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医》 第1章 穿越成杀人犯 北部边陲、深山小村。 午后阳光正好，村子入口树下、坐个愁眉苦脸的年轻男人。 他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杨乾啊杨乾，你怎么就这么倒霉？” 暗自纠结一小时，杨乾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从21世纪，穿越到了个从未听过的古代王朝。 他低头打量一身破洞麻衣，一脸苦涩。 穿越前，杨乾是国内知名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 他出身贫困，好不容易凭借实力、打败一众关系户，坐上主任的位置。 本以为，他实现了人生目标、马上能躺平享受人生。 万万没想到，他连续做完三台手术后、劳累过度晕倒，等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了。 这是个叫泰安的朝代，不存在杨乾所知历史里，他所在的杨家村，是泰安北部边陲、深山里的小村落。 而杨乾，穿成一个人憎狗厌的小流氓。 小流氓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杨乾，不过杨家村的村民都嫌他、大多叫他杨二狗。 杨二狗不是杨家村的人，他是杨家村的老郎中、在云游时，从战乱的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孩子。 老郎中养着杨二狗，如同养着条小狗，饿了给吃、渴了给喝，稀里糊涂养大后，老郎中中风死了，留下杨二狗一人、和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 老郎中是杨家村唯一的郎中，他死了、衣钵顺其自然由杨二狗继承，杨家村的病人也顺理成章由他来医治。 可杨二狗把人给医死了。 好在这个朝代男丁少，二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关了大半个月，这才刚刚放回杨家村。 还没进村，人人喊打杨二狗，推搡间、杨二狗撞树上，晕了过去。 等醒来后，杨乾成了杨二狗。 想到这，杨乾摩挲下巴，一脸郁闷，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好日子一天没过上，现在又成了个人人喊打的罪人……哎呦！” 正自言自语，杨乾后脑勺一疼，被什么东西砸了。 他扭头一瞧，发现几个小孩站在树后不远处，正拿石头往这边扔。 那几个小孩见杨乾看过来，嘻嘻哈哈闹作一团，石头扔得更凶， “二狗子醒啦，杀人犯醒啦！” “杀人犯、二狗子，一针送走老婆子，杀人不偿命、冤魂来索命！” “快跑呀，杀人犯进村啦，二狗子要杀人啦！” …… 杨乾听着稚嫩讥笑声，哭笑不得。 他倒没有觉得内疚羞耻，毕竟他撑死也就是个背黑锅的，那些嘲笑指责、权当耳边风。 杨乾站起来，拍去身上泥土，准备先回一趟家。 没想到，几个小孩被吓一跳，惊恐尖叫着往村里跑， “杀人犯动了，二狗子要杀人啦，快跑啊，二狗子要杀人了！” 杨乾看着小孩儿们窜进最近一户院子里，一脸无奈挠挠头，抬脚往另一条小道走。 刚走没两步，一阵匆忙脚步从院子里传来，就见一个瘦高大婶冲出来，手握菜刀，狠狠瞪向杨乾，扯开嗓子怒骂， “二狗子你还有没有人性了！杀了杨天他娘还不够、还想对小娃娃们动手？ 官老爷不砍你、你就真无法无天了是不？ 我们杨家村，怎么就出了个你这样的败类！ 你且等着吧，恶人自有天收，等你十八、这方圆百里的村子、哪个姑娘都不会嫁给你！ 娶不到媳妇、交不出粮，官老爷照样得砍你！” 这话让杨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通过杨二狗的记忆，杨乾了解到，泰安连年战乱、男丁凋零，所以在泰安，只要不涉及国家重罪，男人一般不会被判处斩刑。 朝廷还颁布律法，男人满十八、女人满十七必须成亲，否则增收三成赋税。 现如今泰安内忧外患，老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时不时供养山匪，别说三成、就是一成赋税，都足够压死个老百姓。 普通人朝不保夕，更不用说一穷二白的杨乾。 大婶也没说错，杨乾医死人这一事、传遍十里八乡，早臭了，哪家姑娘也不会嫁给他。 过三天就是杨二狗十八岁生日，三天一过、杨乾又交不起税，只会被官府拖走砍头。 想到这，杨乾一颗心沉入谷底，脸上表情也颇为凝重。 那边厢，大婶 第2章 他不可能会医人 勤家门口。 村民们听到赵莹莹这话，一顿哗然， “这……虽说咱们律法规定男十八、女十七必须成亲，赵莹莹也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可这……” “嘁，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这小体格也干不了重活……难道娶回家供着啊、还是让村里流氓惦记？” “哎呦，她敢嫁、谁敢娶啊……先不说这上头有个用银子吊着命的老子，就光说这一个多月来、给赵叔治病欠下的银子，几辈子也还不完……” “……我听说追债的前几天还来过……是赵叔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才没让他们把赵莹莹带走还债……” …… 人群外，杨乾把议论声收入耳中，他淡淡一笑，扬声道， “我能救。” 话音未落，村民议论纷纷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齐刷刷转过头，满脸震惊看过来。 半晌，有村民“噗”一声笑出来，众人接连讥讽嘲笑， “哎呦这不是我们杨家村鼎鼎有名的杨二狗么，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啊，杀了人还能回村，晦气玩意儿！” “你杨二狗要是能救人，我杨大勇的名字倒过来写！害死杨天他娘不够、还想来霍霍赵叔是不？赶紧滚！” “杀人犯滚啊！我们杨家村容不下你这种恶棍！再不滚，是不是要让我们动手啊！” …… 面对村民们的指责，杨乾面不改色，他大步朝前、挤过人群，来到赵勤家院门口。 只见门口、跪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她抬起头、朝杨乾看过来，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盛满错愕。 这时，院内走出个鹤发白须老头，他背着药箱，脸色沉沉瞥一眼杨乾，冷嗤一声， “老夫行医数十年，赵勤小子身上的伤、我见得多，根本没法治，赵勤小子只能在床上等死， 你一句能救，你拿什么救？” 杨乾打量眼老大夫，想来这位就是隔壁张家村的张大夫了。 他也不恼，微微拱手，淡淡一笑， “老先生，您都说了、赵叔只能等死，那何不让我试试，或许真能救活？” 张大夫捻动胡须动作一顿，他瞪一眼杨乾，满眼愠怒， “竖子！你把赵勤当什么了？ 难道是村里的牲畜不成？ 赵勤小子可是军营里的官爷，让你这门外汉出手，岂不是要糟蹋人命、更辱没官爷的尊严？休要胡闹！ 你们赶紧把这毛头小子轰走，准备准备赵勤小子的后事吧！” 张大夫这话立刻得到村民们的认同，村民们纷纷撸起袖子、一脸凶狠朝杨乾围过来。 杨乾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未管其他人，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院门口赵莹莹身上。 就见赵莹莹抬眸看过来，随后她整个人浑身一颤，回过神、手忙脚乱爬起来，朝杨乾扑过来，焦急喊道， “你、你真的有办法救我爹？” 杨乾扫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村民，微微颔首， “当然，我说到做到。” 村民们嗤笑声再次响起， “莹莹妹子，你可别被这杀人犯给唬住，杨天他娘才刚下葬……” “我不在乎！” 就听赵莹莹大吼一声，打断周围人说话。 杨乾直视赵莹莹那双美眸，只见那一潭死水的眼里、迸发出微弱光亮。 他看着赵莹莹推搡开村民，扑到自己面前，死死攥住自己胳膊，哽咽道， “你、你没骗我，真的能救我爹，是不是？” 杨乾见赵莹莹摇摇欲坠、顺势扶住她胳膊，郑重点头， “能。” 周围村民们一片哗然， “他能个屁！杀人犯的话也能信？” “快滚啊，他就想骗莹莹妹子的身子！” “他要能救活赵叔，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 其中，张大夫眉毛一拧，怒瞪赵莹莹，冷声呵斥， “赵家姑娘，你这是连老夫的医术也不信了？ 老夫可是这方圆十里最好的大夫，连县里的县太爷都得给老夫几分薄面， 你爹本来还能撑个三四天，你要真信了这小骗子的话，怕不是连今天都挺不过去！” 杨乾低头看向赵莹莹，就见小姑娘一抹眼泪，干脆抱住他胳膊，一脸决绝吼 第3章 闻所未闻的医术 杨乾摩挲下巴，沉吟道， “你知道，哪里有蛆么？” …… 昏暗房间里，恶臭弥漫。 短短几分钟时间，杨乾已经习惯这个气味。 他同赵莹莹提完要求后，又淡声补一句， “蛆虫的话，应该不难吧。” 就见赵莹莹呆愣片刻，随后脸上浮现犹疑， “这、这倒是不难……可、可蛆虫那种东西，跟我爹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杨乾朝门外走，他门帘掀开一半，扭头补充， “待会你就知道了，我还要剪刀、盐和干净的布，这些能弄到么？” 身后，赵莹莹秀眉紧拧，她面露迟疑、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点头应下， “行，我去借，布就在柜子里！” 绕过杨乾，快步冲出去。 杨乾也没闲着，他走出主屋后，来到院子里，径直走向水井，打水洗手。 此时，有不少村民们走进赵勤家院子，在门口或坐或站，等着看笑话，一见杨乾，又幸灾乐祸笑起来， “哎哟哟，二狗神医出来了，咋地，把赵叔治死了？” “刚才莹莹妹子不跑出去了，难道是被二狗子调戏了？