的重量靠在那上面,看着山下的城市。 火焰仍旧没有熄灭,浓烟在空中凝聚,久久不散。 远远地传来缥缈的警笛声,红蓝色的灯光在城市里面到处闪烁,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的灰白色的废墟、倒塌的楼房。 “唉。”宋以沐叹了口气,“还想散散心呢,看到这样子,更不好了。” 她苦笑着说道,掩饰着心里的自责。 我没有说话,只是靠着栏杆看着远处的一切。 师姐也靠了过来,明亮的火光照着我们的脸,暮色迫近,阳光在灰尘的组挡下愈发无力,城市毁于一旦,我们甚至能听见那些无辜百姓的哭泣。 啧。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上山头。 车子停在气象站的门口,这时候从车里走出来几个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棕色皮衣。 “是灵视的人。” 我说道。 我在那几人之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哥,贺启明。 那几人进入了气象站,我和师姐对视了一眼,选择下去。 气象站里面也被改造成了作战指挥室。 我和师姐来到场中,那几人正好也进入了指挥室。 生天目千里,此时在复活节岛人员和红箭士兵的包围下,坐在指挥室正中央的一张沙发上。 贺启明抻了抻衣领,走了过去,坐在生天目千里的对面。 “生天目千里女士,你好,我是灵视探员,贺启明。”贺启明伸出了手,生天目千里很友善地与他握了握手。 “首先。”贺启明清了清嗓子,“对于以下的问询,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证据用来指控和审判你;你有权聘请律师在你被讯问时在场,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 “了解。”生天目千里眉头一皱。 “本次‘龙眼’行动,西山代号120915.复活节岛基地代号AC-0915,现已宣告行动失败。” 贺启明宣读着基地的通告,此话一出,场中立刻出现了很多议论声。 “在行动中,复活节岛基地需承担提供电离发生器、提供相关项目档案等配合工作。”贺启明的声音铿锵有力,“复活节岛基地相关人员及主管生天目千里,并未完成具体工作,且对正常任务进程产生不利影响,导致多人牺牲。” 生天目千里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紧皱。 “据此,西山基地派遣灵视小组控制生天目千里,在复活节岛及日本政府发出引渡令之前,请您——”贺启明合上了文件夹,“生天目主管,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什么证据吗?”千里抬起头看着贺启明。 贺启明挥了挥手,一个男人押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员进入场中,那人神情失落,眼神飘忽,时而看向生天目千里,时而躲避着她的目光。 “此人被我们追查到使用破解工具攻击我们的特种卫星,导致通讯终端,进一步导致我方人员牺牲。”贺启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威严而冷酷。 “不巧,被我们抓了个现行。” 生天目千里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她的目光冰冷,仿佛射出了无数根冰锥,刺进那个人的身体。 那个人身体猛地一颤,低下头来不敢再看她。 “我说的这些,你是否承认?”贺启明逼问着那人,另一个探员将其翻译成日语。 那人说了一句话。 千里猛地一拍桌子,用日语十分激动地指着那人的鼻子说着些什么,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愤怒。 千里随即转头看向贺启明,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冷静。 “贺先生,我希望西山基地可以明查此事,我作为复活节岛主管,对此次行动失败富有主要责任,但我绝不可能在行动过程中做任何手脚。” 贺启明在笔记本上草草几下了几句。 “好的,生天目主管,等你的律师来了,我们会为你提供绝对公平而合理的办案流程。”贺启明收起本子,“但在这之前,请您随我们返回西山基地。” 千里盯着贺启明看了片刻,最终说道:“好。” “您可以派遣一名陪同人员跟我们一起来。” “不需要。”她摇了摇头,“我相信西山基地。” 贺启明点了点头,随后吩咐身后的人员护送千里。 就在这时,张天溪忽然从某个地方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我之前拜托他化验的罐装呕吐物。 “李为知。”他快步走到我的身前,把那罐蓝色的凝胶拿了出来,“我们这边暂时化验不出来这种东西,等回三沙基地或者回北京了,在化验吧。” “哦,好吧。”我点了点头。 “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先给你保存着了?” “好,麻烦了。” “小事……” 张天溪话音未落,一双手就忽然握住了他手里的罐子。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东西的?” 我一看,竟然是生天目千里,她表情凝重,语气激动,目光闪烁着看着我和张天溪。 贺启明等一种探员立刻上前,他们有些紧张地看着千里。 “从哪里拿到的?快告诉我!”千里急切地逼问着。 “这……”张天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得问为知老弟。” 千里立刻转头看向我。 “你想干什么?”宋以沐黑着脸上前,猛地挡在我与她母亲之间。 “沐沐……”千里面露难色,“这很重要,你先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宋以沐冷冷地说。 “你。”宋以沐看向贺启明。 “啊,啊……什么事?”贺启明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 “把她带走。” “好,好嘞,宋专员。”贺启明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上前拉住了千里的胳膊。 “生天目主管,请跟我们走吧。” 千里被拉着往后退了退,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以沐,然后说道:“要是不管他,他会生不如死的!” 什么? 在说我吗? 生不如死? 我皱起眉头看着千里,宋以沐的眼神也变得冰冷,她走上前去,拦住了探员们。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救他,”千里说道,“生天目公司可以救李为知。” 师姐疑惑地转头看向我,眼神忽然一变。 “要是就这样不管不顾,他会迷失在时间里,你永远见不到他!”千里激动地说道,她那神情十分急切,以致于让我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 “什么叫迷失在时间里?”我开口问道。 “你对于时间的认知,很可能已经出了差错,你会在漫长的时间中失去意识,成为不生不死的植物人。”千里说道,“你活着,但你不知道你还活着;你死了,别人也会认为你没有死!” 我顿时感到一阵反胃。 师姐回头看我,眼神已然变为了担忧,正如千里所说,我对于时间的认知,已经出现了差错。 “给我一点时间。”宋以沐看向贺启明,“我需要跟她谈谈。” 第175章 风暴已经结束了 “你师姐呢?”老程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进门就找到我。 我指了指另一边的房间。 “师姐在里面,和……和她妈妈在一起。 “啊?”老程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小宋和千里在一块儿呢?” 我点了点头。 “歪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程心中一惊,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房间走了过去,脸上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惊讶。 “师父,等会儿。”我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怎么了?” “师姐不让别人进去。” 老程抬头看了看那边,门前站着几个红箭士兵以及贺启明他们。 “好吧,在这儿等一会儿。”老程随手点上一支烟,“灵视那边怎么说?” “他们要把生天目千里带回基地,似乎要审讯。” 老程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师姐走在前面,千里在她身后,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看来谈话并不是很愉快呢。 贺启明走上前去,跟师姐与千里说了些什么。 “好,当然可以,只要在西山基地的管辖范围,我感觉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度。”贺启明说道,然后转头看向千里。 “生天目主管,委屈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她点了点头,看向宋以沐,不知为何,师姐这一次,竟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敌意与忽视,反而迎着她母亲的目光看了过去。 她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再说什么。 生天目千里被几名探员和几位士兵护送离开了气象站。 贺启明朝着我们走来,站在老程面前。 “程广专员,还有张天溪专员。” “我在。”张天溪从一旁走出来。 “作为本次行动的直接负责人,请你们二位也跟我回基地,接受调查。” 我心中一惊,看向老程。 老程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反观张天溪,却有些失落。 “好吧,那我还能不能回来?” “等案子办完,确认你的责任之后,基地会做进一步指示的。”贺启明公事公办,语气严肃,“不过,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能回来。” 张天溪也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明天上午10点,我们去三沙基地接你们二位。” “好。”老程点了点头,“让李为知和宋以沐跟着一起回去吧。” “可以。”贺启明点了点头。 气氛终于松弛了下来,说实话,刚才贺启明给我的感觉,和以往判若两人,我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一种来自于公务人员的压迫感。 我目送着探员们离开气象站。 “唉,烂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啊。”老程叹了口气,抬脚要走,“我还得再回城里看看。” “等会儿。”师姐忽然叫住了他,“我有个事情要说。” “哦?”老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我也看向师姐。 她阴沉着脸,低着头,说道:“时间认知错误。” 师姐嘴中吐出的话,让老程稍稍一愣。 “这东西你清楚吧?”师姐抬起头,看向老程。 “千里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师姐眉头紧蹙,盯着老程。 老程看着师姐,沉默良久,“这事情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给我个理由?” 老程没有言语,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放在嘴边。 “这件事事关太多人的名誉问题,我不能说。” “所以就这么瞒着我,瞒了我十几年?”宋以沐脸色苍白,“难道这件事,比我还重要吗?” 程广,他转过身,朝着大门走去,最后冷冷的抛下了一句话。 “等收拾好这烂摊子,我会辞去主管一职。” 我愣了片刻。 “辞,辞职?”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程离去的背影,听他刚才的语气,并不像是玩笑话。 一旁的宋以沐也有些震惊,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既然老程能说出这句话,那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他不希望宋以沐再追查下去。 我们都清楚老程指的是哪件事。 死王事件,那个有太多神秘的疑点,却又被基地给力压下来的重大危害事件。 …… “两位,请随我们回到三沙基地去吧。”一个士兵来到我们身边,我们看向一边,很多研究人员和士兵都在陆陆续续往外面走去。 我和师姐也一同走向了大门。 从气象站走出来,站在山顶上看向下方的城市。 城市的救灾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虽然到处都是黑色的烟雾,以及零星的火焰,但这座城市,起码从重创之中,得了一口气的生存时间。 一滴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下雨了。 天空中的灰尘随着雨水沉降到地面,雨水是灰色的,将世界染成悲伤的颜色。 师姐伸出手,在雨中看着自己的手心,这雨水脏的夸张,水滴砸在师姐的手中,溅起一圈灰色的泥浆。 我们相对无言,远远望着火焰熄灭。 这是第一次,西山基地的任务彻彻底底的失败,无法挽回的后果就这么摆在我们的眼前。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在了我的身上。 “龙眼”行动,宣告失败。 …… “任务失败……那个大水母,还有什么……时间认知错误。” 回到三沙基地,我在浴室中一边冲洗,一边胡乱想着。 又是混乱的一天,先前经历的九死一生的惊险时刻,此时化作了我脑海中的麻木。 我摇了摇头,关上喷头,草草擦干头发,裹上一条浴巾便从浴室出来。 “插播一条突发新闻,本日下午3点整,名为‘龙眼’的超级台风在我国南海登陆,海南省……” 我坐在床边,没有去看电视上面的内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手里拿着遥控器,像换换台,却没有勇气举起手。 我该听一听。 “死亡人数目前上升至3480人,一万余人失踪。” 电视明晃晃的荧屏闪烁着刺眼的亮光,空荡荡的房间中,主播的声音抑扬顿挫,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在我的心里。 “叮咚——”有人摁响了门铃,我叹了口气,将电视关上,然后起身走到门边。 “谁呀?” “我。”师姐的声音传来。 “先等等,我换个衣服。” 她没做声,我回到房间里,很快换好了衣服我立刻来到门边,将门打开。 “久等了。”我挤出个笑容。 宋以沐站在门外,笑得却很甜。 “嘿。” 我顿时摸不清头脑。 “她这唱的是哪出啊?”我心中暗道。 “闲着没事儿,来看看你。”她笑了笑,说道:“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吧?” “还好。”我跟着她走进屋子里,她在窗边坐下,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吃过晚饭了吗?” “嗯,简单吃了一点。” 师姐像是在没话找话一样,找着话题。 “为知,你知道时间认知错误,是什么东西吗?”她话锋一转。 “我摇了摇头。” “你今后对于时间的感觉,会出现差错,很可能一分钟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小时,甚至更久,也有可能几天的时间,在你眼中不过一眨眼。” 我一愣,这么一想确实,之前那一瞬间,我只是一眨眼,就进入了气象站,而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你的症状起初不会太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师姐忽然压低了声音。 “是,是吗?”我挠了挠头,苦笑道:“那听起来还不错,无聊的事情可以跳过了。” “不。” “……” “你会像生天目千里那样,一别就是十几年。” “怎么会呢?” “我不想以后的日子,一直,一直,一直等你,等你从混乱的时间中回来。”她低垂着脑袋,站起身,向前一步,撞在我怀中。 对啊,她等不起的。 假如说我停滞了十年,那十年对于师姐来说,就是十年,对于我来说,不过一瞬。 “只有她可以治疗你。”宋以沐说道,“她……我的生母,和你一样,也是时间认知错误的患者。” 我伸手抱住怀中的宋以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 “说好风暴结束之后,我等你来着。”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一时乱了阵脚,“我当然会等你,哪怕没有希望。” “师姐,那样太傻了,我不会……” 她忽然推开我,后退到深海的窗前,看着我,伸出手指放在嘴边。 “我的坏心情已经够多了。”她轻声说道,“不管时间会不会冲散我们,现在,我只想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与你在一起的时间。”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心跳的声音很大。 她忽然闭上眼睛,脸色红润,嘴角带着笑,似乎在等待什么。 “风暴之后,在亲口告诉我。”师姐之前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是啊,顾虑再多,又能算得了什么?”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无意识地走过去,“风暴已经结束了,是时候让平静的大海,再次掀起风暴。” 没错,面对着深海的凝视,我在落地窗前,吻住了她的嘴唇。 师姐柔软香甜的嘴唇在我嘴边蠕动,有些惊慌失措,又像是在贪婪索求。 深海里面的声音,传来我们剧烈的心跳。 …… …… …… 良久,我们松开了彼此。 “宋以沐。”我看着她通红的脸蛋,喘着粗气,终于开了口。 “做我女朋友吧。” 她眼角带泪,笑着伸出手摸着我的脸,用大拇指擦去我嘴角的口红。 “真是的,哪有你这样先斩后奏的。” 第176章 返程 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 此时此刻,宋以沐站在我的面前,脸色通红地对我笑着。 “那……所以。” “废话。”她说道,“当然可以。” “可以什么?”我心中窃喜,只想听到她说那几个字。 “可以……可以做你女朋友。”她扭过脸去,伸手咬着袖子,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含混不清。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滚呐!”她一巴掌扇在我脸上,隔着衣服,并不疼,她的手顺势揽住我的脖颈,固执而粗暴地将我的脸拉到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我们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着。 灼热的鼻息在狭小的空间中沸腾着,让我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向前一步,一手拉住她的腰,温柔地将她的后背贴在落地窗上。 “这是真的吗?”我轻声问道。 她没再多说,再一次闭上眼睛,嘴唇与嘴唇贴在一起,那触感再真实不过。 良久,在我们都有些呼吸不畅的时候,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好像是真的?”她笑着说道。 “不知道,那再确认一遍。” 于是再一次。 “哈……” “呼,这次是真的了吧。”我问道。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宋以沐说道,“李木头。” 她这么一说,我立刻有些害臊地脸红了。 “这,这不是木头。”我狡辩道,“这叫正人君子,嗯。” “正人君子?”她眼中露出狡黠的目光,“正人君子,怎么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的?” 我的手搂着她的腰,抓着她的身侧。 我自觉有些无耻,立刻松开了手。 “哼,哼哼。”她古怪地笑了笑,然后伸了个懒腰,“你还挺纯情的嘛。” 她嘴上这么说,可脸蛋早就红透了,我一眼就看出她在嘴硬。 “哈——”她打了个哈欠,“我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哦,好吧。” 正好能给我留点时间缓冲一下,刚才那几分钟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冲击力很强。 我看着她离开房间,终于长出一口气,我坐在床边,一手抓着胸口的衣服,一手掐着自己的大腿。 师姐成了我女朋友? 这不是在做梦吧。 大腿传来的痛感告诉我这并不是梦。 “我草。”我自言自语着,始终无法冷静下来。 就在我坐在床边愣神的时候,门铃又被人摁响了。 我走过去打开门,师姐抱着衣服站在门前。 “别挡着我呀。”她说道,随即挤了进来。 我愣愣地看着她走进房间,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脱掉外衣,只穿着一件运动T恤站在我面前。 她脱下鞋子和短袜,站在我面前。 “看什么?”她瞪了我一眼,“我洗澡了,不许偷看。” 啊? …… 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我躺在床上,心神不安,师姐竟然在我房间里面洗澡。 我转过身去,看向浴室,浴室的毛玻璃透出一点点师姐身体的影子,不过很快被水汽盖住了。 事情正在朝着离谱的方向发展。 良久,水声消失了,师姐不知道在浴室里干什么。 “李为知。”她在浴室里面喊我,“把我的睡衣拿进来。” 我靠! 我看向床上的一套睡衣,吞了吞口水,拿起来,走到浴室门口,一只湿漉漉的小手从门后探了出来,在我面前抓了抓,抓到了睡衣,然后瞬间将它们抽走。 “好了,谢谢。” 她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我只好回去,乖乖坐在床边等着。 过了一阵儿,她终于洗好,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 似乎因为水温,她脸色稍微有些红润。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稍微有些愣神。 “看什么看呀?睡觉了。”她故作愠怒地说道,“还嫌今天不够累吗?” “所以你这是要……”我疑惑地看着她,她自顾自地来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在你这儿睡。” “什么?!”我心里有些惊慌,当然,更多的是期待。 想不到师姐竟然是这么主动的人吗? 我立刻掩饰住心中的激动,来到她身边躺下,离得很近,看着她的脸。 “你,干嘛啦。” “这进展……是不是有些快了?” “你瞎想什么呢?!”师姐急的语无伦次,“我这不是,担,担心你……那个时间认知……” 我笑着看着她,这却更加让她恼火。 “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她闭着眼说道,“算了,你不愿意,我走就是了!” 她掀开被子,起身就要走。 “唉,不是!”我脑子一热,下意识扯住她的衣袖,这一扯不要紧,竟把她胸前的扣子崩开了。 啪。 师姐猛地一甩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流氓啊!”她喊道。 (明明是你来我房间洗澡,硬要和我一起睡觉,现在反过来叫我流氓?) “喂。”我眼珠一转,想要逗逗她,“这里隔音不好,说不定师父听得一清二楚呢。” “滚滚滚。”她立刻压低声音,转过身去,“别看我!” 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是消停下来,躺在床上,顿时感觉十分疲惫。 今天经历了太多,以致于现在安静下来,身体仍旧能感觉到那种从空中飞速坠落的失重感。 “呼……”我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向后仰了仰头,深深呼吸。 忽然我感觉身边的师姐蠕动了一番,从床的另一边,钻了过来,钻到我的身边,露出头来。 “怎么啦,睡不着吗?” “有点儿。”我说道,翻了个身,看着她。 “是因为跟我表白,太激动了吗?”她坏笑着说。 我承认,那一段时间让我血压飙升,但更多的,还是今天经历的一切。 有些事情总是脑子一热就做了,紧接着开始后悔。 我看着在微光下清晰的宋以沐的容颜,有些难以释怀。 “要是我以后,时间认知错误越来越严重,该怎么办呀?”我悄悄摸上了她的腰,就这么抱着她。 她身体颤抖了一下,我听见她咕嘟一声干咽。 “你还在纠结这种事情吗?”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我不希望以后,我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不管。” 她脑袋钻了进来,蹭着我的胸口,也伸手抱住我。 “呵……”我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只有她的触感是真实的,这对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 “唔……”师姐的嘴里发出朦胧的声音。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我这不是正在抓紧有限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嘛。”她轻声说道,然后松开我,转过身去。 “不要再想这些事儿了,我已经决定了。”她语气一变,“早点睡吧。” “好。” 听到师姐这么说,我便安心了。 我朝她那边挪了挪,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我把鼻子埋在她散开的长发中,那种蓬松的的味道,很不错。 “你,别动手动脚的哇。”师姐的声音有点颤抖。 “嗯……”我没有理会她,哼了一声,将她抱紧。 “混蛋。”她轻声骂道。 ………………………… (什么都没有发生,别瞎想了,说的就是你) ………………………… 次日清晨,我们从床上醒来。 我抱着她睡了整整一夜,于是我们看着彼此,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早安”她终于沉不住气,“亲,亲爱的。” “唔。” 这样的称呼,让我一时乱了阵脚。 “天哪,好羞耻。”宋以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我觉得也是。” “那要不还是正常一点吧。” “行。” “那,为知。” “早安,师姐。” 她眼珠一转,挪了过来,伸长脖子,仰着头,闭上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 “可以给师姐一个早安吻吗?” “当然。” mua~ 今天是离开三沙基地的时间,上午十点,我们在三沙基地的护送下,回到海南岛的军用机场。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可路面上倒塌的树木,忙碌的环卫工人告诉我们,“龙眼”刚刚过去,它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我和师姐坐在后座上,老程坐在副驾驶,开着天窗抽烟。 我转头看向师姐,她恰好也在看我,要是放在之前,我俩准会一起扭过头去。 可现在,我们看见彼此,只是相视一笑。 我悄悄把手放在中间的座位上,往师姐那边挪动。 师姐也心领神会,偷偷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用手指点了点。 “咳咳!”老程猛地咳嗽起来,我俩瞬间抽回手,一边一个,看向窗外。 “哎呦……呛着了。”老程拍了拍胸口。 “手扣里面有水,专员。”司机说道。 “好,谢谢。”老程从扭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把烟头灭掉。 他从后视镜看向我俩。 “你俩咋都不说话?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晕车。”师姐说道。 “以前没见你晕啊。”老程疑惑着,又从怀中掏出烟盒,他从里面抽出一根,顿了顿,又将它塞了回去,连同烟盒放回兜里。 “不抽烟了,怕熏着你俩。” “以前也不是没熏过,还差这么一会儿?”师姐笑着说。 老程稍稍把座位往后放倒,靠在椅背上,砸吧砸吧嘴,就不再说话了。 我看看师姐,她也看看我,松了口气。 等到了机场,贺启明一行人也早早在那边等待,回去就不再坐最开始那架巨大的运输机了,改坐一架不知道从那里搞来的民用客机。 “对了,之前那架运输机,不知道怎么样了。”我问道,我记得运输机和利维坦一起冲进了台风外层,最后不知所踪了。 “看,在哪儿呢。”老程往左手边一指,汽车经过航站楼,航站楼后面挡住的停机场当中,赫然停放着一架巨大的灰色运输机,运输机的一侧机身严重变形,一台发动机也不知所踪。 “机组把运输机救了回来,机长因为失血过多没抢救回来。”老程叹了口气,“那大哥在航空界也是个传奇人物了。” 我点了点头,远远看向那巨大的运输机,机身的伤痕历历在目,可以见得利维坦恐怖的攻击力,可能只是蹭了一下,就在飞机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所以这运输机以后怎么办?” “在这边修理,等修好了飞回去。”老程说道,“这可是国家重要的军工项目了,不能折在这儿。” “什么项目?” “运20吧,似乎明年就要公开了。” 汽车停在飞机边上,贺启明站在舷梯边上等待我们。 “程广专员!”他挥了挥手,“还有宋专员。” 老程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就差我们了吧。”老程问道。 “嗯,你们登机,咱们就返程。”贺启明说道。 “李哥。”贺启明看向我,很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你俩认识?”老程诧异地看着我和贺启明。 “对,之前有点别的事儿,麻烦过李哥”贺启明点了点头。 “你师父沈兴邦呢?这次没见他。” “我师父明年退休,他最近在忙别的。”贺启明回答道,我们几人一边朝着飞机里面走,一边聊着。 “呼呼呼,私人飞机。”我看着上面的机舱,心里有些激动。 进了门,里面布置很豪华,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宽大躺椅,还有各种酒水摆在餐桌上。 我可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对,我师父打算在外边开个律师事务所,兼职私家侦探。”贺启明跟老程聊得很开。 师姐进入机舱,看见舱内的一个人影,立刻收敛了笑容。 生天目千里也在场,她坐在座位上,看见宋以沐到场,冲着她微微一笑。 “嗨,程广。” “嗯。” “你好,李为知。”千里也朝我挥了挥手,她微微一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张天溪在过道的另一边,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们几个。 “唉,从没想过再次回基地,竟然被逮回去了。”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啊。”贺启明流出一滴冷汗,“只是回去观察几天,又没说你们是嫌疑人。” “嗯嗯。”千里点了点头,“确切来说,我才是嫌疑人呢。” 说罢,千里转头看向张天溪。 “呃……我,我没那个意思,生天目主管。” 一番并不和谐的寒暄之后,众人落座,飞机起飞。 老程坐在千里的对面。 我和师姐则坐在老程后面的隔间里,面对面坐着。 是时候告别海南,回去了。 第177章 免职 老程坐在办公室里,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然后抽出一张纸,吐了口痰,他看了一眼,没太在意,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黑着脸,只是盯着我,迟迟不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从海南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快半个月,在这段时间,老程和张天溪接受了灵视的调查,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事情,但两人都会或多或少承担一些责任。 老程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你小子,真能给我来事儿。”老程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哎呀。” “你咋跟人家说的?”老程继续问道。 我扣了扣脸,苦笑着说道:“就那么说的,气氛到了,也就……” “她同意了?” “师父,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三次了。”我无奈地说道。 “行吧行吧。”老程挥了挥手,“那你俩好好过……我也得找个时间问问去。” 老程满面愁容。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个自己收了个女婿做徒弟?不对,应该是找了个徒弟做女婿吗?”老程搁那儿自顾自地嘟囔着,看起来很是纠结。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进。” 师姐出现在门后。 “为知,程叔。” 她看向面对面坐着的我和老程,眨了眨眼,发觉气氛有些尴尬之后,她似乎也明白过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对话。 “你你你,你都说了?”宋以沐有些慌张地问道。 我诚实的点了点头。 宋以沐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立刻关上门,走到老程办公桌前面。 “正好。”老程说道,“我可得问问你。” “不用问了程叔。”宋以沐果断地回答道,“我是认真的。” 老程看着宋以沐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也好。”他点了点头。 “那,那你同意了?”宋以沐有些惊喜地问道。 “沐沐,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权利管你这些事情,我给你养大就足够了。”老程笑着说。 宋以沐却默不作声了,她嘴角动了动。 “谢谢,老爸。” “你这……”老程摇了摇头,“你是来找为知的把,去吧。” 他挥了挥手,站起身来,走到打印机边上,拿起一份文件。 宋以沐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拉起我。 “啊啊,走了啊师父。”我被师姐拖出了办公室。 “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我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难道是想我了?” “少来。”她白了我一眼,“走,跟我去D区。” “去那边干嘛?” “来就是了。”她说道,然后拉着我往门口走去,路上有不少干员专员注意到我们,气氛有些微妙,不过师姐却旁若无人一样,拉着我的手,走得很快。 “那不是宋专员吗?” “旁边那是……哦,那个预备干员最速传说。” “他俩在一起了?” “不知道,看样子是,估计过一阵子就有消息了。” “真便宜那小子了。” “得了吧,人家要没点儿本事,能这么快升上预备专员?” 身后传来同事们议论的声音,字字都在戳着我的脊梁骨,令我浑身不自在……不过嘛,这种感觉,在心里发酵,似乎还挺爽? 看着面前闷着头往前走去的师姐,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暖意。 师姐一路带着我进入D区的6层,径直进入一间比较空旷的房间里,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箱子,箱子的顶部和底部有白色的光板,看起来很干净。 “这是干嘛的?” “这是治疗时间认知错误的装置。”一个人影出现在我身边,我转头一看,是李恒宇。 “李老师。”我打了声招呼。 “小李。”李恒宇笑了笑,推推眼镜。 “这机器是和复活节岛合作研发的治疗机器。”李恒宇用磁卡打开一扇隐形玻璃门,“请进吧。” 我疑惑地指了指玻璃门,然后指了指自己。 李恒宇点了点头,指了指我,然后指了指玻璃门。 我回头看向宋以沐,她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玻璃门。 “你俩别坑我啊。” “放心吧放心吧。”宋以沐一把将我推进那个玻璃箱子里面。 “拿上这个。”李恒宇递来一个黑色的东西,我慌忙接过,走进那个装置里面。 我摊开手里的东西。 一个眼罩。 李恒宇顺势把隐形门关上了。 “不是。”我一头雾水,总感觉者俩人不像是好人呐。 我注视着李恒宇走到控制台前,开始操作起来。 “没事儿的。”宋以沐站在外面,玻璃墙上又一个圆形的通话装置,能很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声音。 师姐说道:“我们反复试验过了,不会出大问题的。” 我姑且相信吧。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道,“站着?还是怎么着?” “随意。”李恒宇说道,“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叹了口气,干脆盘着腿席地而坐,坐在师姐面前。 “时间认知错误,真的能治疗吗?”我问道。 宋以沐摇了摇头。 “生天目千里,也就是我的生母。”师姐耸了耸肩,“她在很久之前研究大气生物的过程中,也患上了这种疾病,至今没能恢复。” “那你的母亲之所以不回来看你,是不是因为这种病?” 宋以沐点了点头。 “嗯,她是这么说的。生天目公司使用短时冬眠技术保持她的身体机能,这也是为什么你看她现在,仍旧十分年轻。” “要开始治疗了。”李恒宇说道,他摁了一下控制台。 紧接着,箱子上方和下方的光板在一瞬间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同时,我感觉体内有点燥热。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周围的光芒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戴上眼罩吧。”师姐说道。 我把眼罩戴在头上,才感觉缓和了许多,当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随着光芒持续照射,我感觉身上在不断出汗。 “刚才说道哪儿了?”我开口问道。 “嗯,千里的病。”师姐的声音经过电磁处理,从面前传出。 “那么,你现在怎么看她?” “怎么看她?”宋以沐说道,“还是一如既往,她现在已经被灵视软禁在北郊,我还能说什么,就算她确实有苦衷,也终究是给基地,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是啊。”我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心里仍旧感觉蹊跷,那天心中所想,再一次浮出水面。 总感觉这样拙劣而突兀的方式,并不会是千里那种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说句实话,师姐。”我说道,“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宋以沐的声音传来,“不过,眼下,你好好养病,就不要想这些东西了。” 师姐的话听起来很温柔,我点了点头。 “你先去忙吧。” “我现在能有什么事儿?”师姐笑道,“倒是让李叔先回去忙吧。” “李叔!”师姐喊道,“你先回去忙吧。” “好。”李恒宇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小时之后把机器关了就行。” “嗯嗯。” 李恒宇离开了,房间里面只剩我和宋以沐。 “等我找个凳子去。” 片刻,面前传来一些响动,应该是她回来了。 我稍稍揭开眼罩,看向她。 “别摘呀,对眼睛不好。” “你不也一样,别盯着我这边看。” “那我转过去。”宋以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我也重新将眼罩戴了回去。 “有什么打算?”宋以沐冷不丁地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当然是以后结婚啦。” “唉……我说的是明天,明天周六,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真是。”她嘟囔着。 “哈,不好意思。” “明天,不知道呢……去哪里逛逛呗。”我说道。 “去哪里?” 我摇了摇头。 “你是北京人,你说。” “切。” “嘿嘿。” “我也不知道呢。”师姐叹了口气,“平常都不去逛街的,想买点衣服就去最近的服装店买几件。” “没逛过商场吗?”我疑惑地问道。 “也不是,之前被高涵拉着出去玩来着。”宋以沐说道,“结果你猜怎么的?” “怎么的?” “跟高涵逛街真的太累了,就像跟个女人逛街一样!”宋以沐哀怨地说道。 “哈~” 想必也是,光是想想高涵那个性格,就少不了啰嗦。 “对了,高涵知道咱们的事情了吗?”我问道。 “还没,我们平常只在见面时候聊一会儿。”宋以沐说道,“对了,正好,找个时间去做个头发……要不就明天吧。” “做头发?”我有些疑惑,“你不是刚做不久?” “嗨呀别管啦。” “好好。”我耸了耸肩,“正好理发店那边有商场,可以去逛逛。” “好耶。”师姐竟然用一种可爱的声音说道。 我向前探了探,只摸到冰凉的玻璃。 “唉。” “叹什么气。” “想你了。” “不就隔了一块玻璃?肉麻。” 我笑着,没再说什么,师姐也没说话了,但我能感觉到她仍旧坐在原地没有移动。 口袋里面的移动手机响了,这是基地后来发给每个人的保密手机。 师姐的手机也响了。 似乎是基地统一发来的讯息。 “上面说什么?” “等等啊。” “……” “不……不会吧!”师姐震惊地声音传来,她猛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把椅子带倒了。 “怎么啦?” “经,委员会商讨以及程广本人申请……现,现免去程广专员A区主管一职,在本讯息发布时间,开始生效。” 第178章 绝密档案 “他到底怎么想的?”宋以沐惊呼道,“A区主管,说不干就不干了!?” 师姐对于老程突然的辞职感到十分气愤。 老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做出这种事情来。 “师姐,别着急,待会儿去问问他。”我说道。 “啧。”宋以沐咂了咂嘴,“真是的,这个老顽固。”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好乖乖坐在这个玻璃箱子里面,等待治疗结束。 “不行,我忍不了了,得给他打个电话。”师姐拨打了老程的号码,电话接通了。 “程叔!”宋以沐张口就叫道,“你怎么回事儿?” 我听不见老程的声音,只能听见师姐在那里跟老程争辩。 “不管有没有隐情,你好歹跟我们商量一下。”师姐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那你最起码跟你那几个老朋友说一声啊。” “我真拿你没办法了。” “为知?在我这儿,怎么了……好。” 师姐打开了免提,老程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来。 “为知?” “是我,师父。” “我桌上放着一份文件,你待会回来的时候,把那文件扫描一份,录入系统里。” “好,知道了。”我回道。 “那没啥事儿了,周末干嘛去?”老程的语气半开玩笑。 “和……师姐去逛逛街去。”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嘿嘿,挺好。”老程嘿嘿一笑。 “说这些干什么?!”宋以沐仍旧在气头上。 “沐沐。”老程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委员会那边也通过了,做过的事情……不能再挽回,就这样吧,这周末莹莹从学校回来,我得去接她,先挂了。” 嘟——嘟—— 占线了。 师姐叹了口气,把手机收好。 “他这人就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安慰道,“有时候倔得像头老牛。” “我知道,他这打拼了多少年才成为A区主管,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只是有些,替他感觉不值。”师姐嘟囔着,“话说,你清楚他为什么辞职吗?”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谁也不知道老程为什么会忽然辞去主管的职位,如果只是因为灵视的调查而辞去职位,那说法未免有些牵强。 老程脸皮厚,在基地也是德高权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况且,灵视不是根本没查出什么毛病吗? “是啊。”我说道,“他为什么忽然辞职呢?” 沉默,老程的辞呈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包括忽然冲进来的李恒宇。 “小宋!”李恒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叔?”师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程,程广他辞职了,你听说了吗?!”李恒宇跑着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 “知道,我刚骂了他半天。”师姐无奈地说道。 “然后,基地,基地让我当主管。”李恒宇难以置信地说道。 “啊!” “啊?” 我们三人都愣了片刻。 “那……恭喜?”师姐愣愣地说道。 “什么情况啊这!”李叔崩溃的声音传了过来。 ------------------------------------- “怎么样,感觉好了些没有?”师姐关切地问道。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我苦笑着说道,除了感觉身体被光板照射的有些发烫,没有更多的感觉。 “但愿有用吧。”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 “那我回办公室把老程给我的事情处理一下。” “好,我在我那里等你。”宋以沐笑着点了点头。 下班的时间,我们逆着人流走向A区,路上的同事们都整齐划一地投来了古怪的目光,盯着我俩。 我顿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毕竟是在基地里,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师姐似乎也是这样想,于是我们松开了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灯关了,但没有锁门,开了灯,我一眼就看见了老程桌上的一份纸质文件。 我走过去将它拿起,翻到正面。那上面写着:血轮教调查报告……分类——c-7406 后面的一串数字是纸质文档的分类,我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将这份并不多的文件一张一张地扫描成电子版,录入系统。 电子版已经导入,我在一大串分类中寻找c-7406. “7406,7406……”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仔细看着屏幕上的信息。 找到了。 我把文件丢进那个分类中,就没在管,然后退回上一级,我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这个分类上面的一栏中。 “死王事件——内部解密” 我的心跳在看见这一栏的一瞬间,加速。 咚,咚,咚…… 我把光标放在了这个分类之上。 咔哒。 鼠标的声音清脆地从指尖传来,声音巨大,仿佛整个A区都能听见,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屏幕中央弹出了一个弹窗。 “权限限制,该分类仅允许主管及以上基地人员阅读。” 我吞了吞口水,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老程的电脑…… 他让我用他电脑办过不少琐事,我知道密码。 我眨了眨眼睛,心跳加剧,脑袋充血,感觉晕晕乎乎的,我推开椅子,把脑袋低下去,看着自己的双脚,沉思了良久。 我抬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开。 …… “怎么这么慢。”师姐站在门口等着我,轻轻抱怨了一句。 “文件还挺多。”我说道,挠了挠头。 “走吧……哈——”她转过身,举着文件夹伸了个懒腰,“回家了。” 我跟在她身后,往大门走去,按往常,我的心思,肯定只会全然放在她的背影上。 可我现在却无心注意她,刚刚看到的东西,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口。 “嗯?”师姐转过身,眨了眨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 “有心事?”她说道。 我摇了摇头,立刻变换表情,十分放松地看着她。 “又有事情瞒着我吗?” “为什么要用‘又’?”我尴尬地看着她。 “哼。”师姐撅了撅嘴,“不说是吧。” 她伸出手来点着我的胸口。 “说,我说。”我无奈地笑着叹道,“等离开基地再说。”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我再次来到了师姐的家里,她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布置,简洁大方,暖色调,看起来很温馨。 关键是很大,太TM大了。 我看着师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看什么呢?”她眯着眼睛,白了我一眼。 她挑了个很懒散的姿势瘫在沙发上。 “给我拿瓶可乐,冰箱。”她伸手指了指厨房。 “好。” 我站起身,打开冰箱,这里面一如既往的古怪,根本看不见多少新鲜食材,最多的只是些速食食品、补品还有各种饮料酒水。 “你平常都不做饭的吗?” “我做饭能吃吗?” 我举着可乐看向她,“要不待会儿吃饭再喝?我来下厨?” “不行,我现在就要喝,我快热死了。”师姐说道,在沙发上踢了踢腿,一种撒娇的既视感。 这我能不心软吗? 于是,过了很久,我从外面买回来菜,做了几道家常菜,当做晚餐。 师姐饶有滋味地一口一口夹着菜。 “好吃吗?” “好吃。”师姐点点头,看向我,“不过,别以为你做了这些,就能分散我的注意力,说吧。” “说……说什么?” “还装,刚才看你从办公室出来,就不对劲,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我顿了顿,心里仍在纠结,因为这件事,和宋以沐的母亲,生天目千里,关系巨大。 我抬头看着师姐,终于开口说道:“我用程叔的电脑,看见了一份文件。” 宋以沐眼神变化,眯起眼睛看向我。 “什么文件?” “死王事件的内部解密。” 师姐拿着筷子的手也缓缓放在了桌子上。 “那里面,都说了什么?” “里面的东西太多,我没来得及一点一点仔细看完。”我坦白道。 “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回事儿?死王事件?”师姐饭也不吃了,身体坐正,听我说话。 “死王事件绝对不是一次失误,也不一定是你母亲……生天目千里他们从中作梗。” 师姐眉头一皱,不过又松弛。 “其实,我也隐约猜到会是这样,虽然只是推测。”师姐点了点头,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我说道:“这份文件的机密等级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是,绝密。” “绝密!”师姐低呼道,“坏了。” “怎么了?”我眉头一皱,不知师姐是什么意思。 “绝密档案的调用必须通过委员会许可,也就是说,你刚才操作程叔电脑的时候,已经被委员会监控了。” 我心中一惊,那岂不是……我清楚我刚才的做法,就是越职,我肯定会受到处罚的。 “除非。”师姐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我知道了,程叔,程叔是故意让你看见的,不然他不会在这个时间选择辞去主管职位。” “你这次的查询记录,会被以后李叔的档案掩盖。”师姐郑重地说,“这只是极小可能的事情,但只要这样,委员会就不会知道你调用过绝密档案。” 老程用辞职这个方式,给了我仅能用一次的机会,去接触到死王事件冰山一角。 不过,这也足够了。 “张皓。”我说道。 “谁?”师姐眉头一皱。 “张皓,皓月当空的皓,这个人的名字反反复复在文件中出现,我记得好像提到过对他的处分,十分严重的处分。”我根据记忆说道,“你知道这个人吗?张皓。” 师姐摇了摇头。 “死王事件那会儿,我根本不知道基地的存在,更别提这个人了。” 推测一时间陷入僵局,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名瞬间冲入了我们的视野,关于他是谁,他受到了什么遭遇,他做了什么,都是一个个谜团。 “唉……程叔这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至于吗……”师姐拿起筷子,有意无意地在碗中的皮蛋瘦肉粥里搅动。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再想心情就不好了。” “也是。”师姐拿起勺子,缓缓喝着粥。 “不得不说,你这手艺真是不错。”师姐声音含糊,“以后我的晚饭就靠你了。” “嗯?难不成我每天下班都来你家里给你做饭吗?”此话一出,师姐的脸色就变了,我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啊,啊?!” 师姐红着脸冲着我说道:“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一起住?” 同居吗? 我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因为我暂时还没有考虑。 “这都十来天了?”师姐扭过脸,脸色红润,声音哀怨,“有些事儿就非得让我说出口才行吗?” “明天,我明天就搬过来住。”我立刻说道。 “哼,这还差不多……后天吧,明天出去玩。”师姐瞥了我一眼,随后把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站起身来,拿过我手里的空碗。 “我来洗碗。” …… 厨房里,师姐穿着围裙,认真地带着擦完手套在水池边上洗碗,她那一头黑发盘在脑后,盘成一颗小团子。 我则坐在沙发上,喝着冰凉的可乐。 人生中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了吧。 我看着师姐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愣,其实我心里早就打算和她住在一起,只不过迟迟没有找到机会说出来,一方面觉得师姐可能对这种事情心存芥蒂,另一方面又觉得,应该等我再攒攒钱,干脆直接在北京买套房再说。 住在女朋友家里,身为一个男人,心理上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这不就是傍上个富婆吗……好像师姐实际上就是? “看来得赶快找房东退房咯。” 我心里正想着,师姐已经收拾好厨房,回到客厅。 她笑着走过来,噗的一下趴在沙发上,然后往我这这边诡异的挪了挪。 “哼。” “你笑啥?” “像个大菜虫一样。” “切。”她听后,立刻翻了个身,坐在我身边,她以屁股为轴心,转了个半圈,把脚放在我的腿上。 一对小巧可爱,白中透粉的脚丫,此刻就放在我的大腿上。 “帮我揉揉脚。” 这好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我立刻上手,对着她的脚发起进攻,惹得她连连大笑。 “没让你挠我……哈哈哈哈……算了,别,别揉了。”她立刻把脚抽回去,然后冷不丁地扑了过来,双手猛然发力,摁住了我的手,把我一下子摁在沙发靠背上。 她则跨坐在我的腰上。 “你力气还没我大呢!”她笑着说道,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的脸凑得很近。 于是很自然的一个吻。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环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 或许是气血冲昏了脑袋,我把手从她衣服里伸了进去,摸了摸她那纤细柔软的杨柳腰。 师姐忽然像是触电一样,从我身上弹起来,退到沙发的另一边。 她脸色红透了,扭过脸去,躲着我的目光。 “不,还是……不,不行。”她说道。 我自知有些莽撞。 “抱歉我……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我吞了吞口水,从沙发上站起来。 “别走。”她叫住了我,我回头一看,她摆着自己的手指,忸怩的说道:“留下来陪我……那边,还有一间空房。” 第179章 生天目硝子 在宋以沐家过了一夜。 似乎是我昨晚的举动让师姐有些抗拒,我们并没有睡在一起。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她也差不多,看上去我们都在因为那个小小的尴尬而难以入睡。 “睡得还好吗?”师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嗯,睡得很好。” 我俩在沙发上坐下,这次离开了点距离。 我转头看向她,发现她也在盯着我看,然后立刻扭开了目光。 “咕——” 我听见了她肚子里传来的声音,她尴尬地转过身去。 “吃点早饭?” “嗯。”她背对着我,点了点头。 …… “女人都这么好哄吗?还是说师姐是个特例?” 饭桌上,我看着吃着挂面,一脸幸福的师姐,不禁有些发愣。 我看着她呼噜呼噜地吸着面条,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碗里的面了。 “你快吃啊,吃完咱们逛街去。” “这事儿你倒是忘不了哈。”我笑了笑。 “哼,姑且原谅你昨晚的毛手毛脚了。”她撇了撇嘴,撂下筷子,一溜烟跑去洗手间收拾去了,“等我五分钟,很快啊。” 半个小时之后。 师姐从洗手间走出来。 “你怎么花这么长时间化妆?”我问道,我没衣服可换,索性帮她打扫了一下。 “那肯定要化妆的,出去逛街,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师姐抖了抖头发,转身冲着镜子看了看。 “我去吹个头发,再等我五分钟。” “好。” 又是半个小时之后,师姐再次从洗手间出来,我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这会头发不乱了吧。”她看向我说道。 老实说,她刚才头发乱了吗?我完全看不出来。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乱。” “那就好,等我换个衣服,咱们就走。”她笑了笑,转身又闪进了卧室。 我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这次还要等多久。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这次师姐竟然很利索地就从卧室走出来了。 将近十月,天气转凉,师姐上身穿了一件宽松针织吊带,露脐。外面披着一个咖色的短款外套,下身是一条修身的牛仔裤,更衬出她那双修长的长腿。 “好看不?”她问道。 “好看好看。”我急忙站起身来,“怎么穿都好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师姐笑了笑,拿起门口的包包,递给了我。 “钥匙在门口,你开车。” “遵命。”我点头哈腰地说道,引得师姐一阵坏笑。 外面的天气已经转凉,因为昨天基地开了个例会,所以我现在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我转头看向师姐,我坐在她那时尚的穿搭旁边,显得倒不是格格不入。 “我就像给你开车的司机一样。” “哼哼。”师姐从副驾驶的门上拿出一副墨镜戴上,“知道就好,好好开车,小司机。” “好好好,大小姐。”我撇了撇嘴,驾车带着她穿梭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 上一次这样好好的看看自己居住的城市,是什么时候? 自从进入基地,那与社会颠倒的时间,让我们很难适应正常的都市生活,平常周五回到家,我只是草草吃晚饭,上床睡觉,睡到原本应当上班的时间。 说得简单点,就是我们的生物钟已经被修改了,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正常的作息。 然后周六周日,如果有感兴趣的活动、电影之类的,就去看看,剩下的时间也是窝在家里,做点浪费时间的事情。 说是基地将我们的生活打乱了也不为过。 我看向师姐,想必她也是一样吧。 “师姐。” “嗯?” “平常你周末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师姐想了想,说道:“大多时候都是在家里待着,我喜欢看电影,家里面有好多光碟,根本看不完。” 跟我猜的差不多。 倒不是说,我们无法融入现代社会,只是,在基地里面的一些经历,让我们一时间难以与现实世界联系起来。 比如从深红领域回来之后,我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迈出家门,那段时间一直拜托盾卫买菜倒垃圾之类的。 (不过后来我偷偷请严青和几个小伙子吃了顿饭,也算感谢一下) “其他的呢?周末的时候不出去逛逛吗?” “嗯……主要是没人陪我逛街呀。”师姐轻叹了一声,“还好现在有你陪着,才愿意出来逛逛街,平常……” 师姐忽然顿了顿。 “对了,之前我有时间一直去一家咖啡馆,那家咖啡馆很有意思,里面有很多猫。” (那时候猫咖的概念还没有出现) “是吗?那还挺有意思的。” “你喜欢猫吗?” “还行,我更喜欢狗一点,而且是那种大狗” “为啥呀?” “你想呀,一只大狗可以帮你干的事情很多,比如看个家、叼个拖鞋……而且一般不会出去遛猫吧。”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觉得猫更可爱一点。” “那……养一只?”我问道。 师姐似乎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就咱这作息时间,都能给猫折腾坏了。” “哈哈。” “那待会去那家咖啡馆看看去吧。” “好啊。” …… 听着师姐的吩咐,我把车停在了高涵的理发馆大楼下面。 电梯缓缓上升. “要先做头发吗?”我问道。 师姐点了点头,“这次很快,我保证,而且把咱俩的事儿告诉他。” 叮—— 走出电梯,面前依旧是熟悉的理发店,高涵坐在理发店的柜台后面,看着店里的员工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高涵!”师姐朝着他挥了挥手。 高涵听到声音,看向玻璃门这边,眼睛一亮。 “宋老师!”他热情的迎了出来,不过这次,两人没有抱在一起,高涵反而十分谨慎地看了我一眼。 “小哥你也来了。”他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了我们拉着的手上。 “成了?!”高涵眼神火热地看了过来,抓着我的肩膀。 我看了看师姐,又冲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宋老师!”高涵激动地伸出手,一边一个,把我们抱在一起。 “宋老师也有着落了,太好了,太好了。”高涵嘴里念叨着,他竟然哭了! 等他消停下来之后,他坐在办公室的大躺椅上用纸擦着鼻子,用手动作夸张地在自己面前扇着风。 光是把我们如何成为恋人这段经历告诉他,就花了好长时间。 “好了高涵,聊聊正事儿吧。”宋以沐笑着说道。 “好,好,聊正事儿。”高涵点了点头,把桌上一堆纸团扔进垃圾桶里面。 “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做头发。” “上个月不是刚做过?太频繁容易损伤发质的。” 宋以沐摇了摇头:“不,这次想让你把我的头发漂色。” “漂色?”高涵愣了一下,“今天吗?这都几年了?为什么今天想要漂色?” 师姐转头看向我,笑着说道:“因为有些事情,总要向前看的嘛。” 高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去洗下头发吧。” “等我哈。”师姐把包和墨镜塞到我手里,然后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 高涵在那边忙活着,我则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高涵办公室的装潢。 这里面的装修有一种丛林风格,有一侧墙壁上挂着那种麻绳编织的攀爬网,上面用夹子夹着些照片,这个距离看不清,于是我站起身来朝那面墙走过去。 上面是一些高涵的合照。 “他朋友真多啊。”我看着,心里感叹,“果然大多数都是些男人。” 这其中的一张合照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照片里面有七八个人,高涵站在边上,身后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杵着他的后背,照片上的人笑得都很灿烂。 但引起我注意的则是这张照片的背景。 丛林。 很密的丛林,而且光线很不好,照片上有明显闪光灯的痕迹。 “高涵。”我看向高涵。 “怎么啦?” “这张照片是你去玩的时候照的吗?” 高涵只是回头瞥了一眼。 “对,是去……南边的丛林里的探险队。”高涵说道,随后默不作声,继续将某种药膏涂在师姐的头发上。 “香格里拉吗?” “嗯嗯,对。”高涵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接话。 我仔细看着这张照片,照片里面的人各个都身强力壮,只有高涵和画面中间的一个男人看起来瘦弱一点。 而且这个人,看上去十分眼熟,我知道,我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我克制着心里的疑惑,继续看着。 他们背后的背包一看就是专业的探险队,兵工铲、砍刀、强光手电,腰间也插着匕首和…… 枪? 照片最右边的男人腰间别着一个黑色的东西,我看不清,也不能断定那就是枪。 但至少那东西给我的第一印象,应该就是一把手枪。 我吞了吞口水,转头看向高涵。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理着师姐的头发,并没有在意我。 我冷静地退回到沙发上,毫不声张。 “好了,可以去洗洗了。”高涵推着师姐的后背让她坐起来,后者踉踉跄跄地朝着洗发台走去,路过的时候冲我憨憨地笑了笑。 我的目光却集中在高涵的身上。 他绝对有过不凡的经历,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应该不会对我们,至少是宋以沐,做出过分的事情。 但要提防。 高涵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我们看了个对眼,然后他只是笑了笑,似乎很刻意地躲开我的眼睛。 “李为知,你知道宋老师的发色吗?”他一边给师姐洗头,一边说着。 “黑色啊。” “黑色是染上去的。” “啊?” 高涵让师姐起身,用毛巾简单吸了吸她头上的水。 毛巾拿掉的一刹那,我看见一抹艳丽的酒红色出现在我的眼中。 师姐眼神躲闪,笑了笑。 “这是……遗传生天目家族的基因啦,我头发,原本是红色的。”师姐十分羞涩的绕着自己的发梢,“然后我的原名,叫生天目硝子。” 第180章 黑色危害 我没有说话,看着阳光下师姐那红色的秀发,一时有些语塞。 酒红色的长发为她增添了一抹妖艳,原本清秀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冷峻,冷峻的外表之下却掩饰着一团热情如火。 “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愿意承认那个女人而已。”宋以沐说道,“现在,我试着尝试接纳原本的我。” 她耸了耸肩,又问道:“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些怪?” 我立刻摇了摇头。 “不,很好看,很适合你。”我说道。 “真的吗?”师姐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扭过头捂住自己的脸,“哎呀别色眯眯地看着我啦!” 我收敛了一下,发觉口水都快从嘴角淌出来了。 “我再给你做个造型,别着急。”高涵笑着推着师姐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拿起剪刀和卷发棒打理起来,师姐的头发逐渐变得弯曲有型,似乎在我眼前闪闪发光。 “好了,还满意吗?”高涵收起工具,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 师姐点了点头,她转身看向我,冲我眨了眨眼,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当然还是那句话——怎么都好看。 和高涵打了个招呼之后,我们就离开了这里。 红发的师姐走在我的身边,我确实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无法移开目光,被她从头到脚的美貌吸引。 我忽然拉住她的手,从背后抱住她,把鼻子埋在她的发丝间,深吸了一口。 “呜哇~你变态啊。”师姐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坏笑着松开她。 “对了,你刚才说,你的日本名叫什么?” “生天目硝子,硝烟的硝。”师姐认真地说道,“随你妈妈的姓氏吗?” “是随家主姓,我们家有点特殊,四代单传了,所以,我妈妈即便出嫁,也必须让我跟着她姓。”师姐耸了耸肩,“但还好,至少在国内我是姓宋的。” 我顿了顿,说道:“你刚才说——你妈妈?” 在这之前,宋以沐提到生天目千里的时候,只会用“那个女人”“生母”“主管”这些词语来称呼她。 “我……”师姐皱了皱眉头,“我只是,在试着接纳她,她生了我,这我不得不承认。” 看来从海南回来的前一天,生天目千里与她聊了很多,至于聊了些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 “对了,她提到了你。”师姐挽住我的臂弯,拉着我向着车子走去。 “她说什么?” “她说你不错,让我好好跟你相处,以后……不要像她跟我爸一样。”宋以沐如此说道,然后用脸蛋蹭了蹭我的胳膊。 这算什么! 我心中一惊,这可是来自丈母娘的最高评价了,我不由得心中窃喜,转头看去,师姐仍旧有些失落。 我捏了捏她的脸。 “干嘛~” “我家师姐,原来是个樱花妹来着。”我坏笑着说道,“呦西,花姑娘,大大滴好!” “去!” …… 坐在车里,朝着师姐去过的商场驶去。 我们开得是师姐那辆橙黄色的迈凯伦,在街上驶过,显得有些招摇,路边的行人也驻足看着我们。 “下次出来不要开这么夸张的跑车了。”我说道。 “为啥?”宋以沐把墨镜往下拉了拉,眼神狡黠地看着我。 “有点太招摇了。” “招摇?”宋以沐坏笑一声,说道:“怎么,跟着姐过日子让你丢脸了,小宝贝儿?” “哇,你别这样。” 她这样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呀——早知道不穿这双鞋了,有点磨脚。”师姐笑着,将鞋脱下,猛地把座位往后一拉,然后把修长的双腿搭在一起,放在驾驶台上,一双白袜出现在我视野的右边。 “师姐……这样我不好开车。” “为什么?” 我的注意力全被她的脚吸引了,我眨了眨眼。 “害羞了?”她笑道,“昨晚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原来是在报复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那无语的心情,将车停在停车线上,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路上的红绿灯。 20秒。 师姐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把脚上的白袜脱掉,露出脚趾,动了动。 10秒。 我把手伸向中控台。 “休闲模式”我看向那上面的显示屏,然后找到按钮,将它调到了“赛道模式” 我双手摩擦着皮革包裹的方向盘,然后叹了口气。 “这就是迈凯伦吗?”我自言自语道。 “啊?”师姐听到了我的声音,眉头微皱着看着我,“说啥呢?” “迈凯伦12C,2012标准款,涡轮增压V8发动机,550匹马力,百公里加速3.3秒,最高时速340。”我自顾自地说道。 师姐听到这句话,有些紧张。 “啥呀,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懂车。” 3秒。 我挂挡,踩住刹车将手放在拨片上,右脚将油门踩死。 轰——轰—— 车子发出凶猛的咆哮,后轮在柏油路上摩擦出白色浓烟,引得周围的私家车纷纷后退。 1秒。 “等会,李为知,你要干什么。”师姐反应过来,正要把腿放下来。 “太晚了。” 我眼中冒出一道凶狠的光芒,随着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我立刻松开刹车,右手拨动换挡片,车子如同一柄利剑冲了出去! wuwuwu—— 强大的推背感将我压在的座位上,师姐则一脸惊恐地把脚收回来,抓着把手。 “不行!快停下!太快了!!”她惨叫道。 玩够了,我终于踩下刹车,车子很利索地停了下来,师姐没有好好坐着,吧唧一下滑到座位下面,屁股着地,双腿却架在了驾驶台上动弹不得,保持了一个“四腿朝天”的姿势。 “哈哈哈!!”我看着她那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李为知!你活腻了!”师姐满头大汗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吃了我。 “诶嘿~” “快给我弄出来!” …… 停好车,我捂着被拧红的耳朵,狼狈地走下车。 “叫你欺负我。”师姐叉着手,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嘶——”我捂着耳朵,刚才那一下,我感觉耳朵快要掉了。 “揪疼了?”师姐嘟囔着问道。 我没理她。 “手拿下来让我看看。”师姐不由分说抓住我的手,看了看我的耳朵。 “疼吗?” 我委屈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哦……”她嘟了嘟嘴,“不过,都是你罪有应得。” “疼啊。” “给你吹吹。”她踮起脚,嘴巴凑在我的耳边,她够不着。 “你低一点。”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笑着,弯起膝盖。 “呼呼——”她对着我的耳朵根吹出凉气,确实缓解好多了。 “好点吗?” 我点了点头,说:“好多了,谢谢师姐。” “你下次再捉弄我,我还掐你,你小心点。” “是是。” “……” 因为是周末,商场里面不少人,当然也不乏很多年轻情侣互相搂着在商场里面闲逛。 师姐的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去。 “去哪儿呀?” “对哦。”她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眨了眨眼,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给你买一身衣服。” “给我?” 我看着自己,白衬衫黑西裤,简单到不能在简单了,完全就是个公务司机的打扮。 这样一说好像也是。 “你跟着姐,姐可不能让你丢面子。”宋以沐得意地说道,“走,咱们去男装店。” 男装区域真是很冷清了,那些潮牌前尚且有些年轻人,而正经的男装店则门可罗雀。 宋以沐走进一家店里,随手指了指模型身上的一件设计大胆的牛仔外套,问道:“这件多少钱?” “800”店员笑着走了过来。 “好,我们去别处逛逛。”师姐立刻退了出来,换了一家店。 “800的牛仔不是真面料,而且太便宜了。” 我顿时有点楞,这姑娘的消费观,真是有些恐怖,你说她勤俭吧,她觉得800块的衣服太便宜,说她太庸俗浪费吧,她却知道牛仔面料的真假之分。 “只买合适的,不买太贵的,当然,也要买差不多的。”宋以沐说道,随后领着我进了一家最冷清的店面中。 店员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说了声:“欢迎光临,请随意看看。” “范思哲还可以,不太显老。”师姐自言自语道。 我那会儿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奢侈品的。 师姐从衣架上拿下来几件外套,放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 “185的身材有号吗?” 店员抬头看了一眼,她目光尖锐地打量了我们一番,主要是看师姐,然后店员立刻走了过来,十分殷勤地说道:“有,当然有,小姐请您稍等。” 店员屁颠屁颠地跑到库房里面找衣服去了。 态度转变之快令我难以置信。 “她怎么……” 还没等我问呢,师姐便说道:“很正常,这种奢侈品店没多少人逛的,她只是看我穿得不错,才过来服务的。” 我上下看了看她的穿搭,觉得也没什么。 “你身上的很贵吗?” “还好,一个月工资吧。”她随后说道,随后继续挑起来。 一个月工资,我心想,那,至少是十万块吧。 无论如何,我在师姐的安排下,一件一件地换着衣服,她那副热情的样子,我也无法拒绝。 “好就这些吧。”师姐拍了拍柜台上一摞衣服,“包起来一起算。” “一共是2万3千元。” “刷卡。” “喂。”我心中一惊,“怎么你……” 我话音未落,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紫光。 那道光似乎从外面射进来,只飞快地闪了一下。 嗯? 我疑惑着,却也没在意,朝着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且不说太贵了,总得让我来付钱吧。” 我走到两人身边,师姐手里夹着卡保持着递出去的动作。 “师姐。”我碰了碰她的后背,以为她没有听到我的话。 没有回应,师姐的身体忽然向后倒了过来。 “我去!”我立刻从后面抱住她,“师姐你没事儿吧。” 我看着她,她眼中没了亮光,表情僵硬,身体也有些硬,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我心里顿时一惊。 看向胸口,胸前的水晶吊坠变为了漆黑的颜色。 我开始喘着粗气。 我将师姐抱在怀里,将她放在沙发上,保证她的安全。 那个紫光,有问题。 我掏出口袋里的保密电话,拨通了基地的线路。 “李为知预备专员,我是云落。”电话那边传来云落的声音。 “人员通报,”我清了清嗓子,“大面积异常危害,等级:黑。” 第181章 灾难、崩塌、陌生人 “预备专员李为知,请您保持冷静,您的阈值检测装置内有一颗安定药物,这可以短时间提升您的精神阈值。”云落的声音在电话那边温柔的响起,“西山基地已派遣应急小组前往您的所在地点,请您停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或寻找安全的位置藏身。” “好的。” “通讯即将中断,请一定保持冷静,西山基地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话落,云落的声音消失了。 我干咽着,保持冷静,将手机收好,把脖子上的水晶吊坠摘下来,观察了一番之后,一手捏着水晶,一手捏着黑色的固定金属环,将水晶拧了下来,果然,夹层中有一粒小小的用纸包裹起来的药丸。 我没有任何犹豫将它吞下。 药物产生作用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我必须确保自己的安全。 “师姐?师姐?”我叫着宋以沐,晃了晃她的胳膊,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把手伸向她的鼻尖,仍有呼吸,但是她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刺激,身体也有些僵硬,我揉捏着她的肌肉,她才终于放松下来,双手正常回落。 我抬起头,看向柜台后面,导购也保持着微笑,双眼无神地愣愣看着前方。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心如乱麻。 商场里面一片寂静。 除了播放的音乐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人群的吵闹声不见了,仿佛这里面的人,全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师姐,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凑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她仍旧没有声响。 啧。 我伸出手,捂在师姐的眼前,让她眼皮放松下来,好闭上眼睛。 在救援到来之前,我还是暂时留在这里比较好。 等待救援的时间度秒如年,我全然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刚刚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紫光,然后师姐、导购、这间商城中所有的人,都在同时定格在了原地,就像是一具具人偶一样,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表情。 就在我百思不得解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我接起,电话那边是陌生的声音。 “李为知预备专员,我们是应急小组,正在进入建筑物,请告知我们您的确切位置。” “进来大厅左手边的扶梯上二楼,往……算了,我出来接应。” “好,请您务必保证您自身安全,我们即将……” 我眼前再一次闪过一道紫光,那道紫光很明显是从外面的窗户射进来的,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电话那头的应急人员就没了声音。 我心中大惊,立刻握紧手机,大声叫道:“喂?喂?怎么了?听得见吗?” 没有回应,通讯并没有中断,我也没听到什么古怪的响声。 我又等了片刻,确信电话那边不会再有回应之后,我挂断了电话,来到师姐边上,搂住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抱在身前,往外面走去。 “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得想办法自己撤离。”我拿定主意,抱起师姐,走到扶梯上,扶梯正常运转,只不过诡异的是,扶梯的下面,躺着很多人。 很多和师姐一样身体僵硬,没有任何反应的人。 看样子,在紫光出现之后,他们也被定在了原地,只不过他们很不走运地留在了扶梯上,最后只能随着扶梯摔下楼去,然后堆在底下。 师姐在我怀中十分安静,身体也不会动,这让我很是担心。 我一路来到了地下车库,本想着把师姐放在副驾上,我能带她离开这里,可地下车库早已乱成一团。 这里面还有很多并未受到紫光影响的正常人,出口的车子停在坡上,看样子有的人正开车往外面走的时候,忽然被第二次闪光影响了,他们的车在坡道上往后滑落,一连撞了好几辆车,地下车库里面已经是水泄不通。 各种叫喊、汽笛的嘈杂声音在耳边回荡着,我顿时头痛不已,这似乎是药物的作用,我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地下车库是别想了,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回到地面上去,回到路面上试着找到离开的办法。 我再次回到电梯那里,此时的电梯前也挤满了人。 那些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们要到地面上去?” 我询问人群中一个男人。 “地库出不去了,你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吗?”那男人语气十分焦急,看样子,这些幸存的人,只知道外面出现了某种灾难,并不知道确切的消息。 “你们不能上去。”我看着他,冷静地说道。 “为什么?我们要离开这儿,这里太危险了。”男人激动地说道,他站在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身前,用身体护着他们。 我腾不出手,只好用眼神示意男人看向宋以沐。 “她?她怎么了?”男人疑惑地问道。 “现在外面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一旦出去,就会变成植物人一样的状况。”我也不管超出常理的事情是否会造成人们的恐慌了,眼下,我必须阻止这些人离开地下车库,回到危险的地面上去;我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万一那种紫光再次闪烁,这些人同样也会被定住。 虽然不知道被定住之后会发生什么,但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和男人的对话被许多人听到了。 人群默不作声,很多人都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能怎么办,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人任何能力的普通人,我救不了他们。 但至少,我可以告警告他们。 “总之,千万不要尝试回到地面,而且不要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确保这些人都听清楚我的话。 男人转头看向自己的家人,他低下头对着他的妻子说了些什么。 周围的人也都跟自己的身边人交谈着。 “小伙子,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人问我,“我丈夫刚刚坐电梯上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 女人的丈夫极大可能是被紫光定住了,但我该怎么说?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电梯缓缓下降到了地库。 众人忽然沉默,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电梯门。 电梯门打开了,里面站满了人。 “老王?”那个女人冲着电梯里面的一个男人喊道。 男人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句话不说。 人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电梯里面的人,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保持着最后看见紫光的姿势。 电梯是观景电梯,有一侧的墙壁是透明的,也就是这玻璃墙,让在电梯里面的人也受到了紫光的影响。 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人群出现骚动,很多人争相逃出了电梯间,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到底发生什么了?”男人脸色难看地看向我,他眼中满是惊恐。 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种紫光会让人丧失意识,如同植物人一样定在原地,其余的我一概不清楚。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我们的头顶传来,大地随之一震,人群愈发混乱,男人急忙将自己的家人护在身后。 震动持续了几秒才消失,威力巨大。 我看着男人担忧的目光,说道:“大哥,还是那句话,一定要留在地库里,不要接触阳光。” 那大哥终于点了点头,他怀抱里的少年也禁不住恐慌,哭了出来。 “这段时间就留在这里吧,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真的吗?” “放心吧。”我点了点头,“我就是干这行的。” “啥?” 我摇了摇头,搪塞过去,然后转头看向电梯,说道:“叫几个人把他们挪出来,也留在地下车库。” “好。”大哥点了点头。 我转过身,进入楼梯,一步一步走上一层大厅。 …… 死寂,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商场里的音乐停止了,大厅里满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我的脚步声沉重,声音在大厅中空旷地回响着。 我吞咽了一番,蹲下来将师姐放在地上,然后转过身去,拉住她的双手,费了点功夫,将她背在身后,这样更轻松一点。 我看向大门之外,街道上能听见持续不断的鸣笛声。 我走出玻璃门,外面的景象则触目惊心。 车祸,严重的车祸随处可见,这些不幸的人,在开车的途中被紫光照射到,然后失去了意识,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撞在一起。 最严重的十字路口,几十辆车挤在一起,车子摞着车子,有的车底盘朝天,四个轮子仍在空转。 “天哪。”我忍不住惊呼道。 城市完全瘫痪,路面堆满了不受控制的车,难以估量的人被困在车祸之中,不知道要夺去多少人的生命。 “嘭!”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远处的大街发生了爆炸,一股热浪滚滚而来,之间那些车子撞在一起,终于发生爆炸。 该死! 我骂道,我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逐渐朝着更多的车辆蔓延,我心中一冷。 还有人在车里! 那些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大火活活烧死! 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背着师姐,尚且不能保证她的安全,我又该怎么去救人?! 心中的无力、无奈、绝望淹没了我。 药物的作用让我头痛欲裂,而且微微发困。 “再撑一会儿。”我咬着牙,背起师姐,朝着住处的方向走去,很远,但是我也只能往那边走了。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得更加严重。 我转过一个街区,才明白过来,刚才那第一声巨响究竟是什么。 一架空运客机坠毁在一片居民区之中,滚滚黑烟冲天而起,燃烧的红色火焰照亮了半座北京城。 我顿时感觉脚下发软,甚至连往前走的力气也没有了。 抓住师姐的手也在颤抖。 眼前的一切,我熟悉的景象、城市,正在土崩瓦解;是的,我经历过很多难以言表的景象,但我从未想到,我日日夜夜生活的城市,已然成了这副模样。 一瞬间的震惊、恐怖,让我说不出话。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世界末日呢! 我感觉我的精神也在一点一点地瓦解着。 面前的摩天大楼忽然向一侧倾斜,内部的钢筋混凝土发生震动,将整面玻璃震了个粉碎! 稀碎的玻璃碎片如同漫天雪花从天空中坠落。 而那之后的天空中,又是一架飞机从空中滑落,无力地朝着地面坠去,落在南边更远的地方,紧接着一团棕红色的火团升起,巨响在五六秒之后扑面而来,冲击波将路面上所有碎屑都抛向空中,浓密的灰白色的烟尘如同一只巨兽往我的位置猛冲!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入街边的店面里,店里面的人也无一例外地静止着。 我抱住师姐,把她的脸埋在自己的怀中。 然后。 灰尘淹没了一切,我挣扎着,却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 我昏迷了。在最后心里只是希望师姐不要有事。 …… “准备穿刺。” “好,患者心率正常,氧气通过率55%” 我的意识在模糊与半清醒中间反复横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昏迷呢?还是醒过来了。 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明晃晃的无影灯和几个在我身上忙碌的医生。 “我这是怎么了?” 胸口发闷,呼吸不畅,我好想伸出手拿掉嘴巴上的东西,可我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沐沐呢?”我转动眼珠,可只能看见有限的区域。 一个人拿着一柄锋利而狭长的尖锥,然后他似乎将那个东西刺入了我的身体,然后又拔出来,尖锥上面全是血。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觉得口鼻的呼吸畅通了许多,这感觉很好,但我仍然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从病床上醒来。 “哔——哔——哔——”仪器的声音吵得我好不安生。 陪护的护士冲着我笑了笑。 “醒了,不要乱动,躺好。”她声音轻柔。 “怎么了?”我张开嘴,声音微弱,胸腔传来剧痛。 “唔。”我咬了咬牙,咬合肌用力绷紧,挨住了这一下。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站在那里看着我边上的一排仪器。 “嗯,肺部感染的危险降低了。”医生点了点头,“等麻醉过了可以进行康复治疗。” “怎么了?”这一次我发声比较清楚,感觉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没事,你的问题不大。”医生说道,“我们给你做了肺部穿透,当时发现你的时候,你在粉尘环境昏迷了太久。” “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护士补充道,“很快就能康复。” “宋……”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专员情况还好,你保护的很到位,她的肺部没有进入太多粉尘。” 我稍稍放下心来。 “她在基地呢,放心吧,虽然仍旧处于无意识状态,但生命体征完好。” 我看着天花板,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破碎的城市、混乱的街道、被定住的人类,荒诞不经的事情一幕幕在我眼前上演。 我闭上眼睛,想要忘掉这些,可等来的却是一句陌生的呼喊。 “李为知。” 有人在叫我。 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走进,站在我的床边,那人头戴巨大兜帽,脸上用一张诡异的傩戏面具遮住。 他环抱双手,站在那里,气场古怪,两位医护人员也有些发愣。 “又见面了。”他轻声说道。 第182章 线索与宿命 “呃……”我看着面前突兀出现的神秘黑衣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认识他吗?”我转头看向医生和护士。 那两人也摇了摇头。 “应该是基地的人,我们也没见过。”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他似乎想单独和我说些话,医生和护士也识相地离开了。 “李为知。”那人走过来,身体一歪坐在床沿,双手环抱着,他似乎在注视着我,但那副黑色面具掩盖住了他的面容和表情,令人琢磨不清。 “你好?”我点了点头,“我们……认识吗?” 在我的印象里,我应该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神秘的家伙,他一开口就是“又见面了”,搞得我不知所措。 “不,你不认识我。”他摇了摇头。 “嗯……所以,您是来做什么?”我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他说道,语气沉稳,并没有攻击性。 这是在基地的医疗中心,我的戒心也稍稍放下了。 “嗯,你问吧。”我点了点头。 “好,那么,你在受到紫光照射之后,有没有出现异常症状?或者感觉到不适?” 我摇了摇头,这样一想,当时在商场里,似乎只有我在受到紫光照射之后,仍旧能正常活动。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受到影响对吧。”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把脑袋凑近,仔细地盯着我的眼睛。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试探着问道。 他点了点头。 “你们在三沙基地执行任务的时候,你是不是意外吸入了很多蓝色的啫喱状物质。” 我立刻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带有时间概念的气凝胶,吸入那种物质,会导致你的时间线极不稳定。” “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说白了就是,你会不受控制的穿越,当然,这种穿越,你并没有自由意识。” 我稍稍愣了片刻。回想起第一次出现时间认知错误的时候,我只是意识到周围的时间短暂的跳跃了十几分钟,却并不知道,在这十几分钟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也就是这个意外,让你能够免疫紫光的影响。”他继续说道。 “是吗?”我眉头微皱,疑惑地看着他。 “紫光的出现,让时间线变得极为紊乱。”他继续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即便是没有受到紫光照射的人类,也不能存在时间锚点……” “你在说什么,我好像,什么都听不懂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摇了摇头。 “我们在寻找关键的时间锚点,不过这个锚点……似乎并不在你身上。”他压低声音,用一种思考的口吻对我说道:“在当前时空,又另一个时间锚点,不过,我们并不清楚它的身份。” 与我特质相同的人? 我似乎知道他说得是谁。 “生天目千里?” 据我所知,宋以沐的母亲受时间认知错误的影响很久了,相比眼前这个男人口中的人,就是她。 “稍等,让我们查证一下。”男人挥了挥手,示意我稍等。 他压低声音悄悄说了些什么,似乎面罩下面有通讯装置。 片刻之后,男人再次开口说道:“查到了,生天目千里,复活节岛基地主管,现在被软禁在北固山庄。” “谢谢配合,问话就问道这里了,你好好养伤。” 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男人离开了,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我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 干脆躺在病床上,好好放空自己。 可现在能怎么办? 外面发生了难以估测的巨大在灾难,外面全都乱了套,身边重要的人,师姐,现在在基地里面,老程没联系过。 还有我的父母。 我想到这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涌出来,我好担心。 得给他们俩打个电话,要是没人接听,那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被定在了家里,周六……要是他们出门了怎么办?要是他们在开车的路上被照射了怎么办? 我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我不知道远在老家的爸妈现在究竟如何。 我不敢给他们打去电话。 我躺在床上,眼中含着泪水。 “我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在心中骂着自己。 这时候,刚刚照顾我的护士回来了。 “那个人。”她推开房门四下看了看,“走了吗?” 她似乎长出一口气。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感觉好恐怖的样子。”她嘟囔着走近,却忽然发现我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我扭过脸去,不让她看见我脸上狼狈的样子。 “嗯……” 她还是看见了,一言不发,站在床边看着我。 “你们基地的干员都很难接受这种事情吗?”护士小姐沉声说道,“也是,大家都是普通人。” 护士小姐眼神忽闪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去,伸手在眼前抹了一下。 我稍稍一愣。 片刻,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现在外面究竟怎么样了?” 她眼眶红红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外面出现了一种紫光,被那种光芒照到,就会失去意识。” “你们一定可以解决的吧。”她忽然提高音量,目光真挚地看着我,“西山基地,各位干员、专员,一定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吧!” 说到这里,她眼中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神情。 我却无法面对她。 对于他们来说,西山基地是万能的,不可摧毁的,即便有再多难以用寻常理智描述的诡异事件出现,西山基地也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挡下一切。 我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护士又抹了抹泪,“作为后勤人员,我不应该对您说这些的,但刚才看到你……我心里,很怕。” 她看见我那狼狈的样子,于是她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慌了。 我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在西山基地里面,且代表着更多人的精神支柱,我不能展露出任何软弱的一面。 “没什么。”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的手机在哪里?我想打个电话。” 护士点了点头,从柜子里面取出我的个人物品,放在床头。 基地的保密手机性能很差,但防护性是独一档的,我的私人手机在粉尘中报废了,但保密手机仍旧完好无损。 我将手机拿在手里,护士小姐见状,也识相地离开了病房。 犹豫良久,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我将听筒放在耳边,等着那边的人接起来,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这通电话永远都不会有人接听了。 嘟——嘟——嘟——嘟—— 电话响了十几秒,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里却忽然传出了声音。 “喂?请问你是?” 是父亲的声音。 “爸,爸!”我立刻将手机贴在耳边,喊着,泪水差一点又没有止住。 “为知?”是我爸的声音没错,“你没事!” 他的声音十分惊喜而激动,我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儿子你那边没事儿吧?” “爸我没事……妈呢?” “在,儿子,妈在。”电话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儿子你怎么样?没受伤吧,现在在哪儿?千万别出去,拉窗帘,别透光啊。” 听起来,我的爸妈似乎也清楚这件事情,这就很奇怪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基地目前也损失了很多人员,这说不通啊? “妈,你和我爸现在在哪儿?” “在大院的防空洞里面,放心吧儿子,这里很安全,有水有吃的,还有发电机。”妈妈的声音让我安心不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及时避难的,但起码,我的父母现在很安全,并没有被紫光照射到。 “先别管我们了,儿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总不能说自己在医院里吧,“一个地下商场里面,这里面什么都有,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爸妈均是长出一口气,“爸妈不在这几天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能帮就帮。” “知道了。” “不用担心我俩,我们这边都是熟人,你那几个阿姨也都和我们在一块儿呢。” 听起来,是整个大院都撤进防空洞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不成真的有人预知到灾难降临,提前让所有人疏散了? 我得问问,万一这关系到事情解决。 “妈?你们是怎么提前下到防空洞里面的?” “这,我们也不知道。”我妈叹了口气,“今天上午大院这边拉响了防空警报,我们不明所以就下到防空洞里面来了,当时还挺乱的。” “防空警报响了好久,我们也是后来看新闻才知道,现在全国都在闹这种事儿。”我爸补充道,“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可给你妈急的。” 我苦笑了一下,估计那会儿我还在手术台上呢。 “然后你们就没上来?” “对,这哪儿敢上来啊。”我妈说道,“你可千万别到见光的地方去啊,可吓人了。” 爸妈虽然跟我聊得很轻松,但我能听到他们语气中慌张的颤抖。 我现在远在北京,不能及时回去陪着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结束了我回去找你们。” “嗯嗯。”妈妈说道,“别乱跑、别乱看,照顾好自己。” 她还是那么爱唠叨。 “知道了,你们也是,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之后,心里莫名有种轻松的感觉,爸妈平安无事,而且在安全的防空洞里面,物资充足。 我把手机放在胸口,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好好捋一捋今天发生的事情。 紫色的光芒、看见就会失去意识……我因为时间认知错误而免收危害……生天目千里……忽然出现的神秘人……提前避难的父母。 事情乱了套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而且每个事情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眉目。 我又试着打了老程、严青、黄冠的电话,都没人接听。 胸口又传来刺痛,我喘了口气,索性放下手机,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 “信徒。” 帝熵在身后叫我。 我转过身去,看向她。 “好久不见了。”她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或者只是上翘了一点,我分辨不清。 “帝熵。”看见她,我莫名有些心安。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若我阻止这一切,你我的缘分便会终止在此。”帝熵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终止?” “那时候你不该来的。”帝熵摇了摇头,语气竟然有些低落。 那时候?我皱起眉头看着她,似乎隐约猜到她的意思。 “你是说,我被爆炸击中,在空中失去意识那次?” 帝熵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那只是一次幻觉,或是做了一个梦,却没想到,那竟然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情。 “是的,我们第一次相遇,就在那里。”帝熵轻声说道,“也正是因为你的话,我并没有将这世界上最后的大气生物灭亡。” “为什么?”我质问道,“你不是要将地球作为人类的试验场吗?” “因为那最后的大气生物,是你啊,信徒。” 什么意思? 我明明是人,怎么可能是大气生物? “开玩笑吧。” 帝熵的表情告诉我,这并不是玩笑话,似乎在她口中,我倒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因为你是我的信徒,我不能杀你。”她说道,“因而我选择将你送回未来,而不是将你抹杀在过去。” “这叫什么话。”我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 帝熵轻轻摇头。 “世间万物的宿命在最开始就是定好了的,我可以看见宇宙的萌发与灭亡,我甚至可以在任一的时间线降临。”帝熵走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可我没办法看清你的命运,因而我不能冒险,我不能将宇宙的存灭,押在你的身上。” “能不能说清楚些!”我大吼,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就是个从小生活在老家的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一路长大、学习、升学、奋斗,来到北京,我根本不是什么模模糊糊的“信徒”,现在我只知道,因为我的穿越,导致大气生物的存在。 因为大气生物的存在,所以现在,世界变成了这副惨状。 “你不是能降临任一时间点吗?”我看着帝熵,心里很是愤怒,“你回去啊,杀了我!这样,一切都解决了!” “有时候,过于伟大的力量,并不能解决问题。” “什么意思?” “这次要靠人类的智慧。”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忽然伸出手,似乎要交给我什么东西。 “故事的线索与你的命运一并写下,现在你只剩下一双看穿字里行间的眼睛。” 梦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放在脑门上,手里多了一支骨笛。 第183章 百废待兴 在基地的照顾下,我恢复地很快,才三天,就已经能下床活动了,虽说刀口偶尔还是会痛,但不影响正常生活。 只不过,好几天了,医生和护士始终不让我离开现在所在的楼层,更不让我离开D区。 直到今天,我在楼道里面活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李叔!”我眼前一亮,李恒宇迎面走来,他也注意到了我,朝我挥了挥手。 我急忙走上前去,和他握了握手。 “为知,你原来在这儿。”他见了我,表情稍稍松弛下来。 “基地怎么样了?李叔?”我一来就问他,搞得他有些错愕。 “基地……基地还好。”李叔顿了顿,说道:“一切尚且在掌控中。” 他脸色不大对劲。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李叔,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过来看看情况。”他说着,迈开步子往前走去,“主要看看那几个专员。” 他往前走了两步,见我没有跟上来,停下来,示意我一起。 于是我跟着李恒宇,再次来到了之前那个地方,这里面又多了几个大玻璃箱,每个玻璃箱里面都有一个人在其中接受治疗。 “这里不是……” “对,情况不太严重的那些人我们都安排治疗了。”李恒宇点了点头,继续往里面走,进入下一个区域之中,面前出现了百来个中等大小的方形装置,每个装置差不多有一人长,不少医护人员拿着平板电脑在过道里面走来走去,监测着每个装置的情况。 我好奇地走到最近的一个装置之前,装置正中间的透明部分正好能让我看清其中的内容。 “这里面躺着人啊?” “对,这是基地开发的短期冬眠舱,可以减少机体损耗。” “那个……” 还没等我开口,李恒宇再一次打断了我。 “老程和小宋也在,应该在那边。”他伸手一指,我立刻走了过去,虽然身体情况,现在仍旧走不快就是了。 来到一个装置前,玻璃后面是师姐沉睡的面容,口鼻处固定着一个呼吸装置,面板上有隐隐约约的冰霜。 旁边是监测仪器,心率、血氧、各种指标在冬眠情况下虽然弱了些,但都正常。 老程就在师姐旁边,他也睡得很安详。 看到这里,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还是开口问道:“如果没有及时冬眠,会怎么样?” 李恒宇似乎猜到了我要这么问,他摇了摇头,说道:“短时间的话,不会死,但身体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害;但如果时间一长……” 他没有将话说完。 “那……现在全国,处于这种情况的人,有多少?” “要按‘亿’来算。” 数以亿计的人,他们没办法冬眠,如果事情得不到解决,他们都会死。 “西山,还有各个分基地,正在加紧制造多人冬眠舱。”李恒宇接着说道,“但即便是这样,粗略估计,我们只能救下3%的人。” “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脑子里想不出任何破局的办法,我求助过帝熵,可她却说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 难以估量的生命正在快速损耗,明明,她明明可以拯救这一切的,却因为我的缘故,而不愿出手。 我愈发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我靠在冬眠舱上,看着舱里沉睡的师父和师姐,顿时有些恍惚。 “为知,别担心,基地正在全力解决这件事。”李恒宇拍了拍我的后背。 “怎么做?”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之前治疗你的那种黄色光,是复活节岛那边提供的研究成果,虽然还没有达到预期,但我相信,很快,咱们很快就能找到恢复的方法。”李恒宇的话铿锵有力,“而且,咱们基地的神秘组织,也在行动呢。” “神秘组织?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委员会能知道吧。”李恒宇耸了耸肩。 他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小李,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无情了,但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如果你能尽快……” “放心吧李叔。”我点了点头,“我现在好很多了,随时可以到岗。” …… 按照指示,我来到A区大厅集合。 人群之中有个人十分显眼,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回头看向我,也朝我招了招手,脸上露出很兴奋的表情。 “李为知!”他旁若无人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略显尴尬地挥了挥手。 “黄冠,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可想死我了。”他一把将我搂过来,胳膊架在我的肩膀上,“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干嘛去了?” “别提了,去海南那边出任务,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松开了我,点了点头,说道:“是哈,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不过人没事儿就行。” “程叔和宋以沐呢?”他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显得有些疑惑,“平常你们三个都是在一起的?” “他俩现在在D区冬眠。”我耸了耸肩,解释道,“没有生命危险,就是醒不过来。” “原来如此。”黄冠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基地一直不让我们出去,新闻也看得我云里雾里。” “这……”我刚要解释,忽然看见李恒宇走到人群最前面。 “各位安静一下。”李恒宇清了清嗓子,“事态紧急。” 场中立刻缄默。 “我是专员李恒宇,因为事态紧急,程广专员卸任A区主管后,A区将由我来负责。” 众人静静听着他的话。 “主管交接流程并未进行,但我当前持有主管权限。”李恒宇抬头推了推眼镜,“现在我们面临几项严峻的任务,首先,我们有五名干员、两名专员十名后勤人员在灾难中失联,A区将负责派遣三支救援组前往指定地点进行救援工作。” “由于基地目前人员损失较大……”李恒宇顿了顿,“部分干员及特殊应急小组成员将编入救援队进行营救任务。” 分组之后,我和黄冠被分到了第二组,一组十人,配备一辆装甲车,还有十套特殊的装备。 黄冠看向箱子里白色的战斗服,有些疑惑,他拎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我们不能有一丁点儿皮肤暴露在紫光下,这种材质可以隔绝多层光谱。”一旁的后勤人员说道,“这是最新研制的装备,并没有进行实战测试。” 后勤人员的脸色也不好看。 “但我能保证,这种装备,可以保护大家。” 组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选择了选择,实际上,我们没有选择。 装备的头盔是完全密封的,里面是完完全全漆黑一片,我们只能通过头盔外面排布的影像传输阵列来“看”清周围的情况。 将头盔固定好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块软体电子屏,屏幕上逐渐显现出外面的模样,影像从视野的正中央向着外面一点一点扩大,直到占据整个头盔。 “就像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一样。”我看向自己的手,有些惊奇。 不过我需要这身装备吗?毕竟我好像对那种紫光免疫啊。 我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有这身装备还是要安全一点的。 “穿起来有点紧。”黄冠在我身边说道,他举起胳膊晃了晃,又做了几个深蹲,那种有点胶皮质感的面料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好了,准备出发吧。”为首的士兵说道。 我们一行人朝着门口走去,那边停放着一辆巨大的装甲车,看起来和常见的军用装甲车一模一样,除了车头前面的一个巨大的金属尖锥撞角。 黄冠回头看了我一眼,每个人都脑袋都藏在头盔下面,我只能依靠位置判断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走吧。” “好。” 装甲车驶出了基地车内立刻充满了紫色的阳光,如果说最开始紫色的光只是偶尔闪烁一下,那么现在,天空都变成紫色的了,不会再有侥幸的情况了,只要被这紫光照射到,立刻就会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 装甲车开足马力,朝着山下驶去。 远远看向北京城,城市里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混乱的噪音此起彼伏,看起来像是在发生一场战争。 路上到处是报废的车子和人类的尸体,装甲车不得不用那巨大的金属撞角撞出一条路,才能让我们朝着城内驶去。 “怎么变成这样了。”黄冠看着窗外的景象,十分震惊。 出事的时候,他还留在基地里面训练,过了这些天再回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变成这种样子了,任谁都难以接受吧。 “之前还好好的。”黄冠叹了口气,“军队呢?” 没人管,因为没有人会预料到,紫光的出现,在强大的力量,也难以抵挡这种诡异的危害。 我心想:“不如更大胆一点,眼前国内唯一存在的力量,可能只有西山基地了。” 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忽然之间,车厢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团亮光,众人转头看向车尾,那里出现了一团幽蓝色的裂缝。 那是一个空间裂缝。 “我靠!”黄冠骂道,立刻抽出手枪,关闭保险,上膛,指着那个裂缝。 裂缝里面传来一些响动,先是一条手臂伸了出来,然后是一条腿。 下一秒,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衣人钻了出来。 “是你!”我心中一惊。 “李为知,我们需要你,现在就走。” 第184章 与过去相关之人 “等等等!” 那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冲上前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那个空间裂缝里面拖。 “干什么!”黄冠举起手枪。 砰! 他开枪了,子弹并未击中那人,反倒是直直射向了天花板。 黑衣人在一瞬间腾出另一手,一巴掌将黄冠的枪口拍飞。 司机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立交桥上。 “先听我说!”黑衣人吼道。 黄冠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朝着黑衣人连开数枪。 砰!砰!砰! 黑衣人用一连串的擒拿术和反关节技,才将手枪挡开,但坚固的装甲导致子弹在车厢里面难以预料地乱窜,破碎的弹片冒着火光闪来闪去。 “黄冠,停手!” 我急忙冲上去拉住黄冠,可黄冠已经和那黑衣人扭打在一起,他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黑衣人被黄冠扑倒,两个人在车里面缠斗。 就在这时,黑衣人向后伸出手,把左手伸向了那个诡异的空间裂缝之中,一股诡异的吸力出现,立刻把两人往裂缝中吸去。 黄冠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准备松手,可惜为时已晚,两个人被那强大的吸力卷进那个空间裂缝之中,没了踪影。 装甲车中陷入了寂静。 周围几个士兵和干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黑衣人和黄冠,两个大活人,就在我们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我站在那边愣了片刻,忽然间,空间裂缝中瞬间伸出了一只大手,那手在空中探了探,抓住我的衣领。 “我草!” 我失声叫道,下一秒只感觉身体一轻,飞速朝着那个裂缝冲了过去。 顿时脑海里面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空间裂缝的另一边,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我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我伸出手去摸了摸,木地板。 我双手撑住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眼前是一双高跟鞋。 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我将我扶了起来,我转头一看,是黄冠,他摘下头盔,仍旧穿着那一身白色的战斗服。 “还好吧?”之前那个黑衣人则在另一边。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简陋的客房之中。 “千里主管?”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确认面前站着的女人是生天目千里。 她脸色凝重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来了。” 屋子里面还站着三名黑衣人,和之前那人一样,都是一样的装束,只是脸上的面具似乎有些不同。 “这是哪儿?” “上个世纪的北京。”生天目千里说道,她走到窗户边上,将窗帘轻轻拉开一角,露出了外面的景象。 紫光! 仍然是紫光! 紫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我心中一惊,急忙回头看向黄冠。 “快把头盔带上!” 黄冠已然接触到了紫光,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失去意识。 “放心吧,你们不会受到紫光影响。”黑衣人说道。 “我们没想到这个时间线上也会有那个东西。”千里扶着额头,气色很差。 “我这是……穿越了?”我抬头看着周围这些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之前那个黑衣人只是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西山基地特殊应急小组‘诳’,我叫舵主,这位是铜牛、灵官和螣蛇。” “哦哦,好好。”我点着头,不明觉厉。 我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外面依旧有人的声音,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我走向窗户,向下看去,外面是很稀松平常的生活景象,而且看街上的各种东西,小车、商贩、店铺,都颇有一种复古的气息。 “难道这真的是90年代?” 舵主点了点头:“没错,你穿越了。” “这这这……”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另外那三个人看我这副样子,竟然纷纷发笑。 “现实世界正在遭受毁灭性的灾难,我们要做的,就是穿越到事件的根源,阻止他。” “所以你们就来了?” 我问道,铜牛耸耸肩。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舵主说道。 “可眼下,我们找不到根源了。”生天目千里沉声说道,“我已经尝试了很多次,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什么情况?”我仍旧有些摸不清头脑。 “死王事件发生之前。” “死王事件跟现在的灾难有什么联系?”我仍旧追问道。 舵主摇了摇头,其他三人也摇了摇头,我看向千里,她也一样,阴沉着不说话。 “不知道。” “不知道?!”我皱着眉头看向舵主。 “那个。”铜牛怯生生地插了句嘴,“李为知你要不要把头盔先摘下来?” 头盔? 啊…… 一阵尴尬之后,我连忙把头盔摘了下来,面对面和他们说话。 “什么叫不知道?穿越这种事情还能随便乱来的吗?”我看向这几个黑衣人,“还有,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就你多嘴。”灵官叨了铜牛一句。 “咳咳。”舵主打断了我们,“我们能检测到的时间锚点确实在这个时间线上,只不过我们尚未搞清楚,这个时间锚点在哪里?” “那为什么要我过来?”说着,我看了看黄冠,他坐在另一边,一脸“我不知道别问我”的表情看着我们。 “啊?” “没事儿。” 这种事情也指望不上黄冠,因为看样子,他似乎是被意外带到这里的。 “我们需要你的时间锚点。” “我的?”我眉头一皱,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时间紧急我就不过多解释了。”舵主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在某一次时间修正的时候,在基地的档案里面查到了这样一份文件。” 舵主从桌子上拿来一摞照片递给我,上面是偷拍的文件。 “这是……《大气生物泛用性研究》?”我看着那几张照片,有点不明所以。 “你仔细看看那上面的作者署名。” “嗯。” 我将照片放在眼前,看向标题下面的那行小字。 丁瑞明。 我看着这三个字,顿时有些恍惚,这是我姥爷的名字,但这不可能,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在那家出版社里当主编,怎么可能会写出这种东西,而且还收录在基地里? 一定是重名了。 我这样想着,然后抬起头看向舵主。 “别瞎想了,那就是他。” “什么?!” 我们反复查证,最终确认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你的外祖父。 “不可能。”我摇了摇头。,“我从小跟着我姥爷长大的,他怎么样我最清楚了。” 舵主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的父母,如今也不会相信,他们的孩子,在西山基地,每天与最危险的项目打交道。”他声音沉稳,很有说服力,“李为知,事情就是这样,你得接受。” 我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那照片上的字眼。 没错,是他,就是我姥爷。 可我不愿相信,陪伴我童年的亲人,竟然是西山基地的一员,如此一来,老程曾经跟我说道那些话,不攻自破,什么招聘是随机的,只有我一人通过了测试。 都是骗人的谎话。 若不是因为姥爷的过去,基地怎么可能选中我?我有怎么可能那个夏天的午后,点进去那个网站。 我顿时觉得,这个西山基地,就像一座象牙塔,居身其中的人,无一不是与西山基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呢?”我看向生天目千里,“就算这个人是我姥爷,又能怎么办?” “他的研究,很有可能,能帮助我们解决眼下的危机。”千里说道,“你的外祖父,自从退休之后,就一直在研究大气生物,他发现大气生物可以在三维空间与四维空间中转移,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在这个时间线,也看到那种紫光。” “停,先别跟我说这些。”我吞了吞口水,“不管怎么样,现在要我去做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我的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我要你去找你姥爷。”舵主冷不丁地说道。 “啥?”我大吃一惊,“怎么找?我现在应该还是个刚出生没几年的小孩儿吧!” “我的意思是,去找到更多的信息,或者直接问你姥爷,如何解决灾难。” 我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做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 “用你基地人员的身份去问问你姥爷,相信他会说的。”千里看着我,“我们别无选择了,现在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好,我知道了。”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黄冠也站了起来,来到我的身边。 “也好,你们两个一切行动,也能有个照应。”舵主点了点头,“灵官,给他们换一身衣服,送他们去海港。” …… 换上一身朴素的衣服,坐在车里朝着老家的方向驶去,我看着窗外那复古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恍惚,我的的确确再次回到童年。 只不过这一次,我的姥爷还在。 我心中有些郁闷,我难以想象我的老爷,与我朝夕相处的亲人,竟是西山基地的退休专员。 黄冠坐在身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不是好事儿嘛,我姥爷要是能有这能耐,我可得高兴死。” 高兴不起来,倒不是因为姥爷的缘故,只是,想到我为何能进入西山基地,并不是偶然,也并非随机,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我竟多了一份迷茫。 第185章 雾室之中 下了车,外面是熟悉的景象。 老家的风景十几年没变,老街、老房子、老公园,变得是里面的人和记忆。 “这就是你老家?”黄冠四下看了看,“不错嘛,挺适合生活的。” 我点了点头。 面前的疗养院就是我姥爷工作的地方,从草原退休回来,他就一直在这里做杂志社编辑。 自从姥爷去世,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但凭借印象,我还是找到了杂志社所在的大楼。 进了门,除了正对的墙壁上贴着杂志社的字样,前台看不见一个人,这也正常,像这种专业性的研究类杂志,一般不会有太多的事情。 “《中国气功》”黄冠看着墙上的字,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阵,“没听说过啊。” “你听说过就怪了,这杂志半年一刊,做出来也就是放在疗养院里面当做装饰。” “哦哦,就那种放在门口架子上供人取阅的杂志呗,懂了。” 果然,楼梯间门口就有一些杂志,我随手拿起一份,打开翻了翻,里面所有的文章都有我姥爷的署名,在我记忆里,每天的晚饭之后,他都会坐在书房里面,用钢笔批改着那看起来永远改不完的稿纸。 “主编室在二楼,咱们上去吧。”黄冠指着墙上的标识说道。 我们走上二楼,楼道很干净很简单,一扇扇木质大门排列在两边。 终于,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人。 迎面走来一个带着眼镜的妇女,这人在我脑海中有些许印象,但并不深刻,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我在小时候见过这张脸。 “你们是……”女人看见我和黄冠出现在楼里,一时间有点错愕。 “您好,我们是来找丁主编的。”我说道。 “哦,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看向黄冠。 黄冠看了看我,愣了半秒然后说道:“我,我们是晚报记者,来找丁主编商量一下稿件的事情。” 黄冠从兜里掏出一张假记者证,在女人眼前晃了晃。 “好,二位在那边椅子坐着等会儿吧,我去跟主编说一声。” 我俩点了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 …… 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我立刻来了精神,毕竟我和黄冠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 “不好意思啊两位。”先前的女人走过来,“主编他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的,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没事。”黄冠笑着说道,“现在可以去见丁主编了吗?” “嗯,走到头右边的房间就是。” 女人挎着包,看起来要下班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和黄冠一起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是这间吧。”黄冠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站在一扇红木大门的前面。 门边上挂着铭牌 “主编室。”我看了一眼,“应该是了。” 黄冠点点头,伸手就要敲门。 “等……”我立刻拉住了他的手。 黄冠错愕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他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脸上的难堪,于是把手放下。 我站在门前,深呼吸了两口。 我确实是穿越回十几年前姥爷还活着的那个时间,此时此刻,他或许就坐在办公室里面,安静地批改稿件,他并不在意即将到来的人是谁,他也绝无可能想象到,眼前站着的年轻人,就是他家里那个他爱不释手的毛头小子。 “可以了吗?”黄冠问道。 我沉默着,伸出手在门上敲了敲。 笃、笃。 “进。” 房间里面传来一个文雅而微弱的声音。 我干咽了一下,推开门,走进去,跨过门槛站在屋里。 房间的布置和家中的那幅照片一模一样,两只巨大的书柜,一张深木色的宽大办公桌,桌子上面除了笔筒、墨水和稿纸外没有多少东西,一台大头电脑斜放在桌子角落,常年不开,但也不落灰。 房间正对窗户一侧放着待客的沙发和茶几,上面摆着一个银色的茶壶和一包纸杯。 窗台上放着一盆马蹄莲。 他就坐在办公室后面,刚刚放下笔,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 一切都不能再稀松平常,我微微低头揉了揉眼睛,把眼角的酸痛感压下去。 我再一次见到了离我而去的亲人,在另一个时空,以不同的身份,这一次,不再是他的外孙,我只是个陌生的人。 “丁主编您好。”黄冠率先开口,“我们是晚报记者,来跟您谈一谈稿件的事情。” “晚报……我不记得今天有约啊。”姥爷翻了翻手边的一个小本子,然后合上,“先坐吧。” 他站起身来,伸手示意我们在那边的沙发上坐下,他则拿起茶壶,走到饮水机边上接满开水,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屋子里忙活着。 他很利索地将茶叶放进茶壶里面,拿来纸杯给我和黄冠一人倒满一杯。 “谢谢,客气了。”黄冠点着头接过茶水,放在茶几上。 姥爷在另一边坐下。 黄冠给我使了个眼色。 “不着急,我这小地方平常也没什么客人,咱们喝点茶慢慢聊。”姥爷眼珠一动,随即说道。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丁主编,是这样的,我们其实……” 姥爷挥了挥手,打断了我。 “这样吧,不如我问问你们,你们觉得气功是种什么样的东西?”姥爷反倒是问起我们。 “气功?”黄冠说道,“虽然没了解过,但应该是一种功夫吧。” 姥爷看向我。 “气功应该是更偏向养生的那种武术吧。” “差不多,但其实,气功是教人如何控制体内的‘气’。”姥爷点了点头,“通过控制‘气’,我们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更好的调理。” “气?这个气是什么东西?”黄冠很好奇地问道,看得出来,他明显被带偏了。 姥爷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准确地说,是看向窗外的天空。 “气,就是大气,从大气中寻找气流动的法则,先人便悟出了气功。” “果然。”我心中暗道,“姥爷果然研究过大气生物。” 我看向黄冠,可以将那件事托出了。 黄冠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中掏出了一沓白纸,放在茶几上。 “这是……”姥爷重新戴上眼镜,将文件拿过来看了看。 “这篇文章,是您写的吧。”我沉声问道。 他不动声色,缓缓将文件放下,同时摘下眼镜。 “没错,是我写的,你们应该是基地的人吧。”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或者警惕,“虽然我已经退休了,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请说吧。” 我和黄冠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想问一下,如果天空变成紫色,而受到紫色光芒的人会失去意识,这种情况,您知道吗?” “天空变成紫色……”姥爷扶着下巴思索起来,“那并不是天空变了颜色,而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芒。” “您的意思是,在天空中,有一个大到可以覆盖天空的大气生物?” 他点了点头:“有,我可以保证,这种东西是存在的,它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我在漫长的研究过程中,确确实实发现了这个家伙。” “那是什么?” “我将其命名为,伟大瞻仰。” 我在三沙基地的文件里面看见过这个名字,不过,因为它一直没有被证实存在,所以尚未被收录进入基地的档案。 “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天空,从始至终,都存在着一只大气生物,而我们只是看不见它、摸不到它,那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姥爷忽然站起来,神情兴奋地走到窗边,看向天空。 他眼中的天空是正常的颜色,而我们眼前却始终飘着一层令人厌烦的淡淡紫色。 “那不可能吧,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我们也看不见、摸不着,那又如何证明其存在?”黄冠问道。 “人类当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姥爷沉声说道,“它并不属于我们的世界,而是一种投影。” “投影是指什么?像电影那样?” “不。”姥爷摇了摇头,“在宇宙中,大气层之外,向地球投射的影子。” “而它的影子,就是天空。” “啥啥啥?”黄冠有点懵,他立刻站起身来,同样来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空就是一只巨大的大气生物。”姥爷的声音轻柔而飘渺,进入我的耳膜,让我有些恍惚。 天空就是一只大气生物? 这算什么? 难不成人类始终生活在一只大气生物的身体下面,而地球,就像一颗汤圆一样,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包裹起来了? “那,那要怎么做才能消除掉这种紫光?”我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不确定是否能找到方法,但我可以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 跟着姥爷一路来到这栋建筑的地下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他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转动,将门打开。 咔哒—— 吱—— 古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声音在地下室不断回荡着。 “这是哪儿?”印象中姥爷从未带我来过这种地方。 “雾室。”姥爷说道,他摸黑打开了电灯。 这里面的空间很小,也就20平米左右的样子,其中一半的空间用来放置一个巨大水族箱,箱子完全密封,里面飘荡着类似水雾一样的东西,白茫茫一片,实在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姥爷来到水族箱边上的一个大金属气罐前,稍稍拧开阀门,静置了几秒之后,立刻关上。 紧接着他来到另一边,把水族箱的电源插头捡起来,拿过墙上的插座,将它插上。 随着一道“滋滋——”的电流在水族箱中一闪而过,屋子随之停电,瞬间陷入黑暗。 “这是在做什么?”我心想,但并没有慌张,站在原地,安静地盯着面前的水族箱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团粉红色的云团出现在眼前,它凭空漂浮着,似乎在游动。 “这是,大气生物吗?” “对,这是我饲养的大气生物。”老爷在黑暗中说道,“怎么样,很美丽吧。” 第186章 师徒 那粉红色不规则的云团在黑暗的空间中发光发亮,摇曳着、漂浮着,无依无靠,像是不属于这世间的精灵。 “大气生物在这种地方竟然也能存活吗?”黄冠惊奇地看着水族箱中那只小小的大气生物,眼中反射着它那粉红色的光芒。 “只要空气中的成分合适,密度适宜,大气生物就可以生存下来。”姥爷说道,“当然了,这花了我不少工夫。” 我仔细看着那个小小的生灵,它的身躯轻盈而脆弱,其中层层叠叠的白色光纹和点缀的亮点,就像是一片银河在其体内,很梦幻。 “但是,可不要以为大气生物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哦。”姥爷又补充道,“这些小家伙的进化潜力可是很恐怖的,如果给它们合适的环境,它们说不定能进化出更加高级的形态,甚至是文明。” “只是因为人类存在,它们没有合适的生存空间吧。”我不自觉地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 “唔,我瞎猜的。” “话倒是没错。”姥爷点了点头,“人类对大气造成的破坏,让它们的生存空间日益减少,未来,它们只会更加孱弱。” 然而事实是,现在有一个巨大的大气生物出现在未来的城市上空,对人类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我又不由得那天深入“龙眼”遇到了古怪的大气生物,天幕垂帘,按照宋以沐的话来说,这种大气生物尽管体型大,但其缺少攻击性,而且十分脆弱,而那天,整个小队几乎要被天幕垂帘困死在台风之中。 现在想想还是一阵后怕。 “未来,它们真的没有可能进化吗?”我问道。 “可能性不大……说起来,我的一个学生尝试过利用外部刺激的手段促使大气生物进化。”姥爷扶着下巴说道,“而且这种进化是突变的。” “还有这种事儿?”我精神一振。 如果按照姥爷说的,现实世界的大气生物发生进化,很有可能就是通过某种外部刺激达成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龙眼”、利维坦、天幕垂帘、伟大瞻仰,这些变得古怪的大气事件,如果是人为操控的…… 这一系列大气生物的突变,如果都是人为策划,用来……就是用来杀掉我们的。 一个看似是大气生物造成的大规模危害,瞬间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人为阴谋。 “您的学生,是谁?”反应过来之后,我立刻问道。 “嗯……张皓,听说过吗?” “张皓!”我叫出了声。 姥爷和黄冠均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咋了?一惊一乍的?”黄冠问道。 “张皓,张皓……” 我在文件上看见过这个名字,那是老程的电脑上,用他的权限打开了绝密文件。 《死王事件内部解密》 当时涉及到的人名中,有一个人,就叫张皓。 “他都做了什么……做了什么研究?”我追问道。 “张皓他,我记得是用强电磁刺激气溶胶固化,让不少大气生物都获得了坚硬的硅基结晶外壳,让它们变得不那么……易碎。”姥爷回忆着,“不过我退休之后听说他的实验被叫停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就不知道了。” “好吧。” 我抬手看了看表。 “黄冠,咱们得在今天赶回去。” “嗯。”黄冠点了点头,“现在就走吗?” “你们要回基地吗?”姥爷看了看我们,随后打开了电灯。 眼前的大气生物只剩下极其微弱了一层淡粉色。 “对,我们有很要紧的事情。”我点了点头。 死王事件将在明天发生,我们必须要在这之前见到张皓,将一切弄个清楚。 “是要去找张皓吧。”姥爷点了点头,“那么把这个带上吧。” 他从一旁拿来一只中等的大小的玻璃罐,放在水族箱上面,玻璃罐的开口和水族箱上的一个圆形孔洞连接起来,打开了一个开关,然后一股气流从水族箱一路送入了玻璃罐,那团淡粉色的大气生物也随着气流进入了玻璃罐。 他将玻璃罐取下,密封好,递给了我。 “带上这个吧。” “这……”我看着手里的玻璃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可是姥爷多年来的研究心血啊,竟然就这么交给我了? “如果你们找到张皓了,记得让他看看这个小家伙。”姥爷看向玻璃罐,然后缓缓上升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眼睛。 “就这么给我们了?” “如果这是基地的要求,无论怎样,我都会帮助你们。”姥爷微笑着说道,“保管好它,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很伤心的。” “嗯,我会好好保管的。”我保证道“谢,谢谢。” “谢什么你们快走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他将我们送出了大楼,黄冠用一个运动挎包将玻璃罐装了起来。 姥爷一直跟着我们走到了大院门口。 “好了,您回去吧。”我急忙跟他告别,“别出来了。” “没事儿,反正我也要回家了。”他笑了笑,摆了摆手,“要不是你们赶时间,我真想留你们在我家里吃一顿晚饭,正好我的小外孙今天从学校回来。” 我鼻头忽然一酸。 “您外孙今天多大呀?” “小小的呢,明天才上小学,现在还在幼儿园。”姥爷眯起眼睛笑了笑,“我以后一定要他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大学。”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您打算让他来基地吗?” 姥爷摇了摇头。 “不,要他好好成长生活,不要来趟这趟浑水。” …… 我们打了个车,离开了疗养院。 一路上,我都在想刚刚姥爷的那句话,听他的意思,他不希望我进入西山基地,可现在,我还是来了不是吗? 那是为什么呢? “说不定是后来就变了意思了。”我心里想着。 至少有一件事确定了,那就是我进入西山基地,绝对不是偶然,甚至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确定下来的结果。 我抱着玻璃罐,心不在焉地盯着里面看。 淡粉色的云团已经消失,我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罐子发呆,顺便消磨时间,黄冠坐在副驾驶上,早就呼呼大睡起来。 我用手摩挲着玻璃罐光滑而冰冷的表面,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自己的大拇指穿透玻璃,进入了玻璃罐里面。 我打了个冷战,立刻坐直身子,再仔细看了看,刚才的并没有发生,只是幻觉罢了。 我干咽了仔细看着玻璃罐里面的样子。 我似乎看见一团气溶胶在我眼前像是一个万花筒一样瞬间展开,规则状的几何镜面图案在我眼前停滞了大概两秒之后,随即消失。 诶? 我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然后不信邪一样地擦了擦玻璃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可下一幕却让我有些目瞪口呆,只见玻璃壁也像是一块被切碎的豆腐一样,从当中向四周展开,展开的形状规则而又诡异,玻璃似乎被复制拉长最后变成一个条状的连续不断的相同形状。 奇怪的事情继续发生,我的手指也在眼前发生变化,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拇指从正中央被切开成十二面形,内部的血管、骨头也暴露在眼前,可我却没有任何痛感。 我愣了半秒,然后飞快将自己的手指抽走。 大拇指又恢复了原状。 我吞了吞口水,看了看玻璃罐又看看自己的手指,最终选择将拉链拉好,不再看罐子里的东西。 “见鬼了。”我嘀咕着,我怎么也解释不了这种奇怪的现象,这感觉就像幻觉一样,超出认知的事情在眼前上演,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我们连夜赶回北京,回到那个宾馆。 舵主、灵官和生天目千里不在,听螣蛇说,他们一起去了基地,希望趁着这段时间,在找找线索。 “有没有办法能让我现在进入基地?”我抓住螣蛇的肩膀,“事情很紧急。” “这……你和黄冠在这个时间线上,还没有来到西山基地,所以让你们进入,可能很困难。”螣蛇犯了难,他隔着兜帽挠了挠头。 确实。 我冷静下来想了想,以基地的安保,我是绝无可能混进去的。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进入基地的那一刻,在下班之前,不允许外出。 “离死王事件发生还有多久?” “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黄冠摇了摇头,就算你们把这东西送进去,也来不及找到他。 “你们要找谁?”螣蛇问道。 “张皓。”我说道,“他是关键。” 张皓和死王事件有关,同时也是研究大气生物的专员,凭我的直觉,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而且我在解密档案上看见了他的死讯,也就是说,他活不过今晚了。 “我们可以等舵主从里面出来之后重新来一遍吗?”我问道。 “多耽误一秒,现实世界的灾难就会严重一分,我们已经不能再来一遍了。”螣蛇摇了摇头。 那……似乎没有办法了。 “办法还是有的。”螣蛇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187章 精准制导 “有办法就赶快吧。”我没过脑子地说道,“要来不及了。” “你确定?”螣蛇又问了一句。 “当然。” “那好吧,咱们出发。”他点了点头,随后叫上铜牛,我们四人一起离开的宾馆,坐在车里往基地的方向赶去。 夜色已深了,九十年代的北京,过了午夜十二点,大街上除了夜班电车,几乎看不到多少私家车。 整座城市空荡荡的,看着熟悉的立交桥、主干道上空无一车,顿时有点古怪。 我们四人依旧朝着西山的方向驶去。 “怎么还要往基地那边走?不是说现在进不去吗?”我问道。 “现在进不去,没说以前进不去。”螣蛇说道。 “以前?”黄冠疑惑地看着两人,“是多前?” “很前很前。”铜牛认真地说道。 “呃,咱能直说不?” “1980年。” …… 汽车在西山脚下停好,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不远处就是西山基地的外围,树林中布置着很多红外感应和摄像头,有人进入西山的范围之后,系统会连接天眼,自动识别入侵者的身份。 螣蛇很明显知道这一点,他把车停在了外面。 他摸得很清楚。 我们四人下车,站在空地上,周围漆黑一片,这边一点灯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的树林中不断传来夜枭的诡异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事不宜迟,咱们开始吧。” 铜牛将一些黑色的细长条的装置放在地上,一共六个,最大的放在当中,剩下五个放在边上,围成一个圆圈。 螣蛇在手腕的控制器上一通操作,那五个装置立刻向上弹出了一截,弹出来的部分朝着正中央冒出蓝色的光芒。 螣蛇弯下腰,将一个装满蓝色凝胶的玻璃管放在正中央的装置里。 “准备好了吗?”螣蛇看着我和黄冠。 我俩点了点头,我抱紧了手里姥爷交给我的玻璃罐子。 “好,再等等,我还没准备好。”螣蛇点点头,坏笑了一下。 “啊这。” 片刻之后,螣蛇看了看面板。 “可以正式出发了。”他说道。 铜牛也来到圈内站好,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看了看他,也伸出手抓住了黄冠的胳膊,黄冠则抓住螣蛇,四个人互相扶持着,等待螣蛇进行下一步。 “开始转移。” 他说道,随后点击面板。 只见正中央的装置忽然闪烁了一下,管子里面的蓝色凝胶瞬间消失一半。 嗡——嗡—— 耳边传出令人作呕的蜂鸣声。 “深呼吸。”铜牛说道。 我开始大口喘气,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耳边的声音忘掉。 紧接着那五个装置的蓝光也提升了一度,明晃晃地蓝色光芒刺着我的眼睛,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就快离地了。 我的手开始颤抖,我看向黄冠,原来是他的身体在抖,同样的,我们四个人的身体都在发抖。 这种抖动愈发离谱,好像我身体里面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颤抖一样,频率越来越快。 终于。 呲! 随着一阵蓝色的光芒爆闪,我暂时失明,然后四个人还是摔在地上。 “哎呦……”铜牛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我眨着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视野开始缓慢恢复,视野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黑块,但我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铜牛拍了拍我。 “李为知,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他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一股怪力直接将我拉了起来。 “唔……” 我站起来,手立刻摸向腰间的玻璃罐子,好在没有破损。 我松了口气,干咽了一下。 眼睛终于适应了全新的环境,我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周围依旧是西山,不过是白天,远处传来嘈杂的工地声音,转过身一看,后面的地方已经被铁皮板子围上了。 看起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工地里面。 “嗯……”黄冠也看看周围,“这不还是西山吗?” “对,只不过是正在修建的西山基地。” 螣蛇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上。 我们跟着他,从山路一路走进西山深处,工地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翻过一座小山包之后,看见了一片工地,不少身穿橙色衣服的普通工人在里面忙碌着。 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四个。 “走吧。” 我们继续向前,来到了一个工地现场。 这里的工人都在低头忙碌,也确实没人回来过问,我们是谁。 前方是一个山洞。 “眼熟不,这里?”铜牛指着那个山洞问道。 “这不就是基地的后门嘛。”我看了看四周,勉强能认出来。 “走呗。”螣蛇在一众工人不解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就,就这么进去了?”我愣愣地看着螣蛇走进那昏暗的洞口。 “我们这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铜牛耸了耸肩。 “工地没有看守吗?” “有啊,在外面呢。”他随后一指身后,看守都在铁门外面,咱们穿越过来就是里面,他们发现不了的。 “好,好吧。” 话不多说,我们跟着螣蛇继续朝着山洞内部走去,山洞里面的建造工作还很简陋,除了山洞岩壁周围螺旋向下搭建了好几层的脚手架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洞里面很空旷,也没有人,工人们都在外面准备浇铸工作。 螣蛇看着面板,小心地抓住脚手架一路往深处走去,每走一步,声音都会在空旷的山洞里面回荡。 “咱们要去哪儿?” 我试探着问道。 “刚才等待的时候,我让舵主在基地里面寻找那个人。” “张皓?” “对。”螣蛇点了点头然后停住脚步,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蓝色的激光笔,打开激光朝着黑暗中点了一点。 “看。” “看什么?”我把脑袋凑过去,看向激光指向的地方,那里在我们正下方大概十几米左右的位置,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那边就是张皓所在的地方。” 黄冠也好奇地看了过去,我俩站在脚手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山洞,稍微有些愣神。 “你说得对,但是……” 黄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螣蛇打断了。 “铜牛,来准备吧。” 铜牛走上前来,给我们三个每人腰上插上了一个刚才用过的装置。 “干嘛啊?” “去找张皓咯。”螣蛇说着,在自己的控制器上定下了一个计时器,计时器的声音响起。 嚓、嚓、嚓…… 计时器开始响起。 铜牛同时开启了装置,蓝色的光芒在每个人的身后亮起。 螣蛇来到了我的身后。 “把那个东西抱好。”他在我耳边说道。 “呃,哦。”我乖乖地将玻璃罐抱在胸前。螣蛇伸手围在我身前,将我紧紧抱住。 计时器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清晰可听,我的心跳也随着计时器的声音一并跳动起来。 我看向另一边,铜牛也来到黄冠身后,抱住了他。 “干嘛?”他问道。 “保护你们,咱们待会儿要跳下去。” “跳下去?!”我有些惊慌地回头看了看那黑黢黢的深渊,“开玩笑的吧!” “只有这样才能进入基地”螣蛇不为所动。 黄冠跟铜牛聊了两句,然后铜牛耸了耸肩,松开了他,看样子,黄冠似乎想自己跳下去。 “好吧。”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还有五秒。”螣蛇喊道,他紧盯着计时器,我们身后的装置又一次发出明亮的蓝色光芒,身体开始抖动。 “四,三,二……”我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将手里的玻璃罐子死死抱住。 “一。” 来了! “跳!” 螣蛇拉着我,向后一倒,我冷静地跟着他往身后的深渊中坠去。 “呲——” 装置光芒爆闪了一下,紧接着是撞击。 咚!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不过螣蛇在身后保护着我,我没什么事儿。 “呼,咳咳……”螣蛇吐出口浊气,然后松开了我! “我靠!” “他们是哪儿来的!” “来人啊,来人啊,有异常情况!” 周围响起很多人的叫喊声。 我缓缓站起身来,铜牛已经走上前去,叫那些人安静。 我们果不其然再一次穿越了。 “这又是哪儿?”我狼狈地爬起来,死死抱住手里的玻璃罐子。 “基地,咱回来了。”螣蛇说道。 我抬起头,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墙边坐着几个人,这个房间里面放着一个床铺、一些生活家具、一些生活用品。 我看过去,那些人身穿黑色制服,我很熟悉。 “控制人员?” “对。” “为什么来这里?”我皱起眉头。 “舵主给我们的位置就是这儿啊。”螣蛇看了看面板。 我们在一边交谈着,那些控制员则在另一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这几个人怎么出来的?” “要不要告诉红箭?” 控制人员仍旧在那边议论。 “给我安静!”铜牛大喝一声,他们便默不作声了。 “舵主的位置没问题。”螣蛇对我说,“要不是我们搞错了,要不然,这个张皓,确实就是一个控制人员。” “不可能,他是我姥爷的徒弟,是专员,怎么可能是控制人员呢?” 我和螣蛇的交谈被控制人员听得一清二楚。 在角落里,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 “你们要找我?” 第188章 一场意外 角落里的床铺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一直在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和周围的控制人员比起来显得异常冷静。 那人放下双脚,穿上拖鞋,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我。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犀利。 那人长相平平无奇,脸上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虽然看起来憔悴,我却能感觉到他那眼神中的沉稳与冷静。 “你们在找我?”他不慌不忙地说道,然后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周围众人。 听到他的声音,刚才还吵嚷混乱的控制人员们也都噤声了,他们都识相的回到各自的床铺上待着去了。 “你是,张皓?”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对,我是张皓。” 我干咽了一下,想不到姥爷的学生,那位张皓专员,竟然是控制人员。 “你,你为什么……” “很奇怪是吧。”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一个专员,为什么会在这里?穿着这一身黑色的衣服。” 他指了指自己上身,脸上露出不屑而又隐忍的表情。 他的咬合肌动了动。 我看着他,没有接话。 “这你要去问那些专员,我的老朋友们。”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但双手却交叉在胸前。 我与他对视,并没有率先开口问话。 “你们来做什么,总不能是来这里跟我干瞪眼的吧。” “丁瑞明,你认识吗?” “丁……丁老师,我当然认识。”他眨了眨眼,眼神意外地避开了我。 “丁老师对你的评价很高,我们再回去见他的时候,该怎么跟他说,你现在从一名专员沦落成为控制人员?”我这样问道,话语的刺激性很强。 “这……”他眼神呆愣了两秒。 我很轻易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从姥爷的语气中可以知道,退休前,他与张皓的关系很好,也很支持他的研究,甚至在张皓的研究被叫停之后,仍旧在帮助他寻找新的方向。 看得出来,张皓也很在意他的老师。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总要有个解释吧。”我继续追问下去。 “解释……要是解释有用,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张皓忽然语气低落地说道,“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只是理念……”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家,我有什么错?!”他猛地低声吼道,双目圆瞪,脸色凶恶地看着我。 他的精神状态很差。 从一个基地的研究专员,到一个命如草芥的控制人员,他的心境落差,我难以想象。 “你先冷静一点,咱们慢慢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试着安抚他的情绪。 张皓点了点头,眼中闪烁。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他沉声说道。 …… 张皓是在我姥爷的引荐下进入基地的。 从来到西山基地开始,他就跟着我姥爷,在北边的草原研究大气生物,他俩在草原一待就是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任何人发掘到大气生物的真正秘密。 “我觉得,他们就像是幽灵一样。” “幽灵?这个比喻很贴切,老师,大气生物那种样子,就像幽灵。” 两个人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央,隆起的山包让他们更加接近上方那干净澄澈的天空。 草原上刮过烈风,吹动两个人的衣襟。 张皓急忙上前扶稳仪器,丁老师则压住脑袋上摇摇欲坠的帽子。 “早知道今天风这么大,就不应该戴帽子的。” “是啊,这怪风,之前还好好的。”张皓嘟囔道。 “要是能变成那些家伙就好了。”丁老师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中云朵稀疏,猛烈的狂风在上层的气流中更甚。 “风大的时候,它们会被吹散的。”丁老师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回去吧,它们不会再来了。” 张皓不为所动,他在仪器里面仔细观察着天空。 “走了小皓。”丁老师催促道。 张皓还是没有反应,他猫着腰,在那个酷似天文望远镜的仪器前观察着什么。 丁老师有些疑惑,他抬起头,天空万里无云,除了更远处的一点碎碎的云朵之外,没有可供大气生物生活的环境。 “那好,再等等吧。” 看着眼前固执的学生,丁老师摇了摇头,重新坐在草地上,等着不死心的张皓。 “大气生物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研究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丁老师叹了口气。 终于,张皓开口了。 “丁老师,马上就不刮风了,云朵很快就会回来。”张皓如此说道,语气坚定,听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真的假的。”丁老师毫不掩饰自己的疑问,“你还能预知未来不成?” 张皓再一次没有回应。 “小皓?”丁老师疑惑地叫了一声。 他坐在地上,一阵猛烈地狂风从正前方扑过来,撞在他的身上。 呼—— 丁老师的帽子被掀了起来,往后飞了出去。 “张皓!”丁老师顾不得自己的帽子,他朝着学生大喊。 “张皓!” 那狂风之后,周遭的一切变得十分安静。 没有了风声,感受不到任何气流,仿佛时间在这一刹那静止,天空也变成了紫色。 张皓和丁老师,两个人愣在草原上,直勾勾地看向天空,天空中没有一片云,仿佛阳光只是突兀地变成了紫色。 …… “当然,我们还是看到了很多东西。”张皓继续说道,“我们看见了,一座宫殿。” “宫殿?” “对,一座用水晶、气凝胶还有纯净的白色云朵搭建起来的华美宫殿,坐落在云中台地上,安静地像是在等着我一样。”说着,张皓忽然痴痴地举起手放在眼前,挡住天花板上那明晃晃地灯光。 “真美啊,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地方。” 张皓闭上眼睛,表情沉醉,仿佛自己就在那座宫殿里面。 “是不是一座用结晶搭起来的宫殿?宫殿里面都是些像水母一样的生物?”我随口问道,我对那一次所见所感仍旧有点印象。 “对,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见过它?”张皓忽然换了个人一样,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他手里的力气特别大,一下子将我死死抓住。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像是在逼问。 “干什么!”黄冠怒喝一声,冲上前来一脚就把张皓踹到墙上,厚重的军靴抵在他的胸口,让张皓瞬间丧失了反抗能力。 我稍稍一愣。 “没事,黄冠,放开他。” 黄冠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身边坐下,盯着张皓的一举一动。 “有什么事情都给我老实交代,别动手动脚的!”黄冠指着张皓的鼻子喝道,神态威严。 “咳咳咳……”张皓咳嗽了起来,他看了看我,那眼神似乎表示自己不想再说下去了。 我摸了摸刚才被张皓抓痛的手臂,他双手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格外诡异,我绝对忘不了。 就像一个尸体一样。 我看着张皓,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是,我见过它。” “在哪儿?在哪里?!” 张皓看起来异常兴奋,得亏有黄冠在我身边,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成为了控制人员?”我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 张皓冷笑了两声,然后用一种十分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我的朋友们,变成了大气生物。”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场所有人,包括控制人员们,听到张皓这么说,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我感觉的到,身边的黄冠也哆嗦了一下。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能把人变成大气生物?” “我们本该在那座宫殿里面,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张皓轻声说道,脸上的疯狂隐藏不住,“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家。” 我这才意识到,张皓所说的“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做的?你怎么做到的?”黄冠立刻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那是丁老师的杰作,伟大……瞻仰……” 伟大瞻仰、紫光、定格的人们……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那些受到紫光照射的人们,并不是简单的失去意识,而是他们每个人都见到了那座宫殿,那个城市。 “难不成……”我一阵心惊,“伟大瞻仰,可以把人类变成大气生物?” “多少人,你对多少人这样做了!”我看着张皓的眼睛,我已经不能用看待正常人的方式看待他了,此刻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怪物。 “你猜猜看?”他嘴角咧出一个微笑。 “丁老师?你对他那样做了吗?” “不,我不会对丁老师下手的,我能走到今天,全靠他。”张皓笑道,“因此我尊重他的意愿,恳求‘上帝’放过我的老师,不过,我觉得丁老师已经后悔了。” “他绝对会后悔的……”张皓自言自语道。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走进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那两个人身穿白大褂,是基地的专员,我并不认识。 我随之一震。 “坏了,怎么来人了!” 不过螣蛇和铜牛却是一脸轻松的样子,两人立刻上前来到那两个白大褂前面。 “舵主。” 那两人原来是易容的舵主和灵官,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时候了。”舵主说道。 黑衣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张皓的方向。 “什么?舵主?”螣蛇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批控制人员需要去执行任务。”舵主并没有直说,可周围的控制人员均是发出了叹息声,张皓依旧处变不惊,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是基地的命令,立刻执行吧。”灵官面无表情地说道,紧接着从背后拿出了几个黑头罩。 周围的控制人员乖乖走过来低下头,让灵官将黑头罩戴在他们头上。 “那个人也过来。”灵官招了招手,指向张皓。 话还没有问完。 “到底有多少人?快说!”我有些着急,张皓越是嗔笑,我越是气愤。 “怎么了?”舵主看了过来。 “不能让他走!”我吼道。 一切都十分明晰了,那种紫光会让人变成大气生物,而眼前的男人,就是幕后黑手! “告诉我破解的方法!”我继续逼问着,黄冠手底下也愈发用力,掐的张皓苦不堪言。 “想知道有多少人吗?”他勉强说道。 “快说!” “整个A区,都是我们。”张皓说出这句话之后,黄冠明显松了手,张皓瘫坐在床上。 虽然他只简短说了这句话,我却明白了很多事情。 灵官拿着黑头罩一步一步走来…… “整个A区都是大气生物?”我心中想着,“也就是说,张皓几乎对所有A区的人,都使用了那种紫色的光芒。” 灵官拉起张皓,将他往门外带去…… “如果,如果张皓死在今天,那现实世界的紫光,又是从哪里来的?” 舵主站在门口叫我和黄冠出来…… “张皓就是被献祭给死王的那个控制人员,那个特殊的控制人员。”我胸口的水晶正在一点一点改变颜色。 黄冠拽了拽我,将我拉起来…… 死王事件并不是一场意外! 我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张皓。 “怎么啦为知?”黄冠疑惑地停下来看着我。 如果A区的专员、干员们,全都是被张皓做了手脚的大气生物,那今日今时,就在这个晚上,一个小时之后,将要发生的惨绝人寰的死王事件。 将会是一场谋杀了数百个大气生物的—— “意外” 而间接造成这一意外的人,就是我的姥爷,丁瑞明。 他绝对在看见那座宫殿之后,立刻就明白了他学生的心思,他向基地举报了张皓,基地也自然开始着手对基地内部进行筛查,最终确认了大量的非人生命体存在。 以上都是我的猜想。 “张皓!”我大喊一声,叫住了张皓,随即拉开肩上的运动挎包,将姥爷给我的那个玻璃罐拿了出来。 张皓像是触电了一样,看了那东西一眼,然后立刻开始挣扎! “喂!不要乱动!”灵官花了点力气才将他控制住。 “为什么,你怎么会有那个!”张皓歇斯底里地吼道,“幽灵!这是他的幽灵!” “把他给我!”张皓拼命向前冲过来,可都是徒劳的挣扎。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一只四维生物。”我说道,随后将玻璃罐放在了地上。 “老师……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那么信任你……”张皓看着玻璃罐,双腿瘫软,缓缓跪倒在地。 他痛哭流涕,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会活下去……”他喃喃自语道,“我一定要活下去。” 张皓缓缓抬起头,看向我,仍旧挂着那诡异的微笑,他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便不再反抗了,任凭灵官将自己拖了出去。 第189章 剥丝抽茧 我看着张皓被舵主和灵官带走。 如果我猜的没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将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大规模谋杀。 不,应该说屠杀。 张皓等一众控制人员走后,房间再次被打开,生天目千里站在门口。 “千里主管。” 她点了点头。 “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于是我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她,告诉她张皓是谁,他做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的死王事件,实质上是一场清除计划。 “不过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基地一直不肯披露死王事件的真相呢?”我问道。 千里思考了片刻。 “这很简单,一方面,委员会要想杀光A区的大气生物,还要保护正常的专员们的生命安全,首先要做好保密。”千里用主管的视角开始分析,“你想,西山基地里面人员众多,委员会绝对不能让大多数人都知情,这样一来肯定会走漏风声。” “有道理。” “因此死王事件只能是一场‘意外’。不然会有很多的专员对委员会产生怀疑。” “真是险恶啊。”我心想。 生天目千里拿出两件白大褂递给我和黄冠。 “走吧,去D区找找档案。” “找什么?” “当然是关于张皓的档案啦。”千里说道,“你想啊,死王事件之后,一切有关的文件都被销毁,也就是说,现在是档案存在的最后时间。” 看着那白大褂,我有些犹豫。 “这能行吗?” “你们要趁着死王事件发生的时间偷偷潜入D区寻找档案。”千里耸了耸肩,然后目光飘向我们身后的腾蛇和铜牛,说道:“我可不能去西山基地的档案室观光吧。” “说的也是。” 生天目千里毕竟是复活节岛的主管,让一个外人进自己家里,还是接触最机密的东西,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我和黄冠终于把白大褂穿起来。 黄冠身上的白大褂就像一件外套,尤其是他双臂的肌肉,在白大褂的包裹下更加凸显。 “咋样。”黄冠冲着我大咧咧地一笑“这还是第一次穿上白大褂,以前看你们穿,还挺羡慕的。” 说着,他乐呵地抻了抻宽大的衣领。 “就是有点紧,不太合身。” “勉强穿着吧。”千里笑了笑,她打量着我俩。 “李为知倒是没问题,不过小伙子你嘛……” 千里将白大褂胸兜上挂着的眼镜摘了下来,走上前来,把眼镜架在黄冠鼻梁上。 “嗯,这下看着舒服多了。” 我看向黄冠,想不到他这肌肉壮汉戴上眼镜之后,竟然有点斯斯文文的样子。 (我是不是也搞个平光镜戴?) 黄冠向后退了退,愣了半秒,才用手推了推眼镜。 “度数不高,凑合先带着,当做是变装吧。”千里笑着说。 “走吧,时间不多了。”腾蛇走上来,带着我和黄冠离开了此处,“铜牛,你送千里主管离开。” “哦,好。”铜牛走过来站在千里的身后。 “那,我等你们好消息。”千里看着我和黄冠,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和铜牛一起离开了。 腾蛇转过身对我说道:“我只能把你们送到基地顶层,我要先回去看着时间锚点,方便接应你们回来。” 我点了点头。 “拿着这个。”他递给我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这是?”我看着那小盒子,方方正正和火柴盒差不多形状,很薄。 腾蛇用双手做了个向外拽开的动作,说道:“这是间谍相机,拉开之后会有一个按键,很简单。” …… 基地里很平静。 除了正在死王那边执行任务的人们之外,一切照旧。 我和黄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着白大褂走在基地顶层的路面上,来往的专员和干员看到我们也都挥了挥手示意。 看来真的没人意识到,这俩人是混进来的。 “也是,毕竟一般人连进入基地都做不到。”我心想,“换做是我,应该也不会起疑心吧。” 我和黄冠十分顺利地进入D区,来到档案室的层级,然后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警报响起的时候。 “怎么进去呢?”我俩站在档案室的门前,有些发愁。 我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面掏了掏,手指碰到了什么薄薄的卡片。 我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红卡。 “红卡!”我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磁卡,然后将它翻了个面。 “这是……宋煜的红卡!”我看着卡片上的相片与人名,顿时有些愣神。 “难不成这是宋煜的衣服?”黄冠指着我身上的白大褂,他也有些惊讶。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能进去就行。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煎熬的,更何况要等待一次重大的危害事件爆发,此刻我和黄冠在走廊里坐立不安,不时看着手表,心里默数着死王事件爆发的时间。 “差不多了吧。”黄冠嘀咕了一句,左看看右看看。 “应该……”我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肚子一阵痉挛,一种难以言说的反胃顺着胃部直直往喉咙里面顶。 我本能地跪在地上,呜哇一声吐了出来。 “诶?我靠!”黄冠吓了一跳,立刻搀住我,“你没事儿吧。” 以往出现危害的时候,我会感觉到明显的反胃感,但没想到这次来的格外严重。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起手擦了擦嘴,强忍住嘴里的苦涩感。 “没事……开始了。”我顿时虚弱了些,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话音刚落,头顶的应急灯随即开始闪烁,红光瞬间照亮了走廊。 “全体人员立刻前往E区避难!全体人员立刻前往E区避难!”广播声音刺耳响起。 基地上下传出骚动,很多人在设施里面走动的声音传来,唯独档案室这里没有多少人,看守档案室的人员也匆匆离开了这里。 我们藏在门口的死角里,他并没有发现我们。 我给黄冠使了个眼色。 “走吧,进去。”我轻声说道。 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我掏出红卡,飞快地刷开大门,拽着黄冠闪了进去。 砰! 黄冠立刻把门关上了。 感应灯依次亮起,将档案室深处的空间也照了个一清二楚,这里空间巨大,数不过来的档案架整齐摆放着。 各种看不明白的标识和序号贴在柜子上。 “我靠,这么多!”黄冠喊了一嗓子,“这怎么找啊!” 说着,他来到一个架子边上,随后拉开抽屉,抽出一份文件。 “《在项目177环境下实行永动机测试的可行性》?”黄冠一手拿着一份文件,“《关于项目87在医疗中心的大规模推广前沿试验》?” “这都是啥?”黄冠无奈地将文件放了回去。 “其实……”我嘟囔着,走到大门边上。 “这咋找啊,完了,咱肯定是找不到了。”黄冠有些失落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伸手往身后一指,说道:“那边有台电脑的。” “啊?哦。” “唉。” “嗯?” “嗯。” 黄冠有些尴尬地走回来,老老实实地站在电脑前,我则坐下,开始在系统里面搜寻有关张皓的档案。 我在搜索栏里面输入张皓的名字,开始查询,从82年开始,就有很多关于张皓档案在,而当前时间点上却没有任何一份关于他的记录。 我将页面跳转到最后一页,回忆姥爷的话,在他退休前,张皓的项目被叫停了。 我得看看他被叫停的项目究竟是什么。 光标停在最后一行文件上。 《大气生物与维度隧穿应用研究》 其余则是:《跨纬度通讯媒介研究》《维度稳定装置研发报告》 我记下了这几份档案的序号。 “去找找吧。”我对黄冠说,他点了点头,飞快地在屏幕上瞄了一眼,然后飞奔到档案架之间找寻起来。 有了准确序号,再去找文件,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不出五分钟,我们就找齐了三份文件。 我和黄冠席地而坐,紧接着头顶的灯光看着那些档案。 现在整个基地都陷入混乱,我和黄冠却在档案室悠哉悠哉地看着文件,总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 “某种高级大气生物具有跨越维度的特殊性质……”黄冠念着文件上面的字,眨了眨眼,“因而可利用其特性进行维度转换,但目前尚未成功,且风险极大。” “看不懂,根本看不懂。”黄冠叹了口气,脑袋都大了。 而我的目光却汇聚在了其中一份文件上。 “维度稳定装置?这是什么东西?”我看向文件,上面说,这些装置放在张家口的某个仓库里,我立刻掏出间谍相机,拍下了那些文字。 拍了很多,管它有用没用的,都拍上了。 “最后再找找张皓的个人档案吧。”我说道。 …… 警报声结束之后,我们从档案室离开,回到基地顶层。 A区敞开着,地上一个人没有。 整个基地看不见一个活人,周围陷入了无边的死寂。 A区的大门里,红色的应急灯仍旧在闪烁着,里面的景象昏暗而惊悚,浓密的黑烟从中不断飘出来。 我和黄冠对视了一眼,向前走去,试探着从大门进入A区。 里面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到处都是散落的白色和黑色的灰烬,灰烬王国的景象似乎在这里上演,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令人不适的景象。 呼吸也变得困难,每一次呼吸,吸进胸腔的都是灼热的空气,这让我不停咳嗽。 “不要再往里面走了。”我扯了扯黄冠的胳膊。 他也点了点头,一手捂住口鼻,另一手在眼前扇风。 这里没有尸体,没有骨骼,也没有挣扎的迹象,放眼看去,地上竟然有些诡异的纹路。 那些纹路就像是玻璃工艺品里面细密的絮状物,大片大片铺在地上,似乎有极端的高温让这些东西流淌在地上,然后急速的冷却。 虽然不想往那方面想,可地上的东西,应该就是张皓嘴里所谓的“大气生物”,也就是那些被张皓强行改造成大气生物的A区人员们。 我回头看向大门,他们似乎尝试着推开沉重的大门,可终究是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出去吧,这里很乱。”黄冠说道,随后拉着我退出了A区,迎面看见舵主、灵官和铜牛护送着生天目千里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怎么样?”舵主走上前来问道。 “拍了很多。”我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间谍相机。 舵主接过相机,看了一眼,便将它收好。 “事不宜迟,我们离开这里吧。” ------------------------------------- “印出来了。”灵官拿着一沓相片回到房间里,将照片一一摊开,放在桌上,里面是各种资料、有文件有影像,而且出来的效果还很清晰。 众人拿着手里的文件看了半天。 但是看着这些专业性极强的文件,众人都犯了难。 这时候,房门被打开,螣蛇回来了。 “怎么样?”舵主问道。 螣蛇摇了摇头说:“没有,现实时间线还是没有恢复,紫光依旧存在。” “那就奇怪了。”舵主叹道,“张皓已经死了,按理说,现实世界的紫光也不应该存在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样吧。”舵主一拍大腿,从座位上站起来。“铜牛,你和黄冠去张家口找这个仓库。” 舵主指着照片说道。 “灵官,你和我一起,去查个事情。” “螣蛇,你跟着李为知和千里主管去参加葬礼。” 舵主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他转头看向我,十分郑重地对我说:“李为知,在葬礼上,不论你看到谁,看到什么,都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我点了点头。 “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那开始行动吧。”舵主沉声道,他随即从一个装备包里面掏出来一些很小的装置,交到铜牛的手里。 “铜牛,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个仓库,把这些定位器,装在那些设备上。” 铜牛接过那些定位器,看了片刻。 “要不让灵官跟我去吧,我不知道怎么安这个。” “啧。”舵主咂了咂嘴。 第190章 雨中墓 葬礼。 隔了几天,葬礼如期而至,就在那个熟悉的山上,那片并不为人所知的墓园。 来的人不多,因为这里埋葬的都是作为干员和专员基地人员,而非作为亲人、伴侣、朋友的他们,以防万一,灵官为我做了易容。 墓园里面气氛死寂,没有多少人哭泣,人们只是肃穆地站在墓碑前,凝视着已然沉默的对方。 气氛很压抑,天色阴沉,乌云凝聚在西山上空。 我随着生天目千里朝着墓园的大门走去。 “请问您是家属吗?”这时候,墓园的看守拦住了我们,我站在生天目千里的身后,低着头。 “是。” 看守拿出一个花名册放在窗口。 “登记一下吧。” 生天目千里拿起笔,目光一一扫过花名册上的名字,她的笔尖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她顿了顿,然后在宋煜的那行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样可以吗?”看守点了点头,打开了门禁,我跟在她身后,走入墓园。 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撑着伞,为千里主管遮雨,巨大的黑色雨伞挡住了我们两人的面容,我们站在墓园的一棵柳树下面,从这里望向整片墓地,视野开阔。 我看向那熟悉的位置,宋煜的墓碑新近才立起,大理石石碑的表面一尘不染,很干净,只有窸窸窣窣的雨水打在石头上,水柱顺着他刻印的名字流淌着。 千里的目光始终看向那个方向。 “不去吊唁一下吗?”我轻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 “我不敢见他。”她低声说道,“我不敢见他们父女,哪怕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女儿,在最艰难的时候,我离开了。” 她表情略有些许苦涩,不过很快收敛了。 雨逐渐大了起来,没有闪电雷声,只有无穷无尽的雨水从空中坠落,砸在墓地里面。 来吊唁的人们陆续离开了,墓地里只剩下零星几个打着伞的,还站在原地,做最后的告别。 墓园的大门那边又进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人打着一个伞,缓缓走了进来,那个男人注意到我们,他微微抬起伞,看了过来。 “老程!”我心中一惊,“那旁边的是……” 我看向那个姑娘,年轻,脸上稍显青涩,眉头紧蹙。 是十年前的宋以沐,那会儿她还是个学生,当然也不会认识我。 看到他们,我身旁的生天目千里明显顿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退到柳树的后面。 “那是你女儿吧。” “对,是沐沐,是小时候的她,和宋煜……长得真像。”千里说道,低下头,眨了眨眼。 “不去说两句吗?”我问道。 她摇头,似乎在逃避她的女儿。“不,我们不属于这个时间,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如果只是和她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能改变以后。” “我知道,但……” “你知道吗?自从上次在海南你和她聊过之后,师姐已经开始试着接纳你了。” “真的吗?”千里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转而又看向墓碑前的师姐。 “当然。” 墓碑前,师姐的身体颤抖着,她背对着我们,老程则转过身,看着我们的方向。 千里向前走出了一步,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个方向。 她戴着皮手套的双手在身前摩挲着,似乎很犹豫,很纠结。 站立片刻,她终于向前走去。 “千里主管?”我有些惊讶,立刻撑着伞向前走去,跟上她的步子,朝着墓园的山下走去。 她脚步坚定地朝着老程和宋以沐的方向走去。 哒哒…… 她的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看过去,老程的目光始终在看着我们,宋以沐则蹲在墓碑面前,脑袋埋在臂弯里面哭着。 “你来了。”老程沉声说道,他看了千里一眼,然后转过身,轻柔地拍了拍宋以沐的肩膀。 “嗯?” 宋以沐转头看他,眼眶红着,老程只是朝着我们这边示意了一下,宋以沐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我扭过脸去,不让她看到我的脸,要不然以后解释起来,有够麻烦的。 宋以沐看见了雨伞下的女人。 她的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她缓缓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生天目千里,她的母亲。 “沐沐。”千里轻声说道。 “你是,我妈妈……”宋以沐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千里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心碎。 “沐沐,对不起。”千里低下了头,“我回来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宋以沐的语气阴沉,“你非得等他死了才来吗?!” 泪水变成了质问,年轻的宋以沐脸色通红,愤怒的表情稍显稚嫩。 这句话对于千里来说,过于沉重了。 她隔着手套,擦了擦眼角的泪。 “沐沐,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千里解释道,“也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去说。” 此时的宋以沐,尚未与西山基地产生任何的交集,她只知道自己的家庭毁了,母亲不辞而别,父亲也莫名其妙失踪。 这对于一个尚在校园读书的学生来说,过于沉重了。 “为什么不能说,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 风越发猛烈,耳边刮过“呼呼——”的风声,我不得不双手控制着雨伞。 斜着飘落的雨水打在宋以沐的脸上,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泪水。 “沐沐,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老程补了一句。 “等我长大了……每次都是,什么叫长大?”宋以沐的声音低了许多,不再歇斯底里,反倒是声音中多了一丝绝望。 “等我大学毕业了叫长大了?等我步入社会才叫长大?等我所有人都把我父亲忘了,到时候你们肯定会说,都过去那么久了,忘了就忘了吧。” “沐沐,妈妈对不起你。”千里听得心痛。 雨势愈发猛烈,太空开始出现闪电,震耳的雷鸣在云层上空滚过。 宋以沐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她似乎回忆起那个母亲离她而去的雨夜。 宋以沐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忽然转身离开,她没有跑,也没有逃,只是独自走在雨中的墓地,伞也不打,任凭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 “沐沐。”老程在身后叫她,她没有理会,顶着大雨向前走去。 千里咬着嘴唇,小跑着追了出去。 “千里主管!”我一惊,立刻打着伞追上去。 灰蒙蒙的雨线将天色染成浑浊的灰绿色,墓园里面更加阴森而毫无生气,我看见宋以沐那单薄的身影在墓碑之间缓缓穿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沐沐!沐沐!”千里在身后追着,叫着她女儿的名字。 宋以沐摩挲着自己的手臂,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不做理会。 千里追了上去,拉住了宋以沐的胳膊。 “硝子,妈妈错了。”千里捂着心口说道。 宋以沐停住了,身体前后摇晃。 “别这么叫我。” “沐沐,硝子,无论我怎么叫你,你都是我的女儿。”千里动情地说道,“妈妈不想离开你……” “那你为什么要走。”宋以沐语气冰冷,迟迟不转身。 “我……”千里语塞。 我站在两人身后,为她们打伞。 生天目千里和我一样患有时间认知错误,我能理解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我很想和师姐在一起,可就怕那混乱的时间,将我们分开。 想必那时候生天目千里也是同样,希望回到公司治病,等康复之后,再到中国来与家人团聚。 只不过,原本想象的一切顺利,却变成了诀别。 “还是不能说,对吗?”宋以沐叹道,“就算你有苦衷,在离开的时候,就不能写封信,打通电话给我和爸爸吗?” “我和老爸很担心你……也很想你。”宋以沐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分委屈。 “沐沐……” 宋以沐抹了抹泪,继续问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一次,你是不是还要离开我?” “是。” 宋以沐转过身来,看着她的母亲。 “那至少给我写信,给我打电话,至少让我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自己。” 千里难掩心疼,将女儿拉进怀中,两女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沐沐,是妈妈不对,妈妈不好。” 宋以沐紧紧抓住他的母亲,双手将她后背的衣服紧紧攥住,生怕一松手,母亲就会再次离开。 我站在她们身后,伸长手臂将雨伞举过去,场景很感人,但是我在此处,显得有些多余了。 特别是这时候,宋以沐还不认识我,看着年少的小师姐,总有一种看着…… (我们女儿的感觉) 我挠了挠脸,四下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忽然间在雾蒙蒙的雨帘中看见了一个黑影。 我眉头一皱,眯起眼睛看过去,没错,不远处的墓碑前,确实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这时候,老程举着伞来到近前,我一把将手里的雨伞塞给他,然后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就顶着大雨小跑了出去。 直觉告诉我,那应该是个人。 “喂!”老程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眼中却只盯着那个黑影。 黑影动了动,似乎转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它飞快地动了起来,像是逃跑一样,从另一个方向飞快地跑了出去。 “别跑!” 我一个急停,脚下一滑摔在地上,身上全湿了。 顾不得这些,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黑影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191章 丢失的时间 那黑影动作极快,就算有雨水,也在石板路上跑得飞快。 眼见那黑影要从门口逃脱,我立刻朝着看守大喊:“把门关上!别让他跑了!” 那个看守迷迷糊糊从屋子里钻出来,虽然搞不清状况,然仍旧尽力拉上了铁门。 “站住!”我大喝一声,一手撑着一块石碑,纵身翻越了过去。 (抱歉抱歉,无意冒犯) 我终于靠近一点,远远看去,那黑影体型并不大,小小一只,像个小孩儿。 我立刻起了疑心。 那黑影发现正面的大铁门被关上,面前还有个人拿着警棍拦在门口,立刻调转方向,朝着围墙跑去。 “给我站住!”我吼道,看守和我一起追了过去。 两个人竟然没能追上那个黑影,他蹬上墙壁,双手在围墙上一抓,双腿借力,身体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转而消失在围墙外面。 我和看守楞在围墙下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从围墙翻了出去,只在铁丝网上留下了黑色雨衣的碎片。 我和看守立刻返回大门,跑到围墙外面,围墙的外面是一整片树林密布的山坡,再加上密集的骤雨,能见度很差。 那个人应该从这里一路逃跑了,眼下再去寻找也不是办法。 “到底咋了?小偷?”看守有些搞不清状况。 我摇了摇头,搪塞过去。 “啥东西丢了?”看守热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 “嗯……好吧,没事儿就行”看守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到墓地之中,那三个人站在那里等着我。 因为我做了易容,所以不用担心被他们看见我的脸,主要是为了等回去之后,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我先来到了刚才那个人停留的地方,我按照记忆,来到那块墓碑前。 蹲下去,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样。 “张皓……”我小声念叨着。 “给。”生天目千里走过来,将手里的雨伞递来,我接过,举过头顶,为她遮雨。 “刚才发生什么了。”老程走过来问道,“那个人是谁?” 我摇了摇头, 老程点上一根烟,在雨伞下仔细打量着我,他那犀利的眼神似乎直射我的内心,我不得不压低雨伞,挡开他的视线。 “这位是?”老程手指夹着烟,从嘴边挪开,眼睛看向生天目千里。 “这位是生天目公司的保镖,负责我此次出行的保全任务。” “他听不懂汉语吗?” 千里看过来,然后说:“对,他是日本人。” (呦西) 老程点了点头,眼睛一眯,盯着我看了半秒,然后移开视线,径直向下,看向那块墓碑。 他似乎注意到那上面的字样,紧接着与千里眼神交流了片刻。 “好啦,走吧,在这里待久了不好。”老程说道,回头看向宋以沐,后者也点了点头。 我们从墓地出来。 生天目千里转身看着两人。 “这么多年,谢谢你照顾我女儿。”千里笑着说道,宋以沐仍旧不住地抹着眼泪。 “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宋煜也很照顾我家莹莹。” “沐沐,你真的决定了吗?”千里看向宋以沐,“你可以跟我回日本去,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宋以沐认真地看着她的母亲,说道:“不,我还是要留在这里,完成学业,将来进入西山基地。” 看来两人已经将西山基地的事情告诉了宋以沐,这或许解开了她的心结。 “而且,我的母亲并没有抛弃我不是吗。” 千里扭过头去,长出一口气,两人拥抱了片刻,终于还是分开了。 …… “刚才看见什么了?”回到车里,千里立刻问道。 “我看见一个人影,只是他跑的太快,我没能追上。” “他刚才在张皓的墓碑前面吗?”千里表情有些凝重。 “对。”我点了点头,“那人身形很小,看起来是个孩子。” “孩子?”千里更加疑惑了,“之前的个人档案里面,张皓始终未婚,更别提生养一个孩子了。” “说不定是私生子。” “不可能,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西山基地不知道的?” 也是。 我叹了口气。 谁都想不到,一个与张皓相关的人,会凭空出现。 “有必要让舵主他们查一查。”我说道。 “不知道他们进行的怎么样了。”千里嘟囔道,他忽然很放松地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 沉默良久,千里再次开口,她有意无意地问我:“你说,等我们回去了,沐沐她会认我这个母亲吗?” “会的”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师姐一直想要的结果。” 千里微微一笑,忽然转移了话题。 “上次就忘记问了,你和沐沐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当然是男女朋友啊,我未来的丈母娘。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说,毕竟我和千里主管还没有多少往来,让宋以沐的母亲刚认识我不久,我要迎来一个女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好心理准备。 “关系,呃,关系不错。” 千里主管却是诡异的坏笑了一下,追问道:“是恋人那种关系吗?”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我挠了挠脸,说道:“是,是,前不久,刚刚……” “真的吗!”她竟然一脸兴奋地抓住我的手,双眼放光,“快跟阿姨说说,你俩是怎么成的?” “其实没什么……就是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顺理成章地表白了,当然,我绝对不会辜负宋以沐的。”我立刻面对未来的丈母娘,郑重地保证道。 “嗯,嗯,我相信你。”千里笑着说,她的笑容浮现,转而又消失,眉头微蹙。 “只不过,爱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有些过于奢侈了。” “时间认知错误。”我耸了耸肩,说道。 她也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自从来到这里,我的病情竟然没有复发。” 应该是指穿越过来之后吧,的确,千里主管和我的时间认知错误一直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兴许等我们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之后,这种病就会消失呢。”我说道,“对了,千里主管,你还没说过你的时间认知错误是怎么来的呢。” “啊……”她眨了眨眼,“这是在我遇到宋煜之前的故事了。” “那时候我在复活节岛工作,研究大气生物,我经常会乘坐热气球到云中台地上面,和那些空灵的生物们打交道。可能……时间久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染上了这种病吧。” “后来过来这边,遇到宋煜……算了不说了,都是些老掉牙的故事。” 千里笑着摇了摇头,手臂放在窗沿上,托着自己的脸颊,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千里主管。” “嗯?” “你说我们丢失的那些时间,最终都去了哪里?” 第192章 恍如隔世 “丢失的时间嘛……”千里念叨着,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你这个问题真有意思。” “怎么说?” “难不成时间,会像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一样,被人偷走吗?”千里看着我,语气很认真,“无论我们是否感知到了时间,时间都不会因我们的记忆而变动。” “没了就是没了?” 她点了点头。 “没了就是没了。” “那如今我们穿越到这个时间线,时间却因为我们的记忆锚点而发生变化,这又怎么解释呢?” “未来不会影响过去。”千里忽然说道,“这是宋煜曾告诉我的一句话。” 我为之一振,隐约记得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句话。 “这句话可能还有另一个意思。” “嗯?” “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到达未来,所以我们一直活在过去,尚未来到的事情,怎么可能影响当下?” “可我们现在不是回到过去了吗?” “不不,是回到未来。” “回到未来?” “我们所经历的‘过去’,其实是我们的‘未来’,我们来到‘过去’,同时也构造着‘未来’。” 我们两人在街上慢慢行走,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住处。 昏暗的楼梯间,她的声音如同一座老旧的时钟一样沉稳地响着。 “不要把穿梭看做是时间的分割点,要把穿梭前后的时间看做一条线,我们一直生活在既定好的时间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开始就定好的?”我定在楼梯上,“就像是……命运?” “如果我说命运是既定的,你会怎么想?” “有的人会放弃吧,但我可能还会平凡的生活下去。” “命运确实是既定的,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人都会为了更好的命运,而去好好生活吧。” 千里打开了房门,里面的舵主一行人早已等候多时,包括黄冠在内,众人在里面略显悠闲地等待我们。 “我们回来了。”千里踏入房间,摘下了手套。 舵主只是点了点头,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 很奇怪,我完全不清楚舵主安排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看了看他,又看向生天目千里,最终说道:“有人来吊唁张皓。” 此话一出,立刻让在座几人警觉起来。 “那人动作很快,我没能追上,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个孩子。” “孩子?张皓还有孩子?”黄冠立刻疑惑地问道。 “不,据我所知,张皓并没有孩子。”千里摇了摇头。 没有孩子,那刚才在张皓墓前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人? 我顿时没了头绪,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黑影,很可能就是当前现实世界灾难的始作俑者。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毁灭世界?他和张皓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要多想了。”舵主起身说道,“准备一下,我们要回去了。” “回去?”我问道。 “嗯,时间锚点快要结束了。”说着,舵主看向生天目千里的方向,并没有再说什么。 “哦,好。”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 恍惚之后,我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我从基地的某个地方醒来,脑袋昏昏沉沉。 “唔……再也不想来了。”我呻吟着,捂着脑袋,头痛欲裂。 这种几乎要崩溃的分离感,实在不想再体验了。 我伸手摸了摸地板,冰凉,但是结实;我再次摸向腰间,挎包里面的玻璃罐还在。 我稍稍放心了些,跪在地上喘了口气,然后勉强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呼—— 我愣了很久,有些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 扑面而来一股灼热的空气,撞在我的脸上,仿佛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太阳在炙烤着我。 光芒格外强烈。 我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大地皲裂干旱,白色的闪亮的晶体碎片如同沙漠一样覆盖在大地之上,反射着那天空中刺眼的…… 紫光。 “哈啊……哈啊……” 我看向更远处的位置,那里是城市,断裂的高架桥,倒塌的摩天大楼,仿佛一瞬之间此处已过去千年。 烈日、狂风、干旱、酸雨,自然的力量已经将人类文明侵蚀殆尽。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发愣,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那个紫蓝色的太阳。 我的手伸出了屋檐的阴影。 滋—— 剧烈的疼痛瞬间刺穿我的手掌,我亲眼看着我的手在紫光的照射下冒出白烟,皮肤出现焦黑的痕迹。 我本能地快速收回手掌。 耳边再一次刮起诡异的旋风,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正在朝我的方向飞来!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从背后伸出来猛地拉住了我,那人一把扼住我的脖子,将我拖回了基地之中。 咚!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另有一人冲了上去,快速将大门关上。 我瘫倒在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两人,有些错愕,我吞了吞口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记得刚才在旅馆里面,我们跟着“诳”一起开启了时空裂缝,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这不是现实世界。 我喃喃道。 “李为知?是你吗?真的是你?!”身后那人的声音十分耳熟。 我试着回复道:“黄冠?” “为知!”那人叫道,“真的是你啊!” 他立刻将我扶起来,使劲地抓住我的肩膀。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宽大的斗篷,还有安装着摄像头的密封面罩,身上没有任何一块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当然,他的身上也传出不小的味道。 “是我,我是黄冠。” 他立刻摘下自己头上的面罩,以真面目示人。 果然是黄冠,只不过,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心中有了一定的猜测。 “现在是什么时候?” “2023” “2023年?已经过去了十年吗?”我心神一震,打了个冷战。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足足过去十年,我才回到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儿? “外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可能骗你,为知。”黄冠叹了口气,“十年前,只有你没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跟我讲讲。”我看着他的眼睛,尽可能保持镇定。 从过去回到现在,我竟然凭空消失了十年?我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件事,甚至还心存着一丝侥幸,或许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而已。 黄冠和另外几个身着防护服的人一同带着我进入西山基地更深层的区域。 眼前的一切破败不堪,我熟悉的地方大多已经损毁。 “基地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件事情之后,紫光变得愈发猛烈。”黄冠说道,“西山基地与外面彻底断了联系,当然,是因为地面上已经没有活人存在了。” 他耸了耸肩。 “委员会将基地内部可以销毁了项目全部销毁了,至于那些销毁不了的……则全部下放到E区封存起来,最后剩下那些封存不了的,我们就把它们扔出去了。” “扔出去了?什么意思?” “就是扔出去了……反正外面也没有活物了。”另一个人接过话茬,声音低沉地说道。 “西山基地已经无法再维持最基本的运行,我们别无选择。”黄冠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是哪件事情?” 黄冠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十年前,我们回来之后,本应顺着定位去寻找幕后凶手。” “位置找到了,正当我们准备行动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早有准备……抱歉,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景象,就好像……”黄冠顿了顿,揉着自己的额头,“大地就像棋盘一样,一块一块地被什么东西切开了,舵主,他们在我前面,身体也在瞬间裂成了无数块,但他们还活着,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内脏。” 黄冠找了个地方坐下。 “之后,我也变成了那种样子,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宫殿面前。” “宫殿?” “对,一座水晶一样的宫殿,里面有很多水母。”黄冠说,“舵主他们并没有跟着进来,只有我和千里主管进去了。” 这应该是那时候我看见的宫殿,也是被紫光影响的人会看到的景象。 说到这里,黄冠忽然沉默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千里主管死了。” “什么?!”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的表情显得十分苦涩。 “她的身体爆发出一种蓝色的光,然后碎开了。”黄冠来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之,从那时候开始,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紫光越来越强烈,各国都宣布进入停摆状态,一切需要人类运转的东西都消失了,大停电,大停电导致很多地下设施里面幸存的人也都死去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不由得停了一拍。 算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去问了。 “冬眠舱在五年前就停止运作了。” “冬眠舱……那……” “冬眠的人都死了,遗体在内部进行火化。” 第193章 最后的希望 听到这里,我瘫坐在地上,抱着手里的玻璃罐子,耳边黄冠的声音显得愈发模糊。 “我们没有办法,为知,我们需要更多的电力供给还活着的人。” “我明白。” 我说道,心里一阵绞痛。 “那个人找到了吗?那个,幕后真凶?” “我们见到了,但并不清楚他是谁。” “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看不清他的脸,就好像有一层马赛克蒙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面容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我点了点头。 “你们在哪里发现的他?” “张家口的草原上,那里已经被云雾笼罩了,从地面到天空,完全被大气生物占据。” “……”沉默之后,我再次开口问道,“基地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全国各地幸存的人集中到基地里面。” “幸存的人,有多少?” “2000人。” “比人更珍贵的是地下水,还有种子。”黄冠继续说,“我带着些人往东北去,带回来一批放在战争粮仓的种粮。” “你猜我看见什么?”他问道。 我抬起头看着他。 “所有的有机物,都变成了水晶,动物、植物,能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水晶。” “什么资源都没有了。”黄冠轻声说道,“我们只能躲在这里面,靠那些太阳灯培育植物,供给两千人吃。” 我坐在地上,身边那几人也都拿着武器,沉默着,气氛死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委员会呢?” “有人拿着项目1离开了西山基地,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项目23呢?” “23……你那支骨笛是吗?” “对。” 刚才一路过来,我反复尝试着召唤骨笛,可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顿时有些心慌。 “跟我来。” 黄冠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去。 他带着我朝着某一间隔离室走去,然后停住,我们站在窗前,看向里面的景象。 一个灰色的台子上静静地放着一支白色的骨笛。 骨笛的气孔、羽毛都在。 但却是断裂的。 骨笛折断了。 我感觉到自己放在窗台上的手在微微发抖。 “如你所见……唉,断了。” “怎么会这样。” 我来到门前,拉了拉把手,拉不开。 黄冠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将门刷开,让我进去。 骨笛静静地躺在台子上,从中间硬生生折断。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黄冠问道,“记得它折断的那天,地球似乎发生了很诡异的变化。” “什么变化?” “当天晚上,天空漆黑一片,除了月亮,看不见一丁点儿星星,甚至地球自转的速度也变慢了,现在一天是26小时。”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星星消失了是吗?” “对,就像是把眼睛闭上了一样,到了晚上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把眼睛闭上了一样。 我在心中默念着,也闭上了双眼。 “黄冠,星星没有消失,是它们抛弃了我们。”我沉声说道,“是她抛弃了我们。” 浩瀚无边的银河系之中,一颗小小的太阳,正在悬臂之中下坠,万有引力似乎并没有捕捉到他的存在,就像是一颗落入水中的石子,在宇宙的大海中下沉。 它将要脱离银河,进入虚空。 仿佛羽毛不再为它扇动,太阳系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单。 更多的恒星离开原本的位置,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拽,直至消失在虚空的无边无际之中。 “帝熵?”我在心中喊道。 “帝熵,回应我。” 没有人回应,这是我预料到的结果。 她抛弃了地球,抛弃了我,无非是抖落其羽毛上的一粒微尘。 “不!”我怒吼一声,双手猛地锤在台面上,震得破损的骨笛一阵颤动。 “别激动。”黄冠拍了拍我,“现在虽然没什么办法,但我们总算是还活着不是吗。” “带我去张家口,现在。” “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胸口的水晶逐渐变成浅红色。 我扶着额头,再次说道:“我必须去那里。” 黄冠见我这个样子,也不再阻拦,说道:“可以,但最起码要等到夜晚在行动。” “给我辆车,我自己去。” “我跟着你吧。” “不用,你不能死。” “为知,别说傻话了。”黄冠忽然诡异地苦笑了两声,“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拍了拍那只玻璃罐,说道:“我也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 当时张皓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显得异常惊恐,我记得他嘴里大叫,这是什么“幽灵”之类的东西。 那我猜,手里的东西,或许是姥爷留下对付张皓的武器? 我不知道,我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阈值正在快速下降,而在这混乱的思绪中,我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就是手里这个我一直贴身带在身旁的玻璃罐。 死马当活马医吧。 总之,很久之后,我们等到紫色的太阳下山,惨白的月光照射大地的时候,才匆匆出发。 黄冠带了十几个兄弟,8辆车陪同前进。 车队在黑暗的荒野中前行,车灯照亮前方狭窄而险峻的道路。 所有人依旧保持着白天那种包裹严实的状态,司机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前面的路况。 因为这里是荒野,也不是荒野,这里曾经是北京,曾经是多少人生活过的地方。 如今全部变成黄沙漫天、破铜烂铁。 路面上坑坑洼洼,装甲车不断颠簸,面前的电子显示屏十分老旧,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会让它短暂黑屏片刻,以至于司机只能依靠短时间的视觉残留向前面开去。 “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我看向全副武装的黄冠,问道。 “一辆车走不出去的。”黄冠耸了耸肩。 “什么意思?” 黄冠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只听无线电里面传出十分模糊的喊声。 “雾区!前方……两公里!” “雾区?什么是雾区?” “死人的地方!”黄冠喊道,随后将一把巨大的枪拿在手里,把几块像是蓄电池的东西撞在那枪的侧面。 我紧紧盯着挡风玻璃上的屏幕,只见远处的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堵墙,那云墙中聚集了巨量的电荷,以至于发出灰绿色的微光。 云层中不断有闪电闪烁,紧接着,一些灰色身躯的巨大生物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他们身上不断放射出蓝紫色的电流。 “利维坦!” “这次还真多啊。”黄冠喃喃道。 利维坦不止一只,我看向天空中那些盘根交错的结晶触须,根本不知晓到底有多少只利维坦正在从那个云墙中冲出来。 “诱饵分散吧。”黄冠拿起对讲机说道。 没有回应,前面和后面的车自行离开了车队,朝着各个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在做什么?” “我说了,一辆车是出不去的。”黄冠平静地说道,“这些都是诱饵。” “那车里面有人吗?” “当然。” “他们会死。” “会。” “为什么。” “我把你的到来告诉了他们。” “他们是……” “自愿的。” 看着一辆装甲车一边开火一边冲入云墙之中,我沉默了。 “我答应过会照顾他们的家人,所以他们就去死了。” “荒唐……” “哪有什么荒唐的。”黄冠苦笑道,“你给了他们希望,这太残忍了。” 呼—— 车子冲入了云墙当中。 咚! 一只灰色的诡异生物迎面冲来,撞在挡风玻璃上面,那东西像一只海星一样,中央的位置下方长着一个圆形的口器,不断在玻璃上面啃咬,很快,耳边就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有人用一把锯子在切割玻璃一样的声音。 “变异的伞裙!”黄冠冲着司机喊道,“加速!” 很快,耳边传来更多的撞击声,装甲车在风暴中晃来晃去,同时还要承受着来自这种大气生物的胡乱攻击。 黄冠从座位地下抽出几条长长的安全绳,拴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伸手将头顶的天窗打开了。 猛烈地狂风瞬间从天窗灌了进来,将我往外面吸,好在有安全带拉着我,我才不至于从那个天窗中飞出去。 “把枪给我!”黄冠大声吼道,可声音在风沙中无比微弱。 我将之前那杆大枪递给他,紧接着外面就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黄冠不间断地射击,为装甲车开了一条路出来,电离枪的炮弹每一次在灰黑色的云雾中闪过,都会粗暴地破开周围的黑雾,白色的亮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短暂照亮前面的道路,当然,也照亮了天空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大气生物。 各种形态诡异,前所未见的大气生物出现在我们眼前,我叫不出名字,也形容不出他们的长相,似乎是为了适应这种生存环境,他们进化出了能控制密度的空腔,巨大的长满硅基腮状物的空腔大开大合,不断吞吐周围的云雾,那场景诡异至极。 一旦有一只大气生物被电离枪击中而死亡,周围的大气生物就会一拥而上,将它的尸体分食干净。 这和我第一次遇见它们时,多少有点违和了。 当时在“龙眼”里面见到的大气生物,透明、空灵而轻盈,而不是现在这样令人作呕。 等周围没有多少大气生物袭击的时候,黄冠回到车里,艰难地关上天窗。 他抖了抖身上的白色结晶沙砾,长出了口气。 “其他车呢?”他问司机。 司机说:“全都失联的。” 沉默。 黄冠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警惕着看着前方。 第194章 结局之一 我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大气生物的叫声在耳边响个不停,让人心慌意乱。 “不能再往前了。”司机忽然减速,将车子停在一座沙丘之上,车灯无力地照着前方的层层云雾。 “已经到了吗?” “到了,这里原本就是草原。”司机点了点头。 眼前的草原,已然变成了结晶沙漠,半透明的微小颗粒堆积在地上,彻夜的黑暗让沙漠异常寒冷。 就在这时,天空中,我们的头顶忽然间传出一种摩擦声,那声音特别刺耳,就像是粉笔戳在黑板上发出的那种尖啸。 “熄火,关灯。”黄冠拍了拍司机。 司机也照做了,黑暗中唯一的灯光也熄灭,迎接我们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安静,别出声。”黄冠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电离枪,再次从天窗钻了出去。 风暴减弱,耳边只有那种诡异的尖啸,搞得我心里发痒,牙齿发颤。 黄冠举枪瞄准天空,可天空中什么也没有,除了黑色的云雾,没有别的动静。 这种令人崩溃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很久,大约有半个小时,我坐在车里,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呼吸都胆战心惊。 哒—— 紧张之中,我似乎听见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撞在装甲车的甲板上。 黄冠和司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司机猛地回头看向我。 “下车!”他怒吼道。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抓起手边的玻璃罐。 黄冠也从天窗中钻回来,他看向我,二话不说,一掌就将我推了出去。 “喂,干什么!” 黄冠忽然的攻击让我有些疑惑,我身体一歪,向后倒去,抱着玻璃罐在地上打了个滚。 黄冠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冲过来,伸手拉住我的衣领,把我往装甲车尾部的车门拖去。 “快走!”他怒吼了一声,一下子就将我扔了出去。 我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自然是一肚子恼火,我立刻爬起来回头看去,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有些迟疑。 咔—— 黄冠伸出来的手臂停在门边上,他的手臂僵硬地举着。 我看不见他,因为在一瞬间,整辆装甲车收缩成了一个圆球。 “黄冠!”我大声吼道,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冠伸出来的手臂逐渐无力地垂下去。 坚硬的金属甲板如同一张脆纸,像是放在顽童的手里肆意把玩。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抓着装甲车,放在手心里面挤压。 “黄冠……” 我的呼喊变成了无力地呻吟。 双手双脚本能地在沙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向后退去。 大量的血液从那个已经被挤压成直径不足两米的钢铁圆球的缝隙中渗出来,落在下方的沙漠中。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咚! 终于,那个圆球爆炸了,一团火球从沙漠中升起,巨大的冲击波将我掀翻,我并不在安全距离,我最后看见那火光中,两个诡异的半透明巨爪,一点一点将那些碎片,压缩、折叠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残骸…… 伴随着爆炸带来的耳鸣,我倒在了沙漠里面。 …………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沙漠上刮起了猛烈的旋风,裹挟着大量的白色结晶颗粒,将它们铺在草原上。 虽说是草原,可早已看不见绿草与牛羊。 之前在这里驰骋的少年,如今又埋在了哪里,或者曝尸荒野? 还是不要瞎想了。 我伸手将身上的沙粒拨开,从即将把我埋葬的沙丘下面钻出来。 我的模样好狼狈,身体没有力气,只能拖着身体在沙漠上面爬行,我拽着那个运动挎包,玻璃罐还在挎包里面。 在冰冷的沙漠睡上一晚,我还没有死,真是奇迹。 我咬着牙往前挪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边那正在升起的紫色太阳。 我低着头在地上爬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发觉,自己一直暴露在紫光之下。 “不对。” 我心中默念,跪在沙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太阳。 “紫色的太阳。” 可之前的灼烧感却并没有传来。 我看着我的手,手指已经脱皮,皮肤在猛烈的紫外线下变得焦黑皲裂。 而隐藏在我的皮肤之下的,却不是暴露的血肉,而是透明的晶体。 “啊……” 我嘴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呻吟声,忽然感觉眼前的紫色太阳正在飞速朝着我逼近。 紫色的光愈发强烈,逐渐变成极亮的白色,我伸出手挡在眼前,可我的手臂依然是透明的,挡不住光。 我跪在白色的沙漠上,任凭阳光穿透我的胸膛。 我眼前除了那强烈的白色之外,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嘴巴动了动,意识开始在那道剧烈的白光中消散。 ------------------------------------- “这就是结局之一。” 面前的声音说道。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水晶椅子上,面对着一个东西,那个东西站在一块巨大的水晶柱子里面,就像那时候我遇到那只大水母一样。 那也是一只水母。 脑袋有些昏沉。 我甩了甩头。 “这是哪儿?” “时间宫。” 水母说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带你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结局,而已。”它冷漠地说道。 “结局……结局就是世界毁灭?这是你想要的?”我反问道,抬起头来,却看不清那水母的样子。 它漂浮在那水晶柱子里面,柱子表面的反射模糊了它的身体。 我喘息了片刻,终于恢复了些气力。 “你只看到了人类毁灭,却没看到地球的崛起。” “地球的崛起?”我笑了笑,“可笑,宇宙已经抛弃了我们,何谈崛起?” “看看周围吧!”水母忽然震声说道。 周围。 这里是一间教堂,一排排座椅上坐着透明的人类,他们的身体由硅组成,每个人都保持着一个动作。 他们手肘放在桌上,双手合拢,将拳头贴在额头,像是在祷告一样。 人很多,坐满了教堂,我的斜前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姐。”我开口叫道,从座椅上站起来,来到她的身后。 她没有反应,我没有认错,她那纤细的身影和瀑布一般的秀发,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里。 我来到她面前,透明的身躯反射着教堂里七彩的光芒,此刻的宋以沐,如同一块巨大的宝石,内里熠熠生辉。 可她唯独无法回应我的呼唤。 我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冰冷,就像一尊雕塑,没有生命的迹象。 “你就把他们放在这里,跟你过家家是吗?”我头也不回地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水母大笑起来,“这些都是放在基地里面冬眠的人,他们还没有‘彻底’来到这里。” 所谓彻底,应该是死亡。 “不过,正是有他们的存在,我才有大量的时间,打造这个宫殿。”水母仍旧保持着那戏谑的姿态,“如你所见,时间宫,你所见的一切,都是时间。” “什么意思?” “我们是更加高级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时间,不过是一种材料。”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仅仅是向我炫耀你的成果吗?哈?” “炫耀?不不不。” 另一个声音响起。 水晶中忽然钻出来一个更加瘦小的身影。 “张天溪?!”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从水晶柱里面钻出,他的脚下自动出现了一条水晶铺就的阶梯,他顺阶而下,来到我的面前,依旧是让人看不穿的眯眯眼。 “果然是你。” 我曾怀疑过他。 那时候在三沙基地,能一次性在复活节岛基地动手脚、阻断无线电通讯、隐瞒行动信息的人,除了生天目千里,就是对南海更加了如指掌的张天溪。 “本以为只是为我父亲复仇,结果却有意外收获。” “那天,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我父亲毕生的心血,是被生天目千里检举的,我父亲的死,也是因她所致。”张天溪说道,“没能借基地之手杀掉生天目千里,是我的失误,我更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为了你的复仇,就要残害那么多基地的人员?” “人员?”张天溪笑了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当时那些人将我父亲送入那里面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父亲也是基地的一员?!” “你父亲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些人又没有死,他们变成更高级的生命,应当感激!”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这对父子都是一个样子,偏激、顽固,说再多的话,也无法沟通。 “那么,把那个东西拿来吧。”张天溪恢复了神态,朝我招了招手。 他要的是我腰间的那个玻璃罐。 我看向腰间,沉默着将挎包摘下,放在地上。 我不会把它交出去的。 我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张天溪,同时把手掌放在玻璃罐上,心中乞求这个所谓的“四维生物”能来点作用。 “给我。” 张天溪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微微一笑,只摇了摇头,然后将挎包往自己的怀中收紧。 “啧。”张天溪咂了咂嘴,缓步朝我走来。 我低头看向挎包,自己的手掌正在发生变化,如同万花筒一样被分割开来,剖面一览无余。 进入四维的速度很快,我的整条胳膊在眨眼间就进入了四维展开状,所有的血肉、脉络、骨骼飘散在手臂原本位置周围大概十几厘米的空间内。 “你做了什么!”张天溪一惊,快步走上前来。 “幽灵嘛,我哪儿知道。”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手指进入脑海,我感觉自己忽然间悬空了,失去坚硬的地面,我开始无法感知周围的环境了,我感受不到长度、方位、大小,甚至是我自己的位置,也感觉不到了。 就好像我分散在这个空间中的任一角落,我的视角也随着旋转的方向而变成碎片。 我呼吸加快,超越认知的一幕出现在我的眼中。 张天溪,他冲上来抓住我。 我无法闪躲,眼睁睁看着他和我一起,钻进这所谓的四维空间之中。 第195章 分形 眼前是漆黑一片的虚空,我站在那黑暗的空间里,空无一物。 歘—— 身边忽然闪出一道看上去长度无限的一条绵长的直线。 那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该怎么变成一条线的? 那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线,因为那是由一个人的切片组成的虚线,每天、每小时、每分钟、每秒,甚至每一个微小到极致的时间点,都会产生一个切片。 那条直线在我面前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从视野的另一侧出现,然后头尾相接,围成了一个环。 这些切切片的所属,是张天溪。 “这就是‘四维’吗?”张天溪看着自己那不断闪烁的双手,眼中闪烁。 “看样子你没来过吗?”我挑衅般地问道。 “我父亲苦苦探究了十多年的领域,竟然被他轻描淡写地实现了。”张天溪放下双手,攥拳,“虽说有些不甘心,但,如果没有他,我也到不了这里。” 或许并不是武器,我猜错了。 那个“幽灵”,或许只是姥爷留给张皓的礼物。 “等他见到这个东西,或许会帮你们。”姥爷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果然,姥爷仍旧把张皓当做自己的学生看待。 回过神来,我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空间。 这里面除了我和张天溪,再没有更多的活物了。 “来到四维,然后呢?” “时间。”张天溪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那些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的时间,“我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 话音刚落,只见虚空之中,忽然间冲出几个闪烁的亮点。 那些是更多的时间切片,那些绵长的直线飞快地在我眼前掠过。 就像是地铁启动的时候,窗外飞快闪过的广告板,在虚空之中留下他们的残影。 那些直线是跳跃的,从一个人小时候的状态,直至他死亡,这期间所有发生过的场景,都会以切片的形式出现在那些直线当中。 起初只有十来条直线,紧接着,更多的直线从虚空中闪出,成群结队、连绵不绝,一时间,黑暗的虚空再也不是单调的黑,形形色色,千姿百态的人生如同一幅幅画卷,在我眼前展开。 虚空逐渐被占满,下一秒,脚下出现了土地……一个四维的地球,四维的草原。 我和张天溪站在草原上,看着周围那些人类的虚影在身边来来往往。 我能看见年迈的老人在我的身边走过,他的腰板逐渐挺直,变成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然后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最后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婴儿。 这种感觉很神奇,每个人都能看见自己在四维世界里展开的人生。 一眼看到头。 如果四维世界的生物是这样的状态,我觉得倒是颇为不幸。 一眼能看穿自己的命运,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我有些发愣的时候,张天溪忽然伸出了手。 面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的声音也被拉长。 “时间……时间……”张天溪嘴里有意无意地念叨着,他伸出手,拉住了那个男人,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收缩,从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收缩成为一个没有定义的质点。 无数的质点链接在一起,形成一条时间线段。 张天溪伸出双手,抓住那个没有质量的线段,将它三等分,弯折成为一条曲线,曲线的每一条边又都是一条直线段,于是他再次将那个线段三等分。 他如此重复的九次 一条一维的线段,瞬间成为了无数重叠的面,尽管这个“面”之中存在缝隙,但看上去已经填满了空间。 再由面,得到立体的物质——一块带着浅蓝色的半透明的棱柱。 “分形?” “不错。”张天溪点了点头,他似乎对我放松了警惕。 “维度的秘密,就在于分形,当我们到达四维之后,就会发现,时间,也是一种分形元素。”张天溪说道。 “所以你要干什么,拿这些材料修建一个宫殿?你是嫌现在住的地方不够大吗?” “不不不。”张天溪摇了摇头,“我的复仇尚未完成。” 他转过身,来到我的面前,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胸口。 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地往后面退去,无数个原本就是自己的身影随着我的倒退而叠加在一起。 就好像有人拉动了进度条一样,把我拉回了更早的时间。 “唔……” 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我跪倒在地,不停地干呕。 我这才发觉我的手心里面,紧紧攥着骨笛。 “项目23……”张天溪伸出手,将我手里的骨笛抽走了。 “他为什么能触碰到骨笛?!”我心里是又惊又怕,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还给我!”我吼道。 “很好奇,我为什么能触碰到它吧。” 他手里拿着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晃了晃,十分张扬地挑衅着。 “因为我是母亲的第一任使者。”他平静地说道。 我听着他的话,耳边嗡地一下开始蜂鸣起来。 什么叫第一任使者? “我本是大气生物的上帝,却因为吹响了骨笛,而遭遇了灭顶之灾。”他摇了摇头,“你一定还记得我吧。” 我看向张天溪,他那本应该是人类的面貌竟然开始剥离,他的皮肤一点一点地破碎,直至显露出他原本的模样——大气生物。 “你不是人类!?” 我看着面前那熟悉的巨大水母,低声吼道。 “看样子是记得了。”水母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 水母不再说话。 “你不是张天溪,你也不是张皓的儿子。”我继续逼问,“你是……” “我是!我就是!”那水母忽然间吼道,声音诡异,震得我耳膜发痒。 “张皓就是我的父亲,他将我塑造成张天溪的模样,我在人类世界隐姓埋名生活了三十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水母的声音愈发愤怒,“我能听见,这三十年里,我能听见我父亲呼唤我的声音,我能听见同胞的悲鸣!” 那水母飞快向我靠近,巨大的头冠直逼我的面门。 我吓得连连后退。 然后,他又像是释然了一样,稍稍后退,用他巨大的腕足缠住了骨笛。 “人类将会失去他们的神灵。”水母说道,“而我将为人类带来新生。” “你要做什么!” 一股不妙的感觉涌入心头,我下意识地移动脚步,朝着它冲了过去。 只可惜为时已晚。 只听—— 咔嚓。 洁白的骨笛在水母的腕足中应声折断! 这一瞬间,我的心跳空了一拍,仿佛失去了什么。 “帝熵?帝熵?”我呼喊着,可虚空中没有回应,迎接我的只有沉默的星空。 星空也不再注视人类,整个太阳系朝着虚无的黑暗中下沉。 就像一颗被扔进池塘的石子,再也找不到了。 一种莫名的无助和绝望深深淹没了我。 “别激动,痛苦马上就会过去。”水母笑着说,他伸出他那些数不清的晶莹腕足,深入虚空,开始捕捉那些被拉成直线的人生。 那些四维的人类一个接着一个坍缩成没有质量的直线段,然后在水母的腕足中进行折叠,时间分形成为有形的物质,成为搭建新世界的基石。 我所感所见的三维地球,正在消失,四维的时间宫殿正在扩张它的威势。 可我阻止不了,失去骨笛,失去帝熵的垂怜,我什么也不是。 我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却忽然发现,我的面前,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的未来的时间切片。 “那就是说,我没有未来吗?”我叹了口气,“那我此前经历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周围的世界正在急速分崩离析,一座更加巨大的海蓝色水晶宫殿出现,而原本的地球已经变成一颗荒芜的岩石星球。 然后是寂静。 最后,虚空中只剩下三个身影。 我,水母,还有一个红发的女人。 生天目千里。 她双眼紧闭,沉睡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并未有任何察觉;她的身影同样在四维空间中展开成无数的切片。 “就剩下你们两个人了。”水母说道。 水母伸出腕足,抓住了生天目千里的双腿,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坍缩。 很快,她的躯体就变成了一个质点,逐渐形成一条直线。 这条直线,有些古怪。 她的尾端普普通通,停在生天目千里诞生的那一刻,但她延伸出去的末端,不仅显得有些虚幻,而且永远也看不见结尾。 蓝色的光线延伸出去,刺破虚空,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一直延长。 水母也愣了一下,他伸出去的腕足停在空中,似乎对分形有些犹豫。 “一个未来永续之人。”冥冥之中,我听见某个人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的方向似乎从水母身后的宫殿中传来。 水母猛地转身,伸出腕足缠住我的身体,将我拖入宫殿之中。 “谁?是谁?” “张皓创造了你,是我的责任。” 宫殿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声音,放眼看去,竟然是刚才的那个“幽灵” 幽灵的声音很熟悉。 “姥爷!”我喊了出来。 “唉,为知。”幽灵回应道。 真的是他,姥爷。 我心中一沉,在这绝望而无力的当下,竟然还能听见亲人的声音,心里一暖,眼眶些许湿润。 “为什么是你?”水母质问道。 “张皓可以造出来一个大水母,我就不能造个小精灵了?”姥爷的声音有些戏谑,这似乎惹恼了面前的水母,或者说张天溪。 “你做了什么手脚!” “做手脚?我可没有。”幽灵晃动身体,像是在摇头,“千里是伟大瞻仰选中之人,这是它们的意志,不是我的,更不可能是你的。” “什么意思?” “张皓……太心急了呀。” “好,好!”张天溪气急败坏地说道,“少一个人也无所谓,我拿你外孙开刀!” 说罢,水母地腕足便飞速朝我电射而来。 我无处可躲,只感觉意识逐渐模糊了下去,在最后的一瞬间,我看到那个白色的“幽灵”朝着我飞来。 “姥爷……” ……………… “沐沐呢?” “睡了。” “时候不早了,关灯休息吧。” 窗外下着雨,城市朦胧的灯光在雨雾中隐去。 女人将窗帘拉好,她反身走回床头,俯身关上床头的台灯。 卧室中陷入黑暗,她摸黑回到床上,男人将身下温暖的床铺让了出来。 “唔……今天也好累。”生天目千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轻声说道。 宋煜没有说话,伸出手搂住千里的腰肢,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千里的脸颊蹭着他的胸口,温暖、舒适、还有安全感,让她放松了下来。 “今天的情况怎么样?”宋煜问道。 “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千里嘟囔着,“也没有搞出坏事。” “那叫搞出乱子。”宋煜捏了捏妻子的脸蛋,“你的中文还要再学哦。” “难死了,不想学。” 千里赌气似地转过身,背对着宋煜。 宋煜坏笑两声,得寸进尺地挪过去,贴在千里的身后。 “明天去找一位老前辈,他是研究大气生物的专家。” “算了吧,这种病治不好的。” “总会有希望的。” “我好担心你,还有硝子。”千里说道,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 “别瞎想了,会没事的。” 千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开口说道:“公司那边已经开始研制治疗病症的装置了。” “那不是好事嘛。” “可我必须回去,回日本去。” “……”宋煜将身前的妻子搂紧,两个人愈发紧密地依偎在一起。 “你是西山的专员,你只能留在国内……” “我可以陪你。” “闭嘴!”千里捎带愠怒地低声骂道。 “呃……千里,怎么了?” “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出这种牺牲,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千里转过身,在夜灯的微光下,她那双棕色的眸子闪烁着泪光。 “我可以离开基地的,只要……” “说了让你住嘴,是不是从来没打过你啊!”千里忽然怒道,使劲捶在宋煜的胸口。 “哎呀。”宋煜抓住千里的手腕,“老大不小了,让沐沐听了多不好。” …… 第196章 草原上的幽灵 “咱们就这么出来?不太好吧。”千里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心中有些忐忑。 “放心吧,跟基地报备过了。”宋煜说道,“老程照顾沐沐没问题的。” “好吧。” 千里点了点头,往后面一倒,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你说的那位前辈,真的那么厉害吗?” “唉……总之我们这边研究大气生物的,他是独一档的。”宋煜说道,“别担心了,睡会儿吧。” 千里转了个身,侧躺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逐渐开阔的风景,城市的高楼大厦和喧嚣逐渐消失,她顿时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我们要去哪儿?” “草原。” “哇,之前就想去呢,日本可没有这么大的草地。”千里眼中放光,似乎对这次旅程十分好奇。 宋煜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微微一笑,然后咬着自己的嘴唇,最后放松下来。 “草原可是很美丽的。”宋煜轻声说道,不过千里看着远处连绵的山丘,已然痴醉。 ……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前进,摇摇晃晃,让两个人有点头晕。 “哈……”千里打了个哈欠,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却看见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有个小黑点在那上面。 “那是什么?”千里问道。 宋煜眯起眼睛看了看。 “哦,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嗯……咱们怎么过去?” 宋煜没有表示,忽然向右边打方向,将越野车开进了草原之中。 越野车碾过绿草,在原野上穿行疾驰,朝着那个山包一点一点靠近。 山包的坡度并不陡峭,宋煜驾着车,很轻松地冲了上去。 那山包上的两人看见忽然开上来的越野车,急忙用防水布将面前的仪器盖住,然后迎了过来。 宋煜急忙跑过去。 “丁老师。” “哎呀,原来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外人呢。”丁老师明显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的学生过来。 “张皓,过来。” 张皓拿着记事本,慢吞吞地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本子上的东西。 “这位是基地的专员,宋煜。” “你,你好。”张皓点了点头,伸出手来与宋煜客套地握了握手。 “你好。”宋煜笑着说,随后将躲在他身后的千里推了出来。 “这位是我的爱人,也是复活节岛基地的专员,生天目千里。” “哦?你好,听宋煜说,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你的?” “是。”千里点了点头。 丁老师叹了口气,转头对张皓说:“把仪器收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可,可是今天……”张皓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丁老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点点头,只好低落地转头去收拾设备。 “这是我学生,他不太会说话,见谅。” “没事没事。” 待张皓和丁老师收拾好东西,四人两车,一前一后朝着草原的边缘开去。 不远处有一间白色的水泥房,不大不小,那就是两人在草原做实验时的住所,外面看上去简陋了些,但其实内有洞天。 进门就是起居室,沙发茶几已经俱全,坚固的水泥房将草原上猛烈的风阻挡在外面,这里面倒是很温暖。 “喝杯茶吧。”丁老师把茶几上铺的到处都是的文件拿开,端上来一套茶具。 “哦,谢谢丁老师。”宋煜说道。 “不用客气。”丁老师为两人倒上茶水,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找我来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丁老师笑着说。 宋煜转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两人对视,眼中各有一份纠结。 “是这样的,我的妻子在复活节岛基地也负责研究大气生物,有一次实验……” 宋煜将千里身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丁老师。 “蓝色的电浆爆炸是吗?” 千里点了点头。 “然后在那之后,经常呕吐出一些蓝色的凝胶物质,对吗?” 丁老师像个老中医一样不断问询。 “对,我试过一整天不吃东西,但到了晚上,还是会吐出那种蓝色的物质。” 丁老师点了点头,他双手撑着大腿,从沙发上站起来。 “小皓,把库房打开。” “好的!” 片刻,丁老师带着千里和宋煜来到这间白色水泥房的地下,这里面收拾地很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高端实验室,实验室的外面放着一张行军床,床上很邋遢。 张皓见了,脸色一红,立刻冲过去把被子铺好。 “见笑了,张皓他总是睡在这里。”丁老师解释道,“走吧,进去。” 丁老师推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巨大的仪器,其中一台类似于离心机的设备上面,放着一个大型玻璃试管,试管里面放着一半蓝色凝胶。 丁老师将试管取下,展示给两人看。 “对,就是这种东西!”千里惊讶地低呼道,她紧紧盯着试管里面的蓝色物质。 “某些大气生物与电流反应之后,就会产生这种蓝色的凝胶。”丁老师说道,“只不过我们至今也不清楚这种蓝色物质究竟有什么作用。” 听到这里,千里的脸色变幻,和丈夫对视了一下。 “其实……”宋煜说道,“在那件事情之后,千里就一直会出现意识中断的现象。” “意识中断?”丁老师有些惊讶,“详细说说。” “嗯,有时候,千里会莫名其妙地忽然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宋煜解释道,“就像个植物人一样,之前给我吓坏了。” “就好像暂停了一样,是吗?” “差不多,而且每次的时间都不等,最长的一次足足有一天。” 宋煜表情苦涩,千里见状,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那这样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了。”丁老师说道。 一旁的张皓,在记事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所以,丁老师,你有没有办法能治好千里?” “虽然我不是医生。”丁老师抬起头看着宋煜,“但或许可以有方法缓解这种病症。” “是吗!”宋煜忽然激动起来,“是什么!” 丁老师没有直接答复,他拿着试管,将其中的蓝色物质倒出来一点在实验台上,实验台的一侧安装着一盏电灯,丁老师将台灯拉过来,贴近那些蓝色物质,直接照射。 “张皓,按照之前的设定,更改光谱。” “好的老师。” 张皓在台灯连接的巨大仪器上摆弄了片刻,然后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灯光开启,明亮的黄色光线直直照射在蓝色物质上,然后在宋煜和千里的眼中,那些蓝色物质竟然开始分解! 最后啫喱一样的东西化作一滩水,直至消失不见。 宋煜十分惊喜,千里也震惊地目瞪口呆,复活节岛和生天目公司合力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竟然在这里,被一个老头,一些简陋的设备解决了。 “这只是我们的初步设想。”丁老师关闭了灯光,“这种灯光直接作用于人体,会对人体产生副作用。” 他摇了摇头。 “用这种灯光治病太危险了。” 千里下定决心,说道:“如果降低通光率,或者混合光谱的话,会不会减轻副作用。” “当然可以,但是这样效果不明显,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分解蓝色的物质。”丁老师解释道。 千里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试验台,看向电灯,她似乎在那上面看见了她的爱人、她的女儿,她看见了这之后,爱人变老,女儿长大的样子。 在那一刻,她已下定决心。 “这些研究成果,可不可以转让给生天目公司。”她郑重地对丁老师说道,“我可以出高价。” “唉,别这样说。”丁老师摆了摆手,“这种技术尚处在试验期,极不安全,我不建议你使用这种方法。” 可对于千里和宋煜来说,这就是希望。 “那如果我以复活节岛专员的身份,向西山基地提出申请呢?我可以与丁老师您合作,研发这种技术。” 丁老师转头看向张皓,张皓没有任何表示。 “如果基地同意的话,我当然支持,只不过我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我这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 “丁老师言重了。”宋煜说道,“我们感激不尽。” “没事,就当是救人一命了。”丁老师看向千里,眼中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你在失去意识的时间里,有没有记忆?”丁老师冷不丁地问道。 “记忆?没有,每次发作的时候,都是转瞬间醒来,以致于宋煜不得不每次都告诉我我‘暂停’了多久。” 丁老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带我学生回去吧。” “抱歉,什么?” “让张皓回基地去吧。” “老师,您这是干什么?!”张皓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咱们的研究还没有完成呢。” “足够了,我会向基地申请,让你留在基地进行专员考核。”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在研究上的认真仔细已经十分出众了,再把你留在我这老家伙这里,白白浪费。” “不,我不走。”说着,张皓的手下意识抓住了身边的机器,看得出来,他对大气生物的项目十分上心。 “现在就收拾东西,带着必要的个人物品回去。”丁老师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 “没那么多为什么。” 张皓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番,咬肌附近的青筋暴起,拳头紧攥,最后还是松开。 “好。”他简短地回复道,然后离开了地下室。 ------------------------------------- 夜深了。 草原上传来野狼的嚎叫,野风在草原上肆虐,星空闪烁。 姥爷坐在窗前的书桌上,凝视着干净澄澈的天空。 刷拉……刷拉…… 两枚核桃在他的手里不经意间转得飞快,光滑的纹路摩擦着手心。 一张泛黄的稿纸摊开在桌上,钢笔打开,架在墨水瓶上。 他迟迟不愿动笔。 “关于终止干员张皓协助研究统合项目3的请示” 这是稿件的标题,写下这封信,就意味着他将毁掉自己学生为之奋斗了五年的事业。 滋——滋—— 台灯闪了闪,姥爷伸出手拍了拍,恢复了正常。 “今晚又是大风天。”他看向窗外,叹了口气。 良久,他终于放下手里的核桃,拿起钢笔,在稿纸上落笔。 “干员张皓,认真好学,踏实肯干,能够帮助导师完成实验工作及项目记录,初步具备专员素养……”姥爷嘴里小声念叨着,“……但其当前负责项目程序过于复杂,危险性有待考究,我丁瑞明专员,实名提出终止张皓现阶段项目实验的提请。” “妥否,请示。” 姥爷在稿纸上写下了简短的一篇提请,他放下钢笔,抓起核桃,盘在手里转了转。 风声越来越大,孤零零地水泥房在黑暗的荒野中亮着一点微弱的灯光。 姥爷从抽屉中拿出珍藏的药酒,倒上一盅,一饮而尽。 他再一次放下核桃,拿起钢笔,将稿纸上的成文撕掉,另起一篇,一篇,又一篇;酒,也喝了一杯又一杯。 等最后放下笔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把信纸放在信封里面,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小小的信封,呆愣了良久。 “张皓,不是老师不喜欢你,是没办法啊,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了。”姥爷心里想着,酒劲冲上脑袋,让他昏昏沉沉的。 他再一次回想起那次在草原上,自己的学生那诡异的模样,还有紫光。 他在紫光中看见了一座宏伟的宫殿,一座用水晶搭建起,鳞次栉比的宫殿。 那宫殿不属于这里。 他清楚自己的学生正在一步一步朝着那座宫殿走去。 “张皓……” 昏黄的灯光下,一只蚊子的影子在稿纸上缓缓掠过,那就像一个幽灵,一个在三维的幽灵,在二维的稿纸上投下自己的影子。 他需要一个幽灵,需要一个影子。 一个疯狂的计划孕育在他脑海中,他要把自己有限的时间保存下来,以后再用。 姥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室,他的眼睛盯着仪器上的蓝色凝胶。 他走过去,将那管凝胶拿在手里,然后艰难地回到书桌边上,坐好。 书桌上有一个相框,相框里面是他的全家福,一家五口,最小的那个独生子,才刚刚上小学。 他拿起相框,摸了摸那冰冷的玻璃片。 他没有多想,将手里那管蓝色的凝胶,一口气吞了下去。 “啪!” 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片碎了一地。 或许是因为酒劲,姥爷昏睡了过去。 第197章 悖论 疼啊。 好疼啊。 撕心裂肺地疼。 我眼前的一切都在颤抖,原来是我的眼球在颤抖。 那只恶心的水母,他用腕足死死缠住我的身体,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身后四维展开的身体,层层叠叠的影子从末端开始,一点一点坍缩到一个点,一条线。 “咳咳——” 脑子很疼,仿佛过去经历的种种正在我的记忆中快速消失。 家人、朋友、同事……恋人。 还有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所有与他们有关的记忆都在一点一点消失,所谓记忆的事情,正在变成一条名为“时间”的抽象的线。 胸前的水晶颜色一点一点加深,从橙色,到红色,再到黑色。 黑色的最后是更深的黑暗。 我的精神阈值飞速下降,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正在一点一点变差。 耳边逐渐传来古怪的耳语,眼中的视角也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黑影,就好像有很多鬼怪在我周围徘徊。 我捂着脑袋,无法控制地嘶吼起来。 “别挣扎了,地球上万物的时间,终归我所有。”那个水母仍旧居高临下地戏谑着,让人火大。 “吵死了!” 水母的声音在我耳中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个报警器在我耳边循环蜂鸣着;眼前也出现了更多黑影,那些黑影在面前混乱的舞动着,就像一只只手臂,朝着我扑来。 它们想要将我拖下去,拖进那无尽的深渊。 我抬起头,盯着那个水母,忽然感觉眼球一颤,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世界朝着我倾斜。 那只水母瞬间朝我扑来,我顿时有些错愕,不过,它的移动方式似乎有些古怪,并不是主动向我扑来。而更像是被我吸来。 不仅是水母,周围的一切,时间宫、地球甚至是星空,正在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朝着我扑来。 我就像一个黑洞,将眼前的一切,都吸到自己的体内。 “不,这是幻觉……是幻觉。” 整个宇宙都在旋转,而旋涡的中心,是我。 “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背负着累世的记忆,独自活在世上。” “什么?”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我听不出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 “在变化中寻找不变,为知。” 又是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宋煜。 “唯有你的思想,未对我开放。” “帝熵!” 更多的声音出现,有些我听过的,有些我记不得,那些声音正在虚空中慢慢消散,如同此刻我的记忆逐渐消失一样。 眼睛,看不见了,仿佛自己已然变为张天溪所说的“时间”。 “我才不要变成什么建筑材料。”我咬紧牙关,试图挣脱这个四维牢笼。 可惜这个牢笼没有实体,它是一条没有重量,只有定义的一条直线,而我被困在这条直线中,或者说,我本身就是这条直线。 这条直线此刻正被那只水母抓在腕足中,逐渐弯折成为所谓的“建筑材料”。 “最后一块砖了。”它说道,随后拿着“我”,走进身后的巨大时间宫中。 水母伸长腕足,将“我”放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墙壁上。 “啪!”一声脆响从我的胸口传来。 水晶碎裂开来,我只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缓缓下坠,身体不受控制了,意识也一点一点开始消散。 我闭上了眼,尽管睁开或者闭上,眼前都是黑。 我并不知道的是,与胸口的水晶一同碎裂的,还有这座巨大的时间宫。 ------------------------------------- 夜空中只有一颗白色的星星在闪烁。 它的光芒十分明亮,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着它的光芒越变越大,似乎一点一点靠近我。 它确实是在朝着我飞来。 那是“幽灵”。 “为知。” 幽灵开口说话了。 “姥爷?” “嗯,是我。” 我看着面前那白色的小圆球,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里是哪里?” “天空。” “天空?为什么是黑的。” 我环顾四周,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可我话音刚落,眼前便一闪,一片清澈干净的蓝天瞬间出现在我的脚下。 我双脚站立,站在天空之上,云层在我的脚下流动,天空中飘荡着洁白的云朵,姥爷的身影也逐渐在白色的背景中变得透明。 “姥爷?”我有些惊慌。 “没事的,我在呢。”姥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我虽然看不见他,但我能知道他还在这里。 “你没有死。” “怎么会呢,我当然死了。” “那……” “这是一部分的我。”姥爷说道,“我将自己失去的记忆储存在这个小小的大气生物之中。” “失去的记忆……”我恍然大悟,我回想起小时候,在姥爷去世的几年前,他一直会像是老年痴呆一样,不时发愣。 现在看来,那不是发愣,而是时间认知错误。 “为什么?”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喝下那些蓝色的东西?”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我仿佛看见在那个草原的夜里,一个老人坐在桌前,独自喝下足以致人死命的试验品。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姥爷叹了口气,“我知道张皓他见到了大气生物的造物主,也知道他背着我密谋了很多事情。” “但我的时间不够用了。”姥爷无奈地说道,“我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您把自己的意识放在这个大气生物里面,等待张皓发难的那一天?” “不仅仅是这样。”姥爷说道,“还有大气生物,我时常想体验一下,作为大气生物,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也算是我一点小小的私情吧。” “嘿。” “嘿嘿。” “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进入了西山基地。”他的语气低沉,我仿佛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身穿白大褂,站在我的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这不是您的意思吗?” “不,我明确说过,禁止你进入西山基地。” “啊?”我有些疑惑,“你并不支持我进入西山基地?” “当然,这里凶险万分,我只想让你快快乐乐的活着,不要去接触世界的阴暗面。”姥爷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知道。” 重重阴云,再一次笼罩在我的心中,我进入西山基地,并不是姥爷安排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真的是随机选中了我? “总之,你既然选择成为西山的一员,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姥爷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在我印象中,他从未发过火,或者语气严重地说过一句话。 此时此刻,他并不是我熟悉的家人,而是一名身穿白大褂的西山基地前辈。 “我知道。” “面对再多的项目,再恐怖的异常,也不能退缩,因为我们是地球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份使命很沉重,不过我也在西山基地的生活中,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任何一个即便是看起来再不起眼的项目,最终也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破坏。 不过…… 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是……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 我有些束手无策,此时此刻我能够依靠的,似乎只有我自己。 “我应该已经‘死’在那个水母的手里了。” “没错,你的确是‘死’了。”姥爷也这么说。 “嗯……” (so?) “但那个死去的,并不是现在的你。” “什么意思?!”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难不成是未来的我?” “不,是过去的你。” “可过去的我死了,未来的我也不会存在啊。” “事实上是这样的。”姥爷说道,“但实际上。这个过去的你,是你失去的时间凝结的大气生物,严格来说,与你的过去,并无关系。” “等会等会。” 我伸出手来晃了晃,脑子里早已拧成一团乱麻。 “什么叫大气生物?我可从来没有造出过那种东西吧!” “不是你造的,是我。”姥爷笑了笑。 “是你?可你不是……” “不要再问了。”姥爷打住了我们的对话,“你看看脚下,熟悉吗?” 我低头一看,好家伙! 脚下有一团巨大的台风正在海面上肆虐,远处灰色的云墙中孕育着狂乱的雷电。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啊…… “这,这是龙眼吗?” “对。” 姥爷话音刚落,只见那台风“龙眼”的台风眼便恍惚间炸开,一团蓝色的电浆烈焰冲天而起,轻易地将厚重的云层撞碎。 “这不是爆炸的时候吗!”我惊呼道。 “不错不错,还记得。” “当然!”我说道,“那时候可太惊险了!就差几秒我就能阻止汞流管爆炸了……可惜。” 啧,就差一点,就能阻止台风在南海上空爆炸,那些城市就可以幸免于难了。 “知道吗?就是这次爆炸,让我注意到了你,我的小外孙,竟然成为一名西山基地的优秀干员了。”姥爷感叹道,“你看——”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台风眼那里飞出来,向上冲出去好高,他身上放射着蓝色的电流。 “你吸入了太多时间流体——就是那种蓝色物质。”姥爷解释道,“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你的全部时间就已经丢失了。” “不对啊。”我更加疑惑了。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经历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发生的琐事也历历在目…… “那是我为你打造的大气生物躯体,代替你在地球活动,它承载着你所有的记忆,所以你并不会感受到异常。”姥爷说道。 “那我原本的身体……” “看那边。” 我望向天边,我自己坠落的方向,一对洁白而轻盈的巨大羽翼凭空出现,将昏迷不醒的李为知包裹起来。 “真是位温柔的神明呢。”姥爷感叹道。 “帝熵!”我心中一惊,眨眼间,我的身体连同帝熵的翅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透明的“人”,手握骨笛在空中快速下坠。 那个人形的轮廓在空中一点一点下落,逐渐覆盖上一层肉色的皮肤、炸碎的衣物,一切看起来和之前真正的“李为知”没什么两样。 我不由得回想起那天“世界的结局”。 我记得很清楚,在紫日灼烧之下,我焦黑的皮肤下面是透明的身体。 “原来从这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是我了吗?” 好怪。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总感觉有些奇怪,我用手指抠了抠手背,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抠下一块皮来,露出下面的晶体。 “你现在是一个介于三维与四维的灵魂状态,别瞎猜了。”姥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对了。”我将手放好,“刚才您说,你见过帝熵?” “原来那位神明叫做帝熵啊。”姥爷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人……神挺好的。” “是吗?”我有些纳闷,因为帝熵给我的感觉,总是不近人情的,深红领域是,对于大气生物也是如此。 “她甚至主动来问我,该怎么样才能救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挥了挥手,“帝熵不是这样的人……神!” “真的呀,当时她神情还挺着急的,根本不像个神明的样子。”姥爷笑道。 “啥?帝熵人设崩了?”一万个问号在我脑袋里飞了过去。 越想越奇怪,听姥爷的描述,帝熵就像是换了性子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就提议,让你的复制品,回到一切的源头。” “源头?” “对,你好好想想,源头是什么。” 是大水母、是时间宫、是帝熵的降临,大气生物的毁灭。 是我。 那时帝熵放走的唯一一个大气生物,是我,确切来说,是我的复制品。 “源头……”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 “没错,至此,悖论形成,如果张皓,或者那个张天溪强行将你的时间同样分形成为时间宫的一部分。”姥爷的声音有些高昂,“那就代表着,你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而大气生物的源头,同样,也将不复存在。” “这就是悖论!”我惊呼道。 虽然我看不见姥爷在哪儿,但我已经被深深的折服了。 “那就是说,这一切都结束了是吗?” “并没有。”姥爷立刻给我泼了盆冷水,“因为你阻止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当下,如果张天溪依然存在,那么事情仍旧会重演。” “可,他终究不会成功不是吗?” “但是过程呢?这其中发生的一切,也是我们需要阻止的事情。”姥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更何况,悖论的终点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第198章 悖论其二 “那……我要怎么做?” “找到张天溪,杀了他。”姥爷的语气忽然变冷。 “什,什么?”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重要的不是怎么杀他,谁去杀他。”姥爷继续说道,“而是杀掉哪个时间的他,张天溪的存在关系到太多人的生死,不能轻举妄动。” “杀掉哪个时间的他?” “没错。”姥爷说道,“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我能给你的建议,就到这里了。” “什么意思?” “我的时间将要耗尽了。” “不……” “姥爷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为知你也大了,看开一点。” 我嘴巴动了动,终究说不出什么,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天空,心中怅然。 “对了,回去之后,不要忘了把这个小家伙还回去啊。”姥爷语气有一丝不舍,“还有啊,不要成为一个冷血的人。” 不要成为一个冷血的人。 我在心中默念,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眼前什么都没有的天空,说道—— “好,放心吧,姥爷。” 待我说出这最后的告别,就再也没有回应,天空寂静无比,耳边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音。 “姥爷?” 没有回应。 转瞬之间,蓝天消失,当虚空从天空的后面露出身影时,我知道,姥爷留给我的时间,结束了。 再次清醒之后,我发现自己跪在宫殿的中央,只不过此时的宫殿似乎略有不同,大块大块的碎片从头顶落下,仿佛这座巨大的时间宫,正在濒临毁灭。 “你做了什么?”一个人快步走来,她脸色难看,走路摇摇晃晃,气力不足。 “千里主管……”我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刚刚都经历了一场难以言说的混乱。 “走,我们离开这儿。”她上前一步拉起我,她抓着我的手臂,带着我往时间宫的外面走去。 我前脚刚起身,一块汽车大小的水晶碎片便轰然砸在我刚才的位置。 我立刻清醒了许多,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生天目千里往外面走去。 “快,小心点儿。”她在我耳边催促道。 面前就是时间宫的大门,大门外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那里有什么。 我们两人踉跄着,互相扶持着朝着大门走去,时间宫仍旧在不断地坍塌。 “‘时间’是材料吗?”走着走着,千里忽然悄声说道。 “嗯?”、 她干嘛忽然问这个事情? “时间宫是用地球所有生灵的时间搭建而成的,如果它坍塌消失了,我们的时间是不是回不来了?” “不,按理来说,时间宫崩塌了,原本的时间应该会回来,只不过属于大气生物的时间会消失。”我说道。 “我们……不能让大气生物消失。” “为什么?都现在了,你还在乎这种事?”我有些震惊。 “不,如果时间宫彻底坍塌,会产生悖论。” “什么悖论?” “时间流体。” 时间流体就是之前经常出现的蓝色啫喱状凝胶。 “为什么会是这个?” “时间流体是丁老师发现的,他后来随我回日本之后,研发了可以稳定穿越时间的时间流体。”千里一字一句地说道,与此同时,身后时间宫的崩塌忽然变慢了。 她忽然放慢了速度,十分认真地在我耳边说着:“时间流体是很重要的科研成果,要是我们毁掉大气生物存在的历史,时间流体也就不复存在。” 时间流体…… 那时舵主他们送我们穿越回90年代,用的就是时间流体,要是时间流体消失,那也代表着,我们穿越的历史将会消失。 于是,从那时起,到现在,我们做过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悖论会产生,谁也不知道,悖论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可……” 我刚想问话,千里忽然松开了我,她独自在宫殿门口站定。 “怎么了?快走啊。”我催促道,可随即看向空中,空中悬停着很多水晶碎片,它们就像是定格在空中,迟迟不落下。 我的目光从天花板一路向下,最后聚焦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生天目千里。 近距离看,师姐真的和她太像了,棕色透亮的瞳孔,优美而精致像下颌线,只不过时间和阅历,让眼前的女人,多了一丝成熟和包容。 “李为知。”她说道,喉咙动了动,“我的女儿还在外面,你离开之后,一定要保护好她。” “我会的……你,不跟着一起吗?” 千里摇了摇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丁老师竟然是你的外祖父。”千里笑了笑,“那时候,他对我说,我是一个未来永续之人,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弄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未来永续之人,并不代表她会长生不老,而是她的时间,是无尽的,只不过这些时间,将在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逐渐失去。 “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那可能……我到今天,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千里叹了口气,声音很轻,难以捕捉。 “不,我也一样吞了时间流体,我的时间也是无限的。”我似乎明白了千里的目的,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的!” “快走,快跟我出去。”我焦急地催促道,朝她伸出手去,可就在我要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却又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我们两人隔开了。 “不!”我急得大吼道,“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千里朝着我微微一笑,表情苦涩,不过转瞬,便从苦涩变为了释然。 她伸出手,隔空朝着我一推,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猛然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 我已经站在了殿外,面对着整座时间宫,和站在门内的千里,一时间心头堵得慌。 “你在干什么啊!”我吼道,“宋以沐还在外面等你知道吗!你的冤屈还没有洗净!” “那都不重要了。” “宋以沐也不重要吗!那次在墓地,一切已经改变了,你现在回去,她就会接纳你,就会认你!” 听罢,千里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诳’”她缓缓吐出一个字。 “什么?”我听不懂。 “他们无缘无故地让我去墓地找我女儿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意思了。”千里叹道。 我立刻回想起在墓地那时候的画面,宋以沐和千里好不容易解除误会,母女相认。 “临走的时候,舵主曾跟我说,我的时间锚点将在我们返回的时候消失,那也就意味着,我会在那时死去。”她眼眉低垂,不再看我,“现在看看,不是死去,而是另一种归宿啊。” 她忽然又抬起头,转过身去,仔细打量着这座时间宫。 她的眼中倒映着这座蓝紫色的水晶宫殿,这看起来是一座伟大而炫目的艺术品,但对于千里来说,这将是她的坟墓。 我站不住了,冲上前去,想要冲进时间宫,将她拽出来。 可来到大门前,仍旧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将我挡在外面。 咚! 我重重地敲打着面前透明的墙。 “我也可以,换我,换我进去!” 千里转过身看向我,她的双手散发着幽蓝色的亮光,她闭上双眼,那种亮光愈发强烈,紧接着原本破损的时间宫也逐渐复原,那些落在地上的水晶碎片也一块接着一块,从地面回到原来的位置。 “为知,原谅我不能陪着你和沐沐一起了。”千里说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希望沐沐不要再次记恨我。” 说着说着她竟然笑了出来,眼角带着泪水。 “真是讽刺啊,我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只是想要和宋煜、沐沐在一起,结果却……” 她嘴唇动了动,眼睛紧闭,又睁开,将泪水咽进肚里。 “既然你不想这样,就出来啊!”我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摇了摇头,摊开双手,将上面蓝色的光芒给我看。 “看,这不是我能选择的。”她轻声说道,“你也是,李为知,仔细看看前方吧,你并没有未来。” 时间宫快速远离了我,原本巨大的时间宫,一点一点缩成一个白色的亮点,飞快的离开,在发出一点点微弱的红光之后,彻底消失。 黑暗再次包围了我,我的身边除了那个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小小“幽灵”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我将那白色的小家伙笼在怀里,不敢使劲。 就像这些天经历的种种事情一样,你明知道需要极大的力气去抓住它,可你不敢,你不知道选择的后面是什么,更不知道命运的安排,究竟为何。 再一次,我的身体开始破碎,我穿过幽灵,进入四维空间。 这一次,没有其他的人了,只有我自己,和身后那长长的时间切片,每一个时间切片上的我都在做不同的事情,我看见从最开始的出生、成长,也看见了相遇、离散。 心绪感慨,却无处与人说。 我这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竟然也能有如此绵长的四维展开。 而当我转过身,我却看不到任何切片,就好像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但直线还在延伸,每隔一小时、一分钟、一秒的我都在向后保留切片。 可面前却依旧空空如也,并不是四维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感觉”。 我好像明白了千里刚才说的那句话。 “你没有未来。” 第199章 五维箱庭 本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很快就要死去,可现在看来,似乎有更深的意思。 我没有未来,并不代表我在某个时间点上会死去。 而应该是,我未来将要做出的任何事情、任何举动,都不会以时间切片的方式呈现在四维空间中。 简单来说就是。 不可预测,不可观测。 “为什么会这样?”我愈发对自己身上的一切感到好奇,“四维世界是如此,帝熵的话也是如此……” 脑子里很乱,于是我开始转身,朝着自己每一个时间切片的方向走去,可切片能看到的仅仅是我自己一个人做过的事情,并不能还原事情的全貌。 我不可能因为我做的某一个动作,就回想起那时我做了什么。 我犯了难,看着那些呆若木鸡的自己一个接着一个排列在自己的身后,我连死的心都有。 “这就没办法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古怪的声音却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忽然发现一个“自己”正在对我说话。 那人是大学一年级时的自己,他保持着一个低头看书的姿势,头也不抬地对我说道。 “等等!”我吓了一激灵,没开玩笑,看着自己忽然间对自己开口,怎么想都是个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脚下一个趔趄,却向后摔倒,摔出了很远。我在地上滚了一圈,出了一身冷汗。 “还真是狼狈啊。” 在抬头,面前是大学刚毕业,四处求职的自己。 西装革履,但是眼中无光。 我立刻爬起来,看向眼前的“自己”。 “你……你为什么能说话?”我干咽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我就是你啊。”那个“我”耸了耸肩,不屑地看着我。 “怪。” 我心里念叨着,开始一步一步向后倒退。 不出所料,每一个我经过的切片,那个“我”都会直勾勾地盯着我。 终于,我来到了这个时间——我穿上白大褂,第一次踏入西山基地的那天。 “我”看着我,眼中并非不屑,而是一种,心酸。 “一定非来不可吗?”那个自己说道,语气中满是疲惫和悲伤。 我一愣。 不对啊,我记得那时候来基地上班,我还是很期待的? “是你害的我经历了那些……你,我们该怎么偿还?” “你,你在说什么?” 我脚下有些发软,面前的自己说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然后,他猛地瞪了我一眼,眼中带着满满的恨意,还有一种无奈。 他动不了,但是我很怕他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掐死。 我颤抖着继续倒退。 “喂喂,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又是一个“自己”大声喝住了我,那是我刚从落鹰山回来,躺在病床上休养。 “你需要这玩意儿吗?”他不屑地说道,目光稍稍下移。 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向下看去。 他手里有一根白色的骨笛。 这是我最开始获得骨笛的时间。 “用不用我借给你,因为看起来,你好像把她弄丢了。” 骨笛! 这倒是提醒了我。 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算,往后每一个时间点上,我都会持有骨笛。 如果能让这些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手中的骨笛响起来的话,会不会呼唤来帝熵,尽管它抛弃了地球,但不一定忘记了我。 “试试看吧。” 我拿定主意,走上前去,伸出手,尝试触碰“我”手里的骨笛。 我伸出两根手指,试图捏住骨笛,我不确定能否成功,我看着指尖离骨笛越来越近,心已经悬在嗓子眼了。 咕~ 我轻轻一捏,竟然捏住了骨笛。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面前的“我”似乎是允许我将骨笛拿走一样,摊开了手掌。 同时神奇的事情一并发生,过去的所有“我”都失去了骨笛,或者说,属于那个时间的骨笛。 就仿佛这柄骨笛是穿越了无数个时间,最终来到了我的手里,而在过去的时间里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既是专属,也是唯一。 因为我才是帝熵的唯一信徒。 我没有再犹豫,拿起骨笛,将气孔放在唇边,吹响那无数次萦绕在我梦中的曲子。 清澈而凛冽的笛声在虚空中飘荡而出,引动万千星辰聚首,群星闪烁。 回来了,那被抛弃的地球重新回到了银河之中,仿佛刚刚经历的黑暗不过是眨眼之间。 笛声悠扬,每一个音符逸散而出,都会扰动着宇宙中的引力波,就好像有一滩清泉安静地竖立在宇宙中,引入进入水中,便会激起无数涟漪。 笛声终止。 我吹完了第一首曲子,而眼前的星辰也开始变化。 此时此刻,宇宙似乎变成了一张纸,我站在这张纸的正中央,下一秒,这张“纸”开始从我的四个方位翻折,径直向上合拢,将我围了起来。 我站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中央,眼前遥远的星辰在恍惚间又变得特别近。 似乎是我判断距离的那部分神经元坏死了一样,我感觉我伸出手,就能摸到那些极小的星星,尽管我那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诉我,那些星星离我有上万光年,而永世无法触碰。 我眨了眨眼,感受着宇宙发生的变化。 就在我吹响骨笛的时候,我身处的空间,忽然折叠成了一个密封的立方体空间,六个四四方方的面将我困在其中。 然后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也开始分裂成六个分身,转瞬间进入那六个面,此刻,每个面都有我的身影出现。 然后是纵深。 每个方形面之中出现纵深感,也就是方形面另一边再次出现另一个与我这里一模一样的立方体空间,那个空间中也站着一个目瞪口呆的我。 六个面均是如此。 于是我立刻失去了方向感,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到处都是相同的立方体空间。 我吞了吞口水,强忍着剧烈的眩晕感,向前走去。 用走其实不太恰当,因为此刻的我更像是在飞行。 我朝着右侧飞行,面前的我也开始飞行,无尽相同的动作开始将我困住,我在这个无限的立方体堆叠空间中飞不出去了。 “这不是四维……这是五维。”我喃喃道,四下看了看。 我铁了心继续朝着一个方向持续飞行,飞了一会儿,我尴尬发现,每一个立方体空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只能盯着前面的我自己的屁股飞行,永远不可能追上。 但我依旧不死心,朝着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位都飞了一通,最终发现还是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除了这六个方位,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方位我没有尝试过了。 “那就是——中” 我心里默念。 不过,我该怎么…… 就当我有了这个古怪的想法之后,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扩散,越来越多的“我”朝着六个方位飞去。而面前的一切也正在飞速向我靠近。 “果然!”我叫道。 这里才是正确的方向。 继续深入,眼前的场景不断变化。 这里和四维大不相同,除去能看见个体的时间变化,其每个时间的周围景物,也能随着变化。 立方体之中有更多的立方体,层层嵌套,每个立方体都可以成为一个新的起始点。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只能说奇妙无比。 越深入,时间越早,经历的一幕幕在眼前上演。 和师姐在窗前的一吻、突如其来的暴雨,更久远之前的故事历历在目。 不过,这其中却有两次诡异的事情,我却不记得自己经历过。 我看见舵主那几个人,带着我在一所看上去像是监狱的建筑物里面,我坐在探监室里,面对着一个女人。 更奇怪的事情要在更早,那时候我刚到基地不久。 我看见自己躺在一张黑色的板子上,胸口脑袋上贴满了脑机贴片,而且这个板子的位置也很奇怪,像是在一个巨大的计算机中心里面。 我眉头一皱。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印象?” 脑袋里面乱乱的。 我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张天溪。 我开始倒退,来到近些时间。 我选定了一个时间,这是在紫光第一次出现,让师姐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将时间向前调整了几个小时。 ------------------------------------- 宋以沐家中。 这会我俩刚刚起床,坐在沙发上,商量今天要去做些什么。 此刻,处在五维空间的我,只能在时间之外,看着这一切悄然发生。 电视开着,在放新闻联播。 沙发上,“我”和师姐亲昵地聊着天,两人越靠越近。 我得以近距离观察自己脸上的表情。 我看见自己每次和师姐说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恶心的姨母笑。 “呃呃……”我有点无奈。 (看来以后得注意一下表情管理了) 我揉了揉眼眶,在这个场景中四处寻找起来。 终于,我将目光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上。 我虽然不能与这场景中的任何物品产生直接接触,但我可以通过骨笛,改变一些微小的元素,比如磁场。 我拿着骨笛,用笛子的尖端去触碰遥控器。 我成功将电视换了个台,尽管这费了我不小工夫。 ………… “咱们去哪儿呀?逛街?还是……” 这时,电视忽然开始播报张家口。 我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被那上面绿油油的草原吸引了。 “草原吗?也可以。”师姐在我身边说道。 “正好趁着最后的时间,在初秋去看一次绿色的草原吧,过一阵子可就全变黄了。” “好呀。” 时间,在悄悄发生改变。 第200章 白房子 我看着“自己”从沙发上起身,等待师姐。 我稍稍放下心来,开始倒退时间。 原本熟悉的经历忽然间变化,眼前的景象瞬间被一道亮眼的绿色充满了。 周围那无限的立方体箱庭空间,眨眼间变成碧绿的草原。 我瞪大了眼睛。 “竟然真的改变了过去……”我自言自语着,“不过,该怎么让他俩进入那间白房子呢?” …… “呜哇!” 宋以沐兴奋地叫喊着,手臂从车窗里伸了出去,然后张开手掌,感受风在手指缝之间流动的感觉。 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带上了不自觉的微笑。 “真凉快。”她说道。 即便是9月,北京珹中仍旧时不时会变得闷热,反倒是在这里,在草原上,到处都是凉快的空气。 我看着身边的师姐,心情也很是舒畅。 清风徐来,在碧绿的草原上驾车驰骋,也不会犯困,反倒是心情轻松了许多,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南海发生的灾难,仍旧耿耿于怀。 “再往北边就能看见河了。”我说道,“而且啊……” 话音未落,越野车忽然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前方的发动机舱立刻冒出了滚烫的白烟。 我踩了踩油门,车子也没有丝毫反应了。 “咦?”师姐纳闷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车头。 “啧。”有点尴尬。 “好像抛锚了。” 说着,越野车便开始减速,咣当咣当地摇来摇去,最终停在路边,一动不动。 我和师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脸上都挂着一丝苦笑。 没办法,只能先下车琢磨琢磨。 呼啦—— 我掀开前盖板,立刻又是一大团灼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我吓了一跳,立刻向后退去。 发动机舱里冒着白色的水泡。冷却液箱的盖子被蒸汽顶飞了。 “小心点。” 师姐立刻上前将我往后拉。 过了好久,终于等到那些灼热的水汽散去,我才敢再次上前查看。 发动机狼狈不堪,似乎是剧烈的颠簸把散热单元撞坏了,发动机就像个过热的高压锅一样,随时可能炸掉报废。 “车开不了了。” “唉,这租来的车就是不靠谱。” 我掏出手机,拿起主驾驶前面的名片,尝试着拨打上面的救援电话。 “喂?”电话通了,但是那边的声音很微弱。 “你好……租……车……” “喂?能听见吗?我刚从你那里租的车,抛锚了。” “请问……事……” 通讯断断续续。 “信号不好?”师姐看我皱着眉头,说道:“我来试试。” 她也拨通了电话,可还是一样,通讯很差,那边根本听不懂我的意思,只能挂断。 “那怎么办?”师姐和我坐在车里,一筹莫展。 “算了,叫盾卫把咱们送回去吧。” “那个……其实……” 听到这话,师姐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来。 “嗯?” “我用了一点小手段。” “什么啊?”我听不大懂。 “盾卫现在可能还以为我们在家呢……”师姐戳了戳手指,吐出舌头,冲我笑了笑。 我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做到的?” “我找了个认识的红箭的人,让他去跟严青喝酒,给严大哥灌倒了……”师姐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也没想到严大哥这么不能喝,你知道的,好不容易能有时间……不想被人盯着而已。” “好吧好吧。”我感到有些好笑,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喂!”没想到师姐却皱了皱眉头,“我是你师姐,怎么没大没小的!” “嘻嘻。” “还笑!” 打闹过后,还是要考虑眼下的事情啊…… 我叹了口气,这荒郊野岭,车废成这样,修也修不好,救援电话也打不通,我们被困在草原上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要是步行原路返回到草场入口的话,可能要走到天黑。 “又搞砸了……” “什么啊?” “来草原还是我提议的。” “不会啊。”师姐认真地说,“我很开心哦,有你在,我可以不必周末都困在家里了。” 我转头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水润的眼眸饱含笑意,注视着我。 “你是天使吗?”我无意地嘟囔着。 “嗯?” “来亲一口。”说着,我就扑了上去。 “啊……滚滚滚。”师姐笑闹着被我压在座位上。 长时间的缺氧之后,还是不得不面对眼下悲催的情形。 师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用极其哀怨的眼神一边盯着我一边补口红。 “你先把嘴擦擦,再想想该怎么出去。” 我挠了挠头,好巧不巧,正好看见远处的山包上面,有一间小小的白色水泥房。 “那里有个房子。”我伸手指向窗外。 师姐也顺着看过去。 “真的诶。”她将口红收好,拉开车门跳了出去,“那我们过去问问看。” 我点了点头。 两人背上背包,从土路进入草原,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朝着远处的山包走去。 ………… “不能亲身体验一下,有点可惜啊。” 我站在五维空间中,一手压在“我”的手机上,阻断磁场,另一手下意识放在嘴边擦了擦。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两个人成功离开土路,朝着白房子走去了。 “继续吧。”我心念一动,再次快进时间。 ………… 笃笃……笃…… 站在白房子前,敲了敲门,却没有反应。 “没人吗?”我心想着,又敲了敲门,这次力度稍大了些,再加上草原的烈风,竟然将这扇门给推开了。 “哎呀。”师姐惊叹道,“没关门。” 呼…… 风吹了进来,进入房子里面,地板上厚厚的灰尘被风吹起,窗帘在阳光中不停抖动,阳光被窗帘分割成跳跃的线条,照亮了空气中的灰尘,它们亮晶晶地随风舞动,在光线之中像水一样流动着。 师姐将门关上,屋子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灰尘不再移动,而是乖巧地从空中向下落去。 就像小时候收到的圣诞水晶球,里面泡沫制成的雪花,在翻转后慢慢降落一样。 随着窗帘落下回归平静,灰尘也看不见了,屋子里面只有昏暗。 “看样子没人。”师姐有些失望地说道,“看来只能走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快速地看了看这里面,放眼全是破败不堪的景象,屋子里面的家具完全破损,书柜的木板散在地上,茶几的玻璃板碎成了渣滓。 年久失修,不像有人类居住的样子。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间房子?”我纳闷地想着,“要是没人住了,为什么不拆掉?” “这地方条件真挺简陋的,不过,听程叔说,以前基地在这边确实有设置实验室来着。”师姐在一旁嘟囔着,她捂着鼻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看着。 “嗯,咱走吧。”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我仍旧往房间里面走去,来到窗台前的书桌旁。 桌上有个破碎的老式台灯、一个墨水瓶,里面的墨水已经结块、几张残存的稿纸,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或许是好奇心作祟,我伸手朝着书桌的抽屉摸去。 拉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但是我的视线却自然地下移,看向了地面,地面上,在书桌脚边,有一个泛黄的纸团。 我将它捡起,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碰损了它。 “果然有字!”我心中一喜,但也没想着能有什么发现,只是出于好奇,四处看看罢了。 但当我看到那上面的字时,我却无法淡定了。 “张皓……”我念着那上面的名字,只感觉心神一震。 “为什么,为什么张皓会出现在这儿?!”我心想,“我刚在绝密文件中看到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师姐见我神情有些僵硬,急忙走过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张皓?” “嗯……有点印象。”师姐点了点头。 “你看。”我把那张纸拿给她。 “这是……给基地的文件?”师姐也略显惊奇地看着这里,“你看署名,丁瑞明。” “这是我姥爷!”我才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立刻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不定是重名了。”师姐随即说道。 “有可能。”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又开始回想,姥爷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在张家口工作,而且那时候,正巧是我小时候呢? 的确有。 对上了。 一滴冷汗从我的脸颊上滑落。 “先不去想这些了。”我暗自告诫。 “走吧,咱们先离开这儿。”我拉住师姐的手。 “好。”她眨了眨眼看着我,乖巧地跟着我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来了一句:“地上有脚印诶。” 我低头看去,进门的一块,确实有零零散散的脚印,师姐当然说得不是我们踩出来的,而是另一组,延伸到房间东南角的一串脚印。 “有人来过。”我心中一惊。 师姐也给了我一个眼色。 脚印在东南角消失,要么是这个人凭空消失,要么是那边有暗门。 我更偏向于后者。 师姐略显紧张地拉住我的手,本该是两个人开开心心出来游玩,结果又不出所料地演变成这个样子了。就好像有人在操纵这一切一样。 我打了个冷颤。 “过去看看。” 我们来到东南角,低头观察地板,果不其然,在墙根边上,有一个半圆形的小孔,正好可以伸进去一根手指。 我果断蹲下去,将那块暗板掀开,一个干净的楼梯间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里面有动静。”师姐凑过来,伸手挡在我的耳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我转头看向她,她挤眉弄眼地给我使眼色。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无奈地看着她。 “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转头看向那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楼梯,咽了咽口水。 “要下去吗?”我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关系到姥爷、张皓,说不定我下去了,就能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 “走吧。”我沉声道,然后向前一步,迈进楼梯间里面。 师姐一脸兴奋和好奇跟在我后面,她拉着我的手,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我们俩几乎没有脚步声,一点一点朝着深处移动。 果然,最底下有声音,不仅有声音,还有很多东西。 我和师姐来到地下室,果然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一堆机器的中央忙碌,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掩盖在下面,没有一丁点儿裸露的皮肤。 他背对着楼梯口,在一张实验台前小心地做着实验。 那是谁?他在干嘛?我心中立刻有一万个问题浮现。 机器的噪音,再加上层层阻隔,那人并没有听到有人进来。 那里面一地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零件,他身边有很多巨大的机器,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看样子,这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楼梯口外面有一层玻璃门,两侧的玻璃窗下面有一道半米高的矮墙,我和师姐立刻冲到两侧,蹲在矮墙下面挡住身体。 师姐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她看向我,然后往那个人影的方向扭了扭头。 “快上!”她朝我做着口型。 我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其实是害怕) 师姐白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将玻璃门悄悄地拉开,给我让开了一条十分宽敞的道路。 她意思是让我冲进去制服那人? 我疑惑地看过去,师姐郑重地对我点了点头。 “没办法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把脑袋探出矮墙,看了过去。 那人依旧保持着姿势,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从玻璃门到他那边不过几步远。 我拿定主意,悄悄离开了矮墙。 飞快地进入玻璃门内,然后趴在一台机器后面,再次等待时机。 师姐提心吊胆地注视着我,为我捏了把汗。 “加油,继续!”她张了张嘴,做着口型。 我点了点头,看过去,再次从掩体后面离开,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我的步伐很轻,躲开地上的零件,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终于,我距离那人只有一步之遥了,而我也看清楚他手里正在做什么。 他手中拿着一管试剂,像是紫色的凝胶,和之前我吐出来的蓝色凝胶…… 不对! 我心中大惊,一旁的桌子上,分明就放着我那管蓝色凝胶! 那眼前这个人,只能是。 “张天溪!” 第201章 终于,找到你了 “谁!”那人大惊,手里的试管掉在试验台上。 他转过身,看见突然出现的我,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即立刻抄起手边的显微镜,朝我砸来! “我靠!”我骂了一句,立刻后退,结果显微镜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的手臂上。 “该死!” 我捂着手,立刻向后退去。 本以为眼前的人是张天溪,我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张天溪看准我吃痛,便再次欺身上前,拿着显微镜往我脑袋上招呼。 金属的器材砸在我脑袋上,绝对会头破血流。 可没成想,背后忽然挨了一脚,宋以沐结结实实一脚踹在我后背上,我不得已向前扑倒,正好将张天溪扑倒在试验台上。 这下可好,我抓着他的双手,竟然将他控制住了! 就在我们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师姐忽然“飞”了过来,一下跃上实验台,来到张天溪的身后十分利索地用双腿夹住他的脑袋,做成了一个柔术裸绞。 张天溪被我们两人控制住,立刻没了挣扎的力气。 “你是谁!”宋以沐大声问道。 “我,我是……”他声音断断续续,被师姐绞得呼吸不畅,“我是张天溪! “张天溪!”师姐稍有些犹豫,似乎在思考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是他。 我的右臂刚才受到重击,疼痛难忍,使不上力,也就在师姐放松的一瞬间,张天溪的左手猛地发力,挣脱了我的控制,一把抓过边上的试管,将里面的紫色试剂全数向后一泼,泼在师姐的身上。 “喂!这是……” 师姐眉头一皱,刚想加大力气控制张天溪,却突然脱了力,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哈哈,成了!”张天溪诡异地叫道,身体忽然爆出怪力,一脚将我踢开,然后很轻松地把僵直不动的师姐摔在地上。 我捂着右臂站起来,眼前的张天溪却一把摘下身上的黑色斗篷。 斗篷下面,是一个透明的人形生物,而非张天溪。 “我靠——” 我震惊地低呼道,然后便又被一脚踹飞。 “咳咳……”肺部一阵剧痛,感觉就像被一辆卡车迎面撞飞,我吐出一口污血,趴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 师姐也睁着眼仰面倒在试验台后面,我叫她她也没反应。 我心急如焚,可看着张天溪一步一步朝我越走越近,一时间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艰难地爬起来,右臂的状况不容乐观,那上面有一块巨大的淤青,没猜错的话,右手应该骨折了。 一点力气也没有,疼痛让我的脸上渗出汗珠。 “恶作剧到此为止了。”张天溪沉声说道,我抬起头只看见那个透明的人形生物,他冲我伸出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怪力将我的身体抬起,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呼吸愈发困难,我脸色通红,紧盯着他。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他另一只手拿着那管蓝色凝胶晃了晃,“没有你,我的计划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张天溪的声音在我耳中逐渐淡去,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呼吸不到一点儿空气。 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爆响。 张天溪忽然向后一个趔趄,脑袋猛地一仰,然后回正。 “不许动!” “放开他!” “把手举起来!” 身后立刻传出怒喝,不用看也知道,是盾卫。 就算严青不在,他们也不可能让我离开他们的视线,果不其然,他们来了。 “救兵到了。”我心中暗道。 不过,刚才的攻击似乎并没有给张天溪造成伤害,那枚子弹洞穿了他的脑袋,仅此而已,他那由硅基晶体组成的身体,立刻复原。 他立刻拎着我,拿着我当做掩体,挡在身前。 盾卫找不到角度,无法开枪。 “你们过来,他死。”张天溪说道,他从桌上抄起一个控制器,攥在手里,朝着盾卫们缓缓走去。 “不许动!” “给老子站在原地,别动!” 张天溪不以为然,扭了扭脖子,将我控制住,继续往前走去。 那些士兵只好为他让出一条路。 士兵一路跟着他走,一些人冲进实验室,将不省人事的师姐救了出来。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不知道这张天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我们离开地下室,从水泥房中出去,站在房子前,面对着宽阔的大草原。 盾卫鱼贯而出,加上在外待命的士兵,总共有二十来人,他们拿着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张天溪。 张天溪在场中站定,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盾卫手里的枪口指着他,所有人都在寻找开枪的机会,可一把锋利水晶尖刺抵在我的脖子上,他稍微一动,那东西就会划开我的动脉。 我干咽了一下,尖刺在我皮肤上一贴,立刻渗出血液。 张天溪看向周围的士兵,它们立刻识相地退后。 待盾卫退后几步,张天溪忽然长叹一声,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风也在这一刻停止,张天溪长久地凝视着天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是什么东西呢? 一名盾卫将枪背在身后,悄悄靠近张天溪的身后,试图将他擒拿,好救下我。 就在士兵的手即将碰到张天溪肩膀的时候,那名士兵却径直飞了出去。 准确来说,是上半身飞了出去,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断成两截,不受控制地向后面飞去。 鲜红的血液和内脏落了一地,洒在碧绿的草原上。 诡异的场景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盾卫们见自己的战友离奇死亡,先是惊诧,然后是愤怒。 可紧接着,又是一名士兵以刚才同样的死法被拦腰斩断,血浆爆开。将张天溪那透明的身影染红。 张天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朝着他们大喊:“快跑!这里有大气生物!” 和“龙眼”当中那些进化的大气生物一样,这些看不见的敌人,在张天溪的命令下,对盾卫们发起了进攻。 眼见救援无望,盾卫们只能先行撤退,可这些人哪里跑得过这些行动迅猛的大气生物? 他们朝着山下没跑出几步,就被切开、斩断,断臂残肢滚落山坡,那惨烈的景象令我胆战心惊。 “住手,快住手啊!”我嘶吼着,怒视着张天溪,越来越多的大气生物沾上了盾卫们的血,他们透明的身体外面糊上了一层血斑,天空中只能看见诡异的血块在移动,依稀能分辨出它们的轮廓。 我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人倒在逃亡的路上。 他先是被斩断双腿,惨叫,然后身首分离,没了声音。 静—— 草原安静地可怕。 满山坡的血水,混合着人类的内脏,往山下滚落,而碧绿的青草不知道,它们身上沾着血。 “疯子……”我喃喃道,张天溪一手提着我,根本不屑一顾。 他瞟了我一眼,然后松开手。 咚。 我摔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草地,手心里传来泥泞的感觉。 