啧啧啧，我看啊，待会得让年轻后生过来、把二狗送官府……” 张大夫坐在门槛边，捋着山羊胡须，轻嗤一声， “竖子愚钝，一看就没有行医问诊的经验，何必害了这一家，人保不住不说，连官爷的风气都得……” 议论声嘈杂不绝，杨乾全当耳边风，洗干净手、扭头跑回主屋。 进屋后，杨乾一眼瞄准主屋内唯一的衣柜，上前翻箱倒柜、翻出一沓干净的布，放在床边。 他从新布上撕下一块、系在脸上，又取一部分铺在赵勤大腿附近。 这时，门口传来匆忙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发现赵莹莹回来了。 赵莹莹满头大汗，姣好脸蛋上还留有一丝难堪，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把怀里一堆东西放在床边，紧张问， “杨、杨大哥，盐太珍贵了……我、我只借到这么一点，能行吗？” 杨乾没说话，弯腰检查，盐只有一小撮，不多、够用；剪刀是铁的，霍了口，没生锈，聊胜于无；一块破瓦片里、装了一坨白嫩的蛆虫。 杨乾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满意点头， “够了，我们开始。” 杨乾动作利索，把水打在盆里、把盐放进去后搅动，等盐溶解。 然后他点燃一旁油灯，用盐水冲洗剪刀，再用油灯烘烤剪刀。 杨乾来到床边，扫一眼赵乾腿上创口，淡淡道， “没法要求无菌，只能以我最大限度替你消毒了。” 说完，他舀起盐水，冲洗创口。 盐水下去，床上赵勤扑腾起来，杨乾扭头看向赵莹莹， “过来，压着你爹。” 赵莹莹面色煞白，哆哆嗦嗦跑到床边，摁住赵勤。 杨乾动作利索，一次又一次用盐水冲洗创口，很快，不堪入目的创口里，终于露出一点粉色的肉。 杨乾拿起剪刀，手脚麻利剪掉坏死的肉。 这对于杨乾来说，只是个普通手术，他余光瞥到一旁赵莹莹，就见赵莹莹满头冷汗、面色发青，几乎要晕过去。 但她狠狠一咬嘴唇，强撑着稳住身形，用全身力气压住赵勤。 杨乾眼底划过一丝微妙，对这个弱女子有了点不一样的印象。 很快他收回思绪，收拾完大块死肉后，放下剪刀、拿起瓦片，把上头白嫩嫩的蛆虫，放入创口里。 一旁，赵莹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杨大哥，你为什么要放虫子咬我爹？那、那虫子钻进去了怎么办？ 这真的是救人的法子，真的管用吗？” 杨乾放下瓦片，这才解下脸上的布，擦擦额头的汗、走向窗户，淡淡道， “放心，我既然说能救你爹，就一定能救。 别看这些蛆虫恶心，它们可是救赵叔的关键。 蛆虫只吃腐肉，不会钻进去的。” 说完，他抬手把窗户打开，又去把门帘掀起，让新鲜空气涌入主屋。 沁凉的风吹散屋内恶臭，杨乾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精气神恢复不少。 不过，光这样还不够，还缺点东西来救命。 第4章 我今晚就嫁！ 傍晚时分，暮色霭霭。 晚风把昏黄余晖送进主屋里，杨乾从破碗里拿起片车前草叶，把赵勤腿上敷贴叶片换下。 他看向床头，见赵莹莹正扶起赵勤、把一碗汤水喂给昏迷的赵勤。 替父亲擦去嘴角淌下的褐色汤汁，赵莹莹姣好脸蛋上浮现迟疑， “杨大哥，这些田埂的野草，真的能让我爹醒来？” 杨乾上前翻开赵勤眼皮子检查一番，淡淡摇头， “蓝尾草清热解毒消肿，车前草能够治疗你爹伤势的溃烂。 不过你爹伤势这么重，一时半会醒不来，怕是得……” 话未说完，杨乾发现、赵勤浑身微微抽搐，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杨乾一惊，心道赵勤不愧是当兵的，身体素质摆在这，这么重的伤还能从昏迷中醒过来。 一旁赵莹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捂住嘴呜咽一声，哭喊道， “爹，你终于醒了！” 赵莹莹叫声很大，杨乾听到主屋外传来阵匆忙脚步声，约莫是村民们进来了。 他并未理会，而是又凑到赵勤身边，仔细替他做检查。 不过十来秒，主屋门口、窗外，挤满村民，他们一见赵勤真醒了，满脸震惊， “娘诶，真的假的啊，赵叔真活过来了？这、这不可能吧，就凭杨二狗这杀人犯？那杨天他娘怎么死的？” “哎呦呵，杨二狗他居然……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肯定是张大夫治好的，只是赵叔现在才醒，让杨二狗捡漏了！” “说的没错，就杨二狗这三脚猫功夫还能救人，我反正不信，说破天也是老天爷不忍心收走赵叔，那不然杨天他娘这事儿怎么解释？“ …… 吵闹间，杨乾看到，人群里张大夫脸色阴沉看向屋内，他似乎在打量赵勤，半晌冷笑一声，轻捋胡须， “老夫明白了，赵官爷是军爷，身体强壮，这才挺了过来。 赵官爷这个时候醒了，依老夫看，是竖子运气好，正巧碰上了！” 张大夫的话立刻得到村民们的认同，纷纷出声奚落杨乾，说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再看张大夫，阴沉目光在杨乾身上停留片刻，冷嗤一声，钻出人群匆匆离开。 这时，赵勤呢喃一句“莹莹”，双眼一闭、再次昏睡过去。 村民们吓一跳，又惊叫起“死人了”。 屋内，赵莹莹又哭了， “杨大哥，我爹他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醒了吗？” 杨乾放下袖子，眉头紧皱，一脸不悦驱赶众人， “死什么死，别堵在门口，病人需要静养。” 说完，又扭头看向赵莹莹，淡声叮嘱， “别担心，你爹命是保住了，每日服药、换药，三个月后，你爹肯定能痊愈。” 估摸是杨乾表现得太淡然，村民们又嗤笑嘲弄， “杨二狗又开始说大话了，还痊愈呢，怕是三个月后，赵叔早入土了……” “杨二狗肯定是馋赵莹莹身子啊，这也算救赵叔的命？万一赵叔后面死了咋办，那不便宜了杨二狗？” “诶莹莹妹子，杨二狗把你爹治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先前那话还算不算数啊，你是嫁、还是不嫁？” 嬉笑声在主屋内回荡，杨乾眉头紧皱，往前一步、正打算维护赵莹莹。 却见赵莹莹一抹眼泪，脸颊泛起两团红云，羞恼开口， “你们别胡说八道！杨大哥他、他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我怎么不嫁？杨大哥是救了我爹的大恩人，我今晚就嫁！” 说完，她又跑回床边，替赵勤掖好被角，又从人群里请来位年长老婆子守着赵勤后，这才转身朝杨乾跑来，抱住他胳膊、憋住气冲破人群，跑出家门。 屋外漫天红云，习习晚风里，杨乾被赵莹莹拽着，想说什么、一想到自己三天后会被抓走，又把话咽进肚子里。 在一众村民指指点点下，杨乾被赵莹莹拽回自己家。 杨乾家，正是老郎中留下的破屋子，因着赔偿死者、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拖走。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屋内只有杨乾和赵莹莹二人，赵莹莹一改刚才爽利、面露羞涩低下头，露出泛着粉的白皙脖颈。 杨乾捏捏眉心，收回目光，先在屋子里转一圈、确认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张床后，这才歉意一笑， “这……嫁给我，委屈你了。” 第5章 没钱更没粮 夜深人静，圆月静谧。 银砂般月色里，杨乾目光在白皙上停留片刻，又别开脸。 他忍住心中那团火，摆摆手，背过身，往地上一躺， “咳，今天这么多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黑暗中，杨乾隐约听到赵莹莹长舒一口气，她轻轻“嗯”一声后，便没有动静。 杨乾苦笑一声，他是个男人，眼前这么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现在还不行，他和赵莹莹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总不能趁人之危。 隔天，杨乾早早起床、带着簪子往镇上赶。 镇子离杨家村十来里路，不算远、但多为山路，一来一回也花了一上午时间。 等杨乾回来时，发现赵莹莹已经从赵勤家回来、甚至连空荡荡的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杨乾走进院子，院内赵莹莹见到他、放下笤帚，笑吟吟跑过来，顺势接过杨乾肩上褐色袋子。 一入手，似乎感觉重量不对，赵莹莹面露不解打开， “怎么这么轻？” 杨乾活动下筋骨，淡淡一笑， “买的白面粉，不多，七八斤吧。” 见袋子里果然是白嫩细腻的面粉，赵莹莹脸色一沉，眉宇间浮上阴云，转身往厨房走， “这……根本不够吃啊……这么点，就是一天吃一顿、也只够吃个三五天的…… 应该买粗粮的，粗粮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个把月……” 杨乾顺势跟过去，他知道粗粮，是大米、豆类、小米等混杂在一起的粮食，口感很差、几乎没有营养价值，只能果腹。 进入厨房后，杨乾盯着赵莹莹的背影，信步上前，抬手轻轻揉一把她的头，淡淡一笑， “别担心，我买白面粉，当然有我的道理。 先不说不能委屈了你，我老丈人现在可是养好身体的关键时期，得吃得精细。 白面粉你和爹吃就行了，我下午去山上转转、挖点野菜什么的。” 昨晚，杨乾就想好，下午要去山上转转，找药草是一回事、找点能果腹的食材是另一回事。 再看赵莹莹，听完杨乾这番话，面上糅杂感动与心疼，她侧过身，轻抿嘴唇，柔声开口， “说什么浑话，买都买了，我们就一起……” 二人之间氛围正好，突然，一阵嘈杂声从屋外传来。 细听下，似乎有人在屋外吵架。 杨乾与赵莹莹对视一眼，面含疑惑，双双走出厨房。 刚走到院子，就听一道尖锐、含满嫌弃的女声从院外飘来， “……不是吧，这就是赵莹莹的夫家，瞧瞧这围墙破的……啧，那屋顶是不是破了个洞……” 很快，另一道温和女声呵斥打断她， “杨小花，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管好你的嘴！你要不会说话，就回去……” 就听杨小花冷嗤一声，话语间含满不耐烦， “杨大妮你有完没完，就你还管到我头上了……我来看赵莹莹，那是赵莹莹的荣幸……” 院外对话，杨乾一字不落全都听了去。 