我强忍住反胃,看着天空中漂浮的大气生物,它们确确实实在张天溪的手中进化了,它们衍生出坚硬的外壳,足以轻松切断人类的身体。 我定下心神,左手手掌摊开在背后,形成抓握姿势。 “骨笛,快来。”我心里默念,我能感受到骨笛正从家中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朝着草原飞来。 张天溪不慌不忙,一只大气生物飞到他的面前,很亲昵的凑近,任凭张天溪抚摸自己。 它们之间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无话不谈。 我的目光盯紧天边,那里出现了一个小白点。 是骨笛,我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那个白点越来越快,朝着我冲来。 “帝熵。”我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有她在,任何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我朝天空伸出左手,张天溪却依旧没有理会我。 骨笛肉眼可见,不出两秒就会来到我的手中。 可就在我信心十足,伸出手准备握住骨笛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啪。 一阵风扑在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发现一只透明的手掌,将骨笛牢牢握住。 张天溪先我一步,抓住了骨笛。 “为,为什么……”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 我看着这一切发生,这出乎我的预料,本以为骨笛到场,召唤帝熵,张天溪就再没有回天之力了。 结果,骨笛却被张天溪拿在了手里。 我无力地漂浮在五维空间中,双手抱头,绞尽脑汁寻找破局的方法。 “帝熵……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 五维空间中,只剩下我的言语。 帝熵…… 帝熵…… 对了,我可以找到她,绝对,绝对有她存在的时间! 我再次飞行,在无数个时间箱庭中穿梭,只为了寻找那个洁白的身影。 可本该是存在的她,我却找不到。 我一直倒退回自己初入基地的那个时间,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熟悉的对话再一次出现在箱庭之中。 “嗯。”我点了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是为什么?”老程问 “为什么?” “为了挣大钱,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还是因为什么?” “我还没有想清楚。” “那也好,就把寻找意义作为你目前工作的意义,留在西山基地吧。” “好。” 我要留在西山基地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即便我再次试图挽回它,却依旧没能成功。 “嘿我说,你不如看得长远一点,看看你的未来。” 一个浑厚而坚定的男人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眼角挂着不争气的泪水。 老程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这只是五维箱庭中的他,并非真正的他。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我”看着,然后笑了笑,拍了拍“我”。 老程当时有说过这句话吗? 看得长远一点……看看你的未来。 “我没有未来。”我自言自语道,虽然老程这样说,可生天目千里已经告诉我,我没有未来。 我不可能有未来,因为我已经看过了结局。 我伸手轻轻一推,空间开始向前飞去,时间不断延伸,各种熟悉的景象在我眼前闪过。 那些画面仅能在我眼中留下一点视觉残留,倒退的速度变快了,最后,快速切换的画面变成了白色,每一个立方体的分割界限也模糊不清。 终于,我来到了那“没有”的未来。 这里什么也没有,当速度减缓,留给我的只是无尽的虚空。 黑暗。 孤独。 “哈……哈哈……”我苦笑着,身体瘫软下来,坐在虚空之中。 看着这一切。 我已经把我能做的,全都做了。 我不知道面对可以操控大气生物、可以拿起骨笛的张天溪,我还能有什么胜算。 我只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紫光在全世界泛滥,熟悉的情节再一次上演。 而最终,张天溪将我的时间放进时间宫,时间宫将会坍塌,生天目千里将会死去,我会再次回到这里,面对空无一物的虚空,保持着无数个循环。 “这就是命运所在吧。” 我叹了口气。 而在身后,一声旷远悠长,却激动的呼唤,却传来了。 “李为知!” 绝望的我听见这一声呼唤,顿时打了个冷颤。 “师姐!”我心中一惊,立刻站起身来转头看去。 只见虚空当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朝我跑来。 “不对,帝熵?!”我疑惑地看着面前跑来的人影。 她身上覆盖着洁白的羽毛,但给人的感觉却少了几分神性,多出来一些亲近。 “帝熵!” 我叫道。 她没有回应,只是拼了命地跑过来。 她不再叫我的名字。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我已经许久没有再见到她了。 她的样子有些古怪,她的脚踩着虚空跑来,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等她跑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谁知道,那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神灵,宇宙的化身,宇宙的本体,帝熵, 竟然张开双臂,将我拉入了她那温暖的怀抱中。 她的双手搂着我的头,我得以感受到她那柔软的身体。 带着没有味道的清风,以及泪水。 帝熵抱着我哭了起来,她很伤心,我也很无措。 她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双手僵在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良久,终于尝试着环住她,抚摸着她背上轻柔的羽毛。 “终于,找到你了。”帝熵轻声说道,我却分辨不出她的声音了。 第202章 童年射出的子弹最终击中了我 只能用手足无措来形容我当下的处境吧。 我被帝熵紧紧地抱在怀里,能明显感受到她那悲伤的情绪。 她怎么了? 她为什么这样? 她还是那个熟悉的帝熵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浮现。 “帝熵?”我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话语中带着些许安慰的意思。 “再拥抱一会儿。”她固执地说道,这种感觉,和另一个女人很像。 “师姐?” 帝熵不为所动。 “我在想什么,帝熵怎么可能是师姐呢。”我不禁笑了笑。 良久,她终于松开了我。 她轻轻将我推开,眼角竟然挂上一滴清泪。 “你哭了?”我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痕,她也没有躲闪,万能的神灵,此刻却如此惹人怜爱。 “我找你找了好久”她委屈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 或许当骨笛碎裂的那一刹那,对于帝熵来说,我差不多就是不辞而别吧。 我叹了口气。 “我也在找你,骨笛碎裂的时候,我也很慌张。” 她注视着我,虽然眼睛被羽毛遮住,但我仍旧能感受到她那温柔的目光。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 什么都不知道? 我无法想象,这种话居然是从帝熵的嘴里说出来的。 “你……能帮我吗?” “当然,尽我所能。”帝熵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摊开。 她竟然也很配合地抬起手臂,把手放在我的手掌上,我们牵着手,在五维空间中飞行,回到刚才那个死局。 没错,张天溪手里握着骨笛,而“我”已经无能为力地倒在满是血液的草地上。 “我该怎么做?” “你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把手枪而已。”帝熵轻声说道。 ------------------------------------- 张天溪的左手攥着骨笛,右手则拿着一个小巧的控制器,他的手指放在按钮上,随时都可以按下去。 直觉告诉我,那个按钮绝对没什么好事。 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天溪按下它。 “李为知。”张天溪缓缓开口,“或许从未有人告诉你,你现在的模样吧。” “什么意思?” “你也是大气生物。” “开什么玩笑。” “呵……”张天溪冷笑了一声,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将手里的按钮按了下去。 他身后的白房子中忽然爆发出一道诡异的紫色光芒,那光芒冲天而起,进入天空,在天空中缓缓扩散,阳光开始变色,紫色的阳光洒满了草原。 世界变得十分魔幻,张天溪仅仅按了一下按钮,天空就变了颜色,我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会有这样恐怖的手段。 而在这种紫光的照射下,我逐渐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咳咳……” “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张天溪忽然看着我怒吼,“被玩弄、被算计,如今的你,和当年我一样可悲!” “你我都是她的信徒,都是她降临地球的使者。”张天溪继续说道,“放弃吧,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 眼前人形的大气生物逐渐变成一只巨大的水母。 “熟悉吗!?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我曾是她的信徒,可她呢,只给我们带来了毁灭!”张天溪怒吼道,声音在水母的体内回荡着,我已经完全看不见人类的模样。 胸口的灼烧感愈发强烈,不得已,我转身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唔……呸,呸!” 我张了张嘴,猛地吐出一口透明的气凝胶。 我有些震惊,再去看自己的双手,已经在紫光的照射下,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该死!该死!”我惊慌地叫起来,双手互相挠着,试图将那些水晶抠下去,可我只能一层又一层地抠下那些焦黑破损的皮肤。 “不,我不是大气生物!我不是大气生物!”我惊叫道,“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透明的轮廓,我无法分清眼前的剧烈,只能躺在草地上来回挣扎。” 我的身体沾满了盾卫的血液。 我惊慌失措地在草地上打着滚,试图将眼前的一切甩开,或许当我再次醒来,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看看,她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张天溪冲着我怒吼。 “龙眼”,一定是在“龙眼”里面的时候,我回到大气生物灭绝的那一刹那,帝熵她保留了我作为最后一只大气生物的模样。 -------------------------------------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刚刚说,我需要一把手枪是吗?” “对,或者说,一颗果断的心。”帝熵换了个样子,站在我背后,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手伸直,将我的右手举平。 她掰开我的手指。 食指和大拇指,就像一个小孩子曾经比划过的那样,将我的手指弯曲成一个“手枪”的模样。 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眨了眨眼,一行眼泪竟然也从我的眼角滑落。 …… “姥爷。”我轻轻说道。 为知,你看,鬼就在那里,用枪打倒他、 “哪里有枪?姥爷。”我喃喃着,如同小时候那高大的男人将我的手指掰成手枪的模样,将软弱的手指伸直。 为知,鬼被打跑了!鬼被打跑了! “姥爷,鬼在哪儿呢?”我哭着说,声泪俱下。 为知,看天上,那里有鬼。 “我没看见鬼,天上只有好看的云朵。” 是啊,为知,云朵之中,就藏着我们看不见的鬼呢。 “在哪里?我看不到,姥爷。” 为知,你不用看见他们,要记住,当你害怕鬼的时候,就用手枪打跑它们……砰!砰!你看,那些云朵被枪打散了!鬼被打跑了! “我还是怕鬼。” 那就闭上眼睛吧,把手伸直,把枪拿稳! …… 他站在我的身后,扶着我那幼小的身躯,笑着,细心地将我的手臂摆正。 我看向我的右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和一个大大的身影。 那个孩子严肃地比划着,双眼紧闭,那个大人笑着看着孩子,蹲下身体,将孩子的“手枪”摆好。 “瞄准的时候,一定要屏气凝神,一动不动,你的手臂不能打弯。你的手枪不能放松。”姥爷教导着,就像教官在训练士兵一样,认真地教导着怀抱中的小孩子。 他确实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件大事,仿佛在不久的某天,自己爱惜的孩子,就会站在战场上,用手枪瞄准敌人。 “闭上眼,为知。” 我紧闭双眼,保持姿势,听着他的话。 “姥爷,我看不见啊。” “它们是看不见的。”姥爷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但如果你觉得你瞄准了,它们绝对跑不掉。” “好,姥爷。” “瞄好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我瞄好了,那些鬼,就在我的枪口前,我能打跑它们吗?” “当然,你的手枪会发射一发超级厉害的子弹!”姥爷兴奋地说道。 “我准备好了。” “那么,扣动扳机,同时大喊,砰!” ………………………… 扣动扳机,同时大喊,砰! 扣动扳机,同时大喊,砰! 一颗属于童年的子弹,穿越无数时间,进入四维的时间线,穿梭至五维的箱庭,跨越10年、11年、12年,跨越我那浅薄的人生经历,回到了此时此刻的枪口里面。 我感觉到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移动我的手臂。 “我瞄准好了。”我轻声说道。 “哼。”耳边是帝熵的轻笑。 扣动扳机,同时大喊。 “砰!” ------------------------------------- “砰!” 寂静的草原上,突兀地响起一个人类的声音,我分辨不出他的年纪,听起来很大,又很小。 我看见张天溪身后的天空,出现一个乒乓球大的扭曲的圆球,圆球倒映着周围的景象,将草原倒立着映在其上。 很快,那个圆球出现了一个尖锐的刺,刺逐渐变长,将整个圆球拉伸成一个锥形的像是子弹头一样的形状。 我疑惑地看着它。 直到尖端对准了我。 我呼吸有些急促。 紧接着,圆球打开了,从中间,缓缓向四周扩散。 我看见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站在那扩散出来的圆形空间中,那人伸着手,举起来,比划着一个手枪的手势,指着我。 他身后站着一个白色的女人。 很模糊,我看不清,我甚至无法分辨他们的远近,那个空间,像是很近,却又很远。 砰! 这下,是尖刺贯穿我胸膛的声音。 ………… “哈……哈……”我流着泪,开了那一枪。 草原上的“我”已经消失,没有任何征兆的,如同原地蒸发一样,消失了。 属于他的记忆回到了我的身体中。 那个被复制出来的我,回到了我自己的时间中。 “做的不错。”恍惚中,我听见姥爷对我说,可我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帝熵的笑颜。 “不!为什么!”张天溪的惨叫在耳边响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转头看去,他的身体正在崩解,从手臂开始,一点一点,碎裂成微小的水晶碎块,那些碎块落在草地上便消失成气溶胶与水,天空中到处都是反射着阳光的水晶碎块。 那些碎块越变越小,越来越碎,直到落在地面上,成为无害的气溶胶,液体冲刷着山坡,冲刷着草地,将血腥的气味冲淡,将血色掩埋。 张天溪越过维度的阻隔,恶狠狠地盯着我。 可他的身躯,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天空一瞬间变回了曾经的颜色,紫色的太阳不复存在。 我杀了我自己,连同大气生物存在的历史,一同抹杀了。 自此,地球不会再有名为大气生物的居民,只剩下人类。 “悖论……悖论怎么办?”我低声问道,“时间流体是不是就没有了。” “……”帝熵没有回答。 “那……”我一时语塞,“悖论的终点……” 眼前,就是悖论的终点,这又会发生什么? 我对此一无所知。 “悖论没有产生。”帝熵说道,“这些死去的大气生物,不过是去了另一个维度,在那里,有人看守、镇压着它们。” 生天目千里。 想到这里,我身体一阵无力。 “为什么,结局还是如此?!”我愤恨地捶着地面,然而五维空间,也随着我的锤击而逐渐消失。 “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帝熵摇了摇头。 “那至少,换我来吧。” 我跪倒在时间宫的面前,宫殿的门内,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看着我。 “千里主管!”我踉跄着冲过去,最终却摔倒在时间宫大门前。 “就这样吧。”千里站在门前,冲我挥了挥手,我却再也没有气力站起来。 “你快出来……求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还要在这里守护这些小家伙呢。”千里笑了笑。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人,那些人不会说话,空有人类的形态,我看见宋以沐站在她母亲的身边,千里伸出手,搂着她的“女儿”。 无能为力,明明我们之间只隔了一道门,我却不能跨过去,将她带回来。 已经解开的心结,释然的情怀,却要在三维与四维那无力跨越的距离中,永世相隔。 我又该怎么面对师姐,面对那个已经走出来的她? “说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她。” “嗯……”我点点头,一个字都无法多说。 “嗯……” …………………………………………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在梦里,我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悲欢离合,我仿佛将我那贫瘠的二十年人生再次走了一遍;梦境本身很美好,我见到了故去的亲人,见到了美丽的生物、见到了冰释前嫌的母女。可醒来的时候,心头堵着,那是比噩梦更加难受的感觉。 我无法将梦中的他们带出来,有一些人,一些事,从此彻底在我的生命中离开。 而我却要带着这些记忆,这些故事,在世上永远地生存下去。 一声清亮的鸟鸣叫醒了我。 我睁开眼,看见帝熵,她的身上再次泛出神性。 她跪坐在我的身边,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我。 我躺在一个漂亮的森林里面,耳边有鸟鸣、有鹿啼、树叶的响动和水流潺潺。 眼中湿润,不停流泪。 帝熵的目光温柔,替我擦去泪水。 第203章 回到那片天空 “哈……”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帝熵仍旧低着头看着我,她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和刚刚在五维空间中的她,判若两人。 “醒了。”帝熵轻声说道,“你睡了好久。” “这儿,是哪儿?”我缓缓坐起来,手心里传来青草柔软的触感,很真实,耳边有鸟鸣虫鸣,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泥土的芬芳,还有帝熵身上温暖的味道。 “这里是我的住所呀。”帝熵笑道,“这原本是创造者的宇宙,你不记得了?” 我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只不过没有料想到,这里竟然会变成这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记得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喃喃道,四处看了看,这里的一切都令我十分好奇。 周围出奇的安静,这种安静,让我冷静下来,我开始在脑海中仔细回想。 可越是往深处思考,我心中的无力感就愈发汹涌,心口发堵。 “结束了吗,这一切。”脑袋里面有些混乱,于是我开口问道,大概率只是想听见帝熵的声音,寻求到一点安慰吧。 “结束了。”她说道。 “可生天目……”我坐在草地上,双手抱头,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一个女人,她曾经和自己的女儿有很大的误会,而现在,她有机会和她的女儿再次相见、和好,却要永远活在时间宫里面,与世隔绝。 我不由得再次回想起那天墓地中的一切。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我喃喃道,看着地面,视线有些模糊,“可为什么,结局是这样的。” “命运使然,信徒,你不必耿耿于怀。”帝熵说道。 “那……我的命运呢?”我问道。 帝熵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道:“有人来找你了。” “嗯?” 眼前忽然一白,我感觉自己似乎向下坠落,那种急速失重的感觉顿时让我喘不上气。 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哈……哈……哈……” “别紧张,是我们。”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静,深呼吸。” 一双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让我顿时有了安全感。 眼前的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 面前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 “你是……舵主。” “嗯,不错,脑子没坏。” “我这是在哪儿?”我有些惊慌地问道,眼前是显得有些老旧,但很眼熟的房间。 “在90年代呢。”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黄冠!”我惊叫道,他就站在床边,叉着手,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你还活着!”我激动地喊道。 “干嘛干嘛,就想兄弟死是吗?!”黄冠用脚踢了一下铁架床,差点给我晃下去。 不过,听到这话的舵主,却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看其余的黑衣人。 “螣蛇,检测一下时间线收束情况。”舵主立刻对螣蛇说道。 “好的,等……”螣蛇低头看着手里的面板,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舵主,嗯?显示时间线收束97%”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黑衣人都是错愕。 舵主又转头看向我,说道:“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说道:“我记得当时我们回去之后,我似乎和你们相差了十年……” 等我把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之后,众人皆是沉默。 “……” 舵主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们也有被时间玩弄的一天。” 我迷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舵主看起来也有些许迷惑。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位,生天目千里,是谁啊?” “……” 我看着舵主,眨了眨眼。 “没事,无关紧要。”我摇了摇头,说道。 “那既然这样,只需要你和黄冠回到现实时间线,这件事儿就算结束了。”灵官凑上来说道,“还挺轻松的。” “轻松?”我在心中苦笑,“每一个涉及到这件事的人,都不会轻松。” 我用余光注意到放在角落的运动挎包。 “对了!”我说道,“这个要还回去的。” ………… 我和黄冠再一次来到熟悉的火车站,打了出租车。 “真怪。”黄冠说道,“不明不白的,就要回去了,咱到底干了啥呀?” 我看着他,有些无奈。 “我真死得那么惨吗?”黄冠压低声音,不让司机听见。 我点了点头。 “很惨,而且很突然。” “呦,还担心兄弟呢。”他招人嫌地笑了笑,“放心吧,你兄弟我以后绝对不会死得那么憋屈。” “是是。” “死在车里……真傻比。”黄冠摇了摇头。 我也只是跟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下了车,就已经接近饭点了,这时候,疗养院的人估计早就下班了吧。 “师傅,不去疗养院了,去……”我叫司机改道朝着我家驶去,这路上的景象基本上没怎么变过,很好认。 等到了地方,付了钱,下了车,黄冠拿着挎包,看着周围。 “这边就是你家?” “对,一个老小区,走吧。” …… 笃笃—— 我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喊声。 “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终于被打开,面前是姥爷。 “丁老师。”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哦,是你们啊,快进来吧。”姥爷微微一笑,让我和黄冠进了家门。 “还真是到家了。”我在心里嘀咕,心中莫名有种安稳的感觉。 “稍等我去泡茶。”姥爷叫我们坐在沙发上,他从茶几下面的隔断拿出一盘干果,摆在桌上。 “不用麻烦了。”我叫住了他,“丁老师,我们就是来还这个的。” 说罢,黄冠举起怀中的挎包。 姥爷看了看,说道:“这么快就用完了?怎么样,张皓肯帮你们了吗?”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嗯,都没事儿了。” 姥爷也没再过问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上去很沉稳。 他接过挎包,放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将它的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玻璃罐。 罐子里面仍旧充满气溶胶,而且冰冰凉凉,没有任何破损。 姥爷默不作声,把手放在那玻璃罐上,正如我之前做过的那样。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感受着什么,不过这一次,玻璃罐里面的“幽灵”并没有回应他。 他眼神先是有些凝重,随后长叹一声,收回了手,眉头也松弛。 “好,谢谢。”说着,他拉上了拉链,将挎包放在沙发上没再管它。 一边的水壶已经烧好了水,姥爷拿起水壶,从茶桌上拿来三只茶盏,放在我们的面前,一番摆弄之后,便倒好了茶水。 一路赶来,我和黄冠难免有些口干舌燥,于是拿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 “要是有时间的话,在待一会儿吧,我想多知道些基地现在的事情。”姥爷轻声说道,随后为我们添茶。 黄冠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并不赶,也并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一切已经回归正常,而我现在做的,除了归还那只“幽灵”。就只剩下待在这里,陪着他足够久的时间。 也是弥补童年的缺憾。 姥爷问了很多关于基地的事情,当然,很多我是不知道的,我只能糊弄糊弄,搪塞过去。 “你说这个啊。” 话间,我问起关于“幽灵”的事情。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就把它当做是一种存放时间的容器吧。”姥爷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之前从张家口回来之后,就发觉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了,所以我想,为什么不把那些失去的时间抓住,放进一个容器里面呢?” “原来是这样。”我看向沙发上的运动挎包,那是姥爷的心血,不过,我似乎已经将之用尽了。 姥爷伸出手摸了摸挎包,眼神复杂,他刚才很可能已经发觉,“幽灵”储存的时间,已经消耗殆尽,此时瓶中的,不过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大气生物。 他并没有说。 继续聊着,果然,他提到了一个人。 “生天目千里,你可能不认识,她是复活节岛基地的专员。”姥爷说,“那时候她还来找过我,她和我一样,都有那种怪病。” “嗯……”我顿了顿,脑海中不可阻挡地回想起时间宫的景象,“我,认识。” “是吗?”姥爷显得有些惊喜,“她近来可好吗?” “还不错,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听说宋煜也不在基地了。”姥爷点了点头。 目前的时间点,宋煜应该在处理深红领域的事情,只不过这时候还没人知道,他会是沙漏。 我只能点点头,尽量掩饰自己的愁容。 “生天目千里是个很厉害的人。”姥爷说道,“估计以后能有大作为。” 大作为……如果说的是,困在时间宫,默默承担这一切,那我想,多少听上去有些讽刺,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主管,她很年轻。 姥爷忽然不说话了,喝了口茶,但仍旧是笑盈盈地看着我。 这种笑容很熟悉,我不止一次在基地的一种专员的脸上看到过,老程是这样,李恒宇也是这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常年工作养成的职业病,总之,在这笑容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算计,多少城府,凭我目前浅薄的经历来说,是不可能猜透的。 我眨了眨眼,也朝着他笑了笑。 可他的表情却忽然变化,从先前的和蔼,忽然变成了凝重,这种古怪的神情持续了两秒不到,然后飞快地消失了。 我起初没有在意,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这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位专员,年轻有为,可不能白白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事情上。”姥爷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话。 我点了点头,没往心里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出小孩子的声音。 我和黄冠下意识地抬起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群孩子蹦蹦跳跳有说有笑地在小区里面走着,每个人都背着书包,看起来是刚放学的样子。 “哦,是我外孙回来了。”姥爷忽然眉开眼笑地说道,他立刻起身,站在窗前朝着那群孩子挥了挥手。 孩子们中间也有一个小不点儿跳起来朝着姥爷挥手。 那是我,小时候的我。 我看着那个小小地身影挥手告别同伴,抓着书包背带飞快地朝着家门口跑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 “嘿。”黄冠也看见了,他坏笑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你俩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姥爷问道。 “不了不了,我们这就回去了。”我立刻谢绝了他的好意,要是和童年的自己遇见了,保不准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呢。 “没事的,多两双筷子的事。” “真不用了,我们这就走了。”我和黄冠起身,来到门边。 “那好,我下楼去接我外孙,顺便送送你们。”姥爷笑着起身,他竟然背上了那只运动挎包。 三人离开了家,那个小小的身影远远地看见姥爷,立刻兴奋地飞奔过来,不过跑到近前却看见生人,又羞涩的放慢了脚步。 “为知啊。” 听见姥爷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却发现姥爷不过是在叫那个小小的我。 “我回来了。”他用稚嫩地语气说道,眼睛悄悄看向我和黄冠。 “叫叔叔。”姥爷拉着他的小手,将他推到我们的面前。 “叔叔好。” “你好。”我笑着点了点头。 “唉——小为知真乖!”黄冠他得寸进尺地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嘶——” 我一脸黑线。 “哈哈。”姥爷爽朗地笑着。 “那,丁老师,我们就不打扰了。”我礼貌地说道。 “哦,要走了?好,好。”姥爷愣了一下,摘下了肩上的挎包,将它递给了我。 我有些错愕。 “丁老师,你这是?” “哈,它本就不属于我,就替我把它送回它该去的地方吧。”姥爷笑着说。 “不,这……”我摆了摆手,“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 “哎,”姥爷低头看着小小的李为知,那个小小的我也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这,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东西啊。” “给我准备的?”我心中有些诧异,“应该是说给西山基地准备的吧。” “好吧,我会把它送回去的。”我接过挎包,将它背在肩上。 姥爷终于笑了笑,低头跟小小的李为知说了些悄悄话。 “姥爷,叔叔们是什么人啊?” “叔叔们?”姥爷看向我们,“是科学家,是好人。” “科学家!”李为知的眼中闪烁着,“我以后也要当科学家。” “那可要好好学习。”姥爷蹲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我会好好学习的!” “不仅要学习,还要有勇气。” “勇气我也有!”他气鼓鼓地说道。 “是吗?那我们的小为知,还怕不怕鬼啊!?”姥爷做了个鬼脸,孩子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笑起来,伸出手指,比划着手枪的形状,跟姥爷玩了起来。 “砰!砰!”孩子的嘴里快乐地叫着,姥爷也配合着躲来躲去。 这场景看得我顿时有些恍惚,身体摇晃了一下,鼻尖有些酸。 又有其他小朋友跑过来找到了他,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着,那都是童年的玩伴,只不过随着长大,而没了音讯。 姥爷总算能抽出一点空闲,走上来跟我们做道别。 “那我们走了。”我说道。 “好,你们有车吧?” “有的有的。” 对话瞬间变成了嘘寒问暖,只是此刻的我只想快些逃开,生怕再多一秒,我的泪水就会止不住。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也罢,本就离开的人,再次见到也算是奇迹了,不要再奢求别的了。”我在心中默念,随即转过头去,使劲挤了挤眼眶。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叫他一声,姥爷。 “那好,路上慢点啊。”姥爷挥了挥手。 我和黄冠点了点头,带上挎包,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最后的道别也是匆匆,我不由得想起他离开的那天,他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为知!” 身后传来姥爷的声音。 我木讷的转过身去,看向他。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手举得高高的,挥着。 “为知,慢走!” 傍晚起风了。 我在风中红着眼眶。 ------------------------------------- “不能留下这段记忆吗?” 临行前,我问灵官,他说这段经历会被抹去,以防我的记忆和现实经历出现偏差。 “这……不太行。”灵官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的表情有些苦涩。 “留下就留下吧。”这时候,舵主忽然说道。 “舵主?”灵官倒有些惊讶了,“这合规矩吗?” “‘诳’的规矩都是我定的。”舵主说道,他摁动手腕上的面板,周围的时间流体开始发光。 “诳?”我有些纳闷。 “啊。这是我们的代号。”舵主解释道,“这段记忆可以给你保留,但是有关我们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记得了。” 他耸了耸肩,从腰间抽出一张黑色的卡纸,又用一支白色的毛笔在其上写下了一个“诳”字。 他将白纸展开拿给我看。 同时,眼前白光闪过,我眨了眨眼,有些发愣。 “这是哪儿?” 脑袋里面晕晕地,我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才发现这里是师姐的家。 “咳咳……”身前有什么东西压着,我低头一看,是那只挎包,里面的玻璃罐也在。 咔哒。 身后传来响声。 “好了,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师姐穿着一身户外装备,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头发还是黑色的,神采奕奕,那迷人的微笑看得我有点愣。 “怎么啦~”师姐眉头很好看地皱了皱,“傻啦?” “呃……”我确实有点搞不清状况,一瞬间的记忆涌入脑海。 “我们要去干嘛?”我试探着问道。 “草原啊,这不是你提议的吗?” “哦,对。”我长出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摸住了冰凉的玻璃罐,“草原,我们要去草原。” “神神叨叨的。”师姐嘟囔着走过来,双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把下巴贴在上面,眨眨眼。 “昨晚没睡好吗?” 我摇了摇头,注视着她。 “干嘛老看我?”她微微侧脸,坏笑着,用余光瞟着我。 “嗯……不看你看谁呀?”我笑道。 “哼,快走啦。” 说罢,她在我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好。”我摸了摸脸颊,看着师姐站在门边穿鞋,打理头发和帽子,我心中顿时被安稳的感觉充满了。 我脑子一热,飞快地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诶诶诶!”师姐有些惊慌,踮起一只光着的脚丫,在我的怀抱中跳了跳。 “干嘛呀?!”她的脸瞬间发烫,我却固执地将她抱紧。 “……想你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才五分钟……半小时,怎么叫想我了?” “……” “唉,好吧好吧,再让你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啊。” …………………… “呜哇!”师姐坐在副驾驶,伸出手在窗外挥舞着,“草原空气就是好多了。” 她兴奋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我看着她,心情也好多了。 不过,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一直看着周围的景色,直到看见那间白色的房子。 “到了。”我暗道,然后向右一打方向,直接把越野车开进了草原里。 “哇!你干什么!”师姐先是惊叫一声,立刻抓住把手,然后很快又变成了笑声。 我的目光紧盯着远处山包上的白色房子,并一路开了过去。 临近了师姐才发现。 “那里有个房子啊。”她手指了过去。 “去那边看看吧。”我说道,一脚油门把越野车开上了山。 车停在房门前,师姐先我一步站在门前,好奇地看着,我则背上挎包,下了车。 “来这里做什么?” “呃……就是……”我不好回答,只能将门打开。 “你怎么知道门没锁?”师姐用一种古怪地眼神看着我。 进门之后,里面依旧是熟悉的布置,风从门里吹了进来,扬起灰尘,而在闪烁的灰尘之中,有一个人影,站在窗边的书桌前,翻看着上面泛黄的稿件。 “有人!”师姐惊叫一声,把我也吓到了。 很明显,那个人影也被师姐吓了一跳。 “硝子?” 那个人影说话了。 “诶?”师姐愣了半秒,看过去,那人竟然是生天目千里! “啊??”我也十分惊诧。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脱口而出。 “我,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是在这里了。”生天目千里也在状况之外,“好像有人,叫我从时间宫里面……出来?” “妈?”反倒是师姐,激动的不行,她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女人,竟然是离开她多年,仅有书信往来的母亲。 “真的……是你?” 师姐冲了上去,也不管她的母亲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管这些事儿多么离奇诡异,总之她扑了过去,抱住了她的妈妈。 “……”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白房子,站在清净开阔的草原上。 放眼看去能看见成群的牛羊和放牧的人。 当然还有跟在我们身后跟着几个小时的盾卫的车。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我坐在草地上,拉开挎包的拉链,将玻璃罐也一并打开。 啵—— 罐子不再密封,里面的气溶胶立刻飘散到空中。 我索性躺下来,看着蓝天、白云。 我虽然看不见幽灵,但我知道,他一定回到了那片属于它的天空。 那片属于他的天空。(本卷完) 第204章 我好累哦~ 从那之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正常的每天晚上到基地去上班,坐在办公室陪老程聊天,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去到下层巡查。 我只能用正常形容,虽然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绝对不能说“正常”。 “A4那边好像要重新装修一下。”我坐在办公室里说道。 “哦。”老程在他的座位上悠闲地抽着烟,随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A6的层长说有两盏灯坏了要保修。” 这些A区的大小事情,无一例外的来到了我们办公室里。 “我说这些人怎么回事儿?”老程把烟头掐灭,“我现在都不是主管了,怎么不去找李恒宇?” “你倒是两手一摊啥也不管了。”我回嘴道,“现在李叔可是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呵呵。”老程坏笑道,“以前他就喜欢上班摸鱼,搞搞研究,这下也让他感受一下主管的职位吧。” 这老头笑着,又点上了一支烟。 铛铛—— 有人敲门。 “进。”老程提高嗓音说道。 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红发女人。 “呦,千里主管。”老程见状,立刻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将刚刚点着的烟掐灭,架在烟灰缸上。 千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我,冲着我笑了笑。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老程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迎了上去。 “我过两天回去了,跟你说一声。”生天目千里笑着说道。 “这么快就回去吗?”老程顿了一下,“跟沐沐说了吗?” “嗯,刚去找她,她还在忙。”千里点了点头,“毕竟我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在待在中国,就有些不合适了。” “也是。”老程点了点头,“哪天走?” “后天,赶在你们国庆假期之前走吧,人还少一点。” “好。”老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明晚要是有时间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嗯……也好,叫上沐沐,还有……”她转头看向我,“还有为知。” 她冲我笑了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好,说定了。”老程也眯起眼睛笑着。 “还有,为知啊。”千里继续说道,“待会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沐沐了,晚一点我送她回家。”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宋以沐的车钥匙递给了我。 “哦,好的。” 千里离开了,等到了下班的时间,我只好一个人开车回家。 当然是回师姐家,不过现在嘛,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前不久刚把全部家当从原来租的房子那里搬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 不过嘛,要是提起搬家的事情,我和师姐的关系,就不得不向父母坦白了。 家里很干净,扫地机器人在地毯上嗡嗡地转着,我上前去,把机器人关掉,看着它回到充电器上面。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我躺在沙发上,顿时觉得没有事情可做。 抬头无趣地望着天花板,平常这个时候和师姐一起下班回来,应该是躺在一起看电影,然后做晚饭,现在少了她,忽然觉得很无聊了。 反正时间还有很多,我随手拿过毯子盖在身上,刷了刷新闻,在愈发无趣之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咔哒。 一声轻轻的响声传入耳中,我睁开眼,门口的走廊灯亮着。 师姐刚回来,她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粗暴地将门甩上,声音很大,惊醒了我。 “回来了。”我嘟囔道。 “嗯……”她拖着长长的尾音,随意地将脚上的高跟鞋甩在身后,眯着眼睛朝我走了过来。 她脚步虚浮,特别像之前我从健身房回来的时候,那种精疲力尽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我笑着问道。 “好累哦——”她嘟囔着,用近乎撒娇的口吻跟我说道。 “怎么累了?” “加班儿呗,加了好久。”师姐嘟着小嘴,慢吞吞地朝我走过来。 拖鞋也不穿,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随手把手里的白大褂丢在沙发上。 “我去给你做饭去。”我打了个哈欠,刚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却被她阻止了。 “嗯~”她摇了摇头,“不行。” “怎么了,你不饿吗?” “哼。”她仍旧摇头,单膝跪在沙发上,眼神哀怨地看着我。 “这是在干什么呢。”我看着她,仔细思考着她这样做的原因。 “那好,不去做饭了。”我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看着她。 她却绷不住架子,也小声地笑出了声。 “我好累……”她看着我说道。 “好吧。”我掀开被子,张开双手,“那来抱抱。” “嘻——”她终于露出了很灿烂的微笑,一下子就扑了过来。 噗。 她双手张开,一下子扑在我的身上,两个人在沙发上越陷越深。 “呼……嘿嘿。”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宋以沐把脸埋在我的胸口,蹭了蹭。 “哈……嗯……”她发出了一种很舒服的呻吟,就像抚摸小猫的时候,它发出的那种呼噜声。 说是只小猫也不可厚非了,因为师姐此时正紧紧抱着我这里蹭蹭那里蹭蹭,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 (虽然我也很爽) 师姐稍稍挪了挪身子,侧着趴在我身上,一条腿搭了上来。 “有人属树袋熊的吗?” “嗯,就是我。”她发出了一种不属于她的声音,“我要是树袋熊就好了。” “那你以后可吃不到我做的饭了,只能吃树叶。” “切。”她抬起头白了我一眼,“那还是算了。” “别这样。”我伸手刮了刮她的额头,“有皱纹。” “唔。”她很乖地双手环住我的腰,侧过脸贴在我的胸口,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逐渐放缓,看起来很舒服。 “好困……” “哼。”我傻呵呵地笑着。 “你困不?” “不困,我刚眯了一觉。”我说道。 “不管。”她又紧了紧双手,当我是一只枕头抱在怀里,“我先睡一会儿。” “我又不是抱枕。” “你就是。” “啧。” “我说你是,你就是。” “好好。” 师姐安静下来,抱着我,她看起来真的很疲惫,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而我的手也抱着她的腰。 这种感觉确实很安心。 不过。 “咕——” 不知道是她的肚子还是我的肚子在响,总之声音很大,我俩立刻止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她小声问道:“你饿吗?” 我点了点头。 “那要不先吃饭?” “嗯。” “呼……”师姐长出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从我身上挣脱开,跨坐在我的腰间,揉了揉眼睛,然后打了个哈欠。 然后忽然打了鸡血一样说道:“去做饭吧,我来帮厨!” 她先是跑到门边脱下外衣挂在门边的挂钩上,然后穿上拖鞋急匆匆地跑去卧室,没出两分钟就换上了平时在家穿的睡衣。 “今天做点什么!”她兴奋地问道。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教她做菜,而且她竟然意外地对此很有兴趣。 她来到厨房,取下挂在墙上的围裙穿在身上,这还是她新买的,一件粉色的,一件蓝色的,不过她却硬要穿蓝色的。 “别着急呀。”我起身来到厨房,套上粉色的围裙,打开冰箱看了看。 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米饭。 我在满满的冰箱里面翻找了半天。 “做……青椒炒肉、可乐鸡翅,主食就吃炒米饭吧。” “好。”她开心地点了点头。 “把青椒洗一下,鸡翅和五花肉放到微波炉里面解冻吧。” “嗯。”她立刻开始忙活起来。 我则把冰箱里面干干巴巴的隔夜饭取出,再从冰箱里面找出两颗鸡蛋、半颗用剩下的洋葱、一根火腿肠。 炒米饭这种东西就是可以把冰箱里那些琐碎的剩下的食材全都消化掉的美食。 而且很方便。 “可以放点儿冬笋吗?”师姐指着冰箱上层的一个塑料袋问道。 “当然。”我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把冬笋拿出来,顺便又拿了几颗香菇。 冬笋加香菇永远是绝配。 我刚刚在砧板上把食材切成等大的小丁儿,师姐那边就戴着棉手套把解冻好的肉拿了过来。 “把鸡蛋打了。”我把两颗蛋递给她。 她很积极的忙活起来。 “铛铛铛铛铛铛——”筷子和碗的清脆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蛋花在师姐的手中翻滚,在空中挑起优美的橙黄色的弧线。 “鸡蛋炒碎,七分熟。” 她将打好的蛋液倒入油锅。 刺啦—— 嘈杂的爆沸声传来,声音虽然刺耳,但异常的让人安心。 油烟机的声音、饭菜的香气、耳边的吵闹,这就是家的感觉。 我悄悄回头用余光看着她,心生暖意。 等食材准备就绪,我将米饭倒进了刚才师姐用过的热锅中,冷硬的饭粒接触到热气,立刻融化成软糯的样子,粘连在一起。 (小窍门:米饭如果不好散开的话,可以用锅铲的背面使劲把米饭压在锅边带有弧度的地方,把米饭压成一摊饼,再打散,米粒就散开了,要使劲哦) 我用力将米粒打散,这样口感会好很多。 等米饭上层微微发热,就可以倒入刚刚备好的食材。 先是蘑菇、洋葱、鸡蛋,然后是冬笋和火腿丁。 食材的顺序倒是无所谓,不过难熟的要先下锅。 (蘑菇一定要焯水,不然会有怪味) 等米饭染上一层金黄的颜色之后,其他的食材也都熟透了,鸡蛋的香气伴随着蘑菇的香味一齐飘散在厨房。 炒米饭做好了,我把锅盖盖上,给它保温。 接下来用另一口锅做可乐鸡翅。 做可乐鸡翅的话,鸡翅无需提前腌好,因为可乐煮沸之后那浓郁的酱香足以入味。 “帮我把鸡翅煎一下吧。” “好。” 师姐取出平底锅,倒上油,等油滚烫,就把鸡翅倒了进去。 “哇!”她尖叫了一声,拿着铲子连连后退,不停地揉搓手臂。 “怎么了怎么了?”我立刻放下刀,转头看去,“被崩到了吧。” “嗯。”她委屈地看着我。 她搓了搓手臂,然后看了看,并没有明显的烫伤痕迹,因为只是油点子。 鸡翅在油锅中颤抖着,下面泛出好看的油花。 “好了好了。”我笑着揉了揉她的手臂,“我来吧。”我接过铲子,站在油锅前,翻动食材。 “你不怕被崩吗?” “不怕。” “不疼吗?” “这是要习惯的事情,除非你把热油泼到我身上,不然那些小油点子,根本不疼。”我说道,包含着吹嘘的意思,因为真的被崩到还是会下意识地缩手。 “牛啊牛啊。”师姐两眼放光,竟然崇拜地看着我。 “好啦,你去把青椒炒了,肉片我都切好了。”我笑道,“之前教过你的,没忘了吧。” “放心吧!”她再次撸起袖子,自信满满地说道。 不一会儿又传出她的惨叫声。 “唉……”我无奈地笑了笑,把调的可乐汁儿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只能转头去照顾她。 “又怎么了,我的小公主?”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灶台上一片狼藉,好在飞出来的食材并不多。 “我想试着像你那样颠勺。”她揉了揉鼻子,很尴尬地说道,“结果失败了。” 我无奈地拿起锅。 “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嗯嗯。” 拿着锅柄,先向前推,然后用一个微妙的巧劲往回拉,食材很自然地就在锅里翻了个个儿。 呼啦——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再试试。”她挤开了我,抓住锅柄,颤颤巍巍地摇晃着锅子。 “不对,是这样的。” 我站在她身后,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上前去,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腕,另一边搂住她的腰。 “这讲究一个接、化……” 她忽然不出声了,低着头任凭我摆弄她的手,我一愣,低头看去,她的小脸竟然通红一片。 (刚才在沙发上抱着我脸不红心不跳,是因为太累了吗?) “……” 总之,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晚餐,我和师姐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起来。 她风卷残云地吃着可乐鸡翅,还不忘扒拉两口炒米饭,吃相很难看。 要说她这副样子,在我刚搬来那几天可不是这样的,一股子富家千金的气质,每吃几口还要用手帕擦擦嘴呢~ “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话说……国庆节有什么打算吗?” “唉——”她忽然长长长长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沮丧地放下筷子。 “怎么了?”难不成戳到心坎儿了? “要出差,烦死了。” “出差吗?去哪儿啊?” “长白山” 第205章 见家长? “去长白山?做什么?”我咽下嘴里的炒饭,问道。 “搞项目呗,还能干啥。”师姐嘟囔着,筷子慵懒地夹起一块鸡翅,放到自己的碗里。 “哦,我之前看见过。”我点了点头,“好像是项目45?” “对。”师姐点了点头,“准确来说不全对,因为我要负责把45-1送到长白山自然保护区。” “就是送个东西?” “具体情况到了那边再说。”师姐咬着筷子,叹了口气,“又没心情了。” “sorry啦~”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唉,算了,吃完饭早点睡觉吧。”师姐无奈地说道 ………… 师姐洗漱完毕,卸了妆,披散着头发,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师姐躺在我身边,往我这里挪了挪,身上哆嗦了一下,打了个舒服的冷颤。 “今天真的好累。”她嘟囔着,我至少听了不下二十次。 “……” 我没说话,伸出手搭在她的腰间,她也很配合地挤了过来。 换做平时,她不会这样的,要知道前一天我才刚得到许可,允许和她睡一张床。 (过程很艰难,但结果是好的) 忽然如此亲密,让我也有点受宠若惊。 “头下班就让我去搞出差的事情,麻烦死了。”师姐把脸贴在我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出京审批、行程报备,程序真多。” “嗯。” “还有就是我妈妈。”师姐话头一转,“这才待了半个月,就又要回去了。” “她毕竟是那边的主管……” “我知道。”师姐打断了我,“我知道她是那边的主管,还是公司的董事长,很多事情要忙,我能理解,就是……” “怎么啦。” “就是……舍不得她嘛……”师姐说着,声音中带着哭腔。 我有些愣,立刻开始头脑风暴,该怎么想个话题转移过去。 “明晚程叔说要请吃饭。” “嗯,我妈妈跟我说了。” “不如在咱家里做吧。”我提议道,“你亲自下厨,给你妈妈做一顿大餐。” “诶?”师姐忽然止住泪水,“这个可以有!” “那明天上班得跟程叔说一声。” “还要想想做什么菜。”师姐立刻认真地思考起来,她转过身,背对着我,嘴里念念有词。 “可乐鸡翅……这个我会做,宫保鸡丁也会了……还有……” 我有些尴尬,但硬着头皮再一次凑上去,抱住了她。 “唔。”她忽然不说话了,双手在面前有些紧张地互相摩挲着。 “想想都有谁要来?”我开口说道。 “哦,对。”师姐吞了吞口水,“程叔、我妈妈,咱俩,明天不是假期,莹莹应该回不来……李叔也要来的。” “那人还挺多。” “是哦。”师姐略显沮丧,似乎并不清楚自己能否胜任这一桌家宴。 “没事儿有我呢。”我说道。 “嗯嗯。”她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千里主管是你的妈妈。” “不然呢?你在说什么?”师姐迷惑地转过身看着我。 “程叔算是你的养父。” “对。” “那这顿饭……”我干咽了一下,顿时感觉压力山大,“算不算是我正式见你的家长?” 师姐愣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我草……”她轻声说道,“还真是!” 俩人都愣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此时更是流出一身冷汗,原以为简简单单一场送行饭,竟然演变成这个情形。 “那个……”师姐眨了眨眼,“关灯吧。” “好,好。”我转过身把台灯关上,屋子里陷入黑暗。 “……” “唔。” “别抱着我。” “不。刚才某人求着抱抱吧?” “可恶。” “嘿嘿。” “你别乱摸!” “啊!别掐我!疼!” ………… “出差能一起去不?”老程问道,“你想和沐沐一起去长白山啊?” 我点了点头。 “你去问老李,他是主管,我不是。” “行行行。”我嘟囔着站起来,来到门口,这才想起昨晚的谈话。 “师父,今晚来我们家吃饭哦。” “去你家?”老程惊讶地看着我。 “对,我和沐沐一起下厨。” “那挺好啊!”老程兴奋地说道,“正好我还没订桌呢,不错不错。” 我笑了笑,离开办公室,去到李恒宇那边。 “李叔。”我敲门进来,李恒宇戴着眼镜眯着眼仔细看着电脑屏幕上面的东西。 “小李啊,什么事?” “国庆基地不是给宋以沐安排任务了吗?” “嗯。”李恒宇坐正,认真地看着我。 “我能和她一起去吗?” “可以。”他点了点头,然后从抽屉里面掏出来一份出差审批单,“把这个填一下。” 我走上前去,坐在他桌子的另一边,开始填单子。 一份填完,我把单子推给他。 李恒宇点了点头收下,然后又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份文件。 “还有差旅报销单。” “好。” “出京手续也填一下。” “……” 在李恒宇的办公室坐了好久,终于把要填的东西全都交了上去。 “唉……”我长出了口气,“李叔,今儿晚上来我家吃饭啊。” “不是老程请客吗?”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和宋以沐下厨,给大家做点菜。” “也好也好。”李恒宇笑着点了点头,“几点啊?” “5点过来就行。” 从李恒宇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我顺路来到了宋以沐的房间。 “铛铛——”我敲了敲门。 没人答应。 我自顾自地拧开门,探头看去。 我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找不到她。 我往右边看去,师姐正蹲在墙根底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嘿嘿……”她傻呵呵地笑着,“快吃点儿,饿了吧。” “干什么呢?”我有些纳闷,悄悄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只见师姐正蹲在一个宠物航空箱前,拿着一根被咬去半截的胡萝卜傻笑着。 我眉头一皱,蹲下去看。 箱子里面闪过一道橙红色的光,好像有什么毛茸茸东西在箱子里面动。 “干什么呢?”我小声说道。 “妈呀!”师姐尖叫了一声,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栽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箱子里面的东西也动了动,似乎被师姐吓了一跳。 “进来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 “我敲了啊!” “啊……好好好。”师姐无奈地躺在地板上,白了我一眼。 “拉我起来。”她伸出手,我耸了耸肩,把她拉了起来。 师姐摇摇晃晃站起来了,然后又蹲在航空箱面前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着迷?我得看看。”我说道,然后蹲下来看进去。 那个东西有橙红色的皮毛,毛茸茸的尾巴,苗条的四足和细长的吻部。 “是只狐狸!”我惊讶地说道。 “你小点儿声。”师姐拍了拍我的胳膊,“别吓到它。” 那狐狸瑟缩着身体,蹲伏在箱子的最深处,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充满敌意与畏惧。 “基地里面哪儿来的狐狸?” “你说呢?” “这不会是……” “对,就是项目45-1。” “这次是狐狸的形态吗?” “嗯哼,比上次好多了,上次是一条银环蛇。”师姐无奈地说道。 我再次压低身子,干脆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看向箱子里面的狐狸。 “嘬嘬嘬——”我把嘴唇挤在一起,发出古怪的声音。 而师姐也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 “你干啥呢?” “嘬——”我噘着嘴转头看去,师姐的表情更无奈了。 她一把掐住我的脸,把我的脑袋扭到另一边,“恶心死了。” “我这不是把它叫出来嘛。”我说道。 “行了,看我的吧。”师姐拿起刚才的胡萝卜,放在航空箱的栅栏缝隙里面,动来动去。 “嘬嘬嘬——” “哎呀你行了!”她笑着撞了我一下。 那狐狸听到师姐的声音,竟然试探着从航空箱深处往外面探了探,细长的吻部从缝隙里面伸出来半截,一口咬住师姐的胡萝卜,然后脑袋胡乱地晃了晃,将胡萝卜咬下去一截。 然后转过头,把毛茸茸的大尾巴冲着我们,低头嚼着嘴里的萝卜。 “狐狸还吃素吗?” “哦对哦。”师姐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狐狸不是吃肉的吗?” 给我整无语了。 “所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狐狸啊?” “就放在办公室,等后天出差的时候,基地会托运过去的。”师姐说道,“总不可能拿回家养着吧。” “也是。”我点了点头,“养个你就够麻烦了。” “啧,嘶——”她脸色难看地吸了口气。 “让你办的事呢?” “都办好了。”我说道,“刚从李叔那里回来,要填的单子是真多啊。” “办好就行。”她叹了口气,把胡萝卜全都丢给狐狸,然后伸了个懒腰。 我也站起来看着她,谁知道她忽然抱了上来。 “干嘛。” “有你跟着出差,就不算出差啦。”她悄声说道,身体很慵懒地抻了抻,“算是度假。” “在这之前。”我笑了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今晚做些什么菜?” “哦。”师姐点了点头,松开了我,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你看看,做这些菜怎么样?” 好家伙,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菜。 “咱们最多就六个人,你整十几道菜吃都吃不完。”我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笔,划掉了几道。 师姐看了看手表。 “等下班先去买菜吧?” “当然。” ------------------------------------- “大哥,这么多菜都是你做的?” 莹莹看着一桌子菜,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全是啦,那边几道菜是你姐做的。” “哦对。”莹莹点了点头,“现在还叫你大哥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 “应该叫姐夫。”莹莹笑着说道。 桌上除了李恒宇,其他几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面对面坐着的千里和老程。 千里表情灿烂,而老程那边可是一脸黑线。 “莹莹,别乱说。”宋以沐立刻故作愠怒地说道,“还没……结婚呢。” “哦,那什么时候结婚?” 莹莹又是一记重拳。 “这……”我和师姐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莹莹。”老程沉声说道,“先吃饭。” “哦。”莹莹看着宋以沐,吐了吐舌头,便安静下来夹菜。 “是啊……什么时候结婚呢?”千里嘟囔道。 “妈!”宋以沐小脸一红,急忙拉住她的胳膊。 “嘿嘿。”千里坏笑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还早呢。”老程仍旧唱着黑脸。 “好家伙,一红一黑,搁这儿审我呢?”我心想,眼前这两位“家长”,感觉来者不善啊。 整个饭桌上只有李叔心里是一点事儿没有,他爽快地大口吃着。 “诶?你们怎么都不吃啊?”李恒宇推了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吃,吃。”老程抹不开面子,只好再端起碗。 于是就在这么尴尬而和谐的氛围下慢慢吃完了晚饭。 饭后,师姐和莹莹在厨房洗碗,我则坐在沙发上,跟两个老爷们一起看电视。 也难怪,我几乎是瘫在沙发上的,毕竟今晚这顿饭,主要还是我在忙活。 千里从洗手间走出来,看见我,朝我勾了勾手指。 “嗯?”她似乎在叫我过去。 我起身走过去,跟在她后面来到阳台。 看着外面昏暗的街道,她竟长长地叹了口气。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聊一聊。”她开口说道。 “千里主管想说什么?” “私下里还叫主管,是不是显得有些生疏了?”她笑了笑,“我是沐沐的妈妈,以后叫我阿姨就行了,再往后,按照中国的说法,你还要叫我妈呢。” “唔,是,是哈。”我有些害臊地挠了挠头。 “不说别的了。”千里话锋一转,“对不起。” “什,什么?” “关于你外祖父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眼眉低垂,沉声道,“那天你在白房子里面见到我,其实是你的外祖父。” “嗯。”我点了点头。 看来之前有过的猜想成真了。 “现在他应该,代替我,在那个时间宫里面吧。”千里说道,“对不起,阿姨我……” “别这样说,阿姨。”我似乎明白了,那天姥爷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复杂的表情。 “这是他的选择,当然,也是选择保护我。” 第206章 鄂伦春 布提哈 “抽烟出去抽!” 正和千里聊着,身后传来宋以沐的声音。 回过头去,只见老程一脸无奈地叼着烟从玻璃门后面走出来。 “哎呀呀,管得真严。”老程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扭过头去背对着我们把烟吐掉。 “你俩聊什么呢?”老程表情松弛下来。 “没什么,”千里笑着说道,“一些关于沐沐的事情。” “关于沐沐的事情?我还不能听吗?” “你不是说还早吗?” “咳……”老程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俩人也到结婚的时候了。” “嗯……”千里转头看向我,“你觉得呢?” “呃。”这话倒是问住我了,“我倒是觉得……再谈几天恋爱也好。” 老程和千里均是哈哈一笑,阳台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千里释然地说道。 “嗯。”老程点了点头,将烟头夹在手里,“要是以前,我绝对放不下的,但现在,毕竟你回来了,沐沐也确实是大人了,我这个养父的责任,也差不多到头了。” “哼——”千里轻笑道,“程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都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就见外了。”老程摆了摆手,将烟头随手丢出了阳台,转身回到了屋里。 微弱的火星在空中就被风燃尽,坠落到楼下的人行道上。 “千里……阿姨。” “嗯?” “我倒是有个问题……” “问吧,只要我能答得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究竟能不能正常的谈恋爱……我是说,呃……” “知道了知道了。”千里点了点头,“你还是有点担心对吧。” “是。” “这很正常的。”千里说道,“像我们这种基地人员,每天要面对的东西都是超乎想象的,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老实说,能活到现在,我可能还要感谢大气生物呢。”她打趣道,接着说:“你不觉得,每天与那些东西打交道,就算是意志力再坚强的人,都会有坚持不住的一天吗?” “确实。” “每天面对未知的危险,会心生畏惧和绝望。” 我安静地听着。 “但当每次我们成功或者说侥幸从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幸存下来之后,这些畏惧和绝望,就会变成一种怀疑。” “怀疑?” “嗯,对自我存在的怀疑,对人生意义的怀疑,对是否要继续活下去的怀疑。” 真的是。 我猛然回想起那天从深红领域中活着回到基地的时刻,那好几天的精神治疗,我都感受到一种极端的空虚感,那感觉很令人恐慌,我不愿再回想。 “知道么,在十年前,基地的自杀率很高,每天都会有想不开的同事了结自己。” 我干咽了一下,继续听着。 “因此,基地开始鼓励人员接触社会,甚至建立紧密的社会关系。”千里抬头看向夜空,眼神复杂,“友情、爱情,这些事情,都是能缓解怀疑的良药。” “互相爱恋的两人可以互相搀扶……”千里说道,“所以可以说,基地是鼓励人员谈恋爱的,当然内部消化更好,这样还减去了一份保密工作。” 她冲我笑了笑。 “不过呢,如果选择了另一半,当然也要承受一些事情。”说到这里,千里的神情忽然消沉,眼眉低垂,不做言语。 我自然知道千里说的是什么。 程广、生天目千里,他们不得不承受爱人离去的痛苦。 “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你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千里说道,可她随即又摇了摇头, “真是的,我在说什么呢。”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 “唉……不说这个了,为知。” “嗯?”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沐沐。”千里看着我笑道,“好好表现,结婚近在咫尺了。” “这,这,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姐的,阿姨放心。”我有些害臊地说道。 总之,晚餐还算愉快,等客人们都回去,我和师姐也就放松下来。 “妈,你不在这儿住吗?” “不了不了。”千里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好好享受你们二人世界吧。” “好,拜拜!” “再见。” 师姐站在门廊里,看着几人的车走远,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和我一起回去了。 ------------------------------------- “师姐,别这样,师姐……” “怕什么,我是你女朋友,这种事情应该的。” “不……我还是有点。”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我可不客气了哦。” “嗯……随你开心好了。” “嘿嘿嘿——” 噗! 本来在美梦中的我忽然被一只飞过来的枕头砸醒了。 “呸。”我坐起来吐了吐舌头,转头看过去。 “笑得好恶心。”师姐皱起眉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你做什么美梦呢?” “唔……”我还有点搞不清状况,转头看向窗户,外面的天蒙蒙亮。 “别发呆了,快起来收拾东西。”师姐起床打开卧室大灯,用手腕上的头绳三两下就扎起利落的马尾辫。 “快点儿啊,待会儿还要赶飞机。”她数落道。 “哦,对。”我这才清醒,拍了拍脸,下了床。 今天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也是我和师姐要出差的日子,前几天才刚和爸妈通过电话,好一番解释说自己要出差,假期不能回家。 我砸吧砸吧嘴,把行李箱从储藏间拿出来,放在客厅的地上,脑袋还有点迷糊。 我刚放下箱子,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女人。 “早啊,帝熵。”我嘟囔着,抬起头来看着她。 “嗯?”帝熵稍稍迟疑,歪着头看我,竟然也回道:“早。” “嗯嗯。”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转身,才发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彻底清醒了。 帝熵仍旧站在地毯上疑惑地看着我。 “啊……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你。”我在心中说道。 “无妨,这还是你头一次向我问好。”帝熵的语气轻松了许多,“我来是告诉你,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是吗?”我有些惊讶。 “嗯。”她点了点头,“你现在可以更多的使用我的力量。” “喂!”师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帝熵的身影瞬间消失。 “发什么呆呢,快收拾。” “好。”我回头喊了一句,眨了眨眼,帝熵再没有出现。 …… 趁着夜色未尽,日光破晓的时候,飞机起飞了。 机舱里很安静,我们周围一圈的座位上坐的全是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各自忙活着,有的戴着耳机听歌,有的在看书。 不过这些人都会时不时地转头看过来,搞得我和师姐有些尴尬。 “周围好多咱们的人。”师姐小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 “过来点儿。”师姐拽了拽我的衣角。 “干嘛。” “我眯一会儿。”她很自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好。”我也靠在她的脑袋上,俩人一起睡个回笼觉。 飞机从北京起飞,在白山市机场落地,时间很快,也很安静,虽说是在首都机场起飞,但这次航班似乎,是新增加的一班。 嗯,不奇怪。 飞机很快就到达了白山机场,不夸张地说,气温骤降了至少5度,好在背包里面有厚外套,不然要冻死。 “阿嚏!”师姐打了个喷嚏,将身上的外套裹紧。 “真冷啊。”我说道,空气寒冷,但是格外的清新。 白山机场远离城市,人烟稀少,当然,这里说的人烟稀少,指的是附近的原住民稀少,机场嘛…… “好多人。”师姐愣愣地说道,出站口已经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拎着行李的游客,也难怪,毕竟是国庆假日,长白山这样火热的景点,就更不用多说了。 “天呐,到托运点还得多久啊……”师姐叹道。 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我也是有些无奈,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不一样的声音。 刚刚和我们乘同一架飞机的几个小伙子忽然从我们身边挤过去,几个人站在前面,几个人站在后面,将我和师姐围住。 “各单位注意,立刻开始清场。”身边的小伙子拽着衣领,对着上面的微型通话器说道。 下一秒,机场里面跑出来一伙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他们不顾人群的拥挤,径直将人从中间分开。 身边的一群便衣士兵也紧跟在我们身边,护送着我和师姐向前走去。 前面的道路忽然间宽阔起来,而周围的游客也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有人想要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却被其中一位士兵手里的emp给制止了。 我们一路来到托运区。 “啊……在这儿。”师姐看见了那只米黄色的航空箱。将它拎了起来,然后很自然地递给了我。 狐狸嘤嘤的声音从航空箱中传来,看样子即便经历了托运,它依旧生龙活虎的。 “好了赶快走吧。”师姐东张西望,看起来有些担心。 从出站口到这里,路上已经有很多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了,虽说那些人试图拍摄的时候都被士兵们给拦下了,但肯定会在当地造成一点骚动。 走出机场,外面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有人站在车边上等待我们。 我们不明所以地被安排上车,车辆在另外几辆车的掩护下驶离了机场。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在车里坐稳,我刚想说些什么、 “明目张胆了。”副驾驶有人说话,接过了我的话茬。 那人转过头来,他的模样十分有特色,并不像传统的汉族或满族人,反倒是有点西方的特征。 他肤色偏白,身材魁梧,但面相却十分和善。 “哦,您好。”我立刻回应道。 “你好你好。”他略显麻烦地从座位上微微侧身,手臂从身前绕过来与我握了握手。 “我代表长白山自然科学院欢迎二位到来。”他十分正式地说着,我和师姐听得一愣一愣的,关于这个科学院,基地没人跟我们说过。 那人见我们疑惑,立刻解释道:“长白山自然科学院并不隶属于西山基地,我们只是响应国家要求配合工作。” “哦。”师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位大可放心,西山基地的保密等级远在我们之上,我们对内会说你们二位是来自中科院的专家。”那大哥呵呵一笑,立刻消除了我们的疑惑。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布提哈,是鄂伦春族人。” “鄂伦春族!”师姐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呀。” “就是那个现在仍旧以打猎为生的少数民族吗?” “是呀是呀。”大哥和蔼地笑着,“我是科学院的院长,这几天的行程,我会全权负责,二位大可放心。” 师姐点了点头,看大哥的眼神更加好奇了。 于是我们开启了闲聊模式。 “长白山自然科学院可不仅仅关注长白山自然保护区的事情,可以说整个东三省,只要是涉及到风土民情、自然资源这些事情,都有我们的影子。”布提哈如数家珍地说道,“北大荒、大森林,到处都有我们的研究人员。” “当然,也有西山基地的一部分项目在这边,需要我们监管。” “哦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但是因为保密要求,所以只有少数的研究人员知道西山基地存在。”布提哈又补了一句,“毕竟我们和西山基地交集的事情,都太……怎么说呢……” 布提哈眉头一皱。 “离谱?”师姐试探着问道。 大哥摇了摇头。 “恐怖?” “也不是。” “就是咋说……怪膈应银儿的。” (对味儿了) “经常会出事,一出事就是死人。”大哥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办法,要是没有西山基地,只交给我们来管理的话,死的人会更多。” 师姐扭头看向中间座位的航空箱,狐狸伸出半截脑袋,小鼻子不断嗅闻着空气。 师姐轻轻从狐狸看不见的上方碰了碰它的鼻尖,狐狸吱呀一声缩了回去。 “对,这只狐狸,也包括在其中。”大哥眼神复杂地看向航空箱。 狐狸金黄色的瞳孔,反射在他身后的后视镜中,直直地看向我。 就像一缕在黑暗中燃烧的火苗。 第207章 项目45 长白山症候群 项目编号:45 名称;长白山症候群 控制区域:A4——长白山自然科学院 ------------------------------------- 项目概览:项目45通常由项目45与项目45-1组成,项目45是一尊高约3米的人造雕塑,其雕塑形制为中国东北方萨满教雕塑,材质为松木,表面涂有一层棕红色天然植物染料与木蜡油,部分地方开裂,据研究距今约有300-400年,在1994年由基地控制之前,受鄂伦春族人保养看管,保存较好。 项目45-1通常表现为地球,特别是中国东北部地区常见的生物,据记录,截止2012年9月12日,项目45-1累计表现出动物特征有:秃鼻乌鸦、赤狐、短尾蝮蛇、赤链蛇、团花锦蛇、黄鼬、东北刺猬、红腹灰雀、丹顶鹤、林猫等。植物特征:龙葵、益母草、车前草、决明草、红松、樟子松、柞树、水曲柳等。 项目45-1会在项目45附近自然生成,生成时机、时段不固定,生成物种不固定、趋近随机;生成后,项目45-1会表现出与普通生物相同的生物性征与生活习性。部分项目45-1会表现出极端狂躁,并朝着某一方向不间断地进行冲击,甚至是自残行为。 从1994年至今,累计生成项目45-1共276项。 出现此情况时请使用麻醉剂或安定剂使项目45-1保持平静。 ------------------------------------- 项目类型:宗教造物 ------------------------------------- 危害等级:认知威胁 ------------------------------------- 控制方案: 项目45需存放在电磁隔离装置内。 当项目45-1出现狂躁症状时,请派遣人员护送其抵达长白山自然科学院,科学院会负责处理。 长白山自然科学院及应急人员应做到: 1.禁止除知情人员之外任何人进入长白山自然保护区(特殊划定) 2.时刻谨记项目45-1不会使用人类语言进行交流,若听到任一项目45-1使用人类语言,请保持沉默并回避。 3.不要尝试伤害项目45-1,项目45-1并不会有意伤害人类。 ------------------------------------- 应急方案:当项目45-1出现明显趋向性或异常现象时,请科学院对其进行E-45应急措施。 ------------------------------------- 项目总述:项目45具有比较深远的历史由来,上可追溯到清初时期,东北部满族及其余少数民族蓬勃发展,带动自西部利亚南传的萨满教文化兴盛,最终形成了以“万物有灵”为核心的文化圈层。 项目45正是当时阶段由鄂伦春族人所造,意在完成祭祀、纪念、占卜、请神等多种宗教仪式。 此后,萨满教文化又与其他文化掺杂,特别是在闯关东高潮期与近代中国(数据删除)时期,典型的汉文化国家政治与萨满教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东北地区敬畏自然的独特民俗文化而在其文化发展中,携带着强烈宗教色彩的项目45便被制造出来,成为部分地区萨满文化的文化核心组成部分。 1994长白山自然科学院应当地村民要求,并征求了鄂伦春族人意见,将项目45从鄂伦春部落运送至西山基地A区,并彻底由项目45接管。 在后续的研究中,发现项目45会持续释放出一种足以影响人类思维的电磁波,电磁波可观测,但对项目45的检查扫描之后,并未发现其存在能够释放电磁信号的装置存在,但电磁波的来源已证实是项目45。 身处以项目45为圆心,半径20m范围内的人类会受到此种电磁波影响,因此在控制电磁隔离装置内,减少其对人员的精神影响。 经研究,项目45对人类的精神影响大多是负面的,长时间暴露在项目45的电磁波段下,会将个体已存的负面情绪进一步放大,最终受到严重的精神损伤,但经过治疗,已出现康复案例。 已知项目45-1的出现与项目45的电磁波干扰具有极大联系,请研究人员将此作为现阶段主要研究方向。 ------------------------------------- 项目记录: ①实验记录:1995.5.3 记录员:布提哈(编外) 长白山自然科学院研究员布提哈协助西山基地进行关于项目45的部分研究。 16:22分时,西山基地值班人员观测到项目45-1出现,其形态为无毒的团花锦蛇,体长约为40厘米,成年个体。 16:30分开始,项目45-1表现出明显的狂躁倾向,看管人员采取应急措施,为其注射了镇定剂。 11:30我抵达西山基地,开始协助负责人进行研究。 在研究过程中,项目45-1较为配合且安静,对其进行检测发现,除大脑发育程度超过常规同类物种外,其余生理特征与成年体团花锦蛇无异。 通过脑电波信号研究,我发现项目45-1似乎对外界声音刺激和行为刺激有明显反射。 01:50分,在实验进行1小时之后,我听见项目45-1使用汉语试图与我交流。 尽管周围的人员并未听见项目45-1发出任何声音,但我认定项目45-1使用汉语发声,而且声音清楚。 以下是我记录下来的对话: “长水……”(项目45-1) “嗯?”(布提哈) “这是哪里?我要回长水村。” “它说话了!它说话了你们听见了吗?” 其余人员表示并未听到项目45-1说话。 “它确实在说话……精神,什么?我的精神阈值绝对没有问题!” “我好害怕。” “安静点!安静……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哪儿?我要回家。” “回家?” “长水村,我的家在长水村,从东边的村口向西,数四个房子,那就是我家。” “可你是一条蛇,你的家……” “蛇?对啊,我是一条蛇;可我原本是个人。” 项目45-1沉默,凝视我许久。 “是个人?那么,你是谁?” “我叫……姚春潮,是长水村,不,不对,我不是长水村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原来的家,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是被一辆大卡车,拉到长水村的。” “你是被拐卖的?” “嗯,他们卖了我,卖了8000块,那时候我还很小,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家在哪里了。” “抱歉。” “没关系,现在我是一条蛇,曾经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现在想起,心里也不会伤感。” “你刚才想要我做什么?” “不,没有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带我长水村看看?” “你为什么还要回长水村?” “我嫁给了一个瞎了眼的年轻人,没有我,他活不下去的。” “可你现在是一条蛇。” “是……我是一条蛇,我帮不了他。” “你是被卖到长水村的,你为什么还要回去,还要惦记他?” “因为他对我好。” “仅此而已?” “他对我好了十年。” “……” 谈话记录到此为止,因为在场的陈致业专员制止了我们的谈话。 我的精神阈值在谈话后降低到85以下,陈致业专员建议我前往D区恢复精神阈值。 我是鄂伦春族人,从小生活在偏僻的东北农村,凭借我对当地风土民情的了解,项目45-1所说,是东北地区较为严重的人口拐卖事件,因此我向基地提出申请,查询项目45-1所述关于“姚春潮”案件是否属实。 【经查证,姚春潮在1984年被人贩子从河南拐卖至吉林省,事件已立案;1995年5月,专项调查组前往长水村调查姚春潮一案,发现姚春潮及其名义上的丈夫均已死亡,姚春潮死于心脏衰竭,金某严重脱水,抢救无效,死亡;同年7月,姚春潮案件结案,罪犯已伏法。】 ------------------------------------- ②提请:2000.8.2 提请人:长白山自然科学院 我院现阶段累计接纳项目45-1共188项,在相关养护、饲养、人员管理、人员培训等方面开支巨大。 为保证项目45-1正常生存,我院购买各种宠物用粮(猫粮、狗粮、蛇类专用白鼠、面包虫等)开销巨大,当前本地区产业减产,经济下行,长白山自然科学院财政困难,提请西山基地给予资助补贴。 我院建议在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内划定特殊区域,用以项目45-1放归工作,具体方案、合同由我院副院长布提哈同志面议。 另:近日有研究员提出领养项目45-1,但遭到领导层回绝,院内出现负面舆论倾向,有研究员试图将项目45-1带离我院,为做好保密工作,请示基地是否允许我院购买一批普通宠物,与项目45-1混合饲养,减少舆论。 第208章 旅程闲谈 “狐狸没什么问题,一切指标正常。”一位研究员站在工作台边上对布提哈说道。 那只赤狐躺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毯子上,麻药的劲头还没过,它瘫在上面,吐着舌头,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在做什么?”我问道。 “我们在它的上脑皮层中植入了一个微型监控装置,可以实时监控它的位置还有各种生理情况。”布哈提说道,随后连着毯子将赤狐抱起来,再次放回航空箱。 “哦,类似于那种动物项圈对吧。” “差不多,不过功能更多。” 布提哈拿起箱子,跟研究员道了谢,带着我们离开了自然科学院。 科学院的位置在城中,现在这里的游客很多,街上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行人。 “长白山还真是热闹呢。”师姐看向窗外,喃喃道。 “现在并不是来长白山最好的季节,只不过正好是国庆,大家都有时间。”布提哈说道,“冬天或者夏天来是最好的,冬天可以看雪景,夏天可以避暑。” “嗯,下次在过来玩吧。”我说道。 师姐点了点头,注意力又被座位上刚刚苏醒的赤狐吸引过去,师姐压低脑袋,看向航空箱,赤狐似乎熟悉了宋以沐,对她并没有太大的警惕。 “这些项目45-1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师姐问道,“我看文件里面,也没有说得很仔细,似乎这些就是普通的动物?” “文件?”布提哈问道,“那里面应该有我写的实验记录吧。” “对,有的。”师姐说道,“你说那条蛇,真的会说话?” “当然,不骗你。”布提哈说道。 “它还有名字?曾经是个姑娘?” “对。”布提哈沉声道,“她叫姚春潮……是个苦命的孩子,小时候被卖到这边的山沟沟里,当做童养媳,最后嫁给了一个瞎子。” 师姐忽然沉默了,眨了眨眼,盯着后视镜中布提哈的眼睛。 “后来20几岁就死于心脏病。” “这样啊。”师姐语气低沉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在上世纪,很多,大多数孩子都下落不明。”布提哈摇了摇头,“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期待国家治安越来越好,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少。” “是。” “正好去保护区还有很远,正好我给你们讲点关于这边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听到这话,师姐立刻来劲了。 “咳咳……”布提哈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东北有个很有名的东西,叫出马仙。” “黄鼠狼那些?”我问道。 “对,但我要讲的,可比这个有意思多了。”布提哈一笑,“是一件发生在我家的故事。” ------------------------------------- 布提哈是传统的鄂伦春人,当然,他远在内蒙古鄂伦春自治旗的老家,更是生活着一群传统的猎人,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布提哈,自然天生就和自然有着极大的亲近感。 正巧布提哈青年的时候,正赶上扫盲,他也是部落里面唯一一个被族长亲自供出去上学的孩子。 他那一大家子都在政府的努力下搬到了发展正盛的黑龙江。 学了汉语,有了见识,布提哈每次回到家里,对那些诡异的事情,就都有了全新的看法。 布提哈一家信奉萨满教,可以说整个鄂伦春民族,都是在萨满文化的滋养下成长着的,所以,除了汉语蹩脚之外,布提哈一家在东北与当地生活融合的很快。 镇上的居民没过多久就熟悉了这颇有特色的一家。 这天,布提哈的父亲请布提哈的同学吃饭,两位家长在客厅聊得很开心,布提哈和同学在地板上玩耍。 同学似乎玩累了,站起来,眼神有些呆滞,朝着四处看了看,又低头仔细地看着什么,两边家长以为同学是把什么东西弄丢了在找,就没搭理。 忽然,同学以极快地速度将地板上的木头积木捡起来,往嘴里塞。 不仅是塞,还硬生生咽了下去。 在场的两位大人都惊呆了。 同学还没有停下来,他不断地把更多的积木塞进自己的嘴里,狼吞虎咽,就像个饿死鬼一样。 他家长冲过来,拉着同学,伸手把他嘴里的积木抠出来,可同学力气忽然变得特别大,一个成年人根本拉不住,甚至把他爸的手指给咬出了血。 同学疯狂的举动把布提哈吓坏了,同学继续捡拾积木往嘴里塞,他的嘴巴已经塞不下,食道里面被巨大的积木堵着,脸色发紫。 布提哈向他父亲求助,他父亲却先一步奔出了房门,布提哈急忙追了上去。 父亲从墙边抄起铁锹,冲着后院的粮缸跑去,掀开那巨大的洋灰缸子,一只手臂长的大黄鼠狼就蹲在那缸里的面粉上疯狂把面粉往嘴里塞。 父亲看准时机,一铁锹把那大耗子给打死,一铲子从缸里捞了出去。 这时候屋子里面的响动也消失了。 两人调头返回屋内,同学总算是消停下来了,把嘴里的积木全都吐出来,但是脸色还是很难看。 这之后,同学家长带着孩子去医院了,同学虽吃了点苦,吃了点木头,但总算是保住一命。 这是年少的布提哈第一次与这些事情接触,但当时他印象最深的是同学家请了他们吃了好几顿饭,还把后院的大缸和面粉出钱换了新的。 …… 布提哈的奶奶在老家就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萨满,平日里除了占卜,主要是治病救人,鄂伦春族医疗方式较为原始,离最近的医院又太远,病危的人只能现在奶奶急救一下,很多因为打猎而受伤的人因此保住了性命。 大家都很敬佩这个老婆婆。 后来老家那边修了医院,乡镇政府的科普也落下来了,很多族人也都知道去医院还是更放心点。 奶奶也轻松不少,过了两年被接到东北过日子来,这里基础设施好,老人家生活更舒心。 可奶奶,又开始拾掇起了老本行。 这天,邻居家的后生似乎是中邪了,一家人把后生抬到布提哈的家里,求着奶奶给看看。 当时奶奶刚搬到这边住下,除了每天上街用手比划着买菜,就没什么社交,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奶奶曾经是部落里面的萨满。 “大哥,有人说婆婆是蛇仙,在街上看见过一条白蛇跟着婆婆。”那家里人立刻跪着求布提哈的父亲。 蛇仙在东北是法力最强的大仙,治病救人更是不在话下,这边的居民很信这个。 布提哈一家本就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奶奶耳朵背,但是在后院听到响声,还是扔下手里的小葱,以最快的速度走了回来。 父亲拉住奶奶,充当起两边的翻译。 “把他抬到屋里去。”父亲转过头来对那家人说道,一屋子人挤挤攘攘把后生放到卧室的炕上。 奶奶挥了挥手,留下那后生的娘,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布提哈阳气足,留他在这儿。”奶奶对父亲说。 父亲嘱咐布提哈,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慌张。 父亲也出去了。 布提哈看向那个后生,他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四肢的肌肉始终绷直,能看见筋骨在皮肉下面痉挛。 奶奶看向布提哈,说:“刚才在做什么。” 布提哈回过神来,转头对那个老娘说:“叔叔刚才在做什么?” “我儿刚在院儿里打水,不到咋的就晕了,我还是听见水龙头哗哗响,才看见我儿躺在水龙头底下。” 布提哈把话讲给奶奶听,奶奶点了点头,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一块被盘得爆浆的木头,放在那后生的额头上。 奶奶嘴里念着只有萨满才会的通古斯语,这些话布提哈也听不懂。 随着奶奶不断念叨,那后生的额头上出了很多汗,虚汗像是瀑布一样顺着后生的脸往下面滴,那老娘看得心惊胆战。 过了好一会儿,后生的呼吸终于放缓,四肢也不再僵硬了。 老娘看在眼里,欣喜若狂,但奶奶的下一句却泼了冷水。 她问,你们家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出过事儿。 老娘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我老伴儿前几年就是这么走的。” 布提哈把话说给奶奶,奶奶点了点头,下一秒只见一条手腕粗的白蛇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在炕上游,吐出红信子碰了碰那后生的手指。 老娘见了差点背过气儿去。 “仙儿,柳仙儿!”那老娘惊叫着,方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奶奶挪了挪,重重地磕着头。 布提哈吓愣在炕上,不知该怎么办。 年少的布提哈看着炕上那洁白的长虫,才刚刚窥探到这片广阔大陆深处的奥秘。 那白蛇抬起半身,“嘶嘶”着看了看后生、老娘和布提哈,最后从窗户的缝隙里面游了出去。 老娘冷汗直流,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卧室里面出奇的安静。 奶奶将布提哈搂在怀里,布提哈才不害怕了。 良久,奶奶终于开口说道:“你们家客厅东南角的地砖底下埋着一条僵硬的死蛇,把死蛇扔出去,你们家里人到别处住上七天,这七天,家中门窗一定要关紧。” 布提哈把话说明白之后,老娘已经起不来身了。 后生也醒了,他明白过来之后,也趴在自己老娘身边,向着奶奶叩拜。 布提哈翻译了之后,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白蛇回来。 这件事之后,邻居一家照做,果然在地下发现一条死了好久了的硬邦邦的黑蛇,他们把蛇扔出去,一家人到亲戚家里住了七天。 这之后他们家的情况就好转许多。 自此以后,布提哈就将那条白蛇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等到后来布提哈长大了,才逐渐开始了解东北这片神秘土地埋藏的不为人知的奥秘。 ------------------------------------- “所谓出马仙,其实是某些修行高深的动物附身到人类的身上,并为别人治病消灾。”布提哈一边开始一边讲,滔滔不绝而且故事极为生动。 (这算是东北人的固有技能?) “等到后来,我接触到西山基地,接触到项目45,才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是什么?”我问道。 “那些所谓有‘修行’的动物,其实就是项目45-1,虽然不清楚项目45-1究竟有什么作用,但我感觉应该大差不差。” “有道理。”宋以沐也说道,“你说项目45-1能说人话,那之前那些出马仙,不也是能说人话的动物吗?” 布提哈点了点头。 旅程也终于到了终点。 车停稳,布提哈绕过来从师姐手中接过航空箱。 我们站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大院门前,门口的长条方石上刻着几个大字:长白山自然科学院。 那么,科学院后面的大山,应该就是长白山吧。 我抬头看去,山顶上飘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十分空灵,当然,也十分寒冷。 师姐打了个哆嗦,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快进去吧,外面冷。”布提哈说道,领着我们进入大院。 …… “大院的各种设施东西都比较新。”布提哈带着我们来到客房大楼,让我和师姐安顿下来。 “有任何需求就跟这里面的服务员说哈。”布提哈笑了笑,“我去准备一下明天的事情,项目45-1先放在我这里,不打扰了。” 布提哈给了我一个神秘的眼神,笑嘻嘻地将房门关上了。 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师姐,还有我们携带的行李。 “哈……”师姐长出了口气,来到窗前,双手搭在窗台上,抻了抻筋骨。 “那边就是长白山吗?”我指着东边远处的一座巨大山峰问道。 “我不到啊。”师姐耸了耸肩,“待会儿去问问。” “你怎么开始学起口音了。” “我觉得东北话很有节奏感呀,朗朗上口,特别是骂人,骂的很痛快。”师姐坏笑着说道。 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我掏出来一看,是黄冠发来的QQ “谁呀?”师姐警觉地把脸凑了过来。 “黄冠。” “害。” ——为知,我国庆回老家了,等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儿好吃的。 下面是一张图片,黄冠抓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前笑嘻嘻地看着我。 至于火车站吗。 我震惊地拿着手机,仔细看着。 “白山市” 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你老家是哪儿的?”我打字问道 “东北啊,平常听不出来?” “你?没和我说过啊!” “你?没问过啊!” 第209章 进山 “哈……”师姐醒来,从床上坐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窗外投进来明媚的阳光,昨夜睡得很舒服,虽然梦中全是昨天车上布提哈说的那些离奇又有趣的乡野故事。 师姐起身推开窗户,来自山间湿冷的空气从窗外飘进来,浸润了屋子里面干燥的空气。 那种凛冽而清新的味道瞬间让人精神一振,脑袋清醒了许多。 山里面能听见游客的高喊,声音熹微,但是颇为热闹。 “要是工作忙完了,陪我去山里面玩玩呗”师姐看着远处的高山,眼中满是向往。 “好啊,你还挺喜欢爬山的?”我笑着说。 “嗯,以前从没爬过。”师姐说道,“大学的时候一直在忙着学习,也没空出去玩。” “是吗?”我略有些惊讶,本以为像师姐这样性格爽快,家里条件不错的,应该会到处去玩玩呢。 “说起来,你带我去草原,还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旅游。”师姐忸怩着说道,“以后要是有时间,也想到处玩玩去。” “好,一起去。”我说道。 收拾齐整之后,我和师姐跟随布提哈离开了科学院,从科学院朝着长白山景区前进。 路上游客特别多,游客的车自然也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在路上缓慢前进了半个小时,终于在山路的一侧,出现了一条岔路,岔路口被一个大铁门给拦住,因此没有车能通过。 布提哈长出了口气,方向一打,从车流中钻出来,停在了那条岔路上面。 “弟弟,你会不会开车。”布提哈转头问道。 “会。” “你来。”他拉开车门,走下车去,从兜里掏出钥匙将铁门打开,我见状,立刻来到驾驶位,把车开进了铁门内。 等车开进去,布提哈便立刻把铁门关上了。 外面堵在山路上的游客们看着我们从这里穿过去,自然是一脸懵。 布提哈重新和我交换了位置,顺着这条神秘的山路朝着深山老林中驶去,离开主路,少了汽车喇叭和游客的抱怨,耳边立刻清净了。 林中传来悦耳的鸟叫声和各种说不上来又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汽车轮胎在水泥板路上滚动,刮起路边不知道堆积多久的落叶,扬起一阵干枯灰黄的风。 “这边是哪里?”师姐看着窗外,不由得问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长白山自然保护区里面更深处的保护区。” “保护区里面的保护区?” “对头。”布提哈笑道,“长白山可大了去了。” 长白山的确很大,我们虽然进了山,但还是在路上行驶了很久很久,更深处的地方,有一片聚落。 “保护区里面还有住户吗?”我看见山腰上排列着各种各样的小平房,不禁有些疑惑。 “这地方的住户有些特殊。”布提哈说道。 “特殊?特殊在哪里?” “这说起来有点复杂。”布提哈清了清嗓子,“进去再说吧。” 车子拐进了村庄中,这个村庄和北方常见的村庄一模一样,建设在阳面的山坡上,里面生活着不少人。 农户们看起来朴素平常,布提哈明显与这些人熟识,他不时把手伸出窗外晃一晃,和几个村民打个招呼。 车停在一幢三层小楼前,楼房白墙红顶,模样庄重,停车场上还有国旗飘扬,看起来像是村政府一样。 “到地方了。”布提哈下了车,从师姐手里接过装着狐狸的航空箱,一手拎着就朝着村政府大楼里面走去。 进了门,右边坐着一位保安。 那大哥看到是布提哈,立刻眉开眼笑地打了个招呼。 “又来啦。” “啊。”布提哈也挥了挥手。 “这几位是?” “北京来的同事。” “好,进去吧,村长应该在办公室呢。” 我们跟随布提哈来到二楼,站在一扇门前,布提哈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了回应。 布提哈推门进入,他前脚刚进去,就听见—— “布提哈老弟!你可算来了!”一个长相喜感的小老头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张开双手与布提哈拥抱在一起,两个大男人互相拍着彼此的后背,看样子十分开心。 布提哈急忙把航空箱递给我,里面的狐狸吓得嗷嗷直叫。 两人寒暄了片刻,终于坐下来聊了。 “现在保护区里面的动物怎么样了?”布提哈开门见山的问道。 “正好,我们昨天有一队人刚从山里回来。”说着,村长从抽屉里面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把纸张翻到很靠后的位置,递给了布提哈。 布提哈眼神凝重地看着那上面的东西。 他眉头紧锁,自己盯着那些只有少数人才能看懂的信息。 “失踪了几只?” “两只。”村长指着文件上的字说道,“近10天内失踪的。” “调查到归属地了吗?”村长摇了摇头,“昨天是信息采集,没带萨满过去。” “好吧。”布提哈点了点头,“那正好这次进山。你找个萨满跟我们进去。” “成。”村长点了点头,然后抓起桌上的麦克风,打开开关,冲着麦克风喊道。 “老王家的二楞,来村政府一趟。”广播的声音顿时响彻了全村。 “好家伙。”我心想,“竟然是这么粗暴的叫人方式吗?” 村长又重复了几遍,才放下麦克风。 十分钟之后,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村长说道。 吱呀—— 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年轻人。 “唔……”师姐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小声地对我说道:“这是村民还是乞丐?” “村,村长。”那人手指颤抖着指着自己的脸,“你找我?” “啊,待会儿跟布提哈大哥进山。”村长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数落起来,“跟你说了多少次,注意注意个人卫生,你看看,脸也不洗、头发也不剪,这身衣服穿了多少天?” “才俩礼拜啊村长。” 师姐听闻,眉头不可控制地皱在一起,我也是。 “看不见这次有客人吗!”村长无奈地大声说道。 二楞看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我和师姐片刻,忽然表现地很慌张。 “知,知道了,我马上,马上。”他磕磕巴巴地说道,转身就消失在门口,门也不关。 “这孩子……”村长叹了口气。 “二楞这模样多少年了,也没法子。”布提哈笑了笑说道,“你们二位,别太在意哈。” 我点了点头,师姐也尴尬地笑了笑。 忽然,我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嚎叫,这嚎叫从外面传来,起初我以为是村子里有人发生了意外,可当我向下看去的时候,却看见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在村子里面的小溪中疯狂地跳来跳去,嘴里像野兽一样不断地吼叫着。 “这二楞。”我心中暗道。 “怎么了?”师姐好奇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我眼疾手快,将手挡在她眼前。 “干嘛。”她狐疑地看着我。 “还是……别看了吧。” “讨厌,故弄玄虚的。”师姐一把拨开我的手,抓着床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啊!” (这是师姐的叫声) ……………… 二楞在冰冷的溪水里梳洗了一番,虽然身上的衣服没换,但至少身体干净了,长长的头发仍旧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但没了气味。 除了二楞,另有三位经验十足的村民跟我们一起朝着深山进发一行人就这么将我和师姐保护在当中,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前行。 当然,不能忘了我们的小伙伴——那只在航空箱里面熟睡的狐狸。 箱子被二楞拿在手里,不知为什么他执意要这么做,不过,他是用双手紧紧抱着箱子,看上去十分宝贵。 我们也就放心了。 出发的时间本就不早,走到一半,太阳已经高挂天空,队伍停下来吃午饭。 一位村民把沉重的背包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了几个温乎的铁饭盒递给大家。 “这是村里妹子做的盒饭,尝尝吧,可好吃。”老汉拿出干净的筷子,也放在我的手里。 打开盒饭,扑鼻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溪谷,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炒出的猪油浸润着下面的笋子,大大吃上一口,能将方才走山路的疲惫统统洗去。 “嘤——”饭间,一直在航空箱里面熟睡的赤狐终于醒来,也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被香气给馋起来了? “小家伙醒了……嘿,嘿嘿。”二楞呵呵一笑,把手指伸进航空箱里面。 “喂!”师姐心惊,立刻叫住他,“它会咬你的!” 二楞没有反应,傻笑着用手逗那只赤狐,结果那赤狐非但不咬二楞的手,竟然伸出舌头十分亲昵地舔着二楞的手指尖。 二楞被赤狐的舌头舔的发痒,呵呵直乐。 下一秒,他做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他没有任何预兆,一下子将航空箱打开了! “二楞!”布提哈心中一惊,“你做什么!” 本以为这下赤狐绝对会冲出笼子逃走,可狐狸却从航空箱中踱步而出,二楞见状也伸出手去,把狐狸抱在了怀里。 “嘤嘤——”赤狐叫着,伸出舌头,正好舔到二楞的脖子。 “噢……好乖乖……好乖乖。”二楞像是抱着一个小孩子一样,在怀中摇晃着狐狸。 众人一时间都忘了吃饭,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像个妈妈一样与那狐狸贴在一起。 “唉。”布提哈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 可二楞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师姐和布提哈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禄,你说你叫小禄?” 场中顿时如死一般寂静。 “哦,小禄。”二楞点着头,“你家在哪儿?” “在这儿?” “那为什么跑出来?” “家里人都不见了?” “……” “好了,二楞。”布提哈终于走上前去,冷静地拉住二楞的胳膊。 “怎么了?” “把它放回去。”布提哈指着航空箱。 “可是小禄不喜欢那里面,那里面很不舒服。”二楞十分急切地说道,“是真的,小禄亲口对我说的。” “唉。”布提哈叹息道,立刻抓住二楞的手,硬生生将它掰开,然后一下子掐住狐狸的后颈,尽管赤狐想要反抗,但也只能被布提哈一下丢回航空箱里面。 “干什么!”二楞急了,他抓住布提哈的手,试图再次将航空箱打开。 “二楞,你别闹。”布提哈冷静地说道。 两人僵持不下。 “你要是不把小禄放出来,我就回去了!不跟着你们了。” “诶,二楞,怎么能说这话!” “二楞你老大不小了,懂事一点!” 村民也走上来拦住二楞,一边数落,一边给布提哈陪着笑脸。 二楞脸色通红,泪眼汪汪地看着布提哈,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露出哀求的眼神。 布提哈看着二楞的眼睛,又看了看箱子里面的狐狸,还是摇了摇头,一把抖开二楞的手。 “狐狸关在箱子里关好,不要放出来。” “放出来!把小禄放出来!” 二楞见状就要去夺箱子,却被身强力壮的布提哈一掌摁住。 二楞向后挣扎逃脱,站在原地怒视着布提哈,然后转身离开了队伍。 “诶!二楞!” “快回来!” 村民在后面喊叫着,呼唤二楞,可二楞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 “我去追他。”一个村民背上背包,眼瞅着就要跟过去,却被布提哈拦住了。 “给村长发信息,让他在派一位萨满过来。” “嗯……也成。”村民点了点头,掏出一个性能强大的小灵通,拨通的村长的电话。 布提哈走过来说道:“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二楞他精神有点不正常……但确实村里最好的萨满。” 我和师姐点了点头,都表示理解。 “吃饱饭就继续走吧。” 收拾好行装,继续在深山之中行走了半个钟头,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银链溪,溪水在山石之间冲刷而下,溪水细长,如同银链一样,故得名。 这里地处山沟沟的最深处,10月份的溪上,甚至已经结冰。 要不是出发时穿着厚厚的棉服,估计会在这里冻个半死吧。 布提哈放下航空箱,低头向里面看去,赤狐用尾巴把自己保护起来,看起来十分害怕的样子。 “我们现在做什么?”师姐问道。 “把项目45-1放生。” 第210章 狐狸与萨满 “放生……意思是把狐狸放在这片保护区吗?” “对,它身上有监控装置,出了什么问题,科学院那边会知道的。”布提哈说着,把航空箱放在地上,紧接着把栅栏打开。 航空箱打开了。 布提哈给我们打手势,示意我们往后退,离开航空箱。 众人退到很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航空箱的方向。 首先是一颗细长的脑袋探出来,狐狸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然后又钻了回去。 又过了几分钟,赤狐那橙红色的身影终于完整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狐狸站在草地上,抬头嗅闻着空中的气味,然后又低下头像个推土机一样观察着草地。 “项目45-1……眼前这普通的动物,究竟有什么不同?”我在心中盘算着。 忽然,狐狸停下了动作,四肢着地,抬起头似乎看向天空。 赤狐就这么站在草地上愣了几秒,似乎在听什么声音一样。 然后下一秒,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正常进行的时候,那狐狸,毫不夸张地说——拔腿就跑! 赤狐四腿儿梦迪向前一蹬,身体“蹭”的一下,犹如一柄离弦之箭,瞬间朝着我们来时的山路冲了下去! “那狐狸是不是跑错方向了。”师姐憨憨地看着我问道。 “应该……” “日!”其中一个村民大骂一,拨开草丛,立刻冲了出去,追在狐狸的后面。 “快追!”布提哈见状,也叫道,一伙人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狐狸追了过去。 那几个村民熟悉山路,在最前面跑着,但也磕磕绊绊。 “好了,你们不要追了!”布提哈见状,立刻喊道,那几个村民才失落地停下脚步返回。 “通知村里,立刻定位。”布提哈吩咐道。 村民点了点头,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掏出手机给村长打电话。 两边沟通了很久,终于,村民挂断了电话,转头对布提哈说道:“那个……狐狸好像回到村子里去了。” “什么?”布提哈疑惑地看向那个村民,“回去了?!” “对,有人说在村口看见一只狐狸。” 布提哈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 “走吧。” 于是一伙人就这么原路返回,回到村子。 翻过山沟,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们正在摆弄什么,一条毛茸茸的红色尾巴没有被他的身体挡住,晃了晃。 “二楞?”布提哈喃喃道,那个蹲在村口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赌气离开的二楞。 众人缓缓走近,二楞也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蹲在地上转过身来,看见是我们,立刻警惕地抱起狐狸往村口退去。 “二楞!”布提哈语气变换,“别跑,我们不要狐狸。” “不许欺负小禄!”二楞大声说道,然后将狐狸背在身后。 不知道是把狐狸搞得不舒服还是因为什么,总之,狐狸叫了一声,迅速从二楞的背后跳走了。 橙红色的身影顺着村口的石板桥往村子里面冲去。 “小禄!”二楞立刻冲了出去,十分着急地在后面喊着。 狐狸并没有朝着村子里面冲去,而是忽然一个转向,从很高的石板桥上朝着下面的小溪跳了下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二楞,危险!”布提哈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可二楞已经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扑通—— 扑通—— 两次落水的声音依次传来。 只见一个狼狈的人追着一只狐狸,在冰冷刺骨的山泉水中沿途向上跑去。 “小禄……小禄……”二楞嘴里毫无意识地叫着,踉跄着追着那只在水里十分灵活的狐狸,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他摇摆着双臂,动作磕磕绊绊,十分夸张。 “他不对劲。”师姐在我身边小声地说道。 “快回来!小禄!”二楞在后面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他挥舞着双臂,尽力将自己的双脚带离水面,在溪水中吃力地向前奔跑。 火红的狐狸在前面越跑越远,巨大的尾巴在视野中摇摆闪烁,如同一团淹没在水中的火焰。 安静的山村,安静地山林在两侧安静地看着,只有岸上的人们在不断呼喊 这时候,布提哈也跳了下去,在冰冷的水中快速追上了二楞,一把将他摁在了浅浅的河床上。 二楞双手双脚不停地扑腾着,可布提哈势大力沉,很轻松就把二楞控制住了。 “小禄……小禄……”二楞嘴里还在说着,不知道为何,他面色铁青,脸上挂着黑到发紫的黑眼圈,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二楞再没有力气挣扎了,他只能像一只小鸡崽儿一样被布提哈一手从溪水里面捞上岸。 二楞伸出手来,在空气中探着。 “小禄……妹子。”他喃喃着,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 混乱过后,村民将二楞抬到他自己的家里。 那是一间紧挨着山壁的极其简陋的一间破木板屋,家徒四壁,和这个时代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割裂感。 二楞昏迷不醒,脸色很差。 “妹子,你先出去吧。”一位村民冲着宋以沐尴尬地笑了笑。 “好,好。”师姐点了点头,退出了这间破屋子,坐在外面的水泥台子上。 一位年老的老妇人杵着一根巨大而诡异的木头拐杖,缓慢地走进了身后的屋子,根本没有正眼瞧我这坐在门口的两人。 “那是?”师姐惊讶地目送着老妇人进入屋子里面,然后把里面所有的村民全部赶了出来。 几个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地从屋里退出来,他们冲着我和师姐笑了笑,一脸尴尬地离开了。 “那应该是萨满吧。”我猜测道。 “对。”布提哈忽然出现,在我身边坐下。 “真是萨满?”师姐惊奇地问道。 “你刚才也听到了,二楞其实也是一位萨满。” “二楞也是萨满?”师姐更疑惑了,“那他为什么还会变成那样子?” “医者不自医啊。”布提哈叹道,“而且,二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萨满。” “什么意思?能详细说说吗?”我的手不顾自觉地交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坐正了听。 “知道为什么这座山村要放在这个偏僻且严格保护起来的地方吗?” “为什么?” “这里面的村民,是目前中国境内,仅剩的所有萨满。” “萨满?”我惊讶地说道,“所有萨满都在这里吗?” 布提哈点了点头。 “这是随着项目45一步一步研究,西山基地给我们下的指示,将全国的萨满记录归档,安置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 “萨满教崇尚万物有灵,或许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萨满教的先驱,与自然结下了某种契约。”布提哈沉声道,“凡是萨满,或萨满的后人,都会在某一特定的时期,回归自然。” “就是……死亡吗?” “不,这个某一时期,远比死亡要宽泛。”布提哈顿了顿,说道,“姚春潮的事情,你们都看了吧。” “看了。”师姐说道。 “当一个人的执念达到极深的情况时,项目45……也就是这里的人说的,‘奥雅尊母神像’,会回应族人的执念,将那人变为自然中的一员。” “是项目45,那个雕塑?” “对,上面刻画着女神奥雅尊,这是萨满教信徒信奉的自然神。”布提哈解释道,“说多了……” 他挥了挥手,又说回二楞的事情。 “二楞原名叫张大无,小时候是个和普通人一样的孩子。”布提哈娓娓道来,“他是萨满教的血脉,会在这个地方健康长大,接受教育,最后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二楞有个妹妹,叫张小禄。” “小禄。”师姐念叨着,“刚才……” “对,这是我们现阶段对项目45的研究。”布提哈沉声道,“正如你们所见,那只赤狐,是二楞的妹妹,张小禄。” “是因为什么?执念吗?” “严格来说并不是。”布提哈摇了摇头,“小禄在很早的时候就溺水死了,就在,村口那条小溪里面。”布提哈抬起头,看向远方的溪水,不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如果变成动物了,那也应该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而不是现在。” 我和师姐对视了一眼,是的,那只狐狸是近期才出现的项目45-1.和张小禄的死亡时间并不吻合。 “可是小禄已经死了不是吗?”师姐试探着问道。 “当时听到二楞管那狐狸叫小禄的时候,我还有村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布提哈双手抱头,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太古怪了,这……难道小禄没死吗?可那时候我们明明在下游找到了她的尸体。” 布提哈情绪有些激动。 不过他很快自己缓和过来了。 “妹妹死后,二楞就得了失心疯,也就是精神病,整日发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布提哈叹道,“不过,这些将错就错,让他可以与自然沟通了。” “与自然沟通?” “对,他常说,自己可以听到那些小动物在和他对话,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片林子里,都是项目45-1.”布提哈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山沟,眼中闪烁,随即又黯淡,“不过,这也只是给这年轻人续命的办法罢了。” “续命?” “用这里话来说,二楞的魂儿已经没了,现在是让奥雅尊母神认可二楞,让他成为萨满,延续自己的生命。”布提哈说着,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原本晴空万里,忽然间阴云密布。 周围刮起了混乱的阴风。 布提哈的话头戛然而止,就在这时,身后的屋子里响起了某种铃铛的声音,窸窸窣窣,极为渗人。 我打了个激灵、 师姐眉头一皱,说道:“你们看。” 她伸手指着村口的溪水,溪水的水量猛然增加,原本细细一条的水流,忽然间溢满了整个河床, 原本湍流的溪水,竟变成了一片沉寂的滩涂! 周围的气氛愈发毛骨悚然,山林在一瞬间收声,万籁俱寂,死寂。 一片若有若无的白色水雾不知道从山顶飘散下来,将整座山村覆盖,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然变得如同傍晚一样昏暗。 布提哈站起来,眯起眼看了看,没有惊慌,伸手将我和师姐拉起来。 “走,进屋去。”他带着我和师姐以最快地速度回到了村政府。 村长正站在大厅里面焦急地看着窗外。 “布提哈,你可算回来了。”村长急切地走上前来,“外面怎么了?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布提哈说道,“总之,先躲好。” “那些人!”师姐忽然惊恐地指向门外,只见外面的空地上,很多中老年人从家里出来,聚集在村口的石板桥上。 “他们在做什么!”村长急坏了,想要冲出去,却被布提哈一把拦住。 “都是萨满……” 布提哈喃喃着,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门外,朝着石板桥走去。 隔着玻璃门,能听见外面人群的叫喊声,那些人跪倒在地上,朝着溪水不停跪拜。 呼啦! 玻璃门被狂风吹开,卷进大量灰尘碎屑。 “唔……”师姐连连后退,用袖口捂着口鼻,我则听到了那些萨满口中的喊叫声。 “狐仙显灵啦,狐仙,狐仙大人!” 第211章 死者向阳关 “狐仙?”师姐惊讶地看向外面,并没有看见任何诡异的身影出现在白雾之中。 “走,出去看看。” 风停了,我和师姐走出大厅,朝着石板桥的方向走去。 村民的身影逐渐在白雾中隐去,耳边只能听到他们跪拜时的祷告,却看不见他们人在哪儿。 师姐有点心慌,下意识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很快,我们来到了石板桥上,布提哈站在桥面中央,束手无策地看着村民们。 “你们来了?”布提哈看到我们,眼神透露出来一点惊讶。 “发生这种事情,我们肯定要在现场的。”师姐松开我,镇静地说道。 布提哈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在现场,试图拉起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可他们却无动于衷,就算我们强硬地将他们拉起,他们也会再次跪下,视我们于不顾。 “先别管了。”布提哈说道,停下了这无意义的阻拦。 然而就在布提哈说出这句话之后,话音刚落,我们三人就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同时感到一股诡异的寒风从背后吹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藏蓝色破棉袄,头发邋遢,身材消瘦的男人站在我们身后。 “二楞!?”布提哈惊讶地叫道。 二楞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脸色苍白,但刚才受的伤现在找不到了。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布提哈疑惑地问道,不过下一秒,他的疑惑就变成了惊恐。 二楞忽然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似乎没看见我们一样,径直走过。 就在我们想要阻拦的时候,我们却惊恐地发现,二楞的身体,如同一团薄雾,碰都碰不到! “见鬼了!”我在心中惊呼。 眼前的二楞朝着石板桥的边缘走去,然后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二楞!”布提哈大吼一声,而随着二楞坠落石板桥,笼罩在村子上空的白雾也消失了。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不再祷告,他们站起来,眼神迷离地看着彼此,似乎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再去看时,布提哈已然来到桥边,向下面找寻着二楞的身影。 可是没有。 “没有……没有……”布提哈嘴里不停念叨着,他在桥上走来走去,都没有看见二楞的身影。 “布提哈?”村民站起来拦住他。 “刚才发生什么了?” “二楞……”布提哈神色紧张地盯着溪水,而刚才宽阔的溪岸,此刻也重新变成最初的模样。 “布提哈?”村民仍旧不明所以。 “二楞不见了,快帮我找!”布提哈语气很差,搞得村民有些局促。 而就在此时,从身后村子的高处,传来一阵呼喊。 “二楞出事儿了!” “布提哈!” 村民在山上叫着,听起来情况十分危急。 布提哈没有多想,转身就往山上跑,我们急忙在后面追,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搞不清状况。 当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山,来到二楞的家门口,眼前的一幕,确实如同我预想的那样发生了。 村民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间破屋的门口,有人抽着烟,有人在一旁踱步,气氛十分压抑。 之前那位萨满老婆婆也双手杵着拐杖站在门外。 “二楞怎么了?”布提哈开口就问。 一位村民指了指身后的破屋。 “走了。” 布提哈神情一变,变得异常冷静,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才推门进入。 屋子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入眼的所有布置,都十分诡异。 四面的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毛笔字,其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一层盖着一层,写得东西混乱不堪,一个字儿都认不出来。 “这……”我一时语塞,看着四壁上如同无数蚯蚓爬行一样的黑色字迹,心里直发麻。 “天哪。”师姐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密恐犯了。” 说着,她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胳膊,在场中走来走去,四下打量着这些不能称为毛笔字的墨迹。 “这些到底是什么?”师姐问道,眼前的字迹,没有章法、没有规律,甚至没有排版。 布提哈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我和师姐,他脸色阴沉,不动声色,简单理了理自己狼狈的衣领。 “二楞死了。” 他轻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和师姐不约而同地看向卧室的方向。 二楞死在里面了。 那刚才我们见到的二楞到底是谁呢? 很多事情是巢湖我们的想象的,比如说,就在我们刚刚勉强接受了二楞的死的时候,山下又传来了声音更加响亮的呼喊声。 “又怎么了?”我心中疑惑。 布提哈一刻也闲不下来,眼瞅着就要夺门而出,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去。 我也只好抬起脚跟上去。 “停下!”师姐忽然大吼一声,叫住了我俩。 “你们俩冷静一点。”师姐严肃地冲着我俩说道,“别瞎跑了,你还能跑得动吗?!” 最后一句特别是冲我说的。 “好,好吧……”我有些尴尬地停下脚步。 ------------------------------------- “这个姑娘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暂时还处于昏迷中,需要住院查看。”主治医师对布提哈说道。 布提哈连连点头。 医生走后,我们几人在病房里面,一筹莫展。 此时,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长相清秀可爱的姑娘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 听村里的老人说,这个姑娘就是二楞的妹妹,张小禄。 布提哈在病房里面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焦虑,他挠了挠头发,忽然又坐在另一张床上,显得局促,无所适从。 “对不起。”布提哈冷不丁地说道。 “怎么了?”师姐有些惊讶, “抱歉让你们看见这种事儿。”布提哈显得有些沮丧,“抱歉,我……我认识二楞二十几年了,我有些……” 这个硬朗的鄂伦春汉子终于有些情绪崩溃,他转过身,看向窗外,不让我们看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二楞走了,小禄回来了。”布提哈嘴里不停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 看起来,他一时间很难接受演变成如此境地的事情吧。 我和师姐都没办法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我们虽然是这件诡异事情的亲历者,但因为和这片土地过于陌生,因此没有资格去安慰布提哈大哥。 病房中只剩下布提哈的叹气声。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笃笃——” 师姐转过身把门打开,惊讶地低声叫道:“黄冠!” 黄冠人高马大地站在病房前,笑着跟师姐打了声招呼,然后皱起眉头看着我。 “让我来医院找你?”黄冠把我拉出病房,三个人站在走廊里面。 “不是你要过来找我的吗?”我摊了摊手,“我就只好给你个位置咯。” “你俩没事儿吧。”黄冠问道,担心地看着我和师姐。 “哎呀,我俩能有什么事儿。”师姐挥了挥手,不过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没事就好。”黄冠点了点头,“你们大过节的来这边干什么……” 黄冠颜色古怪了起来。 “度蜜月?” “别瞎说,还没结婚呢。”师姐瞪了他一眼。 “哈哈,开玩笑,所以,你们来医院干什么?”黄冠一本正经地问道。 “唉……是这样。”我叹了口气,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把这几天发生的种种怪事讲给他听。 黄冠听的频频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死了,紧接着一个本应该早就死去的人却活了?”黄冠问道。 “对,差不多是这意思。”师姐点了点头。 “生者入此门,死者向阳关?”黄冠模模糊糊地念叨着这句诗。 “啥?” “没事儿,就是之前一个在军队里面的战友,之前给我们讲过他老家的故事。”黄冠摆了摆手,没往心里去,“他说的故事和你们这次的遭遇还挺像的。” “详细说说。”师姐立刻严肃地追问道。 “几年前的事情了,记不太清楚。”黄冠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道:“战友老家在很久远的时候有活人祭河的传统,据说那时候流传下来一句话,生者入此门,死者向阳关。” “活人祭祀啊?” “不,准确来说,这种祭祀是自愿的。”黄冠摇了摇头,“据说是家里死了人的,有的人才会坐在草筏子上,被人拉着往河水上游走,要是走到一半,河面上起了雾,等雾散了,人死了,好像这事儿就成了。” 听起来差不多。 我和师姐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你战友老家是哪儿的?” “啊,啊?是……” 黄冠刚要说,身后却换来布提哈的声音。 他朝我们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人。 “请问是李为知和宋以沐吗?”那个人问道。 “是。” “有你们的信件。”那人从手里的公文包中掏出一封蓝色的信封,交给了身为专员的师姐。 “信件已送达,请严格按照信中指示行动。”男人说道,“那么,信使-04告辞。” 男人一句话没有多说,转头就离开了住院楼。 “信使……”我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一个陌生的名词出现。 “这是专为委员会传达指令的人员。”师姐解释道,她深呼吸了一口之后,才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一张薄薄的信纸展开。 她盯着信纸看了片刻。 “委员会让咱们把张小禄安全送回基地,回到基地之后,会有专员跟咱们交接。”师姐念道,“医院外面可能已经有一批应急小组接等着咱们了。” “要把张小禄带走?”布提哈问道。 “恐怕是这样。”师姐耸了耸肩。 “既然是基地的指示……那就这样吧。”布提哈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回到病房,高大的身影却显得无比疲惫。 第212章 眼睛 张小禄仍旧在昏迷中,在医院的护士的帮助下,我们将她放在担架上,推出了医院。 门口有一辆救护车在等待我们。 到了门前,救护车上下来两名医生打扮的人。 两人从护士的手中接过担架,十分娴熟地将张小禄送进救护车中。 “谢谢,我们会把患者转运到北京去进一步治疗。” 护士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等她走后,那两位医生才开口说道:“我们是‘交通事故’应急小组,二位坐后面那辆车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可……我们的行李还在……”师姐指着远处,有些纳闷。 “行李我们已经替二位打包好了。” “……” 伴随着警车的警笛和救护车的警笛声,我们一路浩浩荡荡地返回了北京,整条高速畅通无阻。 这场景让我不由得猜测起,为什么委员会要亲自下指示,让我们把张小禄送回基地? 我看着前面在雾中逐渐虚幻的红蓝色警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喂。” 师姐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腰。 “唔……” “又在想什么?” “在想这件事啊。”我说道,“且不论委员会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我们把张小禄送回基地?” “可能小禄比较特殊,要进行实验吧。”师姐猜测道。 “委员会……”我心中顿时浮现出很多疑问,基地的委员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委员会的事儿还是少知道的好。”师姐忽然话锋一转。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程叔是这么跟我说的。”师姐耸了耸肩,“听程叔的,总没错。” “这倒是。” 从东北回到基地,张小禄被医疗人员安置在D区,看样子无需关心。 我掏出手机,给布提哈报了个平安,他很感谢,对于张小禄,他可是十分上心。 他也给我发来了二楞的验尸报告,上面说,二楞是死于心脏骤停。 事情告一段落,委员会指派了另外的专项调研小组接手我们的工作,于是我们便如愿以偿地放假了。 ……………… 刚进门,我就看见一个人不人鬼不鬼地东西坐在沙发上。 “得……这下,连长白山都没去成。”师姐嘴巴鼓着,十分慵懒地靠在那里。 她穿着浴袍,头发用毛巾裹起来,脸上敷着面膜,脚边放着一台加湿器给自己保湿。 “你还怪会享受的。”我笑道,把鞋放好。 “好不容易放个假,还不让人享受了?”师姐摆了摆手,“安静点……我正在……感受宁静。” 她说话声音都慢下来了。 “好好。”我笑着朝卧室走去,换上睡衣。 “小李,给为师洗个苹果。”师姐的声音从客厅幽幽地传来。 我哭笑不得,从厨房里拿了苹果,洗好,毕恭毕敬地递给她。 “还有什么吩咐?”我声音夸张地问道。 “嗯……过来陪我。”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边上的座位。 我眨了眨眼,于是坐在她边上。 她立刻贴了过来,脑袋枕着我的肩膀,一手拿着苹果,一边啃着,脑袋瓜一边动来动去。 “怎么了?”我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 “今天什么日子?”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断了片。 我从未想过这样的时刻竟然如此迅速的来临,我顿时满头大汗,绞尽脑汁地去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成为恋人的第50天? 谁的生日?总之不是她的。 还是说我进入基地的第多少多少天? 总之,在两秒之内,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她稍稍抬起头盯着我看了看。 “今天是中秋节啊。”她坏笑道。 “哦,是中秋节……嗯,对,中秋节。” 我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以前中秋都是跟程叔和莹莹一起过的,今天他带着莹莹出去了,也不知道咱俩回来了。”师姐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停下来,伸手擦了擦我的额头。 “诶?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事儿。”我尴尬地笑了笑,“刚从外面回来,有点热。” 我拽着睡衣领口,抻了抻。 “热是吗?”师姐盯着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开,“嫌热那我就不靠着你了。” “别别别,你身上凉快儿。” “哎呀别过来~面膜要掉了。” “就不。” 闹腾的结果就是,我被她强制着敷上一层面膜,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沙发上啃着苹果。 “啊……”我长出了一口气。 “哈,你别发怪声。” “好舒服。” 这种彻底将自己放松下来的感觉,真的很爽。 “是吧。”师姐轻笑道,“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会这样,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这儿,放空自己。” “嗯。” “闭眼。” “嗯?” “闭上眼。”她伸出温暖的小手,盖在我的眼前,我自然而然地将眼睛闭上。 “现在,想象你躺在海边,沙滩上,头顶是一顶大大的遮阳伞。”师姐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停。” “嗯?” “你这是要催眠我吗?” “嗯……差不多?” “那还是换一换吧,你知道,我家那边就有海,根本不用想象。” “那好吧。”师姐点了点头,“这样,想象你躺在一个山坡上,这座小山包就在城市的边缘。” “有意思。” “别说话,认真听我说。”师姐掐了掐我的脸。 我躺在一个长满柔软青草的山坡上,微风吹来,草地随着风荡漾,出现风的形状。 我是临近傍晚来到这里的,单独的,一个人过来,不想做什么,只是躺在柔软而温和的草地上,放松。 我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一直以来,脑袋里绷着一根弦,在师姐的耳语和芬芳的体香中,被蜡烛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山坡就在城市的边上,向下看能看见整座城市的景色。” 逐渐的,我似乎听不见师姐的讲话声了,我似乎是睡着了,不过我仍旧躺在那片山坡上。 我在山上躺了很久很久,面向西边看了落日与夕阳,目睹天色一点一点昏沉下去,直到四周都变成阴暗的灰蓝色,绿色的草地在这低沉的氛围中失去碧绿的色彩。 忽然,山下的城市亮了起来,城市的夜景在我的眼前铺陈。 景色动容,可我仍旧不愿离开,等到夜色浓郁的时候,夜空中的星河也冒出了头,漫天星海在我眼前交织,闪烁的星光并不能照亮,除去我的眼睛之外,周围任何的景物。 天空没有月亮,星星的光芒很明显,闪烁着,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真美。”我喃喃道,全身心的放松,缓解了这几天的疲劳。 东北的事情,长白山,布提哈,那个山村,死去的二楞、复活的小禄,暂时不要想了。 “我现在只想,躺在这儿,看着天空……看着……” 天空忽然变了颜色,从白色的闪亮颜色,瞬间变成一种通红的血色。 那是一只红色的眼睛,血淋淋的瞳孔,在几百光年之外的距离盯着我。 眼睛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那个空洞,什么都没有,数以千计光年的距离之中,没有任何存在的恒星,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将那片空洞中原本存在的恒星,全部摘除。 “什么?!”我惊叫道,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师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睁开眼,发现师姐依偎在我的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你又出了好多汗。” 我仍旧惊魂未定,伸手抱住了她。 “嗯?” “没事……我。” “松开,真不害臊。”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闭上眼,尽力将她的身体留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眼前的黑暗中,那只血红色的眼睛,还在盯着我。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把鼻子埋在她的秀发中。 “不舒服就去床上好好睡一会儿吧。”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不用。” 我可不敢睡,我生怕再次看见那只血红色的眼睛。 它并不恐怖,只是那不可言说的空洞,以及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远远超出它本身给我的恐惧。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个东西?”我在心中想着。 好在现在还是白天,窗外柔和的阳光让我好受许多。 过了一会儿,我打开了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师姐双脚踩在沙发上,用一个极其需要柔韧度的姿势蹲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她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瞟我。 “好点儿了吗?” 我点了点头。 看来只是噩梦而已,我已经全然没了刚才那种恐慌,自从长大以来,做噩梦这件事还真是久违了。 “要是不舒服,就不出去了吗,我刚才跟你说的,也没有非得去哪里玩玩的意思。”师姐嘟囔道,“你知道的,现在来北京玩的人可太多了,到哪儿哪儿堵车。” 我仔细地想了想。 “中秋节一般去哪儿玩儿?”我镇定下来,问道。 “不知道呢。”师姐终于露出笑容,“以往都是和程叔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完事儿了。” “吃月饼、赏月,还能有啥?” 师姐认真地摇了摇头。 电视台开始播报新闻。 “据天文台预计,中秋佳节的月亮将会成为近五十年以来最大、最亮的一次满月,北京附近地区的天气条件十分晴朗,市民们可以前去赏月,记录……” “看月亮去不?”我忽然看向师姐。 她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白了我一眼。 “你不要看个新闻就说去看月亮,全北京的人都去看月亮了,咱们……” “我是说去天文台看月亮。”我立刻打断了她。 “什么?”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我高中时候的铁哥们,现在就在天文台工作,我问问他,能不能让咱们进去看看。”我掏出手机,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立刻就打了电话。 师姐跪在沙发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脸期待的样子。 “先说好。”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我可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啊,要是他也放假了,那就没辙。” “没事儿,让盾卫去搞定。”师姐忽然来了兴致,“这月亮,老娘今天还非看不得了!” “好好。” 电话通了。 “帅?” “干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你现在还在天文台吗?” “在啊。”我的好哥们,张帅,叹了口气,“这两天值班,怎么说?” “今晚我能过去不?” “赏月是吧。” “嗯……行,没问题,院长放假了,所里就我一个人。” 说着,我给师姐做了个OK的手势。 “那太好了。” “你几个人?” “俩人。” “嘶——你又谈女朋友了?” “对。” “行行行。”张帅叹了口气,“你问问还有谁在北京,能叫上的都叫上吧,我自个在所里也挺没意思的,都叫过来热闹热闹。” “好啊。” “早点过来,还能看看月亮升起来的景色。” “好,说定了,我们五点多过去吧。” “好。” 电话挂断,师姐很兴奋地扑了过来,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真能去了吗?” “那当然,这可是我铁哥们,大学毕业就进了天文台,现在混得不错。”我笑道。 “人脉挺广啊你,李为知同志。” “咳咳。”我有些不好意思,“话说,明天要不要跟我回家?” “回家?”师姐眼神有些愣。 “国庆节还有好久,我想回家一趟,又不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北京。”我解释道,“跟我回去,见见我爸妈,行吗?” 师姐脸色微红,飞快地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她摇着头说,“我,我还没做好准备……思想准备,各种。” “总之不行。”她盯着我,“你要回家就回去呗,不用担心我,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有啥事儿?” “那算了,等今晚给爸妈打个电话得了,我还是想多和你待着。” “没事儿,该回去就回去。”她郑重地说道。 “不了,还是过年的时候再回去。”我说道,“就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吧。” 师姐尴尬地看着我,忽然把头别过去。 “再,再说。” “好。”我笑了笑。 第213章 露营 “帐篷要买……毯子……还有,睡袋?”师姐拿着事先写好的记事簿,有些发愁。 我则在另一边推着一只巨大的购物车,在这个仓储式超市里面闲逛。 “你倒是看看啊。”师姐戳了戳我的腰。 “唔,”我回过神来,“我看看。” 对于今晚的露营,师姐可是十分上心的,事先就做好了很多功课,这不,拉着我来这里买装备。 “两个人的话,帐篷可以不用这么大。”我说道,随即把车筐里面半个人大的帐篷放了回去,重新拿了一个小帐篷。 “这边晚上也没有那么冷,用不着睡袋的。”我又把那两只羽绒睡袋放了回去,“从家里找条厚一点、小一点的被子就可以。” “地上垫的毯子可以厚一点,这种海绵材质的就可以。”我走到另一边,摸了摸那张毯子,把它放到车筐里面。 师姐惊讶地看着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以前家附近有座山,没事儿的时候就去那边露营。”我说道,挠了挠头,“应该都差不多的。”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去露营呢。”师姐略带兴奋地说道,“之前就好想去,看着很有意思。” 我笑着点了点头。 “露营的时候要不要吃烤肉?烧烤?要不要买烤架?” “不用,我朋友那边都有。”我说道。 “那晚上会有烧烤吗?” “嗯。” “会有茶话会、夜晚鬼故事吗?” “可、可能吧。” 师姐的样子很是兴奋,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兴奋、溢于言表。 “晚上的人应该会很多,很多同学都在北京,过节放假也回不去家。”我说道,“会很热闹的。” “好。” ……………… 张帅说的天文台在密云不老屯,阵列式射电卫星天文台,当然也有主要的观测站。 即便是国庆期间,这里来的游客也十分稀少,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当地的居民。 “这边好偏僻呀。”师姐说道。 “这里光污染比较少,更能很好地看见星空,要是在城市里,可就别想了。” 在乡镇中的国道上七拐八拐,终于在绕过一排土平房之后,看见了远处整齐的巨大的“大锅”,那些设施与这里朴素的乡村格格不入。 国道的尽头是一段山路,向东边一路盘旋上山,就来到了这附近最高的地方。 山顶上有一座干净洁白的天文台。 我眨了眨眼,盯着那天文台看了好久。 一个人影站在天文台门口徘徊,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那就是他。”我说道。 张帅看到我,也朝我挥了挥手。 将车子停好,我和师姐走下了车。 “来啦。”张帅看见我,笑着走上前来,不过看见我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忽然变得有些拘谨。 “咳咳,来的挺早啊。”他伸出来的双手又收了回去。 “好久不见了啊。”我寒暄道。 “切,上次你说你来北京上班了,我还白高兴了,结果这快半年了,也不来看看我。” “咋?我不来你还寂寞上了?” “唉,这地方穷乡僻壤,又不能像你们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张帅苦笑道,“……别站着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后院的场地都摆好了。” 张帅从我手里接过背包,带着我们来到天文台的后面,这里避风,而且周围还用篱笆圈起来一块平整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边上放着一只烧烤炉。 张帅帮着我们把帐篷支好,把地钉使劲砸实,将帐篷固定在地上。 “今天天气很好,晚上也不会起风。”张帅拍了拍手,“今天你来找我可真是找对地方了。” “怎么说?” “你等着。” 张帅神秘兮兮地进入天文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期间,陆续有其他同学也到了。 见了面不过是打个招呼,自从高中毕业,联系也不多了,各自收拾好自己的帐篷,然后坐在桌子边上。 “张帅呢?”同学问道。 “他。”我指了指天文台,“在那里面忙活呢。” 话音刚落,只见张帅推着一个大家伙走了过来。 那是一台液晶电视,电视后面拖着长长的线圈。 他一声不吭,把电视放在篝火边上,用遥控器一番调试,总算是松了口气,走过来坐下。 “都到了没?”张帅环视四周,然后问道。 “还没呢,班长还没来。” “哦对,重头戏还没到。”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巨大的摩托车声音,一个身穿机车服的男人骑着一台夸张的巡航机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头盔都没来得及摘,将机车后面的大箱子卸了下来,抱着走了过来。 “都愣着等我忙活呐?!”一开口就是极具代表性的大嗓门,“快去搬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帮忙把机车上几大箱子的食材搬到营地里面。 片刻之后,脱下机车服的班长对着电风扇一个劲儿地吹风,其他人则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串肉串。 似乎有了班长的出现,我们又再次回到了从前,那个有笑有泪的时光。 其中自然少不了把高中那点破事儿全都抖落出来的环节。 师姐笑得前仰后合,很快就和女同学们打成一片,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聊着一些我们听不到的内容。 “说起来,为知,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班长看了过来,忽然问道。 “在,北京高诚发展公司。” “干什么的?” “互联网。” “诶?我记得你报的志愿是哲学来着吧。” “对,文职嘛,不需要很高的专业水准的,又不是技术科。”我搪塞道,虽然知道一切保密工作都有基地在负责,但我还是免不了心虚。 “挣多少?” “一个月五六万?” “行啊小子!”班长一巴掌拍了过来,结实地打在我的后背上,“有钱了整辆摩托车,哥带你去西藏玩去。” “好。”我苦笑着答应下来。 众人在营地里面逐渐重新熟络的时间里,太阳也落山了。 “月亮从那边升起。”张帅指着远处一个小小的山包说道,众人立刻调转方向,面向那个方向。 肉串已经放在火炉上烤着,香喷喷的味道顺着微风在山顶上飘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的橙黄色的满月一角,忽然从山尖那边冒了出来,气势并不磅礴,平淡如水,月光熹微,我们一边驱赶着周围的蚊子,一边看着月亮从山尖一点一点升到天空中,和稀薄的云层抱在一起。 偏褐色的月亮也随着高度的升高,变得发白发亮。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月光了。 月光是很明亮的,他可以将周围的远山照出一层淡淡的轮廓,可以照着人家的炊烟在夜空中婀娜起舞。 总之,在这么一个传统的日子里,和这些不传统的人在一起,倒是一种团圆。 我看向师姐,她有些憨憨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侧脸很美。 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我偷偷亲了她的脸。 “呀。”她小声叫道,“讨厌。” 我和她的面容互相映衬在彼此的眼睛中,随着篝火的火红色的火焰,涂满热情的颜色。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得入迷。 直到她的瞳孔,一点一点变成血红的颜色。 我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过来。 刚刚有一瞬间,师姐的眼睛忽然变成那在梦中看见的血红色瞳孔。 “……” 我有点恍惚。 忽然,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低呼,这使我清醒过来。 原来是张帅刚才搬出来的液晶电视上面出现了画面。 “现在你们看到的,就是天文望远镜所能看到的画面。” 屏幕上,月亮变得如此巨大且清晰,上面无数坑坑洼洼的陨石坑也清晰可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发觉,月亮是一颗围绕地球转动的卫星,而不是一个发光体。 抬头看向天空,月亮仍旧散发着皎洁的光。 再低头看看屏幕,就会发现,屏幕上面的,才是宇宙的真实感。 “真实感……”我揉了揉眼睛,我的左眼隐约有些痒。 大家一边惊叹地看着屏幕上清晰的月亮,一边开始喝酒吃肉,所有人都十分开心,可唯独,我看着天上的月亮。 眼中若有若无地会看见一颗血红色的眼睛,出现在月亮旁边那黑暗的天空中。 “应该是幻觉吧。”我又揉了揉眼睛,那红色瞳孔的虚影便消失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立刻将我的心情拽到了谷底。 简单吃了一口烤串,又给自己灌了几瓶啤酒,终于,脑袋开始发晕。 这种感觉很好,至少不用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夜更深了,月亮来到高天,此时也没什么看头,眯起眼睛看月亮,那不过是一个白色的亮点。 张帅忽然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我带大家去观测站里面参观一下吧。” 他伸手指着身后的巨大建筑,无所事事的同学们自然是一呼百应,一起跟着张帅走进了观测站。 观测站里面很黑,张帅将电灯打开,一排排白炽灯才将这里面的巨大空间照了个透亮。 正中央是一个三米左右的圆形高台,高台上面放着天文望远镜,而高台的内部则是观测台的办公室。 圆形高台正好将整个空间分割出一个环形的走廊,观测站的工作人员就在走廊两边布置了些天文科普的东西,平时也会有城里的学校,带着孩子过来学习参观。 可能酒喝多了,我有些头晕。 师姐走过来,很自然地拉住我的手。 “谁叫你一个劲儿喝酒,你看看,都快晕了吧,还装?” 第214章 北落师门 走廊里面很多科普材料,大多数是图片,上面有很多漂亮的,叫不出名字的宇宙奇观。 一边走着,张帅一边给众人讲解。 “这个是英仙座星系,这个星系的中心是一个恒星级黑洞……” “这张图片叫做‘创生之柱’,看上去像是很多巨大的柱子,但其实是宇宙里面的尘埃……虽说是尘埃,但每一粒尘埃说不定都有小行星那么大。” 张帅侃侃而谈,对每一张图片都了如指掌。 “能耐啊张帅。”班长笑着说道,“现在也算是大科学家啦!” “可别寒碜我了。”张帅苦笑道,“我现在充其量就是个小研究员,连天文学家的门槛儿都没摸到呢。” 众人绕着走廊继续朝里面走去。 “咱们主要是上去看望远镜。”张帅指了指头顶的巨大“炮筒”。 好巧不巧,我一抬头,偏偏看到了一个贴在墙上的图片。 “眼睛……红色的。”我有些愣愣地自言自语道。 “嗯?在说什么呢?”师姐看向我。 我像是着了魔一样,踉跄着朝着那个图片走了过去。 没错了,红色的眼睛、眼眶……瞳仁周围是一圈无边的空洞,空洞的外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红色的尘埃。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我似乎知道,我在哪里见到过它。 “二楞……”我喃喃道。 “嗯?说什么呢?” 这些尘埃的排布,和那天在二楞的家里看到的满屋子的诡异的毛笔字,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转头看向张帅。 “啊,这个啊,这个是很有名的星系,叫做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我念叨着这个名字,“北落师门。” “距离地球251光年的巨大星系,名字很美,它的周围有一圈特殊尘埃云,而在靠近北落师门中央的一大片空间,却有十分奇怪的空洞。”张帅为我解说道。 我的目光全然被那张诡异而绚烂的红色图片。 “顺带一提,你看到的所有图片都是后期通过光谱调色调出来的。”张帅说道,“不过,北落师门里面恒星放出来的光,确实是红色的。” 我点了点头。 “还有没有更多的图片?我还想看看。” “有哇,随时都有。”张帅笑了笑,脸上掩饰不住的臭显摆。“你想看更多的也可以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也喜欢天文呢?” “没,就是……忽然有点好奇。”我解释道,是的,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这只“眼睛”的事情。 它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像一个鬼魂一样挥之不去。 “走吧,先去望远镜那里看看,待会我给你找更多的照片。” ………… 等众人看腻了,离开天文台之后,张帅带着我和师姐,进入了观测站的办公室。 这里面放着两排电脑,最里面的玻璃隔间里似乎是一台大型服务器。 “你平常就在这儿工作?还挺气派的嘛。”我看了看这周围的布置,笑着说。 “还好吧,到了冬天你就知道,这里面冷得要死。” 张帅拉开几张椅子,邀请我们坐下。 他侧坐在电脑桌前,十分娴熟地启动电脑。 “不老屯天文台的气象环境要差一点,但优势是距离北京近,和其他地方的天文台联网基本上没有什么延迟。”张帅自顾自地说道,“而且我放假的时候还能进城去,比在那些山沟沟里面要好得多。” 他说着,打开了网络库,里面浩浩荡荡数不清有多少文件,他在搜索框里面搜了好久,才搜出来要找的东西。 “看吧,北落师门。” 张帅将一张北落师门的图片放在电脑上。 “这就是那个星系的全貌,很大吧。”张帅说道,“有意思的是,你看这里。” 张帅把鼠标移动到屏幕右下角的一个位置上。 “这个亮点,看到了吗?” 画面上有个很小很小,可能只有十几个像素点大的亮点。 我和师姐点了点头。 “这是天文学界很有名的一颗行星,名为北落师门b。” “有名在哪儿?” “它是第一颗被观测到的系外行星,而且是在251光年之外的宇宙中。” “呃……所以?” 张帅撇了撇嘴。 “这么说吧,就像你坐在一列从四川进入西藏的火车上,在移动着的车窗里向外面看,看见上海东方明珠里面,一个女人手上的戒指的反光一样。” 张帅的比喻有些夸张。 “好吧,我知道了。” “还有更多图片。”张帅十分得意地说道,“我可以和NASA联网,调用哈勃望远镜的数据库。” 说着,他进行了一番操作,然后把照片调在所有的显示屏上,一瞬间,整面墙都是那红色的眼睛。 我吞了吞口水。 顿时感觉手脚冰凉,那些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顿时僵在椅子上,有些难以动弹。 “李为知?”师姐转过头来看着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伸手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 “没事儿……没事儿。”我转头,勉强看着她,挤出一个笑容。 “张帅,把屏幕关上。”师姐忽然换了个语气,十分严肃地对张帅说道。 “关上?哦,好。”他不明所以地关上了其他的屏幕,只留下自己眼前这个小小的电脑显示屏。 “为知?你怎么了,脸色很差。”张帅问道。 “刚才喝酒喝得有点多。”我解释道,苦笑了一下,随着那些眼睛消失,那种像是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不动声色的深呼吸着,使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你看,北落师门b,应该就在……”张帅在屏幕上移动鼠标,寻找那个亮点的位置。 “在……在哪儿呢?”张帅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我也没心思再听他侃侃而谈,我现在只想休息一下。 可下一秒,张帅忽然站起身来,一脸凝重地走到另一边的办公桌上,拿起了上面的电话。 他拿着移动电话,在办公室里面走来走去。 “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先带他出去了。”师姐站起来对张帅说道,后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用一口带着浓厚口音的英语跟电话那边的人大声交流了起来。 师姐拉着我的手,沉默着朝着帐篷走去。 她表情凝重的同时,又有些拘谨,不时用余光悄悄打量我。 “我真的没事儿。”我轻声说道。 “哼。” 她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营地里面只有几个男的还坐在一块儿喝酒。 “呦,为知回来了,再过来坐会儿啊!”班长见了我,挥了挥手。 “不了不了,他沾点儿酒就倒。”师姐笑着回应道,“这都站不住了。” 打过招呼,师姐一把把我丢进帐篷里面。 躺在垫子上,这才好受了许多,师姐一直抓着我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好点儿了吗?”她轻声问道。 我躺着,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她这么问,我有些错愕,转过头看着她,她也盯着我看。 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了。 “今天早上,我做了个噩梦。” 她点点头,清澈的眼睛在昏暗地帐篷里面闪烁着,她忽然挪过来,横躺着,脑袋压在我的胸口上。 “嗯?” “这样舒服,我听你说呢。” “我看见了一颗血红色的眼睛,那只眼睛,在天空中,盯着我看。” “就是刚才看到,北落师门吗?”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没错。”我沉声说道,“而且那天在二楞家里看到的毛笔字,就是北落师门的样子。” “竟然是这样?!”师姐有些惊讶地说道。 “是,我起初还有些怀疑,但我仔细看过那些图片之后,二楞家里那些字迹的位置,基本上都差不多。”我说道,伸出手去捻着她的头发。 欠欠地捏了捏她柔嫩的脸蛋儿。 “唔唔……别捏。”她笑着拍掉我的手。 我俩笑了笑,好像我刚才说出来的事情,并不重要。 “现在呢?是不是好受点了?” 我点了点头,“嗯,说出来就好多了。” “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什么事儿不要藏着掖着,要跟我说知道吗?” “好。” “宋专员会帮你解决问题的,你要信任前辈,懂了吗?” “前辈教训的是。” 师姐忽然在垫子上翻了个身,挪过来,双手撑在我的脑袋两边,趴着我的身上,看着我。 “你说的那个眼睛,是这个样子的吗?” 师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有些束手无策。 我盯着月光下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她也看着我的眼睛。 这让我安心不少。 她也终于撑不住,一下子倒在我身上。 “我的左眼有点痒。”我轻声说道。 “我看看。”她声音很轻,像是悄悄话一样,用嘴里的气,一点一点将话送了出来。 温柔的耳语让不只是眼睛发痒了。 她伸出手,轻轻往上面拨开我的眼皮。 “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羞涩。 我好喜欢她,我好爱她。 我想更多地看着她。 于是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近,靠在一起看着头顶的星空 帐篷顶端露出星空,漫天的银河在风中闪动,尽管我知道,这颗小小行星上的风不可能扰动宇宙,但此时此刻,在宇宙的注视下,她正在扰动着我。 第215章 眼中行星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睡梦中惊醒了。 我坐在床上,满头是汗,伸手将刘海向后捋,却只沾了一手潮湿的汗水。 那血红色的眼睛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有些时候,仅仅是闭上双眼,也能在黑暗里看到它的影子。 我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拨开窗帘来到阳台上,远方的城市的灯火已经明亮,黎明前的黑暗,让我不敢再直视天空。 我低着头,也感觉那眼睛就高悬在空中注视着我。 “明天,明天就回去基地,去找人问一问。”我在心中暗道。 外面的风微微凉,让我清醒了不少,身上的汗也随着风散去了。 身后忽然吹来一股风,我下意识地转身,发现帝熵就站在我的面前。 “啊……”我愣了一下,“是你。” “好久不见。”帝熵竟然笑了,她声音十分轻快。 “好久不见。”我有些尴尬地回应道。 帝熵不动声色,从她身后的翅膀那边,忽然浮现出一圈黑色的东西,更像是一层膜。将周围的空气包裹成一个球形。 我恍惚了一下,再次眨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帝熵的宇宙之中了。 我环视四周,这里和最开始相比,有了很多变化。 森林之外还有雪山、河流。 “这是你做的吗?” “没错,一点一点,每一天增加一棵树、增加一种动物、增加一座高山,久而久之,这里会变得越来越大。” 帝熵说着,顺势席地而坐。 “你是想到什么,就能在这里增加什么吗?” “当然。”帝熵一挥手,她身边的草地上,一瞬间开满了白色和黄色的小花。 又是一挥手,方圆万里的森林瞬间变了颜色,葱绿色的树叶忽地变成金黄色,漫山遍野都是深秋的景象。 山林中的飞鸟不知从何处惊起,百十上千只白色的鸟儿朝着天空飞去。 河流倒转,水从地面冲入天空,一道道倒悬的瀑布出现在远处的山脚下,山顶上的积雪消失,变成岩浆。 这古怪而惊奇的景象持续了十秒左右,然后随着帝熵的手势,回归了平静。 “看吧,就是这样。”帝熵说道,她示意我坐下来。 我点了点头,坐在她身边。 她忽然拉起我的手。 “你也可以做到。”她说,“在这里,你可以把心中所想,变成现实。” “这……”我有些犹豫。 随着她的动作,闭上眼,朝着空中伸出手。 我可心中能想象到的,只有那只血红色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帝熵忽然质问道。 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只见这方宇宙的星空之中,也出现了那个眼睛,北落师门。 “这、这。”我有些惊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双眼睛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这片独立的宇宙。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耳鸣。 心慌。 我闭上眼,眼前的黑暗仍旧留存着它。 “为知……” 有人在叫我。 “李为知……” “李为知!” 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啪。 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我颤抖着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站着的女人。 宋以沐。 “为知?你怎么了?”她蹲下来,十分担忧地看着我。 “我……” “那个东西,又来了,对吗?”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靠着我坐下,双手环抱着我,似乎在安慰我。 可我什么都做不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无助,让我有些窒息。 ………… “没问题呀。”D区的医疗人员的眉头紧锁,那些人紧张地盯着X光片看来看去。 “真的没问题?您在看看吧。”师姐在一旁问道。 “看不出任何异常。”医疗人员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你们说的那样,要么是心理疾病,要么,就是某个项目的影响。” 医疗人员也很无奈。 “你知道的,那些对于精神的影响,我们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这些尚且不在我们医疗水平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内。” 他们的对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我又一次坐在观察室里面,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外面,这感觉很熟悉。 “来,挡住右眼。”护士推进来一副视力表,最近的治疗主要是针对我的眼睛的,因此,我现在视力稍稍有些下降。 我乖乖照做,按照护士的口令,比划着方向。 “上。” “这个。” “下。” “……右,不对,左。” “好,换到左眼。”护士点了点头。 我把挡板放在左眼上,闭上左眼。 “下……右、左……” 看着看着,左眼的黑暗中浮现出红色的眼睛,红色的眼睛叠加在右眼的画面中,产生了挥之不去的虚影。 “下一行。”护士看向我,用小棍指着视力表。 可我的已经没有耐心了。 我一把扔掉挡板,十分痛苦地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为知!”玻璃窗外面传来师姐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儿……我只是……让我缓缓。”我颤抖着双手,小声说道。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另一个声音传来,我眯起眼睛一看,是老程,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士先离开。 护士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挡板,推着车离开了观察室。 我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师姐和老程,两人站在那里,让我有了莫大的底气。 “为知,你放心,你的状况我们会搞清楚的。”老程说道。 “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师姐也说道。 我瘫坐在椅子上,自然地向后靠,抬头看着天花板,明亮的半透明吊顶放射着明晃晃的白光,这光芒并不会让我眼睛酸痛。 可我的左眼止不住地痒。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眼睛里面,不断乱动,很痒,痒到发疼。 我想要去揉一揉,可每当我想要伸手触碰眼眶的时候,那只红色的眼睛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种状况越来越强烈。 我睡不着,我甚至不能休息,每当我闭上眼,它也会在。 “北落师门。”我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你为什么要盯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勉强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老程风尘仆仆地带着一些人进来了。 面前观察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滋——” 天花板上传出机器运转的动静,然后一面巨大的玻璃从天而降,将整个观察室分为两个空间,将我和面前的女人隔开来。 我终于来了点精神,双手撑着在椅子上坐正,我这才发觉我此刻是如此虚弱,以至于手臂微微用力的时候,竟然在不停颤抖。 我睁开眼,情况更糟。 这才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我的左眼肿的跟乒乓球一样,只能眯起一条缝看着对面。 “我跟他们说,我或许了解你此刻的症状,所以我才来这里了。”女人开口了,是记忆中未曾听到过的声音。 “张小禄?” “没错,你可以这么叫我。”女人点了点头,语气毫不委婉。 “你眼睛里面的东西,是一颗行星。” 张小禄如是说。 …………………… “什么叫一颗行星啊!”师姐的声音在病房外面传来,语气十分暴躁,“到底什么意思?让我们去那边出差,回来给为知搞成这个样子,委员会呢?都在干什么?!” 我躺在床上,只能睁开右眼,因为此刻我的左眼被纱布包裹着,听医护人员说,出了好多血,状况不容乐观。 “沐沐,你先消消气,这事情也没有办法。”老程也在门外。 躺在病床上,回想刚才张小禄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此时此刻,藏在我眼中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前天被确认观测消失的行星,北落师门b。 消失的行星进入了我的左眼,这听起来很离谱,但不幸的是,它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 而张小禄,就是来自这颗行星的原住民。 确切地说,应该是附身在张小禄身上的一位来自北落师门b的外星人。 (与其说是附身,不如说是夺舍更贴切?) 2.5万年前,张小禄的家园,北落师门b毁灭了,一颗小行星撞在这颗星球上,将它残忍地撞出了恒星宜居带,成为了一颗不规则运动的行星。 张小禄在那时就应该死去了。 她死后,看见了一条河,她顺着河水往下走,来到了一个山村。 在张小禄五岁的时候,她又一次死了,说是那大地的母亲,要将她“收回去”。 张小禄的死,让她的家人陷入了深深的执念中,特别是最爱她的哥哥,张大无,二楞。 二楞想要画出小禄的模样,可画到纸上的,却只是一张张毫无意义的笔迹,凌乱的笔迹围成一个圆环,如同一只眼睛。 在她死去的这二十余年,张小禄没有任何印象,她只知道自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 “什么叫李为知的执念?他从来没见过张小禄,哪里来的执念?”师姐的声音仍旧在病房外面响起。 张小禄说,是我的执念将她复活,将二楞带走。 我不理解,我哪儿有什么执念。 在来到那个山村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沉沉的闭上眼睛,终于睡着了,我甚至在梦里,在那血红色的眼睛下面感到了一丝放松。 ——至少在警报响起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第216章 伐诃巴难 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将我粗暴地从来之不易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护士后脚立刻冲了进来,将可拆卸式的病床拆成担架,将我推了出去。 左眼的阵痛让我十分难受。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你放心,我这就送你去避难。”护士十分冷静,可脚下的动作却异常麻利。 头顶的红色应急灯不断地向后倒退,晃的我眼睛愈发难受。 “伐诃巴难,你在哪儿!” 一声刺耳的哀嚎忽然间传入我的耳膜。 “停!”我大喊,“停一下!” 护士有些疑惑地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其他病人先一步过去。 “怎么了?专员?” “刚才那是什么?” “什么?”护士皱着眉头看我,她似乎并没有听到刚才的嚎叫。 那是个声音极为凄厉的女人声音,仿佛她在临死之前,正期待着那个名为伐诃巴难的家伙过去拯救她。 “伐诃巴难!” 又来了。 那个凄厉的声音。 我再次看向护士,询问她:“你真的没听见?” “没……专员您在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 咚! 护士的脸在我面前消失了。 “嗯?”我心中疑惑,爬起来转过身看去。 刚才照顾我的护士,此刻竟然瘫坐在墙边,嘴里淌着口水,失去了意识。 “喂!”我心中一惊,在我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护士竟然飞了出去。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我身下的担架也被一股怪力推动,飞速朝着尽头的墙壁撞去。 我眼疾手快,抓住栏杆一把翻下了担架。 担架速度极快,在撞到墙壁的一瞬间,砰的一声弹起了十几厘米,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我要是在那上面,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最低也是个脑震荡。 我喘着粗气,急忙回头看去。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中央,单薄的身躯在红色应急灯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女人的手向前伸着,保持着那个伸直的姿势。 刚刚的怪力,似乎就是她? 长长的头发掩盖住了她的面容,而当她扭动脖子,缓缓抬起头的时候,我认出了她。 “小禄?张小禄?” 我惊叫道。 她愣愣地看着我,脑袋如同上了发条一样,机械地摆动着。 她的目光横扫着走廊,然后不出所料地停在了我身上。 “伐诃巴难,东西找到了。”她嘴里吐出诡异的声音,十分沙哑,仿佛喉咙里面有一万只乌鸦在齐声哀嚎。 她的身体周围忽然间出现了一圈诡异的黑雾,然后下一秒—— 她闪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不清她是如何移动的,就像是一只鬼魂一样,诡异地闪现到我的面前。 我试图爬起来与她对峙,可我在她的目光中,竟然动弹不得。 “张小禄……你要干什么。” 他缓缓蹲下来,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她手心爆发出一股怪力,轻松地拽着我的胳膊,在地上拖着我。 “喂!你干什么!要去哪儿!” 我挣扎着,可无济于事。 ………… “站住!” 耳边爆发出剧烈的噪音。 我听见了耳边无数吼声。 “退后!立刻退后!” 红箭们拦在张小禄的去路上,黑洞洞地枪口指着她呀,自然也指着我。 我很怕,用另一只手抱住自己的头。 没有任何预兆,在张小禄踏出下一步的时候,子弹射了过来。 迷离的子弹打在张小禄身上……不,确切地来说,是打在张小禄身前十几厘米范围内,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屏障。 子弹头射在这层屏障上,顿时化作齑粉,一时间火花四溅,场中到处都是高速四散的细小金属碎裂。 闪烁的火光在狭窄的走廊中肆虐着,张小禄瘦小的身躯独自在前方走着,红箭们不断后退。 张小禄伸出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握的形状。 一名士兵在惊恐的尖叫中,身体抬离地面。从脚尖开始,一点一点向上…… 分解! 分解成无数细小不可见的碎屑,然后混合着火药的味道一同混入硝烟之中。 “撤退!” 红箭立刻开始后撤。 张小禄顿了顿,再次迈开步子,拖着我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去。 红箭以极快地速度撤出了通道。 又过了两分钟左右,一团火球从走廊的远处飞了过来,直冲冲地朝着张小禄飞来。 呼—— 火球精准地砸在张小禄的身上,这一次她没有挡下。 热浪散去之后,张小禄的身上仍旧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张小禄下意识扑了扑火焰,火焰并没有灭掉,不过张小禄也没有再理会,因为走廊的尽头已经出现了十来个壮汉。 “炎黄!”我心中暗道,心里立刻来了些底气。 壮汉们举着手里的长矛,冲了过来,他们将手里的家伙掷了过来,张小禄仍旧尝试伸手去挡,只不过这一次,她没能挡下来。 三把粗制滥造的长矛瞬间刺穿了她的身体。 一根在胸口,一根在小腹。 还有一根刺穿了她的脑袋,她右边的眼球被挤了出来,挂在残损的头颅外面。 她没死。 嘴里冒出鲜血。 “炎黄”一刻不停,顺势追击。 “伐诃巴难!” 张小禄猛地吼了一声。 随着她的怒吼,我眼前的北落师门再一次出现。 “啊!”左眼的刺痛让我惨叫起来,我立刻捂住眼睛,我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我的手背上流淌过去。 然后是一阵眩晕、反胃。 红色的应急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白色发光板。 “呼啦——嗤——咕——” 一滴灼热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张小禄双手抓住自己脑袋里面的长矛,没有丝毫犹豫将它扯了出来。 脑浆、腺体、血液爆了一地。 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不断还有碎肉在往下掉。 然后是身上的另外两根长矛,每拔出来一根,张小禄就会发出一声哀嚎。 “唔……”强烈地视觉冲击让我瞬间倒地呕吐。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绝对不是那个来自山村的张小禄,而且先前和她对话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如此的极端。 还有——她那诡异的力量,又是什么? 呕吐的时候,我思考了很多,左眼的状况不容乐观,大量的血液从眼眶中落下,将我的双手染红。 胸口的水晶已经变了颜色。 我擦了擦眼前的血迹,再次睁开眼,终于,我看见了面前的东西—— 项目64,伐诃巴难。 那是一个,圆环。 一个金属材质的白色的圆环,圆环有七层,每层圆环上刻着精美的楔形文字,但并不像严格意义上的苏美尔文字。 我悄悄地观察着这个东西。 它悬浮在这个空间当中,整体充斥着诡异而神圣的氛围。 我吓得全身发凉。 “伐诃巴难,我好疼。”张小禄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 就当她即将触碰到那个圆环的时候,圆环却忽然膨胀,七层圆环瞬间朝着各个方位翻起,旋转。 锋利的边缘将张小禄的身体完全切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把女人变成细小的碎屑。 圆环平静了下来,场中只剩下我和它,我与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对峙着,它不再变化,我也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动一下,就会被这个“伐诃巴难”给切成肉馅儿。 不过,就在我紧张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伐诃巴难的中央,也就是圆环的中心,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全新的张小禄出现在那圆环中央。 圆环上面雕刻的图案也发出玉色的绿光。 下一秒,圆环再次变换,不同层面上的圆环拆分成不同规格的叶片,层层组合,像是古雅典人头戴的桂冠,又像是某种爬行动物那扭曲的脊骨。 我无法更加确切地形容伐诃巴难的模样。 它没有一个固定的模样,整体的圆环可以分为不同的几何体面,在空间中做着不规则的运动,不同的面扭结在一起,形成四道莫比乌斯带,但它的形状始终保持在一个“环”状。 圆环中央的张小禄慢慢走下来,她身上仍旧穿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病号服。 她举起手,轻轻招了招。 我看着她,有些发愣。 可就在我还没有弄清楚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身后的伐诃巴难却忽然飞了过来,在我眼前缩成一个小一点的圆环结构。 那东西再次高速旋转起来,就像一把油锯,朝着我的眼睛一点一点逼了过来! “我艹!”我骂道,立刻向后退,可张小禄却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动弹不得。 锋利的圆环越来越近,我的瞳孔也在急剧收缩,红肿的左眼聚焦在那高速旋转的一点上。 我全身的毛孔都在奋力挣扎,脑袋不断地向后面仰去。 可张小禄一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拨开我满是血迹的左眼,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一点一点朝我逼近,我已经聚焦不到那个尖端,它离我是如此之近。 我不敢想象自己脆弱的眼球将如何在这个东西面前,像扎破一只气球一样,轻易破碎。 “我命休矣!”我心中痛苦地哀嚎道。 砰! 张小禄的手猛地挣脱出去,连人带着圆环飞了出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嗯……孩子们的过家家,玩的差不多了吧。” 帝熵轻描淡写地出现,又轻描淡写地说着,挥了挥手,那“伐诃巴难”便飞到了她的指尖。 她歪着头,盯着手中那圆环,圆环在她的目光下开始震动。 “不!”张小禄撕心裂肺地吼道,“不要伤害他!” 帝熵微微一笑,松开了手,“伐诃巴难”失去了光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孩子们的事情,我本不应当插手,不过,你要是胆敢伤害我的信徒,下场不会太好。”帝熵托着手臂,语气十分轻蔑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张小禄。 而后者,只得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第217章 愿望 空气异常安静,我甚至能听到帝熵清晰的呼吸。 张小禄身体颤抖着跪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气氛诡异。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猛烈的撞击声。 我循声看去,沉重的水泥石板竟然在撞击之下不断抖落灰尘,仿佛下一秒就会连同内部的钢筋一起爆开。 “他们能杀了你,不需要我动手。”帝熵随口说道。 张小禄趴在那边,急促地摇了摇头。 “你想要活下去?还是说……” “活下去!”张小禄立刻说道,“当然是活下去。” 帝熵轻叹了口气,手指在空中一点,伐诃巴难便回到了张小禄的手中。 圆环被张小禄握在手里,立刻变成一只手镯,挂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十秒钟之后,他们就会冲进来,你反抗不了。”帝熵说道,“什么也别做,趴在地上。” 张小禄沉重地点了点头。 帝熵转过头看着我,说道:“如果不想被误认为是同伙的话,你最好也照做。” 说罢,她就消失了。 我吞了吞口水,回过神来,张小禄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心中一惊,立刻仰面倒在地上。 砰! 下一秒,身后的混凝土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炎黄”——那些壮汉追了过来,他们立刻将我和张小禄控制住。 “唉……”我叹了口气,最后看向张小禄,以及她手腕上那只明晃晃的镯子。 然后,我的脑袋上就被罩上了一个漆黑的布袋。 ………… 布袋被摘掉后,眼前立刻出现了明晃晃的大灯。 灯泡正对着我,刺得我眼睛生疼。 “来给他上点药。”面前的男人说道。 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对我的左眼做了简单地清理,包上纱布,然后匆匆离开了。 男人压低电灯,我终于能看清坐在对面的他的脸。 相貌普通,眼神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下面,令人捉摸不透。 我没见过他。 “我是咱基地的人哈,你不用怕。”那人开口了,“好好配合调查,这事情就过去了。” 他翻开手里头的记事本。 刷拉—— 翻到另一面,看了看第二章,拿着钢笔在纸上画下一条长长的线。 “灵视?” “不不。”他缓缓摇头,“我们和灵视不一样,我是廉政科的调查员。” “廉政……”我吞了吞口水,看来是专门调查基地内部人员的部门啊,这下可摊上事儿了。 “你把从警报响起,一直到现在,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完整的复述一遍。”他说道,语气平和,并没有想象中咄咄逼人。 我点了点头,详细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当然,涉及到帝熵的部分,我略过去了,我也说不出来。 “在项目64的控制区域内,那个张小禄,是自己停止了攻击行为吗?”那人问道。 我点了点头,希望自己的谎言不要被拆穿。 “总感觉这一部分有点突兀了。”男人拿钢笔点了点记事本上的文字,忽然抬头,看着我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讲一遍这部分,我们待会儿会对你进行催眠审问。” 我心中一惊。 催眠……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会让你说出真话,但在这之前,给你辩解的余地。” 我试探着问道:“如果催眠时说的话,和这时候的话不一致呢?” “那……”男人心不在焉地翻开记事本,看着说:“你或许会被辞退,我们会对你进行B级记忆清除,这对你以后的个人生活或许会造成一些影响。” “哦。”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好的情况。” “那……最坏的呢?” “最坏的,你可能会穿上黑衣服,继续给基地做贡献。”男人平静地说道,这短短一句话,却让我瞬间回忆起张皓的样子。 估计那时候,廉政科也有参与。 “我可不想成为控制人员。”我暗道,干咽了一番,再次说了一遍口供。 “……和上一次差不多。”男人收起钢笔,合上笔记本,自顾自地走出了审讯室。 男人离开的同时,又有两个男人走进来,将我夹起来,将我送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房间昏暗,中央有一张医疗床,旁边站着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 “请躺上来吧。”医生说道,身后两个男人将我放在床上。 “好,闭上眼睛,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很快入睡,不需要多长时间的。” 心中虽有忐忑,但此时也只能配合基地的工作,毕竟问心无愧嘛。 “感觉怎么样?” “什么意思?” “舒服吗?可以调整,光线?床板?。” “不用,这样就好。”我轻声说道。 “好,那我们开始吧。” ……………… 从沉睡中醒来之后,感觉四肢僵硬。 医生打开了房间的灯光,明亮的发光板缓缓亮起,也一点点使我清醒过来。 “催眠结束了。”医生笑着说,对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门口。 “原来……刚才是在催眠吗?”我这样想着,感觉自己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激动情绪中,心口跳的很快。 我捂着胸口,离开病床。 身体轻松了好多,左眼的肿痛似乎也消失。 我扯下眼眶前的纱布,纱布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 我把纱布随手一团,丢进门口的黄色垃圾箱,离开了这里。 没人阻拦我,也没人对我说任何事。 “看来通过了啊。”我叹了口气。 左眼不那么疼了,看东西也清楚了,眨了眨眼,几乎要习惯的北落师门,也不再如往常一样注视着我。 我久违地松了口气。 我抓着扶手,在走廊里面待了好久。 终于,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从拐角处闪了出来。 “师姐。”我挥了挥手。 宋以沐看到我,却没有任何表示,她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不过肩膀沉了下来。 她走过来,在我旁边,一样靠着扶手站着。 “没事儿吧。” 我摇了摇头。 “没事,好很多了。” “听说你被廉政科的人带走了。”师姐说道。 “是,怪吓人的。” “是因为张小禄的事情吗?” “对……她现在……” “在B区,关起来了。”师姐说道,她停顿了好久,而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回家吧。” “……好。” 林立的高楼大厦在眼前快速闪过,我看着霓虹灯光在玻璃上反射着雨水,却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张小禄,伐诃巴难。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带着脑子里各种混乱的想法,我躺在床上,指尖捏住骨笛,在手里旋转。 我的恋人已经入睡,我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 我握紧骨笛,解开睡衣扣子,让它冰凉从触感,顺着我的胸口,更加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帝熵。”我在心中默念,“你在哪儿?” “呼——” 猛烈的海风掠过我的脸颊,并不冰凉,但咸湿的气味,让我有了种熟悉的感觉。 我躺在沙滩上,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冲上海岸,又消退下去。 此刻是清晨,正是退潮的时候,天色昏暗,世界氤氲着一股灰蓝的颜色。 一股温暖的没有气味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尖。 我侧头看过去,看见帝熵躺在我的身边。 我并没有有任何惊奇的反应,反倒是心中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你很难受?”帝熵轻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中有种难以言说地苦闷,我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加快。 很强烈地情绪正在冲击着我的理智。 “说出来吧。”帝熵把手放在我的胸膛上,这使我好了很多,“让我听听你的思想。” “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伐诃巴难会保护每一个北落师门的生灵。”帝熵说了一句没头没尾地话。 “啊?” “北落师门,是一颗了不起的尘埃。”帝熵轻叹道,“那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年轻的奉献者。” “你在说什么啊?难不成北落师门还有生命?” “每一粒尘埃,都会发出它的声音,人类目前还听不到。”帝熵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大惊小怪。 “那到底是个什么?”我问道,“伐诃巴难?” 帝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一个游荡在宇宙中,居无定所的武器。” “等等,武器?” “我只知道这么多。”帝熵耸了耸肩,“估计是哪个文明制造的毁灭级武器,然后漂流到北落师门,最终留在了这里。” 我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简单粗暴的设定。 “原本是距离地球很遥远的一个星系中的文明,将某颗星球周围的尘埃盘打造成武器。”帝熵碎碎念着,“这种武器被黄金纪元的人类们击毁了很多,剩下这一个,留在了北落师门。” “好吧……那我还有问题。” “张小禄是谁?”我脱口而出,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她是一个来自其他文明的生命。”帝熵说道,“北落师门回应了一个男孩儿的执念,给他送来了亲人。” “是二楞?” 帝熵点了点头。 “一个本该在尘埃海中消亡的星球,却在一个男孩儿的眼中存活了下来。”帝熵说道,“这是宇宙的奇迹,我很喜欢它。” “谁?” “北落师门。”帝熵认真地回答道,“而现在,这个男孩儿,把他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你。” “二楞的妹妹?” “或许是吧,又或许,只是这个,生活在北落师门的普通的姑娘。” “为什么会选择我?” 帝熵摇了摇头,她竟然摇头了。 “接受那些已经存在的事物,不要因事物的出现而感到悲哀。” “什么意思?” “你的眼中有一颗星球,这个星球没什么别的愿望,它只想要自己的最后的孩子,张小禄,活下去。”帝熵说道,“对于一个星球来说,这个愿望很小,但对于你来说,这个愿望过于沉重。” “我可以不接受这份愿望吗?” “完全取决于你。” 我缓缓坐起来,看着眼前泛蓝的海水,掀起白色的浪花,一遍一遍扑倒在沙滩上。 “不……”我摇了摇头。 “我是认真的。”帝熵说道,“你完全可以放手不管,我可以帮你缓解北落师门带来的精神压迫。” “你是宇宙,你是所有生命的始祖。”我打断了她,“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可我呢?!”我站起来,朝着大海怒吼。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是一个,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该怎么活的普通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始终被外物左右的普通人!”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由我来承担?我是个什么呀?” 我哭了,眼泪在风中向后飞去,落进吵闹的海浪中。 “如果真的要我来这里,让我一个废物和这么多厉害的、勇敢的干员专员、那些士兵们一起共事,起码告诉我为什么吧!”我纠结着、哭着,“总要有个理由吧。” “什么都是,张小禄也是,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我此刻的神情有些过于夸张,更何况是在帝熵,这样一个伟大的神灵面前,我顿时感觉有些冒犯。 帝熵站起身来,翅膀轻轻一挥,抖落其上的尘土。 “抱歉……我,我有些。” “没关系。”帝熵走了过来,她伸出洁白的翅膀,将我包裹了起来。 柔软的羽毛,顿时让我放松了所有警惕。 恍惚中,我看向她的脸,那被羽毛盖住的眼睛,还有露出了完美无瑕的口鼻。 我伸出手去,呆愣地朝着她靠近,想要掀开那覆盖在她眼前的羽毛。 帝熵轻轻向后闪躲了一下。 “无礼。” “啊……”我的手僵在空中。 帝熵挥了挥翅膀,一下子将我打倒在地。 我摔在了柔软的沙子上。 哈……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床上。 拿过手机,才发现自己已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了,困意犹在。 我盖上被子,转过身,伸手搭在师姐的肩膀上,搂住她。 她动了动,朝我这边翻了个身。 “再睡一会儿吧。”我想。 第218章 人类雪海燕微风 时间过去了两个星期,这期间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左眼里的星球似乎也正如帝熵的许诺,消停了许多。 “我说,咱不是上周刚来过吗?”师姐站在一旁,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嗯……就是想再来看看。” 我说道,伸手在触摸屏上操作起来,画面中央的北落师门在我的手中随意地调转方向,以便我更好地看清楚。 这里是北京天文馆,我站在一个由数字建模组成的互动屏前。 “唉……你看看你边上都是些什么人呐。”师姐叹了口气。 我转头看去,这个区域周围,似乎只有一群小孩子,孩子们被屏幕吸引,也不知道上面展示的是什么,只是在这上面点来点去。 “你说你要是个小孩子,我每周末带你来这儿玩也行。”师姐打趣道,“男人啊,上了年纪就不能太幼稚了。” “啧,我这哪叫幼稚啊。”我苦笑着离开了屏幕,师姐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离开了满是小孩子的天文馆。 “好,你最成熟了。”师姐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天文馆外面是一片还算空旷的广场,广场上还有不少游客。 人们的身影倒映在身后巨大的玻璃幕墙上,仿佛那里面存在另一个世界。 我在广场上停下来,转身看着,师姐也转过来,好奇地看过来。 “看什么呢?”师姐抬起头,看见了玻璃幕墙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笑了起来。 “你看,哈哈镜。”师姐指着玻璃上身影扭曲的两个人,眼睛眯起来,弯成一道缝。 她在那边动来动去,似乎在找一个最搞笑的角度。 镜子里面她的脑袋变得大大的,身体却很瘦小,十分滑稽。 “等等让我拍下来。”我掏出手机,却被她一把拉了过去。 “过来这边。”她将我拉到她身边,指着玻璃上的倒影,笑着说:“你看,你的腿好短!” 她笑得很开心,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刚才还说我幼稚,你看看,现在谁是小孩子?”我打开手机,面对着玻璃幕墙,照了一张。 照片上的两人模样滑稽,一个腿短身子粗,一个头大身子小。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她拉着我的胳膊凑过来,看了看我手机上面那令人忍俊不禁的照片,然后果不其然笑出了声。 “发我。” “干嘛?” “我当做手机壁纸留下来。” “不要。” “快点儿!” 宋以沐那滑稽的手机屏幕,美滋滋地笑着。 “走,姐请你喝奶茶去!”师姐很开心地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路上的小朋友看见我俩,都躲得远远的。 ……………… 宋以沐哼着小曲儿,从奶茶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杯奶茶,透过车窗,递给我一杯。 “你今天很高兴嘛。” “啊……”师姐把吸管插上,十分爽快地吸了一大口,吞下去,脸上的表情更动人了。 师姐坐进副驾驶,十分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周末出来逛逛街,总是很让人开心的嘛。”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后排座椅上十来个大小不一的购物纸袋,又回想起上午那恐怖的购物时光,不禁打了个冷战。 “下一站去哪儿?” “等等啊……”师姐拿出手机刷了刷,然后递给我,“去这里。” “好,出发吧。”我发动汽车。 “奶茶,你不喝一口吗?”师姐看着水杯架上仍旧没有插上吸管的奶茶说道。 “嗯……那喝你的吧。” 师姐笑了笑,把奶茶递过来,吸管的这一端还沾着些微粉红色的口红。 我毫不犹豫地把嘴巴凑了上去。 “咦~惹。”师姐发出了嫌弃地怪叫。 “我都不嫌弃你。”我打趣道,看着师姐那有趣的表情,忽然有些晃神。 “少来。” “冰咖啡吗?” 师姐点了点头,“上次喝过的,味道还不错。” 汽车发动,朝着城区外面驶去。 目的地是北京外面的一个观鸟的好地方,深秋时节,各种鸟儿该飞走的还没飞,该留下的刚停下,各种各样的鸟儿,吸引了太多太多人的目光。 自然也有我们。 我们站在公路桥上,看向桥下以及远处的滩涂。 桥上坐满了人,我和师姐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能够下脚的空隙。 “哈,好多人。”师姐扒着栏杆往滩涂上看去,滩涂上落满了各种各样的鸟,白色的、灰色的、褐色的、颜色很多的,我和师姐站在这里,尽管一只鸟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但并不会影响我们的热情。 周围坐着很多大叔,他们拿着长枪短炮,坐在折叠的板凳上,打着或不打遮阳伞,盯着镜头,一会儿又抬起头看鸟。 那场面很夸张,一整条大桥上面坐满了人,人手一个将近一米长的镜头。 就像是一艘装满了大炮筒的海盗船。 而我和师姐呢?一人拿着一个手机,偶尔拍一拍,更多的时候只是用肉眼看,虽然看不到更为精细的景象,但当一整片鸟儿哗啦啦飞起来之后,还是很壮观的。 师姐看着鸟儿在天上飞翔,她一言不发,双手靠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一只翅膀强壮的白鹭从滩涂飞向远处的土山之后,我的目光跟着它移动,直至它消失在眼中。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师姐的侧脸上。 微风吹动她的发梢,多余的美言我不想再说了,我只是发自心底地,觉得幸运。 特别是当我在混乱的一天之后,能靠在心爱的人的身边,安静吹一会儿风。 我悄悄朝她那边挪了挪,靠在她身上,借一点点力。 “诶?” 她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随着一声轻笑而没在意,倒是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怎么?不舒服吗?” “不是。”我嘀咕道,“……” 我伸手搂住她的腰,她也把头贴在我的脑袋上。 “鸟儿们都是成双成对的。”这时候,耳边响起了突兀的陌生声音。 师姐一慌,立刻将我推开。 原来是身边的一位大爷的声音。 “没事儿没事儿。”他笑着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我太投入了,总是会自言自语的。” 大爷憨厚地笑了笑,搞得我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您刚才说……” “啊。”大爷挥了挥手,“没什么。就和你们小两口一样,这里的鸟啊,到了冬天,也是成双成对的,多好。” 大爷抬起头摁动相机,上面的相片一张一张闪烁。 一番话把我和师姐搞得更加害羞了,恨不得现在就逃走。 “你看。”大爷没有在意,饶有兴趣地跟我俩说道。 相机上的照片里,孤零零地拍了一只鸟。 那是一只白色的鸟,体型中等,白色的羽翼上有淡淡的蓝色,很眼熟。 “这好像是海鸟?”我小声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你也总来看鸟吗?” “不不,我家那边有不少这种鸟而已。”我急忙摇头。 大爷一笑,继续说道:“没错,这是一只雪海燕,只在海边才有。”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师姐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跟家人们走丢了,跟着其他的鸟群飞过来了吧。”大爷又翻了翻相册,“这种事情很常见的,不过,这只鸟估计熬不过今年了。” “看,就在那儿。”大爷忽然伸手指向滩涂。 我们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只小小的白鸟在滩涂上踌躇着,不时低下头去在沙子里面寻找吃食,但更多的时候是抬起头,迷茫着看着周围,寻找那些消失的伙伴。 大爷叹了口气,很轻很轻。 他站起来,将板凳折起来,然后开始收拾面前架起来的相机。 “您要走了吗?” “啊,回去吃饭去咯。”大爷冲我们笑了笑,把东西全都放上车,就离开了。 天色将尽,桥上观鸟的看客大半散去,留下三三两两守着黄昏的人。 “走吧?”我问道。 “嗯。”师姐回答道。 我们都看着那只小小的白鸟,太阳将要落山,滩涂上的气温会变得很冷。 那只雪海燕已经放弃寻找伙伴,它闭上眼睛,缩紧身体,寂寞地伏在滩涂上,等待黑夜来临。 它能撑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吗? 它还能回去温暖的海边吗? 它的伙伴会翻越大山回来找它吗? 这是我此时脑海中的问题,我看向师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以沐看着滩涂上小小的白点,眼眶竟然红了。 我不做言语,悄悄抱住她。 “……” “它能撑过去的。”我说道。 滩涂上的小鸟并不知道此时的大桥上,两个人类远远地看着它,并因为同情它的遭遇而流下泪水。 桥上的两个人类也不会知道那只小鸟到底在想什么。 它或许只是对伙伴的消失而感到疑惑,却并不会感到孤独吧。 ……………… “累不累啊?”师姐摘下墨镜看着我,“陪我玩了一天。” “不累。” “真不累?” “嗯……累。”我腾出一只手,捶了捶腰,装出一副十分疲劳的样子。 “腰疼啦?”师姐伸手捏了捏我的腰,“也没干什么嘛。” “哎呦,你别捏啊。” “好,晚上回去好好犒劳犒劳你。”师姐坏坏地说道。 “犒劳?”我心中一惊,顿时感觉头脑发热。 我用余光瞟向师姐,她没注意到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奶茶。 舒服地在车里翘起二郎腿。 “该不会……” 事情果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 “啊!轻点,要断了!”我撕心裂肺地哀嚎声在房间里面回荡着。 “忍着点儿,又不疼。” “疼啊。” 师姐双手压在我的腰窝那里,使劲地向下压去。 “这对劲吗?别给我整折了!” “放心,刚学的泰式按摩。”师姐坏笑着说道 又被她摆弄了半天之后,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如果说出汗能活血化瘀的话,那这样看起来,师姐在我身上施展的泰式按摩,倒还有效? 将身上的汗水洗去之后,舒服地穿上柔软的睡衣,躺在床上。 师姐关上客厅的大灯,蹦跶着进到卧室里。 她看见我,便闭上了眼睛,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呵。” “我没劲儿啦……”她说道。 “上午在商场试衣服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嗯……拉我一把。” “看你挺舒服的,就那么睡吧,晚安。”我把手机放在床头,逗着她。 “呃……”师姐发出无奈地呻吟,双腿使劲,脸蛋蹭着被子,这么一路蹭了过来,直到撞在我的大腿上。 她又不动了。 “懒蛋。”我说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她立刻变成没有骨头的一滩棉花,任凭我把她的脑袋拖到枕头上。 “哈……”她脸上带着坏笑,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盖被。”我戳了戳她的脸。 “你帮我~” 无奈,我只能把她身下的被子扯出来,再给她盖上。 “一到周末就这样。”我碎碎念着,“我这哪儿是你男朋友啊,我充其量就是个护工。” “不错,护工做的挺到位。”师姐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立刻耷拉在床上,“给你加工钱。” “加多少啊?”我把脸凑过去。 “你说吧。” “你自觉点儿。” “哼……”师姐轻哼了一声,微微仰起头,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不够。” “mua~” 又是一下。 我仍旧趴在她身边,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 “emmm……你还想干什么?”师姐的语气很软,睁开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看了好久。 “你想要多少工钱?” “很多。” “很多……是多少?” “不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给得起。” “你……”师姐吞了吞口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想要多少,自己拿吧。”师姐说道,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伸手将台灯关上了。 卧室立刻陷入了黑暗,我只感觉两瓣柔软的唇缠了上来,还有一双手,手挽住我的脖子,将我拉近。 窗帘轻轻晃动,夜晚的风变得不再平静。 第219章 木筏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师姐还没有醒。 我悄悄起身,从地毯上找到衣服穿上。 “天……”我揉了揉头发,看着混乱的床铺,可以想象昨晚那场面有多疯狂了。 我甩了甩头,来到浴室,洗了把脸,双手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还算好,只是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了,眼里有点血丝。 我凑近镜子,一手拨开自己左眼眼皮,镜子里面反射出来的仍旧是没有任何变化的瞳孔。 “说的也是,怎么可能在眼睛里面看到一颗星球呢?”这样想着,拿起牙杯接上水,挤上牙膏,放在嘴里胡乱地刮着。 “醒啦?”师姐眼睛微闭着出现在身后,睡衣的扣子也不系好,迷迷糊糊地走上来从身后抱住我。 “睡得还好吗?” “累成那样,睡得能不好吗?”师姐嘟囔着,“咳咳……唔……嗓子疼。” 她拿起牙杯,接了杯水,漱了漱口,然后若无其事地靠在我身边刷牙。 出于某种不可抗力,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的敏感部位,刷个牙也搞得我脸红心跳的。 “睡都睡了,你还害什么羞啊?”师姐嘟囔着说道。 “可我记得昨晚,你更……” “闭嘴闭嘴。”她脸色唰的一下红了,然后一把将我赶出了浴室。 我举着牙杯,嘴里叼着牙刷,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口愣了许久。 最后只好跑到厨房把嘴里的牙膏吐掉。 ……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马克杯里面的咖啡飘着温暖的热气。 我和师姐都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早餐,迟迟不动。 回想起晚上的缠绵,才觉得白天的正常生活更加尴尬了。 “不应该是增进情侣的感情吗?”我心中焦虑地想着,“怎么这会儿这么尴尬?” 似乎找回了一点热恋之前的感觉。 师姐偷偷抬起头瞟着我,在我察觉到之后又快速地收回。 “啧……”她嘴里小声地发出声音,随后端起马克杯喝了口咖啡,把侧脸垂下的发丝捋在耳后, 咚! 她猛地把咖啡杯怼在桌子上,咖啡洒了出来。 “嗯?”我被吓了一跳。 “该干的事儿都干过了。”她冷不丁地开口说道,脸色通红地看着我,“以后……就……好好的。” 我诧异地看着她,然后笑了笑。 “好好的。” “嗯……时候不早了,要不,直接吃午饭吧。” “好。” 午饭过后,和师姐在家里打扫。 她把马尾盘成发髻,戴上口罩和手套,很卖力地打扫着家里每一处有灰尘的地方。 “衣服洗完了,你去晾一下。”师姐指挥着我干这个干那个,而我也乐在其中。 “你说我到哪儿去找你这样的女朋友啊?”我打趣道,“什么都不要,还什么都会做。” 师姐杵着拖把,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好吧,不像。” …… “还在想北落师门的事情吗?” 见我有些发愣,师姐随口问道。 我只好坦诚地点点头。 电视里面的电影我也无心去看,总是会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别的事情。 师姐放下手里的可乐,脚丫子踩在沙发的边缘,转过身看着我。 “还是想继续跟下去吗?” 我点了点头。 太多问题困扰着我,而且,这些也并不是随手一丢就能抛之脑后的事情。 我眼中的那颗星球,总是让我不得安生。 “那你有什么头绪没有?”师姐忽然很认真地问道。 “头绪……不太清楚”我说道。 师姐忽然不再问了,十分神秘地穿上拖鞋跑到卧室,平常最喜欢的电影也不看了。 片刻之后,师姐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跑回来,把本子丢给我。 “这什么?” 我翻开笔记本,上面写了很多东西,分门别类地按照日期排序。 师姐伸手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张有文字的页面。 “看。”她手指在本子上点了点。 “丰都,龙河镇……”我快速扫过其上的文字,很多都是关于之前那个山村里发生的事情。 “这是你从哪儿找到的?” “还记得之前黄冠说过他战友的故事吗?” 我点了点头。 “我去打听了一下,黄冠战友老家那边,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传说。” “就像那天在村子里一样?” “对,活人乘着竹筏沿河流向上,湍急的河流忽然变成平静的滩涂,然后就是浓雾。”师姐解释道,“浓雾散去之后,竹筏上面会出现死去的人,还有原来活人的尸体。” “以命换命。” “是这样。”师姐眉头紧锁,“如果想要继续调查下去,恐怕只能去这里看看。” “怎么去?” “哼哼。”师姐得意地拿过笔记本,说道:“你忘了吗?我可是专员,有权利申请项目研究的哦。” 她拿着笔记本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跟程叔说一声,他同意了,咱们就可以出发。” 我一时语塞,想不到师姐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愣愣地问道。 “才不是为了你呢?”师姐偷笑着,白了我一眼,“我们专员也有考核的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 “嘿~继续看电影吧,别想那么多啦。” “好哦。” ……………… “这次的任务主要是调查。”师姐坐在副驾驶,吩咐众人,“调查的话,在遭遇异常情况,要立刻终止。” “明白了。”黄冠坐在我身边,痛快地回答着。 “由于此次调查与此前基地发生的危害事件有高度关联,所以本次调查有盲网小组两人,红箭小组七人。”宋以沐看着手里的文件夹,“以及配合专员宋以沐进行调查的干员一名,当地向导尚未确定,预期是关联人员邵建。” 邵建就是黄冠之前说过的曾经的战友,现如今退伍转业,在老家龙河经营一家建材作坊。 红箭的那辆车已经先我们一天抵达了龙河镇,在镇上驻扎下来,在暗处随时保证我们的安全。 在镇里的小路弯弯绕绕,终于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看见了一个站在院口的男人。 “啊,那是邵建。”黄冠说道。 邵建看见我们的车牌,挥了挥手,指挥我们把车开到院子里去。 车停稳了。 黄冠抢先下车,跟邵建握了握手,寒暄着。 这是一间南方很常见的农村自建房,三层,顶层是尖顶阁楼所以基本不算,侧面的耳房是灶房,另一边则是仓库。 邵建十分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这是……”师姐进入会客室,一眼就看见了正中央的桌子,显得很惊讶。 “这是暖脚炉。” 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四周耷拉着厚厚的棉被。 我们坐在桌子边上,掀开棉被,把双腿放进去,桌子的底下有一个电暖炉,一股暖流瞬间征服了我们。 “唔……”师姐打了个冷战。 (没在北方见过,可能因为北边有暖气?或者火炕?) 邵建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进会客室,在门口搬了张竹凳过来坐下。 “几位朋友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邵建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除师姐外,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根。 师姐笑了笑,给了黄冠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起身,将会客室的门关上了。 “诶?这是?”邵建有些错愕。 “没事的,有几句话得关起门来说。”师姐笑了笑,让邵建放松。 “你们不是过来旅游的吗?” “你曾经也是当兵的,我不信这点儿你看不出来。”师姐仍旧微笑着,那种微笑让人捉摸不透,却又不像老程一般笑里藏刀。 邵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动作瞬间变得很不自在,急忙将那包烟收进兜里。 “龙河镇,又一个流传许久的习俗吧。”师姐开口了。 邵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有。” “你能给我们详细讲讲吗?” 邵建眼珠转动,挨个看着我们几人。 “是这样,在很早的时候,每到中元节,就会有死了后生的家里人,坐在一个筏子上,被村民拖着朝着龙河上游走。”邵建缓缓说道,“据说有几次,坐在木筏上的人死了,回来的时候,家里那死掉的人,却死而复生了。” 众人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讲。 “后来,解放后,村子里的人,就把活人,换成草人,每到中元的时候,就把草人连同木筏放到河里烧掉。”邵建歪了歪嘴,“主要是怕死人。” “这些你都是在哪儿听到的?” “小时候我大爷爷给我讲的……现在这村里可能都没几个人知道了。”邵建坦白道。 师姐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 “我们过来就是调查这个事情的。”师姐说道,邵建的表情有了些变化,“此事需要保密,如果有人问题,你就说我们是你的朋友,或者远房亲戚,过来旅游的。” 邵建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放轻松,这件事情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的,只需要你做好保密,并配合工作。” 邵建转头看了黄冠一眼。 “冒昧问一句,你们是……” “哈哈。”师姐笑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证件,放在桌上,“说了那么多,忘记自我介绍了,不好意思。” 邵建翻开证件,看了一眼,神情放松了下来。 “是成都军区的人啊,不好意思。” 看样子,这个身份对于军人出身的邵建来说,更加有信服力一点。 他笑着把证件递了回来,然后忽然站起身来,站了个军姿。 “请首长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们一时间有些错愕,不过,至少看起来,邵建是被我们说服了。 “用不着这样的。”师姐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叫他坐下。 “不不,虽然我退伍了,但我仍旧是预备役,两年义务兵,一生军旅情嘛。”邵建呵呵笑了笑,“那,几位喝点茶吃点东西,我去准备饭了。” “不用麻烦了。”黄冠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在外面解决,军队规定,你是知道的。” “哦。”邵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这一番操作之后,我们在龙河镇也算是有了帮手。 随后去镇上随便找了个饭店吃了午饭,准备下午开始调查。 河堤上。 河面吹来凉爽的风,丰都,南方腹地,在十月下旬的时候还是温暖的,只是室内比外面要寒冷。 河堤上有不少烧焦的痕迹,看样子逢年过节,除去正经上坟,这里的村民也会在这边烧纸钱。 我们在龙河镇上游的地方发现了停靠在深水岸的一排木筏。 这种木筏很大,并不是想象中的可乘坐单人的木筏,而是由一根根粗壮的木材捆绑而成的,在较窄的河面上行驶时,几乎就要沾满整个河面。 “这是我们这边卖木头的。”邵建站在河堤上指向那些木筏。 “卖木头的?这么个卖法?”师姐问道。 “那些木筏上面的木头都是上好的木材,都是近几天砍下来的。”邵建讲着,带着我们往那边走去,“樵夫带着这些木头顺流而下,在需要木头的镇上停下来,等人来拿。” “哦,还挺方便的。”师姐点了点头。 “方便是方便,不过很危险。”邵建叹了口气。 “怎么说?” “小孩儿呗,你想啊,要是夏天,孩子到水里游泳,一个猛子扎到那些木筏下面找不到回头路,可就出不来了。” 是这样,那些粗大的木头横跨大半个江面,水性不好的孩子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到了河堤下面,站在岸边看着那些浮在水上的粗木,才更直观地感觉它们的巨大。 邵建站在岸边,看着那些木头,忽然有点恍惚,双眼无神地愣了好久。 “兄弟。”他叫住我,“你们说,那个古代的习俗,是不是真的?” “嗯?或许吧,问这个做什么?” “我哥就是在这底下淹死的,那年他16,我15。”邵建冷不丁地说道,“你说,我能把我哥找回来不能?” 第220章 线索 “那只是个传说,邵建。”宋以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你们不就是来调查这件事儿的吗?”邵建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原本高大的身材在河岸的风中瑟缩着。 师姐点了点头。 “再往上游走走吧。” 一行人回到河堤上,继续朝着龙河上游走去。 深秋,河流的水量逐渐减少,听邵建说,龙河下游部分的河面已经收缩了十来米,上游水量较大,还能看见明显的滩涂。 滩涂上还有不少人在钓鱼,挺热闹的。 “再往那边去就没有人了。”邵建指着远处的河流说道,“那边都是荒地,还没开发呢。” 远处河岸的两边长满了荒草,河堤上石块与石块的缝隙中也有杂草钻出来,看上去久无人烟的样子。 远远看着,却发现葱绿的杂草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色,再仔细看看,却惊奇地发现,那些红色很多,低矮地分布在杂草丛中下部分。 “那些红色的是什么?”我问道。 邵建扫了一眼说:“是一种花,我们这边叫‘龙爪’。” “过去看看。” 师姐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丝毫犹豫地走进了杂草丛中。 杂草丛下面满是松软的泥巴,踩上去就沾了一脚。 师姐很快来到那片红花前,蹲下去仔细看着。 “是彼岸花。” 拨开草丛,红色的花朵便出现在眼前,漏斗状的花序,正如邵建说的那样,像一只龙爪。 那些花朵从河岸的石头缝里面钻出来,洋洋洒洒一大片,隐藏在绿色的杂草丛中,十分有气势。 “好多。”师姐惊叹道,她俯下身来仔细看着那些花,越看越喜欢。 “这边是阴面,龙爪就喜欢开在这种地方。”邵建解释道,“您要是喜欢,我给你挖一朵带着。” “不用了不用了。”师姐连忙挥手回绝,“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在龙河河堤上并未调查到太有用的线索,或许邵建所讲述的故事,只是人为编造的传说。 但我们确确实实看见过,张小禄与二楞之间发生的诡异事情,正因为亲眼见过,所以才仍旧保持怀疑。 ------------------------------------- 来到龙河的第二天 “给,这是你们要找的县志。”镇政府档案馆的管理员将几摞厚厚的档案夹放在桌子上,“这里面都是复印件,原件在博物馆,想要看原件或许得去博物馆找咯。” “好的好的。”师姐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不客气。”管理员笑道,“我就失陪了,二位在这里慢慢看吧。” 我们用研究员的身份从龙河镇要来了地方县志,准备从这方面入手,好好调查一番。 “这些是你的。”师姐将一半档案推到我这边。 “这些是我的,抓紧时间看看吧。”师姐抽出一份档案夹,翻开,一股浓重的老旧纸张味道扑面而来,师姐皱了皱眉,继续看着。 “……” “啧。” 才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里面基本上是流水账,比如哪家哪户生了孩子死了人,这户姓甚名谁,是哪个大家族的;再就是某年某月,外地事业有成的回乡捐款修路。 “算了……还是看看以前的吧。”师姐一脸黑线地合上档案夹,我们从一大摞文件里面找到年份最久的那些。 然后,一本名为《丰都龙河志异》的书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档案夹里面记录了这本书的复印件,文字清晰可见,虽说用古文写成,但还是能大概了解个意思。 …… “果然有。”师姐手指点在档案上,语气终于轻松了许多。 “丁卯年,龙河魏氏。”师姐认真地看着其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念着,“五月廿二,季子亡,魏氏老妪循河缘江而上,求得仙人指点,魂归楚地而生季子。” “跟邵建描述地差不多哈。”我说道,“不过,这个仙人指点是什么鬼东西?” “呵呵。”师姐苦笑了一声,“可能是那会儿瞎写的吧。” 她将档案合上,掏出来另一本,这本记录的是龙河镇所有家族的情况,大家族的家谱,基本上是全的。 “下一步……咱们去找找这个魏家吧。”师姐合上档案,起身,十分痛快地说道。 我匆忙跟了出去,正好迎面碰到回来的管理员。 “哦?看完了?”他有些惊讶,“这么快么?” “嗯,谢谢啦,东西放在桌上。” “哦……好。”在管理员迷迷糊糊地眼神下,我和师姐离开了镇政府。 …… 魏家的情况不太妙。 站在这完全由木头搭建的建筑前,我和师姐都有些犹豫。 周围的房屋都是重新修建的自建房,唯独这一间房子,格格不入,很突兀地用破败的身子屹立在村子里面。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邵建走入院子,“这边平常都没人来的。” “来实地查证一下。”师姐说道。 “这里住着人吗?”我问道,心里有些疑惑,邵建为什么会这么问? “应该有人。”邵建走上前去,他表情凝重,试探着敲了敲门。 咚咚—— 木头大门沉重地响了两声,门轴随着邵建的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屋子里也没有动静,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在。 邵建又敲了敲门。 随着敲门声消失,房子里面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声。 邵建脸色一变,忽然转过身,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宋以沐,将我们俩带出了院子。 “怎么了?”师姐眉头一皱。 刚才那声吼叫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那声音过于尖锐,在大白天听了也会让人汗流直下。 黄冠和另外一名盲网立刻上前将邵建和我俩拉开,给邵建搞得有些惊愕。 师姐使了个眼色,黄冠立刻尴尬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魏家生的都是疯子。”邵建说道。 “疯子?” “对,魏家……从我记事起,就很不正常,一家人都不正常!”邵建语气很重,似乎在警告我们。 众人目光聚焦在那间破屋上,然后又看向宋以沐。 宋以沐则看向了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先回去,不是时候。”我轻声说道。 就这么单枪匹马,没有任何辅助设备,进入那间阴森的屋子,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众人点点头,返回了住处。 “邵建那边的保密继续监控好。”师姐在场中踱步,用圆珠笔顶着自己的下巴,“我觉得调查组可以继续跟进了,你们觉得呢?” 宋以沐忽然站定,转头过来看向我们几个。 “我建议先侦查一下。”我说道,“确定那房子里面是否有任何危害再与基地联络。” “可以,告诉红箭进行侦查吧,不要惊动附近的老乡。” 夜晚,在众人的目睹之下,一台履带式侦查车穿过破旧的院门,进入了魏家的宅子里。 宅子没亮灯,在周围明亮的村庄中显得更加诡异。 红箭继续操作小车向里面走去,房子里面的构造一清二楚地通过红外成像投放在屏幕上。 这里面年久失修,到处都是蜘蛛网和挂在天花板上的蝙蝠,哪怕是在屏幕前看着,也会觉得其中阴森恐怖。 红箭操纵小车在一层转了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几只蝙蝠好奇地冲下来扰动小车。 “上楼。”师姐吩咐道。 小车底盘有一个气泵,可以让小车跳跃上一米左右的高度,小车移动到楼梯前,开启气泵,很轻松就跳了上去,一连在年久失修的楼梯上跳跃了数次,终于来到了二层。 至此,所有人心中已经有了疑虑。 魏家的宅邸不可能有人居住,那么,白天听到的尖叫声,究竟是从哪里?什么东西传出来的呢? 诡异的阴云笼罩在魏家的宅邸上,也笼罩在此刻每个人的心上。 二层没有风,变得很安静。 这里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客厅,三间卧室,很脏,但地上没有太多杂物。 操纵器上一个发光体闪烁了一下,士兵忽然说道:“有精神干扰。” 气氛愈发凝重,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屏幕。 小车一点一点靠近墙壁,然后,令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墙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或者说痕迹。 “这是!”师姐忽然低呼道,十分激动地拉了拉我的手。 “是,就是那时候看到的……” 那些痕迹,和二楞家中诡异的毛笔字一模一样,难以辨认,没有意义,而最终,痕迹的中央,画着一颗眼睛。 我一时间难以平静,果然啊,这一家,似乎也经历了二楞的遭遇。 啪!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从控制器里面传出。 小车失去了连接。 “怎么回事儿?”师姐急忙问道。 士兵摆弄半天,屏幕也没恢复正常。 “被人为破坏了。”他说,“这种特种侦查车,是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通讯中断就只有遭遇到破坏这一种可能。” 看来宅邸中,是有什么东西存在。 红箭终止了侦查,派人在夜里守着魏家宅邸,等待明天更多的增援。 “那也只能这样了。”师姐站起来,抻了抻胳膊,“大家先休息吧,明天上午10点基地的增援会过来。” 待众人离去,师姐才叫住我。 她忽然凑上来,跟我站在一个很暧昧的距离上。 “干嘛呀?”我稍稍退了半步。 “别动,我看看你眼睛。” 她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仔细地盯着我的左眼。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眨了眨眼,乌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抱她的腰。 “哎呀别动!”她一把打掉我的手,我这才发觉,她是如此担心我。 “我没事的,放心吧。”我笑了笑说道。 她终于放弃转身坐在旅店的床上,叹了口气,“要是觉得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好的。”我也坐在她身边,手绕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忙了一整天了,早点休息吧。” 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我说着,起身就要走,她却忽然拉住了我的衣摆。 “嗯?” “我感觉不太好。” “什么意思?”我眉头一皱,再次回来,蹲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 师姐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没什么,就是直觉。” “直觉?” “嗯,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情绪有些低落,白天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克制和镇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晚上总会和我窝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但是一直念叨着的师姐。 “别瞎想了,我总说,你动不动就想的很多。”我得安慰她,“我今天表现还不赖吧。” “嗯。”她脸上终于有了点微笑,“作为一名预备专员,你的表现,我认可了!” “那我回去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更像是请示。 “嗯。”她抿着嘴一笑,松开了我的手。 我转身走到门边,却听到她又嘱咐了一句。 “千万小心啊,我还是安心不了。” “快休息吧。” …… 回到自己的客房,终于能静下心好好想一想了。 我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凝望着陌生城市的夜空,愈发感觉自己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来。”我轻声说道,骨笛从行李箱中飞出来,落在我手心里。 帝熵也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端正站着,身体稍稍一倾,为我让开了一条通道,她身后羽毛遮挡着一个空间,那是深红宇宙。 “来说说吧,今天看见了什么?”我俩走入那小宇宙中,帝熵立刻问道。 “越来越清晰了。”我说道。 脑海中的那颗眼睛,越来越清晰了。 “描述一下。” “和之前一样,红色的眼睛,瞳仁儿是黑色的,虹膜上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橙色的光。”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尽可能将脑海中那颗眼睛更加详尽地描述出来。 “我还看见很多人。”我继续说道,这次是新出现的东西。 “他们……站在滩涂上,盯着我,不,他们似乎并没有实体,像是鬼魂一样,飘在河岸。”我双眼紧闭,努力回想,“每个人的脚下都有一只动物,动物类型不一,但能分辨。” 我睁开眼,却发现帝熵倒在面前的草地上,七窍流血! 第221章 蒐灵 “我靠!” 我刚想过去把她扶起来,却看见她的翅膀轻轻挥动,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她脸上淌着几道血痕,她的血竟然也是红色的,和人类无异。 “我没事。”她挥了挥手。 “怎……怎么了?”刚才属实给我吓了一跳,“你可是我们的宇宙啊,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我们不是全完了?” “我还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她微微一笑,脸上的血迹就消失了。 “所以那是?”我试探着问道。 “是记忆,过去的记忆回来了。”帝熵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其余的事情不要问了。” 我还是很想问,不过帝熵那冷漠的样子,让我把话咽了回去。 “北落师门是祟神眼睛的投影。”帝熵冷不丁地说道。 “啥,等会儿,谁?啥是啥?” 一句话把我的思绪全部搅在了一起。 “祟神,”帝熵缓缓说道,“宇宙中最肮脏、最顽强的东西,就像地球上的蟑螂一样,被它盯上的星球,最终会成为它的食粮。” “什么意思?” “为了驱赶祟神,我将那一段记忆封存。”帝熵语气有些低落,“想不到这次,竟然想起来了。” “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吗?”我问道。 “不全是。”她叹了口气,“有些往事,注定要再次回来的。 帝熵微微抬头,小宇宙的星空出现了一颗血红色的眼睛,和我描述一般。 眼球转动了一番,最终锁定了帝熵。 帝熵挥了挥手,那眼睛瞬间炸裂,碎成漫天的血肉,然后逐渐远离了这里,消失不见。 “它看见我了。”帝熵喃喃,“这次,恐怕……” 帝熵沉默了,许久没再说话。 “会怎样?” “如果如今的人类,仍旧拥有黄金纪元的力量,那祟神不足为惧,可惜现在,人类太弱了。”她沉声道。 “这不是你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吗?”我疑惑地问道。 “哼……人类霸占地球千万年,也没见到蟑螂灭绝啊。”帝熵略带戏谑地说道。 “呃,是,好吧。”我稍稍一愣,“想不到你也会开玩笑呢。” “有吗?” “算是吧。” 帝熵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要想度过这次难关,恐怕没那么简单。” “该怎么做?”我问道。 “北落师门是唯一在祟神的捕食下幸存的星球,其上的原住民们,或许保留着抵御祟神的方法,去问问看吧。” “不是。”我有些头疼,“我上哪儿去找它们啊,还有,你不是说,张小禄是唯一的幸存者吗?” “没错,张小禄是唯一一个在人类看来的幸存者,至于其他人,或许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我恍然大悟。 ………… 次日,基地的增援赶到,并以旧房拆迁为由,将魏家宅邸附近的居民暂时疏散了。 “退!退!退!”一个人拿着警戒线把居民们往后面赶,“别看热闹了,这边危险!” 没办法,就算应急小组把警戒线拦到很远的地方,依旧有村民站在远处观望,甚至有人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儿嗑着。 “唉……”师姐揉了揉太阳穴,“保密工作不好做啊。” “那边那边,把车开过来!”有人拿着指挥棒招呼几辆大铲车开进村里,几辆大型工程车把魏家宅邸围了起来,一方面阻挡村民的视线,另一方面也为应急人员提供掩体。 几辆工程车的缝隙中,有不少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间房子。 “那帮人呢?”师姐走到工程车下面,问向“交通事故”的队长。 很明显,周围的作业环境都是“交通事故”负责布置的,无论是合理性还是保密性都有保证。 “应该快到了吧。” “哪些人?”我有些不明所以。 “抓鬼的。” “抓……鬼?”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就出现在土路上。 “喏,来了。”师姐点了点头。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应急小组,简直就是个业余的民间组织,驾驶室里面的两个人服装都不统一。 “他们是国内唯一处理灵异事件的事务所。”师姐解释道,“和灵视差不多,和基地属于雇佣的关系。” “叫什么?” “蒐灵。” “嗯,不错。” “什么不错?” “基地在取名字这块儿,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那白色的厢式货车在我们面前停下,驾驶室里下来一个眼袋很重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根烟,走到车厢后面,将锁头打开。 “艹你妈的!”车厢后面顿时传出剧烈的怒骂声,“把门给我关上!” “干活了,别睡了!”男人冲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拖出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捂的严严实实,就连脸上也戴着一副墨镜。 “打伞,给我打伞!傻逼!” 说话倒是很难听呢,有点像师姐发火时候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朝师姐的方向瞟了过去。 “看什么看?”师姐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收回目光, 于是,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那个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地回到驾驶室,从里面抽出来一把遮阳伞,回到车厢,撑着伞把那姑娘接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姑娘悻悻地说,“今天又是什么事情啊?” 中年男人转头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师姐身上。 师姐愣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拿着文件夹走上前去,跟那两人唠了唠。 我注意到那没关上的驾驶室,副驾驶的青年窝在座位上,似乎睡得很熟,不过脸色却有些铁青。 我又看了看那姑娘。 “不会吧。”我自言自语道,“这世界上真有僵尸和吸血鬼啊?!” 师姐把详细的资料都讲给了他们听,当然主要是中年男人听,那个姑娘又靠着车厢睡着了。 “大概就是这样。”师姐将文件夹收回,“还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我们可以帮忙。” 男人摇了摇头,“不用。” 他伸手弹了姑娘一个脑瓜崩。 “诶我!”姑娘刚要骂,男人却一溜烟跑到车厢里面去了,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剑。 “歪日,铜钱剑,道士啊?”我看着男人手里的东西,十分惊叹。 “给你脸了是不是?”那姑娘怒气冲冲地走上来指着男人鼻子骂道,却被后者一把揪住脖子后面的衣领,拖着带进了魏家大院。 “上班了,别闹。”男人冷酷地说道。 “十分钟后,要是门框上面的镜子倒了,直接破拆就行,也不用找我们了。”男人最后留下一句,然后把一枚女士梳妆镜放在了门框上面,两个人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这……真的没问题吗?”仅此场景,周围的人都是疑惑。 “不知道。”师姐摇了摇头,“不过,我之前见过他们一次,有两把刷子的。” ………… 十分钟后。 红箭们蹲伏在院门,眼睛紧盯着门框上面的镜子。 镜子没有掉下来。 所有人都很紧张,因为大家都在十分钟内,听见了不止一次的惨叫声从宅邸中传出。 声音凄厉,不像人类。 “行动。”师姐在队尾说道,红箭鱼贯而入,我和师姐紧跟在他们的后面,进入了魏家的宅邸。 红箭的手电将整个一层照了个透亮,这里没有发现那两人的踪迹,看样子应该是根据师姐的给的信息,上了二层。 就在师姐犹豫要不要上去的时候。 楼上却忽然传出剧烈地声音,所有士兵的枪口瞬间调转,对准了楼梯。 有什么东西,正从那边冲过来! 我看见士兵的手指放在扳机上,不管什么东西出现,都会在一瞬间被足量的火力射成筛子。 “不要开枪!”忽然,更高处传来一声男人的吼叫,“友军!” 那东西随着这声音出现在楼梯的转角。 “是那个姑娘!别开枪!”师姐立刻高喊。 那个姑娘身上原本的厚重衣物被扯碎了,碎片挂在身上,她的模样有些狼狈,几乎是滚着,摔下了楼梯。 然后一个白色的人形的东西紧随其后摔了下来。 姑娘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拉住那个东西,将它拖下了楼梯。 红箭拿枪指着这俩,步步后退。 姑娘眼睛血红,胸口偏下一点的地方向里面凹陷下去,皮肤往外面渗着血。 所有人都看见了姑娘嘴角尖锐的犬牙。 但她此刻十分虚弱,眼神迷茫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在临倒地的时候,声音微弱地说道:“救他。” 噗通! 姑娘一下子栽倒在师姐面前,连同它手里那个皮肤苍白、赤身裸体,满是血液的“人”。 师姐愣了一下,蹲下去查看那个姑娘。 “她……死了?”师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士兵用枪口,将另外一个东西翻了个面,的确是个人,能看出来,但是头发稀疏,头皮上满是撕扯的痕迹。 最醒目的是它的双眼,不是双眼,是两个空洞,两个满是干枯的血痂的空洞,脸上贴着一层陈旧的血迹。 “这是……人为毁坏的。”其中一个士兵看着那双“眼”,沉声说道。 难道这就是魏家的人,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楼上再次传来响动,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之下,先前那位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一手拿着满是血迹的铜钱剑,一手拽着一个东西下来,那也是个“人”。 不过这个还活着,脸上被贴了一张黄纸,定着身,动弹不得。 男人已出现,红箭立刻察觉到了异常,所有人的精神阈值瞬间骤降了一个层级,变为了橙色。 “站住!”士兵举枪大喊,“先不要过来!” 男人叹了口气。 “我撑不住了。”他说了一句,然后双眼一闭,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 咚!咚!咚! 他脑袋撞在楼梯上,最后停在了第二级。 “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我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低头一看,姑娘满脸是血地看着我。 “诈尸了!” “滚。”姑娘骂道,“我死不了,到我后面去,给我挡挡光。” 第222章 河流尽头 “谢谢。” 女孩儿意外地对师姐道了声谢,她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师姐也蹲在她身边,手里举着一柄巨大的黑色遮阳伞。 “不客气。”师姐笑了笑,“说起来,你真的是吸血鬼吗?” 女孩儿坏笑着抬头看向宋以沐。 “你觉得呢?” 女孩儿胸口的血迹已经干透,凹陷的伤口也已经复原——在她生喝掉两袋血袋之后。 不远处的救护车里,男人躺在担架上,他身边有一块巴掌大的黄色木头,烧掉了半截,燃烧的木炭飘着白烟。 看样子这种烟雾能有效缓解他此刻的精神问题。 被男人留了一条活口的人形怪物现在被塞住嘴巴,关进一只铁笼子里面。 我朝着那笼子走近。 它看不见,但可以听见,对我的接近,做出了明显的反应。 “听村民说,房子里就住着两个人,母女,老的已经死了,留下这个年轻一点的。”一名“交通事故”的人员说道。 “他叫什么?” “魏平。” 听到这个名字,笼子里的人明显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他嘴里呜呜地发出低吟,身体不断地颤抖。 “魏平?”我再次叫他的名字,却没想到这一次,得到的反应更加强烈! 魏平低吼了一声,但由于嘴巴被塞住,到了嘴边只变成呜咽声。 与此同时,身处笼子周围十米范围内的人员,精神阈值再次下降了一个层级。 我身边的人员猛地捂着脑袋后退,然后跪在了地上。 “退后!退后!”待命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粗暴地将我们拉到身后。 “我没事。”我说道,随即低头看向胸口的水晶。 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似乎我的精神阈值,并未受到影响,但反胃的感觉依旧存在。 我眨了眨眼,没有声张。 笼子里面的家伙不断挣扎,声浪伴随着精神上的压迫,使周围众人难以接近,最终,还是将笼子通上电,才让那家伙再次沉睡。 “没事吧?”师姐带着女孩儿走上前来,俩人在巨大的黑伞下面,但女孩状态明显不佳。 “我没事。”说着,我将外套的拉链拉好,遮住自己的脖颈。 “我先送她回去。” “这你男朋友?”姑娘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眼睛盯着我,闪烁着诡异的光。 “啊……是啊。”师姐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哼,男人。”女孩略带凶光地看着我,随后对师姐说,“小宋啊,你不如跟着老娘,成为我的后宫,我保你……” (?)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忽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十分娴熟地一手掐住女孩儿的耳朵,另一手接过遮阳伞,把她带走了。 只之前在车里打盹儿的青年。 “不好意思,给二位添麻烦了。” “啊……没事没事。”师姐无奈地说道。 目送着两人远去。 “你再扯皮,我可就把你以前上街强抢民女的事情告诉师父了。” “我艹你个死尸!你敢告诉师父我跟你没完!” “……” “你不会真说吧!不会吧!不会吧!”远处传来女孩儿哀嚎的声音。 师姐吞了吞口水,显得有些错愕。 “你不会在考虑吧,不会吧,不会吧!” “呃。滚。”师姐白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她还得去搞些善后工作。 工程队开始忙活起来了。 由于联系不到魏家更多的亲戚,我们决定将魏家的宅子推掉,将宅基地清理干净,以免以后再发生祸患。 拆除的过程就没有再向村民隐瞒了,在几乎全村人的注视下,这里唯一一座老宅也轰然倒地,“交通事故”将那几块有着诡异痕迹的墙板收好,其余的就全送去处理了。 几个小时之后,魏家宅邸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交通事故”,已经带着收集到的东西,返回了基地。 “诶……累死我了。” 师姐半拉身子躺在床上,仰面朝天,刷着手机。 “收尾工作你去帮我干了吧。”她说道,实际上我正在做。 我坐在桌子前,不停有各个人员将保密工作、记忆清除工作的内容发送到我的电脑上。 “专员的工作也挺琐碎的嘛。” “那当然。”师姐翻了个身,“有你学的呢。” 我坐在电脑桌面前不停接收各处传来的信息,大概有一两个小时,而就在我准备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脚步声。 有人跑了过去,然后急促地敲着我们的房门。 “宋专员!宋专员!”外面人的声音十分焦急。 我心中有些疑惑,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名应急人员。 他气儿都没喘匀,就说道:“邵建……邵建在河上!” “什么邵建,他怎么了?你说清楚。”我扶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他咽下嘴里的唾沫,盯着我说道:“邵建坐着木筏,正在朝着龙河上游移动!” 听到这个消息,师姐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过来。 …… 越野车在河堤上疾驰。 “负责看管邵建的人呢?” “邵建借口去镇上买东西,结果带着几个人在村子里面绕来绕去,最后给他们绕丢了。”有人解释道,“再找到邵建的时候,听人说他已经坐在木筏上往上游去了。” “司机师傅,在快一点。”师姐催促道。 终于,在我们紧赶慢赶之下,终于看见了河面上那摇摆不定的木筏。 “他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师姐疑惑地盯着河面,河水并不平静,反倒有些湍急,而邵建站在木筏上,并没有撑船,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拽着他往上游走去。 车里的人接了个电话。 “宋专员,快艇马上就到了,要不要先把邵建控制住?” 师姐眨了眨眼,又盯着河面,思考了片刻。 “不。” “嗯?”那人有些疑惑。 “让快艇跟着邵建,待命,将所有应急小组调往现场。” 师姐看向河面的眼神愈发凌厉,而我也似乎意识到了师姐的意图。 河流在前方拐了个弯,拐过去之后,就看见龙河镇的一座不大不小的桥,桥底下河岸两边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杂草,这里正是我们之前到过的地方。 河堤也在这里消失,上次来见到的钓鱼人也没有出现,桥上没有车、没有行人,除了河面上孤零零漂动着的木筏,什么也没有。 司机忽然减速,将车停下。 我们看向前方,远处飘来一团浓密的白雾。 “这是那天……”师姐喃喃道,这是那天在长白山发生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不能再往前开了。”司机说道,他随即将车停下。 “前面全是滩涂地,车开不过去。” 开不过去,那就步行前进。 众人下了车,与随后赶到的应急部队汇合。 这时候,无线电中也传出声音。 “专员,我们跟丢了。” 邵建和他的木筏在河面上消失了,快艇无论是在更远还是更后面的地方,都找不到他。 士兵头盔上的探照灯穿透层层浓雾,让我们在迷雾中勉强看见彼此。 “宋专员。”红箭的领队走上前来,“我们打头阵。” 我们让开一条路,让红箭的士兵先行通过。 “走吧,我保护你俩。”黄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头顶的灯晃着我们的眼睛。 “谢谢,但是,能别晃我们吗?”师姐伸手挡在自己眼前。 “哦,不好意思。”黄冠立刻把头灯移开,乐呵地看着我俩。 他拿着枪,迈入了前方的滩涂地,我和师姐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滩涂地很不好走,到处都是潮湿的泥巴,稍微用力踩上去,就会有河水从泥沙下面渗出来。 师姐皱皱眉,也没有多想,大步趟了进去。 先头的红箭部队走在前面,他们走很快,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头灯了,不过黄冠肩头的对讲机不时传出的讯号倒也能让我们安心。 我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后续支援来的盲网士兵,以及交通事故的部分人员。 “快艇暂时在河面待命,雾太浓,我们有搁浅的可能,暂时不向前移动了。” 雾气越来越浓,空气湿度已经饱和,湿润的空气沾在我们的衣服上,我们的体表温度下降的很快。 师姐走在我和黄冠中间,她向后面伸出手,我拉着他,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脚边盛开的“龙爪”,也就是彼岸花,越来越多,很快就没了下脚的地方,我们只能踩在那些红色的鲜艳花瓣上,缓慢地向前行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黄冠肩头的对讲机忽然没了声音,不是红箭没有通讯,而是对讲机直接静音了,连其上的灯管也熄灭了。 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周围有电磁波存在,对讲机就会亮起。 那就是说,电磁波消失了。 黄冠急忙将对讲机拿下来,放在嘴边呼叫红箭。 没有回应。 “不是……”黄冠疑惑地看着对讲机,“这没可能坏啊。” 情况有些不对。 众人看向宋以沐。 师姐转身看向我们来时的方向,那边放眼看去,也被浓雾覆盖,回去也有风险,不如—— “继续向前吧。”师姐看了看黄冠,后者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气氛愈发诡异。 “精神阈值开始下降了。”后排队伍中有人说了一句,所有人低头查看,我也偷偷瞄了一眼,我胸前的水晶仍旧是白色的,没有变化。 “这就是帝熵说的吗?什么坚定的思想……”我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还前进吗?”有人问道。 师姐看着手里橙色的水晶,也拿不定主意了。 一道凄惨的叫声打破了纠结。 “呼叫增援!呼叫增援!我们遭遇……”黄冠肩上的对讲机传出惨烈的叫声,伴随着枪声戛然而止。 已经不能纠结了。 众人加快速度,向前方赶去。 我心念一动,将骨笛召唤过来,拿在手里,有了骨笛在场,周围精神阈值得到了缓解。 但是越走,那种头晕反胃的感觉就越发明显,师姐攥着我的手,很使劲。 “快看!前面雾散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瞬间抬起头来,的确,已经能穿过浓雾看到若隐若现的蓝天了。 黄冠冲在最前面,他的身体素质异常恐怖,端着沉重的步枪,仍旧健步如飞,而我和师姐在泥泞的滩涂里面走了快一个小时,早已精疲力尽了。 “我艹。” 黄冠跑出了浓雾,但立刻愣在了原地,抬起头,呆滞地看着天空。 确切来说,并不是看着天空。 而是一扇大门,这扇大门有多大呢? 一颗星球那么大。 ------------------------------------- 一扇因为过于巨大,边缘模糊到看不清的灰色大门,出现在眼前。 那东西,悬在地球之上,就好像月球来到手指可触及的地方一样,那大门就在那里。 四四方方,无边无际,两条铁链,实际上可能比地球上所有山脉连接起来都要长的铁链,连接着石头大门的对角线,而中心点,有一个可能比澳大利亚还要大的巨锁,将大门牢牢锁住。 而身处地面的景象也十分异常。 周围的城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连绵的低矮山脉。 山脉是红色的,看上去如同深红领域一样,但仔细看,那漫山遍野的红色,都是灿烂盛开的彼岸花。 浓雾彻底散去了,所有人看见这景象,都被镇住了,这不仅是视觉上的震撼,更是一种精神上。 我在这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叫敬畏。 如果远古的人类也曾见过这般景象,那我们会自然对那扇大门产生永恒的敬畏。 “这是哪儿?”有人声音颤抖着问道。 “不知道。” “那TM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地球,我从来没见过这个!” “该死的我们在哪儿?!” 士兵们议论着,骂着,只有黄冠,低下头来,收敛脸上的表情,继续向前走去。 河流在此消失成一条细细的溪流,邵建的木筏搁浅在岸边,顺着溪流消失的方向,我们终于找到了邵建,他跪在彼岸花海中,双手合十放在胸口,脑袋低垂着,像是在祈祷。 “邵建!” 黄冠喊了一声,向前跑去,然后随即噗通一下栽倒在花海中。 我们急忙上去,发现绊倒黄冠的东西,是一只埋葬在红色花瓣中的红箭士兵的制式头盔。 第223章 守门人 黄冠跌坐在地上,翻了个身,震惊地看着那顶头盔。 他伸出手,十分大胆地将那头盔翻了过来。 那头盔里面,是一名士兵的头颅。 “唔……”师姐捂着嘴,向后退了半步,我们身后的士兵立刻举枪警戒起来。 黄冠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略带震惊,不过这种震惊很快就变成了警觉,他握紧步枪,站在原地, 周围十分平静,除了远处跪在地上祈祷的邵建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除非将这漫山遍野的红色彼岸花看做是异常。 诡异的气氛愈发浓重,果然,花海中出现了数条诡异的红色丝带。 “那是什么!”有人高喊。 几条红色丝带状的花瓣在花海中快速穿梭,朝着我们这边袭来,就像无数条蟒蛇一样在花朵上游动,速度极快! 士兵朝着那些花瓣射出子弹,子弹射入红色花海,霎时间,漫天红色的碎片纷飞起舞,连同子弹激起的灰尘一起,四散在天空中。 但这并不能阻挡那些奔袭而来的花朵。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花瓣朝师姐电射而来。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她拉到身后,谁知那花瓣竟然径直绕过了我和师姐,瞬间缠住了身后一名士兵的脚踝。 花瓣和肉体一接触,就如同一把利刃,轻松将肉体斩碎。 我们身后的那名红箭士兵被拦腰斩断,内脏混合着泥泞的血浆,滑落在彼岸花海中,他仅仅尖叫了两声,便断了气。 而他的双腿,却仍旧保持站立的姿态。 我打了个寒颤,腥臭的气味让师姐开始干呕。 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那士兵死去的地方,彼岸花瞬间生长了起来,仿佛人类的血液,对于它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养料。 师姐很快反应过来了,她朝着剩余的士兵们大喊:“把枪扔掉,把所有武器都扔掉!” 士兵稍有迟疑,这犹豫的两秒钟,又有一人倒下。 一名盲网士兵立刻扔掉身上的所有武器,然后双手抱头蹲下,那些花瓣果然没再将他当做目标,而是绕开了他,径直向后冲去。 其余人见状,也将手里的武器全数丢在地上。 攻击停止了,那几条诡异的丝带瞬间消失在花海中,与彼岸花融为一体。 师姐长长出了口气,但看着地上那些已经没有血液的尸体,她忽然双腿一软,从我的怀中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 “哈……”她喘着粗气,盯着地上的惨状,眼神有些呆滞。 每个人都不好受,从前到后,那些花瓣冲过来,到它们消失,总共不超过十秒。 十秒钟,两位队友,瞬间死亡。 我双手撑着膝盖,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 砰! 一声闷响传来,余光中,一个大块头飞了出去。 “黄冠!” 我看见他身上还挂着红色的碎片,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身体如同一只布娃娃一样贴着地面飞出,在泥土上弹了一下,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挣脱地上纠缠在一起的彼岸花茎,艰难地朝着黄冠冲过去。 “我没事儿。”黄冠双眼通红,顶着气血挤出几个字,然后吐了口污血出来,他撑不住了,脑袋往后一仰,倒在花海上,双腿也放下来。 他胸口还在起伏,暂时死不了。 (大概?) 我放不下心,继续向前走去,而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听到了一阵极为诡异的声音。 “都停下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轻,但似乎,他是在我耳边说出的这句话,我打了个寒颤,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站在邵建的面前,他看向我们,目光并无任何敌意。 “那是谁?”师姐疑惑地问道。 男人没有任何表示,一手端起放在胸前,脸色平静地注视着我们。 他忽然低下头,看向邵建,伸手悬在他额头上,轻轻拂了一下,后者顿时身体一沉,栽倒在男人的脚下。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快步朝着男人走去,这次自然是不敢再拿起武器。 两名士兵留下照看黄冠,其余的人把我和师姐围在中间,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终于来到了可以看清男人长相的距离,我定睛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一旁的师姐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二楞?!” “呵。” 男人笑了笑,他果真是二楞没错,长相、体型,还是声音,就是那个守在山村门口的二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师姐急忙问道。 “我……”二楞眼眉低垂,若有所思。 我仔细打量着他,他此刻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再不是从前那个痴傻的呆子,如今的他穿着一身古代黑色长衫,长衫上用红色的棉布勾勒出红色的边,长衫上用细细的红线绣着彼岸花的样子,要仔细看才能看清这精细的做工。 除去固定长衫的绸缎腰带,再没有多余的衣物,他胸口裸露,赤脚踩在娇艳的红色花瓣上。 身上再也没有以往的污垢,整个人看起来清瘦而出尘,不像是现实世界的人,特别是身上那一袭绝美的黑色长衫,让众人一时间都有些错觉。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二楞,对不起。”他喃喃道,语气竟有些悲伤和愧对,“你们认识的二楞回不来了。” 他眼中带着悲伤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我们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师姐急忙说,显然,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站在面前的“二楞”,“不过,你到底是谁?” “我是守门人。”他说道。 “守的是那扇门吗?”我伸手指向天空中那个巨大到看不见边缘的石头大门,问道。 守门人点了点头。 “那后面是什么?” “家。” 听到这个回答,我和师姐都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家的名字,因为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守门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莫名其妙的愧疚溢满了他那灵动的眼睛。 “没关系的。”师姐急忙安慰他道,“我们并不好奇,只是问问。” “唉……我身为守门人,却不知道在守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残杀那么多无辜的人,是我不好。” “残杀?”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说,刚才那并不是你做的吗?” “不,那就是我做的,杀了你们的朋友,我很抱歉。”守门人低声道,“但,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什么意思?”师姐更加迷惑了。 “对不起,我……你们的情绪,会让我失控。”守门人双手捂着脸说道,“敌意、绝望、那些最极端的情绪,会让我感到,感到……” 守门人的状态有点不对。 他那如同垂柳细叶的惨白双手开始颤抖,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反胃的感觉从肚子里往上涌。 “退后!”我大喊道,“快退后!” 话音未落,面前守门人的身体瞬间崩塌,四散成无数细长的红色花瓣,如同漫天丝带,擦着我们的头皮飞了出去。 “让我感到……十分饥饿!!!!!” 守门人的吼声从天空中传来,他的身影随着那些丝带变化,时而分散成无数花瓣,时而合拢成一个完整从人形。 而他的目标,正是我们身后不远处的溪流。 一个人影从浓雾中出现,穿着一身简单的米黄色风衣,牛仔裤。 手里拿着一柄铜钱剑。 “要不是因为你,这活儿我还就不接了。”男人低声说道,随即将身上的风衣脱下,丢在地上,然后将里面的衬衣袖子撸上去,单手握着铜钱剑,打了个剑花。 面对那些疾驰而来的彼岸花瓣,根本没有任何畏惧。 “咻——”花瓣破空而来,如同无数利剑直指男人眉心,而后者临危不惧,单手一个上挑,在下压,手中的铜钱剑竟然轻松将那些花瓣全数斩断。 那些花瓣在男人的攻击下,竟然近不了身,一来一回,竟然将守门人给挡了下来! 守门人汇聚身形,再次出现,冷冷地注视着男人。 “你是何人?!” “陆湜。”男人沉声说道,“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张小禄。” “张大无的妹妹?”守门人惊讶地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们把她抢走了!”男人怒吼道,“那不是你的妹妹,是我的!” “不……”守门人摇了摇头,眼中满是错愕。 两人话聊不到一起,陆湜再次提剑上前,一个侧斩,那守门人竟然躲也不躲,任凭他将自己的身体斩断。 可斩断的只是无尽的彼岸花瓣,而不是守门人的身体。 守门人似乎并不打算再打下去。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守门人的半个身子仍旧在说话,剩下半身在慢慢恢复,“现在的我并不是张大无,我和你的妹妹也没有关系。” “闭嘴!”男人怒不可遏,拿着铜钱剑胡乱地挥砍起来,丝毫没有章法,守门人完全可以抓住机会将他一击毙命,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嗯?” 我看向我的手心,白色的骨笛正在颤抖。 我用左手轻轻抚摸骨笛的笛身,尝试安抚它的躁动。 不听使唤,骨笛仍旧在不断的颤抖着。 “帝熵?”我在心中念道,“是你吗?你怎么了?” “去和它见一面吧。” “什么?”我喃喃道。 “你说什么?”师姐似乎听到了我的疑惑,看了过来,自然也注意到了我手里的骨笛。 “你怎么把骨笛带过来了?” 我看向师姐,刚想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却忽然听见一声巨响。 “咔——咔——咔——” 哪里传来的声音?! 我顿时冷汗直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喂,该不是那扇门发出的声音吧!”一名士兵表情扭曲地指着天上的大门,“门!门!那玩意儿掉下来了!” 天空中灰色的巨门正在下坠。 那咔咔声正是那四根铰链崩断的声音。 巨门一点一点下坠,巨门的底部冒出与大气摩擦的火光。 恍若行星撞地球一般的世界末日,近地面的地壳开始崩裂,一座座小山包大小的石块被恐怖的引力拉扯而起,径直飞向天空,撞在那大门的底部,没有任何波动。 而在大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 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是刺眼灼烧的白与火光,海啸一样的尘埃将要淹没一切。 第224章 大门之后 “我就这么死了?”我有些痴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冲击波,携带着滚滚碎石与尘埃,朝着我倾斜压倒。 呼吸急促,心跳剧烈,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灼热。 呼—— 预想的毁灭与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是的,脚下的大地破碎了,但我们依旧站在这里,毫发无伤。 原本生机盎然的大地流淌着岩浆、燃烧着火焰。 轰隆! 咚! 四根巨大的铁链从大门上脱落,沉重地砸在大地上,变成四座高大的火山,眼前的一切犹如地狱的景象。 除了火焰和岩浆的声音,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守门人和陆湜也不再打斗。 “你们做了什么?”守门人声音颤抖着说道,他走上前来,脚步蹒跚。 沉重的石门不断颤抖,连带着它下方的大地一起颤抖起来。 “拿东西,不会要打开了吧……”有人颤抖着低呼着。 没错,无法想象有多么沉重的石门,正在缓缓打开,不是翻开,而是从上往下,像是护城河上的桥索一样,沉重地从高空缓缓下坠,而最石板最顶端的部分,将那厚厚的火山灰压向两边。 光芒消失了。 遮天蔽日的石板从天而降,如同天空中降下帷幕,如同我们躺在棺材里面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盖板压下来。 “要砸下来了!”有人高喊着,举起手挡在自己眼前,快速向后退去。 石板完整地出现在众人眼中,周围的火山灰如同飘带一样,被那巨大的东西给推开,就像一根焦黑的燃烧着的木棍,被人握在手中用力挥下。 咚—— 石板落地了,就落在我们的脚下,石板的边缘与地面嵌在一起,形成一个平面。 大门的里面黑暗一片,模糊不清,看什么去什么也没有,又或者我们根本无法看透那门内究竟有什么。 “快离开那里!”身后传来守门人焦急的声音,他向我们飞来。 可这时,一股无形的吸力,却忽然从石门的另一边传出,所有人,除了守门人和陆湜,都同时飞上了天空。 我双脚悬空,顿时心里慌张起来,慌乱地在空中扑腾起来。 守门人见状,立刻射出一条花瓣,将我们缠住,他用尽力气,将我们拉住,可那石门的吸力实在是太恐怖,花瓣撑不住多久,就断裂开,我们失去了牵引,身体一轻,朝着石门的方向飞了过去。 速度太快,以至于无法呼吸,眼睛甚至也睁不开,我只能奋力瞄准师姐的方向。 不过,这种飞行,却越来越诡异,不像是贴地飞行,而更像是——下坠。 重力的方向发生了改变,我们的大脑也古怪地察觉到这种变化,于是身体缓缓调转方向,面前不再是天空,而是石板。 我们可能才“下坠”到门板了一半不到,我甚至感觉这张石板的面积,可能都要比整块亚欧大陆要大,而我们下坠的速度,早已超出常理。 又继续飞了几分钟之后,重力再次发生改变,我们的速度慢下来了。 脑袋已经充血,无法清醒地思考了,我只感觉天旋地转,看向周围,眼前的一切都泛出淡淡的血色。 嘣…… 一个细微的声音似乎在我脑海中响起,就好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水中,声音很小,但十分真切。我吃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正前方。 周围变成了紫色。 我们似乎刚刚跨过了那扇石门,看过去,石门原来的方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圈紫色的涟漪慢慢氤氲着。 “这是哪里?”我在心中想着,我的四肢僵硬不堪。 终于,横向的重力消失了,所有人扑通一下落在地上,摔得并不疼。 “噗。”我还是小声吐出一口气,然后躺在地上,干脆不起来了。 “喂……”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是宋以沐,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身体很是僵硬。 “你没事吧。”她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大口喘着气。 “我的头好痛。”师姐喃喃道,她把脑袋埋在地上,土地上有很多紫色的花,也是彼岸花,仔细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和石门另一边的一切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紫色的。 嚓——嚓——嚓—— 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脸颊走了过去,踩在紫色的花瓣上,花茎弯折,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我和师姐纷纷抬起头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缓慢地走向远处,而远处的天空中也是紫色的,一片虚无。 “等等……”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撑着土地,将自己托起来,我仅能勉强抬起上半身,看向前方,眼前满是紫色的重影。 呃…… 我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晃了晃脑袋,总算好转了一些。 “喂,等一下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我竟然一把撑了起来,站在地上踉跄着朝着前面的人影走去。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扑,我脚下一个不稳,直接伸出双手朝着那人扑了过去! 可我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这个人影没有实体,我的身体从他的身体内穿过,他化作一股黑色的烟雾,散开,又合拢。 可谁曾想,我往地上一扑,竟然扑到了一只灰色的老鼠。 “你是谁!别碰我!”那只老鼠抬起脑袋,竟然对我说起人话。 “不是?”我眉头拧成一股麻绳,结果那耗子甩甩尾巴,打了我的手指一下,就扭头走开了,再去看时,那个人影也随着耗子移动的方向,缓缓走去。 这时候,其他人的情况也好转很多,纷纷站起来,毫无意外,像刚才那样的人影,花海上也出现了更多。 那些黑色的影子漫无目的地在花海中移动着,没有方向,更不像是在觅食。 我看见很多动物,大的如鹿、熊、狮子老虎,小的如狐狸、狸花猫、各种鸟儿,当然也有些蜈蚣之类的毒虫。 这些家伙的身上都飘着一层黑色的人影,就像那时候的山村,萨满,他们用动物来当做自己的守护灵,这里的动物,似乎也有相对的人形的守护灵。 呼啦啦—— 耳边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抬头看去,看见一个小白点从远处飞来,一只白色的小鸟,那家伙忽闪忽闪,落在了师姐的肩头上。 “雪海燕!”师姐没有躲,反倒是惊诧地看着肩头的小鸟,小鸟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正是为了师姐而来一样。 很快,更多的动物出现了,它们从四面八方走来,与场中每一个人汇合,小一点了趴在肩头,大一点的站在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不由得犯嘀咕,更何况,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物走过来找我。 (有种被冷落的感觉呢) 同样没有动物陪在身边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刚从地上爬起来,两眼迷迷瞪瞪地看着我们的黄冠,他的身边也空无一物。 “这儿是哪儿啊?”他表情迷惑地看着我们。 这里是哪儿? 这是个问题。 我抬起头,看向黑紫色的天空,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漫无边际的紫色彼岸花,要是有人能告诉我这里是哪儿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众人也皆是摇了摇头,没人说得出来。 通讯器理所当然地用不了,收不到任何信号。 “唉。”黄冠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拔了一株彼岸花,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尝试着朝着来时的大门走去,却有一股无形的重力阻挡着我们,前进不了。 无奈,众人只能围在一起坐下,看着身边如影随形的动物,也没有任何头绪。 “诶,为啥你身边没有动物啊?”师姐小声问道。 “这……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苦笑道,“黄冠不也没有吗。” 这里风景倒是不错,紫色的星空,紫色的大地,就连空气中也飘着亮闪闪的紫色微粒,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师姐躺在花丛中,看着我,眼神里面带着些失落,失落之后隐藏着更深的绝望。 每个人都是如此,我们就好像登上月球的返回舱燃料耗尽的宇航员,明知道家就在那扇门后面,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能回去的。”我说到,也只是安慰,我看向手里白色的骨笛,心中仅仅有了一个,向帝熵求助的念头。 嗡—— 脑袋里面,突然之间开始震颤,仿佛又无数个轮船的汽笛在我耳朵边上蜂鸣着。 一旁站着的士兵,忽然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上,师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唔……我艹!”我骂道,胸口的水晶急速变色,从白色变成红色,又转瞬间从红色回升成橙色,我的精神阈值十分疯狂地来回移动着! 身后出现亮光,火红色的光芒,将这深紫色的世界照得更加幽暗。 我转过身,看向那火焰的方向。 那根本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颗眼睛,一颗飘荡在宇宙中,如同地球大小的眼睛。 那眼睛盯着我,我也盯着它,周围的一切开始褪色,在转瞬间变成仅有黑色与白色的水墨画。 “祟神。” 我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词语。 “祟神的眼睛。”我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脑袋早已在反复变动的精神阈值下疼痛欲裂。 “终于见面了,帝熵。”眼睛发出声音,声音浩荡而震荡,将漫山遍野的黑白色花海吹散。 那眼睛的目光汇聚在我的身上,我仿佛被一颗恒星,不,我就是被一颗恒星盯着,北落师门,那星系中最亮的一颗星,就是祟神的眼睛! 我的眼睛似乎消失在这灼热的气浪中,但余下的并不是黑色,而是极致的白,白色的空间,地面仿佛浮着一层水。 我眨了眨眼。 纯白的空间中出现了一把棕色的木头椅子。 那似乎在让我坐上去? 我走过去,坐在那椅子上,我要面对的东西是什么呢? 白色的空间向我睁开了眼睛。 “玩个游戏如何?”那眼睛说。 第225章 玩个游戏吧 “你想干什么?”我盯着面前的眼睛,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没有多少恐惧。 “游戏,玩个游戏。”那眼睛说道,“帝熵的使者。” “你知道我?” “当然,大名鼎鼎的帝熵大人,和她的使者,途经每一个星球都带去毁灭,谁会不知道呢。”眼睛的语气十分戏谑。 (它是从哪儿发出声音的?) “你想玩什么?”我镇静下来,沉声问道。 “啊,很简单,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国际象棋,应该不难吧。” “国际象棋?”我眉头一挑,“想不到祟神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呢。” “棋局已经布置好了。”祟神说道,下一秒,身边的场景开始变化,黑白格的棋盘出现在脚下。 我的脚下是白色的格子,而那只眼睛的下方,则是黑色的。 我是白方的王,祟神是黑方的王。 紧接着,全部的棋子从棋盘上出现,两军对峙,每一个棋子都有一人大小,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眯起眼睛,仍旧端坐在椅子上,注视着那颗眼睛。 “恐怕你的游戏,并不是下下棋这么简单吧。” “没错,没错”祟神用一种极为疯癫的语气说道,“游戏没有赌注,那可太无趣了。” “赌注?”我眯起眼睛,试图猜测它将要说的话。 “对,太对了,赌注,我们需要赌注,你拿什么东西赌?” “我拿什么东西?我有的选吗?” “就拿你的星球来赌吧。”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样说?”祟神笑道,笑声很恶心,“哈,不是,我不需要,我每时每刻都会吞掉上百颗这样的星球,多一个满是生命的星球……怎么的?更有肉味儿?” “赌注可以小一点。”祟神说道,“我只要一个人。” “谁?” 祟神的眼睛注视着我,沉默了片刻,说道:“她来了。” “到底是谁?你在说什么?!”周围的空间开始波动,棋盘从边缘开始碎裂,其上的棋子也顺势落入棋盘下面无尽的深渊中。 “棋盘已经布好,我很欢迎你来玩。”祟神的声音逐渐淡去,“哦对了,白棋先走。” …… “李为知!” 耳边传来了呼喊声,有人在叫我,棋盘空间瞬间消失,我重新站在那紫色的花海中。 声音是从身后的石门外面传来的,我回头看去,却看到一轮巨大的金属圆环纵向飞来,滚动着,所到之处万物毁灭。 “伐诃巴难!”祟神惊叹道,“最后一个,也让我找到了,收获真不少啊。” 说完,那紫色的眼睛便合上了。 伐诃巴难的攻击落了空,飞入紫色的星空中,片刻之后才收缩形态,回到了大门那边。 一众士兵簇拥着一个姑娘,穿过巨门,站在那边。 师姐他们终于苏醒过来,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大门。 “来了,是基地的人来了。”有人颤抖着说道。 张小禄伸出手,将伐诃巴难收回,变成一副手镯戴在手上。 她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她站在那边看了片刻,头发一甩,转身就走到一众士兵的最后了。 那些士兵都穿着十分沉重的军靴,似乎正是这种装备,才能让他们抵抗的住这里诡异的重力方向。 他们脚步十分沉重地朝着我们走来,把我们了接了回去,士兵把我们很简陋地捆在背后,我们走了很久,走了大约三四个小时,才穿过大门,离开了这个诡异的世界。 大门的那边,仍旧是破碎的星球,张小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朝前方伸出手,伐诃巴难顺势飞出,在我们眼前越变越大,圆环的另外一边,是地球。 龙河在眼前缓缓流淌着,河岸平平淡淡,没有风吹草动,也没有重重迷雾,有的只是那鲜艳的彼岸花,在干枯的河床上尽力盛开着。 “回来了。”我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昏昏沉沉地被送上担架,看着救护车里面的灯光,不知道是昏睡,还是昏迷。 ……………… “什么意思?” 我站在草地上,帝熵在我的面前,我没有任何遮掩地质问着她。 “你为什么要让我们进入那扇门?”我看着帝熵,她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站在面前,注视着我。 “那家伙的眼睛不就在门里面吗,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杀了他?”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去,我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像这样发泄一下,你会好受些吗?”等我问完,帝熵才开口,声音温柔的说道。 “不。”我摇了摇头,“这样只会更难受。” 事情已经发生了,与祟神的赌局,似乎也没了回旋的余地,难不成真的就要按照祟神的规则,“玩”这盘诡异的国际象棋? 可是,棋盘呢? 祟神说棋盘已经布好,在哪儿? 脑袋里面一点头绪都没有,混乱得像是一团浆糊僵在头颅里面。 “祟神是杀不死的,我尝试过千次万次,它总是能在灭绝之后重新生长。”帝熵叹了口气。 “那我这么做岂不是没有意义?”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摔在草地上,索性坐下,“它要张小禄,就给它好了。” “把北落师门b最后的孩子和伐诃巴难交给祟神?”帝熵摇了摇头,“那么,这两个世界,千代万代的人所做的努力,都会白费。” “祟神要她做什么?” “找回眼睛。”帝熵说道,“很久很久之前,黄金纪元的人类远征星海,在旅途中遭遇了祟神,以及那些崇拜、信仰它的文明。” “祟神向人类发动攻击,但那时人类的强大超出想象,经历了残酷的战争,祟神惨败,身体被击溃,游荡在宇宙之中,它的左眼被人类带回银河系,并与北落师门的文明一起,将其封印于此。” “原来是这样。” “上次你对我提起北落师门的事情,曾经决定放弃的记忆,才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你是主动忘记这些的?” 帝熵点了点头。 “我本打算将这些事情,和黄金纪元一起埋葬……”她叹了口气,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祟神合体之后,又会怎么样?”我沉声问道。 “绝望会将我的羽毛染上颜色,生命将再也看不到他们恒星发出的光。”帝熵抬起头,伸手挡在自己的眼前,看着这方宇宙中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太阳”。 “祟神将会建立新的秩序。”帝熵继续说着,“一个用恐怖与绝望建立的秩序,一个稳定的秩序。” 她的语气十分冷静。 “到那时,我的羽毛或许无法再次明亮,但至少,它们不会掉落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祟神建立了新的秩序,宇宙反倒会更加稳定?” 帝熵点了点头。 “我是站在宇宙的立场上,旁观这场棋局。” “你……不会帮我了吗?”我颤抖着问道。 帝熵没有回答,只是站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天空中太阳的温度。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帝熵将手放下,在空中挥了挥,做出告别的动作,太阳落山了。 这一次,帝熵并没打算站在人类这边。 “信徒,棋局是公平的。”她说道,“如果我能找到将军的办法,那我应该早就动手了。” …… “哦,醒了,醒了。” 睁开眼,师姐的脸就在我的面前。 “呃——嗯。”我呻吟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撑着从病床上坐起来。 “好点儿吗?”她拉着我的手问道。 “睡了一觉,好多了。”我环顾四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第几次从病房里面醒过来了。” “还能贫嘴,看样子啥事儿没有了。”师姐笑了笑,从另外的病床上把我的衣服丢给我。 “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师姐说道,松开我的手,走出了病房,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我看着毛玻璃上师姐的背影,没有多想,穿上衣服,就在我把卫衣从头顶往下套下去的时候,左眼中却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幻觉。 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黑白棋盘,棋子在上面排列着,并未发生移动。 “棋局……”我脑袋一抽,“真蠢,我连怎么移动棋子都不知道!” 苦笑着穿好衣服,走出了病房。 师姐在外面等我,见我出来,冲我一笑,毫不夸张地说,她的笑容将我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剪断了。 我的精神立刻松弛下来,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基地。 “邵建死了。”上了车,师姐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哦。” 这并不意外。 “他那个夭折的哥哥也确实回来了,但是,你知道的,那个孩子和之前发现的魏家人一样,精神异常。”师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我讲话,“我们只能暂时把他关在基地。” “那魏家人呢?” “魏平?就更别提了,检测显示他的眼睛是被锐利物品刺瞎的,很可能是自己下的手。”师姐顿了顿,“而且他的精神阈值保持在‘红’以下,基地在尝试调整,但用处不大。”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长久暴露在祟神的影响下,这些普通人的精神,怎么可能撑得住。 握着方向盘,操控着车子在大街上疾驰着。 “张小禄呢?” “是她主动跟基地说的,她知道我们有危险,而她是唯一能把我们带出来的人。”师姐解释道,“然后基地只能让她过来,至少最后结果是好的。” “那她现在怎么样?” “她现在好很多了,精神一直很稳定。”师姐耸耸肩,“我昨天还看见她带着电子脚镣在A区食堂里面吃饭,虽说如此,大家还是躲着她。” “这不躲着,只能说心很大了。”我苦笑了一下。 师姐见到露出笑容,也松了口气。 “在那眼睛出现的时候,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哦?”我心中有些诧异,尽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啊……总是有很多秘密呢。”师姐说着,转头看向了窗外。 “我哪有?”我用余光看着她。 “很多哦……”师姐的话在我耳边萦绕着,可我依然自动隔绝了她的声音。 棋盘、棋子…… 祟神…… 这些东西久久地充斥着我的脑海,我甚至已经开始预想,我一败涂地的样子,到那个时候,太阳就会熄灭吗? 太阳悬在身后,后视镜里能看见它愈发浓郁的光芒。 太阳快落山了,深秋,一天比一天黑的晚。 前方的道路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白色的线段快速地消失在雨刮器之下,我看着,看着,只感觉有点麻木了。 黑色的沥青、白色的线,宽阔的五环路,仿佛在一瞬间扭曲成为一张巨大的棋盘,我看见无数陌生的路人站在棋盘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巨大的黑色棋子碾过,碎成一滩血水肉块。 “而我将成为掌握棋子的人……”我喃喃道。 “为知……” 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为知!李为知!” 眼前出现了一片红光。 “李为知!车!看车!”师姐的惊叫声将我拉了回来。 吱————刺————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大街。 周围行驶的车瞬间停下,似乎都在看向我们这边。 “哈……哈……哈……” 我双手颤抖着,握住方向盘,前车刺眼的刹车灯就在我一米左右的位置。 “为知!”师姐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你怎么回事儿!” 她声音中带着后怕,带着埋怨。 “不……我……”我转过头去看着她,或许是我此刻难看的脸色,让她当下想骂我的心情有了变化。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问出了这句话,就连前车的司机大哥也紧张地下车来,先看了看自己车的后保险杠,又敲了敲我们的窗户。 “哥们,您没事儿吧,走神啦?” 师姐手心的温度,还有陌生人关切的声音,让我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有点走神。” “放心吧,没撞。”大哥笑了笑,递了根烟来,“跟媳妇儿回家好好休息,工作太累了吧,这开车可不能分身,这要是……” 我眨了眨眼,笑着收好那根香烟,放在手扣里。 抬头看去,才发现高架桥上满是通红的尾灯,身后的夕阳渐渐微弱,耳边陌生人的声音也逐渐消失,正是万家灯火即将亮起的时分。 第226章 毫无头绪的第一步 哗啦—— 将身上最后一点泡沫洗去,关上花洒,我在浴室里面站了一会儿,等热气都快散去之后,才从里面出来,裹上浴巾。 双手撑着台面,再一次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 我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左眼上,凑近,眨了眨眼。 从表面上看过去,我的左眼没有任何异样,但当我将手捂在眼睛上之后,黑暗的视野里面,赫然出现了那个棋盘。 而就在视野的中央,国王前方的“兵卒”,向前移动了两格。 “艹!”我冷不丁骂出了声,为什么那棋子移动了! “现在到我了。”祟神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它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向后一退,却踩在一滩水上,滑倒在浴室的地上,脑袋撞向了身后的门。 咚! 撞得我脑袋发愣,但好歹,祟神的声音和棋盘一起消失了。 “为知?怎么了?”师姐的声音从厨房里面传出来,然后是脚步声。 师姐拉开门,穿着围裙、拿着饭勺,看见我光着膀子躺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小心滑到了。” “噗——没事儿赶快出来吃饭吧。”见我啥事儿没有,师姐一手拎着饭勺在手里转着,笑着离开了。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传来,我叹了口气,仰面在浴室的地板上躺了一小会儿。 “啊……”我喃喃道,“先吃饭,先吃饭,好饿。” …… “还在想之前的事情吗?”师姐靠在我的胸口,侧着身抱着我。 电视上正在播电视剧。 “皇上!臣妾做不到啊!” 我挠了挠头发,本以为自己对这些宫斗剧应该不怎么感冒的,结果被宋以沐拉着每天吃完饭看,却越看越入迷。 “华妃真是有点气人了。”我嘟囔道。 “嗯嗯,是吧,我也觉得。”师姐,“华妃这种人真够心狠手辣的。” “相比之下,感觉甄嬛有点软弱了些。” “看上去是这样。”师姐说,“不得不说演的真好,我甚至能在她眼里看见那种凶狠。” “有吗?” “相信我,像甄嬛这样的女人,一般更心狠。”师姐看着我说道,“这些人会示弱,会向人求助,你看华妃这样的,都是有强大的靠山,才能恃强凌弱。” 师姐竟然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等年羹尧出事了,她也就完了。”师姐说道,“甄嬛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我看着师姐的侧脸,她的脸随着电视画面的变化,脸上的反光一闪一闪的。 “师姐。” “嗯?” “这几天,请个假休息一会儿吧。”我说道,摸了摸她的后背。 师姐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我问道:“为什么?这不是刚放过假没几周吗?” “就……请个假在家待几天吧。”我说道,语气中带着些哀求。 师姐似乎察觉到了我眼中的纠结,她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上了。 (不是,我还想看呢!) 她忽然拉住我的肩膀,从沙发翻上来,跨坐在我的腰间,捏着我的肩膀。 “嘶……” “一猜就知道,肯定有事儿。”师姐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十分透亮。 看着师姐这副样子,我也不再掩饰,低下头,点了点。 她目光温柔地扫过我的脸颊,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复。 “我们要下一盘棋。”我说道,眼神躲闪,“国际象棋,这场棋输了,可鞥所有人都要……生不如死。” 师姐眉头一皱,花了片刻来消化这个消息。 “棋局?和谁?” “那个石门里面的怪物。”我说道,我总不可能从帝熵开始解释起来,“他找到了我,让我成为这场棋局的掌控者,与它对弈。” “区区一盘棋,有什么好怕的?”师姐微微一笑,忽然贴近了我的脸,我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 “主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下,并不是不会下棋,而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移动那些棋子?”我碎碎念了起来,“况且,这很可能会关系到你们的性命。” “我们?” “对,那天进入石门的所有人,很可能都在这场棋局里面。”我揉了揉太阳穴,“我不能,不,我不能拿你们的生命去冒险……” 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师姐却忽然环住了我的脖颈,吻了上来。 “唔……” 好吧。 ………… 师姐躺在沙发上熟睡,她似乎并不想回到床上去睡觉了,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 我叹了口气,将毯子盖在她身上。 忽然,门铃响了,我急忙穿好衣服,踉跄地来到门口开门。 “李哥,这么晚还不睡?”门外是一位我不认识的盾卫士兵,但他似乎认得我,嗯……盾卫应该都认得我。 “啊……琢磨点事情。” 士兵点了点头,并没有往客厅里面看去——他会看到满地狼藉和被我们不小心踹翻的茶几。 “这是您要的东西。”他从手里的塑料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 “多少钱?”我问道。 “不用,李哥。”士兵摇了摇头,敬了个礼之后,就转身回到电梯间了。 我看着手里价格不菲的国际象棋,使劲攥了攥那颇有质感的木头盒子。 回来。 坐在沙发上,我轻轻地将翻倒在地的茶几扶正,伸手略微将桌上的零食碎屑掸掉,然后打开木盒子,拿出棋子,在木盒子背面的棋盘上摆好。 “嗯……”师姐发出微弱的鼻息,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我的大腿上 师姐的呼吸沉稳,看样子睡得很香。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把那柔嫩的触感留在手心里。 嗒。 “白方先走。”我举起白王前方的兵卒,将它向前移动两格。 棋子落定,那孤零零的白方小兵,一人面对对方的防线,我压低身子,换了个更加贴近的角度看着,才觉得对面那些黑棋,才是真的很有压迫感。 “走错了啊。”我叹了口气,“国王前面的兵卒不能动啊。” 夜晚还很漫长,而我也漫长地度过了夜晚。 一夜未睡,也一夜没有移动地方,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棋盘,却不能再落下第二步棋,我不知道祟神的第一步将是如何的。 “铃……” 师姐的闹铃响了,她也醒了,伸手探了探,没摸到手机,倒是摸到了我的手。 “哈……”她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 “你没睡觉吗?”她问道。 我摇了摇头。 她柔弱无骨地凑过来,把整个上半身扭曲着贴在我的后背上,身体顿时温暖了起来。 她的胳膊有意无意地环住我的脖颈,脑袋搭在我的肩上,睁开眼看着茶几上的棋盘。 “你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个?” 我点了点头。 “真傻,真傻。”她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让我有些怪不好意思,“累了吧,来,躺下睡觉。” 她不由分说地将我的上半身拉了过去,我的脑袋靠在她的胸口,正好能听见她的心跳。 (也正好有枕头……) “傻瓜,担心那么多,不如好好睡一觉。” “是啊。”我在心中念道,刚想就这样睡去,却被师姐一掌推开。 “压死我了,一边儿睡去。” 哼。 我笑着,艰难地躺在沙发的另一边,和她头挨着头,脑袋贴着脑袋。 “真是拙劣的一步棋啊,怎么,你不想赢了吗?”闭上眼睛,祟神的声音伴随着棋盘一起响起。 我太困了,甚至不能惊醒,于是在祟神的嘲笑声中睡去了。 ……………… 第二天请了假,我和师姐在家里待。 “就这么在家里待着?”师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而我则拿着手机,浏览一些关于国际象棋的内容。 什么都看不明白,因为此刻我面对的棋局,和一般桌面上的棋局,不大一样。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这个棋局,你有头绪了吗?”师姐把抱枕丢开,凑到茶几前,看了看那副棋。 棋盘上面仍旧只有那白方的小兵站在最前面,其他的棋子一概没动。 师姐盯了半天,忽然伸出手摆弄了起来。 我放下手机,看着她。 她挪动着黑棋,然后是白棋,一次移动一个。 “自己跟自己下棋呢?”我笑道。 “那你过去。”师姐挥了挥手,“咱俩下一盘儿。” 这句话忽然让我眼前一亮。 是啊,琢磨了这么久,这么久没想到自己下一局呢? “你会下国际象棋吗?”我问道。 “不会,但和中国象棋差不多吧,只要知道走法,就差不多能玩儿。”师姐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哈,我也一样。”我立刻来到师姐的对面,坐在地毯上,把棋盘简单整理一下。 “咳咳。”师姐清了清嗓子,“这个是国王,这个是王后。” 师姐伸着手点着那些棋子,一个一个地看着,模样很可爱。 “啊,这个是象吧。”师姐笑着说,“好了,我会了,开始吧。” 我点了点头。 师姐也点了点头,我俩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 “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白棋先走。” “啊啊,我先走,好。” 第227章 古怪的应急小组 “好,将军,我赢了。” 师姐笑着说道,轮到我了,我看着棋盘看了好久。 “唉,我输了。” “这也不难嘛。” “那是因为咱俩都不会。” “也对。”师姐说着,重新将棋子摆好,“所以,现在这盘棋下到什么样子了?” 我伸出手,移动了师姐面前的白色棋子。 师姐似乎还在等待我的下一步。 “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师姐疑惑地看着那个“兵卒”,仅仅走了这一步吗?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对方呢?”师姐点了点黑方的国王,“还没有下一步吗?” “也没有。” “这样。”师姐也一筹莫展了,俩人坐在窗前看着棋盘发呆。 “如果我们输了,结局是什么?” “可能……宇宙会建立新的秩序吧。” “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祟神?”师姐问道。 我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师姐忽然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祟神真的拥有制定新的秩序,统治宇宙的能力,他为什么要和你下这盘棋?” 这问题问的我一愣。 是啊,他为什么要和我下这一盘棋呢? “他的目的是什么?”师姐继续追问。 “好像是……张小禄。” “张小禄。”师姐点了点头,“不难理解,你还记得那时候,伐诃巴难出现的时候,那只眼睛立刻就消失了吗?” “当然记得。” “那可以确定,张小禄,至少是拥有伐诃巴难的张小禄,对祟神来说,是一个威胁。”师姐缜密地分析起来,“或许只有张小禄存在,才能阻挡祟神。” “有道理。” “所以说,张小禄并不是赌注,而是最终的目的,或者说……获胜者的奖品。” “祟神必须通过这个棋局,扫清获得张小禄的道路。”我忽然说道。 “这个思路或许是对的。”师姐微微颔首,忽然站起身来在窗前踱步,“不过,地球上真的存在着可以阻挡祟神的东西吗?” 听到师姐这句话,我脑袋里面灵光一闪。 此前,帝熵似乎说过…… “长白山。” “什么?” “长白山的那些人,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啦。” “你再想想龙河魏家。” 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以命换命,起死回生,长白山的村庄里面,却没有出现精神影响,那些人到现在还是好好地活着呢。 “啊!”师姐低呼道,“原来是这样,那个村子里面一定存在着对抗祟神精神影响的手段!” “所以……” “还是要再过去看看吧。” “是啊。” “那……” “今天就在家待着吧。” “好吧。” ………… 第二天。 “啊,所以你俩根本就没生病吧。”老程脸色古怪地看着我们俩。 “啊……其实是熬夜来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程脸上带着笑挥了挥手,“我现在又不是主管。” 这老家伙,最近总是用这句话扯皮。 唉。 “好,那我去找李叔解释一下去。” “嘿嘿。”老程笑了笑。 没办法,我和师姐只能去到李恒宇的办公室,找他解释一通。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交谈声。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的交谈声忽然停止,只听到李恒宇的声音传来。 “进。” 师姐推开门,愣了一下。 “嚯,这么多人。”师姐开玩笑说着她目光停在办公桌前的人身上,那人也转过头看过来。 “是你。”师姐惊讶地说道。 “哦,宋专员。” “你叫……陆湜,对吧。” “是我。” 原来是“蒐灵”的人,陆湜仍旧穿着那一身米黄色的风衣,那个吸血鬼姑娘这次倒是穿得很清凉,叉着腰站在一旁。 僵尸小哥闭着眼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简单打了个招呼。 “小宋啊。”李叔有些惊喜地说道,“你俩不是刚请假吗?” “咳咳,小感冒而已。”宋以沐搪塞道,“话说李叔,我想申请去长白山自然科学院,现在可以吗?” 陆湜听到宋以沐的提议,脸上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变,有些惊喜? “长白山自然科学院是吗?”陆湜说到,这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男人脸上很意外地显现出古怪的神色。 “咳咳。”吸血鬼姑娘清了清嗓子,“老道士,你收敛一点。” “哦。”陆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李主管,这下,我可以去了吧。” 李恒宇抬眼看了看我和师姐,又看了看陆湜他们。 “小宋,你们去那儿干嘛去?” “调查有关李为知眼睛的事项,我走之前会写一份报告交给您。” “你们呢?”李恒宇转头看向陆湜。 “我们……”陆湜忽然有些纠结,“我们去调查一件事,这件事跟张小禄的事情有关,很重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需要请基地这边出面调查,而不会让你们去调查。”李恒宇沉声道,他的气场与之前无所事事地样子大不相同。 “这。”陆湜脸色有点差,“无论基地批不批准,我们都要去,不,我都要去。” 陆湜说着,转头看了看姑娘,后者看见陆湜这般模样,一时间有些错愕,手也从腰间放下。 “陆湜,你在说什么!”她忽然高声说道,“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姑娘脸上明显有了些惧色。 “那里是受到基地严格监管的,你们大可以试一试。”李恒宇摆了摆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陆湜吞了吞口水,沉默了,他也清楚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了。 这无疑是对基地的工作不屑一顾,而且他把“蒐灵”放在了基地的对立面。 “有,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过去?李专员。”陆湜服了软。 李恒宇再次看了看我们,随后说道:“宋以沐和李为知两位可以去那边,我可以向基地申请由‘蒐灵’承担保护和协助任务,不过,这样的话,就不是雇佣了。” “可以。”陆湜果断地说道。 “等一下。”李恒宇又挥了挥手,看向宋以沐,“小宋,你们需要‘蒐灵’的协助吗?” 陆湜没有转身看着师姐,他背对着我们,似乎在等待答复。 师姐看着陆湜的背影,会心一笑。 “当然,那个山村可是很危险的,有‘蒐灵’在,至少晚上不怕闹鬼了哈。”师姐笑道。 听到师姐的话,陆湜明显松了口气。 “那好。”李恒宇拿出一份文件,“那就由‘蒐灵’协助调查吧,明天出发,我给你们安排行程。” “谢谢。”陆湜有些激动地向李恒宇道谢,“谢谢,谢谢。” 他一连说了很多次谢谢。 “好啦,走吧走吧。”姑娘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拎起那个迷迷糊糊的僵尸小哥,离开了李恒宇的办公室。 李恒宇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屋子里安静了很多。 师姐看向李叔,也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们先去准备啦。”师姐伸手指了指门口,“拜拜李叔!” 我和她立刻离开了这里。 “啊……”跟着陆湜的那个僵尸男孩儿打了个哈欠,“所以能去了吗?” 陆湜点了点头,忽然看见我们从办公室出来,立刻面带羞涩地朝我们挥了挥手。 我也朝他挥了挥手,走过去。 “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我说道,“对了,上次听见,张小禄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湜摇了摇头,说道:“张小禄,她是我的妹妹。” “什么意思?” “这不好解释。”陆湜面露难色,“我妹妹,陆小芊,她的命数还有很长,但是在上个月,忽然猝死在家里。” “节哀。”师姐走过来,恰巧听到陆湜的话。 陆湜微微点头。 “我用追魂术追寻小芊的位置,却发现她的魂魄被隐藏在一股诡异的巨大能量之下。”陆湜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最后查到了长白山那边的村庄。” “所以你要去把你的妹妹带回来?”师姐疑惑地问道,“可张小禄现在在基地啊。” “我知道。”陆湜说,他转身靠在二层的栏杆上,“可现在的她,只是张小禄,而不是我的妹妹。” 张小禄出现在一层的食堂,她拿着餐盘,站在队伍里,看样子已经完全适应了。 她穿着一身亮色的橙色工作服,在一众白大褂中间十分显眼,也正因为如此,很多干员都在躲着她。 “我找不到小芊的灵魂了……那些人,那村子里面的人,很难缠。” 我和师姐对视了一眼。 那天忽然出现的迷雾,死去的二楞、起死回生的张小禄,似乎都有了完整的解释。 “张小禄夭折之后,就成为了陆湜的妹妹吗?”我心中想着,“然后……在我们抵达山村的那天,二楞又将原来的张小禄换了回来?” 这只是猜测,看着陆湜,我倒是不太想把这件事情这么早告诉他。 “等他亲自到那村庄调查一番,再告诉他也好吧。” ------------------------------------- “我叫艾德琳·哈布斯堡·斯图亚特。” 姑娘和我们坐在厢式货车的车厢中,她十分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你是……外国人?”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哼,我可是伟大的哈布斯堡王朝与斯图亚特王朝的统治者!”