他侧头扫一眼赵莹莹，就见赵莹莹眉头紧皱，快步走向院门口。 杨乾神色淡淡，也快步跟上。 赵莹莹一拉开门，挤出个笑容，朝门口喊一声， “大妮姐，小花姐，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门口争吵声戛然而止，很快，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跨进院子。 杨乾抬眼一扫，见这二人略微眼熟。 毕竟是一个村出来的，杨乾没费多少功夫，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两人。 左边背个包袱的女人个头偏矮，比赵莹莹还要矮一个头，她头发盘在脑后，穿身打满补丁的旧麻衣，长相普通、面相憨厚。 这是杨大妮，六年前嫁给村里杨虎，生了个小丫头。 杨虎家上面无人，下面有个轻微智障的弟弟。 去年，杨虎在战场上断了条腿，好歹保住命，只可惜，这一家沉沉的担子，全都落在杨大妮肩上。 而杨小花，身材苗条、模样清秀，非要比的话，没赵莹莹好看。 杨乾依稀记得，她三年前嫁去邻村…… 杨乾正走神，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他顺势看去，发现是杨小花在打量他。 目光相对，杨小花 第6章 漫山遍野的宝贝 晌午时分。 刺目金球高悬于碧蓝天空，灼热光芒洒满杨家村。 田间、农夫坐在树下乘凉，偶有微风拂过，吹响一阵盎然绿意。 杨家村角落，一间破屋子坐落于残破小院，小院里还有棵歪脖子老树，深褐树皮纠结成团，枝丫点缀零星绿叶，无力伸向碧蓝天空。 小院里，杨乾见院门口的杨小花、一脸得意炫耀完她夫家，只觉好笑。 哪成想，原本一声不吭的赵莹莹，忽然挽起袖子，面无表情走向院门口。 杨乾本以为赵莹莹要动手，却见她只是站在门口，憋红着脸，窘迫道， “我、我现在是杨乾家的人，你、你跟我没关系了， 我相公说过，他能带我过上好日子，我信他！” 说完，她“砰”一声关上门。 杨乾哭笑不得，他还能听到门外传来杨小花“咯咯”嘲笑声、和杨大妮呵斥声。 待声音远去，赵莹莹转过身，一双美眸含满水汽，语气里充满迟疑， “相公，你之前跟我说的，是真的吗？” 杨乾走上前，轻轻揉一把赵莹莹头，淡声道， “相信我，我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回来，也不用等我吃晚饭。” 他这动作太过亲密，就见赵莹莹双颊泛起红晕，羞涩点头，转身往厨房里走。 杨乾也没耽搁，背起破篓子，信步出门。 杨乾是个目的明确的人，从昨夜开始、他就惦记上村子后头那片连绵深山。 田埂间都有蓝尾草和车前草，那深山里、肯定还有大把未被发现的药草。 根据穿越前所学中医知识，杨乾制造出各种药剂根本不在话下。 想到这，杨乾不由露出个笑容。 他脑子里一边划过无数药剂方子，一边往后山方向走。 这时，一道破风声从右侧传来，杨乾下意识往后一躲，就见一颗小石子从他眼前飞过、重重砸在地上。 下一秒，好几道嘲弄嬉笑声从右侧不远处传来， “怎么没打着啊，快跑快跑，杀人犯来啦！” “嘻嘻嘻，快跑咯，谁挨着杀人犯谁就倒大霉，老天爷不会放过你！” 杨乾抬眼看去，发现河边站着几个光腚的小男孩，正指着他发笑。 小河对岸，一位正在洗衣服的年轻女人站起来、双手叉腰，骂骂咧咧， “臭小子们还不快滚回来，杨二狗那杀人犯是你们这些小崽子能招惹的不？” 见杨乾看过来，年轻女人冷嗤一声，眉毛一横，骂得更凶， “杀千刀的杨二狗，你他娘的还赖在杨家村干什么，都是因为你、我们村的名声都毁了……贱骨头一个……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这个人，杨乾昨天在老丈人赵勤家门口见过，也骂得挺难听。 他依稀记得，她似乎是村长二儿媳，李小梅。 从昨天起，杨乾就一直挨骂，现在听到李小梅谩骂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那条在阳光下、灿灿发光的小河上。 这条无名小河贯穿整个杨家村，河流清澈见底，河岸边不少老弱妇孺在洗衣服，孩童在水里嬉戏，还有下地累了的村民、来河边舀水喝、稍作歇息。 杨乾微微皱眉，脑子里浮现的全是生水致病、以及各种细菌寄生虫等。 他摇摇头，打算回去后、和赵莹莹说，以后一定得把水烧开了再喝， “估计我这具身体喝了不少生水，我记得中医里有一味药，能够驱虫，要能找到对应药草，我就有办法做出来……” 而河边，李小梅见得不到回应，翻个白眼，骂一句“狗杂种”后，蹲下去继续洗衣服。 拽一把背篓，杨乾继续往后山方向走。 等进山后，杨乾一边寻找药草，脑子里一边整合泰安这个朝代的信息。 他总算明白，泰安的医疗，为何这么落后。 最大的问题，在于泰安的医术、都是家族世袭制。 换句话说，医术是一项代代相传的本事，几乎不外传。 而医术的好坏，寻常百姓无法界定，一切由大夫说了算。 治好了，是大夫的本事，治不好，是病情太严重，无药可医。 其实在泰安，医死人的事很常见，不过是大夫们仗着老百姓不懂，把责任归咎于患者。 这也导致，泰安的老百姓们一边对大夫们报以敬畏，一边 第7章 拿你媳妇抵债 橘黄火球把天空染红，漫天红霞如同绸缎一般、轻轻铺在杨家村屋顶上。 一下午收获颇丰，杨乾心情不错，忍不住哼出小调儿，脚下带风，往自家赶。 还未到家门口，就听赵莹莹尖叫哭喊声， “滚啊，你再敢靠过来，我、我和你拼了！” 杨乾脸色微变，加快步伐。 等跑到家门口，他这才看到，院外围了许多村民，全都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 人群里，杨小花发现杨乾回来，露出个冷笑，高声吆喝道， “快看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杨二狗么，拿医术骗人，他还有脸回来啊？” 村民们脸色阴沉，嘴角耷拉，露出嫌恶表情， “该说不说，我还以为杨二狗还有救，现在看来，他怕是从根就坏透了。” “可不是么，他这还只是医死了咱们村一个人，要不是杨大强他找上门，咱们还真不知道他还要医死多少人！” 杨小花双手抱臂，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提高音量， “咱们杨家村以前的老大夫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到了杨二狗这儿就频频出事， 哎，这不是咱们村的、还真就不是，指不定他那颗脏心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是不是要把我们全村人给害死啊？” 杨乾注意到，杨小花身边，李小梅也在，她不停点头、高声附和杨小花。 杨乾没工夫和他们在门口耗，他还惦记着赵莹莹的哭声。 在众人指指点点里，杨乾挤进人群。 刚一跨进院子，杨乾就听见一道细微痛呼声，以及赵莹莹强装镇定的呵斥， “杨大强你滚，你是什么样的人、村里人人都知道，杨赖皮一个！ 你还想赖上我们家，做什么梦呢？” 一道嬉皮笑脸声紧接着响起， “莹莹妹子，瞧你这话，我这不是心疼你嫁错人了么，不然我干嘛这时候跑来找杨二狗， 哎，先前是我吃亏，我也就忍了，可你被人蒙骗，我可不能忍啊，我得让你看看那厮的真面目！” 嬉笑声里，杨乾一眼扫过院子，看清形势。 破旧院子里，赵莹莹缩在墙角，双眸泛红、面容紧绷，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双手握一破笤帚当防身武器、直指面前的男子。 她跟前站个瘦小的男子，一脸麻子，咧嘴一笑、扁平五官挤作一团，像块皱起来的柿饼。 杨乾依稀记得，这个人也是杨家村的，叫杨大强。 杨大强脚边，还侧躺着个女子，痛呼正是她发出的，看她妇人盘头，约莫是杨大强的媳妇。 杨乾快步上前，挡在赵莹莹面前，面无表情打量杨大强， “有什么事、你找我就行，吓唬我媳妇干什么？” 身后，赵莹莹长舒一口气，赶忙开口， “相公，这杨赖皮突然闯进我们家，说什么你把他媳妇医坏了，让我们家赔银子……” 杨大强拿大拇指一擦嘴唇，盯着赵莹莹嘿嘿发笑， “是啊，杨二狗，你把老子媳妇给医坏了，是不是得赔银子啊，赔不起银子也没事，没银子、赔个媳妇也行。” 杨乾一听这话，再一看杨大强黏在赵莹莹身上那猥琐眼神，哪还不明白？ 在泰安，男子是可以纳妾的。 再说杨大强，本就是杨家村里有名的泼皮，杨二狗出事前、村里就数他最烦人。 怕是这杨大强早就惦记上他媳妇，先前不敢动她、是怕了当兵的赵勤，赵勤倒下后、他还来不及出手、就被穿越过来的自己捷足先登了。 飞快在脑子里缕清前因后果，杨乾回神。 他把身上破篓子摘下、递给身边赵莹莹，给了她一个安抚眼神后，这才正视杨大强，淡淡一笑， “医坏了？怎么个医坏法，有证据吗，能证明是我医坏的？” 杨大强脸上坏笑一僵，似乎没料到杨乾会这么问，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板起脸，扭头一指地上女人， “怎么着，你是打算不承认是不？ 你瞧瞧，我婆娘都他娘的快死了，这难道还有假？” 说到这，他转身朝院子外大声吆喝， “诶，乡亲们，你们评评理啊，我杨大强平时是混、但是敢作敢当，他杨二狗窝囊啊，把我婆娘医坏了、现在还不承认了！” 一时间，院外看热闹的村民们纷纷出声谴责杨乾，杨大强咧嘴发笑，得意看一眼杨乾。 杨乾身边，赵莹 第8章 想做乌梅丸，没那么简单 暮色四合，姹紫嫣红晚霞里，杨家村家家户户升腾起袅袅白烟。 唯有杨乾家，院门口被不少村民围住、伸长脖子往里看热闹。 院内，气氛剑拔弩张。 杨乾见杨大强怒气冲冲、举起拳头朝自己扑来，不慌不忙往旁边一躲、轻轻一踢赵莹莹放在墙角的笤帚。 笤帚不偏不倚、绊住杨大强右腿，就听杨大强“哎呦”一声，脸朝下、摔了个嘴啃泥。 院外人群发出声哄笑，杨小花撇撇嘴，一脸不屑和身边李小梅说道， “哼，狗咬狗，一嘴毛，这院子里呀，没一个好东西！” 杨乾扫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杨大强，忍不住笑出声， “哎大强，倒也不必行大礼啊，把十两银子给了就行， 我先说清楚，你别想赖账，院子外大家可都能作证、你亲口说我给你媳妇看过病。 等你付完诊金，我再赔你银子就是了。” 杨乾这话，无疑把杨大强逼到悬崖边，无路可走。 不论杨大强承认与否、都讨不着好。 杨大强手脚并用、从地上弹起来，他抹一把脸，脸上灰尘被口水打湿、黏在脸上，黄一块、黑一块。 他朝杨乾瞪过来，气得脸色涨红，说话也有些结巴， “你、你……好你个杨二狗！ 行，今、今儿个算老子倒霉，老子大度，不跟你计、计较医坏老子婆娘的事， 你给老子等着，以、以后在村子里，可别栽在老子手上，否则要你好看！” 说完，杨大强似乎还未解气，抬脚朝地上女人狠狠一踹，怒骂道， “还躺着干啥，没死就滚回去！” 杨乾眉头紧皱，目送杨大强冲出院子后，他转身从窗沿上拿起几株蓝尾草和车前草，拉过赵莹莹，温声耳语， “莹莹，那个女人伤势挺严重，你把这个给她，让她拿回去煮了、去渣喝汤，对她伤势恢复有帮助。” 赵莹莹微愣，姣好脸蛋上划过一丝动容，她轻抿嘴角、微微点头，快步追上已经走到门口的女人。 杨乾听不到她们二人说话声，只看到赵莹莹拉住杨大强媳妇，低语几句后，把药草塞进她手里。 杨大强媳妇那张青紫脸上神色复杂，她嘴唇蠕动、最后什么话也没说，沉默握紧药草，转身匆匆离开。 等人走后，杨乾这才上前，关上院门、把村民们全都隔绝在外。 小院里终于只剩杨乾二人，他快步走向墙角、抱起破篓子，一边快步往厨房走，一边兴奋道， “可算没有糟心事来影响我了。” 身后，赵莹莹快步跟来，她站在厨房门口，见杨乾把篓子里一堆“野草”拿出来、摆在灶台上，面露迟疑， “杨大哥，你从山上就采了这些野草，没有摘野菜么，这也不够吃呀……” 杨乾淡淡一笑，手里动作不停、把药草分门别类放好， “别急，这些可都是宝贝，等我处理好了，它们能替我们赚到银子。 对了，以后咱们家不直接喝河里、井里的水，要煮开后再喝。” 赵莹莹一脸不解，她缓缓点头，可语气里还带着怀疑， “这不是费时费力么，杨大哥，你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古怪念头？” 杨乾把青色的乌梅拢做一团，撸起袖子处理当归、去除其须根和泥沙，也不忘温声解释， “生水里含有很多肉眼无法看到的虫、虫卵和细菌，煮开后相当于杀菌消毒， 我这几天会把乌梅丸做出来，到时候你和我吃这个药丸，能杀死体内的寄生虫。” 说到这，杨乾手上动作一顿，想起他说的是现在词汇，赵莹莹或许听不懂。 扭头看过去时，就见赵莹莹一脸迷茫、双眸却晶亮，她叹息一声，眼底划过一丝崇拜， “好的杨大哥，我感觉，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你，总不爱和村里人说话……” 她目光与杨乾对上，白皙脸颊浮现两朵红云， “那、那我不打扰你了，饭在锅里，你记得吃……” 说完，她匆匆跑出厨房。 人一走，杨乾也收起心思、专心致志处理起药草。 药草需要经过精心处理、才能发挥最大药效。 每一种药草提纯的方法也不一样。 黄柏最简单，除去外层粗皮，晒干即可。 细辛也不难，除去杂质，喷洒清水 第9章 大妮姐快死了 明黄火球坠入西山，最后一丝金线消散在漫山葱绿中。 圆月爬上漆黑夜空，银砂簌簌落下，洒满杨乾家小院。 赵莹莹无意间一句话，点醒了杨乾。 他一脸激动、猛然站起，快步来到赵莹莹跟前，伸手紧紧抱住她， “对啊，我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一环给忘了呢？ 焖啊，不焖它怎么变色？ 莹莹，还好有你提醒我，谢谢！” 这个拥抱很短暂，杨乾松开赵莹莹、扭头又扑向乌梅。 他未看到，细腻银砂里，赵莹莹双眸晶亮、脸颊红得快要滴下血。 草棚子里，杨乾把装有乌梅的簸箩整齐码好，在每一个簸箩上盖上一层阔叶。 他坐回小马扎上，手脚麻利将一粗糙土窑点燃，用烂蒲扇控制好火候，继续烘焙。 月上枝头，烘焙结束，杨乾精神抖擞，把火熄灭，哟与给簸箩盖一层捡来的阔叶，焖上乌梅。 这一焖，就是两个时辰。 夜寒更深，万籁俱寂，焖乌梅期间，杨乾也没闲着，他脑子里窜出个念头，摩挲下巴思考良久，低头捣鼓起其他药草。 当天边第一缕金光驱散铅灰，杨乾抹一把脸，伸个懒腰后、把簸箩里一颗颗漆黑捡起、用洗干净的阔叶包好，塞进怀里。 这时，主屋门口传来阵细微响动，杨乾抬头看去，发现赵莹莹起来了。 赵莹莹一脸惺忪睡意、正揉着眼睛，她一见杨乾，面露惊讶， “杨大哥，你、你这是一晚上没睡？” 杨乾朝她招招手，摸出颗黑豆大小的丸子，淡笑道， “正好要找你，过来，把这个吃了。” 晨曦里，赵莹莹面上划过一丝心疼，乖乖走来、接下“黑丸子”，端详片刻后，眼一闭、放入口中。 杨乾自己也服下一颗，并无什么感觉，他伸个懒腰、准备回房补个觉。 身后，赵莹莹迟疑声传来， “杨大哥，这……吃了有什么效果吗？ 我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是不是这个丸子、失败了？” 杨乾脚步一顿，他转身揉一把赵莹莹的头， “且等着吧，你放心，乌梅丸已制成，不但对我们身体有好处，还能换成银子。” 赵莹莹眨巴眼睛，脸上又添一层怀疑，她轻声嘟囔，转身往院外走， “……这羊屎豆豆一样的小丸子怎么能换来银子……味道倒是不错、像糖丸…… 罢了罢了，反正杨大哥做什么、我信他便是……” 杨乾心知赵莹莹每日早起、是去照料父亲，他目送那窈窕身影离开后，这才返回主屋，倒头就睡。 刚合上眼，杨乾就被门外一阵呜咽哭声吵醒。 等一睁眼，他这才发现，已是晌午。 外面，赵莹莹惊慌啜泣声越来越近， “杨大哥，你快救救大妮姐，大妮姐她、她快死了！” 医生素来对“死”这一字敏感，杨乾困意瞬间消退，他起身掀开门帘，面色紧绷、高声问， “出什么事了，慢点说。” 门外，赵莹莹一见杨乾，卸下浑身紧绷，一抹眼泪、快步上前拽住杨乾就往院外跑。 匆忙赶路间，杨乾从赵莹莹口中得知原委。 原来，是杨大妮和村长二儿媳李小梅，突然得了种怪病，从她们嘴里、鼻子里时不时会有虫子钻出来，还总肚子疼、嚷嚷着饿。 村长把隔壁张家村张大夫请来，张大夫检查后，直摇头说没救了，让两家准备后事。 临走前，张大夫还说，她们两个妇人平日嘴碎，惹了老天爷不高兴，就是羲和神女来了、也救不了。 说到这，赵莹莹啜泣一声，声音里满是愧疚， “昨日村子闹得慌，也正是因为这事……哎，要是我昨天去看大妮姐，还能早点发现这事儿…… 昨儿村里小孩凑热闹、非挤上门去瞧……正好看到李小梅嘴里有虫子爬出来…… 那虫子、又细又长，还不停蠕动……这才把孩子们吓坏了…… 杨大哥，张大夫说大妮姐嘴碎、我第一个不服， 而且，张大夫之前还说我爹没救了，但你把我爹救活…… 我不信张大夫，杨大哥，我信你，你肯定有办法救大妮姐，对不对？” 杨乾一听描述，立刻反应过来，他担心的事、应验了。 杨 第10章 嘴里钻出虫子 晌午，灼灼火球悬于头顶，金光刺目，炙烤大地。 杨家村村正中，红瓦红砖羲和庙前。 羲和庙大门口围满村民，杨乾因担心病人、动作比赵莹莹快一步，先往人群里挤。 拥挤间，杨乾刚走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赵莹莹惊叫声， “杨大哥，快躲开！” 几乎同时，杨乾感觉人群骚动、一道破风声从斜后方传来。 “我打死你个祸害！” 人群乱作一团，杨乾根本没空间躲避，他下意识抬起手，护住头。 下一秒，左上臂传来阵疼痛，杨乾后撤一步、转过身伸出右手，抓住一手腕。 皱眉看去，见是个手握笤帚的壮硕男子。 杨乾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村长的二儿子、杨听风。 据赵莹莹说，杨听风的名字是村长特地找县里的秀才取的，和他那五大三粗的长相有些不契合。 杨听风、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村长。 杨乾眼神微暗，他甩开杨听风，冷嗤一声， “怎么着，仗着自己是村长的儿子，就能无视律法和规矩，随时都能动手打人？ 我是杨家村的大夫，你知道泰安有多缺大夫吗，我手被你打坏了，我告到县官大人面前，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别看杨乾平日温温和和，这板起脸后，凭空升起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在刚才杨听风那一棍并未下死劲，只皮肉疼了些。 否则他认真起来，非得记下这个仇、配制个毒药让杨听风付出代价。 再看杨听风，明明个头比杨乾高出一头，却似乎被杨乾气势唬住。 杨听风呆愣片刻，在村民们起哄声里回神，他收回后撤的脚步，咬牙切齿吼道， “你、你算个鸡毛的大夫！ 要不是你跟我媳妇搭话，我媳妇她会得这种怪病？ 肯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把老天爷降的罪、转移到我媳妇身上了！ 都是你害的、你赔我媳妇！” 杨乾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 “妖法我没有，不过你媳妇的病，只有我能治，你让不让开？”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迟疑的、有不信的，更有看笑话的， “杨二狗？他能治？他治个啥，治死李小梅？张大夫都说了没救了，他这是害人害上瘾了、非得来插一脚？” “诶呦，杨二狗之前不是这样的啊，现在咋跟变了个人似的，莫非他爹真给他留了什么厉害的医术？” “你还别说，你们呐、上次没去赵勤家吧？赵勤的病记得不，张大夫也是说没救了，这杨二狗一出手，啧，赵勤活了啊……不然他怎么可能娶得到赵莹莹……便宜他了……” 吵闹间，羲和庙里传来一道惊疑声， “谁？谁能救我媳妇，快让他进来！ 只要能救我媳妇，我杨虎就是做牛做马也甘愿！” 杨乾抬眼看向大门方向，就见人群让开、一个杵着拐杖的单腿男人蹒跚而来。 单腿男人模样周正，面容憔悴，他额头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脸庞滑落，浸湿衣领。 杨乾认得他，是杨大妮的丈夫、杨虎。 看他这模样，杨乾能猜到，肯定是在羲和神女面前磕头给磕坏了。 杨乾也不耽搁，淡淡一声“是我、进去吧，人命关天”，绕过杨虎，走进羲和庙。 在他身后，杨听风还想阻拦、却被杨虎狠狠瞪一眼。 许是杨虎身上还留有当兵的气息，杨听风浑身一僵，神色讪讪，低头跟进羲和庙里。 杨乾进入庙内，匆匆扫一眼，形势一览无余。 羲和庙里也围了不少村民。 