姑娘说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滋—— 车厢里面传来一阵电磁声音。 “咳咳。”陆湜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缓,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吗?你来中国这么长时间了,这也没学会吗?” “我来中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这里人尊重过我啊!”姑娘皱了皱眉头,跟陆湜顶嘴。 “她叫阿缓。”陆湜忽然说道,看起来并没有打算搭理姑娘。 “啊……唉。”姑娘叹了口气。 “阿缓?” “嗯,算是我师祖给她取得名字。”陆湜说道。 我们看向阿缓,她点了点头,十分无奈地认同了这个名字。 “阿缓,这是他给你的名字,你……” “哎呀知道了,随你们怎么叫我吧!”阿缓显得不耐烦,却又有些坦然。 “还挺好听嘛这个名字,阿缓。”师姐笑了笑,阿缓只好吐吐舌头,没再提这事儿。 “……” “所以,你真的是吸血鬼?” “嗯哼。” “那你为什么在中国?” “我是被迫来到中国的。”阿缓叹了口气,“我的侄女,玛丽·斯图亚特倒台之后,我被那些穿着红衣服的人抓住了,那些把木桩插入我的身体,再把我放到石棺里面。” “玛丽?” “对啊。” “你刚才说的,哈布斯堡、斯图亚特,都是真的?” “我骗你们干啥。”阿缓露出极为嫌弃的表情,“后来,可能过了有好几百年吧,胸口的木桩都腐烂了,我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沙漠中。” “沙漠?” “新疆的沙漠。”阿缓耸了耸肩,“鬼知道我死后那些人为什么把我丢在那里。”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靠着三匹骆驼的血液,我走出了沙漠,谁知道就在我打算饱餐一顿的时候……” “被我的师祖拿下了。”陆湜带着戏谑地语气插嘴道。 “老道士!”阿缓咬牙切齿地捶了捶车厢。 咚! 力道之大让整个车厢震动起来。 “哈哈。”陆湜又笑了一声,然后关上了传话器。 “额啊啊啊啊!”阿缓急得又打在车厢壁上。 呼——呼—— 不过,似乎因为我们在场,她也只是意思了一下。 “那么,陆湜呢?”师姐问道,“他又是什么来历?” “那个老道士?”阿缓不屑地说道,“酒鬼、烟杆子、黄赌毒一样不落……毒倒是不沾,生活一塌糊涂,前妻死的早、妹妹最近也死了,性格太恶劣,又固执又蠢。” 阿缓嘴里一句好话没有。 “倒是因为保护我,在师祖死后,带着我从山上逃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 “那个僵尸呢?” “陆湜自己炼的,这应该是第……”阿缓停下,猛地敲了敲车厢,“那个死尸是第几个?!” 阿缓吼道。 片刻,传话器里面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 “我是阿九,师父的第九具僵尸。”阿九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帮着陆湜处理些杂事。” 阿九话锋一转。 “咳咳,阿缓,我虽然是个僵尸,但好歹也是飞僵,你打不过我的。” “你再给老娘说一句试试!” “唉,死者为大,你尊重尊重我。” “我去你妈的!” 第228章 重回山村 在阿缓的“欢声笑语”中,我们再次回到了那个山村。 依旧是熟悉的景象,布提哈和村长一起站在村口,指挥我们把车停好。 下了车,毕竟是此前相识过的熟人了,我们便和布提哈寒暄了起来。 阿缓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带上口罩和墨镜,还有一顶鸭舌帽,站在阿九撑的伞的阴影中。 “大老远过来,几位一定很累了吧,来,村民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村长说道,我们也盛情难却,之后被几个村民拉到家中。 一进门,浓郁的饭香便扑面而来。 在车厢里面晃悠了一整个上午,我们确实头昏脑涨,很想吃点东西。 农家的家常菜很朴素,但是格外的下饭,我们很快便大快朵颐起来。 “姑娘,你咋不吃?”其中一个村民看阿缓坐在一旁的炕上,没有动筷子,便问。 “不饿。”阿缓小声说,然后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说道,阿缓便看向桌上吃的狼吞虎咽的陆湜,大老远跑过来,她肯定也很饿了。 陆湜吃着吃着,也注意到一旁异样的目光,他抬头看了阿缓一眼,然后拿来一个空碗,从盘子里夹了几块猪血递了过去。 “好歹先吃点,我待会儿给你拿吃的。”陆湜说道。 “没事儿,我等你们吃完吧。”阿缓声音有气无力,“你们先吃。” “吃吧,你以前都没吃过吧。”陆湜笑着说。 “呵,怎么可能有我没见过的东西。”阿缓说道,随手接过那碗猪血,从桌上抄起筷子,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夹起一块儿。 劲儿使大了夹断了。 “嗯。”阿缓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夹起来,然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她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嚼了嚼就咽下去了。 “咋样?”陆湜问道。 “还行。”阿缓点了点头。 饭后,众人围在收拾干净的餐桌旁喝茶。 阿缓则坐在炕上晒不到太阳的阴影里面,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湜。 “那个,我失陪一下。”陆湜不好意思地说道,然后招了招手让阿缓从炕上下来,阿缓把墨镜和口罩摘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回到货车那边。 见阿缓走远了,一旁的村民忽然对布提哈说道:“布提哈,那个丫头,是吸血鬼吧。” 布提哈点了点头。 “应该是,看这举动差不多。” 我和师姐有些错愕,不过,布提哈立刻解释道:“这里的村民或多或少都跟灵异鬼神这些事儿有接触,不奇怪、不奇怪。” “哦,好吧。” “说不惊讶也不对,吸血鬼这玩意儿中国也没有啊,没见过。”村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 “这次来我们这边,是有什么任务吗?”布提哈说道,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师姐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村民。 “这个山村受西山基地严格管理,这里面的村民都是清楚基地的存在的。”布提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嗯。”师姐松了口气,“问题还是在二楞的身上……” 师姐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布提哈和村民。 那两人的表情有些凝重。 “祟神?眼睛?”布提哈喃喃道,然后转头看向村民,“你知道这些事儿吗?” 村民摇了摇头。 “梅姨应该知道吧,要不问问梅姨去?” “行。”布提哈忽然站起身来,对我们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我们也没听过,但是村里还有一位一百多岁的老妈子,咱去问问她。” “好啊。”听到这儿,师姐忽然两眼冒光,十分积极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陆湜他们俩也刚好,从货车里出来,阿缓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次戴上了口罩。 “诶?你们去哪儿?”她看见师姐,急忙跑了过来。 “我们去上边一个村民家里问问。” 阿缓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跟着我们往山上走,陆湜也跟在后面。 “阿九呢?” “在车里睡觉。”陆湜说道,“不用管了。” 一行人向着山上走去,终于在村民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比较干净的院子里。 “梅姨?”布提哈大声喊道。 一个年老的老妇躺在门口台阶上的躺椅中,身体随着躺椅前后摆动。、 她听到声音,悄悄扫了一眼,目光最后停在了我的身上。 “布提哈啊,什么事?” 很难想象面前的老人竟然是百岁的长寿之人,不仅身体硬朗,说话声也是中气十足。 “基地那边来了几个同事,有些问题想问问您。”布提哈十分礼貌地说道。 “啊,好啊,聊聊天,不然,很没意思的。”梅姨笑着说道,“我不太想动,你们搬几个椅子出来坐吧。” 我们彼此看了看,眼神交流一番之后,便从屋里搬出凳子,来到阳光大好的室外坐下。 除了阿缓,她坐在门槛上,托着自己的脸,百无聊赖地看着我们。 布提哈在我和师姐的提示下,一点一点,十分大声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讲给梅姨听。 在提到祟神,以及那巨大的眼睛的时候,梅姨脸上的神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过也只是稍稍一变,很快就没了踪迹。 我和师姐自然是捕捉到了这点,对视了一下之后,决定继续追问下去。 “请问奶奶,您知道这个祟神吗?”师姐率先开口。 梅姨没有应答,她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前后摇晃着,闭着眼睛,像是在享受太阳。 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众人沉默地等着梅姨开口。 “嗯……没听说过啊。”梅姨轻声说道。 “啊?您,要不要再想想?”师姐眉头一皱,继续追问。 梅姨摇了摇头。 “别看我老了,我记性可不差,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也没听以前的人提起过。”梅姨斩钉截铁地说道。 布提哈和村民见状,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其他的问题。 “那……梅姨,前不久狐仙显灵,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狐仙。”梅姨念叨着,“狐仙可是最善良的大仙了,就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把二楞带走啊。” “说起二楞。”我开口说道,“他现在成了‘守门人’。” “守门人?”梅姨的脸上又有了些变化,“唉……” 不过也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梅姨忽然抓起躺椅边上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梅姨。”布提哈见状,立刻将她扶起。 “我有点累了,回屋躺一会儿。”梅姨说道。 我看了看师姐,师姐也无奈地点了点头,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再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 我们晚上住在村委会的房子里面,这里有几间预留出来的房间,简单布置了一下,放了两张床,就变成了一间客房。 “哎妈呀,冷死我了。”师姐摩挲着胳膊从浴室跑出来,一溜烟钻进我的被窝里。 “口音又入乡随俗了是吗?”我笑道。 “去,你上那边儿去。”师姐推了推我。 “得,我又变成给您暖床的了。”我放下手机,掀开被子,无奈地起身。 “哎呀,开玩笑的啦。”师姐笑着拉住我的衣角,将我拉了回来,一手一脚搭在我身上,就像个八爪鱼一样,将我吸住。 “不要,太挤了。” “不挤,不挤。” “我说我嫌挤。” “你不嫌挤。” “我不嫌挤?” “对呀。” “那晚上你不许抢我被子。”我无奈地躺下来,转过身看着她。 “我?我什么时候抢过你被子了?”师姐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我。 “好好好。”我嘟囔着钻进被窝,“和师父一个德行。” “程叔也抢被子?”师姐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不对?你俩什么时候一起睡过?” “呃……睡觉吧睡觉吧。”我伸手将台灯关上,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这可太黑了,窗帘很薄,但是外面一束光也没有。 也是,这荒郊野岭的,一户人家能亮一盏灯就算通电了,怎么也不可能灯火通明的。 “那个梅姨,肯定知道些什么。”师姐冷不丁地说道。 “梅姨……”我想了想,白天问的那些事情,那位老人家,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或许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不能说,又或者是,不想说。 “我觉得也是。”我说道。 “明天的调查,要不要从她开始?” “再去麻烦一遍吗?” “我觉得应该有这个必要。”师姐点了点头,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表现得有些反常。 “怎么了?” “感觉这个村子怪怪的。”师姐小声说道,“每次走在村里,总会感觉有人在偷看。” “是村民吧,看个热闹也正常。” “不,我也下意识地观察着每一户农家,无论是门或者窗户,都不像是开启的样子。”师姐继续说道,“而且那些目光,有点奇怪。” “比如说?” “你一般会不会感觉到有人在偷看?” “当然,就算是身后有人在看,我差不多也能感觉出来。” “但这种感觉不大一样。”师姐把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我俩的脑袋。“就好像,是在寻找我一样。” “这怎么说?” “假如说咱俩,在商场走散了,我担心你会不会被人拐走,然后在人群中找你——这种感觉。” “首先我不会被人拐走,其次,要拐也是别人拐你。”我笑着说,伸出手抱住她的后背,大棉被里面很快就热乎起来了。 “我说正事儿呢!” “好好。就是那种,不是被人偷看,而是被人寻找的感觉,对吗?” “对,你这个说法好一点。” “那我知道了。”我坏笑了一声。 “知道什么?” “肯定是你前世造了什么孽,那些孤魂野鬼闻着味儿找过来,让你偿命!” “呃……咱能说点儿不那么离谱的吗?” 师姐伸手在我腰上掐了一下。 “嘶——这样吧,明天一早问问陆湜,他和阿缓毕竟是跟鬼怪打交道的,与其咱俩在床上瞎猜,还不如问问专业人士。” “好哦。”师姐点点头,用头发蹭了蹭我的胸口,搞得我心里发痒。 “别闹。” “嗯……”她手上抱着我愈发的紧,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的手一定要放在我的脖子下面吗?” “嗯。” “明早会很麻的喔。” “不可能。” “真的,我天天早上醒来都很麻。” “好了睡吧。” ……………… 随着第一声公鸡的啼鸣响起,天色放亮,我轻轻地抬起头,把她的胳膊放下来,尽管身上盖着昨夜紧急翻出来的羽绒服,依旧抵挡不住东北夜晚的寒冷。 “还是被抢过去了。”我伸手把师姐身上的被子盖好,然后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侧脸。 能像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感觉很不错。 第二声鸡鸣之后,师姐也醒了,嘴里发出慵懒的呻吟声。 她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也没什么动作,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惊恐地叫道:“为知!我的右手呢!” 果然麻了。 “我的右手没了!” 师姐睁开眼,惊恐地看着我,还有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我就说肯定要麻掉的,你还不信。”我笑着说道,抓起她那没有知觉的右手晃了晃。 “你看,手好好的呢。” “啊……”她的困意一扫而空,从床上坐起来,右手搭在自己的腿上,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几点了?” “才六点多吧。” 天还没大亮,窗子外面是蒙蒙的蓝色。 我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窗户玻璃上糊了一层冰冷的水滴,我伸手用手侧刮了刮,更清楚地看向外面。 “咕咕……” “哇!”我忽然叫道,吓了师姐一跳。 “你干啥呀!”师姐担心地看了过来。 窗台的外面站着一只白色的鸟,看见我之后立刻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我看向它飞走的方向,松了口气。 “没事儿,刚才有只鸟站在这里。”我手指了指窗户,“我没注意,被吓到了。” 师姐活动着右手,点了点头。 “东北野生动物很多的。”我说道,把窗户打开了,山林中清冽的空气飘进房间,令人神清气爽。 “关上!冷!”师姐扑过来捶了捶我的后背。 第229章 山沟里的棋局 “哈……”阿缓打开门,睡眼惺忪地靠在门框上。 “这TM才几点?”阿缓揉了揉眼睛,“找我干啥、” “我们找陆湜。”师姐不好意思地说道。 “喏。”阿缓伸手往身后一指,“在那儿呢。” 绕过阿缓看向房间里面,却看见陆湜盘腿端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在打坐一样。 “他干啥呢?” “休息。”阿缓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屋子里,往床上一趴,就没了动静。 “陆湜?”我试探着问道。 “嗯……找我什么事?”陆湜开口说道,依旧闭着眼睛。 要是陆湜每天晚上都这个样子,那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黑眼圈了,不过,这样真的算是休息吗? “昨天感觉有点奇怪,有点问题想问问你。”师姐说道。 陆湜长出一口气,终于睁开眼看向我们,总感觉他的眼睛十分清澈,在昏暗的房间里面闪着光。 “说吧。” “自打进了村子,我就感觉有人在一直盯着我看。”师姐说道,“就想来问问你,是不是见鬼了?” 陆湜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地方在溪沟里面,阴气重,免不得有什么东西作祟,这种感觉很正常……再加上,我跟着你们,我身上阴气本来就重,还有阿缓、阿九跟着。” 师姐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不过放心吧,有我在,妖魔自然不敢作祟。”陆湜说道,这倒是让我们放心了不少。 “不过……” 话锋一转,陆湜的语气又忽然急转直下。 “如果是游荡在这山间的孤魂野鬼,是无法靠近我们的,但如果存在别有用心之人,还需要另当别论。” “别有用心之人?” “这地方是萨满教徒聚居的地方,不要小瞧了他们。”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里的人,有可能会对我们动手?”师姐不解地问道,“这里不是受到基地的管控吗?” “话虽如此,但是‘天高皇帝远’,在这种地方,一定要多些心眼。” “呼——呼——”一旁趴在床上的阿缓发出阵阵鼾声,瞬间就睡着了。 “那好吧。”师姐点了点头,“不打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洗漱一番,天已经大亮,村民为我们准备了简单的早饭,花卷咸菜,还有白煮鸡蛋,满满当当盛了一篮子,放在桌上,还有白米粥,粥上飘着几滴油花,几口下肚,暖呼呼地让人惬意。 “今天什么安排?”布提哈一边剥鸡蛋,一边问道。 “去保护区看看。” “现在这个时候,保护区里面很冷,记得穿上冬天的衣服。”布提哈说道,“如果没有,我从这边借一身儿来。” “棉服不行吗?”师姐疑惑地问道。 “保护区的一大部分在山沟的深处,那里树木高大,常年不见光,即便是夏天,那里面也会结冰。” “好吧。” 这次出来,没想到保护区里面竟然这种情况,因此只携带了几件稍微厚一点的衣服。 “你们先吃。”布提哈拍了拍手,拍掉碎渣,起身,“我去找村民借身冬服去。” 良久,布提哈返回了,老远就看见他手里提着一件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棉袄过来了。 师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不是吧。”她嘟囔道。 ……………… “哈哈哈哈!” 山林里面回荡着阿缓的笑声,甚至惊飞了几只鸟。 “不好意思,但是……”阿缓捂着肚子,“这衣服也太好笑了。” 我和师姐一人穿着一件东北特色大棉袄,颜色夸张,模样臃肿,但该说不说的,保暖效果确实奇佳。 我倒是没什么,回头看向师姐,师姐抓着衣服,猫着身子往前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反观陆湜和阿缓两人,不,一人一鬼,却都穿得清凉。 陆湜身上散发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手里拿着阿缓的外衣,而阿缓,则穿着露脐装,一双大长腿露在牛仔短裤的外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很是活泼。 “吸血鬼印象里是那个样子吗?”看着阿缓,我不禁在心里发出疑问。 我放慢速度等一下师姐,她小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 “哈……没什么丢脸的,快来吧。”我向她伸出手,将她拉上石头。 “羞死了。”她笑声说道。 “你现在就像个小老太太。”我打趣道。 “呵。”师姐冷笑道,“等我变成小老太太,我就天天这么穿,不恶心死你。” “那又怎么样?”我拉住她的手,在崎岖的石头路上艰难行走,“等那时候,我也是小老头了,我也这么穿。” “唉。”师姐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些什么,继续跟着往前走去了。 “说起来,为什么阿缓现在没事儿?”我问道。 此时林下的空间虽然昏暗,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阳光,吸血鬼不是见不了光的吗? 陆湜在前面解释道:“这里面的阴气很重,而且光线不强,她毕竟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这点光不怕的。” “陆湜!我可听见了啊!”阿缓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盯着我们这边。 “也是,像你这么不稳重的吸血鬼真是少见了。” 在两人不断地斗嘴中,我们来到了保护区的核心区域。 “真不是一般的冷啊。”我站定,环视四周,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溪水在这里结冰,冰层下面的流水激荡,发出闷响,而周围的参天大树遮蔽着阳光,山谷深邃,树木则是山石的延伸,将这里塑造成与世隔绝的秘境。 “这里好黑啊。”阿缓站在溪水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又冷又黑,还有植物和动物的腐烂气味。” “我喜欢这里。”阿缓说道。 这时,一直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位中年男人忽然发话了,只不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应该是和二楞一样的萨满吧。”我在心中猜测。 布提哈也用通古斯语和那人交谈、比划了一阵。 “咱们去那边。”布提哈伸手一指,指向山沟一侧的山壁。 众人向那边走去,走近后才发现这边有一间小木屋,小木屋十分隐蔽,外面用迷彩网网住,网子外面挂着多年堆积的枯枝败叶,已经将木屋盖住了一大半,人眼都难以分辨,更不用提这地方的野生动物。 布提哈推开沉重的木门,震落其上堆积的落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木屋里面并不很大,但容下我们几个人绰绰有余,布提哈简单清扫了一下屋子里面的灰尘,然后从外面找来点儿木材扔进木屋正中央的炉子里。 木屋后面的烟囱里冒出炊烟,狭小的木屋立刻温暖了起来。 等暖和了,师姐立刻脱下身上的棉衣,坐在火炉边上,搓了搓手。 “呼——”她的嘴里发出舒服的声音。 这时,布提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只军绿色的大匣子,那东西很重,布提哈只能将它放在地上拖过来。 “这是什么?”我问道。 布提哈没有回答,蹲下去把匣子两侧的卡扣打开。 这重量,这大小,再加上军绿色的涂装,我瞬间就联想到了打猎用的步枪。 “不会要在这儿打猎吧。”我说道。 “想什么呢?”布提哈笑道,“保护区里怎么可能让你打猎?” 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相机,比那天在桥上看鸟,见到的长枪短炮还要夸张。 布提哈把相机支好,夹在正对溪谷一侧的墙壁上,墙上开了个观察口。 “这是做什么?” “等项目45-1,得看运气。”布提哈搬了个板凳放在相机前,坐下,盯着显示屏,“一个人盯30分钟,到点儿换人。” 众人齐齐点头。 ………… 炉子依旧烧着,外面依旧冷。 躺在被火光照亮的小木屋里面,我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这里的一切都敏感,山谷敏感,生灵敏感。 一点点不属于这里的声音,都会惊扰它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炉子上煨着的午饭都吃净了,也没有等来一只动物。 我索性闭上眼睛,等轮到我了再说吧。 左眼缓缓闭上,我却看见…… 黑棋移动了。 我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没错,它走棋了。”我喃喃道。 师姐看了过来,一眼就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棋动了?”师姐急忙问道。 我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什么? 我仍旧毫无头绪,我们来到保护区核心区域,然后一直没有动静的黑棋忽然就移动了?这是为什么? 突然,我的左眼隐隐作痛。 “唔。”我立即捂住自己的眼睛,跪在地上。 “为知!”师姐急忙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左眼流出了温热的液体,黑红色的血顺着我的手指缝流下来,落在粗糙的木地板上。 师姐倒吸了一口冷气。 “纱布!”师姐转头看向布提哈,后者愣了一秒,然后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一圈纱布,师姐一把夺过,然后拉开我捂着左眼的手。 “手拿开,放松。”师姐连声说道,抓住我的手,将纱布折了三折轻轻贴在我的左眼上,血液立刻渗透纱布。 “啧。”师姐镇定地用剪刀剪下被污染的纱布,再次将纱布折叠放在我的眼前。 血逐渐止住了。 但我此时看到了更加令我恐惧的一幕。 巨大的棋盘上,那站在棋盘中央的白色的“兵卒”开始了他的下一次移动——移动到黑色“兵卒”的斜侧。 “不!”我哀嚎了一声,挣扎着伸出手去,我好想拉住那个棋子,将它拉回来。 “为知!”我并未摸到棋子,只有师姐的手伸了过来,温暖地握住我的手掌。 “走错了,我们走错了。”我摇了摇头。 “什么走错了?”师姐眼神焦急地望着我,“冷静,为知,我们都在呢。” 棋子再次进行移动。 黑色的“兵卒”慢慢抬起,巨大的黑色底面朝着白色的“兵卒”压迫而来。 咔—— 黑棋来到了白棋的头顶,压下来,白棋那陶瓷质感的优美的形状在重压下破碎,就像一块摔碎在石板上的玉。 但是白棋碎裂之后,从它那些碎块的缝隙中,喷出来的却是血液。 紧接着,黑棋落下,再也找不到白棋的踪影。 血液如同失控的猛兽,狂奔至棋盘的每一寸,转瞬间,原本黑白色的棋盘,完全变成了被血液覆盖的湖泊。 我感到一阵眩晕、反胃,师姐紧紧攥住我的手,我尽力保持清醒,但很快,我的鼻子里也流出了血。 然后是喉咙。 “咳咳!”我不断咳出血来,不过除了眼睛的痒痛,其他地方倒没有那么难受。 “为知……”师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断用纱布擦去我口鼻的血迹。 而就在这时,木屋里面另一个人却忽然起身,推开了屋门冲了出去。 布提哈用通古斯语大喊了一声。 忽然冲出去的那个人,正是随队而来的那位萨满。 布提哈一时陷入两难,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我没事。”我咳着血说道,“快去追他。” 咚。 胸口忽然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震惊之中,睁开仅剩的右眼,却发现陆湜伸出两指点在我的胸口,他的手指尖冒出一缕温暖的热流,进入我的体内。 我的状况立刻好转。 再咳出一口脓血之后,就能正常的呼吸了。 布提哈见状,这才抓起大衣,冲了出去。 外面传来布提哈的呼喊声,他不断呼喊着那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 阿缓和陆湜将我平放在木头板子上,然后将我侧过来,嘴里的污血又咳出去了不少。 师姐一直跪在我身边,不断安慰着我。 “没事的,为知,没事,深呼吸。” “哈……”我感觉自己喉咙此刻如同一只老旧的风箱,每次呼吸都会发出颗粒般粗糙的响声,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是那个老头子了。 良久,我总算缓和了下来。 棋盘上也只剩下一枚黑棋,孤零零地立在血泊之中。 “沐沐……”我声音微弱,倒不是因为没有力气,只是嘴里仍旧浓稠的血液,令我说不出话。 师姐点点头,轻轻揉着我的手,陆湜则持续将那种金色的光芒通过指尖送入我的胸口。 木屋的门再次被推开,布提哈卷着一阵冷气进来。 “出事儿了。”他沉声说道。 第230章 梅花鹿 “阿缓,你和送专员出去看看。”陆湜说道,转头看向师姐,“我来照顾他。” “这……”师姐一时间放心不下。 “我没事。”我捂着左眼,从木板上坐了起来。 “躺下。”师姐立刻压住我的胸口,将我摁住。 “真的没事。”我咳嗽两声,摇了摇头。 “我让你躺下!”师姐眉头紧皱,语气咄咄逼人。 “任务重要。”我不顾劝阻,抓起一旁的棉衣,随意地裹在身上。 “啧。”师姐拉住了我的胳膊。 “布提哈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向布提哈,对方的脸色难看。 “刚才跑出去的萨满找不到了。”布提哈脸上挂着汗水,眼神凝重。 “走。”我推开门,跟在他身后。 “李为知!”师姐忽然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疑惑地用右眼看着她。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手指狠狠地刺进我的肉里。 “嘶——你干什么……”我立刻吃痛,迫不得已地压低身体。 “你在流血你不知道吗!”师姐眼神湿润,神情激动,“你给我好好待在屋子里,我去。” “不。”我摇了摇头,这也是第一次,我拒绝了她,“我必须去” 黑棋落子,白棋被吃,萨满失踪,正在发生的种种,让我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是专员,你是干员。”师姐眼神一冷,随即又伸手将我嘴角的血液擦去,“这是命令。”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睁着仅剩还健全的右眼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我俩就这么对视了良久。 “去不去啦?干啥呢!”阿缓不耐烦地叫声打破了寂静,她随即大摇大摆地走出的房门。 我这才回过神来。 “唉。算了,拦不住你。”师姐叹了口气,转身回去拿了棉衣,走在前面。 布提哈看着师姐和阿缓走出去,回头看了看我,我俩苦笑一声,也追了上去。 “你是说刚才那位萨满失踪了?”师姐蹲在空地上观察着,这里人迹罕至,也没有刚出现的人类痕迹。 “对,就在李为知……那时候,我看见他忽然推开门跑出去,我也紧跟着出去,可刚追出去没几步,人就不见了。”布提哈说道,“我还叫了半天,都没人答应。” 身处密林,层层叠叠的树木将地面堵了个水泄不通,不便行走,就算萨满跑掉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没了踪影。 “我来看看。” 陆湜来到空地上,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了三枚铜钱放在左手手心,然后伸出。 “兄弟,把手放上来。”陆湜看向布提哈。 “啥?手?” “对,快点。”陆湜手心抖了抖,里面的铜钱叮当响了一下,示意布提哈把手放上来。 “好,好吧。”布提哈说着,伸手过去,被陆湜一把抓住,两人掌心相扣,将铜钱扣在其中。 “这是要干嘛?”布提哈试探着问道。 “嘘。”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就在布提哈打算再次开口问的时候,他却忽然将手抽回来。 “我靠!”布提哈把手掌放在自己嘴边吹了吹,“为什么这么烫啊!” 铜钱顺势散落在地上。 陆湜俯身去看,并未移动铜钱,阿缓也立刻把脑袋凑过来看,虽说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阿缓激动地问道。 “水……下爻……”陆湜嘴里念念有词,忽然转头看向布提哈,“刚才很烫是吗?” 布提哈搓着手,点了点头。 “水火相克……”陆湜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缓缓起身。 “怎么了?” “那个人应该死了。”阿缓接过话茬说道。 众人皆是一愣。 “死了。”我心中有些发堵,“这盘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这附近有水的地方,最好还是源头,在哪儿?”陆湜问布提哈。 “那边溪水,源头就在不远处。”布提哈伸手指向远处结冰的溪流,“走吧,我带你们去。” ………… 去往源头的路愈发崎岖,布提哈拿着大砍刀走在最前面开路,勉强开出一条可容纳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的小路来。 我一手捂着左眼,一手拨开面前的树枝,艰难地向前行走。 很快,溪水的声音变大,这意味着溪水的水量增加,我们离源头不远了。 脚边就是湍急的溪流,枯草落在冰面上,让本就光滑的冰面变得更加难以站住脚跟,我们不得不用尖锐的登山杖狠狠扎进冰面,才能迈出一步。 “小心点。”师姐在身后不停嘱咐着,我因为仅剩一只眼睛,很难把握自己的重心。 我低头看着冰面,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起码不会摔跤。 “你看见了吗?”我看着冰面,头也不回地对师姐说道:“冰面变成粉色了。” 师姐低头看去,也看见了这种异样。 “真的诶。”师姐缓缓俯下身,用手抠了抠冰面,抠下一点冰渣,在指间揉搓了一下。 她忽然呆住了,看着自己的手指,蹲在地上。 “怎么了?快跟上。”我催促道。 师姐眨了眨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说道:“怎么说呢?我怎么感觉,不是冰面变成粉色了。” 闻声,众人都低下头看去。 “是水变红了。”阿缓冷不丁地沉声说道,“血,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阿缓两眼放光,忽然脱下自己的鞋子,把它们丢给了陆湜。 “啧,阿缓,回来!”陆湜急忙接住阿缓的鞋子抱在怀里,可那吸血鬼已经手脚并用,扒着旁边的树木,冲了出去。 她身形飞快,马上就不见踪影。 “服了!”陆湜咒骂了一声,立刻追去,结果一脚踩在冰面上,摔了个大屁蹲。 这一摔不要紧,可紧随其后的,却是无比恐怖的景象—— 血,冰冷的溪水瞬间变成深红色的血水,在冰面之下流淌,一股诡异的红色,从远处的冰面急流而下! “血,是血!”师姐急忙起身,脚下立刻躲开了那些血水,尽管还有一层牢固厚实的冰面将我们隔开。 这场景令人不寒而栗,我立刻汗毛倒竖,肚子里翻江倒海。 不过,好在这般诡异的变化持续了没多久,血水随着溪流迅速消失了,溪水冲散了血,重新变成洁净透明的模样。 “我靠……”布提哈骂道,“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惊起一大群叫不出名字的飞鸟。 “阿缓找到人了!”陆湜说道,“咱们赶快跟上!” 众人立刻起身去追,终于,经历了在冰面上不断跌倒又爬起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阿缓。 “阿缓!”陆湜语气有些焦急,他立刻冲上去抱住了阿缓。 可后者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的密林。 阿缓的一条胳膊被扯断了,但没有扯掉,就像房梁上摇晃的腊肉一样,手臂垂在肩膀下面,晃悠着。 姑娘嘴里吐出鲜血,一口一口啐在地上,嘴中碎碎骂着。 “你别乱动。”陆湜手指点在阿缓伤口处,那里愈合的速度更快了。 其他人则注意到,阿缓看的方向,那里是站着一只公梅花鹿。 巨大的鹿角如同一对镰刀,高傲地举向天空,鹿角上流淌着鲜血,以及——一块衣服碎片,从碎片的颜色看,正是先前失踪的萨满的衣服。 “小心那对鹿角。”阿缓颤抖着说道,同时嘴边不停地嘬着血袋,“这玩意儿……咕……很锋利。” “退后,退到我后面来。”陆湜沉声说道,随后从腰包中抓出一大把铜钱,铜钱离奇地在空中飞舞起来,最终拼合成了一把铜钱剑,出现在陆湜的手里。 我们只好退后,面对这种诡异的东西,在场的也只有陆湜,或许拥有能与之一战的能力。 陆湜拔剑防御,似乎惹怒了那只公鹿,后者前蹄忿忿地在地上刨着,头顶上的鹿角晃来晃去,不时低下头,把鹿角的尖端朝向我们。 “它会远程攻击。”阿缓抹了抹嘴,站起来,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 “ji——” 公鹿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紧接着,挡在我们面前的几棵碗口粗的树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击中,瞬间拦腰斩断! 陆湜反应及时,提剑一挥,接住了公鹿的一击。 铜钱剑在陆湜手里打了个剑花,看样子很是轻松。 “小心!它过来了!”师姐忽然喊道。 只见那公鹿不知何时,来到了陆湜面前。 陆湜回过神来,再次拿剑去接,可即便他一手压在剑身上,整个人依旧一连在冰面上滑了二十几步才停下。 可公鹿的攻击仍旧没有停下,趁着陆湜脱战,公鹿下一个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师姐! “躲开!”我大吼一声,可那锋利的鹿角忽然就来到了师姐的咽喉处。 师姐眼神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巨大动物,身体往后倒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顾不得那么多,只好伸手去挡。 我当然没有阿缓的恢复能力,我只能用肉体尽力去挡,哪怕它会把我的手臂如同劈一根干柴一样劈开。 唰拉—— 疼痛并未传来,反而传来的确实是干柴裂开的声音,我用右眼看向那梅花鹿,却发现它也正用惊讶地眼神看着我。 公鹿的鹿角在接触到我的手臂之前,就粉碎了。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护罩保护着我。 师姐惊魂不定地摔在地上,而公鹿也惊魂不定地拔腿就跑。 陆湜匆匆上前,却发现场中已经没了公鹿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陆湜有些呆愣地问道。 我则看向了我的手臂,有意无意地答了一句:“还没有将军。” “什么?”陆湜和师姐异口同声地问道。 “还没有‘将军’,这时候攻击国王,是非法的!”我忽然提高嗓门说道,“咱们追上去。” 师姐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陆湜显然没有。 无论如何,阿缓谨慎地在前方开路,众人顺着公鹿逃跑的路线追了过去。 公鹿没有找到,但我们在一处山崖的下面,发现了已经不成人形的那位萨满。 萨满的半截身子挂在溪水中的枯枝上,冰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破开了一个大洞,尸体剩余的血液就顺着溪流,进入溪水,在冰面之下奔涌。 “该死……”布提哈脱下了头顶上的帽子,攥在手里,贴在心口,看上去十分伤心。 他缓缓跪倒在地,跪在萨满的尸体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我本以为这只是简单的超度仪式……直到那公鹿再次从林中钻出,来到布提哈面前。 “是它!”师姐说道,“它角上还有血迹!” “嘘。”陆湜伸手点了点。 只见那公鹿缓缓靠近萨满的尸体,在散落一地的内脏中找到了那颗仍旧冒着热气的心脏,鹿衔着萨满的心脏,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丛林中。 诡异。 太诡异了。 那只鹿此时此刻没有一丁点儿的攻击性,十分温顺地来,又十分温顺地走了。 它杀了萨满,却又拿去了他的心脏。 我不能理解。 “道法自然……归于自然……”陆湜嘴里喃喃道,然后发出了一声长叹,“该有太多未知的事。” 阿缓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我以为她也在为生命的消逝感到遗憾,结果却看见她咽了咽口水。 ……………… 萨满的尸体运回村子的时候,村口已经有一位年老的女人和一位稍微年轻一点的女人站在那里等待,她们手里拿着木质的锥形物,一边在手中旋转着那东西,一边闭着眼睛祷告。 “那是他的家人。”布提哈解释道。 两人的脸上没有一点悲伤,没有泪水、没有不舍,村民将萨满的尸体放在一个轿子里。 对,是那种竖立的轿子,而不是横躺着的棺材。 看着棺材摇摇晃晃在即将落下的夕阳风景中,摇摇晃晃地回到山上,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 村民们从家里走出来,来到主干道的边上,他们手里拿着火炬,为死去的亲人回去的道路。 人们口中的祷告汇聚在一起,变成难以分辨的蜂鸣。 “今晚,萨满会为死者守夜。”布提哈说道,“来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第231章 喜丧队 守夜开始了,我们跟随萨满们顺着山村从主干道一路走上去,来到村庄的最高处,从上往下俯视整个山村。 除了主干道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只有萨满们手中的火把,将正中央的道路照得灯火通明。 “哈……”站在山上,喘匀了气,我才睁开右眼看着这景色。 “你不回去休息,干嘛还强撑着上来?”师姐不停地埋怨着我。 “我没事的。”我仍旧是这句话。 我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眼,发觉不疼了,于是双手伸到脑后,将纱布解下。 “诶?”师姐急忙伸手来拦,但是一阵猛烈的山风从身后吹过来,一下子将我手里的纱布拽走了。 看着红色的纱布在风中飞远了。 “没事儿,能降解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担心地是这个吗?”师姐语气愠怒地走过来,双手抱住我的脸颊,凑近了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仍旧能看到些血色,而且稍微有点痒。 我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别碰啊。”师姐埋怨地说道。 我只是尴尬地笑着,将手移开,视野却突然有些恍惚,我似乎看到了师姐的身后长出了一对翅膀? “翅膀?”我疑惑地眨了眨眼,再去看时,一切都已消失。 师姐神情严肃地看着我的左眼,然后长出了口气。 “看上去没什么事情了。”师姐说道,“咱们明天就回基地,不能再冒险了。” “不。”我脑子一愣,脱口而出,“不能回去。” “哈?” “事情刚有了些眉目,现在不能回去!”我抓住师姐的手,布提哈和陆湜也是有些惊愕地看着我们俩。 “要是下一次再出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你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师姐甩开我的手,怒道,“为了你的安全,一定要回去。” 师姐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此时,守夜刚刚开始。 山下的村庄中传来了萨满们的祷告声,这一次,他们声音整齐,那念诵地悼词就像管风琴一样,在空旷如教堂的山沟里面回荡。 人们点燃黄色的纸钱,在路上铺开一丛丛火花,黄纸燃烧的灰烬乘着热空气,在空中疯狂地飞翔着。 那些灰烬闪烁着红色的火光,混乱地就像失去了领头的雁群,一头栽进沼泽地,扇着翅膀扑腾着。 宋以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但紧接着,每个人都看见了更加令人注目的现象。 “哪里来的乐队?”陆湜冷不丁地问道,他伸手指去,手指的方向,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对身着马褂,头戴瓜皮帽的乐师,他们又五个人,为首的乐师走在大轿子的前面,手里拿着唢呐,却是不吹。 其余四人在后面抬着轿子慢慢地走,一手扛着杆子,一手拿着乐器。 一人背着鼓、一人拿着锣、一人手里拎着对小嚓、还有一人抓着把二胡。 那五人走上来了,我们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顺着通明的主干道上来,停在了死去萨满的家门口,那里有一片空地。 他们将家伙事儿放下,摆开架势,围出一片空地,开始了他们的演奏。 “唱白事儿的吗?”陆湜眯起眼睛看去,“这附近还有其他村子?” 布提哈摇了摇头,下一秒,却和师姐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句话:“项目。” “项目?”我心中一惊。 “是基地的项目,长白山分管。”师姐沉声道,“没记错的话……项目47,喜丧队。” “果然。”陆湜叹道,“看不出是死是活。” “他们是经常出现在这边的乐队,只会在办白事的场合忽然出现。”布提哈解释道,“出现是随机的,而且他们只会演奏一个曲目。” “是什么?” “老鼠娶亲。” 音乐声来到山顶,那稀碎的锣鼓声,和诡异的唢呐二胡,乍一听喜庆,但仔细揣摩,却令人毛骨悚然,我甚至能想象得到,老鼠们八抬大轿上门娶亲,而人类的尸骨,却堆积成山的那种样子。 “这……”我一时语塞,天气本就冷,再加上这么一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们从哪儿来的?” “没人知道,从没看见过。”布提哈摇了摇头,“他们是忽然出现的。” “会发生什么?” “跳舞。”布提哈沉声道,“你看吧,村民们开始跳舞了。” 回神看去,那空地的周围,村民们围成无数个圈,开始头尾衔接地跳起舞来,就像篝火舞一样,围着一个不存在的篝火,一边转圈,一边跳舞,手里学着那吹唢呐的乐师的动作,时而向左招招手,时而向右。 “不知道这次要持续多久。”师姐说道,“受到影响的村民,会永无止境地跳下去——直到音乐声停止。” “没错。”布提哈点了点头,“之前死过人的,一个村子的人,活活跳舞……直至累死。” 我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 “嘟——”唢呐地声音婉转而巧妙,就像一只正在偷吃灯油的老鼠,左顾右盼。 “这些村民会不会有危险?”我问道。 “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估计已经受影响了。” 山下开始跳舞的人,有一百个左右。 布提哈打量了一番,说道:“得赶紧通知人带着隔离装置过来控制。” 布提哈给师姐使了个眼色。 “好,我来联络基地。”师姐点了点头,然后白了我一眼。 看来这次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师姐掏出行动电话,走到一旁。 “专员宋以沐,呼叫西山基地。”师姐的声音传来,“对,是的……什么?” 师姐的声音带着些狐疑,她一边看着我们,一边跟基地通话。 “什么叫……哦,已经有一队在路上了?” 在我和布提哈惊讶地目光中,师姐挂断了电话。 “基地说他们昨天就派人过来了,这是不是……”师姐一手举着电话,双手一摊。 我则转头继续看向山下,然而这一次,我却看到那喜丧队里拿着唢呐的乐师,抬起头。 用那空洞,空洞如同祟神一样的眼睛,看向了我! 哔—— 一声刺耳的唢呐声音忽然从师姐那边传了出来,声音高亢而尖锐,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唢呐给吓住了,纷纷捂住耳朵。 就在众人疑惑而惊恐的眼神中。 那原本还在山下的项目47,喜丧队,竟然眨眼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一团白灰色的烟雾飘来,我看见那大红色的轿子如同幽灵乘坐的座驾一样,冲破浓雾,为首的乐师双脚离地,恍惚间出现在半空中。 陆湜手心变换,一把铜钱剑便握在手里,他提剑上前,欲挡在宋以沐面前。 “妈的!”布提哈大骂一声,正准备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机械地向前走去。 “喂!大哥!”我试着拦住他,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径直向前走去。 在他的前方,陆湜、宋以沐甚至阿缓,都早已围成了一个圈,缓缓扭动身体,在诡异的音乐声中跳起诡异的舞蹈。 “宋以沐!”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胸口的水晶瞬间变为橙色,而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但下一秒不到,水晶又忽然变成闪烁的白色,然后又变成橙色。 我的身体就像一具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力量随意摆布。 见我仍有抵抗,那些诡异的家伙变本加厉地吹奏乐器,音量大了一倍,我的脑袋也如同被车辙碾过一样,轰隆隆响个不停,仿佛又无数个烟花在里面炸开! 我痛苦地跪倒在地,挣扎着抬起头,却发现,那四人抬着的轿子,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 轿子那红色的帘子,无风摆动,底部的缝隙,透露出其中,一双小巧的、绣着牡丹花的红色的布鞋,那双布鞋,被轿子里的人穿在脚上,她的脚并拢在一起,乖巧、服帖地正对着门帘,或者说,正对着我。 然后,在我的目光中,她起身了。 一双苍白的手推开门帘,露出气候掩盖在红盖头底下的脑袋。 我看不见她,只能从她瘦小的身形,看出来那是个纤弱的姑娘。 她终于拉开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缓缓走下,站在我的面前。 她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愣愣地看着她,想要揭掉她的盖头,我的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伸出去,就在要触到那盖头的时候,我却停住了。 祟神在看着我。 那只眼睛。 在看着我。 它没有脸,没有表情,甚至没有眼睑,我却看出,那只眼睛,在笑。 而我伸出去的右手,拇指与食指的中间,捏着一枚棋子。 “李为知!”一声怒吼将我从无底冰窟中拉了出来,“闪开!” 我愣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 “黄冠!” 朝声音传来的山下看去,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山路一路冲上来,将沿途的树木粗暴地推倒,飞奔至我的身前,结结实实地一掌拍在眼前女人的身体上。 新娘子的身体被拦腰斩断,连带着喜丧队,一同湮灭在场中。 诡狰巨大的黑影一头撞在后面的山壁上,然后消失。 “李为知你没事儿吧!”黄冠的声音比他人先出来,然后他跌跌撞撞地从树后钻出来,一边拍着山上的灰尘,一边问道。 “宋专员。”他将师姐还有其他人扶了起来。 “你怎么到了?”我跪在地上问道,嘴里仍旧一股咸腥味儿。 “昨天基地派了些人手过来。”黄冠说道,他眼前蒙着黑布,“一来就看见这事儿,你说说,组长立刻就让我冲上来救人了。” “那些家伙呢?消失了?” “应该消失了。”布提哈揉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他看向黄冠,两人不认识,但还是点了点头。 布提哈目不转睛地看着黄光,或许是被他身上的装备吸引了吧。 “都谁来了?”我问道。 “很多都是你不认识的专员,程叔和李叔都没来。”黄冠说道,“来的主要是应急人员。” “师父!”忽然,一个人影飞上了山坡。 “别动!”黄冠看都没看,转身一脚高扫腿踢了出去。 “黄冠!”我本想提醒他的,可谁知道下一秒,黄冠就被一股怪力给摁到了地上,来者正是陆湜的僵尸小哥,阿九。 “我草!”黄冠骂道,紧接着身上再次浮现出一道黑影。 “好了!” 我上前一步,摁住了黄冠的肩膀。 “自己人,别打架。”我看向僵尸,“阿九,松手。” 阿九眉头微微一皱,放了手。 陆湜从地上站起来,阿缓却晕倒在一边,陆湜只能将她抱起来。 “怎么这么虚弱?”陆湜眼睛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看向怀中的‘少女’。 “阿九,你带她回车上。” 僵尸点点头,一把将阿缓扛在肩上,飞也似地消失在陡峭的山路上, “哦,是你。”黄冠和陆湜见过面,两人彼此认识过了。 “不好意思,闹了点误会,那俩是我的徒弟。” 黄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陆湜却有些好奇地看向黄冠蒙住的双眼。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些邪祟而已。”陆湜低声说道,他看向手心的铜钱剑,有些自责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来到这里,我的能力,似乎正在下降。” “这里的生灵,似乎并不欢迎你。”布提哈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意思?”陆湜眼神一变,略微有些带着敌意的冰冷。 “我是说,陆湜先生,曾杀过人吧。” “布提哈大哥。”陆湜举起手中的铜钱剑,以众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将它架在了布提哈的脖子上,“想必你也占据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气氛一刹那变得诡异起来。 直到后续赶来的大部队的声音从山下传来,两人才颇有默契地退后一步。 陆湜退后,挥了挥剑,叹口气,铜钱剑便散开,变成一堆铜钱,回到他的腰包中。 不过,两人依旧是面对面站着,敌意十分浓郁。 “哥……” 一个柔弱的女声打破了这尴尬地气氛。 张小禄在一众士兵的包围下出现在山坡上,她看着陆湜,眼中含泪。 第232章 没有胜算 “小芊?”陆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上前去,颤颤巍巍地朝张小禄伸出了手。 “哥。”张小禄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她跌跌撞撞扑到自己的哥哥的怀抱中。 “小芊,小芊。”陆湜嘴里不停念叨着妹妹的名字,全然不在意周围的人。 “咋回事儿?”黄冠挠了挠头,走过来,看着这对兄妹。 “嘘。”师姐瞪了黄冠一眼。 基地的增援及时赶到,在喜丧队将我们完全控制之前,救下了所有人。 下山路上,能看到村民们倒在地上,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一个个都十分虚弱。 “李为知!李为知在哪儿?”人群中忽然有人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踮起脚来四处看去,“谁在叫我?” “李为知!”很快,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便挤开一众士兵,穿过下山的队伍,来到我们面前。 来者个子不高,所以他只好把手里的文件夹举起来,好让别人注意到他。他戴个眼镜,又戴个帽子,脑袋有些扁,常年戴着眼镜的双眼已经有些僵了,脸上的胡茬不刮,皮肤发红。 “宋专员。”他喘了口气,先跟宋以沐打了个招呼。 “哦,你好。”师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李为知……预备专员。”他打开手里的文件夹,看到我的职称之后,显然愣了一下。 “是我。” “请跟我来。”他说道,随后急冲冲地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再次从士兵们中间挤出去,径直朝着村委会的广场上走去。 “诶!等等我。”师姐喊着,也小跑着跟了过来。 广场上面停着三辆巨大的白色卡车,这几个大家伙首尾相接,集装箱侧边打开,露出复杂的内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就放在里面。 “莫专员,人找到了。”那个大哥朝着车厢里面喊了一声,一个人影立刻从电脑桌前坐了起来。 师姐看到那人,打了个哆嗦。 “莫潜?”师姐干咽了一下,“怎么是他来了?” “哦。”那个叫做莫潜的男人起身,眼睛一转,扫过我和师姐。 他仅仅露出半张脸,然后正脸看向我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潜的左半张脸上,有一道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疤,那伤疤有两指宽,将他的整张脸给撕裂成两半,包括他那只没有眼皮的左眼。 “咕”我也吞了吞口水。 莫潜叹了口气,从车上缓缓走下来,双手背在身后,不怒自威。 “小宋。”莫潜看向师姐,点了点头。 “莫,莫老师,您好。” “挺好的,”莫潜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就是李为知?”莫潜来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手,出于礼貌,我立刻迎了上去,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晃了晃。 “是,莫,莫专员,您好。” 他点了点头,随即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 “祟神。”莫潜说道,“你了解多少?” “什么?您,您知道祟神?” “作为C区的资深专员,我不可能不知道祟神的。”莫潜说道,“我们已经和他打了十多年的交道了。” 我一时有些语塞。 “从北落师门b消失的那天起,我们就开始跟踪所有与祟神有关的项目。”莫潜说道,随后伸伸手,邀请我和师姐登上那巨大的卡车。 卡车很宽,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西山基地里面。 很多干员在其中走动,每个人看见莫潜都会十分恭敬地站定问好,而莫潜的态度却一直是很冷漠。 “祟神,和欲望、执念、固执,这些名词是挂钩的。”莫潜解释道,“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祟神带来的影响是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 我忽然想起张小禄突破控制的那一天。 “张小禄……” “对,没错,我尝试验证张小禄与祟神的联系,和我想的一样,她也是一部分祟神的载体。”莫潜说道。 “可……” “张小禄突破控制了,我知道,这是不得不发生的后果,至于造成的损失嘛……还算是可以接受。” 莫潜面无表情地说道。 “顺带一提。”莫潜挥了挥手,那位盲网的士兵,他伸手一指,指向了坐在路边和战友说笑的黄冠,“他使用的空想链接——也就是诡狰,同样也是祟神的产物。” “是吗?” “至于为什么盲网选择让他成为第一位诡狰的链接者,则是因为他具有极为强大的克制情绪的能力。”莫潜说道,“链接的时候,与诡狰共情,情绪达到临界点,而在断开链接的时候,可以快速克制情绪,不被诡狰的副作用反噬。” “可以说他就是天生的连接者。”莫潜说着,忽然眼神诡异地看向了我,“而你,李为知。” 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同样也是链接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链接着北落师门b。” “你是说,和诡狰一样,北落师门b,也是一种空想链接?”我问道,随即一愣,“你是怎么知道北落师门b,在我眼睛里面?” “北落师门b,是封印祟神之眼的最后一道防线,由生活在其上的文明借助更加久远的伐诃巴难打造。”莫潜说道,“按理说,如果北落师门b消失,祟神会在第一时间,将北落师门恒星系全部回收。” “当然,小宋交上来的文件中,也说明了这些。” 宋以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我猜,北落师门b,就在你那时不时出现问题的左眼中,没错吧。” 我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莫潜说道,随后转过身去,从一只黑色的箱子中掏出了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但至少能看出来,是在一只军用头盔的基础上改装的设备。 “躺到那边,把这东西戴上。” 莫潜将仪器递给我,我双手接过,半信半疑地将它戴在头上,然后走到另一边的躺椅上躺下。 头盔的另一边连接着一捆黑色的电缆,看起来很笨重,而这东西就要作用在我头上,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闭眼。”莫潜说道。 我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随着一丝电流声在耳边响起,我感觉一股电波进入了我的大脑,我能感觉得到,是因为我的身体开始麻木,僵在椅子上。 直到出现在宇宙之中,从几千万千米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恒星系。 “这里是……北落师门?” 这红色的恒星系在我的眼前缓慢地旋转着,数不清的尘埃和漂流的陨石被一颗颗行星捕获,然后互相撕扯着,直到消失在引力的牵引下,砸在岩石星球上,激起一股沙尘。 我的呼吸瞬间加快,四肢伸平,身体在宇宙中漂浮着,这种感觉,和我第一次见到帝熵的时候,是一样的。 引力拉扯着我向前飞去,直到落在一个满目疮痍的行星上。 这里的天空是紫色的,如同那天穿过石门之后看见的景象,只不过地面上的紫色花海,少了很多。 回头看去,看见北落师门——那颗暗淡的恒星在空中旋转,无数尘埃拖着绵延几万公里的尾巴朝着中心飞去。 正当我有些发愣的时候,一双细长的手忽然从我的身后伸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脸。 “二楞?” “你都做了什么?!” “什么?”我皱起眉头,二楞身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紫色彼岸花,双眼无神地望向我。 “他又来了。”二楞说道,随后身体忽然间变成紫色的花海,一条盘旋而上的巨龙拔地而起,飞向天空,于此同时,那“太阳”的方向也抛下一条巨大的紫红色喷流,像是一条恶狠狠抽下来的皮鞭。 紫色的巨龙和红色的长鞭撞在一起,双双消弭。 二楞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远处的花海中。 “二楞!”我叫着,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坑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躺在那里面,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他的声音微弱,“不能再落子了。” “什么意思?”我厉声问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它!” “没有意义的。”二楞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胜算……” 话音未落,二楞的身体便化作紫色的彼岸花,消失在花海之中。 ………… 睁开眼,眼前是莫潜和师姐,后者十分担忧地看着我,而莫潜的脸上依旧是那不可一世的冷漠。 “莫专员,图像已采集完毕。”一旁传来另外的声音,我勉强转过头看去,发现几个干员坐在电脑前操作着什么。 莫潜走到打印机旁拿起一张纸,自己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后竟然自顾自地走开了。 我仍旧仰面躺在椅子上,呆愣地盯着眼前的灯,躺了一会儿,直到师姐走过来,将灯关上了。 “别发呆了,起来走走吧。”师姐说道,随后将我脑袋上的东西摘了下来。 “啊……”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响个不停。 “走吧。”师姐笑了笑,拉着我离开卡车,在广场上走了走。 “我刚才看见二楞了。” “是吗?”师姐有些惊讶。 “他似乎还在北落师门b上,抵挡祟神。”我说道,“不过,他看起来很不好,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一边聊着,我们一边在村子里面胡乱地转悠起来,一伙士兵跟在我们身后保护。 “他似乎不愿让我继续把这盘棋下下去,我们没有胜算。” “看来,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师姐喃喃道。 “是啊,他肯定知道……”说到这里,我却忽然愣住了,站在路中央,眨了眨眼。 “嗯?”师姐也停下脚步,“怎么啦?” 我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目光聚焦在另一边的山上,那里有一间破旧的木屋。 师姐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也看见了那间木屋。 “过去看看吧。” 在士兵们的护送下,我和师姐踏进了院子。 “吱——”老旧破损的柴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堆满尘土的地面上划出几道弧线。 士兵鱼贯而入,枪口的手电筒照亮了老屋里面。 跨过门槛,一股浓烈的腐烂和灰尘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蝙蝠窸窸窣窣的声音,整间老屋看起来无比诡异。 “二楞的房间在哪儿?” “在这边,我记得。”我朝着西边的房间走过去,站在一扇门前,能闻到一种“死亡”的气味。 “确定?” 我耸了耸肩,伸手将房门推开,里面的窗户被人为封死,黑黢黢的,一丁点儿光透不进来。 士兵的手电照亮了里面房间的布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依旧没被擦除,古怪而恶心地组成一个眼睛的形状。 “是这里没错。”师姐捂着鼻子,低声说道。 师姐在房间中踱步,这四四方方的小房间中,每一面都写满了这样的黑色字迹,看久了确实有点渗人。 手电微弱的光照在这里面,让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在我眼中逐渐出现层层叠叠的虚影。 我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再睁开的时候,屋子里却是漆黑一片。 “打灯啊,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抱怨了一句,起初以为士兵无意中关掉的手电筒,可当我等了半分钟之后,得不到任何回应,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时,我才开始慌了神。 “师姐?师姐?”我大声喊道。 宋以沐似乎并不在这间屋子里。 我有些害怕了,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后面退去,我记得我身后就是房门,只要我轻轻一推…… 没错,正如你们想象的那样,我身后的大门也消失了。 “艹!恐怖游戏是吧!”我大声喊着以阻挡我即将吓尿的裤裆。 我吞了吞口水,吞口水的声音在黑暗中愈发刺耳。 我向前走去,脚底下却踢到了一个小物件,那东西滚了出去。 “卡啦啦……当啷——” 似乎是滚到角落,直到撞到墙根才停下。 尽可能遏制住心里的忐忑,再次迈出,脚底下传来更加明显的硬物的感觉。 第233章 棋方 我用脚踩了踩地上那个东西,确认不是什么古怪的陷阱之后,便摸着黑,慢慢蹲下身去,用手指触到了那个东西。 一个木质的棋子。 我用触感感受着它的形状。 “是一个‘马’。”我吞了吞口水,在心中默念着,索性双膝跪地,在地上继续摸索着,很快,我便找到了其他的棋子,包括扔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面用刀刻着格子,显然是棋盘。 “还有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棋子应该是白方的国王,被我一脚踢到角落里面了。 担心再回来就找不到棋盘和棋子,我干脆抱着所有的东西,一点一点挪到角落里,摸索了好半天,终于摸到了它。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忍住完全的黑暗带来的恐惧,将棋盘平放在地上,将所有的棋子按照顺序摆好。 就在我将最后的白方国王放上去的时候,房间忽然出现了些许变化。 那些二楞曾经留下的诡异字迹,忽然冒出了白色的光,白色的字迹在黑暗中不能再显眼了。 我伸手在眼前下意识地挡了一下,随后,我所坐的地方,四面木墙轰然倒塌,向着四个方向,包括天花板。 可这几个木板并不仅仅是简单地向四周倒下,它们继续向更外面扩散出去,五乘五的木板四四方方,十分规矩。 “我去。”我轻声叹道,惊讶地看着这里。 天空变成白色,放眼望去,无尽的五乘五的木方铺满了全部的地面,就像……麦块里面的超平坦世界一样(?) 总之,当我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之后,我尝试着站起来,可当我站起来之后,眼前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白棋先走。”一个轻柔的男人声音传来。 “二楞?” 二楞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面前,着一身素衣,荷花白色,头发散着,肌肤惨白,一如当时在滩涂上以“守门人”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样。 “什么?呃,这,我说,这是哪儿?” 看着我一无所知的样子,二楞微微一笑,说道:“棋方。” “什么?” “这里包含了所有我与祟神博弈的棋局,我将其命名为‘棋方’。”二楞沉声说道,“不幸的是,你能看见的,所有,10的70次方的棋局,全部在这里了。” 放眼看去,我只能用无穷无尽形容这里。 “你和他下了那么多棋局?” 二楞摇了摇头。 “不,仅此一局。”他伸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棋盘,上面的棋子,分毫未动。 “只有这一种办法。”他说道,“那就是,不去触碰这盘棋。” 我眨了眨眼,心里有些期待。 “怎么,你也想走我的老路吗?” “你可以说来听听。”我说道,随后席地而坐,盘着腿坐在他的对面。 二楞轻轻一笑。 “忘记你自己。” “嗯?” “你是谁?你是人类吗?” “你这话是……” “人类,只是地球的来客。”二楞说道,“那些生灵,却是这里的原住民,我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尊重原住民的方式,存活在自然之中。” “这我清楚。”我随口答了一句。 “啊?啥?” 二楞确实是愣了。眨了眨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啊……没什么,你继续说。”一滴冷汗从我额头滑落,我挥了挥手,勉强露出了一个自然的笑容。 总不能说是创世神告诉我的吧。 “果然啊。”二楞叹了口气,“让你接替这盘棋,是有原因的。” “咳咳……刚刚的方法是?”我立刻将话题拉了回来。 “试着和它们一起生活吧,从此隔绝人间,做一个傻子。” “所以,在那之前你一直是装傻的对吗?” “对,也不对。” “嗯?” “那是另一个世界而已,并非我疯了,而是我在人类的世界里,表现地不像人类而已。” “……” 我抬起头看向二楞,他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现在,棋下的如何了?” 他说道,我低下头看向棋盘,开始根据眼中的棋盘,移动木质棋子,随后,一枚白棋被放在一旁,退出棋局。 “啊……这样啊。”二楞说着,左手微微抬起,轻轻一挥,周围的棋方瞬间收缩,和此时走势不相同的棋方碎裂消失,留下了依照此刻走势发展的所有棋局。 “我好想明白了。”说着,我立刻站了起来,开始在棋方与棋方之间走动。 “绝对能赢吧。”我说道,可等来的却是二楞无奈的叹息声,我继续在棋方中走着,所有经过的棋盘,白方的国王,无一例外地倾倒着。 “不对,这是国际象棋,总有白方赢的时候啊!”我喊道,二楞的声音则越来越远。 “落子是有代价的!”二楞忽然咆哮道,那愤怒的声音瞬间将我定在原地。 回过神来,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此刻我所在的棋方之上,冷冷地看着我。 一句话,瞬间将我拉回那个树林,眼睁睁看着萨满的尸体散落在地上,雄鹿叼走他的心脏。 “你不知道,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子,将会发生什么,所以你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护他们。”二楞摇了摇头,“我放不下小禄,我做不到,我无法落子。” 也就是说,每当我拿起一子的时候,说不定,哪一个人的性命,就会与这枚棋子牢牢地绑在一起。 “那……这枚棋子,可能是谁?”我看向二楞,他简单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或许是身边的人,或许是重要的陌生人。” 我看着棋盘上的兵卒,那便意味着,它可能是任何人,可能是爸妈,可能是师姐、老程、或者黄冠,也可能是国家元首,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流浪汉。 正因为有了未知,所以才有赌博的快感。 可是为了赢下去,那之后的结局,足够宽恕落下棋子的自己吗? 倒不如让祟神接受这世界,让一切覆盖上绝望的颜色。 “有可能平局吗?”我问道。 “没可能。” “为什么?” “祟神为了达到目的,不会甘心平局的。” “目的。”我喃喃道,“目的是什么呢?” “很明显,接管宇宙秩序。”二楞说道。 “不,我指的是更浅显的目的,在赢下棋局之后,他会获得什么?” 二楞沉默了。 我也沉默着,默默举起手里的棋子,开始下棋。 二楞没有说话,充当黑色的一方,与我对弈。 哒。 又一枚白色的兵卒被“吃”,一名红箭士兵陷入狼坑,被撕扯成碎片。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这场景不能再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吓了一跳,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左眼。 左眼开始流血。 “这不是你能逃避的,每一次死亡,都会由你亲自承担。”二楞说道。 “继续。” 对局持续着,不断有生命随着我的落子而死亡,那些人我认识,或不认识,眼熟或不眼熟,他们死亡的惨叫在我耳边回荡。 终于,我认识的人,也开始一个一个死去。 “冷静点,这都是假的。”二楞忽然伸出手来,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我抬起头看着她,捏着棋子的手颤抖不止。 我的左眼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完全被血液模糊。 再落下一子,我却并没有看见死亡,只不过滔天巨浪席卷城市,火山爆发、地震,天灾一个接着一个显现。 “不!”我低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这些?” “你以为北落师门b,是怎么毁灭的?”二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很冷静,因为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上一次的棋局,我们赢了,只不过代价,是我们的星球。” 拿地球当做赌注? 无论我赢或者输,地球都会成为下一个北落师门b? 我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我输了。”我轻声说道。 “还要继续吗?”二楞问道。 我点了点头,他手轻轻一挥,无数个我与他出现在无数个棋方上。 “开始。” 杂乱无章的落子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仿佛瀑布的水砸在石头上一样,轰鸣作响。 ………… 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棋盘上,我双手撑着地面,跪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出现无数个重影的棋子们。 “你竟然能撑这么久?”二楞的语气有些惊讶。 “没有胜算。”我喃喃道,“真的没有胜算吗?” 二楞摇了摇头。 “这是国际象棋,很公平,我们总有赢的可能,只不过赢的代价,我们难以承受。”二楞说道,“如果你愿意,以地球为代价,那我们也有无数次胜利的可能。” 白方获胜的可能性再次出现在棋方上,无穷无尽,绵延万里。 我用余光看着那些棋局,黑方的国王倒在棋盘上,但这样做没有意义。 “祟神赢了,宇宙会制定新的秩序,我们赢了,祟神将被再次封印,地球毁灭。”二楞说道,“对于宇宙来说,这是再公平不过对局,但对于地球来说……” 他摇了摇头。 “你还要继续下下去吗?” “我……” 砰! 大门被人撞开,白色的空间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空缺,下一秒,周围的棋方也消失了,一只巨大的灰色的老鼠脑袋伸了进来,看着我。 那东西的眼睛是红色的,冒出诡异的红光,就像两个烧红的烙铁,将我的精神烧到滚烫! 老鼠张开嘴,露出满口的尖牙利齿,然后尖声说道: “他在这儿!” 第234章 迷踪 “老鼠?!老鼠!”我尖叫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很怕老鼠。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这老鼠这么大? 老鼠伸出爪子,抓住门框,迈了进来,它双脚站立着,诡异地歪着头注视着我。 “老鼠?什么老鼠?” “别,别过来!”我惊叫着向后退去,手脚并用着在地上蹭着自己的屁股,一脚将棋盘踢了个碎,然后退到墙根。 那老鼠脸色有些古怪,他继续朝我走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别杀我!”我喊道,可我已经没地方逃了。 与其被这头怪物杀掉,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心里一横,朝着老鼠瘦弱的双腿扑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老鼠有些惊讶,他没有料想到我会突然袭击,重心不稳,被我一个抱摔仰面倒在了地上。 “噗!” 老鼠被摔的不轻,我抓住这个机会,没有继续颤抖,站起来,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救命啊!”我大喊着,迈过门槛,正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几道手电筒的强光却打了过来,晃的我睁不开眼。 我伸手挡在眼前,那些手电筒的光却越来越近了。 脚步声向我逼近,然后将手电移开。 一个巨大的刺猬拿着手电,愣愣地看着我,另一边站着一只黄鼠狼,还有一条“站”在地上的花青色的大蛇。 “哈……”我深吸了一口气,憋在气管里面,一口气没上来。 “我艹了。”我向后一仰,几乎要晕过去。 但就在我即将倒下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忽然抱住了我。 我抬头一看,是个人类,我放心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并没有打算伤害我的这些动物时,我依旧会感到恐惧。 “为知?” 身后的人叫着我的名字,我艰难地站稳,干咽了一下,脚步还是老老实实地向后退去,和那些人形的动物拉开距离。 “黄冠?” 场中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吗! 黄冠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道:“咋啦为知?” “别,别,别……”我一时语塞,挥了挥手,示意黄冠后面那几个动物别上来。 他们也乖乖照做了。 我招了招手,让黄冠过来。 “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他们是谁?”我一手抓着黄冠的胳膊,一手指着那些牛鬼蛇神。 “基地的士兵啊,你可能不认识,我给你介绍一下……” “停。” 我努力保持镇定,我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当初见到二楞的时候,他为什么是那个样子。 “该死,我好像……疯了?”我呆愣地看着黄冠。 “啊?你说什么傻话呢?”黄冠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你没疯。” “不,我疯了。”我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否定了他。 “你是不是得病了?”黄冠搀着我,“走,去基地车那边给你检查一下。” “你看,我就说我疯了吧。” “啧。” 我俩争执不下。 “为知?你刚才去哪儿了?”一只人形的白色大鸟从各种动物中间挤了出来,扑腾着翅膀朝我冲了过来。 “呃!”我心中一惊,立刻往后退去,可黄冠却死死的拉着我,我哪儿也去不了。 “我靠,你放开我!” “你疯了吧?”黄冠怒骂道,“你女朋友你不认识了?” 投影到黄冠的话,我尽量冷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反射着金属色的坚硬鸟喙,和那张满是羽毛的大毛脸。 我干咽了一下。 “这是宋以沐?”我指着面前的鸟,转过头看向黄冠。 黄冠点了点头。 “你发什么神经呢,李为知?”师姐的声音从鸟嘴里面传出来。 我忍住恐惧,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黄冠,说道:“你看吧,我就说我疯了。” ………… “我是什么?” “鸟。” “啊?”眼前的白色鸟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看着我的眼睛。” 鸟人忽然靠近,用翅膀拉住我的胳膊,虽然不清楚它是怎么拉住我的。 “呃。”我忍住心里的恐惧,看着它的眼睛。 “我到底是谁?” “你……”我现在脑袋很晕,“我知道你是宋以沐,但现在我看谁都是一只动物。” “所以我是一只鸟咯?” 我点了点头,宋以沐显得很失落,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坐在另一边。 “你会不会很怕我?”她问道。 我应该是不怕小动物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着这些人形的动物,我打心里有点害怕。 我摇了摇头。 “不怕的。”我说道,“我怎么会害怕你。” 宋以沐点了点头,她转过身看了我一眼。 “早点休息吧,我去车上睡。”她说着,带上了门,离开了。 “诶。”我伸出手去想留住她,可惜晚了一步,她没听见我声音,“倒也不用……” 算了。 夜深了,我脑海中仍旧浮现着那无数个棋方,很晕,一个个方块在我的眼前扩展、折叠,无数种变化的形式,加上无数次失败的棋局。 我感觉我的枕头就像是一个海洋中的漩涡,吸着我的脑袋往海洋里面下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 总之,当我被一阵冷风吹醒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树林里面了。 我坐起来,反应了两分钟左右,然后腾地站了起来,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卫衣和秋裤,站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面。 “诶?我刚才不是在床上吗?”刺骨的寒风瞬间让我清醒过来,我抱住自己的胳膊,开始发抖。 “我怎么到这里了?”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完全无法在这里找到方向,更别提下山的路了。 “喂!”我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林子里哗啦啦飞起来一群黑影,天空中传来林枭的如同人类说话的叫声,让我毛骨悚然。 “有人吗?!”我强忍住慌张,感觉下一秒就会慌不择路地逃跑。 自然是没人,怎么可能有人呢? 我苦笑了一下,索性放弃了幻想,蹲下来,在地上寻找一些能用的柴火,天气虽然冷了点,但至少这里是干燥的。 我摸黑找了两根木头,然后又找了一处避风的位置,坐下来,开始钻木取火。 嚓——嚓——嚓—— “我竟然很擅长这个吗?”我心里想着,手底下的木头已经冒出了火星子,但是情况仍旧不容乐观,这里过于寒冷,我的手很快就从疼痛,转变到没了知觉。 我只能用一只手钻木头,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哈气,等手恢复知觉了,就再次换手。 “快点儿,快点儿。”我嘴里不停念叨着,手底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因为双手基本上没有知觉,我只能站起身来,把身体的重量压上去。 可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稳,双脚就像两块死沉死沉的大石头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我只好伸出腿,把没有知觉的脚抵在树根上,才能继续。 就这样持续钻了5分钟左右,木板上终于出现了火星子,然后冒出了烟雾。 将火种转移到干草上,在轻轻用嘴吹一下,就升起了火焰。 “呼……艹……”我喘着粗气,尽可能蜷缩起来,让自己的受风面积变小,四肢末端,也就是双手双脚,让它们更多的烤一烤火,恢复过来。 借着火光,才发现自己双手的某些地方已经变成了紫色,冻得很严重。 但好在有了火焰,可能再晚上一会儿,我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我仍旧控制不住地发抖起来,黑暗的树林里面只有我这一个亮起来的地方。 只是很孤独,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TM梦游了?”我苦笑了一声,感觉很想哭。 第235章 点燃黑暗森林 还是好冷。 我坐在火堆前,不停地往里面添着柴火,身体还是不断的发抖。 “烧的好快。”我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一根接着一根干燥的不能再干燥的木头在火焰中烧成木炭。 虽然双手双脚恢复了知觉,但身体的寒冷和疲劳还是不那么容易驱散。 “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尝试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回想,从我躺在床上入睡开始,到我现在一个人失踪在树林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一瞬间有了几百种猜测。 包括但不限于:半夜梦游自己从房间里出来,在五十多个值班士兵的眼皮底下跑到密林里面;一只防御力极高刀枪不入的黑瞎子闯进我的房子里,把我当场猎物叼了出来;再或者就是外星人的飞碟来到我的床的上面,给我吸走,再给我扔到这个林子里面来了;最后最后,也是最不可能的解释,就是我直接穿越过来了。 唉…… 叹息停不下来,每叹一口气,身体就凉一分,于是我尽可能克制住叹气的冲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不见亮,我抬起头看向上方,层层叠叠的树冠只能勉强看清楚一点层次。 “我到底在哪里?”我轻声问了一句。 森林中除了火堆哔哔啵啵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声音了。 可还是有了回应。 “嗷呜——” 一声狼嚎冲天而起,刺耳的声音仿佛将我面前的火焰削弱了一些,当然,也同时让我的汗毛倒竖。 森林里有狼。 这不废话吗! 我看着面前的火堆,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挪,结果扑面而来的热浪又让我承受不了。 一声狼嚎之后,紧接着是更多的狼嚎,一道接着一道,一阵连着一阵,嚎得树林都在颤抖,嚎得月光都要显露出来。 我又渴又饿,寒冷和困倦撕扯着我,我知道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火。 “没事……狼是怕火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我把脑袋埋到自己的膝盖和怀抱中,甚至不敢抬起头来警惕周围。 “没事的没事的。”我反复念叨着,“有火……有火……狼不敢过来。”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很久,终于,当听到不知道是不是脚步声的时候,我抬起了头,一把抓住面前烧了一半的木头,将它从火堆中扯出来。 呼啦—— 地上的落叶被我带了起来,烧焦的木头被我丢在一旁。 “不该点火的。”我在心中暗道,“狼会知道我在这儿,他们会找着过来。” 我继续用木头将火堆扒拉开,胡乱地,将那些灰烬扫开,寒冷的泥土被挑起来盖住火焰。 火焰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些冒着白烟的焦炭。 “嘶——”火焰消失的一瞬间,我的牙齿就开始打颤,我甚至听到了狼群的脚步声,踩着地上的枯枝败叶,嘎吱嘎吱地,清脆作响。 周围暗了下来,刺骨的寒风再一次侵袭着我的骨头,我感觉我再有几分钟,就会被活活冻死。 而狼群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紧接着是狼嚎,声音越来越大,我的身体也越来越颤抖。 把火灭了,狼群就不来了吗? 它们会闻着味儿的、看着亮的,他们会过来的,哪怕我这个火星,只在两块石头之间,短暂不到一微秒的时间内亮起,都会在这个黑暗的森林中异常显眼。 嗒哒——嗒哒—— 狼爪在土地上刨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我感觉下一秒,就会一张利齿撕开我这可笑的防御,一口咬穿我的喉咙。 在森林里点燃第一把火的孩子,会被森林杀死,除非…… 是一场大火! 我心中一横,扑了出去,抓住刚才扔出去的木头,将其上燃烧的木炭再次点燃,我也不管会不会失火了,直接将火焰丢到地上完全干燥的落叶与枯枝上, 那簇火苗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呼地一下,火焰开始燃烧,枯叶随着热空气上升,燃烧的落叶再次回到地上,每一个火苗落在地上,都会燃起猛烈地火焰。 一层一层沉积了几十年的腐殖层被热风掀了起来,蕴藏在其中的沼气遇到明火,瞬间爆燃! 咚! 一声巨响传来,距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忽然发生了爆炸,一个高达十几米的火焰龙卷从地上钻了上去,热冷瞬间将我推了出去,我向后飞出了十几米,撞在一棵大树上,终于停了下来。 咳…… 我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但好在没有昏迷。 迷茫之中,我从地上跪起来,看着满山的火焰,黑暗森林的树冠被完全点燃,大块大块烧焦的树皮、枝条,挂着烧得通红的焦炭向下垂落,仿佛是天空正在下着火雨。 亦或是像宇宙的尘埃互相碰撞,发出一阵又一阵,足以毁灭文明的火焰。 已经听不见狼群的嚎叫、或是脚步。 剩下的只是火焰的吼叫,风的哀鸣。 整片森林都在燃烧,而在这燃烧之中,便没有捕食者,会注意到我这个最弱小的人类。 他们看见了火焰,也都会逃走。 “哈哈。”我笑了笑,脑袋深深埋在落叶之中,睡了过去。 ………… “为知,为知,李为知!” 有人在推我,她推着我的胸口,反复摇晃我。 我只好醒来。 睁开眼,眼前是宋以沐。 “诶?你不是那只大鸟了?”我惊讶地发现,眼前的宋以沐,竟然恢复恢复成了人的模样。 她略一皱眉,一把将我推开,瞪了我一眼。 “原来只是做梦啊。”我叹了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睛。 可她的表情却忽然发生了变化,惊恐地注视着我的身侧。 “你这里怎么弄的?!”她忽然叫起来,然后伸手摸向了我肋骨的方向。 “啊!”我叫了一声。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的身上,多出了很多伤痕。 “天呐……”师姐声音有些颤抖,她的手指不停地在我身上游走,每触碰到一处,我都会因为疼痛而哆嗦一下。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师姐声音很是焦急,“怎么全是伤?” 疼痛忽然传来,我的身上仿佛被火焰包裹住了。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叫医护人员!”师姐冷静地叫道,然后冲了出去。 “医生!医生!”师姐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远。 疼痛依然让我呼吸困难,洗手台前有一个小小的镜子,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脚接触到冰冷的瓷砖,就好像一把电钻钻进我的脚心,一直击碎我的骨头。 “唔!”我跳着脚,踉踉跄跄地站在洗手台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脸上,好像有虫子在爬。 “啊?”我的呼吸很粗重,我凑近了看,脸上有几道烧伤的痕迹,在退后,脱下身上的衣服,就看见了满身的火烧痕迹。 就像无数巨大的蜈蚣在我的身上。 “疼啊……好疼啊。”烧伤的疼痛终于开始侵蚀,我跪倒在地,仿佛置身火海。 “为知!”师姐回来了,她撞开门,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我,同时也看见了我身上那些渗人的烧伤。 “医生,快!” 两个人将我抬到了担架上,可我的皮肤接触到任何东西,就会疼的撕心裂肺。 我开始在担架上挣扎。 医生只能为我注射镇静剂,我身上的疼痛才暂时减轻。 “他怎么会这样?”师姐跟着医生小跑着,“他昨晚哪儿都没去,就在这里睡觉,为什么身上会出现这些?” “这是烧伤。”医生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出现的,总之,先治疗。” “他的情况……” “不乐观。”医生沉声道,而我已经被抬上了基地的医疗车。 然后就是缠上纱布,一层又一层地医用纱布,将我缠成了一个木乃伊。 “啊……”我叹了口气。 经过漫长的治疗,我身上的烧伤感终于减轻了许多,但是疼痛变成了痒,很痒,浑身都痒。 我坐在轮椅上,身体僵直。 “到底发生什么了?”师姐在身后推着轮椅,带着我在广场上转悠。 她停下来,和我一起,面向南边的山林。 上午时分,山林里面仍旧飘出不少白色的雾气,景色倒是很漂亮,微凉的山风拂过,也让我身上的痒痛少了很多。 但逐渐地,我和师姐都感觉到,远山之中飘出的雾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那么多?还不散。”师姐双手抓住轮椅的握把,“是不是有点奇怪。” 一个令我恐慌的想法从我脑海中浮现。 我吞了吞口水,说道:“那可能不是雾。” “难不成是着火了?”师姐问道。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交流了一下。 嗡嗡嗡—— 直升机从北边飞过来,拖着巨大的水箱,将巨量的湖水倾倒在失火的区域。 直升机来来回回跑了两三趟,远处树林中的火焰终于消失,只剩下缕缕白烟无力地在树冠上悬浮着。 “总算是灭了。”师姐叹了口气,来到我的身后,继续推起轮椅。 “你身上的烧伤,和刚才的山火,是不是有关系?”她沉声问道,我只能点点头表示肯定。 “所以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是这样。”我开口说道,“昨天你离开之后,我很快就睡着了,但是中间,我醒过来的时候……” 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了师姐听。 她脸色尴尬地听完了我的讲述。 “这有点扯。”师姐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外面一群士兵的眼皮底下,自己一个人跑到树林子里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了,然后又自己爬回来睡觉?”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苦笑道,“对了。” “什么?” “昨天,二楞的家,那边没拆掉吧。” “没有。”师姐说道。 “再带我过去一次吧。” “开什么玩笑?!”师姐严厉地说道,“你昨天失踪了十多分钟,还想再进去?想都别想。” 我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我总觉得,我必须要再回到棋方里面去,找到二楞。 我看向高处的二楞的祖宅,宅子的院子外面已经用警戒线围住了。 师姐推着我,回到了基地的卡车上,这边负责的专员,莫潜,出现在我们面前。 “莫老师,啊,莫专员。”师姐看见他之后,愣了一下,然后眼神向下看向了我。 莫潜那只被伤疤盖过的眼睛扫过了我,然后嘴里喃喃道:“跟我那时候一样。” 我愣了一下,然后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小宋,你先出去吧。”莫潜挥了挥手。 宋以沐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先走啦。” 宋以沐松开轮椅,离开了卡车,临时的办公室里面,除了莫潜,其他人都出去了。 只剩下我们两人面对面站着。 “李为知,今年刚入职?” “是的。”我尽可能地大声说。 “一个多月,就晋升成为预备专员?”莫潜追问道,“据说是完成了项目23,以及……抱歉。”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 他随手翻了翻。 “深红事件……包括,死王事件,你都参与了,啊,我是说,后续的事件。”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很厉害。”他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放在C区,还是太嫩。” 我挑了挑眉,不做言语。 “按照基地规矩,专员或者干员外勤负伤,需要第一时间接受治疗,再从基地抽调相应人员顶替。”莫潜放下文件夹对我说道,“我作为对本次支援任务负责的专员,应该遵循上述流程。” 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只想问问你,你想回去吗?”莫潜忽然将脑袋压下来,那没有多少眼皮的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我。 “什么?” “一句话,你要是想回去,我自然带你回去。”莫潜又问了一遍,“你,要回去吗?” 不。 “你留在这儿做什么?”莫潜眯起眼睛问道。 “我要去那个屋子里。” “好的,知道了,但是在这之前,先恢复过来。” 他努力朝我挤出来一个诡异的微笑,让我不寒而栗。 ……………… 第236章 运算开始 我已经在这个完全黑暗的房间中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可还是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 本以为能再次进入“棋方”见到二楞,谁成想这一次他竟然不搭理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也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把玩着手里的棋子。 咚咚。 有人敲了敲门,随后一束手电的光线射了进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 “李为知预备专员。”来者说道,“请出来吧,莫潜专员有新的事情要跟你说。” 这样在房间里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好在士兵的带领下离开房间。 来到外面,几个巨大的探照灯将整个宅子照了个透亮,就像在白天一样。 “李为知。”莫潜专员走上前来,有些意外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或许有办法了。”他说道。 “什么办法?”我一头雾水看着他这副激动的样子。 “先前对你的大脑进行全面扫描,我们对目前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我眨了眨眼,莫潜说话声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听不进去。 “基地那边已经借助云落计算出了损失最小的棋局。” 总之他最后一句话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呢?” “结束了,咱们可以返回基地,使用云落来完成余下的棋局,同时也能将你左眼中的北落师门b取出来。” “取出来?哈?” 师姐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为知,咱们回去吧。”她手里拖着我们两个人的行李,而不远处,基地的卡车也整装待发,停在了村口。 “现在就回去吗?”我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嗯。”师姐点了点头,“李叔已经用云落将棋局解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跟着莫潜和师姐两人走下了山坡。 我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很疼,看来是真的。 所以说困扰我这么多天的东西,在一台超级计算机的帮助下,不用半天就解决了?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不知道是过于疲惫,还是一直以来紧张的神情忽然放松,我坐在飞机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完了整个航班,终于在落地之前醒了过来。 师姐拍了拍我,机舱里面没几个人,只有我和师姐坐在一起,她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箱,站在过道上。 “发什么呆呢?”师姐笑道。 我则看着窗外,外面阳光大好,一切都很平静。 “只要我不去想,棋局就不会动的吧。”我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走啦走啦。”师姐拉起我的胳膊,走出了飞机。 回到家里,将一切都收拾干净,坐在沙发上,听着耳边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我恍惚之中有一种错觉。 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今天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什么祟神、棋局、山村、张小禄、守门人,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如同墙上的挂历,在每一天的开始撕下的昨天那一页。 “辛苦你啦。”师姐拿着一罐可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换上睡衣,头发盘成一个团子,发带将其余的散发拢在额头上方。 我转过头去,才看见她脸上黑色的面膜。 “唔。”我吓得愣了一下。 师姐大口喝了一口可乐。 “哈——”她露出了一个很痛快地表情,然后把易拉罐放在茶几上,双手拍了拍脸上的面膜。 电视里面放着平常看的电视剧,我理应在这种时刻感到放松。 但是没有,我如坐针毡,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喝吗?”她把可乐举起来,拿在我眼前晃了晃。 “不渴。”我摇了摇头。 “真不喝吗?”师姐笑道。 “好吧。” 我伸手接过易拉罐。 咣当。 易拉罐掉在地毯上,可乐也洒了上去。 “诶?你怎么不拿住?”我急忙将易拉罐拿起来,看着地上的可乐快速被低碳吸收,不禁叹了口气。 “又得……” 我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 却没有人能再听我说话了。 ………… “师父,师父!” 我冲进办公室,把正在摸鱼的老程吓了一跳。 “干啥?!”老程从座位上弹起来,倏地站起来,把烟头夹在手里,瞪了我一眼。 “师姐,师姐不见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师姐?” 完了。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恐怖但是极为经典的套路,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一下。 “宋以沐。” 老程摇了摇头,说:“基地可没有这号人,你记混了吧。” “没事。”我的嘴唇有些颤抖,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李叔呢?” “在项目100那边,干什么。” “我找他有事。 ”我撂下一句话,立刻转身跑出了办公室,朝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我快步在走廊里面奔跑着,经过几个干员,他们都疑惑地目送着我离开。 我心中却异常的冷静,哪怕她在我面前活生生的消失,我也并没有感觉到恐惧,或是慌张。 项目100的房间大门关着,我冲到玻璃窗前,正好看见李恒宇坐在无尘室里面操作着项目100。 我掏出磁卡,将大门刷开,李恒宇当然也立刻回头看了过来。 “小李?”他站起身迎了过来,我十分熟练地穿上鞋套,戴上发套,走进了无尘室。 “你怎么来了?” “宋……”话到嘴边,我摇了摇头,此时再问这事情也没什么必要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恒宇推了推眼镜,十分关心地问道。 “现在这个……”我伸手指着面前巨大的黑色金属圆柱体说道,“在运行什么?” “您好,李为知预备专员。”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的声音出现,这声音听着耳熟,“我是西山基地全域监控系统,云落,我将为您展示当前运行程序。” 话音一落,一道全息影像出现在我和李恒宇面前,上面是一块国际象棋棋盘。 “这是什么?” “是你脑海里的棋局。”李恒宇回到座位上,而云落开始了下一次运算。 “立刻停下。”我颤抖着说道。 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慌张起来。 宋以沐消失了,是那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消失,当我说出,让棋局停下的时候,我其实并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也许不会回来了,也许会回来,有可能直到这局棋下完之后,她才能回来。 “停下吗?”李恒宇察觉到了我眼中的慌乱,他的手已经放在面板上了。 “不,等等,我是说……”我吞了吞口水,我拿不定主意,该死,这感觉太恶心了,我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自己的手心,说道:“让我想想,想想。” 我随即转过身,双手叉腰,在场中来回踱步。 “小李。”李恒宇走上前来拉住我,“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有一个对我们都很重要的人消失了。” 李恒宇听闻,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那屏幕上的棋盘,果然,白方丢了一枚“骑士”。 那被“吃”的棋子,就是宋以沐吗? “他是谁?” “宋以沐。” 李恒宇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印象。” “她是宋煜的女儿。” “宋煜。”李恒宇点了点头,“虽然据我所知,宋煜从未养育过女儿,但我可以把这个人,假设是存在的。” 我点了点头。 “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吧。”李恒宇扶着眼镜,“也是,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毕竟也是宋煜的女儿。” “选择权在你。”李恒宇拍了拍我的肩膀,“作为A区主管,这是我能行使的职权。” “继续吧。”我没有在犹豫。 李恒宇也没有再问,转过身,坐在桌前,命令云落继续运算下去。 “运算中断,运算继续开始。”云落说道。 棋盘上的棋子在不断移动着,看上去,黑方的棋子更少一些,白方的赢面更大。 可眼下的情况就是,我们可以不断吃掉黑方的棋子,但每一个白棋的退场,都是难以接受的。 嗒。 白方“主教”退场。 第237章 结局之二 我和李恒宇站在屏幕前,安静地看着一枚又一枚棋子被“吃”掉。 谁也不知道,随着棋局的进行,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又会发生什么。 我们只能看着云落将一切推导至最终的结局。 棋子在屏幕上飞快地移动,在云落恐怖的运力下,祟神的棋局已然成为了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游戏。 很快,对局结束了,黑方的国王退场。 “结束了?”我看向屏幕,疑惑地问道。 而我并没有意识到,李恒宇也随着棋子的移动,一并消失了。 我看向椅子,椅子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原本明亮的白炽灯,也在我下一次眨眼之后,变成了昏暗的黄色光芒。 “云落。”我轻声问道。 “我在。”电磁信号的声音冷漠无情。 “棋局结束了吗?” “是的,我们获胜了。” 我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来到混凝土门前,另一边的玻璃窗上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我也完全不清楚。 我摁了按钮,但门没有反应,我只好用蛮力将大门挪开。 hu——hu—— 水泥门在地上摩擦,发出类似石磨的声音。 然后我就站在了一个空旷A区大厅中,一股霉烂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这里的时间被荒废了十年一样。 …………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但所有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白色的潮湿的灰尘。 电脑早已报废,纸张粘连在一起。 老程的大衣还挂在衣架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失去供暖系统的地下基地十分寒冷,我把老程那厚实的大衣取下来,抖了抖,皱着眉头裹在身上,肩背的地方有点小,但勉强能穿。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在每个办公室里都转悠了一会儿,她的办公室里也保持着本来的样子。 相框里没有照片。 墙上的表没有指针。 所有经她手写下的文字,也不留痕迹。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用鼻腔嗅闻这里的味道,只有潮湿的水泥气味,而没了她以往的温暖。 我待不下去了,踉跄着冲出基地,跑到停车场,找到老程的车,钻到驾驶室里面,插好钥匙,试着打火。 咔。 隆——隆—— 车子抖动起来,但打不着火。 我一连尝试了十来遍,感觉火花塞都快炸了,也没能将车子启动。 我低头看着,右手已经无意识地不断的扭动钥匙。 寒冷、黑暗、还有绝望逐渐包围了我,我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前挡风玻璃上的灰尘。 看样子是没办法了。 正当我准备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无能为力的哭泣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立刻打开车门,外面站着一个年纪跟老程相仿的男人。 “小李,你怎么还在这儿?”他问道,随即绕到车前,将引擎盖掀起来。 我有些愣,从未想过如今的基地里面竟然还能有活人存在。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男人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那张脸模样粗犷,下巴上的胡子看起来很久没刮了。 “卫……卫奇贤!你还活着?!”我惊讶地叫道。 他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将另一辆车的引擎盖粗暴地掀开,找出两根电线,接在上面。 刺啦! 一阵火花闪过,老程的车终于打着火了。 “行了,赶快出去吧。”卫奇贤挥了挥手,转身回到了基地里面,我本还想拦住他问一问,可此时此刻,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车子的空调还能用,调到暖风,先是吹出来一团灰尘,然后是夹带着腐烂气味的暖风吹了出来。 我坐在车里,扶着方向盘哭了一会儿。 然后还是得离开,顺着我第一天进入基地的那条隧道中的路离开了这里,隧道尽头出现了光芒,我在心里反复祈祷,别再看到任何毁灭的景象。 我只希望外面的世界,至少还有活人存在吧。 车子驶出隧道,在山间的公路上行驶着,山路两侧的树木掉光了叶子,但至少,不是什么黄沙景象,这给了我心中莫大的安慰。 可就在我即将离开西山的范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令我无比震惊。 没错,高架桥、摩天大楼,这些东西还在,路上还有车在跑,不过不同的是,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破旧。 岁月在人类的造物上冷酷地留下伤痕,我仿佛穿越了几十年,却看到一个苟延残喘的文明,而非进步与发展。 我把车停在路边,凝视着北京,曾经的路我都记得,只不过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如今的北京城,就像个坐拥数万公顷烂尾楼的某个三线小城市的开发新区一样,但这个新区里面的所有设施,都像是老化了十几年一样,破损不堪。 我回到家里。 这里也早已荒废,电梯不能使用,走楼梯上去,打开房门,落地窗碎了两扇,冷风不断涌入原本温暖的家里。 和外面一样。 可乐的痕迹还残留在地毯上,如同我前几个小时慌张离开家里的时候,一动不动。 沙发上也没有她的身影。 我回到卧室,只有那杆白色的骨笛,依旧一尘不染地放在床头柜上。 我把骨笛拿在手里,然后坐在碎裂的床垫上,看着窗外,冷风从各个角度灌进来,我不断地发抖。 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发了多久的呆,我还是擦了擦鼻子上的鼻涕,将骨笛揣进怀中,站起来走出了卧室。 我从厨房的柜子里面翻出一瓶还没有过期的镇定药,拿了两片胡乱地吞了下去,然后就离开了家。 老程的车停在楼下,我不敢熄火,回到车里,把双手放在空调的出风口摩挲着,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 踩下油门,车子离开这破败的地方,临近冬天,这里的一切都是萧瑟不堪的,马路的柏油几乎裂开,露出下面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车子在主干道上颠簸着,每一个经过的汽车都是飞驰而过。 我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转悠,路边的树疯狂地生长着,没有人修建,垃圾堆在摩天大楼的下面堆成小山,城市停摆,公共交通也不再运行。 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无从得知,我只能从那些空着的房子里面,大约估测一个数目,绝对不小。 “好吧,至少……房价是下来了。”我苦笑了一声,打个方向上了高架桥。 这里是之前和师姐来过的地方,不知道现在,那边的滩涂上是不是没了鸟儿。 鸟儿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桥上看鸟的人们却没有了。 我把汽车开到仅剩的那个人身后,顺便替他挡一挡风。 下了车,双手插兜,把身子缩紧,来到他身边,靠在栏杆上。 滩涂上已经没有鸟了,他面前的照相机似乎也并没有开启。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是你啊,小伙子。” “哦。是您,您好。” 竟然是上一次跟我和师姐搭话的老爷爷。 “这大冷天,还出来看鸟吗?”他笑着说,“现在也没有鸟了,看鸟的人也没有咯。” 他笑了笑,上半身挺了挺,双手在羽绒马甲的兜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拿出来,只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小伙子,有烟吗?”他不好意思地问道。 “呃,我……”我向来是不抽烟的,刚想道歉,却想起来,我身上穿着的,似乎是老程的衣服。 果然在内兜里翻出一盒烟。 我笨拙地打开烟盒,老爷爷笑着抽走了一根,然后大拇指动了动再次朝我比划着。 打火机也有。 “……” 看着老人脸色痴迷地吸着香烟,我看着手里不剩几根的烟盒,犹豫片刻,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点上,放在嘴边,却没有勇气把烟雾吸到嘴里。 我们俩就这么待着,什么话也不说,他默默地抽着烟。 忽然他伸手将面前的相机打开了,他移动镜头,对准了某一处滩涂,正当我疑惑于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拍摄的东西的时候。 一只白色的雪海燕从山包的后面飞了出来,扇动翅膀,随后轻巧地落在了镜头的中间。 “它还活着呢。”老人说道,然后有意无意地拍了几张,便再次将相机关上了。 这时候,他手里的烟也烧尽了。 “谢谢你的烟,年轻人。”他冲我摆了摆手,将马扎和相机收好,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大桥上只留下了我,这里再也没有车经过,更不会有人注意。 看着滩涂上那孤单地,蜷缩着翅膀的雪海燕,我夹住点燃的香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烟雾瞬间灌满了我的口腔,一种咳嗽的强烈欲望刺激着我的喉结,然后我学着老爸还有老程他们抽烟的样子,慢慢的把嘴里的烟雾咽了下去。 最后吐出一口灼热的淡淡的烟雾。 烟雾化为了叹息,最后消失在即将落山的夕阳中。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大桥的栏杆,坐在那上面,从兜里掏出那冰凉洁白的骨笛,放在手中。 雪海燕站在避风的石头后面,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睁开,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它在看什么,看一个人类?它知道我是人类吗?或者是一只没有羽毛的怪鸟,现在这只怪鸟站在高处,它是要借着风飞起来吗? “冬天这么冷,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看着那小家伙,情不自禁地问道,然后扯了扯大衣,再裹得紧一点。 我从兜里拿出手机,试着给爸妈打电话。 空号。 现在,所有人都不在了,至少是我认识的所有人。 我转而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光滑平整,可我分明记得,我的身上被火焰烧伤来着……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在心里这样说服这里,然后把骨笛压在心口。 跳了下去。 ……………… 第238章 岩洞之后 “啊!!!!” 咚! “撤离!” 随着一声大喊,我从地板上惊醒,门被一队士兵撞开,他们把惊魂未定的我抬了起来,撤离了这个房间。 四个人抓着我的双脚双手,将我往宅子外面带。 “放我下来!我会走!”我大喊道,可他们直到我离开院子之后,才肯让我双脚着地。 扑通。 我立刻又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自己。 我的身体十分僵硬,于是士兵不得不再将我拉起来,我看着自己双臂上面的烧伤痕迹,虽然痛痒不堪,却让我十分安心。 “果然是……幻觉。”士兵将我放在担架上,摇摇晃晃地将我送到救护车里。 噔噔噔—— 有人小跑着钻进了车里。 “为知,你怎么样?” 师姐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她坐在担架边上,担心地看着我。 “我没事,就是有点麻。”我抬起头,在空中攥了攥拳,“没什么知觉,而且很冷。” 她忽然握住我的右手,攥在手心里面。 “好点吗?” “嗯。”我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我再次开口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怎么啦?” “……”我转过头看着她,“我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我们赢了,但赢的很惨。” “那……会怎么样呢?” 我摇了摇头,刚才的记忆,我不想再复述了。 “刚才,我坐在大桥上,就是那座有很多人观鸟的公路桥。” “嗯,我记得。” “我从那上面跳下去了。” “啊?!”师姐眉头微皱,“为什么呀?” “因为所有人都不在了。”我喃喃道,“没有意义,哪怕是赢了,也没有意义。” “我在那房间里面见到二楞,他对我说,他曾经的装疯卖傻,就是为了逃避祟神的棋局。”我看着师姐的眼睛,鼻子不争气的酸了,“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吧。” “不。”师姐摇了摇头,“我可不接受你变成一个傻子……一定有办法的。” 话虽这么说,但谁也不知道眼下的情况应该如何。 师姐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救护车外面,似乎有人叫她。 “有人找我。”师姐松开了我的手,“你好好休息,别乱跑。” 她走出了救护车,留下我一个人。 砰。 车厢关上了,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无比安静。 “哈……”我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却再次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砰。 我稍稍抬起头看过去,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可能是医护人员吧。 我也没在意,索性继续睡,可刚躺下没多久,就感觉一条冰冰凉凉的带状物缠上了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腕。 我皱了皱眉头,举起右手。 手腕上赫然趴着一条两指粗细的黑蛇! “我草!”我大骂一声,从床上窜了起来,站在床板上疯狂摇晃着右手,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甩脱臼。 “有蛇啊啊啊啊!!!!”我大吼起来,但是手腕上的黑蛇却怎么也甩不掉。 “好了好了,大哥,别甩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蛇会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别甩啦!” 我已经吓懵了,只能不停地甩着手腕,终于,那条黑蛇被我甩飞了,咻——一下子撞在窗户上。 咚。 “吱——”那条蛇蹭着窗户慢慢滑了下来。 “我草……我草……”我反复查看着自己的手腕,确认是否被那条蛇咬伤。 “大哥……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大概二十来岁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坐在窗户底下,脸色难看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你,你是谁?”我还沉浸在刚才肾上腺素飙升的充血感里,一时间喘不上气,再次跌坐在床板上。 “唔……撞死我了。”她抱着脑袋不停地揉着。 “喂,我问你话呢。”我坐下来,仍旧警惕着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明明是深秋,风寒最紧的时候,她却光着脚,身上只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 “我是谁不重要,你先跟我来。”她忽然站起来,朝我伸出了手,我本能地推开了她。 我立刻将救护车的车厢门打开,跑到外面想要叫人。 我刚要开口,却看见一群古怪的动物在村子的路上行走,和那天第一次从二楞的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些动物看见了我,纷纷朝着我走过来。 这时候,刚才那个姑娘也跑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带着我往救护车里面跑去。 “等……” 穿过救护车的车门,另一边竟然是森林。 “啊?”我疑惑地转头看向来路,却没了救护车的影子,一切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树林中。 “那天晚上也是你做的吧?!”我立刻高声质问面前的女生。 “你先别急。” “这是哪儿?” “别急,别急。”她脸色尴尬地推了推手,她扶着额头靠在树下,逐渐又恢复成了那条黑蛇的样子。 “唔。”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别紧张呀,我又不会伤害你。”黑蛇没有张嘴,可我分明听到了那个姑娘的声音,就是从黑蛇嘴里发出来的。 黑蛇二话不说,顺着我的腿一路向上爬,再一次缠上了我的手腕。 “这里暖和多了。”她说道,再次往我的袖口里面钻了钻。 “然后呢?” “往这边走。” 我的右手忽然向前抬起,黑蛇的力量拉着我往前走去。 我的脚步被拖地踉踉跄跄,枯叶下面很多树枝与石块,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慢点慢点。” ………… 在密林中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深处的林场开阔了许多,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洒下来,破碎的树叶的影子连在一起,像是眨眼时闪动的睫毛一样。 一阵风不知道从何而来,在我们面前拂过,将地上的落叶扇了起来。 呼啦—— 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而当它们落下去之后,一只雄鹿却出现在面前。 是那天杀死萨满的鹿! 我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向后退去,却没想到那鹿竟然叹了口气。 “不是说了,不要擅自行动吗?春潮。” 这句话似乎是对我袖子里的黑蛇说的,后者立刻吐着红信子,从我的袖口里面钻了出来。 “嘿嘿,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嘛。” “春潮?你是姚春潮?”我看着黑蛇,惊讶地问道。 “嗯,是我没错,怎么,布提哈已经跟你说过了?” “算是吧。”我点了点头。 黑蛇从我的袖口中窜出来,落到地上,摇身一变变成了之前的大姑娘。 她走上去,摸了摸那头雄鹿,果不其然,那头鹿也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两人转身朝着深处走去。 他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来。 “这是哪里?” “你没必要知道。” “你们又是……” “没必要知道。” 雄鹿的声音很冷漠,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地随着溪水的尽头而消失,滔滔不绝的冰冷溪流从岩洞中奔涌而出,我也看不见这里还有没有路。 “从这里下去。”雄鹿指着岩洞说道。 哗—— 溪水冰冷刺骨,流速很快,就这样下去,在河床上逆流行走,可不是一个很妙的决定。 “真的要下去吗?”我迟疑着看向那个男人和姚春潮。 “跟着过来。”男人重新变成雄鹿的姿态,姚春潮也变成黑蛇,缠在鹿角上,两人……两个动物纵身一跃,跳入了奔涌的溪水中,朝着岩洞里面走去。 “快点跟上!” 姚春潮的声音在岩洞里面形成了回音。 我看着下面湍流的溪水,咬咬牙,也跳了下去。 …… 在冰冷刺骨的岩洞里面行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丝亮光,我拖着沉重的双腿,缓慢地走着。 “出来了出来了!”姚春潮的声音在洞口外面传出,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出了岩洞。 视野变亮了,这里不再是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森林,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草原上偶尔有凸起的山包,放眼所见,一切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彼岸花漫山遍野地开着,只有不远处的一间凉亭中,冒出缕缕青烟。 “我来过这里。”我从地上爬起来,这里很暖和,日风和煦,水波温柔,安静的河流在滩涂上慢慢的淌。 “你来过这里?”雄鹿再次变成男人。 我点了点头,然后指向更加遥远地方的石门。 “那里,我进去过那里面。”我说道,远处的石门仍旧砸在地上,但其上的锁链,已经被红色的彼岸花藤替换,那些植物看上去很脆弱的样子,不知道能撑多久。 “请过来吧。”这时候远处的凉亭中传出声音,似乎是二楞的声音,但其实在这里,叫他守门人似乎更合适一点。 男人和姚春潮带着我来到凉亭那边。 守门人手里拿着一柄蒲扇,在凉亭中央的炉子前扇风,炉子上摆着一个大茶壶,有植物的清香随着烟雾飘出。 “你来了。” 守门人坐在凉亭里面,声音十分平静。 “请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坐在炉子对面,正好将我身上冰冷的溪水烘干。 “给,喝点茶吧。”守门人提起茶壶,在我面前的茶杯里面倒了些茶水,茶水透亮,看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很快将茶水一饮而尽,身体也随之暖和了起来。 “所以……”我看了看站在我两侧的姚春潮和那个男人,“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聊聊。”守门人笑着说道,随后再次拎起茶壶,将茶杯斟满。 “聊什么。” “关乎地球与北落师门b,这两个世界命运的问题。” 我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简单点说吧,你是白方的棋手,每一枚白棋,都与地球相关联;”守门人盯着我的眼睛,“同样的,我们是黑棋。” “你们是黑棋?!” “你看上去很意外的样子。” “当然了,难道你们和祟神是一伙的?”我立刻追问道。 “不。当然不是。”守门人摇了摇头,“我们是棋子,并不是祟神的所有物。” 场面顿时变得很尴尬,我也很快明白了,北落师门b,正在遭遇和地球一样的事情,一旦有黑棋被“吃”,他们也会遭受难以预计的灾难。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看样子,我不得不停下来。” 守门人眼神凝重地点了点头。 “就像你曾经那样?变成一个傻子?” 守门人说道:“不,你可以永远在这里生活,而在地球的你,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 “那来吧。”我没有丝毫犹豫,“如果这样对一切都好。” 守门人看着我,沉默了半刻,然后轻声说道:“看你的杯子。” 我低头看去,茶杯中的茶水,倒映着我自己的脸。 “你能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我忽然有一种眩晕感,盯着那丝毫没有波纹的茶水看着,那上面倒映着的只是自己的脸,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于是我就这样在那里坐了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 守门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按理说,你应该会看到某种动物的倒影,不对啊……” 他站起来,看向茶水。 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身后的姚春潮和男人发出了惨叫,回头看去,两人已变成原样,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怎么了?” 啪。 我忽然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回过神来,只见守门人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 “怎么……”我顺着守门人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白色的人影。 “帝熵?” 我看着她缓缓走过来,心里有些诧异,然后顺手把茶杯里面的茶水一口喝掉。 “咕……咳咳咳。” (被茶水呛住了) “不是,咳咳,你怎么来了?”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话说,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帝熵笑着说道。 我却把眉头皱了起来。 “不对劲,九分有十分的不对劲。” 第239章 揭示 “你来干什么?”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感觉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可实际上,帝熵也并没有多么惊讶,她似乎许可了我以这种语气与她交谈。 “来做什么?我来帮你呀。”帝熵略显意外地说道。 “请问您……”守门人试探着问道。 “闭嘴。” 帝熵轻声说道,守门人随即低下了头。 她忽然变得有些恐怖,那句“闭嘴”带着窒息感,向周围扩散。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浪从帝熵的身体中爆发出,朝着周围扩散,气浪所到之处,彼岸花全部掉落,一道红色的波浪在花海中喷涌而出。 “现在安静了。”帝熵转头看向我,露出了一个有些娇俏的微笑看着我。 “?”我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不是帝熵,对吧。” 她笑而不语,举起右手,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一下手腕,太阳落山,夜晚降临。 “我是吗?” “好吧,你,你是帝熵。”我略有些结巴地说道,“太,太黑了,我看不太清。” 她叹了口气,太阳重新升起,一切又变得明亮。 我愣愣地看着天空,问道:“你,你这样不会很危险吗?忽然更改引力,星球会不会撕裂之类的。” “不会。”她十分认真地说道。 她看着我,尽管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她忽然向我靠近,一点一点,她的手扣住我的手背,很温暖。 “你不是帝熵。” “除了我,还能是谁?”她紧盯着我的眼睛,从羽毛的缝隙中看着我。 “可是为什么……”我喃喃道,“我感觉,你很难受,你很……”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她的脸,她是真实存在的,柔软、有温度。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泪珠滑过她的脸颊,落在我的手上。 “没什么。”她忽然转过身去,将手从我的手背上抽走,背对着我,看着远处的平原,一言不发。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僵在座位上注视着她。 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 “创世宇宙。” 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将里面的事物全部显现出来,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金黄色的城市,横亘在其中。 帝熵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来。 “还有你们,也过来吧。”帝熵回头,对守门人和那两只动物冷冷地说道。 他们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跟了过来。 …… “我见过这里。”站在山坡上,环视周围,我看见了一座金黄色的巨大城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生气,但是恢宏无比。 “这是……创造者的文明,黄金纪元。”我喃喃道,眼前的震撼,令我心跳加速。 “没错。”帝熵说道,她的手轻轻一挥,便带着所有人瞬移进入城市之中。 金黄色的建筑物将我们包围,到处都是宏伟的金字塔和高架桥,如同雕刻在怀表上的精妙花纹一样。 但是,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居民,没有领导者或者劳动者,这里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城市。 呼—— 又一次,我们站在了最高的金字塔顶端。 “棋局,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有无数生命消亡,无数文明崩溃。”帝熵说道,她指向天空,那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祟神!”守门人大喊了一声。 “假的,别紧张。”帝熵喝住了他。 “宇宙中有无数文明、无数生命,无数存在文明与生命的星球。”帝熵缓缓说道,“这其中最伟大的,就是人类,创造者,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十分激动,一改平时矜持稳重的神情。 “我在所有合适的星球上投下领导者,当然,我也想过,他们的出现,会给星球本身的生命带去何种毁灭。”帝熵继续说着,金字塔的顶端出现一道金色的闪光,刺眼的光亮顿时让我们睁不开眼。 我仿佛在刺眼的光芒中看见了很多东西,地球上的万物,除去人类的万物,还有更多,更多我未曾见过,叫不出名字的、长相奇怪的生物。 “我在创造文明的同时,也毁灭了星球原本的居民。”帝熵说道,“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宇宙发展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我错了,直到祟神的出现。” “所以,祟神,是那些原生生命死去之后才出现的?”我问道,随后转头看向了守门人。 那边三人互相看着彼此,均点了点头。 “宇宙原生意志。”我说道,“是这个意思吗?” 帝熵点了点头。 “一体两面。”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词,“一面是作为帝熵出现的意志,另一面,则是作为宇宙本体的意志。” “等等,”我干咽了一下,“所以说,祟神,实际上就是你?” 帝熵点了点头。 “我请求黄金纪元的人类将另一个我肢解,拆分,封印在宇宙的各个地方。” “为什么不除掉她?” 帝熵微微摇头。 “我不能抹杀宇宙意志。”帝熵沉声道,“相反,过度伤害她,也会反作用到我的身上,与其说是限制她,倒不如说是,将她保护起来,作为最后的手段。” “手段?什么的手段?”我急忙问道。 “你明白的。”帝熵转身看向我,“最后最后的时刻,当我再也无力支撑的时候,就拜托她了。” “不是……”我顿时有些难以理解,“那为什么要整出这么个棋局啊?谁研究的呢?” “是人类提出的主意。”帝熵冷冷地说道,显得有些无奈,“这局棋,并完全是祟神的棋局,而是在宇宙中更多收到祟神影响的文明,共同参与的棋局。” 帝熵看向了守门人。 后者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北落师门b,是我们的家园,但是被自从人类将祟神封印,我们不得不生活在祟神的控制之下。如果能用一点牺牲,换来自由,我们可以接受。” “那为什么还要找我?”我继续问道。 “因为北落师门b,现在在你的眼睛里。”守门人指着我的左眼说道,“要是伤害了你,我们也就毁灭了。” 原来是这样。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将你找来,一起商量对策。” “对策,对策。”我反复念叨着,“棋,是绝对不能下了。”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信徒。”帝熵扇了扇翅膀,“说再多,棋局就没有意义了,这是我和祟神的约定,绝对公平,今天这番话,对我来说,甚至算是偏袒了。” 话说完,她扇了扇翅膀就消失了,骨笛出现在我的手里。 我举起骨笛在空中一挥,将创世宇宙关闭了。 重新回到彼岸花海之中,守门人,还有那两人站在我身边,我们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好吧,咱们算是一个阵营了吼。”我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是。”守门人也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与我握了握手。 “刚才你说,想要制止棋局进行,是因为北落师门吧,在我的眼中对吧。”我说道。 守门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方面,当然,我也不希望有更多的生命死于这场没有意义的棋局里面。” “毁灭……”我喃喃道,“宇宙之中,有多少像北落师门b这样的星球?” 守门人摇了摇头,说道:“只有我们了,这是最后的一只眼睛,一旦这只眼睛回归祟神,一切都完了。” “祟神的本体又在哪儿呢?” “没人知道,那是宇宙中最恐怖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 闭眼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席地而坐。 “诶?”姚春潮惊讶地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守门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们三人就离开。 花海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风,柔软的花瓣在我的手心里面骚动。 我在花海中躺下,躺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忘记了时间。 当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太阳已经落山,红色的彼岸花在灰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恐怖的血红色,我开始回想刚才在浅睡眠中出现的一切。 眼前似乎有各种诡异的幻象出现。 张帅站在望远镜下面,神情凝重地呼喊着:“北落师门b,消失了!” “你觉得它能撑过这个冬天吗?”在公路桥上,师姐靠在我身边问道,一旁的老人接过了话茬,说:“很难,没有伙伴的海鸟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狐狸从笼子里面逃出来,跑到山村,在桥头跳入冰冷的溪水,朝着上游奔跑。 黑暗的森林里面传来狼嚎,孤单的人类坐在树下点燃篝火,却担心篝火引来狼群。 幻象持续演绎着未来发生的事情。 北落师门b的消失,在宇宙中闪烁了一下,在短时间爆发出恐怖的光芒,但仅仅是一瞬。 雪海燕从山脊后面飞回来,那些成群结队的鸟儿都抵抗不住寒冷,纷纷逃离湿地,只有雪海燕,生活在距离人类最近的地方,它不知道桥上有多少人在看它,但它每次都能收获人类投喂的食物。 逃走的狐狸并不害怕人类,只是它知道眼前的人类,不再是它的哥哥。 火焰蔓延了整个黑暗森林,哪怕是最强壮的狼群也会惧怕这滔天的火焰。 那些看不到的细枝末节离奇地出现在我的眼中,我胸口的水晶变成黑色,我痛苦地倒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那似乎要裂开的脑袋。 “李为知!”一声怒吼从天而降,我惊恐地抬起头,一颗星球大小的血红色的眼睛从天空中飞驰而来,来到我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我只能看见它漆黑的瞳孔,而看不见全貌。 “放弃吧,你是斗不过我的!” “祟神……”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哈哈,死到临头了吧,无计可施了吧!”它的声音有些兴奋,更多的是戏谑。 “到你了,到你了,下一步棋,你要怎么走呢?”祟神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算了吧,怎么都都是输,放弃吧,你还可以好受一点。” “滚。”我从兜里掏出骨笛,握在手中,硬扛着精神冲击,从地上站了起来。 “祟神。”我轻声说道。 “不,你为什么还能站起来?!”祟神的声音有些惊讶。 水晶在一瞬间变成白色,而我身上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 “你想下棋,那筹码不如大一点,别拿地球当赌注了,我提议,将整个宇宙作为筹码,如何?”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祟神的幻象已经开始消失了。 我站在山坡上,平静地注视着那只巨大的祟神之眼消失。 尽管自己的模样有些狼狈吧,左眼又开始流血了,我捂住它,慢慢走下山坡。 我心里似乎有了点亮光,从天文台开始,到现在,一直以来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在为我指引着。 我脑子太笨,没有意识到而已。 很奇怪,从山坡上朝着冒着火光的凉亭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了平静、放松。 这些日子积攒的困惑、疲惫,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的腿开始发抖,寒冷终于侵袭了我,我开始哆嗦,打着冷战,一步一抖地往前挪动。 远处的火光那么近、那么远。 我朝着它伸出手,在指缝之间看着它的身影。 “我知道了。”我的嘴里开始念叨起来,“我知道了,我想通了,可是我……我……我好累。” 我似乎倒在距离凉亭十几米的地方吧,我还没昏迷,看着守门人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我只能看见他的双脚。 “命运呐。”他说了一句。 ………… 阳光将我叫醒了。 还有鸟鸣、烟火味道。 我睁开眼,窗帘缝隙中的光线正好洒在我的眼中,我飞快地眨了眨眼。 醒过来,眼前应该是救护车的天花板。 大腿上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稍稍抬起头,宋以沐趴在我的大腿上睡着,身上盖着一件羽绒服。 “哈……” 再睡一会儿吧。 我叹了口气,身体上传来师姐的重量,还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足够了。 很害怕,以后听不见。 第240章 威慑 “好的挺快嘛。”师姐查看着我身上的烧伤,“竟然一点疤都没留下?” 我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的确,之前渗人的如同蚯蚓一样的烧伤,竟然无影无踪了。 “果然都是幻觉吗?”我心中暗道。 师姐拿着我的手,摸了摸,然后又放下,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我这才注意到她脸上严重的黑眼圈,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看样子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我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脸,她也把脸蛋凑过来。 “唉。”师姐叹了口气,继续趴在我的腿上。 “最近真的好累,主要是心累。”师姐嘟囔着,“莫潜老师那边每天都有事情干,你这边也不让人省心。” “嘿。” “就知道傻乐。”师姐抬起头瞪了我一眼,使劲地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 “哎呦!”我疼得坐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瞪着我,但并没有继续在我身上撒气。 “好了,不气了。”我舔着脸说道。 “哼。”师姐把头扭开,不去看我。 “好了,来抱抱。”我伸开手,她终于哼了一声,扑了过来。 “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我抱着她,在她耳边悄悄说着。 “你有办法了?” “有。” “会不会伤害自己。” “……不会。”我有些犹豫。 “唉,真拿你没办法。”师姐一把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外面看看。” 她转身就要离开。 我立刻掀开被子,追了上去。 “现在该休息的人是你。”我拉住她的手,她也停下脚步,低着头,没说什么。 “我现在一点事没有,再让我像个死人一样躺一天,太不像话了。”我笑着说,将她往回拉。 “你多睡一会儿,我去外面帮帮忙。”说着,我便将她摁在了床上,她竟然没有反抗,点了点头之后,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拉着我的手。 “你睡一会儿吧。” “好。”她低声说道,然后躺在了病床上,闭上了眼睛,当我穿上衣服走出救护车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 基地的卡车就在广场上,从救护车到那边的距离不远,冒着寒风走过去,我却注意到村口大门那边,竟然立起了很多金属挡板。 我顿时有些疑惑,很多人员在那下面施工,简直就像是在修战壕一样。 “在防什么?” 我看着那些人,自顾自地走到卡车边上。 “莫专员?莫专员在吗?”有人替我传话,我需要跟莫潜好好聊一下。 “谁找我?”莫潜从车厢深处走出来,跨过各种仪器,艰难地来到我面前。 “莫专员。”我挥了挥手。 “哦,有什么新的进展了吗?”莫潜点了点头,“过来说话。” 他挥了挥手,让我跟着往里面走。 卡车里面显得很拥挤,很多人员在其中忙碌着。 终于进入莫潜的临时办公室,这里面东西也不少,但至少安静了很多。 “想说什么?” 我站定,缓了缓,开口说道:“我有一个设想,或许可以让祟神主动放弃棋局。” “哦?”莫潜坐在办公桌后面,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我,“详细说说。” “我想先了解一下……”我看向莫潜的眼睛,他的眼珠微微转动,从上到下打量着我,“嗯……您当前对祟神的研究情况。” “这样。”莫潜意外地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当然。” “祟神这东西,你可以直接将它理解为一位神灵。”莫潜开始为我讲解,“就像宗教信仰中的主神一样的存在。” 我点了点头。 “就像圣人受到神灵的附身、血轮教信徒信奉的深红之主,以及……”他指了指我,“项目23所连接的神明一样。” “你知道项目23的真相?” 莫潜摇了摇头说:“这都是我们猜测推理出来的,尽管不知道那位……是什么等级的神灵。” “当然,你也说不出来,对吧。” 我点了点头。 莫潜耸了耸肩,继续说:“消失的北落师门b,封印着整个北落师门星系,而北落师门星系,就是祟神的最后一只眼睛,也就是说如果让这只眼睛回归本体,祟神就完整了。” “有没有办法摧毁整个北落师门星系?” “啊?”莫潜惊讶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摧毁一个星系,你来?” “当然不是我来。”我说道,“让其他人来。” “你的意思是……” “地外文明。” “更高级的文明……是这个意思吗?可你又该怎么让它们心甘情愿为了你而毁灭一个星系?” “没必要,只需要让它们知道北落师门的位置就好。”我摇了摇头,“它们自然会动手。” 莫潜注视着我,慢慢摇了摇头。 “太疯狂了。” “如果我们把这盘棋,告诉全宇宙呢?”我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让全宇宙都看见,这盘棋正在进行。” “这样也不是不行,克服一些技术困难,完全可以做到。”莫潜点了点头,然后脸色阴沉下来,“不过试想一下,现在,我是一个地外文明,我看见了这盘棋,也知道不可能让这盘棋继续,我是阻止祟神,还是来阻止更加孱弱的地球文明呢?” “我考虑到了,如果我说,我有很大的把握,让它们去阻止祟神,这件事情,是不是有搞头?” “嘴上光说可没用。” 我笑而不语,伸手向后隔空一抓,随着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骨笛便出现在我的手里。 “我知道。” 看着我手里白色的骨笛,莫潜也陷入了沉思。 “那么,首先就是技术问题。”莫潜低声说道,他随即从办公桌里掏出一台行动电话,摁了几下放在耳边。 莫潜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我坐下。 “喂?我是莫潜……对,嗯,半个小时之内,召集天文学院士、高工来开会,再叫几个模范工程师。”莫潜语气很冲,“半小时之后线上会。” 莫潜挂断了电话,随后看了我一眼。 “留下来一起听吧。” ……………… 半小时后。 我在莫潜的临时办公室里面坐如针毡,电脑屏幕上,全国各地的天文学教授正襟危坐,所有人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屏幕。 “各位辛苦了。”莫潜开口说道,“我是国家行星战略防卫局的技术员,今天请大家在百忙之中,开一个紧急的线上会议,也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国目前面临一个重大的天文灾害。”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零星声音的线上会议室立刻鸦雀无声。 “首先第一个问题,我们需要确定一个恒星系的相对位置。”莫潜开口了,紧接着就传来一个声音。 “确定一个恒星的位置并不困难,只需要确定你要找的星系,再找到与它相邻的若干恒星的位置,用多个相对位置确定一个恒星位置,得到一个星系图,这样误差较小。” 莫潜微微点头。 “这种办法当然没错,但我有更好的提议。”这时候,另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虽然这只是设想,但比起上面的方法,要更加精确。” “是引力波吧,”先前的声音回复道,“这只是设想,全球最大的引力波天文台还在建设,你说的那种方法不可能行得通。” “先听一听。”莫潜朗声道。 “好的首长。”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是这样的,在宇宙中,存在一种很特殊的恒星,叫做脉冲星,这种恒星会周期性地放出巨量的脉冲脉冲辐射。” “所以这……” “这就是一种辐射,首长,这是宇宙中最稳定、最明显的信号了!”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只要我们能利用脉冲星的信号,标记一个恒星,哪怕……哪怕恒星周围的空间发生红移,它的位置也是绝对的。” 听到这里,莫潜转头看向我。 “这样有必要吗?” 我点了点头,说:“有,在设想中,地外文明的发展水平远比地球先进,更加精确的位置,能得到更快的反应。” “反应?”莫潜压低声音,“你把地外文明的攻击叫做反应?” 我耸了耸肩。 “具体操作的问题就不问了,刚才发言的,你讲一下目前建设引力波天文台的技术问题。” “好的首长。”那边停顿了一下,“建立引力波天文台在技术层面上并不困难,但在具体建设上,有很多困难。” “你就直说,建设一个可以使用的引力波天文台要多久。” “很久,可能要四五年?”那边的声音有些颤抖,试探着说道。 “不行,来不及。” “来得及。”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莫潜立刻来了精神,将椅子往前拉了拉。 “我们是贵州科技厅,还有中科院昆明分院。”屏幕中央坐着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他似乎在外面? “中科院批准我们建设的FAST中国天眼具备引力波天文台的功能,目前工程进度接近验收环节,很快就能装机使用!”那人扯着嗓子喊,他周围噪音很大。 “好!”莫潜声音提高了一点,“我会调集全国力量协助你进行搭建,十五天之内,我要天眼投入使用!” “十五天?!”屏幕里传出难以置信的声音,“首长,这不太可能,预计5个月的收尾工作,怎么可能在十五天内完成?!” “你放心,这不是问题。”莫潜简单地说了一句,就翻篇了。 “等……”昆明的科学家被无情的挂断了。 “下面,就是需要各位共同努力的事情。”莫潜打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件,从里面蹦出来了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图案,上面棋子的位置也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排列的。 “这张图片已经上传,请各位及时查看,收到请回复。” “北京收到。” “南京收到。” “海南收到。” “……” 会议室逐渐变得嘈杂起来,不过莫潜并没有在乎这些,他继续说道:“按照刚才的思路,我需要各位,将这副棋盘完整的投射在宇宙空间中。” 此话一出,会议室立刻炸开了锅。 “首长,投射一个国际象棋棋盘干什么?” “这不太科学,同时将这么多点位映射在巨大的宇宙背景下,我们无法保证这幅图片的完整!” “这是整个天文学都没有触及到的领域,我们不可能实现它的!” “各位安静。”莫潜敲了敲桌子,这可能是他的习惯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工程,对吧。”莫潜说道。 此前提出脉冲投影的南京方面再次开口:“首长,国际象棋棋盘无非就是些交叉的坐标点,在巨大的宇宙背景下找到这样一集群的附和位置的恒星系统并不困难,但如此一来,我们不可能将全部的坐标点投影。” “为什么?” “时间,首长,尽管脉冲辐射提高的标记的效率,但距离太过遥远的恒星,人类是永远无法触及的,哪怕是发出信号。” 其他地区的专家也纷纷附和。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莫潜也不再强求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 “首长。”南京科学院的负责人再次发话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尽管我知道这个问题您不一定会回答。” “问吧。”莫潜揉了揉脑门。 沉默片刻,声音继续。 “请问,利用引力波标记某个恒星,是为了毁灭它吗?”那边开口了。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让某一个恒星的位置在宇宙背景下暴露,除非您是给地球人放了一颗大烟花,不然,就是给那个恒星带去毁灭。”南京负责人顿了顿,“也是给地球带来毁灭。” “此话怎讲。” “假设有一个至少领先地球科技500年的地外文明,已经掌握了星际航行技术,他们看到一颗被脉冲星辐射标记的恒星之后,自然会找到发射这个标记的文明,也就是地球。” “你担心他们发现的不是目标恒星,而是地球?” “对,这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但却是很恐怖的假设。” 莫潜抬头看向我。 我脑子一热,抓过话筒,冲着摄像头说道:“北落师门,我要它闪烁起来,能实现吗?!” “……” “能。” 