庙内羲和神女像由石头雕刻而成，神像底下放两个蒲团，一个蒲团前地面有一小滩血迹，另一个蒲团上，还有个瘦弱身影不停磕头。 神像底下供桌旁，李小梅蜷缩着、躺在地上，发出难受哼叫声。 另一边是杨大妮，她倚靠着供桌桌腿而坐，面色发灰、双目紧闭，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她身侧，眼泪汪汪。 杨乾进来时，杨大妮腮帮子一鼓、浑身开始颤抖，嘴唇细微蠕动。 一旁小女孩似乎早已习惯，她仰头看向杨大妮，把手伸向她嘴唇，似乎拽住个什么东西，飞快一拉、往远处一扔。 杨乾定睛一看，发现是条还在蠕动的细长蛔虫。 第11章 小黑丸子能救命 羲和庙里，人满为患。 当杨大妮吃下三颗漆黑小丸子，所有人吓了一跳。 只见杨虎脸色巨变，扔下拐杖扑倒在杨大妮身边，拽住她胳膊，焦急喊道， “大妮，你怎么这么傻，这可不能胡乱吃啊！ 你要是就这么没了，你让我、让小妮怎么办……” 见这情形，杨听风和村民们回过神，撇撇嘴，一边摇头、一边冷嘲热讽， “这杨大妮也是没辙了吧，其实也能理解，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虫子吃掉……” “哎呦……羲和神女在上，您可千万别生杨大妮的气，她这胡乱吃药，也是被逼急了，您可千万别现在带走她……” “杨大妮你糊涂啊，那杨二狗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他给的东西你也敢吃？哎，为了活命也不至于这么快把命送了……” 就连李小梅也吃力坐起，抱住肚子、朝杨大妮冷笑两句， “杨大妮……杨二狗给的东西你也敢吃……咱们就瞧瞧，今儿个谁先死……” 杨乾身边，赵莹莹正弯腰扶住杨大妮，一听这话，她愤愤瞪过去， “李小梅，你都这样了、嘴上也不积德，我实话告诉你，杨大哥真能救你，你要再胡说八道、得罪了杨大哥，就是羲和神女显灵也救不了你了！” 一旁杨听风发出声冷嗤，张嘴准备说点什么，却被一阵骚动打断。 只听杨大妮痛呼出声，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她双手捂住嘴，挣扎着想爬起来。 供桌前，杨乾飞快站起，拽一把赵莹莹，严肃道， “快，扶她去茅厕！” 就见赵莹莹愣住、杨大妮一个没忍住，“哇”一声，吐了一地污秽。 黄绿色呕吐物里，四五条细长虫子不停扭动。 村民们面露恶心，纷纷倒退数步、匆忙避开。 杨听风吓得后退好几步，指着杨大妮哆哆嗦嗦喊， “快看呐，杨二狗他、他又要害死人了，这刚才还只是一条条往外窜，现在倒好、变成四五条往外冒了！” 杨乾淡淡瞥一眼杨听风，也未搭理他，而是催促起赵莹莹， “快去！” 赵莹莹猛然回神，匆忙点头，扶住杨大妮、匆匆走出羲和庙。 二人身后，杨虎找回拐杖、跟到羲和庙门口，一脸担忧目送杨大妮远去后，又扭头看向杨乾，迟疑道， “杨乾，你给的那黑丸子，真的有用？” 杨乾双手抱臂，往神像前蒲团上一坐，淡笑道， “当然，我从不拿医术开玩笑。且等着吧，等大妮姐回来。” 说话间，他抬起头，扫一眼面容悲悯的羲和神女像。 杨乾不信神，也不信命。 与其在神像下祈求神迹，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奇迹。 杨乾让杨虎等着后，不再言语。 周围村民们面面相觑，无人相信杨乾会救人，人群里传出不少冷嘲热讽声音， “这杨二狗又开始逞能了，前头撞大运、赵叔醒了，他倒好、还把功劳揽上，真不要脸……” “可不是么，他要能救人，那先前怎么还能害死杨天他娘，他就是个蔫坏的人……” “他哪配称人，要不是因为律法，早把他轰出咱们村……哎，你们说说，律法不是用来保护咱们的么，怎么还能保护这种畜生……” …… 杨乾并未把众人的话放在心上，他闭目养神，直到听到羲和庙外隐隐传来骚动，他才站起，淡淡道， “回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汇聚向门口，杨虎更是杵着拐杖迎上去。 人未到，声先至，杨大妮带笑声传入， “莹莹，你嫁对了啊，杨乾这药，还真管用。” 杨乾抬眼一瞧，就见一脸激动的赵莹莹、扶住面含笑容的杨大妮走进庙里。 虽声音还很虚弱、面色也苍白，但杨大妮整个人的精气神、和刚才相比，那叫一个天、一个地。 刚才还奚落杨乾的村民们，傻眼了。 一时间，庙内无人说话，只有杨大妮乐呵呵的笑声、以及杨虎和小女儿的喜极而泣声， “大妮啊，太好了……这可太好了啊……” “娘，你不吐虫子啦！” 呜咽哭声里，村民们反应过来，大张着嘴、满脸震惊， “娘诶，还真救回来了 第12章 杨二狗，你这是要发财了！ 羲和庙内，村民们正因杨乾治好杨大妮议论纷纷，震惊不已。 杨听风和李小梅夫妻的失声叫唤、拉回众人注意力。 众目睽睽下，杨乾面露不解，收回乌梅丸， “怎么、嫌贵啊？ 十文钱而已，当不得你一条命么？” 十文钱一颗乌梅丸，是杨乾斟酌过的价格。 价格上，略微虚高，但还在合理范围内。 就见杨听风面露犹豫，他悄然松开李小梅，嘴唇蠕动，迟疑道， “那可是十文钱……够我两天的伙食……” 李小梅身形摇摇欲坠，她倚靠在庙内柱子上，粗喘几口气， “二、二狗啊……你也知道，咱们村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是、不是人人都是富贵人家……” 说上两句，李小梅腮帮子一鼓、弯腰“哇”一声，吐出条虫。 她身形摇摇欲坠，顺着柱子软倒在地。 杨听风也没去扶，而是扭头看向杨乾，搓搓双手，谄媚笑道， “二狗兄弟，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实在有些拮据，要不、要不你好人做到底，送我们两颗……” 说到这，杨听风一指已经能自主站立的杨大妮，补充道， “而且，刚才你不也送了颗给杨大妮……” 一旁村民们见地上李小梅半死不活，纷纷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帮腔， “这李小梅瞧着着实可怜，平日人也挺好的，心肠再硬的人，也没法看着她生生受罪不是？而且她还是村长的二儿媳……得罪不起……” “先不说她是不是村长的儿媳，先救人要紧，至于诊金，等好全了、再一点点还上就得了，杨听风家现在掏不出这笔银子，二狗你总不能看着她死，那你还是人吗？” “咱们都一个村的，说大了那都是一大家子，一家人不说二话，送李小梅两颗咋地了，我刚才可瞅见了，二狗你布包里可还有不少黑豆豆啊。” …… 只听帮腔声越来越大，杨乾漠然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气得笑出声， “真有你们的啊，先前对我喊打喊杀、往我身上泼脏水、让我滚出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整个大家子了？” 他又把目光落在李小梅身上，观察她脸色后，淡淡朝杨听风道， “给一两颗，我自然给得起。不过你媳妇儿这个病，不是一两颗乌梅丸能解决的事。 这药丸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是我根据我爹留下的方子改进的， 效果你们能看到，能治虫病， 但我要说，一颗能保住李小梅的命，但不能保证不复发。” 杨乾这话，是特地说的，他也是防患于未然，万一以后有人怀疑他，也有个说法。 只不过，算便宜他那中风死了的大夫爹了。 说到这，杨乾双手抱臂，说出重点， “想要根治，起码得十天，一天三颗乌梅丸， 早中晚各一颗，总共三十颗，一颗十文钱，三十颗，三百文， 杨听风，两颗乌梅丸的银子你都不乐意掏， 三十颗、三百文，你舍得给你媳妇出吗？” 话音一落，杨听风脸色微变，他偷偷瞥一眼李小梅，脸上浮现一丝犹豫。 他不说话，周围村民们也察觉出点什么，不再帮腔说话。 一时间，除李小梅细微痛呼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气氛略微尴尬，杨乾倒是无所谓，他只默默盯着杨听风，把“人命关天、治不治”的难题、抛给杨听风。 想道德绑架他？ 门都没有。 就在气氛凝滞时，一旁杨虎一脸正色，喊了声“杨乾”。 他走到杨乾面前，毫不犹豫扔下拐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这动作，让杨乾愣住。 杨虎一边磕头，一边郑重说道， “不贵，一颗丸子十文钱，一点都不贵！ 比起我媳妇的命，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诊金凑齐！ 杨乾，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杨乾见杨虎额头把地面染红，他心里忍不住微微动容。 要知道，杨虎虽是个残疾人，但他志气尚在，且对杨大妮极其负责，杨乾觉得，相比杨听风，杨虎才称得上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杨乾 第13章 赚钱了 榧梅丸，其实是乌梅丸的改良版。 杨乾往乌梅丸里加了使君子和榧子，这两味药草、杀虫能力极强。 起初，杨乾也只是闲着无聊、将药方改良，现在一看杨大妮二人病情，正合适。 杨乾笑吟吟把榧梅丸展示给众人，又强调一遍， “三天时间，恢复如初，早中晚各一粒即可。 当然，也会贵点，五十文一颗。” 这话一出，众人傻眼， “五十文？你疯了吧，放着十文钱的不要，要五十文的？ 一家三口一个多月的花费也就三四百文， 九颗比三十颗贵多了！” 其中，唯有杨老头张大嘴，手指哆哆嗦嗦指向杨乾，一脸惊骇， “你老实说吧，杨乾，你是不是藏拙了，当初医死杨天他娘，是不是其中有什么变数？ 否则，以你这本事，绝无可能医死人！” 旁的年轻人不理解这话，赶忙追问， “杨老头，你咋这么说，这么多年，村里哪个不了解杨二狗啊，先别说藏拙了，他这医术，是不是从哪偷学来的，这可是死罪啊！” 这话，杨乾听懂了。 在泰安，医术家族世袭，如有未经许可偷学者，一律当斩！ 杨老头摇摇头，锐利目光锁定杨乾， “偷学？这不可能，杨乾不但能治疗虫病，还能改良药方，缩减病痛时间，达到根治效果。 呵，你们还年轻，不懂其中门道，只知银子多少。 这么说吧，咱们村、是不是得要人干活、种地，也就是说，越早一天恢复，越早一天下地干活。 能干活，就能挣银子，你多干七天的活，不就能更早把诊金付了？ 再者，三天，也少受七天罪不是？” 听完杨老头的话，杨乾面露惊讶，他拱手朝杨老头微微鞠躬，无奈道， “惭愧惭愧，老先生把我这点心思，全看破了。” 经杨老头这一指点，周围村民们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这……杨二狗竟然有这种本事，难道送去县里关了一阵，开窍了？” “叫什么杨二狗啊，他有大名，叫杨乾，啧啧啧，这不得了啊，居然能根治虫病，咱们村，这是得出个神医！” “这么一说，我又想起赵叔的病，也是杨乾治好的啊，他可真厉害……咱们杨家村、面上有光了啊，嘶，我现在觉得、杨天他娘那事儿，有点蹊跷了……” …… 对于村民们的改观，杨乾并未放在眼里，而是转过身，朝杨虎和杨听风一扬下巴， “怎么样，要不要啊，要哪种的？ 先说好，赊账可以，立字据。” 杨虎和杨听风、下意识把目光落在榧梅丸上。 杨虎杵着拐杖走到杨乾面前，毫不犹豫指着榧梅丸， “就这个了，九颗，四百五十文，不过我家暂时掏不出这么多，我赊一半。 不管如何，我不能再让我媳妇继续遭罪了。” 杨乾把九颗榧梅丸递给杨虎，杨虎回了趟家、取来银子，又在羲和神女见证下，签下字据。 把字据收好后，杨乾目送杨大妮一家离开羲和庙，这才转头看向杨听风。 杨听风面色挣扎，还在犹豫。 半晌，杨听风一咬牙，似乎下定决心，凑到杨乾跟前，低声道， “就、就乌梅丸好了，我把诊金全付给你。” 杨乾耸耸肩，和杨听风前货两讫后，也目送杨听风一家离开。 只不过，他总觉得，杨听风和李小梅的背影，流露出狼狈与尴尬。 两个病号救回，乌梅丸、榧梅丸成功卖出，杨乾心满意足，把沉甸甸的铜钱放入怀里，打算和赵莹莹一起打道回府。 刚走到门口，杨乾见众人朝自己看来，目光里透露出殷切。 其中，杨老头捋着胡须，面上满是好奇， “杨乾，你这乌梅丸……是只能治虫病么？” 杨乾摩挲下巴，沉吟片刻后淡淡开口， “对，乌梅丸和榧梅丸都只能杀虫， 不过这虫病，你们别看得病的人不多，其实人人体内都有虫子，只是体质问题、有些人能抗住。 以后不要直接喝河里的水了，把水挑回家、煮熟、纳凉再喝。 平日可以吃一两颗乌梅丸，足够杀 第14章 钱就花完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广袤天空上挂着浅粉色云，微风拂过，云被吹散成絮状，像碧蓝美玉里藏着丝丝缕缕的棉絮。 杨家村里家家户户飘起白色炊烟，金色光芒穿透白烟，化作根根细线、洒满红瓦屋顶。 鸟儿叽喳声、孩童笑闹声，伴随女子呼唤孩童归家吃饭声，融入绚烂晚霞里。 突然，瓦罐碎裂声，打破祥和。 杨大强家院子里，杨大强单手拎一壶酒，脸颊酡红、满脸阴沉。 他灌一口酒，张嘴酒气熏天，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杨二狗，小时候还跟在老子屁股后面当小弟， 现在倒好，还敢给老子脸色看了…… 老子找你要银子，那是老子看得起你！ 你他娘的还敢不给？” 越说越气，杨大强抬脚踢飞个坛子，坛子撞在墙上，发出“噼啪”刺耳响声，碎裂一地。 杨大强呼哧呼哧喘着气，感觉心里憋闷得到缓解，他踉跄两步，又灌一口酒，走到院内一张躺椅上坐下。 舒坦伸展在躺椅里，杨大强一咧嘴，醉醺醺抹一把脸，嘟嘟囔囔继续骂， “……杨二狗他就是个怂包，也配叫杀人犯啊？ 那杀人犯都是胆子大破天的，杨二狗不就医死个人、也算杀人犯？ 嘁……” “也不知道啊……他昨儿个在羲和庙给村里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的，还帮那怂货说话…… 还好明事理的人多啊，能跟老子一起看清杨二狗那厮无赖模样……” “嗝儿……本来、本来杨二狗才是村里最穷的……妈的，他到底在羲和庙里干了啥……进去一趟、出来一趟，就发财了……” 杨大强醉言醉语，把手里酒喝完后、把酒坛子扔出去，“啪”一声摔个粉碎，他又哈哈笑起来， “好在他娘的杨二狗蠢，那么多钱，他倒好，全花完了，就买了点肉，那够吃啥啊，蠢蛋、怂货！还任由婆娘闹，要我说，婆娘不听话，就得打一顿！” 杨大强之所以这么清楚杨乾家的事，皆因他上午时、听到村里人在议论杨乾发财，起了偷钱的心思。 中午摸到杨乾家后面，本打算进门偷点钱、却不想杨乾回来了。 他又缩回角落，准备下次再来时，就听到赵莹莹在屋内跟杨乾闹脾气。 思及此，杨大强摸摸下巴，砸吧下嘴，露出个坏笑， “啧，赵莹莹那小娘们……得劲！ 腰细屁股大，这不得摸两把…… 可惜啊，跟了杨二狗……他娘的，等时机成熟， 老子非得做了杨二狗，把赵莹莹给弄进门……” 说着说着，杨大强起了邪心。 他起身走进屋内，看到婆娘于瑶缩在角落，脸上浮现不耐烦， “晦气玩意儿，要不是不想被充军，你也配嫁给老子？” 说罢，他大步上前，拽住于瑶头发、摁住她头，狠狠往墙上砸。 于瑶发出惨叫，不停挣扎，杨大强面露不满，随手一甩、把于瑶甩向门框。 只见于瑶狠狠撞在门框上，又跌倒在地，她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发出呜咽哭声。 杨大强挠挠后脑勺，皮笑肉不笑走向于瑶，猛踢她肚子， “贱娘们，让你去县里卖身换银子，你他娘还不乐意…… 老子的话也敢不听……等老大事成了，老子也跟着沾光，到那时、非把你卖了……在床上跟条死鱼一样……” 杨大强越说越气，踢打于瑶的动作也越发重，直到于瑶连哭也哭不出来后，杨大强才停下来。 他抹去额头汗珠，转头翻箱倒柜，把于瑶藏起来的铜板悉数翻出后，扔下伤痕累累的于瑶，溜达出门， “……啧，今儿个感觉手气不错，先去赌两把……然后跟着老大去红袖馆，找红腰……” 等杨大强走远后，屋内地上，于瑶缓慢坐起。 她似乎习以为常，只满脸麻木，抬手扎好散乱头发，起身走向厨房、默默煮起几株草药。 ————————————————— 与此同时，杨家村后山山脚。 杨乾背着破篓子，从山上下来，往家的方向走。 原本，按照杨乾的计划，他上午去县里买完肉、中午到家，下午休息，明日再上山采药。 可未料，中午一回家，赵莹莹就和他置气了。 第15章 善缘结善果 夏风拂过杨家村，饭菜香气缠绕白烟、消散在暮色里。 田地旁的小道上，前后不见人，杨乾被人堵在中间、团团围住。 杨乾目光不自觉被杨三的癞痢头吸引，他眉头微皱，又往后退两步。 瘌痢头，学名头癣，病症白癣与黑点癣，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皮肤病，由头皮与头发的浅部真菌感染引起…… “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老子好好的，要你看什么病？” 杨三不悦呵斥声拉回杨乾思绪，杨乾攥住背篓带子，无奈道， “那你们找我想干什么，总不至于抢我这一背篓的野草吧。” 杨乾正对面，杨三伸长脖子扫一眼破篓子，一脸嫌弃冷笑道， “要这破草干什么，一不能吃二不能卖，你当我们跟你一样傻啊，拿破玩意儿当宝贝，你们说是不是？” 杨三这话，立刻得到小弟们的附和，纷纷出声嘲笑杨乾， “老大说得对，咱们村现在谁不知道啊，杀人犯杨二狗疯了，天天进山打猎，一根兔毛都没抓着，连能吃的野菜也挖不到，光背一篓子野草下山，蠢蛋一个！” “哎杨二狗，你把这破草背回家，你那水灵灵的小媳妇就不生气啊？就你这窝囊劲儿，你可得小心咯，指不定哪天头上就扣上顶绿帽子！” “哈哈哈哈，他不是昨儿个还在羲和庙骗人么，拿身上搓的黑豆豆给杨大妮和李小梅吃，哎呦嘿，杨二狗你可真够坏啊……” …… 一声声嘲笑里，杨乾神色淡然，丝毫不受影响。 别看杨乾温温和和、脾气好，其实他是个内心极其坚定的人，并不会被闲言碎语而挑拨情绪。 此刻，别说暴跳如雷了，他心里甚至连一丝怒意也没有。 再看杨三他们，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场面，杨三脸上划过一丝恼怒。 他摆摆手、示意小弟们闭嘴，随后摩挲下巴，绕着杨乾转一圈， “得了，看你也是个可怜的，今儿个也就不为难你。 不过我听村里人说，你小子昨天发财了？ 来，借点钱给我们花花，也不用多给、五百文就够了。” 说罢，杨三把手摊在杨乾面前，颠一颠、示意给钱。 杨乾又往后退两步，拉开和杨三的距离，这才冷淡开口， “没人告诉你，你得管你爹或者你爷爷要钱、才会给么？ 再过三年就要成家了，怎么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当然，你要叫我爹或者爷爷，我也不介意给你点花花。” “你！”杨三一愣，随后眉毛一拧、恼怒骂道，“杨二狗，以前你可怂得跟软蛋一样，谁给你的胆子、敢占老子便宜？” 杨三气不过，一脸狰狞撸起袖子，往手心吐两口唾沫、搓搓手后朝杨乾扑来， “今天我非得把你揍个半死！” 杨乾眼神微暗，对于自己的实力、他心里清楚，他不是硬碰硬那一类人。 他并未迎上去，而是往旁一闪，打算找个空隙溜走。 在杨乾看来，逃跑并不可耻，而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计谋， “看来，我得赶紧研制出能自保的药……”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杨三扑空、握拳准备继续揍杨乾时，一道厉声呵斥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杨乾抬头一瞧，发现小道尽头有两人。 杨豹拉着小板车，上面摆有一小堆柴火，板车末尾，坐着杨虎。 杨乾抬头的功夫，正好和杨虎对上眼。 他眼神好，一眼看见杨虎满脸疑惑被惊讶取代。 下一秒，杨虎双目窜起两簇怒火，只见他拿起板车上拐杖，身手矫健从板车上跳下、以惊人速度朝杨乾几人方向跑来。 边跑，杨虎还边怒声喊， “你们几个，想对杨大夫做什么？ 还不快滚，想挨揍是不是！” 杨虎虽然残疾，但好歹当过兵，杨乾看到，杨虎一嗓子吼完，杨三几人脸色微变。 杨三“啧”一声，恼怒瞪一眼杨乾， “你给老子等着，今儿个不给钱，以后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完，他带着小弟们扭头匆匆逃走。 等杨虎跑到杨乾跟前，他一改刚才凶恶模样，皱眉担忧问， “杨大夫，他们找你麻烦了是不？ 这几个小瘪三，天天 第16章 要不，造个武器？ 暮色燃燃，万千姹紫嫣红、烧尽广袤苍穹。 杨家村屋影斜斜，老树伸展褐色枝丫，树影与屋影融为一体，漆黑影子往外扩展、渐渐吞噬光芒。 