第241章 十五天 “好,那么所有技术方面的要求已经分发给各地负责人了,和天眼工程建造一致,我能给各位的时间,只有十五天,散会吧。” 啪嗒。 莫潜专员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向那个小小的车窗。 “莫专员。” “什么事?” “外面在修建防御工事吗?”我随口问道,“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不少铁板围在村子外面。” 莫潜点了点头。 “在防什么东西?” “我们已经监测到祟神的精神影响正在逐步扩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害事件,所以,防患未然嘛。”莫潜说道,随后挥了挥手,“你可以离开了。” 我也不好再待下去,只能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 仔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来到这个山村已经快两个星期了,确实应该找个时间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写成报告,免得回去之后还要被老程催着写了。 唉。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低头发现鞋带儿开了,我慢吞吞地低下身来,双手刚要放在鞋舌上,赫然发现一条黑蛇缓缓朝我“游”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就那么怕我吗?”黑蛇吐了吐信子。 “姚……姚春潮?”我试探着问道。 “还能是谁?”她顺着我的裤管,再次爬上了我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大哥让我来保护你。”姚春潮说道,“我也没有办法。” “守门人?” “嗯哼。”黑蛇缠住我的手腕,往袖口里面钻了进去,“当然,我们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呵,你来当监控了?” “好了,赶快站起来,别让人发现了。”姚春潮催促道,我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水泥灰,正巧看到从山上下来了几个熟人。 陆湜从山上回来,身边跟着裹成粽子的阿缓,还有张小禄。 ……应该是陆小芊。 我朝陆湜挥了挥手,他也注意到我,向我点了点头。 “你们去哪儿了?”走近,我开口问道。 “去那上面。”陆湜伸手往身后随意一指,“找了一位萨满,问些事情。” “是关于,”我看向一旁陆湜的妹妹,“陆小芊的事情吗?” 女孩冲我笑了笑,出于礼貌,我也微微点头。 “是。”陆湜说道,“住在那里的萨满是当时的亲历者之一,所以我去问了些问题。” “他们说得都是通古斯语,你能听懂吗?” 陆湜摇了摇头,说:“她能听懂。” 阿缓站在一旁,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完全不像以前的她。 “哼。”阿缓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山下走去了。 “她最近心情不好吗?”我问道。 “谁知道呢。”陆湜随口说道,看样子,他并没有很在意阿缓。 阿缓一溜烟跑回住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自觉地看向那边。 “没事的,不用管她。”陆湜笑道,一旁的陆小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陆湜的胳膊,一秒钟都不愿意放开的样子。 “小芊。”陆湜略显尴尬地小声催促,女孩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你好。”她怯生生地说道。 “你好。”我走上前去,“我叫李为知。” “陆小芊。” 我笑着点了点头,陆小芊也终于放下警惕。 “李为知,我们先回去了。” 我眨了眨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说:“陆湜,我有些事情找你谈谈。” 陆湜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小芊,你自己回去吧,我和为知有事情要讲。”陆湜歪了歪头,陆小千很懂事地点了点头,松开手自己走下山去了。 陆湜转过头来看我,我俩对视了一番。 “是关于小芊的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 “张小禄为什么不见了。”我问道,“那天她进入这个山村,张小禄就不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皱,因为姚春潮忽然间紧紧缠住了我的手腕,像是绞索一样绞着我的手腕,两秒左右才松开。 “她在干什么?”我在心中暗道,强忍住手腕上的钝痛,“是在提醒我吗?” “怎么了?”陆湜看向我,眼神充满关心。 “没事。”我镇定地摇了摇头。 我决定追问下去。 “张小禄是张家的孩子,她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陆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是求来的,住在山村里面的萨满为张家求来的一个晚生子,小姑娘长得很快,很聪明,是个神童,然后在五岁那年掉进溪里面死了。” 陆湜伸手指着村口桥下的溪水说道。 “那时候死了,然后今年又活过来了。”我顺着往下说,“又是为什么?” “有人把张小禄叫回来了,用我妹妹的性命。” “谁叫回来的?”我转头,用余光看着他。 “不知道。”陆湜摇了摇头,甩开步子就走。 “小芊她精神不太稳定,我得赶紧去陪着她。”陆湜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 “好的,打扰你了。”我目送着陆湜离开。 等他走远。 “嘶——”我立刻伸手掏进袖子,一把将姚春潮从里面拽了出来,捏着她的七寸,用手背把袖子蹭上去,一圈红印赫然出现在我的手腕上,冷风一吹,更加的疼。 “你想干嘛?!”我把蛇头扭过来,与她对视, “嘎——”她嘴巴大张着,只能发出古怪的叫声。 “啊?” 哦,我似乎捏着她的七寸。 我松开手,再次任凭她落在我的胳膊上。 “呕——咳咳……”姚春潮立刻咳嗽了起来,“你TM……有病吧!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要弄死我!” 姚春潮几乎是吼出来的。 “抱歉抱歉。”我低声下气地说道,也知道自己弄疼了她。 “啊啊啊啊!!!” “我错了,真对不起!”我双手合十,等待着她的原谅,“我可以赔偿……呃……你想吃什么直说,我给你搞!” “这不重要。”姚春潮叹了口气,“那个陆湜在撒谎,我是要提醒你的。” “呃,对不起,谢谢。”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 “我会读心术的。”姚春潮说道,“就比如说现在你……” 她张了张嘴,然后一分惊恐一分不解地看着我。 “你心里是啥也没想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此时我正在思考陆湜究竟要撒什么谎。 “不对啊。”姚春潮继续说道,“为什么我读不了你的心?” 我愣了一下,好像帝熵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挥了挥手,说道:“别管了,跟昨天那个神灵有关,懂的都懂,别再问了。” “好,好吧。”姚春潮说道。 他再次钻到我的袖子里,变成手镯。 “所以刚才,陆湜是知道布提哈的很多事情吗?”我一个人在山村里面散步,小声地与姚春潮交谈。 “恐怕是这样,但是刚才我不敢更深入地读他的心,我感觉他这个人很不好惹。”姚春潮说道,“所以我只能勉强看出来他在撒谎,至于他心里想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的确,他可是个道士,说不定专治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我不是怪物!”说着,她又绞了我的手腕一下,“你要知道在东北,这里的人可都尊我为大仙呢!哪来像你这么无礼的家伙!” “蛇仙?” “对!” “好吧,蛇仙,其实我还有其他的问题想问一问。” “问吧。”姚春潮得意地说道,“谁叫我现在不赶时间呢。” “布提哈,你了解他多少?”我找了个花坛边儿坐下来,这里太阳很大,她也从我袖子里钻出来,爬到有阳光的空地上晒太阳。 “为什么问这个。” “我记得你是被拐到东北来的,你的案子,一直是布提哈在帮你办吧。” “……是。” “说说吧。” 姚春潮叹了口气,说道:“那时候,布提哈大哥为了我这个案子,忙前忙后足足有半年多,他甚至还专门去专案组和公安一起查案。我当然很感谢他。” “但是后来,等他将我送到山里之后,我见他的机会就少了,不过他经常会去山里就是了。”姚春潮说着,顺便在阳光底下打了个哈欠。 “他经常去山里?” “对呀。” “去哪个地方?” “小木屋,你去过吗?” 我点了点头。 “他向来很喜欢大自然,所以去那木屋里面拍拍照,自己住上一段时间再下山,每当他过去的时候,我也会去找他,跟他待在一起。” “你们关系很好啊。” “毕竟他帮了我那么多,就像大哥一样。”姚春潮叹了口气,忽然变成人形,坐在台阶上。 “但是总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嗯?”我顿时来了兴趣。 姚春潮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双腿伸出台子,晃了晃。 “对,那段时间他变得很冷漠,对我也爱搭不理的,直到有一天……”姚春潮忽然沉默,话到嘴边却也咽了回去。 “怎么了?” 姚春潮忽然转头看向我这边。 “有人来了。”话音未落,她再次变成黑蛇,窜进了花坛下面的杂草丛中消失不见。 我转头看去,师姐背对着太阳朝我走过来。 她环抱着手臂,慢慢走来,高跟鞋在水泥路上磕出很清脆的声音。 “怎么穿高跟鞋?” “随便找了一双穿。”她站定,先是狐疑地看向我的身侧,确定没人之后才坐下来。 “睡得好吗?”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于是我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你也冷的。”她想把大衣掀开,我只好摁住她的肩膀。 “这里阳光很暖和,我不冷的。” “好吧。”师姐拉住肩膀上的大衣,十分自然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她的头发蹭着我,沙沙作响。 “睡了一半被医生赶出来了。”师姐笑道,“我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怎么都睡不着。” “然后你就出来找我?”我笑着说。 她点了点头。 “在这边走了半天。还是找士兵打听的你在哪儿。” “抱歉,我没预先跟你说好。”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至少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回去的。”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感觉你不在身边,心里很不踏实。” 她伸出手,手指挡住阳光,透过缝隙看着那火红的太阳。 太阳离得好远,阳光也不再那么温暖。 “变冷了。”我喃喃道。 “是啊,起风了。” 风从山坡往山沟里面吹,打得柔弱的树枝不停往墙上撞,风穿过电线,发出呜呜的低鸣。 忽然间就变天了。 我皱着眉头伸出手拉着师姐站起来,太阳仍旧悬在山尖,一团黑黢黢的浓云遮了过去,阳光很快消失,周遭一切变成灰暗的颜色。 “赶快回去吧。”我说道,随即搂住她的双肩,把大衣紧紧裹在她身上。 天色愈发凝重,感觉马上就要下雨了。 艰难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师姐也挪了过来,钻进我的被窝里面了。 本以为这天晚上会发生什么,结果什么事儿也没有。 晚上刮了阵风,没有下雨,更没有电闪雷鸣,只是安静地下了一场雪。 11月末,东北下雪并不奇怪。 两个人腻歪着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洁白,至少是这几天以来心情最好的一次。 师姐拖着棉被扑了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什么话都不说。 “十五天。” “什么呀?” “最多十五天,我会结束这一切。”我沉声说道。 “这么有信心吗?”师姐笑着问道。 “当然。”我转过身抱住她,脑海里闪过那瓶掉落的易拉罐,和无论我怎么叫喊,再得不到回应的那个家。 “不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你。”师姐冲着我眨了眨眼,“任何由你开始的事情,都会由你终结。” 我稍微顿了顿,从未料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银装素裹的山村,一只白色的鸟站在树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就飞走了,扇动翅膀,洁白的羽翼反射着阳光,在天空中不断闪烁。 任何抬头望向天空的人都会注意到它。 第242章 第十四天 工作终于回归正轨,倒不如说,是忙起来了。 “好的,您的设想我们这边可以理解。”南京天文台的人员隔着屏幕与我商讨,“通过脉冲星定位北落师门,使北落师门的辐射在宇宙辐射背景中以某种规律闪烁。” “对。” “但是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对方继续说道,“北落师门闪烁的同时,地球的引力辐射也会增强,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会有两个恒星系以相同规律闪烁。” “我明白。”我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技术顾问(当然是基地的人员),他的眉头拧在一起,十分严肃地看着我。 “不,您不明白。”南京方面语气加重,“这可不是寻找地外生命,兄弟,这是让地外文明寻找我们!” “抱歉,这是命令。”我沉声说道。 “好的……”对方沉默了很久,“我们会尽快计算出来。” “好的。” “但是我们需要至少48小时的时间寻找合适的脉冲星,也就是说,‘天眼’的建设必须要再提前。” 听到这个要求,我转头看向顾问,他表情严肃,说道:“十五天是最快的时间了。” “那我们的发射计划可能要再滞后两天。”南京说道。 “会议先挂起,我去请示一下。”我合上电脑,起身朝着莫潜的办公室走去。 顾问立刻追了上来。 “干员。”他拉住我,“作为天文学顾问,我认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冒险了。” (在成为正式专员之前,都可以以干员称呼) “我明白,我会向莫潜专员请示的。”我简单搪塞过去,我当然不可能将骨笛的事情告诉更多的人,老程的忠告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是为了别人好,也是为了自己好。 西山基地,谁能没点儿秘密呢? 总之,我独自一人进入了莫潜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第一次这么热闹,很多人员在白板上写着东西,各种计算、各种公式,我进来的似乎是实验室而不是办公室。 莫潜见我进来,招了招手,随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什么事情?” “‘天眼’可不可以提前建成?”我将南京那边的诉求讲给莫潜。 “不,十五天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要知道原定的收尾工程,从建成到验收,至少要持续一年多。”莫潜微微摇头。 “可计算的前提是寻找脉冲星。” “我明白了。”莫潜再次拿起电话,随手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帮我联系五角大楼。”莫潜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背对着我。 半分钟后。 “我们需要可以探测脉冲星的引力波天文台……好的,这其中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莫潜说着中文,每说一句就要等待翻译,“我不代表中国,我代表的是西山基地,总统先生,您要知道,这通电话也是以复活节岛基地的名义向您通话。” “好的……我们需要立刻取得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的使用权限。” 片刻之后,莫潜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一名干员便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东西。 “专员,密钥已经录下来了。” “给南京送过去。”莫潜挥了挥手。 “好的。”那人点了点头,立刻关上门走开了前前后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正当我惊叹于这些人的工作效率时,又是另一个人推门而入。 “莫专员。”他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精神影响指数上升了。” 听到这句话,莫潜立刻站起身来,迈开步子走出了办公室。 他一句话不说,我也只好跟了出去。 那人领着我们来到一台仪器前,仪器中央伸出一根直立的金属杆,杆子末端镶嵌着一颗水晶。 那水晶和每个人胸口的水晶一样,只不过大了很多。 水晶呈现出深橙色,马上就要变红。 “莫专员,你看。”那人站在仪器前,“现在整个受污染区域的精神影响指数都在逐渐增加,增加速度并不快,但是没有稳步放缓的迹象。” 莫潜并没有在意那位干员的解释,他只是直勾勾地看向窗外,看着森林。 “不用说了。”莫潜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明白了。” 我心里有些纳闷,也抬起头看了出去。 只见一团黑色的云朵盖在森林的上空,所有的树木掉光了叶子,突兀地指向天空。 那位干员也直起身来看出去,他揉了揉眼睛。 “莫,莫老师,看什么呢?” “没事。”莫潜摇了摇头,对我眼神示意。 他单独将我叫出来,他的步伐急促,快步走到主干道上,站在这里,看向村口正对着的山沟。 “那些是什么?” 我看到很多黑色的东西从森林里面钻出来,它们远远高过树冠,就像无数双手高举在空中,随风摆荡,诡异至极。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光晕,黑色的光晕,中间最黑,圆轮往外依次减弱,那些光晕不断波动着,仿佛活物的呼吸一样。 一个躁动不安的森林出现在我的眼中。 刚刚下过雪的大地,更加衬托出它们的诡异。 我转头看向莫潜,他神情凝重,紧咬牙关。 “只有我们能看见。”他轻声说道,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你,去那边把所有人员叫过来集合。” 他转身离开,快步走到卡车那边。 ……………… 半个小时之后,基地卡车收起,缓缓朝着村口驶去,村口一条东西向的土路将森林与山村分隔开来,头车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出什么事了?”师姐扶着座位,忧心忡忡地盯着车子前行的方向。 “要赶快撤离。” “为什么?” 我看向左侧的山林,我能看见很多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浪从山坡上往下奔涌,但我看向师姐的眼睛,也确信她无法看到那些东西。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卡车继续往前行驶,路面逐步平稳,我们准备坐下。 “赶紧坐好吧,安全带系上。”莫潜催促道。 就在我落座,拿起安全带的时候,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肚子里往上涌。 “呜!”我立刻捂住嘴巴,把头仰起来,不让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师姐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冲着莫潜说道:“莫老师!停车!” “嗯?” 莫潜犹豫了一下,可下一秒,司机一脚刹车将卡车停下了。 我猛地向前一撞。 “呕——” 得,还是吐出来了。 “我去!”旁边的干员立刻把脚抬了起来,拍了拍我的后背。 “呜。” 就在我们慌张地收拾现场的时候,对讲机响了起来,头车的司机在对讲机里大喊:“专员!专员!右边,看右边!” 莫潜拿起对讲机,此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们的右边,仍旧是山村。 “我们不是刚从这里离开吗!”有人低呼了一声。 “陷入循环了?!” “我想是的。”莫潜冷静地说道,“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三辆卡车在土路上行驶了十多分钟,然后再次经过了山村。 莫潜的电话也响了,他掏出来放在耳边。 “喂?喂!”电话那边的人喊叫着,声音响彻了整个车厢,“电子密钥已经送出去了,但是我们找不到路了!专员!你们那边怎么样,山路到这里就没了,我们找不到村子了!” “知道了。”莫潜沉声说道,“我们很安全,你们先回基地吧。” 莫潜缓缓放下电话,站在车厢的最前面,转过身看向所有人。 “同志们,看样子我们不得不留下了。”莫潜的气场止住了车厢里面的嘈杂,“所有人,不要惊慌,一切照旧,继续工作。” 所有人依次下了卡车,就在头车准备倒车撤回村子里的时候,却被莫潜拦下了。 他挥了挥手。 “司机师傅,就把卡车停在这里吧。”莫潜抬起头,望向对面山林的天空,“所有人,把东西扯下来,卡车留在原地!” 众人,包括士兵一起,七手八脚地将卡车里面那些沉重的仪器小心翼翼地搬下来,全数放在村委会的大厅里面。 “多余的防御装置去加固村委会大楼。”莫潜继续指挥着众人工作。 “要不要疏散村民。”宋以沐走上前去,她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山林正在发生什么,但也凭直觉感觉到了周围阴沉的气氛。 莫潜点了点头,说:“宋以沐专员,疏散村民的工作由你负责,人手随意调遣。” “是。”师姐凝重地答道,然后冲我甩了甩头。 我耸了耸肩,跟着她走进村子。 “咚咚咚——”就近敲开了一家住户的大门,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我。 “坏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里的人说得都是通古斯语,这怎么沟通啊! “那个……”我挠了挠脸,然后伸手指了指后面的树林,又指了指村委会大楼,比划着说道:“去村委会避难吧。” 那人果然听不懂我的话,不过他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森林,立刻关上了门。 门内传来插锁的声音。 唉。 又问了很多住户,得到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听不懂的人直接关上了门,听的懂的也只是感谢我的好意,然后把门关上。 劝说无果之后,我和师姐在村委会大楼会合。 师姐走过来,耸了耸肩。 “都不走,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我也一样。” 师姐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尖,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也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你刚才……” “看见布提哈了吗?” 第243章 祟神机动小组 “村民都疏散了吗?”莫潜楼里出来,见我们周围没一个村民,倒没有大惊小怪。 师姐摇了摇头。 “都不愿意疏散。” “意料之中。”莫潜点了点头,“先进来吧。” 三人一同回到大厅里面,这里俨然变成了一个临时基地。 “莫专员。”师姐走上前去,“我们没有见到布提哈,刚才在村子里面找遍了,都没看见他。” “这并不意外。”莫潜说道,“因为布提哈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 “什么?!”师姐显得有些震惊,而我因为此前姚春潮的提醒,早有预料。 “过来。”莫潜招了招手,带着我们进入一间办公室,正中央放着一个玻璃柜子。 “项目160,空间映射匕首。”师姐仅看了一眼,就准确地说出柜子里项目的名字。 一把手工打制的黑曜石匕首,刀刃呈柳叶状,刀柄使用一根鹿角,模样粗糙,而且有些年头了。 “我们在布提哈的屋子里发现了项目160。”莫潜说道,“上面有布提哈的指纹,证据确凿。” “割线呢?”师姐追问道。 “在村子周围发现了割线。”莫潜沉声道,“割线消失最少需要20天,看来布提哈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计划。” “割线?” 我一时摸不清头脑,根本不知道他俩在说些什么。 莫潜见状,伸手把那柄黑曜石匕首拿了出来,然后在空中点了一下。 一个闪着光的小亮点出现在刀尖的位置。 我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才确认那不是幻觉。 就好像面前的空气中存在一匹布,匕首插进那匹布里面,然后十分轻松地向下划,将布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扣子。 做完这些之后,莫潜伸出手,像扯开塑料膜一样将手伸进口子里面,向两侧扯开,这道口子的另外一边则立刻显现出一间办公室的模样。 莫潜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就钻了进去。 他站在另一边,倒转匕首,使匕首的刃向上,一点一点,将空间中的这道口子缝合上了。 刀刃与空气接触的那一点冒出刺眼的白光,同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刀刃一点一点向上,最后完全将空间缝合起来了,呲—— 那个小白点闪了一下最后消失不见,空气中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 然后有人推门进来,是莫潜,他从另一个房间中走回来,在我和师姐的注视下,将匕首重新放好。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演示。”师姐的眼中也充满了惊讶。 我眨了眨眼,让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刚才那个白色的边缘,就是割线吧?”我问道。 “对。”莫潜点了点头,“现在村子周围有一圈人为割线,将我们所在的空间圈住了,所以此刻的空间有了阈限,我们朝任何一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它的对跖点。” 勉强明白了(?) “那就不能像刚才那样,把这个割线再合起来吗?” “不行。”师姐接过话茬,“空间映射匕首只能由同样的人作用……说白了就是,呃,认主。布提哈切出来的割线,只能由他自己清除。” “好吧。”我耸了耸肩,“那……既然布提哈跑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厉害的匕首留在自己的屋子里?” 莫潜看了看师姐,后者也没有头绪。 “还有,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布提哈在科学院工作了大半辈子,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背叛基地。 “难不成又是沙漏?”我低着头琢磨半天,最终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第一次认识布提哈大哥,也并没有觉得他是十分阴森的角色。 就是那种笑里藏刀的老好人。 说实话,如果那天来接我们的人是老程,我说不定还会提心吊胆地防着他。 到底是为什么呢? “至少在这里,食物和水源是充足的,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吧。”莫潜简单说道,“不过,你们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是。” “是。”师姐也沉声应道。 “宋以沐专员,我在此任命你为本次特勤任务的第二指挥,你并不需要对本次任务负责,我是唯一负责人。”莫潜郑重地看着宋以沐,“你可以调遣所有人员及物资,必要时接手我的工作。” “啊,好,好的。” 师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配合吧。”我立刻说道。 “不用,你跟着我。”莫潜给我使了个眼色,那眼神十分冰冷,令我不寒而栗。 ……………… 莫潜将我带到了村子外的第三辆卡车前,这辆卡车一直跟着队伍,不过车厢却从来没有打开过,这里面的气氛也极其阴森,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莫潜招了招手,司机将车厢的侧边缓缓放下。 随着挡板一点一点滑下来,我也逐渐看清了其中的东西。 里面没有别的东西,齐刷刷坐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八个人,身高身材基本上都一样,他们的装备较之盲网更加夸张,全身佩戴者坚硬的挡板,密封的头盔配上黑色的挡风镜镀膜,令我完全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 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是机甲,或者机器人。 更加诡异的是——难道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在卡车车厢里面待命的这么多天?! 不吃不喝?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些人并不是正常人。 “祟神机动小组。”莫潜说道,“这是我提议建设的应急小组,从去年到现在,从未参加过实战……我想今天,或许是第一次。” 莫潜说着,登上车厢,来到近前的面板前,摆弄了几下。 士兵们同时站起,发出整齐的响声。 “哎呦,这是啥?”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我和莫潜随即转过身看去。 “呦,为知,是你啊,我都没认出来。” 原来是黄冠,他见莫潜也在场,没敢再多寒暄。 这些天,盲网小组经常往返于森林与山村之间,执行了无数次巡逻任务,即便是黄冠,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疲劳。 “正好,请你召集盲网。”莫潜对黄冠说道,后者也照做了,只是对着耳机说了一句话,不出五分钟,所有的盲网成员便迅速在卡车前集合。 盲网的队长走上前去跟莫潜交谈了一番。 “好,可以。”他点了点头,随后向成员说道:“分成两组,先后进入污染区域。” 原来是要进去啊。 我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林,那边的景象愈发诡异,若有若无的黑影实体出现在树冠的上方,那些东西朝着天空伸出手,连太阳的光芒都被阻挡在其后方。 盲网在原地整理装备,眼玉在阴沉的光线下亮起,发出白玉色的光芒,眼珠一瞬间移动了若干下,似乎锁定了每一位盲网成员的视野。 “眼玉空想链接完毕。” “检查通信。” “喂?” “一二三……一二三……” 盲网已经就绪。 再看另一边,“祟神机动小组”的成员们从车厢中下来,站在空地上,他们一动不动,整齐地看向莫潜。 “这些兄弟在干嘛?”蒙着眼睛的黄冠走了过来,碰了碰我。 “我哪儿知道。”我看向他,“说不定他们以后就取代你的工作了。” “嘶——”黄冠摸了摸下巴。 莫潜从面板上拿下来一个便携的触摸屏,他在那上面随意点了点,紧接着,那八名士兵终于动了起来,他们就像是诈尸一样(这么形容不太好),瞬间活跃了起来,有人伸手转了转肩,有人扭了扭脖子。 他们的呼吸声闷在结实的头盔里面,显得十分粗重,身上那些坚固的装甲看起来让他们行动稍微有些笨拙。 不过我很快就眼尖的发现,那些人的身上统一装备着此前在深红领域使用的外骨骼装甲。 “牛逼啊。”黄冠张着嘴巴,愣愣地说道,“能跳槽吗?” “哎呀你。” 盲网队长走过来,对着黄冠的后脑勺就是一掌。 “我错了队长!”黄冠立刻捂着脑袋,被队长拎走了。 “我不跳槽!” “无组织无纪律!我不想每次都把你抓回来说教一顿。” 咚。 队长一脚踢在黄冠的屁股上。 怪狠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莫潜这边,“祟神机动小组”整装待发,他们从腰间抽出手枪,手枪乍一看没有特殊的地方,但金属质感很明显。 “检查佩刀。” “还有佩刀?”我仍旧保持着疑惑+惊讶的眼神盯着那些人。 他们把手枪插了回去,似乎在腰间摆弄的一下,紧接着再次拔出手枪,这一次,手枪的枪口出现了一米来长的银色直剁刀。 “哇靠。”我在心中惊叹着。 “第一队可以出发了。”莫潜说道。 四名“祟神”成员出列,跟着半数盲网成员进入了身后的森林中,而莫潜则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无论别人怎么叫他,他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们目送着第一组进入森林,那些黑色的士兵走进去,融入那黑色的气浪中,我心里没有底。 感觉很不好。 “哈,别想那么多了,盲网出动的时候一般就结束了。”黄冠嬉皮笑脸地溜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就是些黑咕隆咚地东西吗,你看兄弟我待会就解决。” 他总是意外的乐观呢。 “黄——冠——”队长咬牙切齿地走了过来,“刚说完你没记性是吗?” “队长别打!”黄冠下意识抬起手来防,却被队长一记扫堂腿给轻松放倒了。 “告诉你首先下盘要稳。”队长气鼓鼓地说道,他这才注意到我,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尴尬的微笑。 他转头看向第一组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一次打头阵的不是我们啊,感觉不太适应。” 第244章 进入森林 第一组进入森林已经有20来分钟了,第一组和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 “队长,这里面精神污染很严重。”通讯器里面传来第一组组长的声音,“但还算在可控范围内,我们正在使用眼玉清理途经的区域。” “好,务必小心。”队长拿着通讯器回复着,“十分钟之后打信号,我们跟进。” “是。” 众人聚集在广场上等待,这时候,师姐从村委会大楼里出来,一路来到村口。 她朝我挥了挥手,然后径直走向莫潜,后者双眼微闭,安静地坐在那边。 “莫专员,云落已上线。” 莫潜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所有人包括我耳边的通讯器都同时响起了一个微弱的电流声,随后,一个轻柔的女声出现。 “各位好,我是西山基地人工智能辅助系统,云落。” 她声音温柔,而且酷似真人,我甚至以为耳边跟我说话的是人工客服。 不仅是我,盲网的成员们也十分惊讶。 “这是什么?!”黄冠惊讶地问我。 “就是人工智能呗,人家都说了。”我耸了耸肩,印象中,这套系统在前不久还只是语音系统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升级成了人工智能。 或许是项目100的功劳吧。 “第一组那边上线了吗?”师姐拿过通讯器问道。 “可以,上线了。” “好的,我和云落会提供本次任务的所有信息,请打开视觉面板,云落已将三维地图上传至系统。” “收到。” 师姐放下通讯器,松了口气。 莫潜仍旧闭着眼坐在那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师姐疑惑地低头看了看他,也没敢打扰。 她转身走过来,直愣愣地冲着我走了过来,周围好多盲网的人,都在看着,我顿时有些脸红。 “一定要小心。”她忧心忡忡地说道,“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听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 “尤其是克制住你的好奇心,别遇到什么事儿都往前面冲。” “放心吧,我胆小。”我笑着说道。 “你胆小?我可看不出来。”她白了我一眼,眼神很凝重,又像是在埋怨我。 忽然一只大手回了过来,一下子搂住我的肩膀。 “放心吧姐,为知有我罩着呢。”黄冠嬉皮笑脸地扑了过来,差点没给我撞岔气。 “你也是。”师姐瞪了黄冠一眼,后者立刻怂了下来。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不要命。”师姐看向黄冠,“你是我和为知的朋友,你出了什么事我俩也会担心的。” “我能出啥事?” “黄冠!”师姐叨了黄冠一嘴,“你也给我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黄冠挠了挠头发。 “请宋专员放心,我们会保证李为知预备专员的安全,但任务在身,何况是莫潜专员的要求,李为知必须去。”队长走了过来,敬了个军礼,“请您理解。” 师姐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正巧队长的手表响了。 “到时间了,第二组出发吧。”他大声说道,“黄冠,你给我归队。” 队长领着黄冠回去了。 我见状,也不能再说什么。 “那我过去了。”我看向师姐,她低着头,看样子心情不好。 “嗯。”她从兜里掏出耳机戴在耳朵上,然后伸出手在我的耳机上摁了一下。 “能听见我说话吗?” 师姐的声音带着电流声,十分清晰地从耳机里面传出。 我点了点头。 “摁下去,这就是单独频道,你和我说话,别人就听不到了。”她的手仍旧放在我的耳边,我也伸出手,盖住她的手背。 她的手很凉,于是我轻轻攥了攥,她看着我歪了歪头,快速眨了眨眼,克制着。 “好了,等我回来。”我说道,然后离开她,和盲网们站在一起。 “好了,整理装备。”队长站在队伍最前面讲话,“第一组已经进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顺着标记与第一组会合。” 队长点了点手腕上的面板,上面显现出一幅三维地图,看起来是山村附近的地形。 “那么……” 队长刚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另一个声音打断进来。 “不好意思,我可以跟着去吗?” 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的身后跟着阿九。 没看见阿缓。 “蒐灵?”队长似乎认得陆湜,不过他并没有直说,转头看了看莫潜,后者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好,蒐灵和李为知待在一起。”队长点点头,“准备出发吧。” 四名“祟神”成员缓缓向前走去,那四个人走得很整齐,速度也出奇得一致。 这次确实要正式进去了。 我回头用余光看向宋以沐。 “小心。”耳机里面传来她的声音。 “放心。”我摁住耳机,轻声说道。 ………… 森林完全黑暗了。 面前有很多黑色的气浪,但是我很确定面前并没有风,因为地上那些轻薄的积雪并没有随着黑色的气浪而流动。 但是,黑色的气浪从正前方冲过来,确确实实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形成不小的阻力。 那四个“祟神”成员站在最前方,他们的步伐并没有因为气浪而放缓,反而支撑起全身的装甲,顶在最前面。 站在他们身后,前行的阻力也小了不少。 经过了一棵粗一点的杉树。 队长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停下。 书上有两个标记。 一个是:两条竖道,中间打了个叉。 另一个是:一个圆,当中有一个感叹号。 “此路不通,精神影响增加。”队长说道,“将眼玉的精神隔离上调一档。” 队伍前段的成员将眼玉举高,两秒之后,眼玉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些。 紧随其后,黑色的气浪也在一瞬间减弱,步伐变得轻快了不少。 “还好吗?干员。”身边的盲网问道,“查看一下监测装置。” 水晶仍旧是白色的,下端有一点点橙色。 “没问题,就是有点冷。”我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裹紧身上的衣服。 “继续前进!”队长挥了挥手,“朝这个方向。” 顺着第一组留下的标记,队伍继续前进,路上的精神影响的确小了很多。 陆湜在我身边走着,那个僵尸小哥,阿九,一言不发地走在陆湜的身边。 “陆湜。”我叫他。 “嗯?” “阿缓呢?怎么不见她?”我开口问道,从刚才就没见到阿缓。 “阿缓不见了。”陆湜沉声说道。 “不见了?” “对,那天她走开之后,我就没见到她。”陆湜眼神有些古怪,“本以为她只是像平常一样闹闹脾气,结果第二天也没看到她。” 说着,陆湜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块燃烧的木头,那块木头半臂来长,手腕粗,尖端燃烧着白色的炭灰。 “这是什么?” “阿缓的命火。”陆湜看着手里的木头,稍稍有些发愣,“火焰快熄灭了,而且我感觉不到她。” 他抬起头来,看向前方,此时此刻,森林完全黑暗下来,士兵们打开手电,照着周围的树林。 “只有这边没有找过了。” “阿缓会出事吗……我是说,吸血鬼……” “会的。”陆湜将木头收好,“杀死一个吸血鬼太简单了,太简单了。” 陆湜轻声叹了口气,低着头往前走去。 看样子情况不太对劲。 看着陆湜的背影,我在心中揣测起来。 “陆湜为什么要撒谎呢?他和布提哈,到底说了什么?” 耳中传来云落的声音。 “前方五十米进入下行路段,地势陡峭,请注意脚下。” “干员,扶着我。”面前的盲网成员回头说道,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战术腰带上。 此刻天色已经很黑暗了,没有照明的情况下,面前的下坡路就像悬崖一样。 第245章 第十三天 众人的脚步声在森林的最底下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就像虫子一样。 虫子在地下爬,走在地上的人可听不见它们。 随着队伍逐渐向森林深处前进,迎面而来的黑色气浪也愈发猛烈。 那些黑色的气浪打在士兵的身上,就像水花溅在石头上,猛然炸开,士兵也肉眼可见地稍微停顿一下,似乎有不少阻力。 队长在队伍的前方,在通讯中不停地与第一组沟通。 我们在耳机里面也能听清楚。 “对,我们在原地休整,距离污染点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山路,咱们先会合吧,队长。” “可以,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你们务必小心。” “好的队长,地图显示,我们距离你们有两公里左右,请按照标记前进。” “收到。” 队长暂时中断了通讯,随即在树上找到了标记。 等边三角,中间一个感叹号。 队长上前摸了摸树干。 “实体危险,所有人警戒!” 队长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掏出了武器,每一名盲网成员都配备了一把黑色的长刀,还有各种其他的装备 唰啦。 士兵们整齐划一的拔刀声响了一阵。 外侧的一名士兵将背上巨大的步枪取下,抱在怀中。 “咔——滋——” 步枪冒出幽白色的光芒,在格栅下面滚动闪烁着,我甚至能看见里面流动的白色晶体混合溶液。 “那是什么?” “和你脖子上挂的水晶一样的成分。”那个士兵回答道,“是我们常用的武器。” 队伍再次向前行进了十来分钟,黑色的气浪愈发猛烈,眼玉不得不再次提升亮度,这一次,我终于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阻力。 那种黑色的气浪带着腐败而恶心的气息直逼面门,若不把双臂抬起来挡在面前,我甚至无法呼吸。 陆湜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黄纸,食指和中指夹住,在空中一甩。 呼—— 黄纸瞬间燃烧消失,一道若有若无的金光瞬间蔓延出去,笼罩了整支队伍。 “嗯?你在干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一点小把戏。”陆湜笑道。 我却感觉面前的强压瞬间减弱,呼吸也顺畅多了。 “好点了吧?” 我猛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道教的法术吗?原来是真的!” “你又不是没见过。”陆湜笑了笑,“我可都听说了,那次可是惊动了‘灵剑’呢。” “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嘘。”身边的士兵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两个人上前来挡在我的面前。 我立刻噤声。 周围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手电筒关闭,连眼玉也熄灭了,周围立刻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顿时有些心慌,但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了我的肩膀,我顿时放心了一些。 脚步声传来,我能感觉到外侧的士兵正在散开。 步枪上面的格栅忽然间亮起,我的目光也被这极其显眼的步枪吸引了目光。 然而下一秒,那名士兵没有任何预兆地扣动了扳机。 咚! 地面掀起一阵风,积雪伴随着落叶被抛飞到空中,猛烈的气流如同一堵墙撞了过来,周围的人除了那四个“祟神”全都稍稍往后退去。 那士兵周围掀起了漫天的雪雾,他的身影很快被掩去。 枪口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闪光,白色的混合液体如同火焰一样被发射出去,一道白色的光柱电射而出,准确击中了前方十来米的高处树冠。 树冠被击中,白色的火焰爆燃,如同流星一样将林地照了个透亮。 我这时候才看清头顶上的树冠,那根本不是树冠,而是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十来米之高,能明显看到四肢躯干,就像一张黑色的纸片,在空中飘着。 那头部的中央有一个黑色的菱形,菱形之中散发着黑色的光。 的确是黑色的光,我没有更好的词语形容当时看到的景象,比周围的黑暗更加亮的黑光,朦朦胧胧地散发出一圈黑色的光晕。 那怪物如此暴露在众人面前,但刚才发射的白火依然从那东西的胸部开始扩散,就像被打火机点燃的卫生纸一样,从正中央燃尽了。 那黑色的光晕传出诡异的哀嚎声。 仿佛天空中有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坚硬的金属,那刺耳的摩擦声,让我不得不捂住耳朵。 叮—— 耳鸣了,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眼玉再次亮起,白玉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精神和身体上面的负荷终于减轻。 不过,随着刚才那东西的消失,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压迫感再次显现了出来。 在眼玉的光芒下,我看到了至少三个光晕出现在树冠的上空。 但是周围的盲网成员均不为所动。 见状,我立刻在通讯中说道:“前面还有!”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刚想站出去架枪,就只听见几声整齐的枪响。 砰砰砰砰! 站在最前面的四名“祟神”立刻进行了射击,他们手里并不特别的手枪发射出的子弹在空中划过无数道黑色的轨迹,子弹击中那些东西,立刻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又有三个同样的怪物随着诡异的哀嚎而消失。 “那是‘影怪’。”云落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是一种在祟神影响下产生的类似影子一样的怪物,精神影响中等,一般性的精神攻击足以控制。” “不过要小心,这次祟神影响规模巨大,极有可能出现更加危险的实体,甚至未收录的实体。” “全体,呈分散队形。”队长继续指挥着,“重点保护编外人员。” 队形稍稍改变,变得更加分散,这样一来,视野更好,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不过那两位士兵仍旧跟在我和陆湜身边,始终保护着我们。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又过了一天。 “不知道天文台建设的如何了。”我心中暗道,不过,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山路要走。 ………… “队长,我看到你们了。” 通讯中传出第一组的声音。 “好的,打个信号让我看见。” 呲—— 黑暗的森林中,冒出了一点幽暗的光亮,那个闪烁的白点似乎是第一组的信号棒。 “好的我看到了。” 嗯? 耳机里面有点嘈杂,很明显地电流声,我拍了拍耳机,恢复了。 队长指挥队伍朝着前方前进,而那边的亮点也在空中挥了挥。 “能看见我们吗?” “好的,看见了,我们在来的方向,五分钟左右过去。” “收到。” 众人的脚步声在黑暗的密林中很是明显,地面上覆盖着积雪的枯枝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音,很清楚。 当然,这片森林中的那些诡异的东西,想必也听到了我们的动静。 队长在四名士兵的身后走着,或许是想要早些会合,队伍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些。 “队长,来的时候有遇到实体吗?” “嗯,遇到了,是‘影怪’。” “我们也解决了几只。” “不错,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但是总感觉这个森林里面有很多目光。” “目光?”队长的声音有些疑惑,“你们那边复制的眼玉还能使用多久?” “一个小时不到吧。” “眼玉也没有发觉敌对实体吗?” “似乎……并……没……” 耳中的对话声忽然被一股诡异的电流打断了。 “喂?能听到吗?” 第一组没有声音了,不过我们距离那个信号棒已经很近了,走两步就会合了。 “喂?!”队长将通讯器摘下来拍了拍,可惜还是没有恢复。 就在队伍慢慢向前行驶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喊声再次从通讯器里面传来。 ………… “队长!刚才,刚才那不是我们!” 第246章 拟声者 “千万别过去!” 第一组组长的吼声震耳欲聋,瞬间令所有人的精神一振。 “嘎咯咯咯咯——” 如同响板一样的声音从最前方快速响起,那个所谓的“信号棒”,在空中急速抖动起来,仿佛有一条绳子拴着,在那边甩动。 下一秒,白色的光点骤然亮起。 “等你好久了,队长。” 刚才士兵的声音再次出现,不过这一次是在耳机外面。 一条粗长的尾巴捆着一个荧光棒,在空中随意地挥了挥,然后丢出去落在地上。 白色的荧光照亮的周围的景象,我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野兽站在那里,长满尖牙的巨口中,一条血红色的舌头伸出来挂在嘴唇外面。 不,那东西没有嘴唇,嘴巴上下的皮肤因为牙齿的存在而被迫拉紧,粉红色的牙龈暴露在外,看起来异常恶心。 “准备作战!” 队长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后撤,那东西果然向前扑了过来,“祟神”也迎了上去,那怪物黑色的躯体撞在装甲上,竟然不能将四名士兵撞退分毫。 “拟声者。”云落的声音再次出现,“它可以捕捉并模拟任何声音,并且能放射出极强的电磁波来干扰人类的通讯频道。” “战斗力不高,但是通常为群体性活动。” 群体性…… 有人朝着天空打了一发照明弹。 噗——咻—— 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森林,同时也照亮了树冠上二十来只恶心的巨口。 那是二十来只拟声者,通体黢黑修长,面部缺少眼睛,但巨大的耳朵和嘴巴得以让它们像蝙蝠一样,用声波观察周围的景象。 他们那灵活而坚韧的尾巴和利齿是最强大的武器,能轻易击碎防御。 “散开!” 士兵立刻朝着各个方向移动,分散在林地的各处,以减少损伤。 “李为知,躲开!”陆湜怒吼一声,一脚将我踹开,随后我刚刚站着的地方,瞬间扑过来一只拟声者。 陆湜手腕一抖,变出一把铜钱剑,正面迎了上去,那怪物的利齿啃咬在铜钱剑上,铜钱立刻就碎成了两半,但陆湜脸色并没有惊慌,他另一手变出另一把剑。 拟声者的尾巴如同长鞭一样挥来。 啪! 尾巴尖儿打着空气,发出脆响,打在陆湜手中的铜钱剑上。 “啊!”陆湜惨叫一声,连人带剑向后飞了出去。 不过,拟声者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是将目标对准了瘫坐在树下的我,那血盆大口转瞬间来到我的眼前。 “这畜生,真该死。” 一道人影从刚才陆湜的方向飞出,一脚踹在拟声者的脸上,后者应声飞出,撞在树上。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阿九,那个僵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咚! 又是一脚,陆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股诡异的力量瞬间将拟声者踹了出去,黑影向后倒飞而出,将身后的杉树硬生生撞断,抖落了一地的落叶和积雪。 那东西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地清醒了片刻,却没料到陆湜欺身上前,铜钱剑瞬间贯穿了拟声者的咽喉。 “嘎嘎咕咕咕咕!”拟声者的喉咙里发出粘稠的声音,黑色的液体从伤口向外面不断流出,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 陆湜拔出铜钱剑,而拟声者也立刻化为了一摊粘稠的黑色液体,没入土地之中。 “小心!”我下意识地大吼了一声,陆湜右手边扑过来一个黑影! 不过阿九动的更快,他如同一道魅影一样瞬间出现,挡在陆湜身前,另外一只拟声者以飞快地速度撞了过去,却像撞在一堵墙上。 阿九纹丝不动,拟声者的脑袋却已经被撞扁了。 那东西痛苦地嘶吼起来,声音却是人类的声音! “疼!疼死了!” 听着这样恶心的怪物发出人类的声音,更加让人生理不适。 “别吵!”阿九怒喝一声,双手猛地抓住拟声者的嘴巴,两手向两个方向用力一扯,竟然将那怪物的头盖骨给扯了下来! “哧!”拟声者发出了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恶心、最恐怖的嘶吼,那声音不经过口腔或者鼻腔——因为已经被阿九扯碎。 那声音单纯地从暴露的气管中发出,喉管颤抖着就像破损的竖笛,发出刺耳的尖啸。 裸露出来的黑红色的血肉在阿九的手里痉挛,像是蜘蛛网或者章鱼触手一样缠上来,缠满了阿九的胳膊。 阿九脸色不变,将手里的半块头盖骨随手一扔,另一手将身上的黑色网状物抓下来,也扔在地上。 他最后补了一脚,将拟声者踹倒,它也逐渐没了声音,最终所有的部分都化作了黑色的液体消失在地面之下。 林中一时满是厮杀的声音,这种怪物并不难对付,只需要留心它们灵活的尾巴就好。 一名“祟神”成员一手攥着一条尾巴,用力一挥,两只拟声者便被甩了出去,飞入密林中消失了,那大块头冷不丁地冲了出去,紧接着,深林中传出两声惨叫,再去看时,只有那一人活着走出来了。 “好强的战斗力!”我心中惊叹道。 这些“祟神机动小组”一出手就如此轻松地解决了这么多的拟声者,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很快,森林安静了下来,二十只拟声者被瞬间解决,化作一滩滩黑水没入大地,而我们的人基本没有损伤。 “为知,你没事吧。”黄冠穿过队伍找到了我。 “我没事。”我摆了摆手,“陆湜和阿九在保护我。” 陆湜看向黄冠,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倒是你。”我拉住黄冠,“你怎么那么亢奋。” 黄冠喘着粗气,仿佛得了多动症一样在那里晃悠着,看起来很兴奋。 “活动活动筋骨,毕竟好久没出任务了。”他笑了笑,转身回到了队首。 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传来很多急促的脚步声,地面也传来震动,正当所有人准备再次迎敌的时候,耳机里面再次传出第一组的声音。 “是我们,队长。” 对方举起了一颗眼玉的复制体,队长总算松了口气。 终于,两组人成功会合了,第一组是特地顺着声音返回来找的我们,生怕我们遭遇应付不了的怪物。 “队长!”第一组领头的那人走过来,“你们这边怎么样?” “有人受伤吗?立刻通知。”队长在耳机里面问道。 等了片刻,也没有人回应。 “没人受伤。” “那就好。” “不好意思打扰了。”宋以沐的声音出现在耳机里面,“云落链接的探测器显示,你们所在的北方向5公里处发现祟神影响最严重的区域,需要你们到那边去调查。” “收到。”队长回复道,“我们休整片刻就出发。” “等等!”我脑子一抽,喝住了队长,于是乎,两个小组的人齐刷刷地回头看了过来。 “呃,不,我就是确定一下,宋以沐。” “嗯?干什么。” “你是真的吗?” “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师姐的声音有些愠怒,“你是傻逼吧李为知,云落的地图都传过去了你问我是不是真的?!” “嗯,你是真的的宋以沐。” 黄冠忍不住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于是树林底下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 ……………… 队伍会合,一同朝着目标点进发。 5公里的山路很漫长,很难走,黑暗的森林除了手电之外,没有任何亮光。 尽管路上不停地遇到各种奇怪实体的骚扰,但队伍并没有出现任何伤亡,于是我们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预定的地点。 一间小木屋。 是前不久布提哈带我们来过的那间小木屋。 “准备攻入。” “行动。” 四个盲网成员轻轻将门推开,鱼贯而入,众人在远处等待,过了五分钟,通讯器里面终于传来他们的声音。 “队长,这里面有生活痕迹,但没有太多可疑的东西,嗯……有一个摄像机,三脚架,还有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没有特别的东西。” “了解了,将物证带出来吧。” 那几个士兵将木屋里面的东西尽数搬了出来,放在空地上清点。 队长走过去,将单反相机拿了起来,朝我走了过来。 “李为知干员。” “是。”我急忙从倒塌的树干上坐起来。 “这里面的东西请你查看一下吧。” “好的。”我接过相机,立刻扯开自己身上的棉服,盖住相机,埋着头摆弄。 相机里面有一张储存卡,里面都是些拍摄花花草草、飞鸟走兽的照片,有的照片十分耐看,将画面中的动物拍摄的惟妙惟肖。 滴,滴,滴。 我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可这些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 除了每隔几张,照片都会夹杂一张拍摄空地的照片。 而且每一张空地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我抬起头找了一下,正好是队长那些人站着的地方。 我仔细看着照片,又看了看空地,什么也没有,眼玉插在地上,还有其他的精神隔离装置,在林地上分割出一片足以抵挡外界黑色气浪的屏障。 “奇了怪了。”我自言自语起来,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些黑色的虚影出现在照片上,那些虚影就像是飞蚊症一样在我不经意的情况下出现。 我心中一沉。 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右眼,只用左眼去看。 “该死!” 我骂了一句,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无数黑色的触手出现在空地之上,我抬起头,那些触手已然充斥了整个林地! “快跑!”我站起来冲着队长吼道,“你们快离开哪儿!” 耳边只听见类似雷鸣一样的响声在地底下滚过,我朝着队长他们跑去,脚步却踏了个空。 我向前抓了抓,什么也抓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第247章 深层 轰—— 巨响传遍了整个森林,以木屋为中心,方圆三公里的区域,完全崩塌,其上的所有东西,泥土、树木、积雪、动物、植物,包括其中的人类,全都随着地面的下沉而下沉。 与其说是下沉,不如说是下坠。 脚下的土地消失了。 “李为知!” 黑暗之中冒出了一道金光,我看见陆湜一手拿着符纸,一手伸过来试图抓住我。 我努力在空中调整姿势,也朝着陆湜伸出手去。 “抓住我!”陆湜吼道。 陆湜扑过来,使劲地拍住我的胳膊,死死扯住我的衣服。 我们还在下落,和周围的树木泥土一起下落,碎石和木头不停地往下砸,一旦被砸到,多半就会昏死过去。 况且这下面…… 我用余光向身下看去,什么都看不到,黑黢黢一片,那是极深的黑色,一点光芒都无法在那里面存活。 陆湜奋力摸向腰间,扯开腰包。 呼啦—— 黄色的符纸顺着风散开在空中,呼啦啦飞跑了一沓,陆湜伸手在空中一抓,在指尖胡乱捏了几张,忽而在空中一抖,那十来张黄纸同时燃烧起来。 “煌煌召雷!” 陆湜短喝一声,话音未落,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劈了下来。 “我草!!”我大叫了一声,叫声被淹没在雷鸣中。 闪亮而持续不断的闪电撕裂了天空,撕裂了黑暗的深渊,让空中下落的人完全看清了我们下面究竟是什么。 那是另一片森林。 浸泡在墨水里面的森林,每一棵树都笔直地指向那尘封在地表之外的天空,它们有多高?我看不清。 深渊又有多深?我也不知道。 我伸出手,向着空气张开手掌,脑海里想象着骨笛的样子。 一道白光出现在深渊洞口之上,白色的光芒刺入深渊,来到了我的手中。 “给我飞起来!”我在心中喊道,紧接着一股风从下面将我托了起来,右手猛地吃劲,我急忙抓住陆湜的衣服,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他。 “减速了!”陆湜惊讶地说道,他抬起头,看到了我手里白色的笛子,不由得虎躯一震。 “那是什么!” “先别管……” 砰! 我的背后猛地撞在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开了我的手,骨笛从我手里滑脱,包括另一手拽着的陆湜 唔…… 嘴里忽然间变得甜腻,我猛地吐出一口血,感觉自己的身体向上弹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再次坠落。 这次是面朝下。 梆! 咔! 身体不停撞在树杈上,我就像一只被抛来抛去的皮球一样不停地撞在两侧的树枝上,弹来弹去,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断掉了。 咔咔咔咔—— 树枝折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很多鞭子,我感觉很多鞭子抽在我身上,真是折磨! 我足足下落了十秒左右! 终于落了地。 咚! 我面朝大地,狠狠地摔了上去,鼻梁骨的剧痛让我无法思考,我尝试着用双手双脚将身体撑起来,但是做不到,感觉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摔了个稀巴烂,每呼吸一下,胸腔都会无比剧痛。 像是一把刀,插进了我的肺管,随着我的呼吸,在我的内脏里面拧着! 不过,总算是落了地,虽然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但仍旧有意识存在,但是我动不了,双臂脱臼了,左腿完全折断,向外翻着。 “呃呃呃呃……咳咳。”到处都在疼,疼的我很想吐,但是我完全瘫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肋骨插进内脏里面稍微动弹一下我就会因为内脏大出血死翘翘。 我完全不敢动,也根本动不了。 双手没有知觉,虽然靠着意识让骨笛飞了过来,但我抓不住它,只能看着它悬在我的手背上,骨笛的尖端轻轻点了点我的手背,就像一只小鸟一样,在试探我。 “唉。”我叹了口气,胸腔猛地疼痛起来。 还是要抓住它,我顶住自己已然没有知觉的左肩,用肩膀和淌血的下巴支撑起自己的右半边身体,然后就是将自己的右肩彻底抬起来,直到足够我的右胳膊肘顶在地上。 呃…… 很疼啊。 “呃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大声吼叫起来,抬起自己的肩膀,让胳膊肘彻底顶在地面上。 “呼,呼,呼。”我开始急促地呼吸喘气,然后猛地将右肩压下去。 “啊!我草!” 第一次没成功,整个身体栽了下去,将右臂压在身体下面了,而且肩膀传来的剧痛已然不能让我承受。 但或许是我这一声吼叫,似乎引来了什么东西。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我的后方接近。 “来人了。”我心中这样想,然后感觉所有的神经,包括精神,在一瞬间崩溃了,倒在地上,嘴里只有无意识地呻吟。 但很快,我便听出来身后正在逼近的“脚步”有些不对劲。 与其说是脚步,倒不如说是“滑动”。 就像蛇一样,那种声音在地上蹭着过来,而且更多,就像一百条一起摩擦地面时发出的声音。 我顿时汗毛倒竖,肾上腺素再次飙升。 “怎么办?怎么办?!”我脑子疯狂地运转,跑是跑不了了。 现在能自救的,就只有寄希望于面前的骨笛。 我最后一次将全身力气聚集在自己的肩膀上,顶在地上,将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向前移动。 “呼……呃。”衣服已经湿透了,我的全身都在颤抖。 但此时我的耳朵却十分灵敏,听声音,那些东西距离我可能就十几步不到的距离。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骨笛!”我大吼了一声,使骨笛飘起,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扑去,用牙齿咬住了骨笛。 当然,后果就是我的脸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的,鼻梁骨……”我无奈地在心中埋怨,但此时,那些“脚步”已经来到我的身后。 一条绳子一样的东西迅速捆住了我的脚踝,将我向后拖去。 “救命!救命!”我终于想起来张嘴呼救,“黄冠!黄冠!帝熵!谁来救救我!” 我的声音在这里面传不出多么远,脚踝上的东西拖着我的脑袋撞在一棵树上,这一下,我彻底没了意识。 “TMD。”我最后骂了一句,然后翻了个白眼,彻底昏死了过去。 ………………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憋醒了,别误会不是下三路,而是我无法呼吸了。 强烈地需要空气的本能驱使我从极端崩溃的状态下苏醒。 “氧气,我要氧气。” 我当时的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因为一层像是胶水一样的东西将我整个人糊住了,我就像被蜘蛛用网裹起来黏在墙上的飞虫一样,保持着一个十字架的姿势,被那层粘液死死贴在应该是大树上。 好在我的嘴里叼着骨笛,我使劲晃动脑袋,遮住口鼻的粘液很快就在骨笛尖锐的尖端下破开。 总算是破开了一个小口,我立刻把骨笛的另一头伸了出去。 没办法,只能暂时委屈高贵的骨笛充当我的呼吸工具,不过,总算是从气孔中呼吸到了带着浓重腐烂味道的空气,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因为不断送出空气,以至于骨笛一直发出滑稽的声音。 这声音不幸地吸引了其他存在的到来。 嘎咯咯咯—— 这是拟声者的声音,此前听过,我记得这些家伙的听力极其敏锐,看样子,刚才骨笛发出的声音,毫无疑问地将它们召过来了。 “完蛋!”我心里一凉。 我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我的背后传来了十分明显的震感,似乎是来自头顶。 我可以确定,那东西就在我身后的树上,在上方寻找着猎物。 啪嗒。 一滴腥臭的液体滴了下来,落在我的头顶,可问题是,为什么这层恶心的粘液没有把我的头发也包进去啊!!! 那味道奇臭无比,就像是家里的泡菜缸在打开的时候发现最开始没有好好密封的时候发出的气味。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想吃酸菜了。”我吞了吞口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傻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搞出来一点动静,头顶的拟声者再次行动了。 咻,啪。 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来了。 我眼前一片漆黑,被一层粘液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这下彻底不能呼吸了,但凡发出一点动静,绝对会被拟声者杀死吃掉! 我叼住骨笛,勉强破开一个连接鼻子的小口,从鼻子里面出气。 但我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那几乎粉碎的鼻梁骨,随着我的呼吸,发出了比骨笛声音还要刺耳的声音。 “xi——” 完蛋了! 拟声者立刻转过头来,我能感受到从那东西的嘴里发出灼热而恶心至极的气息,一团带着水雾的哈气扑在我脸上,我感觉下一秒就要吐了。 但我硬是把喉咙里那一团酸菜汁味道的东西咽了下去。 不过这时,我的额头忽然发热发紧,我能感觉到拟声者的尾巴伸了出来,末端就悬在我的额头前面,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把我的额头击穿。 我闭上眼睛,尽管睁着的时候也看不见什么。 咔咔咔咔! 拟声者的嘴里猛地发出声音。 咚! 尾巴擦着我的耳朵钉在树上,惊出我一身冷汗。 而就在拟声者准备下口的时候,却只听见了它的哀嚎,尾巴猛地扯开包裹我的网状粘液。 我得以看清面前发生的一切,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站在场中,她的右手是一柄没有规则的砍刀,轻松将拟声者砍成了两半。 不过这次,拟声者的尸体保存着,并未化作液体消失。 那个人影站起身来,发现了我,缓缓向我走来。 “果然还是逃不掉吗……”我心如死灰地想道。 “我认得你,李为知。” 面前黑色的人影说道。 第248章 熟悉的人 面前站着一个人形的黑色怪物,身形纤细,四肢修长,它佝偻着,十分缓慢地转过身去,看向我。 我吞了吞口水,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家伙竟然开口说人话:“我认识你,李为知。”、 “你?认识我?!”我慌张地叫喊道。 “住嘴!”它忽然扑过来,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这才感觉到,面前的“人”应该是个女性,而且声音很耳熟。 她的背后伸出了数条黑色的触手,那些触手并没有攻击我,而是将地上拟声者的尸体捆了起来,触手卷起尸体,收回到她的身上。 她就像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背包一样,佝偻着站在我面前。 “不要出声。”她小声说道,随后放开了我的嘴巴,一手三两下就将我用尽力气也挣脱不了的粘液扯开。 我的身体失去支撑,扑通一下摔在地上,还好双手向前一撑,保护住了自己的鼻梁骨。 “哈……”总算能大口呼吸了。 我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小点声。”那个“人”开口说道,她的手里甩出一条触手,缠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拎了起来,这感觉似曾相识,但并不美妙。 她松开我,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轻手轻脚地拨开树林,在其中穿行,我跟在她身后,勉强能跟上她的脚步。 直到走出几百米我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从上层摔到这里之后,身上所有的伤都恢复了? 我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臂,随意甩了甩,没事,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而且我那骨折的腿竟然神奇般地愈合了。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前面的人快速地在林中穿行,一点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很小声地用气音在后面叫她。 她不为所动,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听见我的话。 “张小禄!”我低声喊道。 那人瞬间停下了,她缓慢地转过身来,忽然间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是,我是张小禄!”我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庞,和陆小芊一模一样,眼中满是惊慌和求救。 “张小禄,我知道,我猜到是你了。” “嘘,小点声。”她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 她的眉头皱了一下,忽然脚下放了个绊子,将我撂倒,她压在我身上,一手捂着我的嘴。 张小禄纤细的身躯搭在我的胸口,她身上那些诡异的粘液不断流动,向下流到我的身上,这种粘液带着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 皮肤裸露的地方忽然感觉到十分冰凉,我稍微抬起头,竟然看见那些黑色的液体顺着我的皮肤往我的身体里面涌入! 我顿时有点慌乱,但张小禄却死死地压住我,她爆发出的力量让我动弹不得。 歘! 一声刺响从高空传来,我猛地往右边偏过头去,然后,咚! 一根竹竿一样的东西冷不丁地插进我刚才脑袋的位置,同样裹着粘液的竿子插进地里,又缓慢地拔出,收回到高处,然后落在更远的地方。 心里一阵后怕,要是自己没有下意识躲开,刚才我的脑袋就会像一个西瓜一样碎开! 张小禄捂着我的嘴,久久不放,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从我的身上爬起来。 “唉……”张小禄叹了口气,呆呆地坐在地上,愣了好久。 我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紧张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皮肤,用手摸了摸并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刚才从我的毛孔里面渗入的黑色粘液也不知去向。 咔。 “呃。”我之前骨折的腿似乎响了一下,脚踝刺痛了一下之后就完全康复了。 “怎么回事儿?”我疑惑地抓着自己的脚踝努力把自己的脚拿近看着。 张小禄坐在一边,她没有任何预兆,忽然开始哭了起来,小声啜泣,不敢放声大哭。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我悄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啜泣着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来了多少人?” “你先冷静一下,小禄。”我抓住她的肩膀,没想到她的背后忽然钻出几条触手,瞬间朝我刺来。 我草! 我怒骂一句,立刻向后退去,一条触手猛地悬在我的眼前,在刺穿我脑袋的前一秒停下了。 张小禄伸出手,手臂颤抖着,似乎在与那些触手对抗。 “快躲开,我控制……不住。”她带着哭腔说道,我立刻手脚并用爬开了,张小禄才松开手,任凭那些触手打在地面上。 砰砰砰砰砰! 每条触手都在地上轻易地砸出一个土坑,我挨上一下都要小命玩儿完。 逃过一劫之后,张小禄再次掩面哭着。 “呜……” “那个……你到底?”镇定下来之后,我再次试探着上前。 “别碰我!”张小禄忽然叫道。 “好!”我被吓了一跳,高举双手让她看见,“我不碰你,你冷静一下。” 我把屁股弄过去,坐在她身边。 张小禄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这是……哪儿啊。”张小禄有些呆愣地说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 这我还想问呢!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她点了点头,说道:“从那里逃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这里面游荡,我身上的……这些黑色的粘液。” 她抓开自己手臂上液体,那些液体瞬间愈合。 “它们驱使着我捕猎,我这几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但是我一点儿也不饿。”张小禄继续啜泣着说道,“我好恶心,我变成怪物了……” 我回想起来刚刚张小禄用后背的触手将那只拟声者的尸快吞噬的场景,也顿时有些反胃。 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却要在这里承受如此恐怖的事情。 “这样,小禄,你尽可能回想一下,你在来到这里之前,都经历了什么。”我试着引导她想起重要的事情。 “之前……之前。”她喘着粗气,抱着脑袋,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样子,她背上又钻出数个凸起。 “停,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抓住她的手,“冷静一下,我们这次来了很多人,就是来找你的。” “来救我的?”张小禄泪眼模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我点了点头。 “真的吗?”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我拍了拍胸脯。 她一抖一抖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严格来说是她身上的触手支撑着她站了起来。 “走吧,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去我的住处。” “住处?” “哈……就是个窝儿吧,你暂且这么理解。” “那走吧。”我耸了耸肩,向她伸出了手。 “不,最好还是别碰我了。”她摇了摇头,四处看了看确认了方向之后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向前走了十来分钟。 “喂,我是李为知,西山基地人员听到请回复。”我拿着耳机放在嘴边呼叫,希望有一起掉下来的人能听到这个讯号,但耳麦里面除了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唉。”我叹了口气。 “对了。”一直沉默的张小禄头也不回地说道,“你那手里面的是什么?” “这个?”我把手里的耳机举起来,“西山基地的通讯器。” “不是,我是说另外那个。” 我看了看右手。 “这个,叫做骨笛。” “那是什么?单纯用来演奏的乐器吗?” “不,这是……”我沉默了片刻,但忽然发现,喉咙里面并不像平常一样有一块儿石头卡在那里。 我深呼吸了一口周围腐烂的空气,说:“这是我与一个神明连接的信物。” “神明?”张小禄愣了一下,“就像奥雅尊母神一样的神明吗?” “差不多,但可能要更厉害一些。” “那你的神明,可以救救奥雅尊母神吗?” 奥雅尊母神?张小禄让我救她?什么意思? 我继续追问下去。 “我是她的孩子,我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现在很疼很疼。”张小禄语气低沉地说道。 “你为什么能感觉到她?” 张小禄忽然放慢脚步,再次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伸出手贴住我的胸膛,我左侧心脏的位置。 “嘘,安静听。” 虽然搞不懂张小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我还是照做了,尽可能放缓气息,然后倾听自己的心跳,我之前也仔细聆听过不止一个人的心跳,但这样安静地感受自己的存在,还是第一次。 “你听到什么了吗?” “嗯,心跳。” 张小禄忽然松开了手,站在我的面前。 “现在呢?” 心跳仍旧萦绕在我的耳边,却不是从自己的身体中传来,而是从这里,这片森林,这片无数个世纪之前就埋葬在地表之下,永日不得阳光的黑暗森林。 这其中充斥的,不是树叶,不是枯枝,而是泪水。 母神奥雅尊,北落师门曾经的母神,奥雅尊的泪水。 那个心跳,就是森林的心跳,远远地,却又如此之近地回荡在我的耳边,在密林的深处,我甚至能辨别她的方向。 “这是!” “这是母亲的心跳。” 我刚想再问下去,却只听见一声爆鸣声! 砰! 咻! 一道橙黄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里,照亮了这片永无光芒的森林。 橙黄色的信号弹从最南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在树冠之上飘荡,一点一点下坠,黑色的树冠反射着橙黄色的光芒。 似乎是许久不曾见过光芒,森林开始颤抖起来。 这一瞬间,我才看见,森林在动。 树冠在动,地上的枯枝在动,一切的一切,都在动! 就像忽然受惊的蜘蛛一样,不,是成千上万难以计数的黑色蜘蛛,在所有的地方爬动,随着信号弹的光芒,一同升起的还有诡异的嚎叫。 “呃……”我嘴里不争气地发出畏缩的声音,我看着面前令人作呕的树林,顿时手脚冰凉。 张小禄上前拉住了我的胳膊。 “快走。” “可……那是基地的求救信号。” “那些人死定了,别管他们了!”张小禄后背上的触手这次竟然意外地听话,轻柔地缠住我的胳膊,将我向后拉去。 “这里面不能有光的!”张小禄的语气也变得略带恐惧,“光是食物,是母神的食物,他们死定了,放出信号弹的人死定了!” 第249章 奥雅尊的泪水 信号弹橙黄色的光芒下坠到树冠之下,片刻之后消失,森林再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距离太远,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别看了,多半已经死了。”张小禄说道,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拽着我向着反方向走去。 ……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面前是一个用许多树杈搭起来的简陋的棚子,树杈之间堆积着枯枝败叶,密不透风。 “进来吧。”张小禄俯身钻进这个帐篷里面,在角落里坐下,双手抱膝,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也跟着钻了进去,这里面腐烂的味道并不重,地面上没有潮湿的落叶,反倒是十分松软干燥的沙土,沙土上面垫着能在这里找到的最干燥的落叶,这就是张小禄的床了。 “你就待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 “累的时候就回到这里休息,大多数时候,”她转头看向帐篷外面的森林,“我都在树林里面捕猎。” “捕猎?你的猎物都是什么?” “一切,这地方的一切活物,我都可以吃。”张小禄看向自己双臂上的黑色液体,“不,是它们都可以吃。” “这些到底是什么?”我悄悄凑了过去,伸出了手。 “别碰!”她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但是刚才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那些触手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 我沉下心,轻声说道:“相信我,没事的。” “不,它们会伤害你。” 我不再说话,试探着伸出手去,和我想象的一样,她身上的东西并没有再表现出敌意,反倒是多出了几个凸起,触手一点一点伸长,像是在和我一样互相试探。 我的手指往右边绕圈,触手也同样往相同方向转。 就像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类。 “你看,根本没有危险。”我笑着说道,可就在我稍稍放松的一瞬间,触手,像一只暴躁的猫科动物一样,猛地扑了过来,一瞬间包住了我的右手。 “唔!”我吓得一哆嗦,但及时克制住恐慌,不让张小禄有所察觉。 “嗯?怎么了?” “没事,你别转过来。”我吞了吞口水,与她身上的触手僵持起来。 黑色的液体将我的右手完全包裹住,就像一个吸盘一样,我的右手也感觉到了十分明显的吸力,但是并不疼啊。 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些液体似乎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就这么愣了一会儿之后,忽然—— 黑色的液体瞬间扑了上来,顺着我的右臂一路向上,不出两秒,这东西就爬满了我的右臂,我终于绷不住心里的惊恐,猛地甩了甩胳膊。 “疼!”张小禄叫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起倒在了地上,她身上的黑色液体不断地向着我涌来,那些东西爬满了我的身体,从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渗入下去。 我感受不到疼痛,但看着那些液体消失在自己的体内,实在是非常恐怖的场景。 我急忙撸起袖子,自己检查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异样。 “那些东西去哪儿了?”我使劲搓了搓皮肤,然后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血管变成了黑色,就像蚯蚓在皮肤下面蠕动一样! “你没事吧!”张小禄坐起身来,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我从地上坐起,将自己的手臂展示给他,“你看看这个。” 张小禄碰了碰我的手臂,又揉了揉眼睛。 “我有点看不清,这里太黑了。”她说道,然后下意识地抓着我的胳膊,没成想,那些黑色的液体变本加厉地涌了过来,就像是寻找到了新的猎物一样,它们顺着张小禄和我的手,一股脑钻进了我的身体里面。 “妈的,这什么鬼!”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胳膊肘,想要阻止它们在我的血管里面流动,但我的手又不是扎带,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血管里面消失,进入我的心脏,然后从心房中蔓延到我的全身。 “好冷。”张小禄嘟囔了一句。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黑色液体完全消失,剩下来一个穿着单衣的少女坐在我的面前。 “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伸出手向前探着,我只好拉住她的双手,让她安心一点。 “好冷,大哥,我好冷。” 相反,此刻的我,却能将这黑暗的森林看个一清二楚,而且身上开始发热,原本穿着厚重的大衣也显得有些多余了。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脱下外套,裹在张小禄身上。 她的身体打了会儿冷颤,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抓紧身上的棉服,微弱地喘着气。 “好点了吗?” 她微微点头。 “那些东西,竟然跑去你身上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并没有黑色的液体。 “可是,那些东西并没在我的身上,和你刚才的状况有些不同啊。”我嘟囔道,攥了攥拳,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是奥雅尊选择了你。”张小禄冷不丁地说道,她把手脚缩进棉服里面,整个人就露出个脑袋,像个皮球。 “选择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打趣道,转过头看向张小禄。 她似乎不知道怎么接我这句话,帐篷里面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哈……随便吧。”张小禄点了点头,“总之,去救她。” “救她?”我这句话使我稍稍坐正,“她怎么了?快死了?” “差不多。”张小禄点了点头,“有人要杀它。” “谁?” 张小禄前后晃荡着身体,并没有回答。 “祟神?” 她点点头。 “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摇摇头。 没办法,看样子她是说不出什么了。 我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抓住她身上原本属于我的棉服。 张小禄这次倒是一脸惊恐地瞪着我。 “你,你干嘛?”她往后缩了缩, 我没有理会她,在棉服背后的夹层里面找到了随身携带的一大包求生装备。 “你在做什么?” “嗯……你要不要喝水?”我从求生包里面掏出两包水晃了晃。 张小禄舔了舔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求生包里面还有酒精块,我认真想了想,酒精块燃烧产生的火焰,应该不会引来捕食者,于是我将铝制的烧水架折叠起来,点燃了酒精块。 “你在生火?!”张小禄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一点火光,应该没事儿。” “我,我可不确定啊。” 幽蓝色的火焰在酒精块上燃烧着,其上水杯里面的水冒出点点沸腾的水泡,两袋水烧开要不了太久,那水直接就能喝,但是看张小禄的样子,还是给她喝点热水吧。 “呼——” 她撅着嘴,凑在水杯边上吹了吹,然后试探地啜了一口。 “啧滋,哈。” 一口热水下肚,她长出了口气,双手抱着水杯,揣进怀里了。 “哈……好暖和。”她嘟囔着。 “李……大哥?”她在黑暗中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呢。” 她看不见我,只能用声音分辨我的位置。 “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 “当然。”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们都是来救你出去的。” “出去……我出去了,能去哪儿?”张小禄又喝了口热水,“哥哥不在了,村子也毁了,哈,我还是什么北落师门b最后的幸存者,不是在搞笑嘛。” “世界这么大,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她将水杯里面的热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大哥,你说,我能去西山基地吗?” “说不定可以呢。”我的话听起来有些敷衍。 张小禄那边传来了类似风铃的响声,我回头看去,她将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摘了下来,递给了我。 “这个东西听说叫伐诃巴难。”她微笑着说道,“如果还有点用的话,大哥,你就收下他吧。” “说什么话呢。”我将那东西推回去,“马上就能出去了,对了,你不是想去西山基地吗?你把它留好,说不定基地就会要你。” “真的吗?” 她又抓紧手镯,贴在胸口。 “……” “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我来承受?”张小禄声音中又带着哭腔,“我一醒来就是这个样子,我萨摩耶不知道,被人们使唤来使唤去,特别是那个……” “布提哈?” “对!”张小禄忽然叫了一声,毫不夸张地眼前一亮。 “就是他,这个男人,就是她把我带到这里的!” “你仔细……”我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巨响打断了。 我下意识地抓住张小禄,一把抓着衣领将她扯出了帐篷。 轰! 一个黑色的生物从头顶掉下来,将帐篷砸了个稀碎。 “呜哇!”张小禄吓了一跳,立刻躲在我后面,她什么也看不见,而我因为之前吸收了那些黑色液体的原因,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长得类似蝎子的生物砸在棚子上,那东西挥舞着一对巨大的钳,不过更像是挣扎。 “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而另一道黑影再次从天而降,砸在了此处。 那个黑影有四个蹄子一样的四肢,轻松将之前的蝎子踩了个稀碎。 我想,我对面前的黑影再熟悉不过了。 “诡狰?!”我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我曾不止一次被要求观看诡狰突破控制之后造成的危害记录,当然,我更清楚的是,在这满是影子的森林中,对上这样一个项目,我大概不会有生还的几率。 第250章 会合,但是被误伤 诡狰低着头啃食着怪物的尸体,它不慌不忙,甚至细嚼慢咽地将肉块吞下去,然后仰起头,十分高傲地甩了甩脑袋。 它并非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将我和张小禄视作了没有任何威胁的东西。 最好是这样。 我看着地上的尸体,不断在心里祈祷着,诡狰吃完这个之后就饱了,就不要再吃我俩了。 “诡狰大哥,不,诡狰爷爷!”诡狰每扯下一块肉,我的心里就哆嗦一下。 “那是什么……”张小禄什么也看不到,躲在我身后小声地问了一句。 “嘘!” 我刚要捂住她的嘴,可惜为时已晚,诡狰已然放下嘴边的食物,抬起头来,看向了我。 它将嘴里的肉吞下去,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诡狰朝着我走过来了,脚步缓慢,不慌不忙,就像一只猫,面对一只奄奄一息,但尚有挣扎之力的老鼠一样,被玩耍一番之后当做食物吃掉。 诡狰的头颅向下面压了压,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将身后的张小禄推到一边。 她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与此同时,我飞了出去,一道气浪从正前方撞过来,我感觉就像被一辆全险半挂撞了一样,四肢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躯体向后面飞出去。 后背撞在大树上,吐出一口血,终于停了下来。 我狼狈地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腔已经完全凹陷进去了,肋骨全部断裂,我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能站在地上,不,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不过下一秒,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阵更加猛烈的疼痛传来,痛感遍布全身,我不受控制地伸开双手,在地上踉跄了两下,然后跪倒。 “喝——哈——” 我甩了甩脑袋,不断咳嗽。 身体的伤势飞快地痊愈了,虽然很疼。 可诡狰似乎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它刹那间闪身来到我的面前。 一张黄色的锋利鸟喙冲着我刺来,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去挡,双手伸出去,可面前诡狰的动作,却忽然诡异地慢了下来。 砰! 我精准地挡住了诡狰的嘴,不过还是被它巨大的推力给推着向后撞去,背部再次撞在树干上,竟然将大树给撞断了。 一棵高达百米的参天巨树轰然倒塌,在森林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森林再次颤抖起来,黑色的液体诡异的颤抖着,如同一只具有生命的巨大生物,开始摆动它巨大的身体。 我的手掌血流不止,紧盯着眼前的诡狰,后者似乎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它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有和他抗衡的力气。 它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东西。 然后下一秒,诡狰身上的毛发忽然间开始发烫、燃烧!如同白磷弹一样的火焰顿时将我和诡狰一起包裹着燃烧起来。 火焰在我的皮肤上面滚动,无论我怎么拍打,火焰都无法熄灭。 “呃……啊。”我咬紧牙关,右手攥拳,一拳打在诡狰的脸上,触感结结实实,但并不像打在满是毛发的动物身上,更像是打在一张光滑的皮肤上面。 诡狰竟然被我这一拳打退了半秒,然后继续用尖锐的嘴顶着我的胸口。 “滚啊,滚开!”心中所想变为了嘶吼,我睁大了眼睛,两手猛地爆发出一股力量,似乎要把诡狰的嘴巴给掰开。 而我也明显感觉到诡狰的嘴巴,正在一点一点地张开,是因为我的力气吗? 我看着诡狰的眼睛,它也看着我,然后诡狰就松开了嘴巴。 我疑惑了片刻,紧接着燃烧的剧痛再次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再也没有力气和诡狰抗衡,诡狰也没有继续攻击,它松了劲,我立刻栽倒在地上。 “他妈的。”我嘴里仍旧咒骂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诡狰收起身上的火焰,转头从刚才的方向离去。 张小禄还在那里。 我顾不得那么多,任凭火焰在我的身上烧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追了出去。 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火焰烧却,然后皮肤又在黑色液体的加持下恢复生长。 再燃烧。 再生长。 再燃烧。 再生长。 说来好笑,黑暗的森林,却因为我燃烧地身体而变得明亮,这下眼前更加清楚了。 我惨笑着,加快脚下的步伐,朝着刚才自己飞出去的方向追去。 撕心裂肺地疼啊! 除了火焰,身体上就剩下血了,被烧焦的皮肤下面流出血液,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再被火焰快速凝固在皮肤上。 血从我的脸上流淌着,血液滴到眼睛里,让我看不清路,从这里走到张小禄的身边,一共几十步的距离,我却感觉走了几个小时一样。 “李大哥!” 张小禄的尖叫声传来,我首先是心中一沉,诡狰并没有返回捕杀张小禄,看样子应该是离开了。 我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张小禄脱下身上的棉衣,慌张地将我身上的火焰扑灭。 火焰终于熄灭了,周围再次黑了下来。 烧焦的气味飘进我的鼻子里。 “还挺香的。”我苦笑了一下,身上的灼烧感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忍受住最后几秒皮肤恢复的疼痛,终于结束了。 “你先穿上衣服。”我对张小禄说道,“刚才那个东西,没来找你吗?” 张小禄将棉服穿好,点了点头。 “它从这里经过,但是没有找我,直愣愣地就走开了。”张小禄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树林,诡狰通过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了比较明显的痕迹,一整条道路上面的枯枝落叶全都消失了。 “走,追上去。”我说道,再次站起来。 “可你现在。” “我没事。”张小禄拉着我的胳膊在黑暗中站起,我说道:“你要跟紧我,这里很黑,走散了可能就找不到了。” “好。” “你还行吗?我来背你吧。” “不用,我还有力气。”张小禄说道,但始终拉着我的手,生怕和我走失。 ………… “你是怎么知道刚才的家伙是人的?” “因为触感。”我的拳头仍旧在回味刚才打在诡狰身体上的触感,像是人类的皮肤。 “应该是黄冠,基地的人,你见过的。” “嗯。”张小禄点了点头。 我身上只剩下烧了一半的裤子,上身的贴身衣物现在变成烧焦的纤维贴在我的皮肤上,我一边走一边挠,身上的渣滓大块大块地往下掉。 血痂、纤维、皮肤组织,很多恶心干巴的东西贴在我的身上。 “稍等一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然后走到一旁的树上,开始像狗熊蹭树一样将后背够不着的东西给摩擦掉,我敢打赌我的动作十分滑稽,但还好张小禄看不见。 “你干啥呢?” “啊,我没事儿,我……溜达。” “啥?” “咳咳。”草草蹭了蹭后背上的东西,我再次走过去,拉住张小禄的衣服,带着她沿着诡狰消失的地方走去。 “我之前来过这个方向。”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这边有什么?” “有一个池塘。” “池塘?这里面有水?” “不,不是水,全都是一样的,黑色的液体。”张小禄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乐观?” “乐观?”我苦笑了一下,“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放弃啊。” 还想说些什么,我却突然有点发愣。 “你刚才说的池塘……就是完全黑色的池塘吗?” “当然。” 这跟基地的某个项目似乎有点相似,我记得叫作—— “项目445,砚池?” “你在说什么,我,我不太清楚。”张小禄猛地摇了摇头。 “没,我瞎猜的。” 林中传来很明显的脚步声,声音清晰而且沉重,像是人类的脚步声。 张小禄同时听到了这声音,她立刻收敛气息,拉着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听到了人类的声音,几个人在对话。 我心中一喜,不过立刻克制下来,以防是拟声兽。 我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尽可能将自己的呼吸声音放轻,蹲踞在树下等待那边的人出现。 “但愿是人类啊。”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刚才听到动静是在这边吧。” “没错。” 有两个人,至少两个人。 我还在等待他们现身,在确认是人类之前,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不确定,我不确定那些黑色的东西,是否能使我战胜一只拟声者。 终于,一只穿着装甲的脚从树林中跨了出来,站在诡狰走出来的小路上。 是人类,不是拟声者。 我心中一沉,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是一位“祟神”成员。 “这里没有。”随后跟出来了三个人,一名“祟神”,两名“盲网”。 “可刚才确实听到是这边啊。” 我松了口气,可就在我打算与他们会合的时候,一枚子弹射了过来,子弹穿透树干准确地打在我的胸口。 砰! 啊! 张小禄发出尖叫,我胸口一沉,倒了下去。 “不对!不是祟兽,是人!”有人在那边大喊大叫,我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是干员!李为知干员,快过来急救!” “把那些东西清理掉,快。”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两眼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友军啊,我是友军。” 我无奈地心想。 第251章 师姐写的日记 pia! 有人扇了我一巴掌,把我扇醒了。 睁眼一看,张小禄蹲在我身边,她愣了一下,高高举着手,看样子还想来上第二下。 “停,我醒了,别打。”我连忙摆了摆手。 “哦。”张小禄收回了手。 一旁的盲网士兵急忙将我扶起。 “对不起啊干员,刚才以为有实体在这边埋伏我们,本想偷袭来着。”那人尴尬地说道,两个盲网成员都没有戴眼罩,边上放着一盏荧光灯,将这一片树林照得透亮。 “怎么开着灯呢。”我扶着脑袋坐了起来,并没有计较之前的误伤。 “放心吧,有‘祟神’在,那些实体不敢靠近的。”士兵笑着说道,不过也是苦笑。 我抬起头,看见了那两个巨人一样的家伙,他们身上的装甲只有些刮花,丝毫未损,看起来实力恐怖。 其中一个士兵忽然端着枪朝我走来,他来到我的面前,蹲下,忽然间头盔摘了下来。 咔。 头盔下面竟是一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众人齐声惊诧道:“莫潜?!” “是我、”莫潜说道,“也不全对,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其中一个莫潜。” “到底怎么回事儿?” “克隆体罢了。”莫潜随口说道,“这也是‘祟神’机动小组的真相,不要太惊讶。” 莫潜从背后掏出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机器,将上面的天线拉出来,很快就和地面取得了联系。 “地面怎么样了?”我急忙问道。 “每一名‘祟神’所看所见都是共享的。”莫潜说道,“还记得我在地面上留的那个吗?” “真正的莫潜?” “哈,真正的……”平日从不见笑的莫潜竟然意外地轻哼了一下,“许久没有听人问过这个问题了,是啊,哪个是真正的莫潜,可能我也分不清了吧。” 我眉头微皱,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一次意外,我和项目57,千目建立了空想连接,每一次连接,都会产生一个复制的莫潜,最初的那个莫潜,已经死在一场危害之中了。” 莫潜叹了口气,继续摆弄着通讯装置。 “千目?我还没听说过这个项目呢。”我追问道。 莫潜忽然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随即收敛。 “被我杀了,所以现在没有名目。” 他抬眼看着我,脸上那从额头到下巴的长长的疤痕,说明着一切。 我干咽了一下,我算是终于明白此前宋以沐说得,基地里面的人对莫潜更多的是恐惧而不是敬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亲手杀了一个项目? 我想都不敢想。 “所以说,放心吧,各位。”莫潜终于站起身来,地上的通讯器也随之发出电流声,“有我在,这次行动只能成功,即便是祟神本体出现,也不可能。” “喂?能听到吗?” 通讯器里面传来了宋以沐的声音。 “可以。”莫潜沉声说道。 “太好了,你们那边有多少人?”师姐的声音很是激动。 “一共12人,现在多了一个。是13个。”莫潜看向了张小禄,“村子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您说的,村子遭遇了三次攻击,但是还好,没有人员伤亡。” “发射组那边进展如何?” “很快了,七天之后就可以发射。” “太好了。”莫潜看向我,然后轻声说道:“我们找到那小伙子了,放心吧。” “……让,让他听。” “他听着呢。” “师姐。”我开口说道,“我没事。” “等过几天基地的增援到了,我们就去找你们。”师姐的声音略显急促,“你一定要好好的,跟紧莫老师。” “是我要求李为知一起进来的。”莫潜接过话茬,“那么我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抱歉了,宋专员。” “嗯。”师姐应道。 “李为知!”她忽然很严肃地叫住了我。 “……我在。” “给我好好的,回来,听见了吗?” “收到。” 通讯中断了,莫潜将那仪器背起来放在后背上,另外一个“莫潜”将全新的通讯终端递给了我,让我戴在耳朵上。 “准备走吧,李为知,我们还需要你呢。” ……………… 12月3日,宋以沐(补) 我放下了通讯器,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跳很快,脑袋很晕。 “宋专员,休息一会儿吧。”旁边的士兵说道,“您两天只休息了6个小时,精神阈值已经很低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水晶,橙色已经很深了。 唉。 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休息一下。 我抬起头,看向李为知他们进去的森林,森林的上空飘着很多黑色的雾气,若有若无地在天空中形成诡异的形状,其中还有黑色的光晕,那些东西似乎朝着地面缓缓降落。 这幅景象,从李为知他们进入那一刻开始,愈演愈烈。 我很担心。 但刚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久久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何况有莫潜老师跟着,总能安全回来的。 说回莫潜—— 西山基地里面的前辈无一例外都知道莫潜的经历,我问过程叔,可他却不曾深入与我讲过他的故事。 初入西山基地,进入C区,一上来就与“祟神”项目接触,与项目57千目产生了空想连接,然后被委员会带走,研究了整整五年。 五年之后,人们发现莫潜变得不一样了,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平日里的伙伴也不再亲切。 人们起初还疑惑,直到有人发现了更多的莫潜,出现在西山基地中。 把一个人分成若干份,仍旧保留智慧、保留记忆,但却要耗费所有的精神,来维持每一个复制品的存在,这便是莫潜十几年的经历。 后来,莫潜死了,项目57,千目也死了,人们在控制千目的隔离室发现了莫潜和怪物的尸体。 监控里面是黑的,没人知道莫潜是怎么杀掉项目57的,任凭谁问,都缄默不答。 我挤了挤眼睛,这几天盯着屏幕看着各种信息,闭上眼睛,双眼酸痛,发烫。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沾上床没一会儿,就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睡着了。 心里还在惦记着他,惦记着进去的士兵们,可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了,屋子里面冰冷无比,暖气管道似乎坏掉了,棉被也像一块冻得严严实实的大石头,压在我的身上。 但好歹,忍受一会儿,也暖和起来了。 “为知……” 手边探了探,什么也没有,心头发紧。 “小姑娘。”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十分温柔动听的女声,我一愣,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过去看着门口。 一个通体洁白,白到发光的女人出现我的房间里,但我却没有丝毫畏惧或者惊慌。 因为她的到来就如同一个熟识的朋友来做客那般令人心安、喜悦,我想从被窝里爬出来迎接她,但我动弹不得,身体像是被暖洋洋的被子压在床上。 她径直走到我的床边,伸出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拂着。 她的手很温柔,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扫动。 “我,我是不是见过你?” 隐隐约约记得,从深红领域出来之前,似乎看见过这样一个白色的身影,可是为什么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呢? “你是……神仙吗?” 她不说话,我也没接着问,我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了,就像母亲一样,在我生病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忘却了这种情感呢? 很久了吧。 “你真的愿意吗?”她忽然问道。 “愿意……什么?” “没事。”她扭开头,看向窗外,随后轻轻抚摸我的额头、身体。 “今天我必须来保护你。”她轻声说着,“活下来,然后把他带回来……” 后面的声音我已经听不清了,女人的耳语在耳边变成微风,那微风吹拂着我的灵魂,我从未感到过如此镇定和安全。 同样的,他也能给我这样的感觉,虽然他平常看着很不靠谱,算了,彼此彼此吧,说起来我才是不靠谱的那个,都是专员了,还需要…… 我在心里碎碎念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仍旧醒着。 应该是睡着了吧,毕竟我感觉十分放松。 可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我床边的那个洁白的女人她迟迟不走,嘴巴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听不到了。 周围的空气就像深邃的海,而我是海里的鱼,我看着天上飞翔的海鸥、海燕,不知道她们在叽叽喳喳叫着什么。 被窝……很暖和,算了,就这样在大海里面溺亡也好。 呼—— 呼—— 呼呼呼呼呼—— 电风扇? 我疑惑地想到,耳边传来诡异的扇风的声音,和电风扇一模一样。 我睁开眼。 “啊……”打了个哈欠,才发现自己刚刚醒来,原来刚才那个女人,都是梦罢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却猛然发现,窗外,一只白色的鸟,猛烈地扇动着翅膀。 心中有些惊奇,于是我裹着被子挪过去将窗户打开,那只鸟就是之前一直见到的雪海燕。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心想着。 谁知道即便与我四目相对,那只鸟仍旧站在窗台上,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面前的鸟惊走了。 远处,村口的围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突破,士兵喊叫着往山上回撤,不断用手里的枪回头还击。 有人敲门。 “师姐,我回来。” 第252章 隔离装置 “李为知?他回来了?”我没有多想,急忙穿上衣服走到门口。 刚握住门把手,就猛然发现,门把手在猛烈地颤抖,木门也一下一下,被外面的东西猛烈地撞击着。 不是他! 我猛然惊醒,可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不,拟声者! 我忽然回想起刚才云落提到的实体,身体愣在原地,脚步往后退了退。 可下一秒,外面的东西就撞了进来,一整块门板被撞开,瞬间将我压在地上。 啪! 一条长长的尾巴穿透门板擦着我的耳朵刺进了我身下的水泥地面,拟声者立刻抬起脚,踩在门板上,彻底把我摁在地上。 “放开——”我使出全身力气,使劲敲打面前沉重的门板,推不动,只能奋力挣扎,和那巨大的怪物角力。 “不行,不行了。”我心里这样想着,手上越发脱力,两条胳膊止不住地颤抖。 我不想被这块门板压成一张肉饼。 “救命!”我大喊着。 后方忽然亮起一道白色的炫光。 咣—— 就像一颗闪光弹在房间里面爆炸,身上的拟声者瞬间飞了出去,摔在走廊里面。 哈…… 总算能喘口气,我一把将门板推开,快速起身退到角落,转头却发现那只站在窗台上的雪海燕,正在发出若有若无的白光。 “是它救了我?”我不得不联想起刚才在梦中看到的那个洁白的女人。 于是我恍然大悟。 “哦,那个女人,是鸟神!”我十分笃定这个判断,于是我立刻冲到窗台前,一脚蹬在窗台上,这里是二楼,下面有一棵光秃秃的落叶树。 我身上的衣服很厚,如果能跳下去,准确抓住树干,说不定可以逃脱。 我深呼吸着,使自己冷静下来,盯紧了下方粗壮的树干。 “嘎咯咯咯咯——” 拟声者再次从地上站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冲着我。 来不及多想了,我只能蹬上窗台。 这里距离地面很高,要是一不小心,没有抓住那棵树,虽然摔不死,但…… 用余光悄悄向后看的时候,拟声者踉踉跄跄地撞在门框上,发出渗人的吼声。 “唔。” 吼得我有点怕,我于是闭上眼睛,双脚都踩在窗台上,心里开始祈祷。 咚!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我更加害怕。 可正当我打算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宋专员,那边不好走,走这里。” “啊?” 我一边吹着寒风,一边哆哆嗦嗦地转过头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拳头毫不夸张地冒着白烟,拟声者被打晕在走廊里面,身体不断抽动。 “莫,莫老师。”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莫潜点了点头,指了指走廊。 “赶快从窗台上下来,那里不安全。”莫潜沉声说道。 我顿时有点尴尬,连忙从窗台上下来,那只白鸟扇了扇翅膀,一下子落在我的肩上,我刚开始还有点害怕别过脸去,可那鸟服帖地站在我的肩上,我也不那么害怕了。 “防御工事被突破了?”我跟上莫潜的脚步,一路慌慌张张地走出了村委会。 “没错,防线正在后撤,以村委会为中心重新建立防御工事。”莫潜说道,外面枪声大作,红箭士兵的火力虽然不能给那些黑色的实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至少可以阻滞它们前进的步伐。 村子里面肉眼可见到处爬行的诡异实体,那些东西并不巨大,顶多两人高。 活像一群上房揭瓦的猿猴,在村子里面上蹿下跳,到处寻找猎物,但奇怪的是,尽管它们发现了错落在山坡上的一间间民居,却没有一只靠近。 这副场景十分奇怪。 实体们躲着村民的住所,黑压压一片从森林涌过来,从四面八方向村委会这边冲来,它们速度极快,红箭的火力虽然强悍,但依旧难以抵挡这么多的实体。 最前线的士兵听到莫潜的指挥,放弃了还击,以最快速度朝着村委会大楼的方向飞奔回来,后方的士兵予以火力压制,掩护所有人撤离。 莫潜摁住耳机,说道:“隔离装置准备好了吗?” “三秒钟后启动!”通讯传来莫潜手下干员的声音。 “好。” 我看向莫潜,完全不清楚他们在这里布置了些什么东西,那毕竟是莫潜的队伍,按照惯例,我无权管辖。 滋—— 一股刺耳的电流声从地面之下传出,这种声音令人躁动,像是一根针不断刺激着神经。 我能察觉出这种声音从地面深处一直向上,从各个方位传入村委会大楼,一直向上,延伸到天台那里。 我抬起头,看向大楼的顶部,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干员站在边缘冲着我们挥手。 “小心!”莫潜大吼了一声。 我没来得及反应,莫潜一手扯住我的后领,将我甩了个圈,甩到他的身后。 回过神来,一条黑色的尖刺洞穿莫潜的右臂,鲜血直流。 一只形似利刃的东西悬浮在空中,无声无息地偷袭过来,好在天台上的人反应及时,提醒了莫潜。 咚! 一道白色的光柱从天台升起,瞬间钻入顶上茫茫的黑云之中,光柱周围的云层扩散出去,露出了后面闪烁的星空。 随着光柱升起,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黑色的实体瞬间像蒸发一样消失在白色的光芒之下,也包括刺在莫潜胳膊里面的那个东西。 他胳膊上面的血洞立刻冒出更多的鲜血。 莫潜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另一手捂住伤口,镇定地回到了村委会大厅之中。 “包扎一下吧。”我从边上的房间拿出急救包,小跑回来,却发现莫潜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我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没事,小宋,坐下休息吧。”莫潜挥了挥手,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我疑惑着走过去,坐下,仔细看着莫潜刚才的伤口,确实完全恢复了,我只好将急救包放下,坐在莫潜身边。 顿时坐立难安,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板正。 “莫潜,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我心里直打鼓,想到这几天自己在莫潜专员面前尴尬的表现,就感觉十分不妙。 “回去之后,不会跟程叔反映吧,不,不会跟委员会反映吧。” 我叹了口气,被莫潜听到了。 “还在担心那小伙子吗?” “不不,不是……”说不担心是假的,“好吧,我确实很担心。” “放心吧,现在两队已经会合了,还有黄冠,我们也找到他了。”莫潜说道,转头看向被白色光柱照得亮堂堂的外面,似乎有点心事。 “撑不了多久。”莫潜沉声说道。 “这个屏障,是最新的技术吧。”我轻声说了一句。 “嗯,是我牵头研发的,这次是第一次实战使用。”莫潜点了点头,“如果行得通,以后,基地的人员伤亡将会大幅度减少。” “这东西可以隔绝精神影响吗?” “不能说隔绝,只能说减弱……就像眼玉对盲网的作用一样。”莫潜微微摇头,“不过,这个设备并没有明显的副作用,但损耗很大。” “损耗?”我抬起头看向这苍白色的光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这个吗?”我将衣服下面的项链扯出来,上面的水晶已然变成了白色。 “对,项目11零号水晶。”莫潜点了点头,“零号水晶的存量有限,每次启动隔离装置,都要消耗一些,更何况应急小组那边还需要一部分水晶粉尘制作弹药。” “消耗很大啊。”我看着胸口的水晶,用手掌握住,触感冰冰凉凉,即便一直贴身佩戴着,也不会因为体温而变化温度。 呼啦。 白色的鸟从我的肩膀上跳下来,站在我的膝盖上。 “呃。” 这鸟要干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羽毛,羽毛很轻,没什么触感,可以隔着它们感受到鸟儿的颤抖。 鸟儿看向了别处,忽然她扇了扇翅膀,冲了出去。 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只鸟突然来到了村委会外面,片刻,嘴里叼着一条粗粗的黑色的绳子……蛇! 蛇! “是蛇!”我站起来,指着外面,果不其然,那鸟又用爪子抓着那条大黑蛇飞了进来。 啪嗒。 鸟儿将爪子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甩,转眼间就飞了过来,再次落在我的肩头。 那条蛇在地上扭了扭,不动弹了。 一位士兵走了过去,抓着黑蛇的尾巴,把它拎了起来。 “怎么整,班长?”他笑着转头看向另外一边。 “抡圆了往地上砸,砸两下就死了。”那边传出声音。 “好!”士兵兴奋地将黑蛇拎得高高的,使劲地朝着地上甩下去。 “停!” 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声传来之后,场中所有的士兵都齐刷刷地端起枪来。 “别杀我!”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生出现在地上,把之前那士兵吓了一跳,拔出手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我是好人!别杀我别杀我……呜,我害怕。” 那个女生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双腿不断颤抖,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别开枪,求求你们了。” 忽然出现的女孩儿?她是谁? “你是什么人?!”士兵逼问道。 “我叫姚春潮……” 姚春潮?我似乎,在文件上见过这个名字。 第253章 项目11-基地联合会2号项目-零号水晶 项目编号:11(基地联合会2号项目) ------------------------------------- 名称:零号水晶 ------------------------------------- 控制区域:尤卡坦半岛-希克苏鲁伯陨石坑(非西山基地管辖) ------------------------------------- 项目概览:项目11是一条长达18.44公里的类石英结晶矿脉,埋藏在海平面以下平均900米左右的沉积物之下,沉积物距离矿脉约有300--400米左右的深度,是一条海底矿脉。项目11通常是稀有宝石水晶,内部不含包裹体,结晶完美的三方晶系水晶晶体,常呈六棱柱状晶体,柱面横纹发育,柱体为一头尖或两头尖,多条长柱体连结在一块,通称晶簇。 水晶体摩氏硬度7,易碎裂,在高温环境下极易迸裂,但熔点在1700摄氏度以上,不易熔融。 初步探明项目11矿脉储藏量约为55万吨,储量丰富;该矿脉形成时间与希克苏鲁伯陨石撞击地球的时间相吻合,距今6500万年。 项目11核心区域是一块重达1.6吨的巨大水晶晶簇,晶簇内部富含微量元素,且存在大量包裹体,呈现多色或深绿色,现有科学仪器无法分析内部结构和组成成分,也无法探明内部存在何种物质。 目前项目11已开采11.3%,矿区内开采工作人员会收到项目11精神影响,受影响着命名为项目11-1-N ------------------------------------- 项目类型:地外异常--控制采用 -------------------------------------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由基地联合会划定深海保护区域控制,复活节岛基地、金字塔(尼罗河)基地、北海基地、西山基地(三沙)、新阿兹特克基地(计划重建)以上五处基地机构将联合负责项目11的安全控制。 (基地联合会请参照文末综述) ------------------------------------- 应急方案: 1.开采事故(矿难)请外聘开采人员和基地成员参照海上开采作业应急疏散预案及时疏散,复活节岛基地将负责后续救援工作,但不保证完全施救。 2.精神感染、精神影响事故出现时,将由基地联合会统一进行应急控制,将做到饱和施救,基地联合会将尽可能保证项目11-1生命安全。 ------------------------------------- 项目总述: 1978年,由美国国土安全局牵头,51国参与的尤卡坦半岛陨石坑综合性调查正式开展,西山基地前身■■■■■■■■总局参与此次调查,正式探明项目11存在,后由复活节岛暂时接手,在项目11附近海域划定保护区域,严禁外部人员接近。 1988年,基地联合会成立;基地联合会指复活节岛基地、金字塔(尼罗河)基地、北海基地、西山基地、阿兹特克基地五处基地机构委员会共同组成的重大事项决策议会平台。1991年时任基地联合会会长■■■·■■■■先生首次提出基地联合会须要独立于联合国、独立于地缘国家政治的基础提议(基地联合会第[000142]号决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地区危机、提高了基地机构的工作自由程度,为保护地球文明、保护人类做出了伟大创举。 其中,项目11的分区管辖和开采权让渡工作是该项提议的重点,五处基地机构将平等分配开采权,开采项目11以供给内部,并限制开采量的35%固定作为研发材料,保证每年的项目11相关研究平稳进展;五处基地机构关于项目11的研发工作实时同步,以确保最新技术在一线运用,以保护更多基地人员的生命安全。 阿兹特克基地于1991年5月的“羽蛇神·太阳神事件”中被摧毁,新阿兹特克基地正在重建,原有控制项目由复活节岛基地和金字塔(马达加斯加)基地接管,原项目11开采权由基地联合会接管,在新阿兹特克基地重建完成后交付使用。 提议通过后,基地联合会开始了对项目11的开采工作,先后在希克苏鲁伯陨石坑海域内建立了五座海上开采作业平台。1990年,希克苏鲁伯一号海上开采平台投入使用,后续四座平台相继投产。 ------------------------------------- 项目记录: ①调查记录 2008.4.13 基地联合会调查员 正在下潜进入三号平台下方的项目11核心区域,第二行动组,共六人,我是来自中国■■的高级工程师,不会随队下水,在潜艇内部担任观测和数据记录。 下午2点26分,第一组回到海上平台,第二组下潜,3点,调查队员下水。 如部门提供的数据,项目11核心区域,含有大量包裹体,更深处的水晶则呈现各类颜色,颜色复杂但主要是深绿色。 行动队员下潜十分钟之后,项目11核心区域忽然爆发出比较明显的白色闪光,光芒刺眼。 我及时呼叫行动组返回潜水艇,幸运的是,所有人都及时返回,没有伤亡。 3点45分,第二行动组返回海上平台。 平台上的人员检测到海底大量能量波动,伴随3到4级海底地震,于是做好了预案,行动组的人包括我都被进行了简单的急救和检测,身体机能没有异常。但从水下上升的途中,我的视野十分明显的发白,看什么东西像过曝的照片一样,看不清楚。 之后我就没有参加过行动组,只是留在海上平台做一些基础的监测工作。 2009年,我从海上平台返回国内,被西山基地录用,我才发现,从那时项目11产生异常状况开始,我的各项生理水平甚至是我的智力,都得到了提升,而且常年保持健康,要知道在这之前,我的作息很不规律的。 后续,我配合基地工作,完成了很多项测试,可我们至今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项目11带给我的并非负面影响,也就作罢了。 ------------------------------------- ②项目11开发记录 1.(复活节岛基地)纯净的项目11可以对周围的精神异常做出基本的颜色变化反应,如果人类贴身携带,项目11也可以反映出佩戴者当前的精神阈值,给予这个特性,将项目11制成便于随身携带的精神阈值检测装置,并安装颜色传感器,连接基地网络,便于人员自测与基地监测。 2.(阿兹特克基地)项目11可以利用特定打磨工具直接打磨成冷兵器与各类精神影响异常项目交战,曾有过10人的特种小组,使用项目11打磨成的长矛,击杀了56只实体的交战记录,且在“羽蛇神·太阳神事件”中成为主要武器,但可惜阿兹特克基地在此事件中被完全摧毁,具体的打磨工具丢失。 3.(金字塔基地)正在开发项目11的极端精神影响环境下的抗压效果,但由于非洲大陆精神影响过于复杂,实验停滞,故新修建金字塔(马达加斯加)基地。 4.(西山基地)正在开发大范围精神保护设备,运用高精密车床打磨项目11成为透镜,放大项目11粉尘发生微型爆炸爆发出的白色闪光,爆炸放射出高温,设备外部耐高温材料现阶段已攻克,并制造出原型机。该设备启动之后,白色的带有正向精神影响的光芒将辐射方圆5公里的区域,下阶段将继续研发无色光芒的发光模式,减少对异常区域人类的影响,方便保密工作。 5.(西山基地)将项目11研磨成颗粒状粉末,加入白磷和酒精抑制剂,制成一次性填充弹药,再由特定武器发射,子弹激发之后,酒精挥发,白磷爆燃的火焰温度在400℃--500℃,可进一步将大颗粒粉尘崩碎成细小的颗粒粉尘,对目标造成携带精神影响的致命打击,现阶段已投入特种应急小组使用,但目前仍旧使用液体装填。 ------------------------------------- 项目11,基地联合会2号项目,零号水晶,是五大基地的建立基础之一,凭借零号水晶出色的精神反应特性,基地成员可以及时观测精神阈值,决策部门可以快速做出机动反应。 有数据显示,作为最早建立的基地,北海基地在1992年的人员死亡率同比下降了6.5%;而西山基地建立伊始,同比前身机构人员死亡率下降了14.1%。 如果继续对项目11及核心区域进行研究,有几率进一步减少危害控制进程中的各项损失。 第254章 所见非实 “没事的,我们不会伤害你。”我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背,她的双眼转来转去,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士兵们。 姚春潮喘着粗气,仍然难以冷静。 莫潜为了不引起她的惊慌,走到大楼外面去了,而我看似在安慰她,其实要问出些东西,才是目的。 姚春潮……我记得,她是此前布提哈负责的案子,本质上,面前的女孩,应该是项目45-1,不过此刻却化作生前的人形,坐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只狐狸,应该就是张小禄。 但是现在的张小禄,应该是陆湜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外面那么危险,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开口问道,尽量避免刺激性的话题。 可姚春潮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忽闪了一下。 “张小禄,根本没有张小禄这个人!”她忽然高声说道,“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陆小芊,张小禄是不存在的!” “什,什么?”我有些错愕,“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张小禄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姚春潮反问道。 “怎么突然变成你审讯我了?”看着姚春潮发红的双眼,我有些纳闷,暗自叹了口气。 “就是我们来的那天,当时起了雾,然后张小禄就出现了,顺着河面往下漂流。”我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还有只狐狸,朝着河流上游跑掉了。” 姚春潮没说什么,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哨子,放在嘴里一吹,一声刺耳的尖啸传来,又引起了几名士兵的警惕。 “这是……” “在来这里之前,你们去过科学院吧。” “嗯,住了一晚。” “狐狸,我是说,项目45-1,被谁保管起来了?” “布,布提哈。”我忽然身上发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尽管我曾经有过这种猜测,但那时候对于老实憨厚的布提哈,我并没有太多的防范。 很快,一道赤红色的影子穿过白色的屏障,飞快地跑到村委会大厅的玻璃门外面,快速抖动着尾巴。 狐狸抬起两只前爪,在玻璃上挠了挠,一会儿往左边冲,一会儿往右边冲,看样子很想进来。 “眼熟吗?”姚春潮问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走到门口,想要伸手拉开门。 狐狸也看见了她,更加兴奋,在外面蹦跳着,嘴里发出嘤嘤声。 “等一下。”两名士兵伸出手拦住了姚春潮,然后转头看向莫潜。 莫潜微微点头,士兵才退后,让出了路。 姚春潮推开玻璃门,狐狸立刻扑了上来,十分兴奋地往她身上窜,用嘴巴轻咬着她的手。 “这就是你们放生的狐狸。”姚春潮轻声说道。 “布提哈为什么要掉包狐狸?”我蹲下去自己看着它,狐狸也注意到我,咻地一下扑了过来,我倒是看不出任何端倪,我总不能分辨两只体型相当毛色一样的狐狸吧。 “我不知道,不过,他总是说,要拿到什么东西。”姚春潮摇了摇头。 转念一想,当时又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可是,河面上的雾、岸边的彼岸花,还有跪拜的村民,这些你怎么解释?”我看着姚春潮,继续追问下去。 “所见非实。”姚春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暴露在白色光芒之下的山村、森林。 我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姑娘。 “北落师门b的血脉,已经融合在地球的血脉之中了。”姚春潮说道,她回头看向那只白色的雪海燕,“你看,你身体里面也流淌着北落师门的血。” “这股血脉,来自它。” “它?哪个它?” 这姑娘,在打什么哑谜呢? “陆小芊在哪儿?”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潜忽然站了起来,士兵们连忙到处去找。 片刻之后,返回的士兵都表示没有找到陆小芊。 “莫专员。”一名士兵匆匆跑下楼,手里拿着一件女生的外套。 那是陆小芊的外套。 “人呢?”莫潜走上前去,将衣服拿过来。 “没有,不在屋子里面。” “就没人在疏散的时候看着点吗?!”莫潜大声质问道,然后又把衣服扔给了那个士兵。 “陆女士一直在‘蒐灵’的保护之下,我们没有再多过问陆湜先生。”士兵低下头,无奈地说道。 莫潜生气了,站在原地,又转身看着玻璃门外面愈发黑暗的森林,胸膛一起一伏。 “我说了,只有一个陆小芊,真正的陆小芊,现在跟着你们的人,在下面呢。”姚春潮指着地面说道。 “好。”莫潜点了点头,依旧在气头上,“现在一个叛变了基地的专员,马上就能得到一个可以使用伐诃巴难的女人,我们的人还在下面,李为知还在下面。” 莫潜拍了拍桌子,忽然转头看向姚春潮,吓得后者连连后退,往我这边躲来。 “你刚才说血脉,又是什么意思?” 姚春潮吞咽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祟神,祟神因素就是血脉?”莫潜瞬间恢复冷静,目光凶恶地看着姚春潮。 后者弱弱地点了点头。 莫潜一声不吭离开了,推开玻璃门站在广场上,他双手叉腰,不时看向天空。 许多士兵跟了出去。 他先是挠了挠头,有些忐忑不安地在原地前后踱步,终于转身指向我。 “小宋,通讯恢复之后,告诉他们终止引力波标记方案。” “……好。” 血脉? 我开始思考。 如果真如姚春潮所说的,所谓祟神因素就是现在地球人的血脉之一,那么伤害祟神,就有可能伤害到人类自己。 威慑,与反威慑。 真正处在威慑下面的,不是祟神,而是人类。 “早该想到的。” 肩头的雪海燕叫了一声,拥有北落师门血统的人,也就是所谓萨满,将会拥有这样的实体,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这个现象,就能早一点警告莫潜,警告李为知。 莫潜看着我,盯得我有点发毛。 我眨了眨眼,他忽然向我靠近。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柄匕首。 “这个拿好。”莫潜将匕首塞进我的手里。 “空间映射匕首?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需要你坐镇。”莫潜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您是要……” “进去把他们带出来。” “您何必亲自去呢?” 莫潜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真真切切地微笑。 “小宋,我是保底的。”莫潜一边接过装备穿上,一边轻声跟我说着,“等隔离装置到了时限,就往那边山上跑,什么也别管,就是跑,活下去,听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心情沉重。 看着莫潜带队离开的背影,看向手里的黑曜石匕首,我的心跳略微加速。 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吧。 不过说起来,听刚才姚春潮的语气,她和李为知似乎早就认识了,这次就不为难姑娘,等他回来,让他解释清楚吧。(宋) ------------------------------------- 我们在黑暗的深坑之中走了好久,周围连绵不断地高耸大树,不得不说,这些树木长势不错,但大多腐烂干枯。 试想一片绵延上千公顷的巨大林场,被巨大的力量压迫沉入地底,封存起来。 沙——沙—— 走在队尾的“祟神”,呃,或者说莫潜,用担架拖着一个人在地上走。 那当然是黄冠,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倒在一棵树下呼呼大睡,旁边是诡狰踩出来的宽阔的小路。 “呼——哼——” 黄冠打起了呼噜。 “亏你还能睡得着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小禄跟在我的身边,她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你还好吗?还有力气吗?”我沉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距离核心区域还有……”一位盲网成员摘下眼罩,盯着手腕上的面板仔细看着。 “还有7.5公里。”云落冷不丁接过话,“按照当前行进速度,大约一小时后抵达。” “还好,不算远。”我在心中盘盘算着,可是下一秒,身边的张小禄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 “嗯?累了?”我疑惑地回过头等她。 她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队伍前后的两个“莫潜”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我跑了过来。 “离开她!”莫潜大声吼道。 “嗯?”我愣了一下,紧接着,张小禄的手上猛然爆发出一股诡异地力量,拉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甩了出去。 “干员!”周围的盲网尖刺立刻扑上前去,却躲闪不及,被张小禄手腕上的伐诃巴难,拦腰斩断。 惨叫声持续了几秒,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呃——”张小禄脸上青筋暴起,一手控制着伐诃巴难在森林中越变越大,锋利的圆环开始旋转,所到之处,树木倒塌,一切都在接触圆环的瞬间化作齑粉。 巨大的圆环,贴着我的脸旋转着,我僵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小禄转过脑袋,看向了我的方向,她将伐诃巴难收回手腕,走了过来,凭空伸出一爪,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拎了起来。 “帝熵?”张小禄开口说话了,声音诡异,像是有几百个人类在同时说话,这些声音各不相同,却都表露出明显的憎恨。 “我……要杀了你!” 第255章 溺亡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张小禄嘶吼着,抓着圆环,向我缓缓走来,她的双眼翻白,肢体极不协调,但手里的东西,却是实打实,可以轻松杀死我的武器。 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后跑去,很狼狈,但现在我也只能跑。 “你想去哪儿?”一个诡异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另一道黑影,唰——一下子掠过我的头顶,轻盈地落在我的面前。 “阿缓?!”我皱起眉头,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阿缓的身体被改造了,一双手变得宽大无比,下垂在地上,面色憔悴,头发稀疏,之前那个活泼可爱的活了几百年的姑娘,现在长得和《魔戒》里面的咕噜有的一拼。 “是我,阿缓。”我轻声说道。 阿缓没有回应,张小禄也在后面步步紧逼。 “去死!”张小禄怒吼着,正打算将手里的伐诃巴难丢出去,却被一团黑色的粘液给击中,粘液包裹着她,让她没办法再行动。 这粘液就是刚刚从阿缓嘴里吐出来的。 “你,还有你,跟我回去。”阿缓伸出肮脏的手指,点了点张小禄,又点了点我。 不过下一秒,她忽然瞳孔紧缩,猛地向后跳去。 铛! 两柄利刃插在阿缓刚刚站着的地方。 “李为知,带上这个,逃。” 是莫潜,他扔给我一个定位器,转身面向阿缓。 我愣了半秒,随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逃了出去。 “大哥!”张小禄忽然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身后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以及莫潜和阿缓的叫嚷。 不能理会她!必须跑,头也不回地拼命跑! 我攥紧手里的定位器,卯足力气,向前跑去,我从没有跑过这么快,感觉自己的双腿异常有力,周围的景色飞速向后倒退。 我已经不能主动停下来了,稍微一松劲,整个人就可能向前飞出去。 “前面有棵树!”路径上有一棵我绝对躲不开的树,“屮了!” 我喊出声来,怒骂了一句,将双臂挡在脑袋前面,闷着头撞了过去。 咚! 小臂感受到了十足的疼痛,然后就是在我震惊的目光中,面前一人抱不住的枯树,从底部碎成了粉末,我则被树桩绊了一下,扑了出去,摔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擦着地面滑行了二十来米才停下。 “我……嚯!”我捂住自己不断起伏的胸口,惊讶地看着身后倒塌的树木。 咽了咽嘴里腥甜的液体,我立刻站起来,继续迈开步子逃走。 可刚刚迈出第一步,就再次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哗—— 像是泉水流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紧接着是下体的剧痛。 我试图爬起来,可是我找不到平衡,回头看去,我的右小腿,直直地立在身后! “腿!我的腿断了!”我看着自己消失的右小腿,咬紧牙关,双手死死地掐住断肢的地方,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惨叫。 “别逃了——”阿缓诡异的声音在树冠上方传来。 我抬起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庞,一双硕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 血液顺着她稀疏的头发往下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眨了眨。 我转过身去,用双手在地上刨土,带动我整个身体向前面爬去。 “哈哈,有意思。”阿缓的嗤笑声在我头顶不断回荡,她不时用利爪在我的后背上抓一下就像猫逗弄猎物一样,每一下都让我的后背皮开肉绽。 疼痛让我一时间喘不上气,只能凭着意志力往前爬。 面前飘过来一股清凉的空气,空气中带着一股水汽。 我似乎看到了希望,用全身力气朝着那股湿润的空气爬去。 “乖乖跟我回去吧。”阿缓说道,随后从树杈上跳下来,抓住我的左腿,将我向后拖去。 可我的手已经摸到了湿润的泥土,有水,而且很近,我抬起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没办法,阿缓的力气很大,我无力地在地上抓了把土,可是无济于事。 阿缓在后面狂笑起来。 噗通。 一声微弱的出水声引起了我的注意,然后,阿缓的狂笑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从水里面钻了出来,一条藤蔓?! 阿缓惨叫了一声,那东西轻而易举地将阿缓打飞了。 我只庆幸了一秒,因为那条藤蔓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他缠住我伸出去的手,将我拉入了水中。 我呛了两大口水,开始胡乱地挣扎起来。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脑子里面没有更多的想法,只能尽力向上游去,双手不停地划水。 “咕嘟……呜,呜,呜。”氧气越来越少,动作越来越麻木,我只能闭着眼,感受着自己快速下沉,手腕上的藤蔓也不拉扯我,倒像是普通的水草一般了。 没办法了,身体发沉,一点力气也没有,水充斥着我的肺部,心跳先是加快,然后瞬间慢下来,收缩,每跳动一下,脑袋都刺痛一下。 这些感觉,发生在溺水之后的两秒之内,然后就再也没有力气挣扎,慢慢感受着自己的死亡。 ……………… 咳! 呕! 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往外面吐水,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怎么游出来的? 我脑袋里一万个问号。 使劲闭上眼睛,用手擦了擦,才能睁开眼,眼前的景色完全不一样了。 有光,很明亮的光芒,地面是平整的,白色的,自己身上不停往下滴落黑色的液体,落在白色的混凝土上,过于显眼。 我愣愣地站起来。 “请‘红箭’应急小组前往C区,项目445室进行危害处置,请C1-C3区域人员前往地上层避难,请C3及以下区域人员前往E区避难。”刺耳的广播声,伴随着闪烁的红光突兀地响起。 四道红色的激光从房间的角落射出来,打在我脸上,刺眼的激光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抬手挡住。 “基地?”我的大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里是他妈的基地?!” 这是哪里?砚池,项目445,这里是他妈的项目445的控制区域,那四道激光,是他妈的自律机枪的辅助瞄准系统! 我立刻高举双手,与此同时,大门被打开,红箭士兵瞬间涌入,他们神情紧张地瞄着我。 “别开枪!我是李为知!”我大声吼道,“我是基地干员,A区干员,我的师父是程广!” 好在我这一番吼叫,并没有人冲我开枪。 那些士兵似乎也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举着枪僵持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何证明!”有人吼了一声。 “如何,如何证明?”我心中慌极了,生怕士兵把我射成筛子。 “项链,我有项链!”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颈部。 “别动!!!!!”一声怒吼从人群中传出。 我的手立刻僵在空中微微颤抖,我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仰起头,祈求着同事们别把我打死。 刚才喊的那人从队伍中走出来,举着枪向我靠近。 “不要轻举妄动。”他很冷静地说道。 我微微点头。 “现在,照我说的做。” “h……好。” “朝着我趴下。” 我微微蹲下身,士兵的枪口跟着我移动,我悄悄打量他,能看见他脸上的汗珠慢慢滑落。 我用膝盖接触地面,然后慢慢弯下上身,直到双手接触地面。 然后,胸口的水晶项链就露了出来,晃了两下。 士兵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 “你消停一点。”老程叉着手,看着我。 “消停不了,老程。”我想也没想随口答道。 “你叫我什么?” “没时间跟你扯皮了。”我一边在抽屉里面翻找着,一边说道。 “你找什么呢?”老程走过来看看。 找到了。 我从抽屉里面翻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贺启明”,翻过来,有他的电话。 “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看向老程,他脸上意外地出现了些惊讶地神情。 “快点。” 他从兜里掏出保密电话递给了我,“打外线先拨0.” 我急促地对照名片的信息摁着键盘。 “嘟——嘟——”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喂?” “喂,是我,李为知。” “哦,李哥。找我?”贺启明的声音传来。 “帮我查一个人,长白山自然科学院的布提哈,查一下他在近期活动轨迹。” “好,好的。” “要多久?” “这……” “要多久!” “给我……一个小时。”贺启明无奈地说道。 “好。” 挂断电话之后,我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伸出手指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点了点。 我转头看向老程,他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换件衣服?” “换衣服?!”我惊讶地问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换衣服?” “基地的人,还有军队,都出动了。”老程耸了耸肩,听得我一愣。 “都在圈外面徘徊,进不去,给不到增援。”老程拉住我的手,“你是怎么从哪个鬼地方蹦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死了,然后就从那里钻出来了。” 我扶着额头,喘了喘气,才感觉自己一丁点儿气力都没有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终于消停了。”老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次累不累?” “什么?”我抬眼看着他。 “没我老程在,是不是不行了,小伙子。” 我闭上眼,没再搭理他,现在好多人困在那个山谷里面,我侥幸逃出来了,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256章 控制器 “天文台那边,准备的如何?” 我扶着桌面,慢慢站起来。 老程叹了口气,带着我走出A区,到D区的一层,从某一个小房间的柜子上拿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 正中央玻璃罩子下面。有一个金属开关,控制杆指向下方。 “停机” 这是上面的文字,控制杆的上方,是“发射”两个字,打印出来的正楷,黑底白字,分明地刺着我的眼睛。 “南京那边送过来的。”老程将控制器塞进我的手里,“已经联网,你只需要轻轻一按。” 他指了指上面的开关。 “引力波天文台就会发射信号,标记脉冲星,形成恒星图谱,标记北落师门星系。” “这么快就搞出来了?”我惊讶地看着手里的控制器。 “嗯,举全国之力。”老程瞄了我一眼,“我倒是希望你用不上这个。” “为什么?” “地外文明不在西山基地的处置范围之内。”老程叹了口气,“这个小小的开关,很可能,会把人类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拿着控制器,在手心里面掂量着,很有分量。 “拨动开关,信号发射,太阳系和北落师门两个星系的位置,将会暴露在所有地外文明的监测下。”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往房间外面领。 “边走边说吧。” 我点了点头,跟在老程的后面。 今天的基地格外安静,地上层的十字路口也没有多少同事,好像很多干员都去支援我们了,只不过因为迟迟无法连接通讯,我们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而已。 “实话跟你说了吧。”老程走在前面,我满脑子只想着山谷里的情况,只能在耳边听到老程说话。 “莫潜回来了一趟。”老程说道。 “嗯。” “他说你的表现不错,以脉冲星标记的办法也是你提出来的。” “嗯。” “他想找你当他的助手,所以来问问我,你是否愿意。”老程笑了笑,“我反正是不想让你走的,当然,我肯定尊重你的意见。” “等一下。”我站定,震惊地看着他。 老程笑眯眯地转过身来。 “你刚说什么?莫潜回来了……一趟?” “对呀。”老程隐隐发笑。 “他是怎么回来的?” 此时已经站在基地十字路口的中间,我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哭笑不得的老程。 呲。 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忽然在空中传来,我下意识地一缩脖子,躲了一下。 只见空气中,出现了一处白色的闪光,白光里面有一个小黑点,那是空间映射匕首的尖端,刺破空间,从上往下,割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缝隙。 匕首缩了回去,然后一双手撕开缝隙,将缝隙向两边撑开。 “就这么回来的。”老程耸了耸肩。 “检测到空间波动,请附近人员立即确认。”墙壁上的喇叭传出云落的声音,然后摄像头立刻转向了我和老程。 “确认安全。”老程挥了挥手,向摄像头示意,还是有几个红箭士兵从最近的B区入口走出来,向着我们走来。 缝隙被那双手拉开,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呃……真费劲。”缝隙另一边传来吃力的声音。 “师姐!”我大叫了一声,愣愣地看着正在使劲的宋以沐,她立刻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师姐眼睛睁的滴溜溜圆,活见鬼一般看着我和老程,“程叔?你怎么也在。” 我上前扶着她的手,她很灵活地跨了进来。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表情凝固,先是捏了捏我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老程,最后又看向我。 她微微摇头,然后冷不丁地冲上来抱住了我,抱了两秒左右,然后慌慌张张地将我推开。 “你没事吧。”她问到,语气略微颤抖。 “还算没事。”我低头看了看身上被黑水浸泡的衣服,苦笑了一下。 “你怎么到这里的?”她不自觉地扯住我的衣袖,紧紧抓着我不放。 “砚池。应该是砚池,我在森林里面找到了砚池的另一边,我掉进去了,不知道怎么的,从C区445里面出来了。” “好,好。”她吞咽着口水,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她看着我的眼睛,盯了半秒钟,又忽然将我拉过来,抱紧我,然后立刻将我放开,似乎要确认一下眼前的我是不是真的。 老程扭开脸,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先不提这个了,说正事,正事……呃。”她微微皱眉低头却看到了我手里的控制器。 “这是什么?”她问道。 “控制器,引力波天文台那边已经准备好发射信号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以沐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那东西。 “做什么?” “不,不能发射,你听我说,你也听我说!”师姐转头瞪了老程一眼,可怜的老程只好把打火机放回兜里。 她定了定神。 “算了,找个地方再说。” ………………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发射,”师姐将控制器放在桌面上,神情严肃。 “为什么?”老程倒是开口问道。 “血脉,因为血脉。”师姐叹了口气,“人类的血脉,有一部分来自祟神,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或者是北落师门b原住民在地球留下子嗣?” 师姐微微摇头。 人类是帝熵创造的生命,我记得帝熵曾经说过,祟神和她,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所以帝熵在创造人类的时候,自然也就留下了祟神的血脉。 不仅仅是北落师门b的血脉,以及人类自身的血脉中,都存在祟神的血。 “绝对不能发射信号。” “不。” “不。” 我和老程竟然异口同声地否定了。 “什么?”师姐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两个。 老程看向我,竟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越是这样,越是要发射信号!”我坚定地说,“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简单多了。” “没错,但谁来掌控?”老程问道。 “停!”师姐大声说道,“你们两个现在给我想清楚!” 我和老程面面相觑,闭上嘴巴看着宋以沐、 “这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做决定的事件吗?!你们俩到底清不清楚,我们在和一个巨大的异常实体下棋啊!” 看着宋以沐一副愠怒的样子,老程苦笑着走上前去,说道:“沐沐,你先冷静一下,坐下听我说。” 老程摁着宋以沐的肩膀,将他摁在椅子上,师姐皱着眉头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 “为知,你给她解释一下你刚才的想法,看看和我想的对不对。” “好。”我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桌上的控制器。 在宋以沐提出血脉这一因素之前,人类对祟神的威慑,完全建立在存在强大文明的前提之下,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那就不形成威慑,至于我为什么笃定强大文明的存在,则是因为守门人之前的话。 地球是最后一处看守祟神碎片的地方,也就是说,其余的祟神碎片,完全挣脱的封印。 如果宇宙中的其他文明知晓这最后一处封印正在被打开,它们会来援救的。 如果没来,那就没来吧,仅凭人类自身是对抗不了祟神的,自此宇宙将形成新的秩序也说不定,人类只能认命。 “最好的结果,是地外文明毁灭祟神,地球全身而退,这是我和莫潜老师一开始期望的结局。”我看着宋以沐说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但既然人类一部分的血脉来自祟神,祟神消失,人类也可能遭遇灭顶之灾,这样的结局,注定是两败俱伤的。” “所以?” “地球全身而退,和人类祟神两败俱伤,那种可能性要更大?” “当然是两败俱伤。”宋以沐挑了挑眉说道。 “所以人类在已知两败俱伤的前提下,仍旧发动威慑,这样威慑的等级,比之前要更加强大。” “好吧……”师姐半信半疑地拿起控制器,“就算是这样,这东西该怎么办?” “找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让他拿着这玩意儿。”老程说道。 “不能完全不知情,起码要有一定的天文知识和冷静的决断能力。” “你有合适的人选?” “应该有。” 第257章 自然和平 不老屯天文台。 “哔——”我站在大门口按下喇叭。 “现在这个时间过来,你朋友能在吗?” “他就在晚上盯班儿了,肯定能起来。”我说道,然后又按了一下。 “谁?”喇叭传出张帅的声音。 “我,李为知。” 咔哒。 大铁门开了,师姐拉开大门,裹着一件羽绒服朝山顶上小跑过去。 “别着急呀。”我在后面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张帅出来之前跟上了师姐。 “这大晚上的。”张帅睡眼惺忪地裹着一件大衣,推开天文台的门,探出头来,“赶紧进来。” 梆。 沉重的大门将寒风挡在外面,天文台里面虽然不暖和,但起码能挡风。 “走吧,我办公室里面有暖气。”张帅从大衣里面伸出手来,往尽头半开着门的一个房间指了指。 “就不过去了,我们赶时间。”师姐冷不丁地说道。 “你们不是来看望远镜的?”张帅回头看过来,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这个给你看看。”师姐从背包里面掏出了刚刚的控制器,双手奉上,交给了张帅。 “这?”张帅狐疑地拿过控制器,端详着,一脸凝重。 张帅脸色不太对劲,似乎一眼就猜出这是什么东西了,我刚想补充一句,就看见张帅冲着我发起牢骚。 “大晚上叫我起来,就让我修个东西?”张帅眨巴眨巴眼,看起来十分困惑。 “不是让你修东西,是把这个东西给你。”我苦笑道。 张帅将控制器翻了个个儿,对着墙壁上射灯的光线看着其上的铭文。 “全域联网,还能连无线电,感情这是个核弹发射器啊。”他半开玩笑说道。 “这玩意儿可比核弹猛……呃……” “啧。”师姐猛地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 “说什么?” “没事。”师姐搓了搓鼻尖,“确实是个发射器,不过是往太空发射一串引力波信号的控制器。” 听到这话,张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刚才说什么?”他震惊地看着师姐。 “控制器……” “不是,往前一点。” “嗯……引力波信号。” “哪儿来的?!”张帅喉结上下移动着,“你们别骗我,我可知道这东西不是假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控制器。 “好了。”另一个不属于我们三人的声音从背后突兀地传了出来。 回头一看,竟然是老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您,您是?”张帅推了推眼镜,看着老程从黑暗中走到有射灯照射下的地方。 老程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张帅。 “航天……您是航天局的!”张帅脸上写满了震惊,然后看向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位教授的?!” “小伙子,找个地方咱们聊聊。”老程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拉着张帅朝办公室走去。 “太好了,老师,正好我有很多科研上的问题要向您请教呢。”张帅看样子十分激动,很快就把手里的控制器给忘得一干二净。 “咳咳……”老程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你这份好学的精神很不错,但我这次来主要是要和你谈一谈引力波天文台的事情。” 老程回头看向我们。 “二位请回吧,麻烦你们介绍了。” “好的。”我愣愣地回复道。 “……这次是机密任务,我是通过那两个孩子联系到你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呃……大学时期成绩优异,你在校的研究生导师向我推荐了你……” 不得不说,在唬人这方面,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老程学习的。 ……………… 回到车里,师姐坐在副驾驶打着哆嗦,伸手放在空调出风口。 “你朋友能行吗?” “他是个特别纠结的人。”我说道,“他不到最后一刻是做不了决定的,但他的决定经常是正确的,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最适合这项工作了吗?” “咦——”师姐用余光瞟着我,身体往相反方向躲了躲。 “怎么啦?”我坏笑着看着她。 “你把你自己朋友分析的这么透彻,估计哪天你连我脑子里面想什么都能知道了。”师姐也微微发笑,“我可不得躲着你点儿。” “哈。” 呼—— 老程拉开后面的门,钻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空气,他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怎么样?”师姐连忙问道。 “都安排好了。”老程说道,“那小伙子我看着没问题,要是以后他不愿意在天文台工作了,我可以把他介绍到基地来。” “得了吧。”我拉下手刹,“别祸害我哥们了。” “你也知道这工作祸害人了?”老程调侃道。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师姐很自然地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喂……嗯,我是宋以沐。”师姐点着头说,“开车呢。” 师姐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好一会儿。 “是灵视的那个。”她放下电话,“让你现在去灵视庄园一趟,他们正在整理线索。” 我从后视镜看向老程。 “过去吧,我知道路。”老程说道。 灵视和盾卫所在的总部,位于北京北郊的一处石头山里面,人迹罕至,周边没有太多的居民或者村落。 我此前来过一次,但那次是作为证人到的这里,全程带着头套,根本不记得路。 贺启明在院门外面站了许久,脸颊通红,等着我们。 看到老程的车出现,他立刻指挥我们将车开进院子停好。 “李哥。”贺启明拉开车门,先请老程和宋以沐下了车,然后才来找我,“你不是要我查布提哈吗,你猜怎么的?” “有问题?” “何止啊!那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有问题!”贺启明拉着我的胳膊,将我们几个往楼里面带,“二位正好一起来看看吧。” 在楼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会议室停下,五六个人在会议室里面忙活着,桌子上摆了一摞摞文件。 贺启明脱下羽绒服,让我们看向写着密密麻麻白板。 “布提哈,陆小千,姚春潮,还有陆湜。” 白板上放着四个人的相片,姚春潮的照片看着有些年头了,估计找了很久。 “布提哈是长白山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人没错,同样也是基地在编人员。”贺启明开始为我们解释起来,“九五年,他参与研究项目45,后期负责姚春潮一案的牵头。” 贺启明用白板笔在其上画着线条,将本就密密麻麻的白板变得更看不懂了。 啧。 贺启明啧了一下。 “小刘,白板拍了吗?” “拍了明哥。” 这才几个月啊,最开始的徒弟就被人叫做哥了。 贺启明二话不说,拿起板擦,将白板彻底擦干净,一点儿黑色笔迹都不留下。 干净多了。 贺启明接着讲。 “九五年姚春潮案子告破,布提哈考核后随即擢升专员,在科学院任职副院长。”贺启明语速很快,“2010年在上海进行长三角自然生态环境考察,并与一个叫做‘自然和平’组织产生接触。” 贺启明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了这四个大字。 “‘自然和平’是一个打着环保主义的名号进行一系列‘反控制’活动的组织。” “类似于沙漏?”我问了一嘴。 ;“照沙漏差远了。”贺启明随口答道,“听我说,这个组织呢,热衷于调查全国的灵异事件,曾经雇佣咱们基地外部机动小组‘蒐灵’协助调查,目的是将灵异事件曝光给公众。” “其实这样的事件,基地和公安合作打压一下就OK了,咱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一些网络活动来对待而已。” “但是布提哈到来的这一次,却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第258章 掀桌 “布提哈和陆湜,这两个人很早就认识了。”贺启明将两个人的相片画了一条直线连起来。 “详细说说。”老程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 “2010年,布提哈打着旅游度假的名义,去上海与‘自然和平’发生接触,具体参与的内容我们不得而知。”贺启明说道,“但我们最起码可以断定,这段时间,布提哈接触到了‘祟神’。” “同时期,陆湜在上海活动,受雇佣调查超自然现象。”贺启明将一份牛皮纸袋推过来,“外部机动小组都要报备,所以留下了比较详细的档案。” 老程点了点头,拆开档案翻阅起来。 贺启明则继续往下说。 “上个月,陆湜的亲生妹妹,陆小芊失踪了。”贺启明在陆小芊的相片上打了个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湜并没有将这件事情上报基地,上海那边的公安也仅是记录了一起人口失踪案。” “陆湜并没有告诉基地?”我问道。 “对,这是疑点,要么是陆湜主动隐瞒某些信息,要么就是他被威胁了。”贺启明点了点头。 “有可能。”我点了点头。 “陆小芊失踪后不到一个月,就是你俩去长白山的时候。”贺启明夹着马克笔指了指我和师姐,然后继续转头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你们说,张小禄就是当天突然出现的,对吧。” “对。”师姐轻声答道。 “张小禄,是张大无的妹妹,五岁的时候淹死了……”贺启明说着,在陆小芊的相片边上画了个问号,“但是查找人口出生记录,还有基地的信息库,我们找不到张小禄这个人。” “什么意思?”贺启明的这句话如同一柄铁锤砸在我的心口。 “不存在,张小禄她根本就不存在。”贺启明摇着头说道。 师姐忽然拉住我的衣服,震惊地看着我,说道:“是真的,姚春潮也这么说。” “不会啊,当时问那些村民,每个人都说张小禄是二楞的妹妹,你还记得吗……”话说到一半,我立刻哑口。 村民在骗我们,我想起村民们看我们的时候露出诡异的表情,在疏散之前紧闭门窗的场景,顿时身体发冷,双手微微发抖。 “村子里的人有危险。”我沉声说道,“必须让他们撤出来,这是布提哈的陷阱!” “该死!”师姐也脱口骂道,“得回去了。” 宋以沐立刻从腰间拔出那柄锋利地黑曜石匕首。 “我草!”贺启明骂了一句,“干,干什么啊~” 他声音都打颤了。 “嘿嘿。”师姐呵呵一笑,“别误会,不伤人。” 师姐正要用匕首在空中划开空间,老程却一把摁住了她的手。 “别着急,先回基地。” ……………… 天亮了。 彻夜未眠,看着太阳从左边的山峦后升起,照亮公路,一股疲劳的感觉顿时袭来。 我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却忽然感觉周围的视野越来越暗,阳光越来越亮,而我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师姐!”我立刻轻踩刹车,将副驾驶睡得正香的师姐叫了起来。 “怎么了?”她猛地惊醒。 “我看不见了。”我镇定地说道,“我得把车停在路边,你来指挥我。” 师姐立刻拉住了我的胳膊。 “好,减速,慢慢往右边打方向,慢一点。” “……” “上应急车道,减速,停车。”她靠在我身边,有惊无险地将车子停稳。 “怎么了?我看看?”我依稀看到师姐凑了过来,轻柔地分开我的眼皮,看向我的眼睛。 视野边缘已经模糊不堪,黑暗一点一点朝正中央收缩。 “喂,李为知!”师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轻轻拍着我的脸,“听我说话,听得到我说话吗!看着我,李为知……” 师姐的声音和面容随着黑暗完全扩散而彻底消失,最终变成一阵耳鸣。 我大张着嘴喘气,却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我想要大喊,但是声带如同一颗冰块一样,无法颤动。 “不错,不错。” 熟悉的声音。 是祟神! 我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什么也没有,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 一个闪烁的白光出现在视野的中心,我感觉那个闪光的距离很远,我伸出手去,完全摸不到它。 白色的闪光变得更亮,再一次闪烁之后,棋盘出现了,棋局一动不动,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祟神的眼睛,赫然出现在棋盘的对面,黑暗的瞳孔死死盯着我。 “不错,不错。”祟神淡淡地说道,“试图用其他文明的力量威胁我,倒是有点意思。” 它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如同人类看蚂蚁那般高傲。 “不过,单纯的认为那些文明仍有足够的力量与我抗衡,你未免太过天真了。”祟神继续说道,“更何况,那些看清楚状况的家伙们,早已投靠了我。”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它。 “让我们……拭目以待?” “哈哈。”祟神诡异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呢?” 它从眼睛后面伸出一条暗红色的触手,在棋盘上轻轻一挥,所有的棋子顷刻间完全翻倒,我的心跳也随之一沉。 “那也不要玩无聊的棋盘游戏了。”它说道,紧接着,白色的空间瞬间变化起来,我忽然出现在熟悉的地方——山村。 我站在山顶上,祟神则悬浮在森林的上空。 “我们不如把棋盘缩小,就在这里。”它说道,“我会亲自降临,我会找到你,亲自摧毁你。” 它笑着,瞬间消失,山村也随着消失,一切化作虚无。 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开,所有的感知都回来了。 “醒了!”师姐叫了一声,让我清醒了许多。 我仍在车上,老程在开车,师姐陪着我坐在后面。 “这小子。”老程叹了口气,窗外的景色已然变成了熟悉的北京城。 ……………… 回到基地,许多专员集中在一间会议室之中,包括我。 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很沉闷。 专员们看着投影仪,一言不发。 我坐在角落,满脑子都是刚才祟神的话语。 “就在山村……它要降临……”我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这几句话。 难道计划了那么久的对策,在祟神的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吗? 我双手抱头,脑袋发胀,胸口的项链也逐渐变了颜色。 一筹莫展,就像此刻坐在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面对难题,无计可施。 “还是要先解决空间嵌套的问题。”有人站起来说道,“我们可以用隔离装置消除异常影响,技术部门正在处理新的透镜。” “解除了又怎样?饱和打击吗?”有人立刻反对,“那里面有多少人,误伤了友军怎么办!” “重新创造一个空间嵌套可以吗?” “怎么做?用匕首再画一个圈吗?空间映射匕首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一个人进去又能怎么样?他是超人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用匕首开一个不割裂空间的口子。”先前那位专员继续说道,“只是在当前的嵌套区域边缘开一个门,让人进入。” 空间嵌套……映射…… 或许,能骗到祟神…… 我忽然站起身来,以方便为借口,走出了会议室,师姐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 外面安静了许多,我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将骨笛召唤了过来。 我紧紧攥住骨笛,回到办公室,坐下。 “帝熵。”我在心中默念,“出来见我。” 没有回应。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掏出电话,事先将张帅的号码摁下,将手指放在绿色的通话键上。 我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骨笛,一手拿着手机。 “帝熵……是我把祟神找来,还是你出来见我,你自己选吧。” 第259章 帝熵的馈赠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黑屏的电脑屏幕中,自己的影子。 我闭上眼,摁下了通话键。 嘟——嘟——嘟—— “喂?” 接通了。 我伸出手,将电话放在耳边,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将电话压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肯认命呢?”帝熵的声音在脑后出现,我看向屏幕,我的身后什么也没有。 “喂?喂?是李为知吗?你找我什么事?喂?听得见吗!”电话里面传出张帅的声音。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不好意思按错了。” “哦,那行,没什么事儿我就挂了。” 嘟嘟嘟嘟…… 滴。 我将手机收起来,慢慢转过身去,看向帝熵。 “认命?认什么命?我这一辈子刚到哪儿啊,你叫我认命?”我再一次看见她,心里却莫名起了怒火,“你为什么要把曾经的事情,全都推给我,然后一走了之?!” “信徒……”帝熵微微后退,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到底是什么?目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很平静地问道。 “我想活下去。” “什么?” “我想活下去,带着羽翼之上的所有生命活下去。”帝熵的语气极尽悲痛,“我不奢求你的理解,但你要知道,我会为了宇宙的平衡牺牲一些,哪怕要我重新开始。” “那……这到底是什么?”我举起手里的骨笛,摊开掌心,“是命运?使命?还是诅咒?” “不,信徒。”帝熵伸出手,将我的手指折回去,和我一起握住了骨笛。 办公室发生了变化,黑色的夜空从四周涌现,将这四四方方的空间变得广袤无垠。 创世宇宙。 巨大的金色金字塔、高架桥、炫目的闪光仍旧矗立在大地之上,金色的建筑群在平原上横亘,只是其中并没有了曾经的居民。 “这……这是曾经的地球……”帝熵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切,竟然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里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吗?”我疑惑地问道。 “不,怎么可能,”帝熵语气十分真切,而且据我所知,她应该不会骗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将此身回归原本的样子,维持平衡,无瑕打理这方宇宙。” “难不成还能有两个帝熵?”我苦笑着说道。 然后沉默。 “我问你,从你离开的那天,到现在,可曾见过我?” 帝熵摇了摇头。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在这片时空下,真的存在两个帝熵?! 帝熵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我察觉不到,如果说存在另一个时间线上穿越而来的我,她应当先见到我,而不是随意在当前时间的宇宙中自由移动。” “算了,这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祟神。”我摇了摇头,一道金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自己的眼前。 我皱了皱眉,希望这道光芒消失。 感觉适应了之后,我慢慢移开手掌,那道光芒确实消失了,连同消失的还有它下面的建筑。 我感到有些奇怪。 “你刚才把那边的建筑毁掉了吗?”我伸出手指指着那边,问她。 “不,是你自己毁掉的。”帝熵轻声说道,随即在我身边坐下,抓住我的手。 “你这是……” “嘘,想象一下,面前的一切,在顷刻间化作废墟。”帝熵用另一只手盖住我的眼睛,“简单的想象就好。” 我闭上眼,开始幻想面前伟大的城市化作废墟的样子,我想象得出来,因为我曾见过这片世界倾颓的样子。 耳边并没有任何倒塌的声音。 “好了,睁开眼看看吧。”帝熵拿开我眼前的手掌。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的城市,金黄色的城墙倒在大地上,变成碎片、齑粉,就像毁灭的那天一样。 我眨了眨眼,随着心中所想,废墟也消失,只留下长满绿草的广袤平原。 帝熵抬手向前一挥,平原变成了白色,那些长着白色花瓣和金色纹路的花朵覆盖整个平原,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微微抖动起来。 “所以,你还是不能帮我吗?”我轻声问道。 “抱歉,我不能打破约定。”帝熵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我指着这片宇宙,“这又算是什么?” “这是我送给你的宇宙。” “送给我的?有什么用?”我努力保持镇定,毕竟,任何一个人听到自己拥有一个宇宙,都很难不惊慌。 “我不能说。”帝熵没有回答。 我向后仰倒,双手撑住地面,使劲攥住地上的白花和泥土,那感觉无比真实。 就这么想象着,原本布满白花的平原上,忽然竖立起千万棵高耸的松柏。 “好吧。”我闭上眼睛,往后躺,“我要再去看一眼。” ……………… “怎么去了这么久?” 师姐见我推门进来,随口牢骚了一句。 “嘿。”我只能尴尬地笑笑。 老程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把手里的烟头掐在烟灰缸里面。 几个专员在那边交谈,气氛焦灼,看样子发生了些争执。 我拿定主意,在师姐和老程震惊的目光中走到会议室最前面,正对着投影仪的地方。 “各位老师,专员,听我说句话。”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做,心脏扑通扑通一直跳,看着那些年长我十几二十几岁的专员坐在那里盯着我,我有种毕业答辩的感觉。 我吞了吞口水。 “你说。”一位专员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然后吐掉茶叶。 “我是李为知。”我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这次的异常危害由我而起,我目前掌握的消息是,天文台的引力波威慑完全没有作用。” “为什么?” “因为建立威慑的第一时间,祟神并没有与我谈判。”我解释起来,“它说,它要降临。” “降临?” “祟神的本体降临吗?” 专员们议论纷纷。 “没有更重要的信息了,我们只知道,祟神有可能降临,而且现在失踪且嫌疑巨大的布提哈,很有可能正在进行召唤仪式。” 我环视四周,看向各个专员,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布提哈,阻止他。” 众人对此无异议。 我将腰间的骨笛抽出来,攥在手里。 “各位前辈应该都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吧。” “项目23,哦,李为知,我这下有点印象了。” “骨笛嘛,现在落鹰山都开放了。” 我点了点头。 “部分信息我没办法讲述,这是项目23的特性,但我会尽可能交代一切的。”我继续说道,“这个骨笛里面,有一个……宇……空间,这个空间很大,而且我可以进入。” “展示一下?” “展示?”我有些犹豫,握住骨笛,闭上眼睛,将思维放大。 星空再次出现,原本闪烁着光芒的会议室立刻被黑暗的天幕包裹,我进入了宇宙,但其他人没进来。 我叹了口气,再次用意念关闭了创世宇宙。 投影灯的光芒闪烁着,两侧的专员已经是目瞪口呆,包括坐在后面的师姐,她眼神古怪地盯着我。 “这……刚才……”一位专员磕磕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消失了?” “消失?”我心中暗道,似乎在别人的视角中,我进入创世宇宙,就等同于消失。 “现在相信我吗?” 专员纷纷点头。 “我们不妨做一个实验。”我沉声看向面前的专员们,“空间嵌套,能否在我的操作下,进入我说的那个,‘空间’。” “你的意思是,将那边的危害,用空间映射匕首,嵌套进你那个所谓的空间?” “大致如此。” 专员们没有表示肯否。 “先实验一下吧。” 第260章 卷土重来 实验场地在A区的3层,这里恰好还有一个空房间,巨大的场地和全密封的安全措施,让我心里有了些底气。 “要是实验失败了,有没有应急措施?”我试探着问道。 “可能会有,但不知道该怎么应急哈。”老程的声音从喇叭里面传出来。 我抬起头,看向了二层的观测口,几个专员正凝重地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我。 “开始吧。”老程说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掏出骨笛,另一手拿着黑曜石匕首。 我首先用匕首在空中横向划开一道白色的口子,然后收回匕首,用手将那道裂缝向两边扒开,扒成一个圆,圆的另一边映射出房间另一个地方,那里也果不其然地出现一个圆。 我将手伸入这个圆环里面,从另一边出来。 这是匕首最基本的用法。 下一步,反握刀柄,将裂缝抹除。 然后是空间嵌套。 这一次,我用匕首在空气中横向划开一道头尾相接的圆环,形成一个空间嵌套,这样除我之外的任何东西,进不去,出不来。 “已产生空间嵌套,我将进行下一步。”我说道。 “进行。”喇叭传出声音。 我握住骨笛,用意念驱动创世宇宙出现,将我和面前的空前嵌套完全包裹其中。 帝熵仿制的太阳已经落山,我站在黑暗的平原之中,白色闪烁的空间嵌套像一轮发光的圆环,停在我的面前。 白色的光照亮了我的脸,也照亮了周围白色的花朵。 夜空静谧,天上星斗闪烁,不时有流星飞过。 黑暗的平原,唯有我这一方土地明亮的发着光,漫山遍野白色金色的花海,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成功了。”我心中暗道。 创世宇宙消失,我用匕首将面前的空间嵌套抹除,空旷的控制区域又恢复了原状。 “结果怎么样?”老程见我再次出现,立刻问道。 我转头看向二层窗口,点了点头。 专员们都松了口气,唯独师姐站在窗边,一手攥拳放在心口,眼神担忧地看着我。 “实验结果是成功的。”众人回到1层,老程开口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让你安全回到那边去。” “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况且时间有限,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我沉声道,随即看向老程,“师父,你那什么借我用用。” “什么?” “那个,上次那个。” “唉。”老程歪了歪嘴,从怀中掏出两面金色的折叠面具,放在了我手里。 我眉头一挑,欣然接过,将那两张面具打开,看了看。 “行啦,我还能骗你不成?”老程喃喃道。 “我就想问一下……你清洗过这玩意儿没有?” “没有,咋啦,你有洁癖?” “我是怕你……有什么皮肤病。” “滚。”老程伸手在我脑门儿上敲了两下。 玩笑不多说了,众人离开A区,站在空旷的地上层。 一辆白色的运载小车从D区钻出来,朝着我们驶来,在近前停下。 一位专员走上前去将运载箱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沉重的铅匣,专员将铅匣取出,关上箱子,放在其上。 “把这个带进去,莫潜的下属知道该怎么做。” 我点了点头,拿起那个铅匣,铅匣很沉,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或许是带辐射的东西吧,我耸了耸肩。 “那就这样,我会将你的行动通知危害区域外面待命的应急小组。”一位专员上前说道,“不要贸然行动,把这个东西交给里面的人是首要任务。” “明白。” “如果情况过于危险,和士兵们待在一起,等待救援。”老程也补充道,“千万小心。” “放心吧师父。” 我看向师姐,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向我点了点头。 我抽出匕首,将再次进入那片黑暗的区域。 ------------------------------------- 随着匕首的闪光再次消失,周遭又暗了下来,时间已经迫近中午,可抬起头,天空依旧被乌云遮蔽,黑暗笼罩一切。 这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来自天台的那道惨白色的光柱。 “干员!”村委会大楼里面传出声音,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干员推开玻璃门朝我招手。 我点了点头,小跑过去。 “李为知干员?” “是我。”我看着他凝重的神情,接着说:“我用空间匕首回来的,这个。” 我将手里的铅匣递给他。 “这个要我交给你的,收好。” 干员举起手里的铅匣,忽然眼神一变,松了口气。“谢谢,有了这个,外面的增援就进得来了。” 他立刻转身招呼了几个干员,从楼里的楼梯跑了上去,朝着天台移动。 我掂量着手里的匕首,干咽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能成功。 士兵在外面巡逻,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这些对于诡异的衍生物们来说,明显是螳臂当车。 我找到队长,向他说明了我的请求。 队长接过那半张面具,放在手心,端详了片刻,说道:“需要我怎么配合?” “你们这次出来,有带控制人员吗?”我试探着问道。 队长摇了摇头。 “我需要一个人佩戴这部分面具,协助我。” 两个巡逻的士兵听到我和队长的谈话,停下了脚步。 “我来吧。”其中一人说道。 队长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着面具,又看向士兵,他深吸一口气。站直军姿,转身面向士兵。 “此次任务艰巨,我无法保证你活着回来,但我们不会抛弃你,战友们不会放弃你。”队长正色道,“我需要你来佩戴面具,配合干员完成基地、完成国家交给你的任务,能不能做到!” “能!” 队长顿了一下,看着士兵的双眼,终于将面具递给了那位士兵。 队长看向另一人。 “继续巡逻。” “是!” 两人肩并肩走远了,留下我和拿着面具的士兵。 “干员,有什么任务,请吩咐吧。” 我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在村子后面的山顶上。 ……………… “你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左看看右看看,一个人影都没。 往地上看,才看见姚春潮摆动着身子,顺着我的脚踝爬了上来。 “是你。”我说道。 “这次不怕我了?”姚春潮笑着说道。 “你要是不出声就往我身上爬,我还是会给你甩开跑走的。” 姚春潮的蛇瞳看向我,瓣膜刮了刮眼珠子。 “你回来……看上去有计划了。” 我点了点头。 “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撇了撇嘴。 “你能帮我……干什么?” “是我们来帮你。”另一个声音出现,一头强壮的雄鹿从远处缓缓走来,鹿角之中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我看见那雄鹿的后面,跟着很多动物,蛇鼠之类滴数不胜数,而且看起来,这些家伙,应该都是东北人口中的“出马仙”。 有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动物们的围绕下出现在场中。 这样的骚动立刻引来了士兵们的注意,士兵从各处围了过来,举着枪瞄准了那些动物。 “停!”我朝他们大喊,伸出手焦急地挥动。 那些士兵也没有贸然开火。 守门人走到近前,我抬起头看着他。 “你肯帮我?” “我可是花了好大工夫才找来大家,总得给我个面子吧。”守门人竟然略带玩笑地说道。 “也好。” 我看向这些动物,有他们在,计划说不定进行地会更顺利。 “要我做什么?”守门人问道。 “我要在这里划出一片空间。”我伸手指向山村的边缘,略微转动一圈,“在这期间,请你帮我挡住那些东西。” 我身体转向另一边,白色的光芒之外,漫山遍野的黑色实体肆虐着,单凭我一个人,是肯定冲不出去的。 “交给我吧。”守门人点了点头。 不过。 我心里又犯嘀咕。 单凭我一个人双脚的速度,是绝对冲不出那些实体的追杀的,不管倒腾的再快,估计也跑不出去。 “不够快啊。”我摇了摇头,“就算能挡住那些实体,也没办法从包围中挣脱出来。” 犹豫着,先前的雄鹿却忽然走上前来,面向我低下了头。 “坐上来吧,我带着你。”他说道,然后跺了跺蹄子,发出一阵嘶鸣。 第261章 散尽黑暗 雄鹿在林中穿梭,那速度不亚于草原上最强壮的骏马。 “抓紧了!”雄鹿喊道,我只能伏在它的身上,死死抓住它的鹿角。 身后则是漫山遍野的黑色实体,诡异至极的啸叫刺激着我的耳膜,黑色粘液在土地上滚动着。 而在这片黑压压的实体之中,爆发出刺眼的闪光,闪光爆发的地方,都有大片大片的实体被炸开,闪烁不断地在身后的路上出现,成功阻滞了实体的追赶。 我将脑袋压低,耳边只有雄鹿奔跑的声音和无尽的风声。 “我们已经到边缘了!”姚春潮的声音传来,她从我的袖子里面钻出来,缠在雄鹿的鹿角上,睁着一对金黄色的瞳孔看着我。 “好。”我点了点头,艰难地从衣服兜里掏出黑曜石匕首,抽出来,用力在空中刮开一道白色的缝隙。 “啊!!!”我吼了一声,黑曜石匕首与空间摩擦,爆发出剧烈的震动! 我不得不双手持握,才勉强抓住了匕首。 “我来帮你!”姚春潮叫道,她立刻爬到我的手臂上,像一条绳子一样将我的手与匕首捆在一起。 “呃……”她也难受的低声喘息着。 “大叔,你能不能再快一点!”姚春潮喊道,话音未落,我只感觉身下的雄鹿速度暴增,像一辆摩托车一样向前狂奔,面前盘根错节的树木也在它的冲击下纷纷折断,一瞬间将身后的实体拉开了很远。 ……………… “马上就到了。”白色的亮点已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闪烁着,雄鹿加快速度,终于在最后一秒将裂隙头尾相连,形成了一个空间嵌套。 我和姚春潮一起摔了下去,匕首也甩了出去,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右手不停颤抖着。 “好痛。”我心里想着,自己右手小臂微微发烫,几乎失去知觉。 “我去……” 我没想过会这么痛苦,胸腔一起一伏快要炸了。 “我还没说累呢。”雄鹿走过来,用蹄子推了推我。 我艰难地爬起来,刚才在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色实体们,现在已经完全被挡在白色的光芒之外,张牙舞爪地看着我们,却过不来。 吼—— 嘎—— 那些东西发出诡异的声音,令我有些头疼。 我伸出手指,准确地说是伸出中指,对着那些家伙说道:“有本事就进来,哈……” 正对面的一个长着两对手臂的人形怪物似乎被我激怒了,他伸出四只修长的爪子,钻开白色的光幕,艰难地冲我走来。 “我草。”我心中一惊立刻向后退去。 “放心,他们进不来。”士兵们匆忙跑过来。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爆炸发生的瞬间,白色的光柱也立刻消失。 “吼!”那个人形实体发出怒吼,霎时间,漫山遍野的黑色实体都注意到光幕的消失,它们看了过来,猩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山村的方向。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士兵吞咽着空气,握住步枪的手微微发抖。 “吼!” 实体再一次怒吼,宣告着攻击的序章,下一秒,森林开始移动,黑色的实体海浪一样扑向山村。 躲也无处可躲,守门人只能勉强变出一道花墙挡在众人身前,但也很快摧折倾倒。 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我瞬间跪倒在地,动弹不得,那些黑色的粘液再一次爬遍了我的全身,就像那是遇见张小禄一样,它们钻进我的皮肤里面,带来撕裂般的阵痛,让我意识涣散。 出马仙们被这些东西冲走分散,被藏匿在其中的实体残忍地杀死,而我却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越来越多的黑色液体进入我的皮肤,顺着我的血管,我的肌肉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毛细血管、进入每一个细胞,而最终,它们似乎找到了目的地——我的左眼。 我的左眼,似乎爆掉了! 剜心的疼痛让我难以呼吸,黑水覆盖着我的口鼻,我在黑暗中疯狂地甩着脑袋,可依旧赶不走那些恶心东西。 “回家,我们回家了。” 又是一次濒死体验,耳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令我诧异而恐慌。 那个人影出现在我破损的左眼中,我本不能看到她,可她却真切地朝我走来。 张小禄? 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我却说不清楚,即便她已然来到我的面前,我尽力抬起头。 看不清楚。 她伸出手,放在我的左眼上,温热的触觉安抚着我的疼痛,很快,左眼不疼了,黑水仍旧不断进入我的左眼。 耳边传来实体的哀嚎,那些家伙,连同黑水一起卷进了我的眼中。 我张大嘴巴,意识已经涣散,只能跪在地上,任凭那无穷无尽的黑水打着漩涡涌进我的左眼,实体不断的哀嚎让整个森林都在颤抖。 众人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姚春潮摇了我好久才给我摇醒。 “大哥……你快醒醒,现在不能睡!” “咳咳。” 姚春潮猛地松开手,我扑通一下又倒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没有,没睡。”我叹了口气,始终闭着眼睛。 先睁开右眼,右眼没有受伤,能看清姚春潮的脸,我有些不敢睁开自己的左眼。 怕疼,怕是一个空洞。 “怎么了?让我看看眼睛。”姚春潮轻轻分开我的眼睑,我的左眼看不到她,我心中一沉。 姚春潮,凝视着我的左眼良久,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欣喜。 “家……家在你的眼睛里。”姚春潮。 “北落师门b吗?”我捂着自己发痒的左眼问道,我试着转动眼珠,仍有反应,我便松了口气。 眼睛还在,只是看不见。 姚春潮点了点头,她竟然哭了起来,抹了抹眼泪。 她从我身上跑开,扑到守门人的怀里,啜泣着问道:“还能回去吗?还能回家吗?” 守门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看他,又转头看向远处的森林,我慢慢站起身,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动物们簇拥着我,围在我的身后,跟随着我的脚步,慢慢往森林的方向移动。 终于,我又一次站在了这里,村口,山关。 静默流淌的溪水,飘散的落叶,抖动的树木。 黑云在森林之上凝聚,我能听到低语声从森林中传来,那声音和我心中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对我说:“回家,我们回家吧。” 我闭上眼睛,左眼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那是张小禄吗? 她坐在一片黑暗中,瑟缩着身体,肩膀颤抖。 我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 她猛地转身,看向我。 “帝熵!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怒吼道。 “张小禄。”我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声音很清楚,周围的动物们听得真切。 “放我回去,我想回去,求你。”她开始哀求,抓住我的胳膊,跪在我面前,“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小禄……”我眼皮直跳,随即噤声,我明白了,面前的女人并不是张小禄,而是来自北落师门b的另一个人。 不应当以“人”来称呼她,称呼这位萨满教的母神,大地的母亲,奥雅尊。 奥雅尊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帝熵的姓名。 “那不是她。”守门人说道,“或者说,根本没有她。” 他的语气极尽悲伤,拍了拍我的肩膀。 “只有名为奥雅尊的,你们的神灵,对吗?”我回头看着守门人,后者缓缓点了点头。 “为了封印祟神,帝熵牺牲了你们的家园,北落师门b,对吗?”我开口问道,“你们不得不面对祟神之眼,直至家园破坏,人民死亡,对吗?” “奥雅尊母神带着她的子嗣来到了地球。”守门人叹了口气,“它们变成了那个样子,只有少部分的同胞变成动物的模样,和人类一起生存。” 那个样子。 我闭上眼,又浮现出黑色实体诡异的样子。 寻找家园的流放者,却变成了怪物,那些妥协的子民,也最终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可是,离开了,北落师门b,就无人驻守了。” “所以才有了你,守门人。”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伸手指向森林的方向。 “就到这里了,李为知,请你像母神一样,拯救你自己的同胞吧。” 森林黑暗而诡异,可我必须去。 “带上这个。”姚春潮挤了进来,将一个通讯器递给了我。 我点了点头,转身踏着土地上的积雪,走进了森林。 我脑子里面有一个强烈的意念,左眼中的女人看着前方,看着那巨大陷坑的方向,我也清楚,我必须找到布提哈,阻止他。 我最后回头看了看村子后面的山顶,就头也不回地转头,扎了进去。 “李为知干员,欢迎使用云落系统。”云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将为您进行全地形导航,前方暂无精神危害,请放心移动。” 因为危险都被我的左眼吞噬殆尽。 身体的力量十分充沛,我攥了攥拳头,一脚踏在冻土之上,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一样,冲进了森林之中。 第262章 四种人类召唤仪式 风声很大,巨大的陷坑中涌出猛烈的风。 “好高。” 我看向陷坑的最下方,从这里到下面,大概有七八十米高,光是趴在地上看,都感觉头晕目眩。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了十步左右。 我摇了摇头,心想:“不行,这太离谱了,太疯狂了。” 要从这里无保护跳下去,怎么想都不可能,但是左眼里的女人一直催促着我,让我跳下去。 “来吧来吧。” 我心一横,眼一闭,沉肩低头,冲了出去,在临近悬崖的最后一步猛地一蹬,整个人飞向空中然后快速下坠。 安静的悬崖上只听见一声—— 啊—— 一声来自人类撕心裂肺地喊叫打破了黑暗的寂静。 身体不受控制地从高空落下,四肢无意识地挥舞着。 “绝对要死了!”我心里大喊着,迅速撞在一棵大树上,干枯的树干立刻被我撞断。 我连同那棵倒霉的大树一齐向着一侧倾倒,然后撞断了另一棵树,一大片树林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倒就是一大片。 咚! 我从十米高的树上跳下来,落在地上,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没事儿。”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我竟然丝毫未损地平安落地了。 轰隆,刚才撞倒的大树引起的连锁反应仍在继续,树木倒塌,陷坑之中扬起了漫天灰尘,堆积在土地上的枯枝落叶被反复掀起,腐朽的味道更加浓重。 不过这一次我惊奇的发现,原本纠缠在森林里面的黑色粘液已经找不到了。 “难不成,都进入我的左眼了?”这样猜测着,左眼中的人影再次有了动静,她指向了陷坑的深处,催促我赶过去。 去就去。 我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跑去,左眼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跳也直线加速。 终于,视野边缘出现了一点亮光,那光芒一闪一闪的,我立刻转向那边,随着距离接近,更加清楚的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不断传来。 终于,在穿过一片枯枝后,迎面扑来了猛烈的黑色风浪,我停下脚步,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布提哈坐在地上,他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黑色的虚影,我看到一根巨大的脊椎,脊椎的每一处骨节两侧都有一对暗红色的翅膀,翅膀的虚影有二十多米长,这段脊椎骨的最上方,是一颗鸟类的颅骨,毫无生气,黑浪所到之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我踩着落叶在结实的土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布提哈抬起头注意到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眼中露出凶光,浓烈的杀意随着黑色的气浪刮了过来,在地上割出数道深邃的沟壑。 噗! 我急忙伸出手来挡,两道风刀打在我的手臂上,竟然留不下半点伤痕。 我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可就在我愣神的这一瞬间,布提哈的攻击再次到来。 侧边冲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他一个飞扑,将我摁在地上。 轰! 身后的大地瞬间变成无数碎块,枯木被连根拔起,向后方倾倒。 “你疯了?为什么不躲!”那人松开了我,朝我大吼。 “莫……莫老师。” 莫潜瞪着我,他脸色苍白,不过很快察觉到我左眼的异样。 他冷不丁双手抱住我的脑袋,凑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的左眼。 “你把北落师门b带过来了?!!”莫潜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震惊,“快跑,快跑!” 莫潜急忙将我拉起来,将我朝着布提哈的反方向推出去。 我一个趔趄,再次跌坐在地上。 而这时,耳边传来布提哈的声音,他站在离我五十多步的地方,但声音却听起来像是耳语。 “太迟了。”莫潜摇了摇头,眼神闪烁着。 数道诡异的黑线从布提哈的手心里面冒出来。 “伐诃巴难!”我心中一惊,看清了布提哈手里的东西,此时,我已经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布提哈走去。 “将死之人。”布提哈说道,不明所以。 可随即,耳机里面传出村里待命的士兵的声音。 “干员,村民们不见了。”士兵的声音十分焦急,“你看看森林里面有没有!” “干员?干员?” 士兵不断在通讯器里面呼叫,可我张不开嘴,无法回应他。 当啷。 陆湜丢下了手里的铜钱剑,铜钱哗啦啦落了一地,链接他身体的黑线也瞬间变成紫色,一股股紫光顺着线条涌入布提哈身上那巨大的虚影。 他也不受控制地朝着布提哈走去。 “已死之人。”布提哈接着说道。 我这才发现,阿九在另一边,抱着昏迷的阿缓,朝着布提哈移动,紫色的线条同样出现在阿九的身上。 “当死而未死之人。” 阿九身上的阿缓身上也泛出紫色。 “死而未死之人。” 莫潜的身上冒出紫光。 “这是祟神的召唤仪式!”我心里打了个冷颤,布提哈转头看向我,张开嘴巴,开始说着一些无意义的词语。 “伐诃巴难,呪善其光,伐诃巴难,谟地其藏;伐诃巴难,抟转其目,伐诃巴难,星汉微茫……” 我只能听清楚他口中说得“伐诃巴难”。 布提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伐诃巴难,那圆环也逐渐随着这串念词,一点一点放大,三层铜色的金属依次拆分,最外层的两圈圆环慢慢向上浮起,然后在上升的某一瞬间立刻消失。 我想抬起头看过去,但是脖子却动不了。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布提哈念的,正是伐诃巴难上面雕刻着的回形铭文,现代技术无法破译,但布提哈却十分熟练地念了出来。 就在我想尽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的时候,正对面的树林里面,却出现十来个人影,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那都是村子里的村民。 他们脸色铁青,脚步沉重,朝着布提哈的方向走过来,每踏出一步,嘴里都会念叨半句经文。 他们用通古斯语念着同布提哈嘴里一样的经文,几十个声音汇聚成一个声音,那些诡异的念词就像一把切割钢管的锯齿,发出令我头痛欲裂地声音。 但是身体仍旧不受控制地定在原地,无法挣脱,耳边的噪音逐渐变成耳鸣,令我的大脑麻木。 布提哈向我伸出手,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股紫光射中我的胸腔,我的内脏顿时翻江倒海,痛感和恶心的感觉从肚子里面往外涌。 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终于,布提哈提起手,叫我们向上看。 乌云之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暗红色的鸟喙,它钻破云层,垂直向下,悬在我们的头顶。 那鸟喙开始扭动,将天空中的云层搅成一片浑浊的水潭,而在这混乱的云层之后,是阳光,阳光无法穿透乌云,但是红色的光芒在薄弱处若隐若现。 就像困在蛋壳里面的幼鸟,在睁开眼睛前,要面对猩红的外衣。 那鸟喙正是如此,如同一只幼鸟,要从外太空钻破蛋壳,降临地球。 我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耳边的蜂鸣声也随着村民的叨念变成无尽的回想。 精神阈值快速下降,莫潜胸口的水晶已然变成了黑色,陆湜、阿九、阿缓还有莫潜,他们嘴里跟随着村民的声音,发出睡梦般的呓语。 “我cnmd!”一声震天的怒吼从三点钟方向传出,枯树倒塌,落叶纷飞。 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出来,黄冠被裹挟在黑影中,以非人的速度用铁肘撞了过来。 “不!”我心中大惊,“快跑!黄冠!快跑!” 我拼命挣扎,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黄冠朝着布提哈撞过来,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弱的身影挡在了黄冠和布提哈之间。 “滚开。”那个人影轻声念道,猛冲而来的黄冠随即失去了平衡,身体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一块一块,散落在地上。 我不能闭眼,眼睁睁看着黄冠一声不吭地死在那里。 而那个人影,正是张小禄。 她是真正的张小禄吗?我不清楚,但她缓缓站起身,歪着头看向我,她赤脚踩在冻土上,缓缓朝我走来。 此刻,祟神的第一对翅膀已经钻开云层,笼罩在对流层之上。 暗红色的光芒将云层照亮,我的眼中已然出现难以描述的幻觉。 张小禄不顾一切地迈着脚步,伸出手,冲着我的左眼抓来。 我躲闪不及,被她一把抓住。 她盯着我的眼睛,我眼中的女人也盯着她。 “我……你……”张小禄嘴里发出一些音节,“是谁?” “奥雅尊,你的名字是奥雅尊。”眼中的女人开口了。 紧接着,黑色的液体从我的左眼中原封不动地喷了出来,张小禄一个趔趄,被黑水冲倒,她在这些东西面前竟然无力反抗,只能任凭它们进入自己的身体。 另一个黑影再次站了起来。 是黄冠! 诡狰用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适应了躯体切碎,这种酷刑,并硬生生将散落一地的黄冠“组装”了起来。 黄冠抓着张小禄的头发,将她拎了起来。 不料后者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掌,两人纠缠着撞进身后的树林,没了踪影。 我左眼中的黑水也随着张小禄一起消失。 “来了,主,来了。”布提哈冷不丁地呻吟起来,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天空。 鸟喙在他头顶十米不到的位置。 鸟喙张开了。 鸟喙落了下来。 布提哈消失了。 一只虫子被啄死了。 第263章 最后的棋局 咚! 一声闷响过后,布提哈炸成了一滩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们面前消失,只留下灼热的血液溅在我们的脸上。 身体的麻木感也随着布提哈的死亡而终止,众人倒在地上,挣扎着向后退去。 云层破开了一个洞,鸟钻出蛋壳,抖动翅膀,发出第一声鸣叫。 它并没有发出声音,鸟喙张开的瞬间,我听到村民的声音停止,它收集着信徒们的声音,成为自己的声音。 村民们说不出话,变成了没有舌头的哑巴,而鸟喙中间,长出了一条细长的红色舌头,那是一条由成百上千条人类的舌头拼合而成的舌头,带着成百上千祟神信徒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 “帝熵,是我赢了。” 伐诃巴难从天空中显现,悬浮在那骷髅鸟头的后方。 那场景令我头晕目眩,我仿佛看到佛教神像经常会出现的,菩萨背后的圆光。 三层金属圆环彼此嵌套,在祟神的背后以不同速度旋转。 这仅仅是最后一枚伐诃巴难,要是在黄金纪元之前的时候,伐诃巴难的规模,说不定比黑洞外的吸积盘还要恐怖。 “想这么多干什么。”我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异常活跃。 祟神看向了我。 它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用那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我。 唔! 双眼充血,青筋暴起,我顿时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液开始沸腾,内脏翻滚搅动,胸腔急速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身体里面钻出来! 我难道也会像布提哈一样炸成一滩肉酱?! 视线完全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吐出鲜血和灼热的气体,就在我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我却不受控制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下巴。 铛。 黄金面具落在地上,一切重归平静,面前巨大的祟神消失了,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这不是李为知!”莫潜冲过来查看我的伤势,却惊奇地叫了起来。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我昏死了过去。 ……………… “咳咳!” 在一瞬间承受另一个人的记忆还真是痛苦。 我一手撑着大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两口血,喘匀了气,才直起腰板,朝着那巨大的暗红色怪物走去。 我出现在祟神的视野中,它再次看了过来。 “愚蠢的把戏不要再用第二次,我可没有帝熵那样的耐心。”它的声音再次穿透森林扑向我的耳膜。 我胸口的水晶应声炸裂。 “这TM是我第二条项链了……”我摇了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为了解释项链损毁的原因,并得到一条新的项链,我需要写多少报告。” 祟神并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巨大的虚影在场中一闪,转瞬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或者说,是那颗巨大的骷髅鸟,它伸长那长达几百米,无数骨节组成的脖子像一条巨龙延伸过来,用那凹陷的眼窝看着我。 “为了表达我对帝熵那残存的一丝尊敬,我允许你先于你的星球死去,不必眼睁睁看着一切毁灭。”祟神说着,它脑后的伐诃巴难立刻亮起了明亮的绿色光芒。 我靠着大树站着,抬起头看着他。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做。” 我从怀中掏出那巴掌大小的控制器,拿在手里晃了晃。 “十一颗脉冲星已经锁定了北落师门的位置,只要我按下手里的开关,北落师门的坐标就会暴露在全宇宙的视野中。”我不慌不忙地说道,然后抬起头,以一种十分轻蔑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巨大神明。 “哈。”祟神嗤笑着,“那些文明啊,已然是强弩之末,就算北落师门的位置暴露了,对我来说,又有何妨呢?” 我眯起眼睛,心中没有丝毫畏惧。 祟神看到我的这副模样,仍然不屑地耻笑着。 我轻轻打开玻璃罩子,将手指放在那金属控制杆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咔。 一声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从手心里面传来,控制器上面的发光二极管闪烁了两秒,然后变成常亮,最后熄灭。 我随手将控制器丢到一边,然后靠着树,慢慢坐在地上。 祟神看着我完成这个动作。 “信号已经发射出去了。”我看着那骷髅说道,“很快,我们都将迎来毁灭。” “不不不,你,哦,人类的所做的挣扎,不过是给地球的毁灭,增加了一点观众而已。”祟神笑着说道,“更多的观众,显得表演——不那么凄惨,不是吗。” “哼。”我无力地笑了起来,头疼,就是单纯的疼,好像有人在掐我的头皮,要将它们扯下来一样。 “这样吧,我不想杀你了。”祟神又变卦,“来做我的信徒如何,等我控制全宇宙,抹杀帝熵的时候,由你来执掌宇宙的生杀大权。” 我微微摇了摇头。 “是我给的不够吗?按理说,对于一个人类,这样的奖赏应该很诱人吧。” 我没有回答,仰头看向天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减缓了我的头疼,能让我更舒服一点。 满天星河在我眼中闪烁,除去那些明亮的星星,难以计数的恒星在遥远,遥远的宇宙中发亮。 以我头顶为中心,五点钟方向,一颗黯淡星忽然开始发亮,它有规律地闪烁着,光芒如同启明星那般明亮。 随即,7点钟又出现了第二颗闪烁的星星。 我抬起手,伸直手臂,指向它们。 “看啊,脉冲星在闪烁。” 祟神也抬起头,看向夜空。 “不错,人类能做到如此,已经是奇迹了。”祟神说道,“不过,也仅仅是闪烁而已。” “不,他们会来的。”我放下手臂,疼痛从脑袋开始覆盖全身,祟神身上发出最恐怖的精神危害,我只能依托帝熵赐予的第一首乐曲强撑着,不让自己的阈值变成零。 “好吧,允许你再挣扎一下。”祟神说道,“我给地球,留下最后一个小时吧。” 说罢,祟神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人形。一个女人的样子,她的羽毛沾着血,胸口没有血肉,露出里面惨白的骨头。 除去这些,和帝熵的人形一模一样。 她从空中落下,站在我的身边,伸手一挥,变出一副国际象棋的棋盘出来,放在地上。 “一个小时,来下一盘棋,很划算吧。” “划算,很划算。” “白棋先走吧。” 没有任何犹豫看我立刻拿起兵卒向前走去。 祟神抬起头来,略显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低下头,认真地开始下棋。 嗒。 棋子落在结实的木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森林中浅浅回荡片刻。 “成为帝熵的信徒,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忽然开口问道。 “嗯?问我?” “是的,想问问你。” 我略微有些错愕。 “没,没什么。” “和那样的神明相处,一定很困难吧。”祟神的语气十分真切,“你无法揣测神明的意图,神明却可以知晓你的一切,你不得不在神力的驱使下,去做一些伤害最亲近的人的事情。” “不。”我摇了摇头,“帝熵她并没有这样做。”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嗒。 我落下一子,没有回答。 “地球和宇宙相比,太过渺小,如果有牺牲地球来换宇宙平衡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去做。”祟神盯着我,“到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我会找到阻止它发生的办法。” “哈。”祟神微微一笑,“你要不要听一听你说的废话。” “我知道。”我没有否认,“所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能杀死……至少是阻挡帝熵的办法。你认为可笑,那就可笑吧。” 嗒。 祟神也落下一子。 第264章 受骗的神 棋局一步一步展开, “那么你呢?”我开口问道,“祟神,又是一位什么样的神明?” “你在问我吗?”她指着自己,看起来有些诧异。 我点点头。 嗒。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关于我的事情。”祟神语气缓和了些,抬起头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 “帝熵曾说,你和她,是一体两面。” 祟神沉默了片刻,缓缓落下一子,她叹了口气。 “对,一体两面。”祟神说道,“在她下定决心要创造出一种最伟大的文明之时,我便诞生了,诞生在每一个自然生命的死亡,诞生在每一次文明对自然的屠杀之中。” “我掌管宇宙的暗面。就像帝熵的影子,在我对黄金纪元的地球发起攻击之前,帝熵从未意识到我的存在。” 嗒。 “你向黄金纪元的人类发动了攻击?” 祟神点了点头。 “不太理智吧。” 我可是见识过黄金纪元人类的能耐的。 祟神苦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我有些错愕,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祟神,而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 “是啊,不太理智,如果我能等到黄金纪元在帝熵的惩罚下覆灭,或许会成功吧。” 嗒, “我败了,败得很惨,帝熵和人类将我的身体拆解成无数个星云大小,分布在宇宙的各个地方。”祟神看向另一个方向,“每一块肢体都在流出黑色的血,这样的疼痛,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这方宇宙最古老的恒星死亡。” 嗒。 “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直到帝熵受到重创,耗尽力量维持宇宙平衡而无暇顾及我的时候,我的信徒们开始为我解脱。” 我稍稍顿了一下。 帝熵受到重创?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时间还早。”我心想,抬头看向星空,然后继续落子。 嗒。 “帝熵受了重创?谁干的?”我追问道。 祟神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我不是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不要再问了,这个问题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好吧。” 嗒。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闷,祟神也低下头,专注在棋盘上。 棋子开始被吃,棋局也变得扑朔迷离,黑方一时间占了上风。 “如果解除了地球的封印之后,你会怎么做。” “嗯……”祟神发出思考的声音,“我会先杀了她,然后在抹除她的一切痕迹。” “然后呢?” “然后什么也不做。” “?” “让本应该存在生命的星球孕育生命,让不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永远旋转下去。” “什么都不做吗?” “对,就是这样。”祟神忽然躺下来,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洁白的积雪枕在她的身下,显得暗红色的她更加深沉而悲伤。 嗒。 我落下最后一子,然后站起来,抬头看向天空。 “抱歉啦,我们似乎不愿意让你这么做。” 天空开始闪烁,那些隐藏在宇宙背景中的脉冲星,无一例外地开始闪烁,他们的亮度瞬间爆发,而整个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也出现了,那就是北落师门。 “看呐,北落师门,你的眼睛,变得好亮。”我伸出手指着天空。 祟神放松的姿态瞬间一扫而空,她从地上坐起来,慌乱中,将地上的棋盘打散。 黑棋白棋混在一起,散落在棋盘上。 “什么?”祟神语气略微颤抖。她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变成那恐怖的巨鸟,抬起脖子看着天空。 她的翅膀因为愤怒而扇动,狂风裹挟着雪花在空中飞舞。 “宇宙给出了答案!”我一手挡着风,努力地高声呼喊。 “看吧,文明不会灭绝!” 天空中忽然亮起了数个明亮的闪光,如同霓虹城市,每个亮点都比月光要明亮,黑色的夜空变成了白昼,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白昼。 “不!这不是真的!”祟神哀鸣起来,“我感受不到北落师门了,我感受不到我自己了!” 祟神的语气带着惊慌,全然不像是神灵。 她径直飞向天空,可一股诡异的力量却将她拉了下来,她甚至无法飞出地球的大气层。 对祟神的复仇已然蔓延了整个宇宙,那些残存的文明聚集在一起,用仅剩的力量对祟神的信徒展开了总攻,祟神文明在宇宙中溃败,祟神本体藏匿的地方暴露,更多的文明向着那里进发。 “不!你都做了什么!”祟神向着大地倾泻着怒火,黑色的气浪所到之处,万物湮灭,化作黑色的齑粉飘散在气浪中。 “你会杀了我的!你也会杀掉地球上所有的生命的!” 我大笑起来,直视着她。 “那又如何,用地球,换来宇宙的平衡,很划算不是吗!”我振臂高呼,祟神的惩罚很快到来,气浪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刮在我的身体上,却伤不了我分毫。 “你为什么不死!给我去死!区区人类,区区蝼蚁!”祟神嚎叫着,当发现她的力量竟然伤不到眼前这个人类的时候,她就已经怒不可遏了。 怒火冲昏了她的头脑,光是这一点和帝熵比起来,她就已经差了太多,她不会压制自己的情感,反倒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而非冷冰冰的神灵。 我看着那巨鸟在天空中挣扎,心中那最后一点犹豫和怜悯也随之消失。 “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时机成熟,于是我抛出橄榄枝。 可祟神的攻击没有停止的迹象,她仍旧在空中散发灭绝的气息。 但是躲也不躲,任凭那些东西撞在我的身上,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因为这里是创世宇宙,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希望让祟神看到的,而她也看到了,她的极不冷静,让我这拙劣的表演十分真实。 “我可以阻止他们!只要你能配合。”我尽力大喊着,终于,祟神听到了。 她停止了攻击,面对着漫天闪烁的星光,她妥协了。 重新变成原本女人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你说吧。” “那些文明动用了全部力量来消灭你,这一战过后,他们可能也要遭受致命的打击,所以,他们不是来杀你的,只是要你的妥协。” “谈判,是吗?” “对,你能理解,就很方便了。” 祟神看着我,她胸口破损的地方流出黑色的血液,她看起来十分痛苦。 “你现在也没有多少力量,对吗?” 祟神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但哪怕刚刚使用一点点力量,也让她这副躯体变得遍体鳞伤。 我试探着向她走近。 “别过来,别再过来了!”她咆哮道,结果却是胸口炸开,瘫倒在地。 “这样,你跟着我说,我将你的话变成信号,再次发送到宇宙中,他们就会离开。”我轻声说道,“但我需要你的这段话,如同万亿年之前你与人类的约定那样,存在契约的效力。” “你能做到吗?” 她点了点头。 “可以,我……我不想再次回到那个地方了。”她的声音变得微弱。 我干咽了一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段话念了出来。 “我,祟神,宇宙暗面的统治者,与帝熵一体两面的暗面,在此,立下约定。”我开口说道。 祟神仰面躺在雪地里,看着星空,微微张口。 “我,祟神。宇宙暗面的统治者,与帝熵一体两面的暗面,在此立下约定,将以往所有的契约销毁,并与人类,李为知,定下契约。以保留我的神格与形态为条件,我会终止对宇宙秩序的挑战,放弃所有祟神文明的统治,取缔散步在一切星球上的信徒与教派。我会做到维持暗物质宇宙的稳定秩序与平衡,并将听从人类,李为知的一切命令,成为伟大神明帝熵的眷族。” 祟神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场中。 帝熵记录了祟神的承诺。 天空闪烁的星光消失了,祟神叹了口气,她挥了挥手,使祟神陷入了沉睡。 “想不到,竟然是如此收场的。” 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周围的景色瞬间改变,阴暗的森林消失,天空也明亮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洁白的花朵和柔软的草,在平原上随风拂动。 “你骗了她。”祟神说道。 “我能骗的过她,是因为她太单纯了。”我说道,“你则不同。” “真有意思,单纯,你竟然看得出来。” “因为她就是你的另一面啊,帝熵,你还不明白吗?”我看着那白色的女人,缓缓说道。 帝熵愣了一下。 “冷漠、镇定、没有情绪、谎骗、猜忌。”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和你相反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自然会一步一步踏入这个骗局。” “你……”帝熵忽然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抱歉,如果真的像祟神说得那样,你对我做的一切只是利用的话,我希望那一天来得快一些。” 帝熵轻咬嘴唇,不说一字,慢慢俯下身将沉睡的祟神抱起,向着平原的深处走去了。 第265章 增援 帝熵离开了,平原再次变得寂静而孤独。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创世宇宙逐渐消失,我回到真实的地球。 “李为知?”耳边传来莫潜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略显疑惑,因为在他的视角中,我是凭空出现的。 “哈……”在创世宇宙中耗费了太多精力,回到现实世界之后,顿时感觉身体没了力气,迫不得已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你从哪儿出来的?”莫潜急忙问道。 “大家都没事吧。” “还好。” 我抬起头看向场中,陆湜躺在地上,阿九抱着阿缓坐在一边,吸血鬼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躺在阿九的怀中,身上的伤口时而恢复时而破损,不过看样子,她正在一点一点恢复着。 那位佩戴另一半黄金面具的士兵靠着一棵大树坐着,他受伤不重,但似乎没有力气,看见我之后只能朝我挥挥手。 剩下那些村民,他们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看样子凶多吉少。 “所以,这个村子,其实是祟神信徒的据点吗?”我开口问道。 莫潜沉重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布提哈接管之后,这里的村民,确切来说是这里的萨满,开始接受了祟神的信仰。”莫潜说道,“但我还是要问你,为什么祟神消失了?” 我看着莫潜,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笑什么?” “以后不会再有祟神了。” “嗯?什么意思。” “放心吧,”我沉声说道,“她至少不会再作乱了,但是……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莫潜没有继续追问。 “这样也罢,等回到基地再慢慢说。”莫潜拍了拍我的肩膀,“稍等片刻,他们在修理隔离装置。” “隔离装置坏了?” “里面的材料烧了,不过,修理很快。” 就在这时,远处的森林中忽然冲出来两个巨大的身影。 那两个东西速度奇快,破坏力巨大,所到之处草木倾倒,眼看就要碾过陆湜他们所在的位置。 “阿九!”情急之下,我对着那僵尸喊道。 阿九立刻反应过来,冲到陆湜身边,一手拎着陆湜的衣领,一手抱着阿缓,飞了过来,我和莫潜勉强接住了阿九,众人一起倒在地上。 起身之后,才看清刚才的两个黑影,竟是黄冠和张小禄,两人扭打在一起,难分胜负。 “怎么办?”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有点慌乱。 “什么怎么办?”莫潜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快跑!” 莫潜伸手将陆湜扛在肩上,我则将那士兵扶起来,四个还能动的人……三个人和一个僵尸,立刻掉头就跑。 黄冠和张小禄在场中鏖战,无暇顾及这边逃跑的几个人。 众人一起跑出了两里地才停下,回头看去,身后的枯树倒了一大片,轰隆轰隆的闷响从地面传来,两人的殊死搏斗引发了不小的地震,坚硬的冻土层产生裂缝,将地面上的一切吞进去。 然而这攻击很快就戛然而止—— “莫专员,装置修好了,是否开启?”通讯中传来干员焦急的声音。 “等什么呢!” 莫潜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血红色的光柱从原本山村的位置亮起,红色的光晕扩散而出,覆盖了方圆五公里的范围。 从洞口投射进入深层陷坑,将黑漆漆的森林染上一层暗红色。 “这是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这是零号水晶中开采出来的特殊项目,塔塔雅拉水晶,它是红色的,有辐射,但是可以消除大部分异常。” “消除大部分异常?” “没错,而且十分有效,但存量稀少。”莫潜忽然扭头看向我,“这东西是你给带进来的,回去之后想着写报告哈。” “不是……我,唉。”我咂了咂嘴。 “李为知!”通讯器中传来师姐的声音,“你在哪儿,你人没事吧?!” “啊,我没事。”我愣愣地回复道。 师姐轻咳了一声,“那个……按钮,按按钮。” “哦。” 我反应过来,按下耳机上的按钮,她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你现在在哪儿?情况如何了?” “我们在陷坑的正中央。”我往莫潜那边看了一眼,他也在通讯里面一直与另外的人交谈,“黄冠刚才和张小禄纠缠着,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黄冠和……谁?”师姐疑惑地问道,“直升机过去啦,你们抬头能看见吗?” 抬起头,天上果然有一个闪烁着红白光点的飞行物。 “可以,看见了,你们找个空旷的地方,直升机过去接你们。” “莫潜也在频道里面,你直接找他吧,他现在是总指挥。” “我知道,莫潜那边有人在联络,我只是……想和你说话。” 我笑着叹了口气。 “好,你那边如何了?” “才赶过来,和程叔一起,C区的专员也来了很多。”师姐稍稍顿了顿,“你有没有受伤,祟神的事情处理好了吗?你,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 要说没事那是假的,身体内外的疼痛仍在持续着,但听到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可能如实回答的。 “放心吧,你马上就见到我了,我一点事儿没有,也没有缺啥少啥。” 莫潜挥了挥手,示意我们移动,东边的树林被黄冠两人弄倒了一大片,比较空旷,直升机可以从那边降落。 “我们要移动了,莫专员已经联络好了。”我对师姐说道。 “那好,一定要小心啊。”她总算断开了通讯。 紧接着,空中出现了七道闪光,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曾经见过的“灵剑”。 除了七把灵剑,最后那个壮汉背后还有一大捆各种各样的剑。 七人手成剑诀,随着一声厉喝,向下一指,数道剑光随之斩下,朝着地面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黑色身影斩去。 “这样不会误伤黄冠吗!”我大声喊道。 莫潜摇了摇头,挥挥手说道:“他们自有分寸。” 第一架直升机已经向着陷坑内部下降,肉眼可见的气浪在螺旋桨的搅动下拨开摇摇欲坠的树木,清出了一片较为空旷的林地,直升机舱门里面抛下绳子,两位红箭士兵顺着绳子速降而下,带着担架和固定器。 “先把伤员送上去。”莫潜说道。 两位士兵十分熟练地将阿缓和陆湜抬到担架上。 “干员,我没事的。”那位士兵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逞强了,赶快躺上去。”我扶着他,将他搀扶上了担架。 “对了干员,这个还给你。”他从兜里掏出半面金色的面具,塞进我的手里。 “谢谢……谢谢。”我看着他缓缓上升,心中也渐渐沉了下来。 “我会在这里陪同两位直到第二架直升机抵达。”先前的士兵留下了一个在我们身边,直到第二架直升机过来。 远处的天空中,灵剑的剑光和地面上诡异的嚎叫混在一起,红色的光柱破开云层,将太阳的光芒刺进来,斜射的阳光从我们的身后射入密林,进入陷坑。 光芒森林分割成无数丝带,雪花和烟尘在丝带上做点缀,若有若无,如梦似幻。 远处的风景像微缩在水晶球里面的物件一样,精致而美丽,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曾是那么黑暗的森林。 片刻之后,第二架直升机飞抵我们的正上方,抛下数条绳索,更多的红箭士兵速降而下,举着枪,快速朝着中心地带走去。 “我们上去吧,专员。” 第266章 张小禄。 直升机的轰鸣打破了山村的寂静。 等到乌云散去,我才在天上看见明媚的太阳,此刻已是午后,但是在黑暗的森林中迷失了太久,已经忘却了时间。 人们在地面上忙碌着。 我看见一个抬着头仰望着直升机的身影,她注视着直升机从天空中一点点下降,最后平稳落在广场上。 然后她就顶着风压,比任何士兵跑得都快,第一个冲了过来。 她一手扒着舱门,往里面看。 我俩对视了一下,她快速在我身上扫过,明显松了口气。 “看吧,我说没事的。”我冲着她笑了笑。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让一让!”两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就跑了过来,直升机关闭了引擎,耳边也不再吵闹了。 “我没事。” 我和两位医护人员解释起来,他们不管,愣是把我从座位上薅起来,扔在担架上。 “别担心!”两人推着我快速离开,我只好高声朝着师姐的方向吼了一嗓子。 打着吊瓶,稍微睡了一会儿。 等再睁开眼,又是晚上了。 师姐在营帐里面陪着我,当然还有老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大脸,竟然安心许多。 “醒了。”老程嘻嘻哈哈地笑着走过来,看着我。 “啊。” 师姐也悄悄走过来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抬头看着杆子上的葡萄糖与生理盐水,摇了摇头。 “没,我觉得不用输液了吧。”我另一手指着上面两个瓶子。 “输完了再说。”师姐伸手将我摁在病床上,好好休息。 “好。”我冲她笑了笑。 “等这两瓶打完,咱就回去了。”老程说道,“基地那边还有不少事儿呢,说起来,你这一趟调用的项目可真不少,骨笛就先不算了。” “项目45、伐诃巴难、空间映射匕首、我的面具,还有刚制造出来的塔塔雅拉水晶……”老程掰着手指头数着,“每一项都要有调用说明和报告,在一周之内写完归档。” “知道了。” “哎呀,你现在说这些扫兴的干什么。”师姐白了老程一眼。 “你也得写。” “我……”师姐顿时哑口无言,低下头,眼神落在我的身上,悄悄微笑起来。 而后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黄冠,黄冠呢?救出来了吗?” “灵剑将黄冠和张小禄制服了,两人正在接受治疗,黄冠状态还好,不过张小禄,她的精神似乎受损严重。”老程说道。 “我得去看看。” “等输完液着!”师姐故作愠怒地喝了一声。 ……………… 黄冠仍旧在昏迷中,呼吸机、营养液,各种生命维持措施都施展上了。 “你管这叫状态还好?”我指着黄冠,转头质问老程。 “起码没死嘛。” “啧,”黄冠的身上满是伤痕,虽然经过简单的清理,但上面的血污还是很明显,很难想象他在诡狰的驱使下,做了多少超出常人极限的事情。 “张小禄呢?” “在另一辆卡车里面。”师姐指向停在村口的一辆卡车。 张小禄的身体情况要好很多,她坐在一个玻璃暖房中,背对着我们。 “张小禄?”我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了,看到我,立刻站起身走近。 “李为知。”她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哥呢?”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看向师姐,却发现她也在看我。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眼前神色焦急,真真切切与我们交谈的女孩,只是由布提哈和萨满创造出来的一个人格。 她更准确的名字,应该是陆小芊,所谓五岁死在溪水里的二楞的妹妹,似乎,并不存在。 面对眼前少女的询问,我和师姐都不知道该怎么询问,老程也站在身后,一言不发,默默地抽着烟。 张小禄眼神焦急地看着我和师姐,左看看,右看看,双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等待了几秒,然后,神情随着眼中的光芒一同消沉了下去。 “都是骗我的吧。”张小禄沉声说道,“我早就听说我不是真正的人。” “小禄,别这么说。”师姐走上前去,伸出手,贴在玻璃上,隔着冰冷的壁障与张小禄十指相扣。 “直说吧,别再折磨我了。”张小禄眼中闪烁。 师姐咬了咬牙,还是没能说出口。 “哥!”张小禄忽然大喊了一声,声音很是兴奋。 转过身去,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身材高挑,容貌忧郁,玻璃仍旧隔开两人的距离,隔开温度。 “我来讲述你的故事吧。”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守门人的身后闪了出来,姚春潮穿着那一身黑色的斗篷,站在张小禄的面前。 张小禄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有些防备。 “我和布提哈相处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他。”姚春潮眼神稍稍向下,“我也参与到,编造张小禄这个人的过程中。” “编造……”张小禄打了个哆嗦,她忽然抱住双臂转过身,坐在床上,身体不停地发抖起来。 姚春潮注视着那瘦小的身影,并没有停下她的讲述。 “2010年,布提哈在上海接触了祟神教派,成功在短时间上位,成为当地教派的领袖。”姚春潮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在狭窄的营帐里面到处回荡。 那声音在张小禄的耳中,或许如同一声声枪响一样。 “布提哈的目的,就是召唤祟神,他过于疯狂,强制利用我的能力,催眠了山村中所有的村民,包括张大无,你所谓的哥哥。” “哥……哥哥。”张小禄无意义地念着。 “你是一个被村民和家人念叨在嘴里的,五岁死去的最小的孩子,你并不存在,村子里没有你生活过的痕迹,你的人生被编造出来,只是布提哈为了获得伐诃巴难的一个工具,一个捷径。” “不……”张小禄终于哭了起来。 师姐看着姚春潮,想叫她说得委婉一些,但后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叫陆小芊,陆湜的妹妹,在上海上大学,生活费来自哥哥的工资还有在奶茶店打的零工。”姚春潮继续说着,语气冰冷,“布提哈找到你的哥哥,以替你治疗病症为由,想要带你去长白山科学院,陆湜拒绝了布提哈的提议。” “于是,一起普普通通的绑架案出现了,陆小芊失踪了,所谓长大了的张小禄出现了。”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听到姚春潮的话,张小禄呆愣在床边,嘴里说着“不”这个字。 “不过,我们都见证了你的存在。”一直沉默着的守门人忽然说道,“张小禄,也是身为凡人时的妹妹,该走了,我会带你回到北落师门,回到你曾经的家。” “可我不是不存在的吗!” 姑娘从床边站起,来到玻璃前,她怒吼着,怒视着所有人,唯独看向我的时候,眼中泪光难以掩藏。 “李为知……大哥。”她缓缓跪倒在玻璃窗前,我也随着她的动作,跪在地上,以平等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 “之前你问我,等一切结束了,我该怎么办。” “嗯。”我点了点头。 “你说过,西山基地会接纳我的存在的,对吗?” “对。” “在西山基地生活的那些天,是我心里最轻松的时候,我也很想履行承诺,可是我做不到了,我没办法跟你们回去了。” 张小禄的话,每一字都扎在我心上,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着生存的女孩,短短一个月不到的人生,经历的就只有慌张和混乱,她见过西山基地的模样,她很向往,可现在—— “我是个虚构的,哈……就像个小说人物一样,带着某种使命到来,结束之后就结束。”张小禄泣不成声,最后的话语,已然变成令人心疼的呜咽。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话,但是没有了。 “诶?这是哪儿?我,我哥呢?” 另一个语调的女生跪在地上,她疑惑地望着我,眨了眨眼,抹去泪水,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看见我哥了吗?陆湜?” 营帐的门忽然被人掀开,一个壮汉走进来,声音急切地说道:“张小禄呢?她在哪儿?没被我打伤吧!” 那人竟然是黄冠,他一边撕扯着手臂上的绷带,一边四下张望,最后看到了我们这里。 “张小禄!”他笑着走了过来,得到的却是女生狐疑的目光。 “我叫陆小芊,不是那什么……小禄。”姑娘看着隔绝自己的玻璃房,有些慌张了。 “算了,散了吧。”老程清了清嗓子,总算作为领导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都散了吧。 营帐外面的空气冰凉,师姐拉着我的手,揣进我的大衣兜里,另一手迎着风,偷偷抹着泪。 张小禄和这里所有人的交情,实际上都不算很深,她在基地总共待了十来天,还有太多人不认识她,她不认识。 这样一个与大家都无关的姑娘,就算消失了,或许也不会多想。 但是这里,我、宋以沐、黄冠、程广,还有那些在基地就认识她的干员、那些医护人员,都在冷风中沉默着。 一个本就不存在这世上的姑娘。 她消失了,但所有经历过这段时间的人,都会记住她的名字。 对于张小禄来说,这是否是最好的结局? 不想了,想太多脑子开始胀痛,仿佛不曾经历过的事情,以相对的方式重现。 第267章 离开 众人分散开,各自忙活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包括守门人在内的一众动物们,在士兵的指引下,在村委会大楼里面十分配合地等待着。 另一边,那踩着宝剑飞在天上的七个人缓缓降落,所有的宝剑都收在其中那名壮汉身后巨大的剑匣之中。 为首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大步流星来到老程的面前。 “程广专员,请问‘蒐灵’机动小组组长陆湜在哪里?道协的会长要见他。” “他在那个营帐里面。”老程伸手一指,那人便二话不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五分钟之后,陆湜在那人的带领下走出了营帐,他的身体还在恢复,脸上满是沧桑,阴郁的感觉比初次见到他来得更加浓重。 那七人似乎要将陆湜带走。 “能让我和我小妹见一面吗?”陆湜乞求道。 “给你五分钟吧。”那人爽快地说道。 老程看向了我。 “为知,带他进去。” “好。” 营帐内,陆小千周围的玻璃隔断已经撤掉,这似乎是莫潜吩咐的。 “哥!”陆小芊坐在病床上,等看清了进来的男人之后,立刻两眼放光。 “小芊。”陆湜的表情略微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很快交谈起来,出于礼貌,我默默地退到一边,不料莫潜忽然从营帐里面走出来,他看见了我,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他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只是拍了拍,没说话。 我悄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五分钟过得很快。 等陆湜不舍地从营帐里面退出去之后,陆小芊眼眶又红了,她呆呆地望着陆湜离开的方向。 莫潜忽然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小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就把话说明白。”莫潜开口说道。 陆小芊抬起头来看着莫潜,显然被这张脸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 “你的哥哥是道协的注册会员,这你应该知道吧。” 陆小芊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这次事件,陆湜难脱干系,道协会对陆湜进行调查,在你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西山基地会继续资助你在上海的学业。” “嗯……这。”陆小芊一时语塞。 “具体的事情会有其他人跟你谈的,这不是我的职责。”莫潜说道,然后他十分笨拙地伸出手,摸了摸小芊的脑袋,动作很尴尬。 然后立刻将手收回,转身示意我跟他出去。 “谢谢你,李为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道谢。 我诧异地转过身去看着陆小芊。 我们此前并不熟悉,可能只见过几面,我眉头微皱,狐疑地看着她。 “谢我吗?”我指着自己。 “嗯……抱歉,我没过脑子,但是,我应该是要谢谢你的。”陆小芊挠了挠脑袋,似乎同样很困惑。 我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转身推开帘子出去了。 营帐外面,莫潜和老程肩并肩站着,陆湜被灵剑带走,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都说了我的徒弟能行,你就别跟我较真儿了。”俩人已经聊了一阵了,只听见老程得意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于是我打算先等一会儿。 “得了吧,还不是小宋在,一个小干员,没吓得腿软就已经很不错了。” 似乎在谈论我。 “哈。”老程笑了笑,“为知身上还是有太多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莫潜转头看了过来。 “来了。”老程微笑着看向我。 等我走近,他又看向了莫潜,莫潜皱着眉头回应老程的目光,然后很不情愿地开口说道:“明年这个时候,基地就要对你开始进行考评,程广是你的师父,不能对你进行考核,但是他可以指名基地内的资深专员,来做你的考核专员。” 我看着莫潜那张讳莫如深的脸,干咽了一下。 “所以您就是我的考核专员?” 莫潜双眼微闭,点了点头。 “是你师父特地指名的。” 我看向老程,他瞬间背过身去,点上一支烟,若无其事地在广场上散起步来。 唉。 “小伙子好好干。”莫潜拍了拍我的后背,“等我们这一辈退休……或者离开了,就靠你们接上了。” 说罢,他也走了,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基地的人员开始休整,大量的设备和物资往卡车上装载,热闹的山村也逐渐安静下来,只不过再没有村民居住在这里。 “这里以后会怎么样?” 师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痒痒的,就像春风夹杂着柳絮。 “既然没有居民了,说不定会被推平吧。”我猜测道。 “这么好个村子……” “你还觉得这儿好?” “嗯……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的村民没了,萨满教是不是在中国就绝迹了?” 我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还有其他民族居住的地区存在萨满。” “算了,这就不是基地的事情了。”师姐感叹道。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抬起头看向师姐,却顿时失语。 只见一团浓厚的白雾顺着村口的溪岸飘了过来,那团雾的速度很快,从山谷之中向两侧涌起。 “师姐!”我大喊了一声,我和她还有些距离,我立刻转身,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她也注意到这团诡异的山雾,立刻转身冲我伸出了手。 “为知!”她眼神凝重,语气中捎带着一丝惊恐。 就在我即将捞住她的手臂的时候,我却扑了个空。 “师……”我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踉跄着停下,才发觉什么也没有扑到,周围只有无穷无尽的灰白色烟雾,我站在原地,转身,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师姐!宋以沐!师父!老程!”我大声叫喊着,没人回应。 白色的迷雾完全包围了我,我只能凭借记忆找回到村委会大楼。 可向身后走了百来步,都没有遇到大门,我这时候才开始有些恐慌,不停地叫喊着师姐的名字。 脚下的速度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 可随即迈出的一步,地面不再是坚硬的水泥地,而是松软潮湿的泥土,耳边传来溪流作响,空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清冽的味道。 “我到水边了?” 我心中不禁疑问着,而随着我继续深入,脚边也多出了葱绿色的灌木,红色的彼岸花在其上漂浮着。 这熟悉的景象,竟然让我放松了许多,我开始放慢脚步,直到—— 白雾散开,天朗气清,两山中间宽阔的河流平原上开遍了红色的鲜花,那巨大的石门半开着,无论看见几次,都会感觉震撼。 不过这一次,花海的中间,无数动物在其中游走,它们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朝着那石头大门雀跃着走去。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石门之前,他看向了我这边,抬起右手,向我挥了挥。 那是守门人。 “谢谢你,李为知。”又一次的道谢,转身看去,一个发着白光的人影站在山坡上,她的身形、她的声音,都告诉着我,面前的人影,是张小禄。 可又不是。 那是北落师门的母神,萨满的祖神,奥雅尊。 “小禄。”可我又这么叫着她。 “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但若没有她,我的子嗣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不同于帝熵的冷静沉稳,奥雅尊的声音温柔而欢快。 “现在,我也要带着张小禄,回家了。”她向我伸出手指,指着我的左眼。 “谢谢你的付出,李为知,北落师门b会永远记得你。” “永远记得我?”我笑着说,“就像开国元勋那样?” “开国元勋?不,你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们会在家园最高的山上,修一尊你的塑像,有时间的话,过来看哈。”她说道,“不过,可能要等上个几百年了吧,哈哈。” 左眼中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虹膜钻出来,不过和以往不同,温柔的白光汇聚在那里,我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 “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睡个好觉,在家里醒来,然后开始新的一天。” 奥雅尊的话如同催眠一样让我感到困倦,但我还是挣扎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附身在张小禄身上,她是不是彻底消失了?!”我看着她,似乎表情很是狰狞。 “是的。” “是的。” 是……………………(长白山症候群 完) 第268章 平常的事情 清晨的阳光照在眼前,睡了个自然醒。 师姐一条胳膊一条腿搭在我身上,我多半是被热醒的。 我轻手轻脚将师姐推开。 “嗯~”她腻歪着,翻了个身,把手从被窝里抽出去,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才六点,在睡会儿。”她把手机丢在一边,翻身过来抱住我,很快又睡着了。 “那就再睡会儿。” 我小声说着,心里却直犯嘀咕。 “我昨晚几点睡得来着……我记得从长白山那边回来……是几点了?” 很奇怪,任何与昨夜有关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留下的只有胸口处宋以沐灼热的呼吸。 我定了定神,却也感觉不那么困倦,于是小声说道:“我不睡了,去做早饭。” 师姐“嗯”了一声,任凭我掀开被子,离开温暖的被窝。 去浴室洗了把脸,站在客厅里发了会儿呆,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感觉自己的脑子并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 骨笛莫名其妙飞到我的手里,下一秒,创世宇宙从骨笛的尖端出现,将我裹了进去。 “帝熵?” 我以为是她要找我,可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之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混凝土空间当中。 就像基地里面某一个控制区域一样,单调而坚固。 而在这片混凝土空间当中,悬浮着一张国际象棋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分开摆好,似乎等待着谁开启新的一局。 我试探着向前走去,那棋盘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骗了我。”一个诡异而又熟悉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棋盘的对面,她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没错,我骗了你。” 我点了点头。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祟神冲我喊道,不过在这里,她没法兴风作浪,喊得再大声也只能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 “拙劣!愚蠢!”祟神叫嚣着,“虚伪的人类!” “好好。”我慢慢转过身,“随你怎么叫。” “你给我回来!”她愈发歇斯底里,“回来!” 我已然站在这片空间的门口,这扇门和基地的隔离门一样,我自动屏蔽了身后祟神的怒吼。 “别忘了你那时候说得话。”我轻声说道,祟神的声音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女人的啜泣。 当我关上房门的时候,帝熵站在我的面前。 她依旧是那样端庄优雅,充满神性而生人勿近,她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我。 “这是你做的?”我指着身后巨大的混凝土建筑问道。 “是我根据你记忆里西山基地的模样修建的。”帝熵解释道,“可以暂时让祟神听话地待在这里。” “嗯。” “祟神的那番话是她立下的誓言,从此,祟神将完全服从你的一切命令,并成为我的眷族。” “所以我现在可以使用祟神的力量了吗?”我开口问道。 “如果你命令她……可以。” “祟神的力量能杀死你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帝熵似乎有些语塞。 “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她杀不死我,但是……你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包围一切的创世宇宙随着我的意念而消失,我重新站在客厅,面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终于在长时间的黑暗中,感到温馨。 发了足够久的呆之后,我转过身,穿上围裙,准备早餐。 …… “今天是周六啊。”师姐还没洗漱,顺着香气从卧室走出来,来到厨房。 “嗯,我知道啊。” “你不睡懒觉的吗?” “睡不着哦。” 师姐揉了揉眼睛,说道:“也是,毕竟在车上睡了那么久。” “在车上?” “嗯哼,雾散了之后,你就躺地上了,给我们几个吓坏了,结果一检查,什么事儿没有,就是太困,结果从长白山那边回到这里,你基本都在睡觉。” “我睡了多久?” “得有十几个小时了。” “怪不得不困呢。”我点点头,将平底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香气立刻随着蒸汽冒起。 “嗯,好香。”师姐说着,顺着扑了过来,抱住我的腰,脸蛋贴在我的身侧。 “围裙很脏的,都是油。”我催促道。 “没事儿,我还没洗漱呢。”师姐说道,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今年过年,带我回家吧?” “嗯……啊?!”我惊讶地看着她,在脑海里快速思考刚才那句话的具体含义。 “莹莹上个月去英国交流了,今年程叔打算去英国找她。”师姐脸色古怪地说道,“以往都是我们仨在一起过年,但是今年不一样了吗。” “怎么说?” “这不是有你在嘛,况且——”师姐卖了个关子,冲我吐了吐舌头。 “有事情吗?” 师姐眼神飘向一边,说道:“我已经和你爸妈打过电话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从我的天灵盖击穿到脚底板,将我炸了个外焦里焦。 “啊?不是,啊?” “那天从东北回来的车上,你妈妈打来电话,你那会儿睡着觉呢,我脑子一抽,就接了。”师姐撇了撇嘴,忽然像个犯了错小姑娘,把手背在身后,眼神闪烁着。 我是最受不了师姐这副样子。 “我妈……咋跟你说的。” “你妈……还挺热情的,问了问我的情况,还有……你对我好不好。”师姐小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了。 虽然没照镜子,我也能感觉出来我脸上的灼热。 “咳……先吃早饭吧,” 不知不觉中,元旦过去了,从2012年到了2013年,在春节之前,我在基地度过了一段相对轻松的日子。 当然,这是在刨去写了十来份报告的前提下,相对轻松。 年关在即,我对如何面对父母的审问,却有些不知所措。 “过年有什么打算?”老程坐在电脑后面,冷不丁问道。 “回家呗。”我漫不经心地答道。 “沐沐说今年你带她回去?” “唔。”我干咽了一下,“是。” “按理说我应该跟着去的,多少算个亲家。”老程笑了笑,“跟你父母见一面,送点东西。”、 “大可不必,你不是还要去英国找莹莹嘛。” “所以说有点遗憾。” “明年,明年再说。”我急忙搪塞道。 “别明年呀,元宵节也可以,我在那之前就回来了。”老程半笑着看了我一眼。 “没那么急。”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老程将转椅向后退了一下,直起腰板越过显示器看向我,他眨了眨眼,忽然严肃地问了个问题。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我差点没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和宋以沐相识也就半年,成为情侣不过四五个月,现在提结婚,太早。 “结婚可不是儿戏,为知。” “我明白。” “所以,再等一年吧。”老程忽然语重心长地说道,“等你,等你们俩都想好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嗯。”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到安静下来,我打算再换个话题。 “师父。” “讲。” “我一直有个疑问啊。”我看过去,“像我们节假日的时候,所有人都放假吗?” “对,干员和专员都要放假,偶尔会有跟项目的在值班。”老程欣然解释起来,“每到这时候,所有的项目研究都停止,基地进入高能耗安保模式,士兵全天待命。” “高能耗?” “对,到时候会有杀伤性自动武器在基地里面巡逻。”老程诡异地说道,“你要是误入其中,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得了吧,之前的危害事件怎么没见着呢。” “嘿,骗不了你小子了。”老程笑了笑,“现在基地的一切信息由云落系统统一调动。” 第269章 基地的新计划 老程提前几天请假去了英国,现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怪冷清的啊。”我自言自语着,看看时间,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 于是我离开办公室,下到楼下的大厅里,打了饭之后在座位上,这里已经是我们三个人固定的位置,也不会有人来抢。 不一会儿,师姐就从办公室走出来,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走下楼,打了饭,坐在我的对面。 然后又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食堂。 是阿缓和阿九。 我和师姐都很诧异地看着这两人端着餐盘走过来,在我们边上的桌子上坐下。 阿缓的餐盘里面拿了些肉,阿九的餐盘里面则是空空如也。 “诶?你们在基地里呀。”师姐惊讶地问道。 “嗯哼,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你们都没发现吗?”阿缓说道。 “你俩在基地做什么?” “陆湜被你们带走了,我俩还能去哪儿啊,到大街上吓人去?!”阿缓毫不客气地呛了我一句。 “对哦。”师姐点了点头,低下头用勺子舀着碗里的汤喝掉。 “你们可以去鬼屋找工作。 我脑子一抽的结果就是换来阿九阿缓两人鄙视的目光。 “好了好了,吃你的饭吧。”师姐笑着挥了挥手,转头看向阿缓。 “怎么样,二位,在基地住着还习惯吗?” 一问到这个话题,阿缓的眼中立刻闪烁出光芒! “习惯习惯,这里也太好了吧!”她兴奋地看着师姐,“我这短短五百年的人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座建设在地下的巨大城堡,一点儿阳光都透不进来的那种。” 阿缓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吊顶上明亮的发光板并不能对她造成伤害。 “这地方足够大,除了莫潜不让我们去的地方,这可比我住过任何城堡都要宽敞。” 一旁的阿九仍旧是那阴沉的面瘫脸,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是个僵尸呢。 “这里,本质上和我之前住的地方是一样的。” “哇,你以前住在……别说,让我猜一下。”师姐忽然来了兴致,“不会是大宅门一样的豪宅吧。” 阿九摇了摇头。 “棺材,只不过这个棺材,很大。” 温度下降了2摄氏度,周围吃饭的同事都转过头来,以一种极其哀怨的目光看向我们。 对此,我和师姐也只能尴尬地笑一笑,以作回应。 “有什么不对吗?”阿九疑惑地问道,“棺材在地下,不见光,干燥,这里不也是……” 阿缓立刻捂住阿九的嘴。 “你快别说了。”她翻了个白眼。 阿九点了点头,恢复成以往安静的模样。 “之后有什么打算?等陆湜放出来再继续全国各地跑去办案?”我岔开话题。 “可能吧,可能会像以往那样重组‘蒐灵’,继续办案。”阿缓耸了耸肩,她的眼中竟然意外地透露出一丝迷茫,“但,各奔东西,我随便找个城市生活,他回原来的棺材里躺着,小芊继续上学,可能性更大吧。” “吸血鬼可是无所不能的。”阿缓轻声说道,一改以往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是到了现在,2012,啊不,2013年,没了陆湜,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清楚该去哪里。” “基地这边没有表态吗?我们应该不会轻易把你俩放出去吓人吧。”师姐叼着勺子好奇地问道。 “这倒是,我们可以永久留在基地,但是有个条件。” “是什么?” “要以我们为核心建立更多的应急小组。”阿缓喝下特调的番茄莓果饮料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比如我要带领十个人类士兵组成代号‘夜行者’的小组,这位呢,则会领着更多的士兵组成代号‘拆迁队’的应急小组,各司其职嘛。”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也来了兴致。 “那你们考虑的如何?” “不知道呢。”阿缓拿着一根筷子怼在桌面上,捏在两指中间随意地转动着。 “这是眼下你们最好的出路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头一看,是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李恒宇。 我和宋以沐分别打了招呼。 “李主管。”宋以沐笑着说。 “诶,见外了。”李恒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就近坐下,他午饭清淡,过于荤腥油腻的菜盛得很少,旁边放着一碗汤。 阿缓和阿九一起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李恒宇先是跟我俩聊了起来。 “董欣那孩子还记得吧。” “当然,那个半人半机械的小孩子。” 董欣在此前可帮了大忙,虽然成为了宋煜安插的定时炸弹,但从结果来说,还是很好的。 还有最后他用滑翔翼带我下了山,我是绝对忘不掉他的。 “嗯,基地已经以他为核心,组建了一支代号为‘量子之血’的从后勤到一线的综合应急小组,虽然现在还在磨合期,但是我估计,”他吃了口菜,“要不了半年就能上线。” 随后,李恒宇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阿缓和阿九。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动摇。 “当然啦,要是等陆湜放出来,你们想重操旧业,我们也不拦着。”李恒宇笑了笑,“在这之前,你们有的是时间考虑。” 剩下的时间,众人没再聊严肃的话题,简简单单吃过了午饭。 后半夜到清晨的这段时间,基地忽然变得清静下来。 因为明天就是春节,同事们都准备回家过节了。 而我,也提前跟父母说好,今天下午就回家。 我转头看着在我屋子里无所事事的宋以沐。 “诶,这才半年不到,就要带女友回去,是不是进度太快了。”我趴在电脑桌上,胡思乱想着。 师姐从老程的办公桌上起身,走过来,先看了看表,然后双手放在我的后颈上。 揉了揉。 “累着了?李专员。” 她私底下总这么叫我,每次在基地里,我都有些无地自容。 “诶,别这么叫我。” “待会儿回去睡一觉,咱就出发啦。” 听得出来她很激动,对于尽快见到我的父母,她似乎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反倒是期盼有加。 我转过身来,看着她,她忽然坐在我的腿上,双手扶着我的肩膀。 “说真的,我还没准备好,我不知道怎么把你介绍给我的爸妈。”我看着她,希望此刻自己的眼神是真诚的。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 莞尔一笑。 “哈,之前没告诉你,你爸妈已经完全了解我了。” “啥?!” “上次和你爸妈打电话就说了啊。” “你说了什么?” 宋以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一个落魄商业帝国的千金,混血,远在日本的母亲不能常来看望我,留我一人在北京生活,平时的工作就是居家办公开开会,那天自己心里不舒服出去找了个酒吧喝酒喝醉了,然后出来晕倒在街上,路过的人没一个帮助我,除了你,你把我送回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从此咱俩就认识了。” “你要不要听一听你编的瞎话。” “你爸妈深信不疑。” “嗯?”我愣了一下,双手抱住她的腰。 “深信不疑。”师姐眯起眼睛一笑,“越是这种听起来离谱的瞎话,越能让人信服。” 师姐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到时候啊,你就接着往下说,看我表演就行了。” 我眨了眨眼,她也眨了眨眼。 “这儿是办公室。” “没错,是办公室。” “虽然没有监控。” “但是也不能这样。” “你赶快下去。” “我赶快下去。” 师姐慌张地从我的腿上蹦下去,赶紧整理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种“绝对没什么好事发生”的眼神。 下班时间已到,是时候回去了。 第270章 回家 车子拐进熟悉的小路,转头可以看见熟悉的楼房。 “快到了吧。”师姐坐在副驾驶,伸了个懒腰。 “嗯,到了。” 把车停好,带上过年买的一大兜东西,七手八脚地弄进电梯,宋以沐终于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你不是说不紧张吗?” “那咋可能。”她嘟囔着,“这可是见你家长,怎么会不紧张。” 轻轻敲了敲门,能隔着房门听见里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开了,妈妈站在门后,她的眼神立刻落在宋以沐的身上,然后毫不夸张地立刻两眼放光。 “阿……”没等师姐打招呼,妈妈就立刻把她拉了进来。 “来来,快进来,小宋。” 头一次见母亲如此热情,笑得这么开心。 我顿时有些错愕,包括我爸,俩人对宋以沐的态度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仿佛我才是今年春节初来乍到的客人。 茶几上放着各种干果、水果,电视机开着,我拎着一堆年货,放在客厅的角落,然后脱下身上厚重的衣服,舒了口气。 小半年没回家了。 家里的一切都没变,人没变,布置也没变,姥姥一个人在厨房看着锅,妈妈穿着围裙,老爸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宋以沐的到来,没跷二郎腿,倒是显得有些拘谨。 老妈拉着宋以沐,坐在沙发上攀谈起来。 “你感觉我家为知怎么样啊,对你好不好啊。” “嗯,为知对我很好,”宋以沐忽然看向我,。 老妈的目光更是锐利。 “为知他应该没什么臭毛病,这一点我还是能保证的。”老妈声音十分温柔,“要是他哪天欺负你了,你跟阿姨说哈。” “好。”宋以沐笑着看向我,我也只好尴尬地笑笑。 过了一小会儿,妈妈去厨房和姥姥一起准备,老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电视。 他这态度搞得宋以沐有些拘谨。 但我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说道:“为知,以后一定要对人家好,听见没有。” “好。” “你以后成家立业,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支持。”他转头看向宋以沐,忽然自己开始局促起来,从来不往厨房跑的他,破天荒地站起身来说:“我去厨房打个下手。” 客厅就剩下我和师姐两个人,我看向她,她也看向我。 “嘿。”她傻呵呵地笑了一声,笑容十分灿烂。 “我爸妈实在有点不太会说话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我好喜欢叔叔阿姨的。”她说道。 ……………… 九点钟左右,等春晚看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爸妈忽然带着姥姥出门了。 “我和你爸去串串门,有些人你都不认识,就别去了,和沐沐俩人待一会儿吧。”妈妈说道。 “……好。” 从没见过老妈这么灿烂的笑容,和师姐一模一样。 谁是谁亲生的呀? 带着一脸问号,我关上了门。 师姐坐在沙发上,一边炫着砂糖橘一边看着电视,早已没了刚进家门那时的拘谨。 “你家还蛮大的呢。”她将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开,冲着我笑道。 “啊,这是以前我姥爷单位给分的房子,确实不小,一家人就住在这儿了。”我点了点头,回到沙发上。 我忽然一愣,心想:“这么大的房子,是不是因为姥爷特殊的身份?” 宋以沐十分自然地挪了过来,挨着我,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侧面。 她嘴里嚼着橘子,脑瓜一动一动的。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师姐嘟囔着。 “什么呀。”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会儿爸妈都在身边,才经历过这么热闹的春节。”师姐心不在焉地说道,“记得有一次,在李叔家过节,那才叫热闹呢,我们一家、李叔一家,还有程叔一家聚在一起,做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饭。” “那人可真多。” “后来程叔的爱人,我干妈去世之后,大家就很少像那样聚在一起了。”师姐又剥开一颗橘子,掰开,塞给我一半,“等以后我们结婚了,每年都回来过年好不好,叫上程叔、莹莹,还有我妈妈。” “当然啦,只要这房子能塞得下。” “塞不下就去咱家,咱家更大。”师姐笑道,顺手将橘子皮丢进垃圾桶,然后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手指头都黄了,不吃了。”她吐了吐舌头,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西南角的一扇房门上。 “阿姨说那是你的房间对吧。”她伸手指着,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住手!”我来不及阻拦,只见师姐轻松拧开房门,冲了进去。 我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就听到师姐惊讶的声音:“哇,你房间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我无奈地走进房间,果然就看见师姐坐在那个我视若珍宝的玻璃柜前。 普通的小孩子,都会在这种地方放上很多喜爱的玩具和各种书籍,我则不一样,这柜子里放着的,全都是我的杰作。 “这都是什么啊?”她好奇地打开柜子,却撑着膝盖,只用眼睛看,不敢伸手去摸。 我伸手把柜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一把弩。”我说道,然后将弩的弓弦拉紧,绷在尾部的一个小金属圆柱上,后手握住圆柱下方用铁丝弯成的扳机,轻轻向下一压,杠杆设计的机关将弓弦抬起,绷紧的弓弦瞬间爆发,力道十足。 “哦!”师姐小声叫了一下。 “好厉害,你自己做的吗?!”她兴奋地接过弩,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还有好多。”我说道,“这是我拆的第一个闹钟……这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被我妈收拾了一顿,就再没拆过了。” “然后这个。” “变形金刚。”师姐两眼放光,“这个我知道,是威震天。” “这是第一个我拆开然后组装成功的。”我得意地说道,“虽然不怎么值钱吧,但是值得收藏。” “我看你有好多变形金刚。” “小时候很喜欢……长大了,不能说不喜欢吧,只是玩的时间少了。”我轻手轻脚将它放了回去。 师姐若有所思,盯着柜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看来这次真是来对了,我感觉又了解了你一点。” “更了解我了?你是说哪方面呢?” “你喜欢做手工啊,那说明你并不是那种死板无聊的人。” “我平常是吗?!”我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 “嘿嘿嘿。” 看着小时候的东西,我忽然陷入了沉思,这里面很多东西,都是姥爷陪着我做的,那时候爸妈上班都忙,平常放学回家,就是姥姥姥爷在家里带我。 “去书房看看吧。”我忽然说道。 “好啊。” 姥爷不在之后,书房都是父亲在用,里面没有什么布置,靠窗的桌子上放着电脑,两侧的书架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书。 都是些中医理论,还有周易方术之类的东西。 平常姥爷就坐在这儿,有时候翻着书看,有时候拿着笔改改稿子;我只知道他是主编,具体做什么倒是不清楚。 “藏得真厉害。”我不禁在心中感叹,“家里人都不知道。” “看看老前辈的工作室。”师姐背着手在书房走来走去,有意无意地看着书架上的书籍。 我则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鼠标晃了晃。 “嗯……” “想什么呢。” “没事。”我摇了摇头,顺手将桌上散乱的钢笔和稿纸收在一起。 就在我将钢笔放进木质笔筒里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最深处的异物。 我戳了戳,然后将笔筒里面的钢笔拿出来,把最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师姐凑了过来。 “一把钥匙。” 当啷。 第271章 未能发出的信 第二天。 空气中弥漫着烟花鞭炮的硝烟味,地上到处是红色的碎纸屑,混在白色的积雪中,显得凌乱而热闹。 “疗养院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后门下车……” 下了公交车,站在熟悉的大门口,呼吸一下空气,我倒是感觉心神宁静。 传达室里的老大爷抬头看了一眼,他眯着眼睛,起初不敢认,但随着我挥了挥手,他忽然站起身来,走了出来。 “小为知。”他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好久不见呀。” “三爷,您还在这儿看门呢?” 三爷是疗养院的门卫,小时候姥爷在疗养院上班没空带我,就把我交给三爷带着,在院子里转悠。 “过年好啊,三爷。” “诶,过年好过年好。”三爷转头看见站在我身边的宋以沐,“这姑娘是?” “我女朋友。”我毫不掩饰地说道,引得师姐悄悄捶我一拳。 “小为知都有女朋友啦,这,这是带回家了?”三爷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还早,还早。”我红着脸说道。 师姐更是把脸埋进围巾里,露出个眼睛,害羞地看着三爷。 “来大院干啥来了?”三爷紧接着问道。 “散散步。”我推了推宋以沐,“带女朋友到处转转。” “好嘞。” 三爷开了大门,让我俩进去。 大院里面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家里享受大年初一的日头。 三爷回到传达室喝着茶水,用电脑看昨晚春晚的回放。 曾经熟悉的人都在老家的地方,他们看着我长大,看着自己长大,看着没有变化的老家,没有变化的自己,和偶尔经过的,变化巨大的少年。 不知道这些扎根在这里的人们,会不会看到这些少年来了又走,心中感触。 而更多的人,却无法看到少年长大成人,在无法看到冬去春又来,无言的老地方。 路两旁的松树堆着雪,无人打扫,也没人为了好玩去踹上两脚。 “钥匙嘞?”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我问师姐要昨天晚上发现的钥匙。 师姐把手从我兜里拿出来,弹开手心,露出那稍微有些锈迹的钥匙。 记得没错的话,这似乎就是姥爷单位那地下室的钥匙。 进了楼,从一楼下到停车场,终于凭借那穿越十几年的记忆,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黑色的铁门。 “就是这里吗?”师姐环顾四周,停车场里面没有多少车,天花板的灯无精打采地亮着,多少有些昏暗。 我将钥匙插进锁孔,艰难地扭动了一阵,终于将铁门打开。 呼—— 一股灰尘随着铁门打开而随着冲出,这可能是尘封了十几年的空气,终于从那里面逃出来。 房间里面的电灯没法再用,我和师姐只能打着手电在这里面寻找。 “你要找什么?” “看看姥爷之前写的信件,论文什么的。”我说道。 “你姥爷写的东西很可能涉密,等过一阵子叫基地的人过来把文件收走吧。” “当然,我就是看看,不拿走。” 手电的光芒照亮地下室的空间,这里面布局很简单,左侧放着一排巨大的密封水族箱,这之前是姥爷研究大气生物的地方,右侧则是摆放整齐的实验台,其上的仪器大多过时,或者无法再用。 “呼——咳咳。”师姐往台子上吹了口气,掀起更多灰尘,她咳嗽两声,用手捂住口鼻。 “这里有好多文件。”她晃了晃手电筒,我在桌面上看到了土黄色的文件袋,因为干燥而没有阳光,纸张保存的很完好。 “大气生物……大气生物,还是大气生物。” 我翻开那些文件,却都没有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 不过,这样看来,姥爷生前确实主攻大气生物的研究方向。 “这有一封信,没发出去。” 师姐拿着一个信封走过来,放在桌上。 我俩对视一眼,然后将信封拆开,里面的信纸还是白色的,正上方还有西山基地的印章,看来是内部文件。 “是一封推荐信。”我用手电筒照着信纸,在心里默读。 这封信是我的推荐信,我先翻到后面看到落款的时间,时间大概在上一次我和黄冠穿梭过来的时间之后,看来是我自己的举动,让姥爷改变了主意。 我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被西山基地选中并非是意外,而是姥爷的推荐。 唉。 我叹了口气。 然而,信中随后的内容,却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应西山基地委员会要求,我将推荐2012年的李为知入职西山基地,届时此信件若寄送至……” 这后面的人名被黑色的马克笔给涂改了。 我皱了皱眉头,接着往下看。 “则说明我同意李为知入职。” 我不禁疑惑起来,“这写得是什么呀?” 什么叫如果收到信,那说明同意我入职,这完全是废话,收到信就说明是推荐,而不是表示态度呀。 可紧接着,下面几个字猛烈地刺进了我的眼睛。 “李为知,我的小外甥,如果你看见了这封信,那说明,西山基地,未经过我的允许,强行使你入职,但,请你不要怀疑,尽管跟随基地的指示,完成基地和国家交给你的任务,当一个优秀的专员。”我抬头看向师姐,她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接着往下读。 “以后会有你无法想象的事情,挡在你的面前,不要怕,不要畏惧失去,尽管向前走,哪怕……” 后面的一百来字被黑色马克笔涂改。 最后剩下的几行字:“这世上有太多事情是普通人无法左右的,既然你有这个机会左右……命运,那请不过一切的向前走吧,为知。” “这到底是……”我犹豫着,将稿纸翻过来,想要借着着手电筒的光芒,看一下被掩盖的字样究竟是什么。 师姐忽然伸出手,捂住手电筒,房间立刻陷入了黑暗。 “不,不能看。”她十分冷静地说道。 “这……” “一切内部文件的黑色涂改,都是保密科的人做的。”师姐呼吸有些急促,“这说明,保密科的人知道你姥爷在这里的工作室,而且来过这里了,至于为什么不回收归档,可能有另外的打算。” 师姐这副严肃的模样,很少见了,每当听到她这种语气,我就知道,这是严肃的事情,不能打趣,更不能有侥幸心理。 “好,”我放下稿纸,将它放回信封中。 “咱们走吧。” “嗯。” 将地下室的门关上,我和师姐拉着手走出了大院。 和三爷打了招呼,坐上了前往海边的公交车。 大院的门慢慢关上,也将太多太多的疑点,留在那里面,关在我心头。 第272章 热带国家 海风吹过礁石。 沙滩上并不饱满的坚冰,随着海水的冲刷,碎裂成不规则的版块。 像是孩子咬碎白巧克力的边缘,脆生生地裂开,每每看到这个场景,便知道春天不会太远了。 眼前是大块大块的未经人踏足的积雪,积雪在空气中逐渐变得坚硬、多水,踩上去并不柔软。 师姐穿着棉靴在海边慢慢晃悠着,把我落在后面了。 “你快点儿,跟上来啊!”她忽然停住,转过身朝着我大喊。 “来啦!”我回应着,双手插兜向前跑去。 在雪上奔跑实在是困难,感觉自己的腿深陷在其中很难拔出来,跑个两步就气喘吁吁了。 “哈……哈……”师姐喘着粗气,顺着海岸线往前跑。 “你跑什么呀!”我高喊道。 师姐没有回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极了一只直立行走的海豹,然后扑通一下栽倒在雪地上。 看她倒在雪地上蛄蛹着,我也放慢脚步,慢慢走近,然后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累死我了。”师姐嘟囔着,翻了个身,看着我。 “你疯跑什么。” “不知道呢。”她说道,随即傻笑起来。 两人一起翻了个身,躺在雪地里看着多云的天空,阳光完全不刺眼,柔和地照亮每个角落。 “呼——”师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这个时刻。 我转头看着她的侧脸,看着看着,有些痴了。 “新年快乐呀。”她慢慢地说着,声音甜美,完全不是以前的声线。 “你怎么还夹起来了?”我半笑着问道。 “啧。”师姐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我愣了一下,片刻才回过神来。 “新年快乐。” 她忽然一转身,从地上来到我身上,双手搂住我的脖子,直直地看着我。 mua~ 她忽然低下头,亲了我一下,嘴唇上糯糯的触感,带着温暖的感觉。 “新的一年也要好好的哦。”师姐脸红了许多,“也要爱我。” 我没说什么,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穿着羽绒服的两个人抱在一起,怎么说呢,那感觉。 很结实。 在西山基地,过了半年,但愿以后的日子能清闲些吧,清闲倒不至于,只希望别那么危险。 还有,不要写那么多的报告了。 在一些没来由的抱怨和离谱的希冀之中,这一年算是过完了。 ……………… 转年开春,四月,中国的北方仍旧是严寒未暖的时候,我和师姐两人去了一个热带国家。 古巴。 这墨西哥湾里最大的岛屿,也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国家,之一。 这是对于那部分西方国家来说的。 话说回来,我们西山基地的人,为什么要去复活节岛管辖的古巴呢? 听这边的专员说,这每晚发生在哈瓦那海边的诡异事件,似乎是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我一边将一大块芒果塞进嘴里,一边问道。 “我也不清楚,这边的人是这么说的。”师姐在果盘里面挑挑拣拣,最后叉起一大块木瓜放在嘴边吃着。 “嗯,你多吃点木瓜。” “李为知,你什么意思?!”师姐凶狠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你嫌我小?” “可不敢,我的意思是,木瓜……对身体好,当然,对那里也好。” 师姐眼神极其哀怨。 终于,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死寂。 一个棕色皮肤,中等身高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胡须茂密而卷曲,下巴却很光滑,颇有一种切格瓦拉的感觉。 “上网卡买到了。”桑切斯把两张电话卡交给我们,“在古巴这边上网很困难的,待会我带你们去这边网络最好的宾馆。” “麻烦你了,桑切斯。”师姐说道,她将网卡插进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但网速还是很慢。 我们动身前往宾馆,拖着行李跟在桑切斯后面。 他很热情,在哈瓦那当向导和翻译已有十年,这里的人都认识他,却不知道他背地里其实是复活节岛基地的专员,常年驻扎在古巴,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家店,就像古巴的烟草一样,长久地在这片土地上发酵。 “就是这家店了,你们两人住一间,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师姐连忙摆手,送走了桑切斯。 我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听见房门关上之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看见师姐如同一只见了猎物的猫一样冲了过来。 “哇呀!”我叫了一声,顺势倒在阳台的沙发上,俩人抱在一起。 “你干啥呀。”我无奈地嘟囔着。 “看啊,你看啊!”师姐伸出手指着我身后,我艰难地将她丢在沙发上,喘匀了气。 窗外,太阳将要落山,金黄色的光芒洒在鳞次栉比的哈瓦那古城的土黄色拱顶上面,半座城市醒着,半座城市睡着,大海做它的床。 这里的海是清爽的蓝,是严酷气候中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凉爽的蓝色。 景色美的不像是地球。 师姐的眼睛里面莫名冒出泪花,她将双腿搭了过来,双手环住我的脖子,亲吻着我的脸颊。 我怀抱着她,两个人看着黄昏中的哈瓦那,有些恍惚。 直到太阳落山,街上第一盏灯应时亮起。 “干活吧,别愣着了。”师姐终于把腿从我身上拿下去,进到屋子里,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把步枪。 “你会用吗?”我疑惑地问道。 “会呀会呀。”师姐碎碎念着,把沙发推到阳台的栅栏边缘,在阳台门之内推来一把椅子,她很熟练地将步枪从枪管开始组装,一步一步,最终变成了一柄细长的银色步枪。 这枪当然不是打人的,而是发射追踪器的。 将枪组装好了,师姐便脱掉外套,躺在床上,拿着一张菜单看了起来。 “你要喝点什么吗?”她问道。 “啊……我们在工作耶。” “没到点呢,那么死板,这要是你师父,早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师姐嘟囔着,抄起床头的电话,用极其流利的西班牙语和前台大妈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大妈走上楼来,端着两杯饮品,我走过去开门,用身体挡住身后的步枪。 大妈笑容和蔼,将一杯蓝色的饮料,和一杯暗红色的饮料递给了我。 “蓝色夏威夷和自由古巴。”师姐说道,她拿起蓝色的玻璃杯,十分舒服地嘬了一大口。 我则拿着那矮粗的玻璃杯,试探着喝了一口。 “唔……”我半信半疑地将杯子放下,“威士忌,这里面有酒精啊。” “自由古巴,就是可乐加威士忌。”师姐耸了耸肩。 “工作期间不能喝酒。” “我这杯是没有酒精的。”师姐坏笑着说道。 “我没说你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喝酒,怎么能在古巴玩得开心呢?”师姐从床上蹦下来,紧接着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一件淡蓝色的沙滩半袖,还有一件纯白色的短裤。 “给,自己换上。”她把衣服丢给我,再次躺在床上。 “啊?” …… 几个小时过去了。 我手里拿着没喝完的酒,站在宾馆门口,穿着一身显得过于“游客”的服饰,倒也悠闲。 “喂喂?通讯测试。”耳边的隐形耳机中传来师姐的声音。 “能听见,你那边呢。” “OK,没问题。” 第三个声音插入进来,是桑切斯:“都准备就绪了吗,两位?” “开始行动吧。”师姐一声令下,桑切斯也出现在坡顶,朝我挥了挥手。 从棚户区的东侧顺着海边走去,远远地就能听到吵闹的音乐声,嘈杂但有节奏的古巴非洲音乐随着DJ的操控撕开夜幕。 这可是哈瓦那,凌晨一点,才是一天的开始。 于是,一个举着玻璃酒杯,喝着“自由古巴”的中国游客,十分自然地加入到舞池里面。 热情的古巴美女不断接近我,我只好一杯接一杯地请客,拿着公款给这些艳丽的女人们买最烈的酒。 “看你右边。”师姐语气冰冷地说道。 右边出现了一群棕色皮肤的壮汉,他们从另一边走过来,很快就把这里面的人清出去了许多。 然后,那些人自然坐在了我的身边。 见状,桑切斯也过来了。 桑切斯认识那些人,但他们并未给桑切斯什么好脸色,笑骂着让桑切斯先干了两瓶啤酒。 “别慌呀,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桑切斯跟那些人攀谈起来。 没错,我这次是一个远渡重洋来古巴购买走私品的中国暴发户,这片土地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 “我们想参加今天的比赛。”桑切斯终于把话说出口,“你知道的,地下飙车。” 听到这话,那些壮汉十分愤怒地将手里的酒瓶砸在桌子上。(该说瓶子质量不错,我都怕他们扎自己一手) 他们和桑切斯叽里呱啦地说着,最后害得要师姐给我翻译。 “他们在问你是不是警察的眼线。”师姐的声音十分平淡,“真是的,这些古巴佬怪谨慎的。” 最后,为首的壮汉将瓶子里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甩了甩脖子,示意我和桑切斯跟过去。 这真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刺激的一段经历。 第273章 打草惊蛇 “目标还没有出现吗?”师姐问道。 “没有。”我小声答道。 人群围在海边公路的尽头,音乐、酒、汽车、舞蹈,这些构成了哈瓦那深夜的景色。 这里的车子都是改装车,偶尔看见能叫上名字的野马、火鸟等老式肌肉车,但也多半是车壳,那壳子下面藏着多少马力,这就不清楚了。 那些爱好飙车的本地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商量好了合适的赌注,就冲进车门,油门踩死,在海岸线上狂飙。 夜间哈瓦那的海边,只听见引擎的回响和轮胎的摩擦。 我站在路边,一杯一杯喝着酒,始终紧盯着那些参与飙车的人。 “还是没发现。”我小声说道。 在这里站了快两个多小时,人群也逐渐散去,始终没见到第二个中国面孔。 “桑切斯,今天是不是不大可能了。”我小声问道。 “看样子那人不会出现,今晚也快结束了。”桑切斯答道,“这样,我去打听打听,你先回去休息吧,那些帮派的家伙不好对付。” “好的,你千万小心。”我看向桑切斯,点了点头。 ………… 宿醉一夜,第二天临近中午才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宋以沐早就出门上街到处打听去了。 我则一个人留在房间,翻看今早桑切斯送过来的材料—— 当地的目击者声称,在夜间进行的飙车比赛中,经常会出现一名中国男子,驾驶一辆当地人没见过的黑色铃木,并且总是参加最高赌注的赛事,从未有过败绩。 这辆车快得出奇,很多同场竞技的选手,不惜将车子拉到爆缸,也追不上它。 再加上这人通常戴着黑色的头盔,只有零星几个人见过他的样貌,也仅仅是几眼,并未认全。 “这人过来参赛,拿了奖金就消失。”桑切斯在报告中写道。 “真离谱啊。”我喃喃道。 桑切斯随后询问了哈瓦那当地的居民,这里中国面孔稀少,要是有一个久居这里的中国人在,不可能没人认识的。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除了经常混迹在各个地下飙车的年轻人们,其他的居民并未见过这样一名中国男子。 线索断开了,只能期待下一次的地下飙车,能碰见那个人。 终于,师姐外出闲逛一圈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我问道。 师姐摇了摇头,坐下的时候,手里又拿着一杯饮料。 “少喝点冰的吧。” “呦呦,还会关心人啦。”师姐笑着放下杯子,“古巴太热了,上街走一圈出了一身汗。” 她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扇着风。 “不过,我问出来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等我洗个澡,咱们过去看看。” “要不先吃个饭?我快饿死了。”昨晚喝了太多酒精饮料,今早起来不仅头晕,更是很想吃点东西。 从宾馆出来,师姐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外面微风湿热,自然风干也好。 师姐带着我进入一家桑切斯推荐的当地餐厅,我们挑了一个靠窗能看到大海的位置坐下。 等待上菜的时间,我俩有意无意地聊了起来。 “你相信有人能在全世界范围内瞬间移动吗?”师姐忽然问道。 “之前我是不相信的,但是现在,我还是有七分相信吧。” “剩下三分呢?” “是在看到事情发生之前的怀疑。”我说道。 师姐点了点头。 “去古巴之前我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因为是复活节岛负责,所以问她知不知道。” “嗯哼。” “这个中国人,竟然也出现在东京的地下飙车中。”师姐故作神秘地说道。 “啊?什么时候?”我眉头一皱。 “前天。” 师姐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黑色的汽车,而我们要找的人就靠在车上,背对着我们,似乎在抽烟。 “没有更多的照片了吗?” “就只有他戴着头盔的照片了,只能看得出来身形……” 话间,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他弯着腰,满脸笑容,而就在他的身后,走过了一个身穿皮衣的男人。 他十分自然地走到靠窗角落的地方坐下。 嗯。 我和师姐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中国人,身材不高,精瘦,肤色略深,年龄大概在30到40岁左右,眼中无神,但对周围十分警惕。 师姐飞快地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 那人刚刚坐下,正四下观察着这里面的食客。 然后便于我们对上了视线。 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从窗户那边冲了出去。 “我靠!”我骂了一句,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我来到窗台,扒住窗框向下看,只见那黑色的人影落在下面的红色瓦片屋顶上,朝着海边的方向撒腿狂奔。 “站……” 我本想喊他一声,但身体快过嘴巴快过脑子,一手撑着栏杆紧跟着翻了下去。 “啊!”身后传来师姐的尖叫。 我来不及多想,落在房顶上,手脚并用地从落地的状态爬起来,盯着前面的人影往前跑去。 我和那人一前一后在别人家的房顶上奔跑着,哗啦啦踩掉了一大片瓦片。 来不及跟人家道歉,我心一横,加快速度,被师姐带着这么久的体能训练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很快就缩小了与那人的距离。 我开始喊话:“别跑,我们是来帮你的!” 那人没有回应,反倒是又加快了速度。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心中暗道,向前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把那人的衣领抓在手里,谁知道他蹭地一下消失了! 我一个急刹车,差点随着他掉到下方的巷子里。 那个人从墙壁上距离狭窄的假阳台上快速下降,完全依靠双手的力量扒在栏杆上。 我左看看,右看看,周围全是屋顶,没有明显下到巷子里的路。 “该死。” 我看准了下方的阳台,纵身一跃,双腿准确地站在栏杆上,但因为重心不稳,身体向后仰倒,我动作夸张地甩开手臂,尽力调整重心可最终还是摔了下去。 绷! 拦在两面墙壁中间的晾衣绳被我崩断,我似乎裹着居民家的被单,蹭着墙壁一路狼狈地摔了下来。 我甚至先于那人落了地~ “别跑!” 趁着我从晾衣绳和各种衣服中挣脱的时间,那人朝着巷口跑去。 我从地上爬起,紧跟在后面。 谁知道下一秒古怪的一幕出现了。 一辆黑色的铃木,廉价民用车出现在巷口,就像劫匪的同伙一样冒了出来。 那人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脚油门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匆忙跑了出去,只能看见那车的尾灯。 吱吱吱——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从坡上的拐角处传出,一辆1963年款林肯大陆甩着车尾窜了出来,宋以沐一手端着那支银色步枪,一手扶着座椅靠背,没等站稳就举起步枪。 她咬着牙,扣动扳机。 咻! 我打了个冷战,只感觉什么东西从我脸颊边上飞快地划了过去。 “该死!”师姐骂道,狠狠地捶在车子的靠背上。 “诶,这我车!”桑切斯急忙去拦。 师姐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俩人都泄了气。 “唉。”我俩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 ……………… 虽然我们很快被一通电话从警察局里面捞了出来,但是坐在桑切斯的车里,我和师姐都有些难受。 到手的鸭子飞了。 本来我们冷静处理,应该可以拖到更多的增援到来,没成想一个不留神,竟然被那人识破逃跑了。 追踪器也没安装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黑色的铃木拐个弯然后消失。 “别灰心呀两位。”桑切斯安慰着说道,“我们还有机会,两位不妨慢慢享受一下古巴海岸的魅力,重整旗鼓。” “不,这次算是打草惊蛇了,估计那人好一阵子不会再出现了。”师姐撇了撇嘴,靠在右边的车窗框上,任凭海风吹拂自己的发丝。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我试探着说道。 师姐忽然坐直,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距离那人最近的时候,他回了个头,他的长相,我差不多能记得住。” “真的吗!”师姐震惊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立刻找人画出来。” “放心吧。”桑切斯加了一脚油门,“古巴可不缺画家。” “……” 我坐在左边,桑切斯坐在右边,师姐站在画板面前踱步。 那位画家汗流浃背地在纸上擦擦画画。 “他额头靠上面,两边的位置。”我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有两条明显的骨头痕迹顶出来,就是那种很精瘦的光头,他们脑袋上那样子。” “脸上麻子很多,呃……没有这么多了,不是雀斑,桑切斯,你再翻译一下。” “对,这样差不多,他眼睛不大,几乎是三角眼,有鱼尾纹的。”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师姐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肾上腺素,你懂得,肾上腺素。” 经过漫长拉扯推敲,画家终于将纸揭下来,放在桌子上。 “基本上差不多。”我点了点头。 师姐拿起手机,将照片传回了基地,桑切斯则同步复活节岛。 第274章 哈瓦那——东京 画像传回两方基地之后,没有回信。 鉴于我们在古巴的行动已经引起了目标人物的警惕,多方考量之后,基地那边建议我和宋以沐离开古巴,前往日本。 由于是临时调度,我们只能先从古巴飞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在加州过夜,次日早晨再出发。 “实在是招待不周。”桑切斯在机场门口与我们告别,“下次再来古巴,一定带你们好好玩。” “别这么客气,桑切斯,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遇到那个人的。”师姐挥了挥手,“以后常联系,特别是那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联系我。” “OK!”桑切斯挥手送别了我们。 从哈瓦那到洛杉矶,并没有很长时间,我们乘坐古巴这边某位烟草老板的私人飞机很快就抵达了。 后来才知道,这位老板因为某种“不可抗力”,恰好能将飞机借给我们,希望好人有好报。 下飞机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分。 “我们住哪里啊?” 师姐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点了点。 “跟我走吧。”她故作神秘地说道,随即挥了挥手,叫停了一辆计程车。 洛杉矶的城市密度十分恐怖,大中午的,日头正好,抬头一看却找不到太阳,就算马路再宽阔,两侧的高楼也能将阳光挡得死死的。 亚热带的气候条件,加上狭长的海岸线,使洛杉矶的气温终年保持在温暖潮湿的水平上下。 从古巴过来,只需加层外套,便和街上的行人一样,从容地在洛杉矶生活。 车停了,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独栋的一户建前,一共三层,两侧的邻居大多都是如此。 “这是哪儿?”我疑惑地看向周围,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地标建筑,根本不像是在洛杉矶。 “安全屋。”师姐说道,“当基地成员外出执行任务时,若非当地基地人员接待,可自行前往安全屋留宿。” “嚯!有点意思了啊。”我苦笑道,瞬间想起阿汤哥在电影里面那些满是装备的屋子。 “别瞎想啦。”师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是招待所。” 进了屋,里面布置地十分普通,进门的走廊,左侧是楼梯,进去里面是厨房和餐厅,一张白色的小圆桌,边上放着四把椅子,整体的装潢是鹅黄色,倒是很温馨。 “还不错嘛。”师姐把行李丢给我,自顾自地走上楼去,等我把行李在门口右边的衣帽间放好,她才走下楼。 “去干嘛了?” “登记一下。”师姐说道,“负责这间屋子的人肯定要知道谁来住了,是哪里的人呀……这些那些的。” “哦、”我说着,走进厨房,这里面的东西已经俱全,打开冰箱,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而且很新鲜,看样子有人经常打理补货。 不过……要是很长时间没人来,这些食材该怎么处理呀,会不会很浪费。 又想多了。 “这里面不少东西啊,你是想在外面吃,还是咱自己做?”我高声问道。 “你给我做呗。”师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撑在餐桌上,托着脸蛋看着我,“在古巴天天吃美洲菜,还是吃不惯。” “好。”我笑了笑。 “我想吃可乐鸡翅了,能做不。” “当然,冰箱里甚至有可乐。” “那太好了,我能申请帮厨吗?大厨师!” 吃了一顿中餐,转头就去楼上睡觉了,主要是倒倒时差,明早到了日本还得干活呢,免得犯困。 ------------------------------------- 从洛杉矶飞到东京,正正好好12个小时,傍晚上了飞机,在飞机上消磨一会儿时间,戴上眼罩睡一会儿,睁眼的时候,天空已经亮起来了。 向下看去,能看见稀薄云层之下,越来越近的日本岛。 从昏昏沉沉但并不舒服的睡眠中清醒过来,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将你抛弃在太平洋上孤独地飞行,睁开眼,又将你接了回来。 接住我的不仅是阳光,还有掌心的温暖。 师姐看向我,眼中仍带着初恋时的羞涩,她伸出手,与我十指相扣,靠在我身上,看着舷窗外的大海。 过了没多久,随着一阵剧烈地抖动,飞机平稳落在了机场。 你敢信,从美国到日本的航班,出了飞机,整个航站楼里最多的,竟然是中文。 出站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挥着手。 “妈!”师姐惊呼了一声,也高举着胳膊,兴奋地挥着手。 千里主管竟然亲自来接我和师姐。 师姐将我丢在一边,拉着行李兴奋地跑了过去,千里也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发自内心地微笑。 我看着两人不顾周围拥抱在一起,耸了耸肩,慢悠悠地拉着行李走了过去,我可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氛围。 “近来可好?李为知。”在两人拥抱了好半天之后,千里终于有空看向我。 “一切都好。”我点了点头,一旁身着西装的男人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放在商务车的后备箱里。 “硝子没给你添乱吧。” “硝子……”我稍微一愣,“哈,您不说我都快忘记她的名字了。” “哎呀……”师姐撇了撇嘴,“别这么叫我了,听着像叫我小名一样。” “入乡随俗嘛,来了这边,别人总不能用日语叫出你的中文名字吧。”千里向一侧让了让,“快上车吧,外面怪冷的。” “好。” 我丈母娘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十分的年轻,我不由得幻想两边亲家见面的时候,场面会不会变得很尴尬。 忽然,坐在前面的两女用日语交谈了起来,我从未系统地学过日语,顶多在那些长篇番剧中对一些耳朵生茧子的日文有些了解。 师姐聊着聊着,忽然转过头冲着我笑,眼眉弯着,笑得很肆无忌惮,她妈妈也笑着,不经意间拍了拍手。 “聊什么呢?”我无奈地问了一句。 “哎呀,没你事儿。”师姐的手掌拍在我的胸脯,将我摁在了座位上。 说是这么说,这两人绝对在谈论关于我的事情,就欺负我听不懂日语呗。 又过了片刻,千里的表情终于变得稍显凝重,她抬起头,看向我。 “为知,你去看望你的外祖父了吗?” 我心中不由得一紧,“过年的时候去看望了。” 师姐也点了点头。 初一的清晨,我们一家去的墓地,宋以沐尚且算外人,留在家里睡懒觉。 回来之后,我才拉着她去的疗养院。 和往年一样,带一杯白酒、一杯茶水,年前买的传统糕点,还有水果和五花肉,放在墓碑之前,然后看着那三柱香慢慢的燃烧殆尽,就算祭拜了。 年年都是如此,心里也没有太大波动了。 但是今年除外,大抵是因为这半年发生的事情,让我对他的思念又多了一分。 “嗯。”千里点了点头,“今年清明节,你还回去吗?” “会的。” “到时候,我也想去吊唁你的外祖父,可以吗。” “当然。”我点了点头。 千里也勉强微笑了一下,提到我的姥爷,她还是难以放下心中的情感,如果没有他,她此时此刻也不可能和自己的女儿促膝长谈。 “好啦,说回正题。”她叹了口气,“硝子说你们在古巴将那人惊走了,对么。” “对。” “目前全世界各地的报告,也只有东京和哈瓦那有目击报告,那么他大概率会在这边再次出现。”千里换了个语气,也就像换了个人。 “在哪里?”师姐急忙询问。 “日本首都高速道路,简称首都高。”千里说道,“从浦安市往西数第二个加油站,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也是飙车族聚集的地方。” 千里忽然看向窗外。 “就是那里,我先前派公司的人去蹲守,他们几个蹲守了三个月,只看到三次,不过,大概规律也有了。”千里指向车窗外外面的加油站,此时是清晨,还有很多飙车族没有散去。 那里面都是些改装车,有得已经改的不成样子,我不是JDM的车迷,只能勉强认出几辆GTR,几辆翼豹和几辆EVO。 这边气温并不高,那些人穿得倒挺少,但是引擎爆发出的气浪,也足够取暖了。 “敢跑c1环状线的人,都是些疯子,湾岸那些家伙则是真正的赛车手。”千里这样说道,“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开着中国产的铃木羚羊,在这两条‘赛道’上一骑绝尘。” “你说。”千里笑了笑,“那些疯子能甘心嘛。” 第275章 智械 车停在一幢写字楼的大门前,副驾驶的保镖匆忙下车将车门拉开。 大门的暗金色门框上方又一个品红色的生天目家族标志——两个半圆交叠形成的梭状区域当中画着一道竖线,很简洁,但是不简单。 看着身穿一袭黑衣走进大门的生天目千里,总觉得这地方并不仅仅是家族企业那样简单。 “这边走。”千里带着我俩进入电梯。 “欢迎光临生天目公司,面向电梯内侧,您可以在电梯上升途中,观赏东京城市景色。”电梯内部的播报被换成了中文,声音略带机械,但是清晰。 随着电梯上升,东京的全貌也在眼中逐渐展开。 首先出现在眼中的,是晴空塔的尖顶,银白色的塔身反射着阳光,是这一片城区最显眼的地标建筑。 “2011年底建成的,目前应该是世界第二高建筑吧。”千里指着晴空塔说道,“可惜咱家只投资了一家餐厅,没有更多参与。” “哦。”师姐点了点头,她的鬓角流出了一滴冷汗。 看样子,她对母亲这边的资产,也不甚了解。 紧接着,千里踏了踏电梯的地板。 “这座楼是咱家的。” 这座楼是咱家的。 这座楼。 我下意识地扶住身后的扶手,背过身去,离窗口更近一点。 城市快速缩小,在眼中逐渐变成以白色为主的枯萎的海洋,亦或者一片白色的沙滩,反射阳光的玻璃幕墙是其上闪烁的石英颗粒。 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可我一时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突然,眼前浮现出一幅黑色的景象,就好像是东京的夜景,不过也只在一瞬间。 我有点头疼,退回电梯口附近,摁住太阳穴,闭眼缓了一会儿。 “不舒服吗?”师姐问道。 “头晕,我有点恐高。” 千里笑了笑,“这很正常,不要一直盯着地面看就好了。” 叮~ 电梯停在50层,电梯门打开之后,是一扇酒红色的大门,门口站着一个员工,见到千里,立刻拉开了大门。 大门里面则是另一幅格格不入的景象。 一方日式庭院出现在我的眼前。 生天目公司,把一个庭院,原封不动地放进大厦的顶层,头顶的玻璃天幕让阳光直射入庭院的天井里,照着其中的流水竹林熠熠发光。 “我……”师姐一时语塞,“我小时候住在这里?!” “对呀,那时候你不记事,可能并不记得大厦的事情吧。”千里笑了笑,脱下鞋子进入了庭院。 宋以沐在进门的鞋柜前驻足了片刻,上面放着她一家三口的合照,她盯着相片看了看,最后还是千里伸手,将相片扣在柜子上。 “别看了,硝子。”千里拉住师姐的手,将她领到客厅。 “请坐吧。”她看向我,伸了伸手。 三人坐在茶台前,千里十分熟练地为我们泡茶。 “坐了一晚上飞机,一定累了吧,休息一下,喝点茶,边喝边聊。”千里笑着说,将两杯茶推到我们面前。 “这期间我会派人继续蹲守,你和为知就在这边待命吧。” 千里的意思,似乎不想我们亲自上阵。 “嗯?”师姐眉头微皱,“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呀。” “你们想跟到底,等回国了再说。”千里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了,“在这里就听我的安排,硝子。” “妈,我现在是西山基地的专员,专员,这样简单的事件根本算不上什么,我可以处理好的。”师姐立刻辩驳道,看向了我,“为知,为知可以作证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千里微微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手指被烫得微微发红,收进袖子里摩挲着。 “基地负责的项目哪有简单的。”师姐反问道,“妈,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千里双眼微闭,轻轻摇了摇头。 “你和你父亲真的一模一样。”千里叹道,“不听别人的建议,不听劝告。” 听到这句话,师姐忽然低下头,眼睛看向一旁。 “不,这不一样,妈妈。”师姐小声说道,“我只是在履行作为一名专员的职责。” “复活节岛也有自己的专员,我作为主管,完全可以调遣人手,你不用以身犯险。”千里和师姐各执己见,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茶水很快凉了。 见状,我不得不找个机会岔开话题。 “千里主管,在古巴的时候,我其实看见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千里转头看向我,眼睛微眯。 “请说。” “目标人物,并不是普通人吗?” “为什么这么说?”千里的脸色稍稍变化,看起来有些震惊。 “能短时间出现在哈瓦那和东京,要么是他有什么特殊能力,要么是他拥有特殊的设备。”我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更偏向后者。” 千里没有表态,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而且,他那辆国产铃木,似乎做了一些改装。”我继续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那辆车可以无人驾驶,是吗?因为他逃走的时候,我看见车里并没有驾驶员。” “你观察得很仔细,为知。”千里点了点头,她随即看向自己的女儿,表情凝重。 “硝子,你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从蒸汽时代就存在的概念危害。” “概念危害?” “没错,生天目公司,将这些东西称之为‘智械’。”千里忽然起身,看着我和师姐,“来吧,我让你看看生天目公司的秘密。” ……………… 智械。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三人穿着传统浴衣,从电梯下到40层,这里被改造成了一间巨大的陈列区。 陈列区中摆放着十来个巨大的方形玻璃箱,离我们最近的一只箱子里放着一台钢铁厂里常见的动力锤。 玻璃箱里灌满了工业甘油,就像人体标本罐里注满的凡士林一样,将其中的东西保存地尽可能鲜活。 “这些就是智械。”千里伸手扫过这些冰冷的玻璃罐,“当机械获得如同人类一般的智慧,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第276章 魔方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寻找的这个人,是智械?” 师姐看向四周诡异的造物,忍不住问道。 “从他的各种可疑的行为来看,似乎就是这样。” “那年我们见到的,分明是个人类啊。”师姐看向我,“你也看到了吧,为知。” “嗯,我看的很清楚,那人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机械……机械人?” “古怪的不是人,是车,那辆廉价车,似乎成为了新的智械。”千里摇了摇头。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智械不会。”千里继续说道,“如果再次惹怒那家伙,他很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害,因此,我不能让你们两个以身犯险。” 千里站在平台的边缘,背靠栏杆,面向我和师姐。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更加巨大的玻璃罐,那东西上下有三四十米,抬头几乎占满了十层楼的空间。 “这是……”师姐震惊地看着那逐渐亮起的东西,眼神愈发不对。 金色,灯光亮起,眼中只有金色的光芒。 纤细的金色金属笔直或弯曲地组合着,像是最精密的怀表的内里一般,组合着。 它们的组合是无序的,没有逻辑,没有方向。 “这是什么?!”我惊呼道,这巨大的金属构造体,比人类至今最伟大、最精密的机械还要伟大、还要精密。 “智械体。”千里说道,“应该是世界上唯一存在,可以自己成长、进化的智械体。”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不过,在经历那么多诡异的项目之后,我倒也不觉得有多么惊奇了。 