杨乾脚步一顿，转身疑惑回看过去。 杨虎站在阴影中，半张脸露在昏黄光芒里，他面色凝重，迟疑片刻，沉声道， “你不是经常去后山么？ 你可得小心，这后山里，约莫有熊瞎子。 多年前，我那时候还小，带着杨豹去山上逮兔子。结果碰上只熊瞎子， 那熊瞎子又高又壮，一个巴掌、快赶上一个八九岁孩子那么大， 当年，要不是我反应快、可就不是被抓伤后背那么简单。 还有我弟弟这大腿、被咬去块肉， 好歹我拖着杨豹一路跑下山，这才逃过一劫。 不过，杨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差点人就没了，好在羲和神女心善，杨豹才能活下来。” 说到这，杨虎跳下板车，朝杨豹招招手，等杨豹到跟前后，掀起杨豹裤腿，露出大腿给杨乾看，只见杨豹大腿后方，有块碗口大的凹陷，看痕迹、是旧伤。 杨乾摩挲下巴，在心里感慨杨豹运气好，这要是再往里一点，怕是就不能走路了…… 沉吟片刻，杨乾朝杨虎一拱手，疑惑问， “多谢提醒，不过，你刚才似乎用了‘约莫’这个词，这怎么说？” 杨虎杵着拐杖，倚靠在杨豹身上，他叹一口气， “这毕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我也没听上山的人提起过熊瞎子， 我就猜，它也许是离开这儿，去别处了…… 不管怎么样，如果你上山的次数多，可得注意点，要实在不行，下次进山、我让杨豹跟着你， 别看他傻，好歹跟我一起练过……” 听完杨虎的话，杨乾还真想起来点什么。 似乎在树干上，看到野兽爪子的痕迹。 现在仔细一琢磨，杨乾眉头紧锁，后知后觉， “有野兽的话，山上的确不安全，意味着我采药就会受影响。” 杨乾声音不大，杨虎并未听清，他又补充一句， “杨乾，以后上山，我让杨豹跟着……” “不必了，”杨乾笑眯眯打断杨虎，“这段时间我还有其他事，也不打算上山，这天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杨乾会拒绝杨虎，当然不是因为不上山。 后山药草取之不尽，他不可能放弃这块宝地。 至于熊瞎子，有可能还在山上游荡。 可这边山脉连绵不绝，熊瞎子到底在哪，无人得知。 这该如何是好？ 杨乾脑子转得飞快，短短几秒钟，他很快想出个对策。 杨乾不喜欢处于被动。 既然不能放弃药草，那就迎难而上，造个武器，用以防身。 打定主意后，杨乾回过神，和杨虎、杨豹道别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造个武器啊……”杨乾边走，边在脑子里回忆曾经所学知识，“热武器肯定不用想了……那玩意儿不是现在的我能办到的……那就冷兵器……冷兵器的话，我只跟着院长玩过十字弩……” 院门近在咫尺，杨乾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了，就造十字弩，先把图纸画出来，再找材料。” 打造十字弩，不但能防身，还能打猎，容错率也高。 再者，家里的肉吃不了几天，老丈人和莹莹的营养可不能断。 想到此，杨乾推开院门，一步跨入。 一进门，杨乾就见院子里堆满棉花，一团团如云朵，而赵莹莹坐在云朵间，满面愁云。 杨乾愣了下，随后快步上前，吃惊问， “莹莹，这些是？” 赵莹莹见杨乾回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棉花上，又肩膀一垮，苦涩一笑， “这些……哎，我这不是……我们家的银子不是都花完了么，粗粮也吃完了，只有你买回来的肉，三五天就吃完…… 我本打算靠纺织来赚点钱补贴家用，下午的时候，去找了村里的绣娘， 起初杨秀秀说，见我可怜，可以赊账，先拿六十文的棉花给我，让我纺， 一开始明明说好，会借纺车给我，我、我才会摁了那契据的手印…… 可结果，杨秀秀说，纺车全借出去了……” 第17章 那就造个十字弩 天际被火球灼成绚烂红色，连晚风也染上一丝绯色，打着旋儿掠过杨乾家院子。 院内老树上有点点翠绿新芽，小芽儿摇头晃脑，闹着要随风远行。 树下，杨乾一脸正色看向赵莹莹，赵莹莹赶忙抹去眼泪，轻咳一声、板起脸，一本正经问， “你说杨大哥，不管什么事，我肯定给你办到。” 杨乾目光落在她那双带有红痕的眸子，心里一软，没忍住笑出声， “我这中午也没吃上饭，莹莹，能做些吃的、让我填填肚子么？” 赵莹莹脸一红，眼底划过愧疚，她双手搅在一起，赶忙点头， “对、对不起……你去休息，我这就去做饭！” 说完，赵莹莹转身就想往厨房跑，杨乾又出声叫住她， “莹莹，我刚才跟你说的会帮你，是认真的。 天塌下来有我扛着，你只需放宽心，一切有我。” 杨乾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能看出、赵莹莹的情绪还在被高额赔偿所左右。 既然是一家人，他希望赵莹莹能够开心、放轻松，他心中已有计划，造十字弩不需要多长时间，接下来就替赵莹莹解决被坑这件事。 再看赵莹莹，她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杨乾能看出，她紧绷的后背微微缓和，声音里也添上一丝轻松， “好，那我先去做饭了。” 说完，她钻进厨房，只剩门帘在晚霞里微微晃动。 杨乾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草棚子，把药草一一处理、摆放后，又跑回屋里。 等出来时，他手里拿一块干净、浅色的布，以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炭条。 回到草棚子里，杨乾点燃油灯，就着昏黄、微弱的光芒，埋头画起十字弩的图纸。 其实，造十字弩，也不光是防身。 杨乾明白，他造乌梅丸，是换来一笔可观的诊金，但实际上，信任很难建立，他在杨家村里的形象，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变好的。 他的药、他这个人，还没有得到村里大部分人的认可。 杨乾能理解，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没亲自尝试过，肯定不会像杨虎一家一样，这么相信他。 他能推测出，之后他造的药，很难再换来银子。 饿死倒不至于，可老丈人还在恢复期，需要肉类来补充营养，前头他用诊金买的肉、远远不够。 这十字弩，只要造出来，他以后上山采药的时候，不但能防身、还能试着打猎。 毕竟前几次上山时，他总能发现兔子洞、还有山鸡等一些小动物的动静。 想到这，杨乾满腔热意，画起图来、速度也快许多。 等他画到一半时，赵莹莹做好饭，他与赵莹莹一起吃过肉香四溢的晚饭后，又一头扎进草棚子里。 木炭条粗，画在布上略显粗糙，杨乾画完十字弩轮廓后，开始一点点调起细节。 说起来，他了解十字弩的构造，还得感谢他的恩师、也是医院院长。 院长酷爱十字弩，休息时、总带着他一起玩，杨乾自己对冷兵器也颇为好奇，就跟着院长学过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才能根据记忆、一点点画出来。 十字弩嘛，比弓箭方便，对体力、精准度的需求较小，是个人都能用。 时间缓缓流逝，月挂枝头、夜风入睡。 草棚子里，油灯发出道“噼啪”声，灯影摇曳，杨乾把手中木炭条一扔，长舒一口气，把手放入盆中洗净， “可算完成了。” 擦净手，杨乾满脸笑容拿起布，借着昏暗油灯欣赏好几遍后，这才小心翼翼叠好、放入怀里，返回主屋。 图纸出来后，剩下的就简单了，找到合适的材料，处理成合适的大小，略一拼接即可。 杨乾躺在地上，怀揣即将造出十字弩的激动心情，缓缓闭上眼。 一夜无梦。 隔天一早，杨乾去一趟杨虎家，先替杨大妮检查一遍情况，确认恢复良好后，这才借了斧头、往山脚匆匆赶去。 在泰安，铁是一种较为稀缺的矿，想要打造一把铁制的十字弩，得花很多银子。 从画图纸开始，杨乾清楚，金属类材料他无法获取，那就打造一把纯木的十字弩，效果一样拔群。 山脚也有不少树木，杨乾抵达山脚后，一头扎进林子，细细挑选起来。 等杨乾再次从林子里出来时，已是晌午。 他身后拖着数种木材，一路往家走。 第18章 完了，造不出来了 当西山最后一丝金光被山林揉碎，夏风送来黑夜，鸦鸣点亮星空，绸缎般的银河里、有香甜的气息。 此时，杨乾家院子里。 杨乾盘腿坐在草棚子边，他四周地面上铺满各种十字弩零件，全部由不同木材打造而成。 杨乾单手撑脸，沉默看着面前零件，半晌，苦笑一声，拿起竹制弓臂在手里打量， “这……怎么会这样啊？ 我承认，我不适合干这种手工活，小零件上比较粗糙， 但也不至于，一安装上、就散架吧…… 这竹子有点过分了啊，一拉紧弦、弓臂都断了……竹子什么时候这么软了？” 杨乾用力一掰，把竹制弓臂掰成两段，随手扔在一旁。 其他木材，也多多少少有问题，根本不适合。 要么太软，易折断；要么穿透力不够、达不到一击毙命的伤害；要么太硬，根本做不出对应的形状。 杨乾抹一把脸， “所以，还得去继续找木材……这可是个大工程……也不知道得花费多少时间……” 他又拿起个滑轮，滑轮内部做工很粗糙，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种打磨零件细节的活儿，没有现代趁手的工具，还真办不到……” 进度卡住，杨乾一筹莫展。 “要不，还是替莹莹先……” “替我什么呀？” 杨乾倚靠草棚子，正低声自言自语，就听一阵细微响动从院门口传来。 他抬头看去，就见赵莹莹端着个空碗走进来。 杨乾无奈一笑，从废弃木材里站起身，迎上去， “爹他怎么样了，明天我去看看爹，给他换药……” “爹他好着呢，还怪我们买了肉、浪费钱，不过他吃起来的时候，可香啦，”赵莹莹说到这、绕过他，一脸好奇打量草棚子周围满地木材，她疑惑道， “杨大哥，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呀？ 怎么拿这些木头来用，这些都只能用来烧的啊？ 你要是对木工感兴趣，怎么不去找咱们村的杨森大爷， 你忘了吗，杨森大爷的木匠活儿，在这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好，之前连县官大人都派人来把杨木匠请过去呢，可气派啦。” 杨乾听后，摩挲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来在泰安，不是所有的木材都适合做器具？” 