师姐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眼睛始终盯着智械体,而智械体最中央的部分,有一颗闪烁着红光的东西。 我伸长脖子,仔细看着,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透明的魔方,塑料的?玻璃的或是水晶的? 看不出材质。 “那是最开始发现的智械体的本体,之前……在硝子小时候给她当做玩具来着。” “玩具?!” 千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为了研究智械体,必须把它放在最适合的环境里,所以,就给了硝子。” 宋以沐皱起眉头,表情很是无奈,她看向我,耸了耸肩。 转头过来,看向正前方巨大的玻璃罐,才稍微明白了些,所谓“智械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中央的魔方不断地旋转,但它的目的并非将自己还原或者打破,而是一种没有任何规律地旋转,没有目的,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旋转而旋转。 机械的运动,产生智能? 我一时间还是无法理解。 “所以说……”我指着高处的魔方,问道:“它到底在做什么?就是在那边动来动去?” “动来动去?”千里摸着自己的下巴,“可以这么说,因为,它此时此刻所做的机械运动,完全没有逻辑。” “逻辑?”我皱起眉头,“魔方不是只有一种,还原的逻辑吗?” “只是为了运动而运动,不是为了还原而运动。”千里摇了摇头,“将一个魔方还原,是人类附加给魔方的目的,而不是作为一个基础机械结构所要达到的目的。” “魔方的目的?” “对呀。”千里点了点头,“试想一下自己是一只魔方,在将所有六个面还原之前,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魔方的,这么说能理解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换个说法吧。”千里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十分犀利,她看着我,也看着宋以沐,“李为知,你在进入西山基地之前,曾想过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之前?” “没错。”千里看向师姐,“硝子,你也想一想。” 在进入基地之前……小的时候,和周围的小孩子一样,觉得长大之后,成为一个出色的科学家,是最光荣也最伟大的职业。 但随着人生不断地向前奔涌,只会逐渐感觉这个梦想是多么遥远而不切实际,考上公务员,才是所有人看起来最好的职业。 “不论是什么。”千里接着说道,“当你们走到这一步之前,是不会知道自己最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魔方也是如此。” 魔方也是如此? 我再次抬起头来,忽然发觉那一只小小的魔方,正在和人类一样,在不断认识自己,不断摧毁自己的道路上挣扎着。 我皱起眉头,然后又松弛。 千里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看来你明白了。”千里转过身,伸出手,指向那巨大的东西。 “它正在寻找自己,不过不是作为魔方。”千里手腕转了转,“而是作为这一个巨大的整体,不断寻找着‘智械体’的意义。” “寻找意义……吗。”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千里点了点头,轻轻拍手,周围的灯光暗淡下来,只留下身后那几只巨大的玻璃罐子。 液压机在压碎; 动力锤在锤击; 纺织机在纺织; 一台影印机在记录一切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么,一辆车呢? “汽车需要在路上奔跑。”千里轻声说道,“离开了赛道,汽车就只是一个摆设,它得跑起来,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所以……”宋以沐轻声说道。 “一辆汽车形态的智械,我们无法预测,它会有多么疯狂。” 我想,我似乎明白了,千里为何要不断阻止我和师姐亲自追踪这个项目,一辆在公路上寻找自我意义的汽车,正在像那只疯狂旋转的魔方一样,在道路上疯狂的奔跑。 那该多么疯狂。 “我明白了,母亲。”宋以沐郑重地说道,“我会小心行事的。” 千里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啊,我也是时候明白,硝子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千里叹了口气,“我会找两位经验丰富的车手,晚上就看你们了。” 师姐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看向我,满是期待地寻求我的回应。 我笑着点了点头。 ……………… “这位是小林,这位是角田。”在生天目公司大楼下,一名工作人员向我和宋以沐引荐了两位车手。 看着身穿专业赛车服的两个人,我心里也多了些底气。 两人向我和宋以沐鞠躬,我们也报以回应。 “今天晚上,这两位会带着你和硝子小姐熟悉一下首都高c1环状线。”那工作人员继续说道,“这次可能不会遇到目标人物,但二位可以初步了解我们这里的飙车风俗,简单来说,就是形成心理准备。” 宋以沐试探着点了点头。 角田带着宋以沐进入一辆路特斯,我则被带进一辆奥迪RS7,这两辆车在东京都算不上最常见的跑车。 两辆车里面都安装了结实的防滚架,这在一般的改装车上看不到,看得出来,千里为了我和硝子的安全,下了一些功夫。 汽车缓缓发动,我们趁着太阳刚刚落山,往浦安市2号加油站驶去。 “如果看到黑色的奥迪车,基本上就是咱们的人。”师姐的声音在对讲机里面响起,“必须认真考虑方案,不要像上次一样打草惊蛇了。” “收到。”我摁住对讲机回复道。 在2号加油站等待夜幕降临,直到夜间11点。 路面上的车终于开始减少,一些改装的豪车开始驶离加油站,进入环状线。 那些是所谓的“盆栽”,顾名思义,汽车的审美方面大于汽车本身的意义。 那些家伙的车身到处都是霓虹灯光,打开窗户就会传出刺耳的噪音,巨大的日本金属摇滚喧嚣着登上首都高,正式宣布今夜的开始。 “一库走。”小林小声说道,随即带上头盔,缓缓驶入首都高。 “我们出发了。”我在对讲机里说道。 “好,小心一点,用英语说,小林可以听懂。” “好的。” 车子在车流量减少的高速路上慢慢提速,保持在一百公里左右的速度,这段时间,会有很多飙车族从各个入口进入高速,所有的飙车族都在右侧行驶。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第一个从左边快速超越的车辆。 然后踩下油门,使引擎躁动起来,便可以开始一场肾上腺素飙升的追逐赛。 “嗡——”一辆GTR从左侧快速超过,瞬间出现在前方的快速道上,那辆车速度之快,甚至让我们的车晃了晃。 “要追了。”小林用英文说道,随即一脚油门将车子抬上了快速道。 wu——砰! 发动机发出嘶吼,随着爆裂的轰鸣,狂躁的压力将我死死压在椅背上。 巨大的推背感让我难以动弹,我勉强移动眼珠,看见仪表盘上离谱的数字。 “180” 速度还在提升,个位数不断上涨,来到了—— “200” “240” 刚才那辆GTR终于出现在前方不远的距离,它察觉到后方不断逼近的车辆,也再次加速。 很快,我们身后也出现了数辆加入追逐的车子。 “我靠。”我吞了吞口水,“这就开始了吗?!” 心中仍旧疑惑着,速度来到了270。 前方车辆的后尾灯,以相同的速度,朝着我们撞来。 小林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在车流之中穿梭,每经过一辆车,车身都会一阵晃动。 “该死,我想下车。” 第277章 湾岸 “我说,咱们不可以慢一点吗?!”我狼狈地叫着,声音随着车子的颤抖而抖个不停。 “上了赛道哪有减速的道理!”小林紧握方向盘,双眼始终盯紧前面的路,他不停地改变方向以避让面前的慢车。 很快,刚才那辆GTR被我们死死咬住,速度来到300+。 “坐好了,我们要过弯了。”小林随口说了一句,我立刻拉住车上的把手,把自己的身体死死贴在靠背上。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惯性力从右方推了过来,我不得不用下肢的力量支撑自己的上身往右边挤过去,才不会挣脱安全带靠在小林那边。 汽车以250公里的速度进入弯道,如同一把剃刀一般斜插进去,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再次加油,驶出了弯道。 “呼……呼……”我惊魂未定地捂住心脏,终于看见GTR减速,放我们过去。 小林也立刻放慢速度,转向右边缓慢行驶。 “这边的规矩大概就是这样了。”小林说道,“c1算是新手区,待会我带你去湾岸线跑一跑,那里人多。” 小林看样子很是轻松。 后视镜里面,师姐乘坐的路特斯也出现了。 “咋样?”师姐的声音出现在对讲机里面。 “你就庆幸我没有心脏病吧。”我拿起对讲机,勉强讲个笑话,自己的手却早就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还蛮刺激的。”师姐说道,“终于知道开快车是什么感觉了。” “等回去了,你最好不要尝试。”我说着,将对讲机放下。 两位车手带着我和师姐从9号环线进入湾岸高速,等待时间到达凌晨一点。 ……………… 辰巳停车场。 这里聚集了大量的飙车党,这里零星停着几辆黑色的奥迪,那些车周围没有人,明显是公司的车子。 小林和角田在外面和其他的车手聊天,他们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与车手攀谈起来,不容易被人怀疑。 我和师姐则坐在车里,时刻盯守着这片停车场。 “不知道今晚又要待到几点。”我嘟囔着,把对讲机放在嘴边,和师姐随意地聊着天。 从窗外看去,小林站在便利店的人群中,他比较高,能看见那个低着头啃饭团的,就是他。 “你饿不饿,吃便利店吗?”我再次问道。 “嗯……行啊,你去给我买点儿去。”师姐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过来,听起来怪怪的。 我刚准备下车,却忽然发现远处的小林将饭团扔进垃圾桶,说不清是慌张还是兴奋地朝着这边跑了回来。 “哦?好像有情况。” 另一边的角田也匆忙返回了车里。 小林拉开车门,从后面拿出来一只头盔塞给我。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我一边戴头盔,一边问道。 “湾岸最快的那辆克尔维特要出去跑,现在聚集了很多人。”小林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大家准备跑一下湾岸高速。” 没等我和师姐再说什么,小林和角田就再一次带着我们上了高速。 “这次的湾岸高速,有一段机场大直道。”师姐在对讲机里面说道,“角田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尽管信任他们。” “做好心理准备?” “速度会很快。”小林忽然说道,“戴好头盔,用椅子后面的安全带。” 后面? 我伸手摸了摸,拽过来一条五点式安全带,系在身上,使自己和椅背更加紧密,或许能给我提供多一点的心理作用吧。 前前后后有七八辆车同时进入高速,车队打着双闪从右侧快速与慢车拉开距离,驶入在夜间车辆并不多的机场环线。 前后七八辆车平稳地在高速上行驶,在经过第二个下道口的时候,同时加速,这似乎是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已经看不清眼前黑白色的道路了,只感觉模糊,看不清楚。 两侧的隔音板飞速倒退,连带着栏杆上面的反光柱子,快速连成一条线。 师姐的车跟在我们后面。 过了一会儿,一辆本田打着左转向灯,从左后方超到队首。 紧接着,一辆凌志也赶了上去,两车瞬间没了踪影。 见没有更多车参与追逐,车队稍作加速,继续向前。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2点,路面上的车基本没有了,整段高速的路况十分优良,时速来到300上下。 “我感觉我好像习惯了。”我举起对讲机说道。 “那是现在没有什么车,要是刚才,你看你还敢睁开眼睛?”师姐先用日语说了一遍,引得小林笑了好久。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 呼! 忽然间,一股气流从左侧掠过,车子猛地一震。 “呜哇!”小林也被吓了一跳,慌忙握住方向盘,控制好车身。 而我则看向左侧,只见一辆黑色的铃木冲了出去,瞬间只剩下尾灯。 我脑子抽了一下,结果师姐先反应过来了。 “出现了!快追!”师姐吼道。 小林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也能感觉到师姐的急迫,立刻朝左大方向。 “该死!”他用日语骂道,立刻反打回来,差点撞上右侧的隔音墙。 “怎么了?!” 轰—— 后方一辆法拉利360先我们一步,瞬间加速碾了上去,紧接着又是一辆保时捷993,两辆车一前一后,差不多320左右的速度,追着那辆铃木,瞬间没了影。 “那些人一直要找这辆车的。”小林说道,立刻变道,师姐的车跟在后面。 “坐稳了。” 轰! 引擎的声音划破夜空,眼前混乱的霓虹灯光在极速之下更加模糊,连成一条一条的光带,向身后飞去。 我倒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睛,不敢完全睁开。 地面稍有凸起,车子经过就会晃荡一下,我甚至能看见面前的车盖在左右摇摆。 “前面是大直道,我不能说话了。”小林说道,随后双手紧握方向盘。 330 340 仪表盘仍在飙升,速度表的指针已经停在320之后,就连数字显示的速度也变成了一个横杠。 现在的速度,远超原厂极速,我看着小林严肃的样子,自然是大气不敢出,只能在头盔里面感受自己的呼吸声。 很快那辆保时捷的尾灯愈发接近了,小林打着左转向,轻松超了过去。 不过,那辆法拉利360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左转上桥,桥上一辆慢车都没有,四辆车全部飙到极速,而就在我模糊的视野中,一辆黑车忽然间又与法拉利拉开了距离。 “是那辆车。”我在心中暗道。 “它为什么那么快!”小林怒骂了一句,再次加速,想要超过那辆法拉利,谁想到法拉利却没有打右转向躲开,反倒是迎了上来,挡住了我们的路线。 “你想干什么!”小林有些气愤地敲着方向盘。可也只能跟在法拉利的后面。 法拉利的速度并不比我们差,它加速出去,和我们拉开了大概50米左右的距离。 车子下了桥,进入一段急转左弯。 “那车速度太快了。”小林沉重地说道。 果然,那法拉利不顾一切地将油门踩死,车身左侧蹭着墙壁刮出惨烈的火星,艰难地过了弯。 “不行啊!”小林有些慌乱,“前面是下坡,车会飞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那法拉利车轮腾空,悬浮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即向左打滑,前保险杠蹭在路边的栏杆墩子上,整个车横了过来,就像一根被拉伸到极限的弹簧一样,从左前方一个角弹了起来! 在这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小林并没有刹车,反倒是一脚地板油冲了出去。 法拉利飞到空中,我们的车也接近车祸发生的区域。 “要撞上了!”我大喊了一声,那法拉利旋转着,来到了我们的头顶。 咚! 法拉利在车顶上蹭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控制,旋转着撞在另一侧的隔音板上,立刻燃起大火。 我们只是受到了一点轻微的碰撞,在法拉利腾空的片刻穿插了过去,躲过一劫。 小林看向前方消失在拐角的车尾灯,深吸了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 “先救人!” 第278章 小女孩 小林一脚刹停,将车子停在路边。 身后那台车燃起了熊熊大火,将道路阻隔开来,后面的车想要救援也过不来。 小林从后备箱掏出一支灭火器,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那半个车架里,又一个男人挣扎着往外面爬,我脑子一热,也跟了上去。 “后退!”小林怒吼一声,向后猛地一甩手,将我摔在地上。 他打开灭火器,喷出干粉,朝着火场前进。 他那一拳可不轻,正好打在我的胸口,我一时间喘不过气,只好躺在地上小口呼吸。 我翻了个身,却看见一对小巧的粉色童鞋,踩着满是油污的沥青路面,缓缓走过来。 我瞬间手脚发凉,想到的并不是保护孩子的安全,而是,这封闭的高架公路上,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小孩子。 我双手撑地,慢慢站起来,抬起头看向那双鞋子的方向。 “爸爸,我好疼。”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大概二三年级的样子,梳着双马尾,头绳是可爱的Kitty猫,白色的连衣裙上点缀着草莓图案,脚上是一双小巧可爱的粉色运动鞋,魔术贴上也是Kitty猫的形状。 但在这之上,小女孩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污秽的黑色水渍。 我看着她,我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动,仿佛一种若有若无的寒气和水腥味儿将我控制在原地。 她从暗处走出来,我得以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副膨胀的、扭曲的、发青、发紫的恐怖面容,如同从东京湾里面爬出来的丧尸一样。 小巧的童鞋再次移动。 踏、踏、踏…… 那个小家伙迈着不协调的步伐朝我走来,我坐在马路上,浑身发冷,身体动弹不得,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我挣扎着转过头去,想要呼救,可身后原本应该是狼狈而灼热的火场,却忽然消失了。 身后是空荡荡的高速路,没有人、没有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才是刻入骨髓的恐惧,那女孩慢慢靠近,水滴从她的裙子上滑落,滴在路面,被滚烫的路面快速蒸发。 我手脚并用着向后面退去。 “别过来,别过来。”我轻声说着,希望那小家伙能听到。 可女孩只是无动于衷地嘴里念叨着:“爸爸,我好疼,你在哪儿……” 那些渗人的话语,配合着她扭曲的面容,让我的身体愈发冰冷。 如果我想得没错,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鬼魂”,我并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灵体,不过当她此刻出现在大街上时,我只会感到恐惧。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已经不能动弹,无法再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小鞋子来到我的面前。 “我好冷,我好疼,爸爸……”她的声音像是一道急刹车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尖啸,我身体一震,咬牙切齿地向后倒去。 “喂喂!快跑!” 小林的声音将我的拉回现实世界,他一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往车子后面拖去。 嘭! 那辆法拉利终于爆炸,碎成无数碎片,彻底报废。 “啊——”驾驶者没有生命危险,他坐在路边,表情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腿,嘴里呻吟着。 至于那个诡异的小女孩,我四处看去,没有看到。 于是我便可以更加确信,自己刚才看见的小姑娘,正是所谓的鬼魂了。 但我猛地回想起刚才她对我说得,全都是我可以听得懂的汉语,我霎时间汗毛倒竖,浑身发冷,坐在沥青路面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我才反应过来是时候逃跑了。 ……………… “我妈妈不让我们跟车了。”师姐洗漱完毕,钻进被窝里,叹了口气。 “嗯……那怎么办?” “她说我们可以坐直升机。” “呃,好吧。”我有些错愕地放下手机,平躺下来。 师姐看着我,她伸出手搭在我胸口上。 “刚才可吓死我了。”师姐嘟囔道,“看着那辆车飞起来,然后你和小林冲了进去,胆子真大。” “那是小林胆子大,我全程闭着眼睛呢。”我笑着说道。 师姐的手伸了上来,摩挲着我的脸颊,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起来,之前发给基地的肖像,出来比对结果了吗?”我问道。 师姐转身拿来手机,和我凑在一起看着。 “比对是比对出来了,不过有500来个结果,每一个信息的吻合度都不足45%”师姐往下划着手机,“都只是有点点像,但不是那个人。” 屏幕上滚动的每一个人像都和记忆中的那人有些出入。 “如果把这个肖像和已经去世的人口信息库进行比对呢?” “去世的?你是说那个人不像是活人?” “不……”我有些犹豫,“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千万别害怕。” “啊?你说吧。”师姐眨了眨眼,疑惑地盯着我。 我将车祸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讲给师姐听,然后她就裹紧了被子。 “真见鬼了?” “绝对是,没逗你玩。”我郑重地说道,“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和已经去世的人进行比对。” “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师姐点了点头,然后将脑袋贴了过来,枕着我的臂弯,师姐眨了眨眼,“但是现在快睡觉吧,趁着我还没有胡思乱想让自己害怕到睡不着之前。” “好。” “……” 在夜晚的桥下散步,对岸灯火璀璨,依山而建,我一个人走在水边的栈桥上。 水面无法彻底平静下来,搅得城市的灯光像一片碎银。 听着水波拍打水岸,初春微凉的晚风将隔岸的烟火吹过来,鼻尖一阵酸楚。 忽然,我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桥墩下面,我站在栈桥上看向她的方向,她小小一只蜷缩在桥墩下面,望着水面,涌上来的水打湿了她的鞋。 我愣了片刻,然后翻过栏杆,朝着她走了过去。 “需要帮助吗,小妹妹?”我开口说道,随即觉得自己有点蠢。 这可是在日本,我说中文,谁能听得懂? 我苦笑了一下,踩着柔软的泥沙向她靠近。 “哥哥,我找不到我爸爸了,你能帮帮我吗?” 小女孩转过头来,一脸胆怯地看着我,小女孩穿着粉白色的连衣裙,天真而可爱。 “别着急啊。”我蹲下来,与小女孩视线齐平,“你爸爸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我爸爸叫……”小女孩嘴唇动了动,我眨了眨眼,似乎听到了她父亲的名字,但似乎又没听到。 “跟哥哥走吧,哥哥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我向来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心想要是师姐此时在这里,她一定能更好地处理吧。 我试探着拉住小孩子柔嫩的胳膊,却发现她的胳膊冰凉。 小女孩不愿意走开,她反倒是指着面前的水,张口说道:“哥哥,我爸爸跑到水里面了,你能下去找找他吗?” “什么?”我皱起眉头看着水面,靠近岸边的水很浅,根本不像有人在其中溺水的样子。 “在水里?”我伸长脖子仔细观察水面,心里则想着该怎么把这小姑娘带到警察那里去。 “没有啊,你爸爸不可能在水里的,小妹妹。”我刚要转过头,就感觉自己的背后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诶! 我来不及惊叫,向前一个趔趄就趟进水里,深水区离岸边非常浅,我两步就踩空,整个人泡进了水里。 唔! 我立刻屏住呼吸,感受着冰凉的水没过自己的脑袋。 好在我水性好,踩着水浮在水面上。 “噗——”我用手将脸上的水擦掉,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向身后。 原本近在咫尺地岸边忽然飞出去百米之远,那小姑娘站在岸边,冷漠地注视着我。 “喂!” 我大喊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女孩的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小手,两人直愣愣地站着,就像看着一口棺材一样,面无表情。 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我顿时感觉浑身发冷,周围的水温也快速下降。 耳边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从遥远的后方传来,越来越近。 我抬起头看,看向头顶正上方的桥梁。 一辆车从后方驶来,冲上桥梁,在路中间和什么东西撞上了。 嘭! 头顶的栏杆被忽然间撞断,飘出来一截,摇摇晃晃地挂在高处的桥梁边缘,同时挂在那里的,还有一辆车。 碎渣子从高处落下来,落在我周围的水中,噼里啪啦砸地水面混乱不堪。 头皮发麻。 “别掉下来!”我心中念着,拼命朝着岸边游去。 吱—— 一个古怪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 那辆车砸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头顶。 在这千分之几秒的时间里,仿佛一切都放慢了一般,我看着那辆车的司机,他惊恐地看着我,嘴巴紧闭,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保护住副驾驶上那嚎啕大哭着的小姑娘。 那不就是岸边的两人吗? 我转过头去看向桥头,没人在那儿。 咚! 巨物坠下来,将我压进了水中。 窒息感让我本能地挣扎起来。 我惊恐着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原来是梦。”我在心中暗道。 熟睡的师姐被我吵醒,她也嘟囔着坐起来,从身后搂住了我的肩膀。 “做噩梦了?”师姐的声音打破了那种如梦初醒的诡异感觉,“你出了好多汗。” 她捏住睡衣的衣袖,为我擦去额头的汗水。 我好受许多。 “刚才我又梦见……” 我本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她捂住了嘴巴。 “睡醒了再说。”她固执地将我摁回了床上。 第279章 罗胜江 “基地那边把结果发回来了。”师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手机。 她点开基地发来的邮件,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沉着地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来。 说道:“人像比对出结果了。” “真的吗!”我惊喜地小声呼道,“让我看看。” 她将手机推过来放在我的面前,我低下头看去。 男人名叫罗胜江,2008年去世,死于车祸。 我认真阅读这上面的内容,逐渐忘记吃早饭。 “2008年4月20日凌晨2时16分,罗胜江所驾驶的车辆在重庆长江大桥段超速行驶,在240公里的时速下,在长江大桥中段失控,车辆左转与护栏发生碰撞,驾驶员罗胜江操作不当,向右转向,汽车立刻撞向右侧桥边护栏。”我在心中默念这些信息,昨晚那场诡异的梦境瞬间浮现在脑海——就在我马上将它忘记的时候。 我继续向下看去。 “汽车撞向右侧桥边护栏,护栏断裂,汽车坠江,车上两人,驾驶员罗胜江、其女罗药药(8岁)抢救无效死亡。” 罗药药。 罗药药。 原来,她叫罗药药,那个男人叫做罗胜江。 昨晚的梦境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切切实实地发生在2008年的重庆! 我莫名地有些心慌。 师姐看着我脸上愈发难看的表情,有点担心。 “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我努力回忆着梦境,将那个蹲在江边的小女孩和垂直砸在我身上的汽车告诉了师姐。 “真的这么玄乎?” 我点了点头。 “那种呛水的窒息感,汽车把我砸进江水的最深处……那些,那些感觉,太真实了。”我的呼吸声稍稍加重,稍微揉了揉太阳穴。 “但是你做的梦,给了我们很多有用的信息。”师姐点了点头,“我们不妨顺着这一层继续往下想,既然你的梦和真实的事件吻合,那这个罗胜江,绝对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那现在怎么办?继续留在东京?还是回去?” “是时候回去了,要是在发生昨天那么危险的事情,警视厅就要找我们家的麻烦了。” “那也好。”我点了点头。 ……………… “这么快就要回去吗?”千里听了我和师姐一系列的解释之后,稍显惊讶地看着我们两个。 “嗯,线索回到国内了,我们得抓紧回去,要不然再引起那人的警觉,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师姐点了点头。 谁料宋以沐的母亲,堂堂生天目千里主管,竟然撅起了嘴。 “你们才待了一天,再陪我待一天好不好嘛。”千里从茶桌对面跑过来,十分娇嗔地拉住宋以沐的胳膊,晃了晃,“我好不容易才能和硝子见上一面,不要走得这么早嘛。” “妈,你别这样。”师姐推了推她母亲的手,然后脸色通红地转头看向我,“为知还在这儿呢。” “那怕什么,都是一家人了,迟早要在一起生活的。”千里抬头看着我笑道“不介意吧,为知?” “不介意。”我微微点头,看着千里主管。 “不过,千里主管。”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认真一些,“我们必须要尽早回去了,早一点回国,就能早一点解决这件事情。” “是啊,妈,又不是见不到了,现在从北京飞到日本也没有多长时间,等过一阵我和为知请个年假,专门过来陪你,好不好。”师姐也撒娇般的说道。 这下可好,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师姐给我使了个脸色,让我回卧室去。 “为知,你先去收拾一下行李吧。” “唉。”千里伸出手想要拦住我,却被师姐挡了下来。 “妈!你矜持一点!” 听着师姐故作嗔怒的声音,我急忙溜回去收拾行李。 ------------------------------------- 机场 “真的不再待一天了吗?” 下午,千里站在送站口给我和师姐送行。 “不待了,多待一天就要多写一天报告。”师姐摇了摇头,不舍地松开手。 “如果是因为要写报告而早早回去,那也好。”千里点了点头,“可不是觉得妈妈烦吧。” “怎么会呢。”师姐立刻走上前,再次拉住千里的双手。 “妈妈可舍不得你了,还有为知。”千里抿着嘴说道。 “我也想妈妈呀。”师姐再次靠近,抱住她的母亲。 那位女强人保住她的女儿,竟然流出了一行清泪,她摘掉墨镜,用手套擦掉泪痕。 “回去了给妈妈打电话。”千里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嗯。”师姐松开千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打都可以,妈妈可以接到的。” “好啦,又不是不回来了。”师姐破涕为笑。 她早就哭了。 “我走了啊,飞机要关门了。”师姐终于慢慢后退离开了路边,拉着行李箱,半扭着身子向她挥手。 “一路平安啊,硝子,为知!” 飞往北京的飞机,“在日本海上空高速移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狂飙的原因,坐在飞机上,我竟然有些手心出汗。 师姐拉着我的手,感觉到了我心里的胆怯。 “怎么,飙一回车还落下毛病了?”师姐开玩笑地说道,“你看我都不怕呢。” “人与人的体质不一样的。” “是谁以前说我开车开得慢的?” “哎呀,这不一样。”我挠了挠头,“一个是在城市道路正常行驶,另一个是玩命,不过嘛——” “什么。” “这和咱们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这倒是。”师姐点了点头。 “从深红领域……再到长白山,的确经历了太超出常理的事情了。”师姐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基地说过,不要经常回想以前的事情,对心理健康不好的。” 我微微点头,随即看向窗外。 蔚蓝色的大海,在缥缈的云层的笼罩下,更加神秘、深邃。 “沐……沐沐。”我试探着说道。 “咋还叫我小名儿了。”她忽然抬起头,捂着嘴,笑着拍了拍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 “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还能正常的生活吗?” “怎么忽然这么严肃?”她的笑脸慢慢消解,换成了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能不能生活,当然是可以的了。” “如果因为工作所了解的事情而日夜不安,辗转反侧,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在基地工作的。”师姐缓缓说道,彻底躺在我的身侧,“你想啊,你我,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每天的生活仍旧平常……幸福,是因为我们正适合这项工作。” “适合……” 她忽然把手从我的衣服下面伸了进来,不冷不暖的小手肆无忌惮地摸了摸的腹部。 “喂。”我皱了皱眉,“在飞机上呢。” 她坏笑着,一路向上,最终将手停在我的左胸,轻轻压在上面。 “你听,这不是还没有麻木呢嘛。”师姐小声地笑着说道。 我闭上眼,确实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这声音比飞机行驶的噪音要大,清晰而生动。 “还没有麻木呢。”我心想着。 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手。 ……………… 次日 老程坐在我桌子边上,一边在手心里摩挲着他那装满热茶水的玻璃瓶,一边笑着问道—— “出这趟差,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我伸了个懒腰,“光坐飞机就坐了一半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在追踪,说累也不太累。” “去日本见到千里了吧。” “嗯。”我点头。 “你丈母娘大人,怎么样?” “啧。”我皱着眉头白了他一眼,迅速从椅子上起身,“到点儿了,吃饭去。” “嘿,又瞒着你师父是吧?” “吃饭再说,再说。”我推门离开了办公室,一开门,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湜。 他手里抱着一沓文件,与我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很惊讶。 “陆湜?你出来了!”我惊讶地问道。 “出来?我进来了。”陆湜苦笑道,“都来了三四天了,你不知道吗?” “啊……我正好出差了。” 陆湜站定,抬眼看了看我身后的办公室。 “你就在这里吗?” 我点了点头。 老程从后面钻了出来,看见了陆湜。 “程专员。”陆湜礼貌地点了点头。 “嗯,快去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好。”他点了点头,抱着文件朝着李恒宇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目送着陆湜走远,他左脚脚踝上固定着一个黑色的脚环。 电子脚镣。 “基地让他在这里待着吗?” 老程点了点头。 “灵识调查之后,没定太大的罪名,让他带着脚镣在基地里面服刑,顺便帮忙训练新的应急小组。”老程解释道,走在我前面朝着食堂走去。 今天又是他最喜欢的排骨炖粉条,他打了一大盘。 师姐朝我们挥了挥手,我和老程走过去坐下。 “所以,你丈母娘有什么表示没有?”老程继续着话题,引得师姐一阵皱眉。 “什么丈母娘呀,老程?” “嘿。”老程坏笑起来,忽然脸色一变,一手攥拳放在嘴边,剧烈地咳嗽了两下。 “咳咳!”他轻轻叹了口气,“边吃边说吧,菜凉了。” 第280章 山城 “是的,在长久地与机械体共存的时间里,我的确能隐约感觉到一股自由意识的影响。” 又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站在玻璃窗前,我和师姐向董欣询问有关智械的信息。 “真的吗?”师姐追问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会不会影响你的思维?” 董欣摇了摇头。 “我仅仅能感受到来自于冥冥之中的声音。”他抬起头,这时候董欣的面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恐怖,金属和人类的脸庞自然地结合在一起,看起来并不突兀。 反倒有一种《终结者》《机械战警》之类的感觉,很帅。(?) “如果更加确切地来说,更像是一种……直觉。” “直觉?”师姐接过话,“能详细说说吗?” “嗯。”董欣迟疑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奇怪,我的另一半身体是机械构造,我总是能感受到一种冲动。” “冲动?”师姐微微皱眉,“像是找寻自我的冲动吗?” “哦?”董欣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的形容非常准确,机械的我的身体,似乎有一种追寻自我的意图,但这种意图过于微弱,以致于我可以将它忽略。” “所以还是存在的,对吗?”师姐认真地问道。 “我不否认。”董欣点了点头,“但,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观测到这类电磁波。” ……………… 和董欣的交谈结束了,是时候实打实地到现场去看一下了。 重庆。 这座山城,依山而建,傍水而居,交错复杂的道路和高耸的建筑,昭示着这座城市非同寻常的地方。 “奇了怪了。”师姐一边嗦着面,一边看着手机。 “定位是在这里啊。”她苦恼地说道,然后低下头,呼噜呼噜地将碗里的面吞下。 “终于吃到正宗的重庆小面了。”我放下碗筷,用纸巾狠狠地在嘴边擦了一把。 “你倒是不着急。”师姐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机放下,“一个出租车公司,怎么都找不到,这合理吗?” “会不会走错路了?” “不可能,我们都和这个公司的位置重合了。”师姐手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颊。 店老板从我们边上路过,他从热火朝天的厨房里面走出来,走到街边点上一支烟,悠闲地抽着。 “去问问吧。”我向师姐伸出手。 师姐把手机拿出来,切出导航,我接过,起身走了上去。 “老板,您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吗?” 老板立刻把烟头拿下来,接过手机一看,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了。 “啊,娃儿,这个地方在……”老板笑着伸出夹着香烟的手,朝着地面指了指。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欣然一笑,拉着我来到马路旁边的栏杆附近,叫我向下看。 “唔……”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我站着的地方,并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高高架起的十几层的地方,马路的下方,才是真正的地面。 “在那下面呢,看到了吗?”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和那个女娃儿是来重庆旅游的吧,迷路也不难怪。” 我干咽了一下,说道:“好吧,谢谢老板。” “不用客气。”他挥了挥手,最后的面前还给我们抹了零。 和师姐匆忙往下面走。 “打死我也想不到。”师姐抬起头看着两侧高耸的建筑,“公司竟然就在咱们的脚底下。” “要不然怎么叫山城呢。”我随口答道。 远处的巨大门脸,几辆黄色的出租车正从厂房驶出,这里还有些车子租赁业务,就像《骆驼祥子》里面租人力车一样,将出租车租给要上路拉客的司机们。 不过这种经营方式过了两三年就见不到了,全国都见不到了。 走进满是烟味的公司里面,师姐皱着眉头,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好大的味儿。”她嘟囔着。 这里面空气不流通,混合着香薰、香烟、汽油、橡胶的味道,略微刺鼻。 前台的大哥看见我和师姐,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电子书放下。 “干啥子?”他体态有些臃肿,不经意打了个嗝。 “来找罗胜江。” 大哥眉头一皱。 “找谁?” “罗胜江。” 他摇了摇头,向后一躺,再次拿起电子书看了起来。 “回去吧,这里没有这个人。” “拜托……”我刚想开口,却被师姐拦住了。 “不好意思啊,打扰了。”师姐笑着,拉着我离开了这里。 出来之后,师姐叹了口气。 “这就放弃了?不再问问?”我插嘴问道。 “当然不。”师姐站在原地,来回看着,“你坐后边好好听着哈。” “啊?” 谈话间,师姐朝着一辆刚刚驶出公司的出租车挥了挥手,那车立刻打着转向灯靠了过来。 “从这里打车啊,娃儿?”司机是一个中年人,脸上胡须刮得很干净,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较为文雅。 “啊。”师姐笑着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我只好抱着她的包包,坐在后排。 “去哪里?” “呃……”师姐挠了挠头,“洪崖洞。” “哪里可远哦。”大叔笑了笑,叫师姐系好安全带,车辆平稳地出发了。 我则打开录音笔,塞进师姐包里,然后再递回去。 师姐选了一位年长、健谈,不设防的司机大叔,这可是她站在刚才的地方足足五分钟才挑出来的最合适的人选。 “大哥是本地的吗?” “这里的司机大多都是本地的,很少有外面来的人跑车子。”大叔笑着说道,“我家里就是渝中的。” “那太好了,渝中好玩的最多。”师姐轻快地说道,“大哥给我们推荐几个地方呗。” “重庆好玩的,多得多。” 师姐两句话便打开了大哥的话匣。 “年轻的女娃儿就喜欢去洪崖洞那边逛街吃火锅。”大哥一边开车,一边聊天,并未转头,“不过重庆其他的几个区景色更好,看看山水、大坝,离得也不远,你们可以租辆车去玩。” 师姐点了点头,余光往我这边一瞟。 “这边的出租车都是黄色的啊。” “对头。” “速度还特别快。” “还好吧。” “真的不会出事故吗?” “事故当然有,前几年……” 第281章 攀谈 师姐满怀期待地看着司机师傅。 “事故太多了。”师傅叹了口气,“前几年有一辆车在涪陵那边翻下去了,冬天起雾,那辆车开得太着急了,在路上一个打滑,撞开右边的护栏翻到山底下了。” 司机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着,讲的十分生动。 师姐一边点着头,一边听着,不过,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信息。 车子驶入了长江大桥。 “这桥上有没有发生过事故?”师姐自然地问了一句。 “长江大桥很结实的,没发生过太严重的事故,有些小剐小蹭还是很正常的。”司机说道。 师姐用余光看着司机师傅的表情,然后掏出手机,给我发了条信息。 我掏出手机一看:“他在隐瞒,应该问不出来了。” “嗯,可以再换一换。” 车子停在洪崖洞附近。 “带好随身物品,从右边下车哈。” “好的,谢谢师傅。” 下了车,师姐和我面面相觑。 “不愿意说呀。”师姐叹道。 街上人来人往,即便是淡季的洪崖洞,依旧很火爆。 “现在怎么办,再找个出租车问问?”我问道,转身看了看繁华而壮观的步行街。 “嗯……”师姐沉思了片刻,“不,咱们去他家里问问。” “家里?” 师姐点了点头,伸手指着洪崖洞的高处。说道:“就在那里面。” “那好,出发吧。” “出发之前让我买杯奶茶先。”师姐嘿嘿一笑,瞬间溜到街边的奶茶店。 “在这里面……”我抬起头,看着那陡峭的城市与狭窄的巷口,顿时有了压力。 ……………… 事实证明,如果你不是重庆本地人,千万别再洪崖洞后面的居民区里面擅自移动。 我和师姐在这里面走了上千级台阶,穿过数不清的石头桥,才终于看到了罗胜江生前居住的小区的尖顶。 “怎么还没到啊?”师姐落在我的身后,扶着膝盖,慢慢往我这边爬。 “快了,我看见了。”我伸手指着小区的方向。 师姐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身去一点一点向上面挪动。 对面的桥走过来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妇女,看样子40岁左右,面容和善,走过桥之后跟我打了个照面。 我转念一想,便叫住了她。 “您好。” “哦?你好。”她放慢脚步,“什么事?” “请问那边那个小区咱们走。” 她顺着我的胳膊看过去,眉头一挑。 “哎呀,那你们走错了。”她略显焦急地一拍手,“你们应该在第二个路口往左拐的。” “啊?!”师姐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委屈的怒吼,“李为知!你带的路!” 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那大姐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道:“在这里走错路很正常,我家正好在那边,不如你们跟着我过去吧。” 我连忙点头。 至少有大姐在,宋以沐不会过于直截了当地数落我。 我跟在大姐身后,往台阶下面走去,路过师姐身边,感受到了她投来的满是怨念的目光。 “我腿都要断了,你跟我说走错了。”师姐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你等着,有你好果汁吃。” “嘿……嘿嘿。”我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来让师姐拉住,两个人并肩往坡下走去。 大姐领着我俩在这片居民区里面绕来绕去,最终通过一条满是花盆的巷子之后,进入了罗胜江曾经居住的小区。 “就是这里了。”大姐停下脚步,回头问我,“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到这里来做什么?” “啊……我的亲戚住在这里。” “亲戚?”大姐的脸上似乎有些惊讶,“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你们是哪家的远房亲戚?” 师姐看了看我,又看向大姐。 “罗胜江。” “江哥?”大姐脸色忽然一变,“江哥已经走了四五年了,到现在,也没个亲戚过来看看他,可怜人呐……” “您认识罗胜江?” “嗯嗯。”大姐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二层楼的一扇门,“他之前和小娃娃住在那个房间里,他婆娘生下个女娃儿就走掉了,真是个挨千刀的。” 说起罗胜江,大姐的脸上出现愤恨的神情,她似乎很了解罗胜江的身世。 师姐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立刻转身走上二楼,朝着那间屋子走去,师姐则拉着大姐,俩人挽着手臂,进了大姐的家里。 “啊……真能唠啊。”我叹了口气,片刻便来到门前,确认四下无人,便从兜里掏出一枚万能钥匙。 这东西手指长短,黑色的长方形盒子,顶头上有一段记忆金属,将那段金属片插进锁孔,只听见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音,手心里的阻塞感便消失了。 咔。 房门被打开,发出一声微弱的吱呀声。 我立刻汗毛倒竖,急忙双手抓住铁门,小心翼翼地将铁门向上微微抬起,稍微挪出一个缝隙容我一个人进入。 我闪身钻了进去,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门里面的房间十分紧凑,走廊正对着厨房,左手边是洗手间,这里面被人打扫过,应该是房东吧。 太阳从客厅的窗户射进来,屋子里面倒是很亮堂,并没有阴森恐怖的感觉,一切都很平淡,平坦的地方没有放置任何杂物,地板略微发黑,但是没有灰尘。 我简略地观察了一下这里面的布局,便退到门口,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就在我将要打开门出去的时候,脚底却传来异样的感觉。 低头一看,脚踩在地毯上,那么这块地毯下面,一定有东西。 我俯身翻开地毯,竟然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齿轮,齿距不大,摸起来干涩,有点生锈的迹象。 我将齿轮拿在手心,轻轻掂量了一下,将它揣进兜里,放平地毯,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师姐坐在一楼的天井里面和大姐攀谈着,甚至帮着大姐择着韭菜。 看到我回来,师姐放下手里的活,起身。 “在我家里吃吧。” “不麻烦了,我们去洪崖洞吃点火锅。” “哦,那好,有一家特别好的火锅店,我告诉你。” 师姐快速在手机上记下,然后小跑着过来了。 “问出什么了吗?” 师姐点了点头。 第282章 齿轮 告别了大姐,我们顺着原路下山。 “罗药药出生后没多久,就查出脑炎了。”师姐说道,“那大姐说,他家妻子接受不了漫长的治疗,就和罗胜江离婚,跑去广东了。” “原来是这样。” “罗胜江出事的那天晚上,就是在把药药送去医院的路上。”师姐轻轻叹了口气,“街坊邻居对他们一家都很照顾,罗胜江白天跑车,没时间照顾药药,就把药药放在大姐家里吃饭。” “好辛苦。”我无话可说,光是想象罗胜江的生活,都觉得暗无天日。 那狭窄逼仄的廉租房,仅有一扇朝阳的窗户,阳光从那里面射进来,很难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这便是我生活的地方。 我于是再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幸运而幸福的。 “走不动了,你背我下去。”师姐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从文艺青年对社会倔强的沉思中扯了出来。 她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的后背,死活也不肯走了。 “脚要断了。”她说道,“你背我下去,正好检验一下你这段时间的健身成果。” 师姐的嘴唇凑在我的耳边,呼出来的热气湿润而令我耳根发痒。 “好吧,上来。”我蹲下身,双手伸向后面挥了挥。 “我开玩笑的。”师姐愣了一下,“你真要背我啊?” “快来。” 师姐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脖子,笨拙地跳了上来,我自然地拖住她的大腿,将她背了起来。 唔。 师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浅吟,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下了台阶就放我下来吧。”她小声说道,很舒服地在我的衣服上蹭了蹭脸蛋。 “没事,我不累。”我笑了笑,背着师姐走下了台阶。 结果就是。 我趴在火锅店的桌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非要逞强。”师姐埋怨道,“给,吃点冰粉。” 她把一碗冰冰凉凉的冰粉推到我面前,我拿小勺子擓了两口,感觉好多了。 “今天下午就好好休息吧。”师姐说道,“晚上在出来调查。” 我点了点头。 “不过嘛。”她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你身体倒是很结实嘛。” 我抬起头,看着她灿烂而略带羞涩的笑容,一时间忘了身上的疲劳。 她真好看。 我心里这样想着,另一手在兜里掏了掏,捏住了那枚老旧的齿轮,搓了搓,那种冰凉又涩的感觉从指尖传进脑海,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 我把齿轮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是在罗胜江的屋子里面找到了,只有这个东西。” 师姐将齿轮拿过来看了看,也没有发觉任何怪异的地方。 “拿个证据袋装起来吧,聊胜于无吧。” 我点了点头,从上衣内袋里面掏出一个小的塑料拉边袋,将齿轮放了进去,密封好,放进兜里。 通红的锅底哗啦啦洒进铜制火锅里面,从其中飘出的香气,让我暂时忘掉这一筹莫展的任务。 ------------------------------------- 昏昏沉沉地将下午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师姐则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你干嘛去了?” “趁你睡觉的时候,去了趟殡仪馆。” “什么?” 师姐脸色有点难看了,她坐在床上,跟我说道:“罗胜江和罗药药的尸体已经火化了。” “所以……” “所以那天咱俩看到的,真的是鬼魂啊。”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 “啧。”师姐咬着手指头,“早知道让陆湜给咱俩画几个符好了,失算,失算。” “没那么夸张。”我安慰道,“我感觉,他并不想伤害我们,不然,他也不会在看见我们的时候,立刻就逃走。” 师姐频频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师姐抬头看向外面,“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继续。”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精神许多,于是跟着师姐离开房间,进入重庆的夜生活。 天空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路边的摊位支起红色的帐篷,厨子在灶台上娴熟地挥舞着锅铲,饭菜出锅的时候,用饭勺轻轻磕在灶台的边缘,抖掉粘在其上的菜叶豆芽。 “重庆晚上真热闹啊。”我看着路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食客,不由得发出感叹。 “干活了,别分心。”师姐边说边伸出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 她进入驾驶室,和司机攀谈起来。 先是以游客的身份聊了些重庆这边特色的美食和景点,最后以讨论重庆恐怖的堵车情况,将话题自然地转移到我们想要的方向。 “师傅你开车的时候遇见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师傅吸了口气,“怪事不多嘞,倒是前几年,在长江大桥上,翻下去了一个哥哥。” 我和师姐立刻对视一眼。 有戏! 师姐继续追问下去。 “这事儿一般是不能往外说的,但是我快退休不干了,说了也无妨。”师傅清了清嗓子,“公司不让说,这事情外传出去,就丢了工作咯。” “08年,小罗,就是那个司机,她家的女娃娃得了脑炎,那天晚上闹得厉害,发烧、休克,小罗就带着娃娃去医院,路上开的太急了,连人带车一起翻下桥了,可怜那个娃娃,才七八岁大吧。” 看来这个司机师傅说得,就是罗胜江的事情。 “能详细说说吗?” “也没更多的了。”师傅叹了口气,“只是小罗死后,也没有家人、亲戚来认领遗物什么的,于是公司就把他那份赔偿金给扣住了。” “直接扣了?不给?” “给谁啊。”师傅无奈地笑了笑,“所以后来,公司不让我们司机师傅拉客的时候聊这个事情了,不过我现在倒是不怕。” “唉,这种事经常有的。”师姐附和着点了点头。 “自从小罗出事之后,我们跑夜班的伙计呀,总能遇见些怪事。”师傅继续说着,“之前有个兄弟,在路上跑的时候,被后面的车追尾了,那车肇事逃逸,只留下一地的水渍。” “还有啊,千万别在午夜的时候,在长江大桥上打车,很容易见鬼的。” “师傅,你这么说我可不困了。” 第283章 量子之血 “这晚上挺冷啊。”师姐裹着两件外套,蹲在路边搓着手。 别问为什么她裹着两件外套,问就是我抗冻。 时间很快来到了午夜时分,街上的车,还有行人,越来越少。 路灯仍旧明晃晃地亮着,照着泛起薄雾的大街愈发凄清。 从远处走过来两个男人,身着便服,肩并着肩走过来,经过我们身边又走远,这俩人一句话不说。 其中一个人侧眼瞄了我一眼,然后拉了拉他的同伴,加快速度离开了。 我的目光始终紧跟着他们移动,等他们离开之后,我才小声叫住师姐。 “我说,刚才那是基地的人吧,绝对是。” “基地的人?你怎么确定。” “之前看见过。” 师姐思忖片刻,并没有过多怀疑。 “可能是派来保护咱俩的吧,这很正常。”师姐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今天到两点钟就结束吧。”她脱下身上的外套,还给了我,“给,穿上吧,别着凉。” 我接过外套,就在我穿上衣服的功夫,桥头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上去是个小男孩,穿着卫衣,带着鸭舌帽,双手揣进兜里,可以压低脑袋,往我们这边走。 他立刻吸引住了我和师姐的目光。 在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他似乎有意地压低脑袋上的鸭舌帽,缩进身体。 怎么说呢,这是非常拙劣的伪装,我不知道身为科技领先五个世纪的董欣,为什么连伪装都不会。 “董欣。”师姐叫住了他。 董欣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那个带着鸭舌帽,走路比压路机还重的小孩儿!”师姐无奈地叫道“说的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铁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啧。”师姐走过去,两步就追上了董欣,她一把拉住董欣的胳膊,摘掉了她头顶上的鸭舌帽。 除了董欣还能是谁呢。 “你干什么。”董欣眼神躲闪着,这时候,他耳边的耳机中传来一声很明显的叹息。 “行动终止,董欣被认出来了。” “你来重庆干什么?”师姐问道。 “来……执行任务。”董欣抬起头来,竟然露出了一种十分愧疚的神色。 “我当然知道是执行任务,我问是什么任务。” “保密的。”董欣摇了摇头。 师姐捂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 “从没有任务需要对基地内部成员保密,你自己查一下基地的文件。”师姐也不再卖关子,“说吧,是不是罗胜江的事情。” “嗯。”董欣竟然撇了撇嘴,微微点头。 不得不说,这个董欣,越来越朝着正常青少年的方向发展了。 董欣的那半张机械脸被一张硅胶面具盖住,再加上特殊的化妆,看起来和真人没什么两样。 先前路过的那两人此刻也折返回来,见到我和宋以沐,也是尴尬地低下头去。 “宋专员。”其中一人和师姐打了个招呼。 “哦?张哥。”师姐认识那人,我看上去也觉得面熟,在A区的食堂里面偶尔能看见,是比我和宋以沐都要大几年的干员。 “我们已经费尽心思躲着你俩了,谁知道在桥上碰到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我们的调查,查到一个方向了。”师姐点了点头,不过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我站在她的身边,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她周边散发出来若有若无的怒火。 “是,是哈。” “但是这都不重要。”师姐的语气忽然间冷了下去,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了几度,“我主要想问问,谁派你们来的。” “这……” “谁派你们来的。”师姐一字一句地质问着那位干员,“不知道一件项目跟一组人就够了吗?就算是增员,我们也必须知情啊!” 师姐提高了嗓门,拍了拍栏杆。 “是,是,但……我们。”张哥显得十分局促。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正要朝着难以收拾的局面发展之时,董欣却忽然拉住了师姐。 “姐,他来了。” ……………… 江面的雾愈发凝重,它顺着温热的江面空气向上覆盖而来,盖住了重庆长江大桥,桥上的路灯昏黄而萎靡,灰色的浓雾像是一碗搅合不完全的浆糊。 空气安静。 随着董欣的提醒,四人屏住呼吸,倾听着浓雾之中的声音。 董欣的眼睛忽然发出红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桥面。 而在浓雾的里面,我听见了一阵轰鸣的引擎声音。 这声音逐渐接近,我汗毛倒竖,一股反胃感涌上喉头,这次的感觉很强烈,令我诧异,因为之前的两次偶遇,我都没有产生这样的反应。 很快,身体里面翻江倒海,我有些支撑不住,一手扶着栏杆,跪在桥面上。 “为知?!”师姐惊呼,立刻转过身来拉住我。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浓雾之中射出了两道惨黄色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光束刺穿浓雾,照亮了在这里站着的几人。 紧接着,那辆我们苦苦追寻的黑色的汽车出现在我们眼前,同时带着浓烈的水腥味,还有扑面而来的湿气,它出现了,就像传说中的幽灵船一样浮出水面一样,大摇大摆地轰着油门。 身体的不适感好了些,我站起来,那黄色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董欣率先动手了。 他忽然从师姐的手里窜了出去,双脚变形成喷气引擎,高高跃起,跳到了那车的引擎盖上。 他那半边机械的身体不知道被基地那帮疯子改装成了什么样子,总之我看见他的左臂从正中间纵向分开,伸出了一把和他手臂一样长的弹簧刀。 “我靠!” 他对准那车子的引擎盖,一刀扎了下去,引擎盖迸出一些火星,然后那车子就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忽然弹射起步,带着董欣冲了出去。 “目标开始逃窜!各单位注意!”张哥立刻在通讯中吼道。 “董欣!”师姐喊了一声,看着那孩子被诡异的车辆带走,只能心里干着急。 “你担心他干什么。”我说道,“他比终结者都猛。” 一旁从浓雾中驶出两辆车,快速停在路边。 “两位,先上车!”张哥挥了挥手,没有过多解释。 “第一道卡已失效!”车上的对讲机不断传来更多的声音。 车子在满是浓雾的街道上快速行驶,糟糕的路况和莽撞的司机,让我和师姐都捏了把汗。 “放心好了,呃。”张哥坐在副驾驶上,一手拉着窗上的把手,一边对我和师姐说道,“咱找的都是重庆最好的司机师傅,很熟悉路况的……绝对,不会出事。” 看得出来,张哥也很担心。 前方出现了红蓝色的警示灯,司机稍微放慢了速度。 只见两辆警车横停在路中间,留出中间车道放置了阻胎器,可一切的布置已经完全报废,左边警车的侧箱被完全撞烂,阻胎器被卷走了一半,路面上留下来一道深深的刹车痕迹。 “喂!”董欣站在警车上,看起来是被那辆车给甩了下去。 “快上来!”师姐眼疾手快打开车门,董欣一个箭步,抓住车门,猛地冲了进来。 董欣一下子撞在我身上,钢铁脑袋给我的鼻梁骨予以迎头痛击。 “抱歉!”董欣立刻道歉,机械手举着卫生纸凑了过来。 “我来吧。”师姐急忙接过纸巾,轻柔地在我的鼻梁上擦了擦。 “我没事。”我堵着鼻血,嘟囔着。 董欣坐稳了,立刻从手臂的面板上调出刚刚扫描的数据。 “这果然不是一般的车。”他说道,“我刚刚那一刀,已经把它的引擎损坏了,但是它依旧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行驶。” “就是智械。”师姐说道,“和在东京看到的一样。” 师姐和我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凝重。 这时候,对讲机里面传来更加愤怒的吼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它破了我两道卡!” “我不管它到底有多大能耐,你继续去布置!”张哥也没好气的吼道,“公安局、交警队,能用上的你全给我叫来!千万,千万别放进来私家车!” “他妈的!” 通讯暂时停止,车子朝着高处行驶,周围的浓雾逐渐散去,我们的速度依然很快,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从高架桥上撞下去。 终于,当罗胜江突破了重庆警方布置的第三道卡之后,对讲机那边的人崩溃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伙计,第四道卡布置不下去了。” “算了。”张哥叹了口气,他放下对讲机,转头看向董欣。 “组长,该你上了。” 董欣点了点头,张哥招呼司机把车停下。 我和师姐惊讶地看着董欣,紧接着,后者从容地打开天窗,起身从天窗钻了出去。 “飞刃一号已经就位。” 董欣说道。 正纳闷着,一阵巨响忽然从头顶传来,一束探照灯的光芒从高处直射下来。 我抬起头,发现一架直升机悬停在车子的正上方。 师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 直升机抛下一条缆绳,准确地挂在董欣的背后。 “天眼已接入。”董欣嘴巴没动,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了冰冷的电磁声音。 缆绳逐渐回收,连带着将董欣一起带上了直升机。 第284章 你到底是什么! “左转进隧道,进入隧道里面第二个出口。”董欣的声音持续在通讯中响着,他指挥着我们在重庆错综复杂的地形中穿行。 隧道里面一辆车都没有,刺眼的白色隧道灯不断地在眼前闪烁。 耳边只有引擎轰鸣声音,在隧道里面无限放大。 心里有些紧张。 我转头看向宋以沐,她的手紧紧拉住窗上的把手,嘴唇紧闭,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我将手伸了过去,盖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害怕吗?”我小声问道。 她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攥紧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兜里,摸到了那枚冰凉的齿轮,我的大拇指在那上面来回摩挲着,将上面的铁锈蹭到了自己的手上。 我没有在意。 汽车很快驶出隧道,来到另一座大桥上,和刚才一样,这里也是十分安静。 司机将车停在桥上。 “董欣,我们到了。”师姐拿过通讯器说道。 “比预计提前了,它们应该在你后面。”董欣回复。 后面? 话音刚落,身后的高速公路立刻传出嘈杂的警笛声,紧接着是漫山遍野的红蓝色警灯,将半边天都照亮了。 一辆小轿车疾驰在最前方,浩浩荡荡的警车远远地跟在后面,根本追不上。 “来了,快!”张哥立刻大吼一声,从后备箱拿出阻胎器,唰拉拉一抖,一条黑色的带着钉刺的条带立刻平铺在路面上。 “所有人,退到护栏外面去。”张哥大手一挥,带着我们退到人行道上。 眼看着那辆轿车越来越近,我心里却直犯嘀咕。 先前布设的那么多道关卡都被破了,眼前这条小小的阻拦索,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张哥拿着对讲机,表情凝重地盯着那辆车驶来的方向。 “已经布好阻胎器了,你们注意减速。” “收到收到!” 师姐抓住他的胳膊。 “不行,根本拦不住的!”师姐说道,“它的速度太快!” “这是最新研制的阻胎器,没问题,能拦住。”张哥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不确定。 眼看着罗胜江就要到了,师姐的目光落在路旁的车上。 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一起跑到车门边上。 “喂!那里危险!”张哥大喊,可他来不及阻拦我们,宋以沐一手撑着栏杆,很轻松便翻了过去,拉开门坐进副驾驶。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翻过栏杆。 “别愣着,快去开车!” 感情你那么着急跑过来,结果还要我来开车啊! 我从车前绕过去,抬头一看,罗胜江的车已经上了桥。 “赶快!”师姐叫道。 我反应过来,钻进驾驶室,挂上档,一脚油门朝前面开去。 身后,罗胜江的车径直穿过张哥布设的阻胎器,而阻胎器没有任何反应,那辆诡异的轿车像是在其上方飘过去一样。 “阻胎器无效,它过去啦!”张哥的声音在对讲机里面传出,我瞟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张哥匆忙地将阻胎器收起来。 轰! 一对明晃晃的大灯出现在后视镜中,我顿时汗毛倒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地板油。 它从左边超了上来。 我脚下的这台车已然到了他的极限,320公里的速度,车身开始剧烈摇晃,我第一次体验到和机械搏斗的感觉。 手里的方向盘并不是操控汽车的媒介,而更像是一位坐在面前与我掰手腕的大力士。 小臂上的肌肉快速紧绷,双手发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断倒退的路面。 “别,别紧张哈。”师姐轻声说道,她整个人都陷在座椅里面。 我没有说话,看着那辆车出现在自己的左边。 驾驶室坐着一个人,车窗里面很黑,我分辨不出那是否就是罗胜江。 那辆车以超乎常理的速度,从我的眼前一点一点抽身,眨眼间就超出了半个车身。 这个过程顶多发生在两秒之间,我并没有过分思考,但是手上已经出现了动作。 我向左边微微打方向,前保险杠蹭在它的后尾上,罗胜江的车失去平衡,向右边冲去,转瞬间撞在右边的墙上,擦出一道火花,它的后轮腾空而起,侧箱磕在地上。 “为知!”师姐惨叫了一声,因为我们的车也失去控制,我尽力抓住方向盘,可是方向已经失灵! 300公里的时速下,车头向左边飘去,整个车身在路面上横向滑行了数百米。 我腾出一只手,拦在师姐身前。 车子的后半部分开始剧烈晃动,然后在滑行了将近一公里之后,从当中拦腰折断! 我只感觉身体随着车身猛地震颤了一下,车的前半部分载着我们撞在水泥墙上,腾空而起。 我下意识地扑到师姐的身上,双手抱住她。 视角翻转了过来,我看见那枚齿轮从兜里滑脱,出现在我的眼前,反射着熊熊火光。 “这次死定了。” ……………… 时间并没有过多久。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呆愣地看着现场。 要不是车身截成两半,我和师姐也无法被甩出来,躲开爆炸。 我的手中攥着那枚齿轮,我愣了片刻,随后才站起。 “沐沐。”我叫着她的名字,发现她躺在树丛中,失去了意识,但幸运的是无论是我还是她,身体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沐沐,醒醒。”她还活着,但是我叫不醒她。 我尽可能扫掉她身上的树叶泥土,但是我不敢动她,只好将身上残破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车……车……” 我脑子里面只想着罗胜江,跌跌撞撞地往路上走去,脚下踩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借着火光,我看清了那些东西。 羽毛,黑色的羽毛,我蹲下来,捡起一片。 但是我此刻的脑子不足以运转这些信息,我将那些羽毛丢在脑后,踉跄着返回到路上。 没错,我成功了。 罗胜江,那辆鬼魅般的车,正在燃烧! “可算停了。”我在心里默念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更远处,警灯也出现了。 身上的擦伤阵痛着,我试探着走了几步,然后开始小跑,朝着那辆理论上早已报废的出租车跑去。 天空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很快浇灭了路上燃烧的火焰。 得快一点。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我不会伤害你。”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我打了个激灵,转身看去。 “罗胜江?!”我瞪大了眼睛,那个身穿黑色的皮衣的男人,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身体完整,没有任何损伤。 他的右手攥着一只小手,他的女儿,罗药药,和上一次看见她不同,她这一次和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可爱,眼神十分天真。 “我没办法控制这一切,年轻人。” 罗胜江再次开口,我听着,眼前逐渐模糊了许多。 我朝着他伸出手去,而他也没有躲避。 嗒。 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浸水的皮衣的质感,真真切切。 我感到恐惧。 “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魂,更不是机器人,他到底是什么!那个小女孩,罗药药,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他苦笑了一下,“但是,我还是要接着上路。” 嗡—— 两束黄光从身后照射而来,那辆车,再一次诡异地出现了。 我彻底没了任何头绪,身体僵直,难以动弹。 罗胜江把我伸出去的手推下,他同时看向了我另一只手,也就是我攥着齿轮的那只手。 “好好留着它。”罗胜江说道,随后拉开车门,抱着罗药药进入了驾驶室。 “我的人生还在继续。”他摇下车窗说道。 第285章 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站在原地,有些呆愣地看着罗胜江。 他摇上车窗,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 我只能目送着这辆出租车走远。 咻—— 一阵划破空气的刺耳啸叫从高处传来,我下意识地看向天空。 天空被红蓝色的灯光渲染,我看见一个不断闪烁的人影从天而降。 “董欣?!”我根据他那瘦小的身形判断。 咚! 他直直地砸了下来,手刀插在引擎盖上,硬是把行驶中的车辆给砸停了,车子托着董欣向前滑行了一段,轮胎冒出滚滚浓烟,最终停下了。 我杵在原地,双脚像灌了铅一样。 罗胜江不慌不忙地从车子里面下来,站在董欣的面前。 “停止反抗!”董欣的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警示罗胜江。 后者没有将董欣的警示放在眼中,他的手放在引擎盖上,一道白光闪过,那辆出租车竟然完好如初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董欣眉头一皱,提着手刀上前,刀尖正对着罗胜江的面门。 “我不想伤害你。”罗胜江冷冷地说道。 “不要反抗,不然你会受伤的。”董欣也丝毫不退,一步一步逼上前去。 身后的警车正在靠近,这样下去,罗胜江无处可逃。 不过罗胜江并没有打算逃跑的样子,他向董欣伸出了手, 董欣抬起来的手臂忽然放下了,手刀也慢慢收回。 “董欣?”我大喊道。 董欣目光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奋力地伸出还没有变成机械的另外那只手,向前抓了抓,但身体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后退去。 准确来说,是他那半边机械的身体,正在拖着他向后倒退,但他作为人类的另外半边身体则拼命向前,他的手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罗胜江,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者越来越远。 最终,董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路边。 “站住!”我大吼一声,身上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冲了过去。 罗胜江听见了声音,惊讶地转过身来,向我伸出了手。右边射来一束白色的光芒,一辆警车冲了过来,将我撞飞。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我的身体飞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 我侧躺着,身体各处都要散架了。 罗胜江慢慢地走向我,那双黑色的运动鞋,踩着地上的碎渣、雨水,一步一步走向我。 “他要杀了我吗?”我无法动弹地躺在地上,脑袋里面开始胡思乱想。 罗胜江在我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停下了。 他弯腰捡起了什么,然后再次向我走来。 他将那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面,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全身的阵痛,眼前是一片漆黑。 发动机的声音,先靠近,然后拉远;紧接着是远处的警笛声。 “小兄弟,你没事吧!”一些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然后是直升机,我听到它降落在不远处。 “这里交给我们,请在一公里之外设置警戒线。”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我被抬上了担架,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 ……………… 从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到世界上第一台晶体管计算机,文明社会的机械,总算是孕育出了雏形。 在见到董欣之前,我并不认为机械会产生自由的思想,自由的意志。 哪怕是这位人形的人工智能,也不过是在真实人类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形成的类人工智能的机械人。 项目100,那是来自未来的量子计算机,它完全具备创造人工智能技术能力,但在当前的时代条件下,并没有具备制造人工智能的能力。 那么。 罗胜江,他是什么? 他不是活人,不是机械。 他看起来拥有实体,可以接触,但给我的感觉又不像是确实存在的人。 我在模糊而疯狂地思考之中,回想起罗胜江的话:“我也不知道啊,我还要接着上路……我的人生还在继续。” 就像那天,生天目千里对我说的。 魔方并不知道自己存在意义,它不断的机械地旋转、打乱,在无限的循环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罗胜江是否也在寻找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呢? 或者说,是他驾驶的那辆车在寻找它作为一台汽车的意义? 如果真是如此,那并不是罗胜江在驾驶车辆,而是罗胜江的人生,已经绑死在轮毂上,再不会停下来了。 思考令我的脑袋疼痛起来。 如果可以,我真想变成某种机械,重复那不用思考的无趣的运动。 不过,事已至此,我总该醒来了吧。 有趣的是,我似乎清晰地意识到,我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 难道是因为昏迷的次数太多,已经形成抗性了吗? 意识逐渐清晰,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并没有出现熟悉的病房的景象。 我快速地扫了一眼之后,立刻闭上了眼睛,生怕刚才的景象会让我发疯。 身体动不了,整个人似乎被嵌入了墙壁之中。 持续而有节奏的噪音、灼热的空气、不时迸溅而出的火花,我一时间不知道我身处何处,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在地球上。 带着以为是噩梦一场的侥幸心理,我再次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鬼地方。 齿轮。 连轴。 横杆。 皮带。 我的面前,是一个由各种机械部件构建而成的巨大熔炉,正当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刺耳的爆炸声连成一片,形成令人作呕的噪音,在熔炉的中心不断回响。 “这是哪里?” 我的经历还不够疯狂吗!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正当我在心中痛骂的时候,周围却传来很多声音。 “不要说话啊,好吵。” “闭上嘴好不好。” “我们都要死了,太美妙了。” “旋转!摩擦!爆炸!” 那些声音音调极高,大多都是男性的声音,我仿佛置身一间快要煤气爆炸的疯人院一样! 我在说什么?我也要疯了吗? “嘿!”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 “你吼什么!” “啊!!!!!” 那些声音没有一个可以好好沟通的,更奇怪的是,我的脖子无法转动,根本没办法转头看向那些声音的来源。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似乎被嵌在墙里了,只留出一张脸来感受周围。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啊!” 当然,回应是有的,不过还是同样的古怪—— “地方?” “这是哪儿?!” “他问的对,这是什么地方?” 无语。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人?” 对哦,这些声音,不一定是人类的声音啊。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从另一个视角,再次审视面前的一切。 熔炉的中心燃烧着火光,横杆带动连轴快速前后移动,巨大如同一栋楼的金属圆柱体上下移动。 活塞。 这里,像是汽车的发动机! “该死的,你能不能把嘴闭上,老老实实的在那里做你的的本份工作!” 一个听起来十分暴躁的声音似乎在对我说话……或者,呵斥。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这里是哪儿?” “见了鬼了,我哪儿知道这里是哪儿,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里面的所有家伙都不会问这个问题。”那个声音十分不耐烦,但说得话却特别多,“你看,那个长条老不死从没问过,那个软不拉几的黑色条条也没问过,你身边这些早该去死的家伙们也从没问过。” 长条的? 软不拉几的? 他说的是连杆和皮带吗? 我是到了什么童话王国里吗? “死什么死?”我不信邪,继续追问了一句。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最终的目标就是死亡啊,运转、旋转、摩擦、爆炸!”他这次倒是没那么暴躁,声音中反而有些自豪的感觉,“没有意义,死亡才有意义,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死去,好无聊,好无聊。” 难道……我现在是一枚在汽车发动机里面运转的齿轮吗? 第286章 多余的齿轮 难道我是一枚在汽车发动机里面运转的齿轮吗? 我不禁这样想着。 真TMD讽刺啊。 我从一个人类的打工人,进化成了一个拥有金属质感,坚硬无比的打工人!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 刚才那个声音没再搭理我了,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的确,作为一枚齿轮来说,我的确很完美。 有着坚硬圆润的金属身体,错落有致的轮齿,还有反射着火光的镜面的皮肤。 粘稠的润滑油包裹着我,我旋转地十分精巧而稳定,虽然我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枚齿轮在给我提供动力,但我身为这些机械的一员,只管坚定地旋转下去就好。 我开始感觉到疲惫,和身为人类工作一天或者长时间地锻炼不同,这种运转的方式更加疯狂,它似乎永无止境,只要面前的连杆完成一次它的行程,我就需要转上数百圈。 但又能如何呢?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只要面前的连杆不停下,我就会旋转下去,这并不因为我本身的意愿而产生任何的变化,也不会因为某一个零件的停止而停止—— 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在这漫长的折磨之下,每一个运转的零件都会发出统一的尖叫声,疯狂地嚎叫着,混合在那油气燃烧发出的爆炸声之中,这是机械的交响曲,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血液的折磨,有的只是汽油与润滑液蒸腾的高温。 我的身体早在几分钟之前就达到了极限。 但那又如何呢,谁会去管庞大组件中一枚小小的齿轮的死活? 如果说这台车子离开了我这枚齿轮就无法运转,如此想来,现在的我倒是比在人类社会的时候更加有用——至少没了我车子开不动。 偌大的北京,一个北漂的年轻人消失了,谁会在意呢? 我叹了口气,张开嘴巴想要咳嗽一下,可嗓子里如同火焰灼烧一样,一点津液也砸吧不出来,只能变成带着火星子的咆哮。 是的,在越过身体的极限之后,我也加入了周围的疯狂的尖啸。 “对,这才对,这样死得快,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整个引擎盖里都能听见他的声音,用最沙哑的声音发出最高昂的喊声,听起来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发出的声音。 用精疲力竭已经无法形容我此刻的体验。 仿佛在北京盛夏的时间,在一间桑拿房里面,放着一台跑步机,而我将自己的口鼻完全塞住,在其中跑着马拉松。 无法呼吸,身体仍在运动着,我却做不到最起码的昏迷,只能在耳边的噪音中,变成一枚齿轮。 抬头看看,那些巨大的活塞和连杆,如同行走在城市中两侧高耸的摩天大厦。 而这些大厦,将要倒塌在人行道上,将其上所有奔波的齿轮们全数碾碎。 ……………… 当旋转的速度终于一点一点的降低之后,我终于得以呼吸,周围的声音减弱,只听见苟延残喘。 而当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再没有任何声音之后,温度也下降。 我知道,车停了。 我们,这些可怜的零件们,总算能得到短暂的休息了。 于是乎,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找到了我。 “这是我们第16585次停歇,在这16585次追求死亡的道路上,你还是第一个提出问题的。” “是吗?”我尝试着与他沟通,但听起来,停止运动之后,他的脾气和善了不少。 “为什么没有人问?你们难道不好奇,你们为什么要不断地运行下去吗?” “问?”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错愕,“我们不必问,因为我们在找?” “找?” “找问题的答案……可以这么说,没有一个家伙知道,我们每天疯狂的运转,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好奇吗?”我试探着问道。 “好奇什么?”那个声音倒是更加疑惑。 “你,你们,是什么?” “我是一个很长的家伙,两端连着两个在地上滚的家伙,而在我的身体正中央,连着一个更长的家伙,该死。”他听起来像是在发牢骚,“你知道吗?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我的身体,我总会向左向右扭,这让我很不舒服,当我向左或者向右扭的时候,我身体正中央那个更长的家伙也会跟着我扭,而我两端的家伙们,叫得更惨。” “好吧好吧。”我点了点头,“你是传动轴。”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他听起来十分惊讶。 “你是传动轴,就是……”我张开嘴,说到这里,然后将嘴闭上了。 我在向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一根传动轴的传动轴,解释什么是传动轴! 离谱。 “怎么不说了?” “没事,那就是个称呼。” “称呼?” “就是,好比我想要找你的时候,我总不能说:‘嘿,那个说话难听又沙哑的声音!’吧。” “为什么不能。” “好吧,当我没说。” “你今天很不对劲。”他说了一句话,然后没有继续解释,彻底消失在耳边。 周围也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闭上了嘴,身体外边包裹着的润滑膏固定下来,变得冰凉,这感觉很舒服,我想我可以休息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声音。 “让我们开启第16586次运转,该死的家伙们,醒醒了!” 一声怒喝之后,随着身体一阵颤抖,我再次开始了不受控制地旋转,这并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一开始,耳边的嚎叫和爆炸声就在持续不断地轰击着我的精神。 想到昨天,哦不,第16585次运转的惨状,我干脆放弃了抵抗。 将自己的意识降到最低,在支撑不住的时候肆意怒吼,和周围的零件们一起,陷入疯狂的运转,支撑这辆车在道路上行驶。 但是那个老家伙——传动轴的状态似乎不太妙,我听见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左右扭动,都会带动所有的零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知道吗,我感觉你快要死了!”我放声吼道。 “是吗?那太好了!” “哇哦!” “冲啊!” 好吧,没有一个准确的称呼,这些零件并不知道我再跟谁讲话。 “传动轴!我在说你!” 那个老家伙记住了昨天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你TM的别在说话了!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 我放声大笑起来,周围的齿轮也跟着我笑,笑声诡异而渗人, 如果水晶此刻在我的脖子上,我敢保证它的颜色绝对很绚烂! 于是,在昏死的边缘中结束了第16586次运转。 周围变得安静,我可以听见更多的声音。 “爸爸,今天我在班上朗读了我自己写的作文。”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外面传来,声音沉闷。 应该是这里面的零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没有反应。 只有我在默默地听着。 “药药真厉害。”这声音,是罗胜江,错不了。 “语文老师说,我会用很多比喻,我同桌,我同桌写的可不好了,老师让我教他。” “我们药药都当老师了呀!”罗胜江发出哄小孩子的惊喜的声音,“晚上吃完饭,给爸爸读你的作文好不好呀。” “好……爸爸,晚上吃什么呀。”罗药药声音很近,因为身材原因,她或许正凑在引擎盖附近说话。 “去李阿姨家里吃。” “……我想吃妈妈做的饭。” “……” 外面忽然沉默了许久。 “妈妈,妈妈去外地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了,回来给药药做最喜欢的芋头蒸排骨。” “嗯。”女孩的声音很轻,“爸爸。” “怎么了药药?” “妈妈还会回来的吧。” 这个男人不知道怎么应答了,他将手放在引擎盖上,感受着尚未散去的余温。 李大妈的声音传来了,她招呼着父女俩吃饭,给这个窘迫的男人解了围。 而我只是一枚躺在他车里的齿轮,罗胜江,他全部的依仗,就是这台车,用这台即将死去的车子,赚得抚养女儿的钱。 正如他放在引擎盖上的手掌一样。 没人伸出手与他相握。 罗胜江在这庞杂的重庆里面,只是一枚多余的齿轮。 第287章 归宿 夜晚很安静,太安静了。 我嵌在这老旧的发动机中,昏昏沉沉地睡着。 “没事,大姐,我带药药去趟医院,很快就回来。” 罗胜江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急迫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是罗胜江在快速地跑近。 “我还是跟着去吧。”李大姐的声音离得更远一些。 “快回去睡觉吧。” 咔。 砰。 罗胜江钻进驾驶室,将罗药药放在副驾驶上。 “第16587次运转就要开始了,各位,打起精神来。”那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又一次响彻在发动机之中。 我睁开眼,打起精神。 “竟然在半夜出门……”我浅浅地思考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 汽车发动了,发动机一阵抖动,活塞中不知道多少次地再次燃起熊熊烈火。 可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发动机运转地格外剧烈。 “爸爸,我好难受。” 罗药药地声音微弱地响起。 “爸爸马上带你去医院,药药,忍一下。”罗胜江的声音有了些许颤抖。 随着一脚地板油,发动机里面爆发出剧烈的炸响,汽车瞬间飚到极速,我的身体以一种比平常还要快上两倍的速度开始了旋转。 其实,再罗胜江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楚,这天就是他和女儿坠桥身亡的那天。 事故注定会发生,或许是现在?或许很快,如今,这辆车也要带着罗胜江,迎来它们命运的终结。 车速很快,我的身体旋转得更快,没过多久就已经精疲力尽。 耳边除了爆炸声,再没有零件们的嘶吼,它们或许也和我一样,陷入高强度的运转而没有精力去喊叫了。 “咳咳咳!” 那个老家伙发出剧烈地咳嗽声,那声音听起来很不妙啊。 不一会儿,汽车的底盘就响起了咣当、咣当的声音,就像有人钻进底盘,用钢管不断地敲打车身。 我奋力挤出一句话:“喂!你还好吗?!” “别……咳咳!别管我!” 他嘶吼着,感觉肺快炸了一样。 “你悠着点吧!” “我知道!” 车子左拐右拐,丝毫没有减速地意思,这一路上,罗胜江都没停过,应该是闯了一路红灯。 我心里倒是有点忐忑,因为我已经知道,今天晚上罗胜江要出事,知道灾难即将到来之前的等待,最是让人精神崩溃的时候。 “药药?药药?” 罗胜江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来,大男人的声音颤抖,带着揪心的哭腔。 “药药你醒一醒!马上就到医院了!” 伴随着男人惊慌失措的声音,那老家伙的咳嗽声更加剧烈了,杂音也在整辆汽车内部回荡。 罗胜江应该不会听到这种异响,他的女儿,如果不立即送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个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起初是罗胜江的声音,但紧接着,更多的声音附和着,一起呐喊。 这声音逐渐变得坚定,成为了所有零件的口号。 我在这疯狂的噪音中,隐约看见了面前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芒。 在这金色的光芒之中,有着无数金色与银色的金属,它们随意地凝结在一起,并且做着各种复杂的机械动作。 它似乎不受发动机舱的空间束缚,在我的面前飞来飞去,动作的轨迹像是一只无头苍蝇。 “这是什么东西?”我的目光紧跟着这团金色的光芒游动,它所到之处,金属部件都会闪烁出同样的光芒,像是在回应它一样。 车辆继续加速,我的身体旋转得愈发疯狂。 而随着眼前金黄色光芒在机舱中不断放大,整个发动机也陷入了狂欢一样的运转。 我听着耳边零件们的叫嚷,终于感觉到一丝恐惧。 而在这狂欢的氛围中,我听见来自传动轴的呻吟。 “咳咳咳……” “你没事吧!”我心中有些忐忑。 “我没事……别管……”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见一声突兀的脆响。 铛! 汽车往前一个踉跄,前半部分结实地擦在柏油路上,发动机的转速骤降,眼前那团金光也在眨眼间消失了。 然后是左侧迎来一次沉闷的撞击,汽车反弹向道路的另一边,撞在右边的护栏上,没有任何停顿地,从桥上坠了下去。 “药药!啊——” 罗胜江凄惨的呐喊声在安静的发动机中不断回荡。 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围碎裂的声音,以及失重带来的慌乱。 罗胜江和药药就这么死在冰冷的江水中,这对父女,在坠入水面的一瞬间便被拍晕,溺死在水底。 我这枚小小的齿轮则在撞击中飞出了破损的引擎仓,落在坚硬的江底。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看清那辆损毁的出租车,男人睁着双眼,却再没有呼吸。 我似乎看见了那团金色的光芒从水面之上冲进来,它的光芒被粼粼江水打散,我仰面躺着,像是看见了阳光。 金光缓慢地抵达这里,进入报废的车里,那道金光忽然间爆发,将整片江底照了个通透。 金光越来越刺眼,我眼前一白,终于昏了过去。 ------------------------------------- 耳边一点一点出现声音,不过我却分不清那是零件,还是真实的人类。 身体还是麻木的,一动不能动,但是我隐约感觉出来了四肢的存在。 “回来了。”我心中一沉,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逐渐的,身体恢复了知觉,我稍微动了动手指。 这么一动,便得到了外界惊讶的回应。 “患者苏醒了,降低氧气供给。”这个声音在激动中带着冷静。 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我只能看见几个人类的轮廓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眼中模糊的泪水让那些人影带着明显的泛光。 “师姐?”我嘴里呻吟起来,“沐……宋以沐?” “别乱动,你需要休息。”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我冷静下来,“你的朋友在ICU,估计很快就能转出来了。” “ICU?” “放心,没有生命危险。” 我点了点头,整个人慢慢清醒着。 第288章 智械调研 叮~ 师姐将那枚齿轮当做硬币一样抛起来,又接住,她已经把玩这枚齿轮很久了。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她轻声说道。 我则推着轮椅,带着她在院子里慢慢散步。 她刚刚恢复,身体很虚弱,躺在一团棉被里面,舒服地晒着太阳。 “你竟然敢开到那么快。”师姐闭上眼睛,慵懒地说道,“真是不要命呢。” “当时……”我挠了挠头,“没想那么多。” “你不过脑子的时候,真挺可怕的。”师姐回忆道,“当时我怎么劝你都没用,你就像……” “像什么?” “剑鱼。” “嗯?” “剑鱼,海里的剑鱼,捕猎的时候速度很快,直愣愣地,根本不知道转向,经常会把自己撞伤或者直接撞死。” “没脑袋的动物那么多,你就非得拿剑鱼比喻我吗?”我无奈地笑了笑。 师姐想了一下。 “嗯嗯,非要这么说的话,野猪逃命的时候……” “好,就剑鱼。”我拍了拍轮椅的把手。 师姐很得意地笑出了声,声音是夹出来的,怪甜的。 我瞪大眼睛愣了片刻,她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嗯。”我耸了耸肩,低下头亲了她一口。 “啧,又不老实。”她伸出手捏住我的脸,与我双目对视片刻,于是再一次拉住我的脖颈,吻在我的嘴唇上。 我的思绪却有些游离。 当时宋以沐就坐在副驾驶上,而我也清楚,也听见了她的劝阻。 “今后决不能再冲动。”我暗自告诫自己。 这次算是福大命大,捡回两条命,要是还有下一次,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不过。 至于我和师姐为什么在那么高速的情况下发生车祸还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或许另有原因。 转念一想,当时在路面上和师姐的身上发现的黑色羽毛,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 可能是我想东西想得太入神了,哪怕师姐的嘴巴仍旧贴在自己嘴边,我还是没回过神来。 师姐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我双目无神,思绪游离。 “亲嘴儿还敢走神?!”她厉喝一声,反手揪住我的耳朵,将我的脑袋拽了过来。 “哎呦……我错了错了。”耳朵生疼,我连忙道歉。 宋以沐脸色阴沉了下来,恶狠狠地撇开我的耳朵,双手架在胸前。 我来到她的面前,半蹲着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我错了,师姐,刚才再想别的事。” “去。”她嘟囔着,把脑袋扭向一边。 “你听我解释。”我仍旧保持那个姿势,望着她的侧脸。 她没有表态,一句话没说。 “出事之后,我还醒着,你躺在路边的草丛里面早就昏过去了。”我一五一十地说道,“活下来之后,我第一反应是奇怪,我们没道理活下来的。” 宋以沐转头看了我一眼,一个白眼,然后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仍旧不看我。 “我当时发现了很多黑色的羽毛,但是后来找人问过,现场的民警都没有发现这样的物证。”见她没有制止,我顺着往下说去,“我刚才就在想这些羽毛是不是保护了咱俩,然后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哼。”她轻哼了一声,终于肯用余光看我了。 “我想,要是能弄明白原因的话,说不定以后……”我低下头,自顾自地说道。 师姐忽然把手放在我的脸上,初春的风仍有微凉,她温暖的小手贴在我的脸上,让我感觉到明显的温度。 “是啊,说不定以后,我就只能在基地的小房间看到你了。” 她冷不丁地说道,眼神却变得异常柔和,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一时语塞。 “答应我,别再瞎想了,至少不是现在。” “嗯。” ------------------------------------- 量子之血第一次外勤任务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项目,董欣带领的团队最终无功而返。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李恒宇这样安慰自己。 至少此次行动证明了量子之血的完全可行,董欣乘坐直升机,成功指挥地面部队拦截了目标,短时间的地形分析能力,目前军队装备的雷达也望尘莫及。 这次行动过后没过两个月,公安内部就推出了全国联网的“天眼”系统,也不知道会不会和量子之血有关。 “董欣这次可受了不小的伤啊,有几处身体都快和金属部分撕裂了。”李恒宇沉声道,下一秒,他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李恒宇掏出手机一瞧,眉头终于稍稍舒展。 “董欣扫描了那辆车的内部构造,现在做出三维模型了,要一起看看嘛?” 我点了点头,跟着李恒宇来到了A区外面。 “来这里?” 地上层的路面没有多少同事,即便有人,也抱着文件夹在人行道上行色匆匆。 李恒宇没有回答,带着我往地上层的中央,也就是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 这里倒是有些变化,马路中央筑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转盘。 这两条道平常也就电动运载车走一走,充其量不过三十迈,修个转盘是要做什么用? 李恒宇招呼我登上环岛,我才发现这里有一个直通地下的旋转楼梯。 半信半疑地继续往下走去,迎面却碰见一位干员。 他往上走,我们往下去。 “主管。”他冲我们打了个招呼,让开路,等我们通过之后才匆匆离开。 “这是哪里?”我小声问道。 李恒宇不慌不忙,慢慢往下走。 “过年的时候,基地将项目100迁移到这里,新开辟了一处,还安装了一套新的水冷防爆系统。”李恒宇的眼镜框中闪烁着奇异的神色,“项目100在这里比在A区要好,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实现云落系统在全基地的覆盖。”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交谈间,两人已来到最下方的空间,项目100安静地悬在一缸特殊溶液中,其内部的控制面板被重新组装,安放在外面的无菌室内。 “这样看是不是专业多了?”李恒宇的声音略带得意,用磁卡刷开了玻璃大门。 带上鞋套和发套,经过熟悉的除菌通道之后,我再一次站在了项目100的面前。 房间当中有一台巨大的全息投影仪,占据了一整张桌子,并在桌子的中心上方显示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蓝色虚影。 那个虚影的样子,恰好是罗胜江那台出租车。 “我们把董欣扫描回来的数据整理成这样一个三维模型。”李恒宇耐心地解释道,“下一步就是对这个三维模型进行拆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我走上前,近距离观察那个模型,随即摇了摇头。 “那台车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本来就是报废的车,传动轴、油箱什么的都不见了,就算撞个粉碎也能在短时间复原。” “这些异常特性董欣也提到了。”李恒宇点了点头,“在你和小宋去重庆的时候,我们和复活节岛那边进行沟通,开会研讨过后得出了三套理论可行的控制方案。” “……” “但在此之前,咱们还得派几支调研小组,验证一下这些方法是否可行。” “调研小组?我可以参加吗?”我立刻问道。 “当然,下周会找时间进行人员调配,到时候来开会吧。”李恒宇点了点头。 他带着我继续在这个房间中转悠,通过项目100先进的量子技术,这间房间已经比外面的世界领先了20年左右,干员们使用着十几年之后才会看见的技术设备,得心应手。 很难想象,如果这样一台量子计算机面向社会,科技绝对会迎来一次恐怖的爆发增长。 “你看。”李恒宇递给我一个头盔,是全包裹的头盔,相较于之前使用的贴片要高级不少。 “这是新一代的脑机互动装置,还在实验阶段,今年就能投入使用。”李恒宇神秘地笑了笑,“要试试吗?” 我翻转着观察手里的头盔,正准备将它带上。 “逗你玩的,没开发好呢。”李恒宇笑了笑,收回头盔放在桌上。 又聊了很多事情,李恒宇看向项目100的眼神愈发火热。 “这可是基地的未来。”他双手撑在桌上,感慨地说道,“李为知。” “嗯?什么事?” “基地创立将近三十年了,但我们能做到的,远远不够。”他叹了口气,“阿兹特克的危害,其实已经在警告我们,我们此刻所能掌握的安全措施,和基地控制的项目完全不成比例。” “安全系数还不够,对吧。” 李恒宇点了点头。 “不过,相信有云落的帮助,我们至少可以在未来十年之内,对基地进行一次完整的更新换代。” 我转头看向李恒宇,他眼镜后面深邃的目光,一直在想着更加长远的事情。 “不够。”我在心中暗道,“面对帝熵、祟神这样的存在,基地的任何措施都如同白纸。” 眼前的计算机闪烁着红光,它浸泡在液体中,应该不会料到自己穿越五百多年,回到“原始”的时代,被一群疯子一样的科学家疯狂索取。 “机械……”我喃喃着。 如果项目100也算在机械的行列,那么当它产生自我意识的话,破坏力应该不容小觑吧。 针对智械的调研行动即将开始,此刻的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第289章 沙漏的警告 A调研组18人,战斗减员4人,非战斗减员2人,另有7人失去语言功能。 B调研组16人,战斗减员8人,非战斗减员3人。 三个基地研究所被攻击,位于青海的研究所受到重创,三台现实稳定钟报废,项目367突破控制,青海研究所被永久关停并沉入地下。 在出发之前,没人预料到这次的调研,会带来如此巨大的损失。 对于智械,我们严重轻敌了。 ------------------------------------- 乘坐大巴车抵达了青海盐湖,这里大大小小的客车实在很多,将岸边挤得水泄不通,游客们聚集在湖边,拍照打卡。 又一辆大巴车的抵达,当然不会引起这些游客的注意,特别是当我们戴着整齐的红色帽子,在“导游”的带领下鱼贯下车的时候,就更不会有人怀疑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我们和普通的旅游团都很像。 师姐甚至掏出了单反相机对着盐湖咔咔咔一顿拍。 “喂,咱不是真来旅游的。”我小声提醒她。 “我知道,所以才要做的真一点。”她耸了耸肩,将相机塞到我怀里,“来,给我拍一张。” 她跑到岸边站好,洁白的盐湖反射着天空的模样,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眼睛长时间盯着看也会产生不适感。 三组调研队被派往了各个地方,最远的去了俄罗斯,我也是才知道,一大部分的远东地区也归西山基地管辖,的确是跨地缘政治存在的机构。 在湖边稍等了片刻,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开了过来,组长,一位B区的资深专员走上前去与那车里的人交谈了片刻。 随后,众人再次上车,吉普车在前面引路,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巨大的盐厂,盐厂外面用巨大的盐矿雕刻出一条龙的模样,立在大门两侧。 你要说气派吧,我只觉得十分老气。 进了大门,大巴车直接开进了正在运营的工厂车间,这里面的一条条运输线上堆满了洁白的盐矿,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咸味。 可就在我们下车的时候,工厂的地面却忽然发生了震动,错综复杂的流水线向两侧墙壁移动,地板也向四个方向收缩,露出了其下隐藏的巨大设施。 青海盐湖研究所。 是基地分布在全国的几百个研究所之一,在公众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盐厂而已。 每间研究所的坐标都是绝对保密的,即便是打着盐厂名号的这间盐湖研究所,其坐标也不会显示在任何导航软件上。 “你来过这里吗?”我小声问师姐。 “怎么可能,我还是第一次来青海呢。”师姐摇了摇头,“全国那么多研究所,我去过的也就两三个,而且去过一次之后要进行c级记忆清除,我现在完全不知道那些地方在哪儿了。” “还要记忆清除啊?” “C级,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师姐笑着说。 话聊完了,研究所也彻底变形完毕,穹顶数盏巨大的白炽灯依次亮起,洁白的地面反射着白色的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干净,总算有了正经研究所的样子。 研究所的人带领调研组进入研究区,这里的研究似乎围绕盐湖展开,很多实验台上都摆放着大量的白色盐矿,和露天摆放的盐矿不同,这些盐矿大多洁白无瑕,呈现松散的粉末状。 所以这不可能是普通的盐矿,对吧。 心里这么想着,工作人员引我们到了一台巨大的升降机前。 “我们将要下降到地下5000米的距离。”研究所的所长说道,“下降过程很快,耳朵会出现不适感,所以,没人拿一片口香糖吧。” 升降机启动,带着我们一众人浩浩荡荡朝着地下深层前进。 正如所长说得,在下降过程中嚼一会儿口香糖,耳朵不会太难受、 墙壁四周的示廓灯不断上升,刺眼的白色灯光在眼前交替闪烁着。 气温随着我们的下降而不断降低,直到呼出来的气体都隐约泛白,我们终于抵达了盐湖研究所的最深处——地下5000米的位置。 离开升降机,正对着面前一条宽阔的通道,上面用铁板铺着,组长率先走上去,鞋底和金属板接触,发出响亮的声音,在空间中不断回荡。 这里面很大。 随着探照灯依次亮起,我们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一面巨大的盐矿。 纯白色,不透光,突兀地竖立在地下5000米的位置。 “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项目367,盐湖怪物。” 同行的干员们悄悄交谈着。 盐湖怪物? 我抬起头观察着面前巨大的岩壁,除了通体纯白,再看不出什么蹊跷的事情。 难道是这里面封印着什么类似于尼斯湖水怪的怪物吗……尼斯湖水怪,我也没见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天找外国的人员问问,尼斯湖水怪是不是真的存在。 转眼又走神了。 师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叫我认真听研究所所长的解释。 我看向悬桥的另一边,所长指着岩壁,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我急忙走过去。 “……盐湖怪物并不是生物体,你们面前所见的这块高70米的巨大盐矿,就是盐湖怪物的本体、”所长用手电照着岩壁,“项目367 是十分强大的现实扭曲者,一旦突破控制,将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可能整个盐湖区域都会因此而发生地质变化。” “盐湖怪物和青海盐湖有关系吗?”师姐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盐湖就是盐湖怪物上一次苏醒造成地质变化的产物。”所长点了点头,“大概在几千年前了。” “我们此次前来调研,也是为了研究与智械相似的非生物体项目。”带队的组长说道,“通过类比推断,有希望推断出智械体运转的内部原理。” 所长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们利用五台现实稳定钟,使当前现实空间得到充足的稳定,如果论证可行,我们可以使用现实稳定钟对目标实现控制。” 现实稳定钟,是一种由特殊金属制造,储存在极低温环境中的圆柱体,站在悬桥上向下看,可以看见最下方由五只巨大的金属罐,每一只金属罐内部都放着这样一台现实稳定钟。 对于具有现实扭曲特性的项目,在其周围安置现实稳定钟,会使得项目进行现实扭曲的过程变得十分困难,从而达到减少破坏的目的。 具体的运行原理,掌握在西山基地委员会的保密信息中,大部分基地人员无权查看,只需要合理使用就好。 “利用现实稳定钟控制罗胜江?”我看着下方散发着寒气的金属罐,觉得这方法应该可行。 ------------------------------------- 调研持续了将近一周,遗憾的是,调研组并没有得到任何较为关键的信息。 面对根本没有任何生物反应的无机物,我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坐在实验台前,一手托着脸,百无聊赖地瞎想着。 “总不能把稳定钟关了,让盐湖怪物给大家整个活吧。” 那盐湖怪物听起来就很猛,这盐湖研究所的应急部队应该很厉害才对。 “哎呀——”师姐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我。 我冲她笑了笑,她却有些惊讶。 她的目光没有放在我身上,而是越过我,看向了我的身后。 “怎么了?”我疑惑地转过身去,发现研究所门口的方向闹出了些骚动。 所长和组长,还有其余几个人正在交谈,面色凝重,气氛紧张,片刻之后,他们才匆匆走过来。 组长朝宋以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师姐站起身,快速走过去,几个人凑在一起交流了片刻,脸色都有些阴沉。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很奇怪,研究所接到了沙漏的信息。” “沙漏?!” “准确来说,应该是沙漏的警告。”师姐叹了口气,“有一个名为‘白湖结社’的组织,要在最近对盐湖研究所发动攻击,这个警告信息,是沙漏发过来的。” “沙漏为什么要警告咱们?” “谁知道呢?”师姐撇了撇嘴。 “所以,研究所有什么应对措施?” “所长已经向基地报告了,本次调研行动将临时中止,等危险解除之后,咱们再离开。” “白湖结社。”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沙漏说,这个组织行动风格比较简单粗暴,很可能会直接对研究所进行武装攻击。”师姐继续说道,“沙漏建议研究所立刻关停,开启毁灭程序,以防地下的怪物突破控制。” “这沙漏……怎么听起来对研究所这么了解?”我震惊地看着她。 师姐也无奈地笑了笑。 “听程叔说,沙漏在几年前还帮过基地不少忙,那会儿是他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当时也是像这样,收到了沙漏送来的警告,程叔照着做了,才保住了那个项目。” 我忽然回想起此前遇到了所谓“沙漏”的人员,包括宋以沐的父亲。 他们看起来都很纠结,就和沙漏这个组织本身一样,是多种矛盾的集合体。 “那我们要怎么做,要不要听沙漏的警告?” “当然。”师姐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必须假设沙漏的警告成立,才能防患未然。” 第290章 未知。 来到盐湖研究所的这几天,我总是心神不宁。 这晚我很早离开了研究所,回到工厂另一侧的住宿区休息了,因为是集体出差,所以没办法和宋以沐合住,我只好早早睡下。 研究所加强了武装警戒,每天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研究所附近巡逻,方圆几公里的游客被全部驱散,这事件一度成为重大新闻。 也不知道沙漏的警告,那所谓白湖结社的攻击,何时会到来。 调研组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但组长已经向基地申请尽快返回,可这样一来,有关智械的研究就会无限期中断,很难取舍。 或许再有几天就回去了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在梦里,我又一次回到了创世宇宙,如今开满白色花朵的花海中央,有一座突兀的灰色混凝土建筑,就像西山基地其中一个区域的模样,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座沉默冰冷的坟墓,柔和的白花并不能让它看起来更加柔和,反倒是衬托的不解风情。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 建筑物为我打开了沉重的大门,门内,是巨大的明亮洁白空间,四条银色的锁链从天花板坠下,将一个人吊在空中。 “祟神?” 我认得那被吊起来的人影,她的身体依旧残破不堪。 “祟神。”我叫她,她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地吊在那里,像是在赎罪。 可祟神又有什么罪,该赎罪的是另一个她,那个看起来洁白纯净,却戏弄生命的帝熵。 我心神一动,眼前的锁链竟忽然消失了,祟神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地砸了下来,摔在地上。 “嗯……”祟神发出一声吃痛的呻吟,眉头皱了一下,身体稍微缩了缩,便没再动,趴在地上,发出呓语。 “睡着了,睡得这么死?”我心中纳闷,试探着走上前去,蹲下身,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脑袋。 她身上的温度很低,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你还好吧?” 看着祟神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正要伸手将她扶起来,谁知道下一秒,祟神忽然暴起,一掌拍在我的胸前,我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面。 “李为知——”祟神轻声说道,随即扑倒我的身上,双手抱住我的脑袋,她的脸如此之近的凑了过来,从上往下看着我,天花板投下的亮光被她完全挡住,我看不清面前这张脸上的表情。 “你要干什么?!”我甩开脑袋,竟然很轻松地将她的手甩开了。 祟神也愣了一下,又想抓过来,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堂堂神明,在此刻的情况下,竟然还没有我一个凡人有力气。 我缓缓站起来,手里仍旧用力抓着她的手腕,祟神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 “轻点,轻点!”她竟然开口哀求,“给我……松手。” 她挣扎起来,却怎样也无法挣脱我的束缚。 “难不成这家伙在这里被封印住了神力?”我心中迟疑着,手里暗暗用力,祟神痛苦地哀嚎了一下。 “疼!” “呃。”我无奈下只好松开了手,留下她跪坐在那里,揉着自己的手腕。 “要不是在这里被那家伙压制了神力,你真当我好欺负啊?!” 她竟然哀怨地埋怨了起来,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受气的小女生,不过看起来,她对于被关在这里,倒没有特别大的怨言? 按理说,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被五花大绑着吊在半空,应该会气急败坏地将我杀掉吧。 但是祟神并没有这么做,是因为被帝熵压制了神力?还是她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念头呢? “你看起来不太生气的样子。”我小声地说道。 谁知道祟神竟然微微一笑,双腿并拢侧坐在地上,很得意地看着我,她放松了手腕,手腕上竟然留下了一道红印。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那家伙可是将一切都交代了,除了每天被吊在这里不好受之外,我倒是挺高兴能来到这个宇宙当中呢。”祟神笑着说道。 “一切?这其中包括……” “哼。”祟神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想知道吗?” 我沉默了,郑重地盯着面前这位如同凡人一样的神明,除了颜色较深,性格恶劣,祟神和帝熵没有什么不同,毕竟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我越是沉默,祟神越是得意。 “我可以无偿把你身上的秘密……”她说着,站起来,伸手点在我的胸口,我立刻感觉到胸腔燥热,像是有一团火在其中燃烧。 她的手指从我的胸口向上移动,最后停在了我的下巴上,她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我才发现她的体型和帝熵一样,都是我需要仰望的高度。 “全部告诉你哦~”她的嘴巴忽然凑近,贴在我的耳边说出了这句话,引得我一阵酥麻,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祟神微笑着看着我,可下一秒,她忽然脸色剧变,像是感到了威胁一样,立刻将我抱住。 我被祟神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正欲将面前的女人推开,谁知道她却一手抓住我的脑后,一手掐住我的咽喉,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醒过来,李未知。” 砰! 一声炸响传入耳边,我立刻从床上惊醒,紧接着一股气浪冲破玻璃窗,把我从床上掀翻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敌袭,敌袭。” 住处响起了未曾听过的警报,情况有些混乱,但也没有留给我反应的时间。 窗户全部碎裂,高原冰冷的空气灌入房间内,我才清醒了许多。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枪响,能听见基地的自动机枪嘈杂的射击声音,就像一千只蜜蜂在耳边萦绕。 火光冲天,隔着窗帘也能看见不断闪烁的火光。 外面乱成了一团,各种武器的声音,人类的呐喊和哀嚎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愣在地上,忽然感觉一阵反胃,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扑倒。 哒哒哒哒哒…… 子弹! 数枚子弹随着我扑倒,准确地命中我身后的墙壁,我这才明白“敌袭”的含义。 要不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我可能会命丧当场。 深呼吸缓和了一下,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撞开大门,冲到混乱地走廊里面。 迎面跑来几位干员,脸上的表情凝重,他们看到我,纷纷说:“研究所遭遇攻击,快去避难。” “避难?”我眼皮跳了一下,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恐惧,盯着宋以沐的房间跑了过去,她房门紧闭,我敲了两下没有回应。 “师姐!”我高喊了一声,对着结实的宾馆大门就是一脚,竟然将门踹开了! “沐沐!是我,快走。”宋以沐和我一样,趴在床和墙壁中间,把自己保护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向我。 “未知?” 我来不及多想,一只手将她拎了起来,扛在肩上就往外面走。 “你有点不对劲,未知!”师姐在我肩头说道。 “别管了,逃命要紧。”我沉声说道。 走廊拐角就是直通研究所的避难处的连廊,我快步前进,师姐也跳下来紧跟在我的后面。 我嗅了嗅空气,其中竟然有一种古怪的味道。 是恐惧的味道。 我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着师姐,她的双眼中多了一丝警惕。 “不,你不是为知。”她轻轻摇头,下意识地向后退。 “我不是李为知我还是谁?!”我抓住她的手腕,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她送到避难处。 师姐虽然恐惧,但也没有反抗,平常她可以轻松把我放倒,但这次没有,手心里面挣扎的力气十分微弱,不知道是她无意挣脱,还是我使得力气有点大了? “疼,疼啊!”她叫道,我这才松了手。 看着师姐一脸哀怨地看着我,揉搓着发红的手腕,我才有了些既视感,回想起梦中的情景,难道是祟神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我只感觉自己不像是刚刚睡醒,我此刻思维十分清晰,而且身体更有一种诡异的冲动,我没办法表明那种冲动。 “敌人打进来了!” “啊!!!” 拐角那边忽然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是惨叫声,几位干员从那边快速返回,惊恐地朝着我们这边跑过来,像是在逃命。 一道手电的光束出现在拐角,它拐了过来,冲着面前的干员就是一梭子子弹。 他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中。 “敌人!”我心中一惊,然后下一秒,我就知道那种诡异的冲动是什么。 我变得特别渴望战斗、杀戮。 我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兴奋地感觉传了过来。 那道手电照了过来,看见了我和师姐,枪口火光大作。 我瞳孔收缩,似乎看到了子弹射过来的热浪,身体却并没有要躲避的动作,反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片黑色的鸦羽,将那些子弹悉数挡下。 敌人明显有些发愣,他急忙从弹挂中抽出新的弹匣,换掉打空的弹匣。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在敌人和师姐惊恐的目光中,转瞬间来到了敌人的面前,伸出像是动物爪子一样的右手,一爪将步枪连同使用它的人一起斩断。 灼热的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眼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逐渐失去意识。 …… 醒来的时候,却诡异地发现自己站在满是尸体和血浆的连廊中,墙壁上到处都是巨大的抓痕和弹孔,连廊的防弹玻璃被粗暴地打爆,冷风呼呼地吹过。 满地只有我一个活人,地上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敌人的尸体,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自己人。 “师姐?”我狐疑地抬起头,声音颤抖。 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宋以沐和诸多干员们手里拿着枪,他们并没有对准敌人,反倒是对准了站在连廊中发愣的我,李为知。 “为知?” 师姐是第一个放下枪的,身后的人拦了她一下。 她挣脱了,快速向我走过来,抱住了满身血污的我。 “怎,怎么了?”我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似乎很难说出话。 师姐也没做解释,抱着我啜泣起来。 第291章 盐湖怪物 很累,身体很累,就像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长跑,泄了力气,才感觉到近乎崩溃。 我无力地倚靠在师姐的身上,两个干员脸色铁青着将我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那些手拿武器的干员们神情凝重,他们不时看过来,我身上一点力气没有了,只能低着头,却也感受到诸多目光。 宋以沐从水房拿来一盆水和毛巾。 我正要接过,却被她挡开。 “你坐着,我来。” 她用力将我皮肤上的血渍擦干净,我才发现,我的身上竟然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倒是师姐的脸蛋,有些被玻璃碎片划伤的痕迹。 “你受伤了?”我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却做出了一个向后闪躲的动作。 我俩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 她将红色的毛巾放进水里,水也变红了,毛巾提起来也不见之前的白色。 她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我裸露在外的身体,直到将其上的血色洗净,一遍又一遍,风吹在我的身上,凉飕飕的。 应急灯光十分微弱,但足够我看清她的泪光。 “沐。”我轻声说,将毛巾接过,丢在水盆里面,揽她入怀。 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死死搂住了我的后背,把头埋在我的肩上。 “刚才很可怕,是吗?” 她点了点头,闷声说道:“比任何东西都可怕,我最怕刚才那家伙那根本不是你。” 刚才…… 我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站在血泊之中,活像一个怪物。 “你受伤了吧。”我看见她的胳膊、膝盖上面全是擦伤,有些划伤还在渗血,不由得一阵心疼。 “没事。” “去找人清理一下,不然会留疤的。” “真没事。”说着,她再次抱紧了我。 默默感受着她的心跳呼吸,没到一秒,耳边又响起了更加刺耳的警报,这次是类似于防空警报一样仓皇的声音。 “坏了。”师姐忽然从我肩头移开,震惊地看着我。 这时候,调研组的组长拖着受伤的腿从连廊另一边出现。 “组长!”干员们纷纷上前搀扶那位专员。 他将手中打光子弹的手枪丢在一边,也没有休息,立刻说道:“两台稳定钟已经过热报废,再多一台,项目367就会突破控制,所长启动了毁灭程序,咱们……嗯……立刻撤离。” “现在下面什么情况?”师姐站起来问道。 “很糟,研究所里有人背叛了基地,我们的坐标被曝光,所有防御系统都被敌人摸了个清楚。”组长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大家快撤离吧。” 师姐点了点头,转过身将我扶了起来。 “你小子……”组长上下打量我一番,“还能坚持吗?” “我没问题。” 嘴上这么说,可我现在正常走路都费劲。 组长也没再多话,点了点头,转身叫了两个干员跟他一起走。 “组长,你的腿不行了,让我去吧。”宋以沐阻拦道。 组长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们还年轻,就让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去吧。”说罢,他便拖着中弹的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剩下的几人,都是较为年轻的干员们。 场中只有师姐一人是专员,带队的责任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升机会在天台接应我们。”宋以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到墙上挂着的消防疏散图前,“咱们分成两组,一组从工厂外侧的消防通道上到天台,另一组穿过连廊,从居住区这边上到天台。” 只有这两条路。 两边的情况都模糊不清,不知道会有多少敌人在暗处埋伏,干员们虽然穿着防弹衣,但也没办法对付那些训练有素的敌人。 “行动吧。”宋以沐一声令下,两队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撤离。 “宋专员,你不一起来吗?”有人问了一声。 “你们先走,我在这里等组长他们。”宋以沐回答道。 人们都走远了,师姐手里抓着枪,将我搀扶到了一处两侧都是墙壁的安全的走廊里面。 我仍旧坐在地上,身上大汗淋漓,尚未从刚刚过度消耗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小声问道。 师姐坐在我的身边,一手握着枪,一手握着我的手。 “你自己一个人,把所有进攻连廊的敌人都解决了,你竟然完全不记得吗?” 我真挚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做到的?” “赤手空拳。”她的喉咙动了动,“那些人,就好像……” 她抿了抿嘴唇,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睁着眼睛,警惕着周围任何可能的响动。 我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从她的手里接过枪。 “枪还给我。” “没事。” 她叹了口气,倒在我的肩上。 “就好像……”她接着说,“那时候一样,在那个混乱血腥的世界,好像我认识的李为知,还没有从那里面出来。” “害怕了?”我半笑着说道,尝试着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幽默感让她放松一些。 她却点了点头。 我俩沉默着坐在走廊里面,地下不断传来剧烈的震动。 白湖结社的人攻破了研究所的上层防御,地下五千米的所有系统完全瘫痪,现实稳定钟的冷却系统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立即重启的话,项目367,盐湖怪物,一定会轻松突破控制。 咚—— 一声像是撞钟的声音从地底缓慢地传上来,在研究所地下区域的空腔中形成巨大的回响,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传到了地面上。 我立刻反胃地跪倒在地。 “为知!”师姐急忙拉住我。 “咱们得撤了。”我咬着牙说道。 每次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准没好事。 我勉强站起来,向着她伸出了手。 “你可别逞强了。”她站起身,将我的左臂扛住,支撑着我的身体。 “没事,我休息好了。”话虽这么说,但走起路来,还是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师姐轻笑了一声,扶着我快步向着连廊走去。 “刚才那是稳定钟报废的声音。”师姐沉声道,我能看得清她脸上豆大的汗珠。 “三台,是稳定钟的极限,过了这个阈值,其余的稳定钟也会相继报废。”她继续解释着,并没有妨碍脚下的速度。 连廊里面依旧是一片死寂,敌人的尸体堆满了通道,无处下脚。 透过破损的防弹玻璃,我看见工厂的车间破了个大洞,肉眼可见的白色的像是烟雾一样的物质从洞口逸散出来,随风飘散,那些东西在天空中持续放射出白色的荧光,像是具有生命的东西在空中肆意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 “别看了,快走吧。”师姐嘟囔着,加快了步伐。 我用余光看着那些白色的光芒,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 “那些东西不会是活体吧。”心里这么想着,只见一条白色的光束从工厂那边,像一条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啪! 那束光芒落在连廊的上方,只听见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宋以沐回头看去,我们上一秒站着的地方,竟然悉数变成了白色的盐粒! “啊!”师姐倒吸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那些盐粒失去支撑,落到连廊下层,混凝土和钢筋被那道光芒击中,被同化成了盐粒。 现实扭曲。 当真是极为危险而诡异的存在。 “赶紧走!它发现咱们了!”师姐叫道,拽着我的胳膊快步向前走去。 啪! 那光束甩过来第二下,将我们面前的连廊截断。 我们所在的位置立刻变成了孤岛。 “该死!”师姐骂道,转过身去,只见那白色的长鞭从天空降下,将我俩的脸庞完全照亮了。 第292章 昆仑山 “快躲开!”我心中这么想着,身体却比脑子先一步抓住了师姐,将她护在怀中。 我背对着窗子,身后白色的光束已然落下。 这下躲不开了。 师姐的眼神变得惊恐,随后却是狐疑。 本该到来的攻击并没有如实落下,白色的光芒随着一阵震动之后缓慢地消失,化作无数盐粒从天空中落下,就像雪花一样。 我诧异地松开她,转身来到破损的窗户前。 师姐也走了过来,她看着工厂那边闪烁着诡异的蓝色光芒,便知道了。 “毁灭程序已经启动了。”她轻声说道,“核弹。” “核弹?” “每一间研究所都存放有一颗核弹头,在情况难以合理控制的时候,就会启动。”她伸出手,“你看,那边的蓝光,就是核弹的光芒。” “组长他们……” 师姐摇了摇头。 他们出不来了,包括那些留在地下区域阻击敌人的士兵们,他们都出不来了。 我和师姐站在残破的连廊中,愣愣地看着远处不断闪烁的蓝光。 地震一阵接着一阵,但好在研究所的建筑物还算坚固,整栋大楼都没有倒塌。 “走吧。”师姐说道。 我们两个艰难地越过刚刚出现的裂缝,从住宿区一侧上到了天台,一路上没有遭遇敌人的埋伏。 直升机早已在天台上等待。 看来,前两组干员已经安全撤离了,师姐总算是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 昆仑山基地——西山基地中国昆仑山分站 地点:■■■ 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昆仑山,虽然是作为伤员被运送过来。 不过,尽管都是伤员,但是各自的待遇似乎有着些许的不同。 比如我,躺在一张大病床上,周围空无一物,这里的空间明显过于空旷而巨大,就好像我是某个被控制在基地里的项目。 “原来被关在基地里面是这种感觉啊。”我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诶?万一有的项目需要吃饭怎么办?有人给送饭吗……从来没见过啊。” 正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的时候。右侧的墙壁忽然打开了。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墙壁,而是一面防弹的金属板;随着一阵蜂鸣之后,缓慢上升,露出了一面巨大的玻璃。 宋以沐站在玻璃外面。 “师姐。”我立刻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走到玻璃窗前。 她的表情有点凝重。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她关切地问道。 “感觉还行。”我笑着说,“睡了一觉恢复的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师姐嘴角微微上扬,但是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沉默片刻,我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了摇头。 “我们得在昆仑山这边待一阵子,你有什么需要的,这边的人可以给你送过来。” 听到她说这种话,我便明白了。 我看着她,问道:“基地不让我走吧。”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点点头。 肯定是前日在连廊中发生的事情,惊动了基地,我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很有可能被当做项目被关起来吧。 “不是基地不让你走,是程叔不让你回。”师姐叹了口气,这却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她继续说。 “昆仑山这边的主管和程叔是老交情了,把你放在这边,西山那边的事情他来解决。” “他来解决?”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嗯哼。”师姐笑了笑,“怎么,你还不相信你师父啊?” “倒不是,可我的事情算不上小事吧。” “放心。”她安慰我说,“最差的结果,就是把你送到感染区宿舍住咯。” 说罢她招了招手就走了。 “等……感染区,什么?” 看着师姐匆忙走远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失落。 还记得刚来到基地的时候,老程就曾跟我说过,每个人身上的秘密,都需要严格保密。 基地可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利益,而放弃一切可以做研究的机会。 更何况,我还是因为项目23而备受基地关注的一名小干员。 不过,听到是老程的安排,心里稍稍放心了许多。 “真行啊。”我喃喃道,回到病床上继续躺着。 晚上,昆仑山基地的人员为我送来了一些生活用品,但我还是很想把天花板角落的监控给遮住,好在被他们说服,拦下来了。 坐在电脑前面整理文件,恍惚间觉得自己有点孤单了。 心想着去窗边看看风景吧(大晚上的能看见啥,有病),将玻璃内层的金属防爆板打开之后,外面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显示屏很贴心地投放当前室外的景象。 白天看得时候,基地的位置在某处的半山腰,估计也是在大山里面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把整个昆仑山基地塞了进去。 此时此刻,显示屏上一片漆黑,看的久一点才注意到明亮的月光照着雪山的轮廓。 一个活物也没有,十分无聊。 我下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金属零件。 “嘶——” 此刻我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它, 是那天在罗胜江的家里找到的金属齿轮。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将 齿轮举到眼前,正对着吊顶的发光板,漫不经心地看着。 一肚子问题。 但此刻又没人替我解答,只能自己瞎猜了,但为了让自己顺利入睡,我还是决定先不瞎猜了。 将齿轮收好,进入梦乡。 我倒是很希望能再次见到祟神,当面问清楚那天的事情。 ……………… “你在找我?” 一个鬼魅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吓了一跳,本能脱开,紧接着是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寒气扑面而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眼前的黑暗逐渐消散,我再一次站在这间由帝熵创造出的混凝土建筑物中,面对着那个被吊起来的祟神。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的祟神看起来更加虚弱了,身上不知从哪里渗着血,落在白色地板上,往我的脚边蔓延。 “怎么一次比一次惨啊,你是不是要死了?”我开口说道。 “你可真不会聊天。”祟神叹了口气,“哪儿有这么开头的?” 和这家伙一比,帝熵都算是正经了。 我刚要开口,却被祟神抢先了一步。 她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在这之前,陪我聊聊天嘛~” 第293章 六耳猕猴 “聊天?”我诧异地看着她,“咋,你也会觉得寂寞?” 她顿了顿,还是说:“算是吧,就当我寂寞了,你来陪我一会儿呗。” “嘶……你还是直接问吧。” “问?我没什么要问的呀,不是你来找的我吗?”她倒是用一种颇为无辜的语气嘟囔了起来。 “那你?”我有点无奈了,“想聊些什么。” 其实,我一个念头,就可以让祟神身上的锁链捆得更紧,逼迫她说出我想要的信息,但我并不着急,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企图。 “想问问你对于帝熵的看法。”她终于开口问了。 “对于帝熵?”这个问题我确实很少思考过,虽然从落鹰山回来之后,我成为了持有项目23的人,且被盾卫监护,但我的生活却并没有因为帝熵的到来而发生任何转变。 我并不会对帝熵有过多的敌意,但随着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愈发觉得,那些看似偶然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掌控在帝熵的手中。 特别是当我遇到了祟神,我便对帝熵产生了极大的敌意。 沉思片刻,我说道:“帝熵,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碰巧遇上了,甩不开。” “真的是这样吗?”祟神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听起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呢。” “关系?谈不上关系,你让我一个人类跟一个神明谈关系?” “哦?”祟神又笑了一下,“那我也是神明,却被你关起来了?” “你要是老老实实在外太空待着,不来祸害人类,谁会关你?” “谁说我要祸害人类了?”祟神忽然认真地说起来,“要不是那什么教徒召唤我,我才不会过来呢,要是不过来,老子现在自由自在。” “就算你的教徒有99%的错,你就没有1%吗?” “你?!”祟神顿时被我的话弄得很无语。 “真下头。” “啊?”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帝熵将要毁灭人类,你会怎么办?”她换了个话题。 “我会在这之前找到办法杀死她……至少控制住她。” “你觉得有吗?” “我这不是正在找呢吗?” 祟神听了我的话,微微点头。 “可是,到时候你舍不得怎么办?” “舍不得?舍不得谁?帝熵吗?”我歪着头问她。 “嗯哼。”祟神点了点头,仍旧有血液从她的嘴角滑落,落在白色的地板上。 “嗯……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帝熵对我做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苦笑道,“……谢谢关心。” 我叹了口气,将祟神身上的锁链解开,她又一次落在地上,双手撑地,侧坐着,将嘴里的血液咳出来。 “谢谢,果然还是这样舒服。”她喘了口气,“不过,在走之前,还是再帮我吊起来吧。” 我点了点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伸手擦了擦嘴,“这个问题我不需要你回答,” “你说吧。” 她忽然抬起头,似乎在注视着我,她的眼睛隐藏在那些黑色的羽毛之下,我看不见它们。 我不由自主地干咽了一下,身体有些僵硬。 她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嗓音问道:“如果我必须成为你的阻碍,你会不假思索地放弃我吗?李未知?” 这句话,是宋以沐的声音。 我刹那间愣在原地,双手不停地颤抖。 “你说什么?” 祟神没有回应,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注视着我。 “你是谁?!”我下意识地吼了起来,朝着祟神走去,刚刚迈出第一步,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不对劲,虚弱乏力,似乎马上就要晕倒。 我硬着头皮冲了过去,脚步一沉,立刻像头死猪一样倒在了祟神的脚下。 ……………… 又是熟悉的感觉。 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隔离室内冰冷的地板上,床上的被子被掀开。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我自己从床上跑下来,睡在冰冷的地板上的。 “呃……” 头痛难忍。 我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把一些文具之类的东西从桌子撇到地板上,弄得很乱。 墨水也撒了一地,沾在我的病服上面。 最离奇的是我右手攥着的一团纸。 纸上有字,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赫然看见:“你要的答案,我替你写在这里了。” 这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不是我自己写得,可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总不能是我半夜梦游时候的大作吧。 归根结底,我能想到的,就只有祟神,她又一次附身在我身上,做了这些。 这时候,我采用余光注意到隔离室的玻璃门外面,站着两位红箭士兵,见我醒过来,立刻用通讯器告知了我的情况。 片刻,一个身穿白大褂,年长的男人步伐稳健地走了进来,那人面容刚毅,头发却是花白,一副粗边的黑框眼镜,似乎戴了很久。 两名士兵握住胸前的步枪,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 “年轻人,手里的东西给我。”他向我伸出手,语气里的攻击性并不强。 这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不明不白地将那个纸团递了过去。 他把纸团放在口袋里,并没有过多注意。 “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我建议,你跟我一起,在昆仑山基地里面转一转,正好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一些东西,还是能说的明白的。”他说话很有节奏,语气听起来让人信服。 “呃,好……”我连忙点头,说出来的话都没过脑子。 他微微一笑,转过身去面对士兵。 “麻烦给这位干员找一身合适的白大褂,谢谢了。” 一转眼,我就和那位老专员肩并肩地走在昆仑基地之中。 这里比较西山基地,更有其独特的地方,比如昆仑山基地的外墙——听他介绍——采用了三层交叠式的防风墙设计,外部共用了九十多块,每一块的外层都做了环境模拟处理,最大限度保证昆仑山区的生态完整性。 昆仑山基地内部的空间并不大,但由于挖空了山体,整体结构比较脆弱,就不得不使用一组32套现实稳定钟保持,以防某些项目在出现异常情况时,轻易将山体击碎。 当然,现实稳定钟运行期间释放出的巨大热量也被收集起来,供给全基地的取暖使用也绰绰有余,多余的热量全输送到了最近的城市。 “昆仑山基地在规划之初比西山基地设计的要早。”他指着中央的数据中心说道,“当时在新疆发生了许多古怪的事情,大量的文物被发掘出来,放在山下的3号机场。” 他如数家珍一般,跟我讲了很多关于昆仑山基地的事情。 这时候,一位和师姐差不多年纪的女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男人见到她,有意放慢了脚步。 “彭老师,这里您签个字。”她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便说起了正事。 “彭?”我眉头一皱,忽然发觉此人并不简单。 男人不紧不慢地签好了字,赫然三个大字:彭加木。 “彭,彭,彭……”我有点结巴。 “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位。”女生替男人说了。 彭加木则转过身,眯起眼睛冲我笑了笑。 “我并不是真正的彭加木。”他说道,“我是六耳猕猴。” “六耳猕猴?”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不是西游记里面的吗?” “哎呀。”女生没好气地埋怨着我,“彭老师的意思是,他是假孙悟空。” “真孙悟空在北京疗养呢。”男人点了点头,“我是当年被克隆出来的那个。” “是真的啊?!” 第294章 秘密 彭主管带着我在昆仑山基地中漫步了许久。 这里的气氛和西山也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由于地势偏远,远离繁华城市,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生活的匆忙。 问起这些事情,彭主管说:“同志们日常生活都在基地里面,这样,跟我去生活区看看吧。” 生活区位于昆仑山基地的最底层,同时作为基地人员的避难中心,拥有完善的防御设施。 乘坐升降梯下降到生活区,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宿舍区。 屋舍平旷,土地俨然。 一瞬间让我穿越到小时候苦背《桃花源记》的时候。 迎面吹来带着农家肥味道的空气,涌入我的鼻腔,让我一时间有点恍惚。 “这是,哪里……”我下意识地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当然是生活区啊。”彭主管笑着说道。 我站在唯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地方,升降机的上面,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片的田地种满了各种庄稼,不同时令的作物同时生长,玉米、大麦、小麦、高粱甚至各种经济作物,长势喜人。 更加离谱的是——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天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若不是亲身从升降机进入其中,我根本无法区分这里是室内还是室外。 “别发呆,小伙子。” 回过神来,彭主管已经走出了好远。 我急忙跟了上去,然后立即开始发问。 “这,这这是生活区?” “对啊。”彭主管笑着点头,“你看那边,同志们都住在那边。” 顺着彭主管的手指看去,田野的边缘,矗立着很多很多的白色的二层自建房。 “同志们有的单人居住,有的住在一起,具体怎么分配就看大家的心情。”彭主管双手背后,慢慢走着,“那里面有很多的供给点,同志们日常生活的产品完全管够。” “供给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供给啊,同志需要什么,就在供给点提货,所有的活物产品都是生活区自己生产的,说白了就是自产自销,不,自产自供。” “不用花钱购买吗?” 彭主管会心一笑,摇了摇头,颇有神秘感地卖了个关子。 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进入了住宅区,从远处看像是农村自建房的小区,近看完全是别墅区的级别。 道路干净没有垃圾,整洁的沥青覆盖了全部的道路。 由于是上班时间,这里没有太多人员在,只有一些后勤人员。 在一排房屋的中段,有一间类似仓库的建筑物,这便是供给点。 “边走边说,我有点口干舌燥了。”彭主管十分自然地走进其中,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后面,微笑着看着我们走进来,并没有因为到来的人员特殊而露出任何怪异的表情。 彭主管也没有打招呼,站在柜台前,在其上的一台触摸屏上点击了几下。 随后那个男人就转身进入后面的货柜,同时有一台机器人用机械臂从货柜上拿下来两份瓶装的饮料。 “这是生活区自己种植,鲜榨的柳橙汁。”彭主管递给我一瓶,“走吧,继续带你四处看看。” 柳橙汁味道很好,甘甜,回味微苦。 走了片刻,彭主管继续讲解:“你现在看到的天空,是用十万块发光屏拼合而成的,其中的光线阵列可以24小时不间断的模拟真实阳光,当然,为了同志们的正常生活,也会通过这个来模拟昼夜更替,季节光线变化。” “所以那些作物才能同时种植啊。”我点了点头。 “对,此外,这里面也使用了大量的循环产业。”他举起手里的瓶子,晃了晃,“这瓶子是可降解、可回收的。” “这些化学制品也是生活区制造的吗?” “嗯,有工厂,但不在这里,工厂不多,都是环保制品。”彭主管点了点头。 “所以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自产自用?” “不仅是生活区,这里面的产能,足以支撑上面楼层的日常使用。”彭主管颇为得意。 “生产……谁来生产呢?难道是同事们。” “当然啦,只要付出相应的劳动,就能免费得到任何产品。” “那这不就是……”我眯起眼睛,看着这里的一切。 “试验田。”彭主管忽然停下了脚步,“理想的试验田,就在这里。” 田野的风再次吹进楼房的空隙,扰动彭主管的白发微微卷动。 我也站定,愣愣地看着他,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 “从英国,到法国,苏联,我们。”彭主管扭开柳橙汁的瓶盖,“我们终于有一切的条件,来验证我们的理想了。” 他喝了一口,对我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然后转身继续走去。 ……………… 回到之前的房间,在椅子上坐定了片刻,心里仍旧无法平静下来。 愣了半天,才想到了什么——醒来的时候,祟神给我写下的那张纸似乎没要回来,还在彭主管手里。 我敲了敲脑门,看来是在他的讲解之下,忘了这茬。 不过也没什么好办法把那张纸要回来了,我只能希望那上面没写什么过于惊天动地的事情。 不然我的小命不保。 就这样在昆仑山基地住了两三天吧,这天师姐照常来找我聊天,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那天跟彭主管都聊些什么了?” 她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现在他正在通过我联系我妈,似乎要商量什么项目跨区调动的问题。”师姐扶着额头,“我现在忙得要死,我妈妈那边一直不松口。” “调动项目?” “对,彭主任请求基地将复活节岛的项目调过来。” “什么项目。” “就是咱们那天看见过的,智械体。” “哦,是那个魔方。”师姐无奈地点了点头,“说什么要布置场地用,那可是生天目公司的身家性命,咋能随便交出去。” 我不由得想起那张纸。 我咋就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于是不由得心中有愧,挠了挠头。 “现在就看复活节岛的意见了,那边要是松口,我妈妈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项目送来。” ------------------------------------- 彭主管要的项目果然还是在五天之后送到了昆仑山基地。 四架武装直升机保卫着一架装载运输直升机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停在基地外侧扩展的停机坪上。 几位复活节岛的应急小组成员提着一只一米见方的黑色匣子快速走出了直升机,并将其交给早已等待在这里的红箭。 交接之后,红箭迅速带着东西进入了基地。 我跟在师姐和彭主管的身后,以干员的身份参与接洽。 从直升机上走下来一位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女人。 “妈?!”师姐惊叫道,“你怎么来了?” “除了公司大楼,智械体放在任何地方我都不放心。” 她靠在直升机舱门边上,双手抱怀,从墨镜的上沿看着我们,一脸无奈。 “生天目主管,基地之间曾签订过协议的,我们申请调用项目也是严格遵守流程的。” “是,是。”千里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还不让人埋怨一下了?” 她随即起身,缓缓走了过来,高跟鞋在甲板上踩着,叮当作响。 一阵风吹过,她转眼就到了我的面前,她摘下墨镜,看向师姐。 “更何况,我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我现在更不自在。” “啧”宋以沐尴尬地移开眼神,看向另一边。 彭主管微微一笑,说道:“生天目主管是要在昆仑山待上一阵吧。” “当然,我和西山基地说过了,我的项目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点了点头。 彭主管也点了点头。 “小宋,带你妈妈进去吧,外面风大,还冷,住宿的问题就麻烦你安排了。” “好吧。”宋以沐耸了耸肩,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停机坪。 我和彭主管则留在项目的边上,我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上次我从你那里拿到的纸团,里面写了很多关于‘智械’的事情。”彭主管开口了。 我一阵胆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别怕,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毕竟谁还没个秘密了?”他脸上始终带着那标志性的笑容,和老程一样,“不过,说不说出来,还是取决于你,毕竟……” 他直起腰板,看向远处的雪山。 “有些事情,藏的太久,就算不上秘密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而俯下身去,顺手将装着智械体匣子打开,将那枚半透明的魔方随意地抓在手里。 “主管!”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竟然敢直接触摸那个东西吗? “怕什么。”他拿着魔方扭动把玩起来,“这以前不是小宋的玩具吗?那时候都没有危险,现在怎么可能会伤到人啊。” 魔方的所有缝隙中逐渐溢出了一些金色的金属丝,它们轻柔地缠在彭主管的手上,就像一只小虫子,在试探来自人类的抚摸。 我和他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呆愣,过了好久,他才把那东西放了回去。 “所以……”我开口问道,“那纸团上,到底写了什么?” 听我这么问,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奇的神色。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他正色道,“现在你要做的,是作为一名西山基地的干员协助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