回过神后，他一拍赵莹莹的肩膀，朝她露出个灿烂笑容， “莹莹，你不愧是我的福星，总能在关键时候给我指明道路，谢了，我明天就去找杨木匠！” 二人站得很近，赵莹莹仰头注视杨乾笑容，娇俏脸蛋不自觉泛起红晕，她羞涩一笑，低下头捻动衣角， “杨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就是个普通的姑娘而已……”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轻轻一拽杨乾衣角，眉头微蹙， “不过杨大哥，我得提醒你，杨木匠脾气可臭了，村里人都怕他呢。 去年大妮姐见他年纪大了、女儿也嫁去邻村，便想着帮衬一下， 哪成想大妮姐一登门、就被杨木匠给打出来…… 总之，你小心些，要实在不行，隔壁村也有木匠……” 杨乾心中了然，他摆摆手，淡淡一笑， “不用担心，我啊，还挺喜欢和古怪的人打交道。” 说罢，他把赵莹莹往主屋里推，让她进屋休息，自己则又返回草棚子，摆弄起药草。 隔天一早，杨乾揣着十字弩图纸，又捡了几块形状完好的零件，信步离开家门。 淡淡薄雾笼罩杨家村，蛋黄般太阳静静挂在东边天际，柔和光芒被薄雾揉碎，化作无数条金线、洒满田野间。 杨家村村民们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前往田地劳作，杨乾行走在薄雾里，目光划过一个又一个卖力干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沁凉感潜入肺里，让他又清醒些，不由加快步伐。 这时，有好些个农妇端着洗衣盆、说说笑笑迎面走来。 她们一见杨乾，笑声戛然而止，嘴角瞬间垮下，翻起白眼、露出嫌弃神色。 其中，一个妩媚风情的女人“啧”一声，翻个白眼， “这一大早的，怎么这么晦气呀， 有些人呐、正事不干，成天游手好闲，还得靠媳妇养活，也不嫌丢人呐。” 说话间，杨乾正好与她们擦肩而过，目光从妩媚 第19章 能人相助，十字弩诞生 晨光熹微，绿树娑娑。 菩提树叶相互碰撞，树荫晃动，金光被割裂成细小碎片，洒在树下躺椅上。 杨木匠举着酒葫芦，瓶口悬在嘴边，他眉头一皱，掀起眼皮睨一眼杨乾， “什么鬼玩意儿……” 杨乾淡笑不语，只静静看向杨木匠，一副你不点头、我就不拿出来的架势。 杨木匠一挑眉，又继续喝酒，发出声喟叹后，冷笑一声， “混小子还敢在老子面前玩花样， 老子就不接单你能把老子怎么的， 老子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新鲜玩意儿没见过？ 想当初，老子也是被请到皇宫去的……” 嘟嘟囔囔半天，杨木匠突然拔高声音，醉醺醺骂道， “还想让我求你，呵，我见了皇帝都不下跪的、我能求人？ 小瘪犊子赶紧滚，别打扰我喝酒！” 面对这话，杨乾也不生气，只惋惜发出叹息，走上前，从怀里拿出十字弩部分零件，摆在小桌上， “叨扰了，告辞。” 杨乾当然不会真的走。 他侧过身，放慢脚步走向门口，余光却在瞥杨木匠。 果不其然，杨木匠喝酒动作停下，他悄悄扭头、去打量小桌上零件。 下一秒，杨木匠愣住，就见他猛然从躺椅上坐起，拿起偏心滑轮，仔细打量。 不一会儿，杨乾从他脸上，看出细微疑惑、与震惊。 杨乾已经快到门口，还能隐约听到杨木匠疑惑嘟囔声， “嘶……这玩意儿有些古怪啊……轴心不在中间，是故意打造的，还是失误造成的…… 这些零件又是干啥的……看着不大、挺精细……这能拼凑起来？又会拼出个什么东西？ 这杨二狗，不是传闻他是个混不吝的软蛋么，他这是哪来的本事……” 杨乾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也不看杨木匠，抬脚准备迈出院门。 “臭小子，站住，”身后，传来杨木匠不耐烦的吼声，“你回来，我有事问你。” 杨乾收回迈出一半的腿，他嘴角上扬、露出个无声笑容，等转过身后，一脸为难， “老先生，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那你可得快些说，我还要去隔壁张家村找张木匠， 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花一天时间……” 这话一出，杨木匠嘴角耷拉下来，他脸色沉沉，从躺椅上站起，怒瞪杨乾， “我让你回来你是听不懂么？ 那隔壁张木匠能比得上我？ 他连我十来岁时候的手艺都当不得！” 杨乾故作为难，他摩挲下巴，半晌微微摇头，苦笑道， “还是算了吧老先生， 你也不必勉强接下这单生意， 隔壁张木匠或许手艺不如你，但我这单子、也不是什么费力的活儿， 仔细想来，我也付不起请老先生的银子……” 说完，杨乾走出院门，作势要离开。 杨木匠脸上浮现一丝急躁，他把手往背后一背，在杨乾面前来回踱步，匆匆上前拽住他胳膊， “刚才我喝多了，发酒疯，现在咱俩能坐下来好好聊…… 银子什么的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你这单生意、我也不收你银子，木材、木材我也免了你的！ 总之，你得留下来，给我说道说道你到底想做个什么玩意儿！” 说到这，杨木匠布满褶皱脸上划过尴尬，他轻咳一声， “咳，得了得了，你这小子、怪有心眼的，我求你还不成么？ 你这单生意我接了，来吧，细说你这零件到底打算做什么？” “老先生，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还有你前头提的条件可得兑现，我也掏不起银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杨木匠捋一把白须，瞪一眼杨乾，催促道，“快说正事！” 杨乾心道这杨木匠怪有趣的，这才掏出图纸，放在小桌上。 等杨木匠拿起图纸仔细研究，杨乾也不忘一边把他造十字弩的计划一一道来。 杨木匠面色严肃，时不时点头回应杨乾，却迟迟不说话。 直到他放下图纸，抬头看向杨乾，眼底盛满震惊， “好小子，这种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第20章 黑熊屠村 碎金洒满绿树，夏风吹散薄雾。 十字弩成功问世，杨乾心中激荡，只想去山上转几圈，试试这十字弩威力，顺带打猎。 木质弩箭居然能穿透红砖，如果全换成铁制，可想而知，这绝对是泰安一大杀器！ 杨乾心中激动，他正准备同杨木匠道别，院外传来一阵骚动、打破宁静。 杨乾眉头一皱，就听外头隐约飘来惊恐哭喊声， “快逃命啊，死人了，熊瞎子进村了！” 熊瞎子？ 真的有熊瞎子？ 杨虎的预感应验了，熊瞎子真的下山进村了！ 杨乾心里一紧，心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赵莹莹。 赵莹莹今日和他一同出门，去娘家照顾老丈人。 莹莹有危险！ 想到此，他匆匆和杨木匠道别，快步冲出院子。 还未到村里主干道上，杨乾就听四面八方传来无数惊恐尖叫、与哭喊声， “快逃啊，熊瞎子吃人了……咱们村遭大难了……” “快躲上树，熊瞎子看不到树上的人，快啊！” “完了啊，羲和神女不再庇佑我们村，我们村遭大难了！” …… 哭喊、尖叫源源不绝，其中还夹杂数道悲愤怒吼。 嘈杂中，隐约还能听到有野兽嚎叫的声音。 村妇们面色煞白、一脸绝望，抱着孩子往村口方向跑，男人们则手握锄头，牙关紧咬、想往回跑、却被自家媳妇猛拽一把，跟着撤离。 昨日还一派祥和的杨家村，现在如同炼狱一般，村民们四散奔逃、惊恐尖叫声不绝于耳。 可莹莹呢？ 莹莹还在老丈人家，老丈人赵勤因身上有伤，无法下地。 那熊瞎子吃过人肉，极有可能闻着味儿闯进屋子。 杨乾脑子转得飞快，他面色紧绷、把肩上十字弩取下、上弩箭、拉弦，毫不犹豫逆着人群，往赵勤家跑去。 越往赵勤家靠近，嘈杂尖叫声、与野兽嘶吼声越清晰。 他顾不上其他人，面色沉沉、加快步伐。 快、再快！ 他答应过莹莹，以后一家人、他要保护好她…… 突然，一道焦急呼唤从他身后传来， “杨乾、是杨乾吗？” 他扭头一看，就见杨大妮也逆着人群、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能看出，杨大妮大病初愈，她脸色煞白，一只手捂着肚子，步伐虚浮，随时都能跌倒。 她身侧，有个瘦小女孩紧紧贴着她、手死死攥住杨大妮衣角，那双大眼睛里、盛满茫然与恐惧。 杨乾赶忙迎上去，他扶住杨大妮，眉头紧皱，沉声问， “大妮姐，你这病刚好，怎么跑这儿来了？ 杨虎哥和杨豹呢，他俩没照顾你么？” 杨大妮粗喘几口气，她抬手死死抓住杨乾，哆哆嗦嗦道， “杨乾、杨乾……我求求你，救救杨虎，救救杨豹，他们、他们……” 杨大妮惊恐又无措，连话也说不清楚，杨乾安抚道， “别着急，慢慢说，我肯定不会不管杨虎和杨豹。” 杨虎杨豹兄弟对他一片赤诚，如果二人有难，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能看出，杨大妮惊吓过度、连哭也忘了，这种情况下大脑一片空白、想要说的重点、肯定也说不出。 好在杨乾这话似乎起效，杨大妮哽咽一下，死死攥住杨乾胳膊，终于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 “他们，他们下午时去后山捡柴火，到现在也没回！ 我、我在家里就听外头在喊，说后山那块、有熊瞎子进村吃人了！ 我怕、我怕他们……” 杨乾心里一沉，开始替杨虎杨豹担忧，但同时，他又悄然松口气。 如果熊瞎子还在后山山脚的话，那离赵勤家还有一段距离。 他脑中飞快运转，很快理清利害，随后把杨大妮往赵勤家方向轻轻一推，匆匆道， “大妮姐，你先带着女儿去赵叔家找莹莹，我去后山山脚找杨虎杨豹！” 杨大妮听他这么说，肩膀一垮，一脸殷切看过来，双眸泛红、水汽聚集， “那、那可就拜托你了、杨乾，还好、还好有你……” 杨乾心知时间不等人，他也没跟杨大 第21章 猎熊 暮色四合之际，残阳如血。 火球只剩半块挂在西山上，即将坠落。 灰青色苍穹上飘过如棉絮的云，棉絮被光点燃，天地皆被灼红。 惊恐尖叫声划破暮色，杨听风扔下锄头后，脚底一抹油、直奔李小梅而去。 杨豹被锄头绊倒后，狠狠摔在地上，他背上的杨虎被甩出去，滚落田埂里，撞破头、鲜血淋漓。 巨大黑熊嘶吼一声，站起来、朝田埂里冲，直奔杨虎而去。 杨豹赶忙爬起，右手耷拉在身侧，似乎摔断了。 他连疼也没喊，只嘟囔着“哥哥”，焦急往田埂里跳。 这一举动，在众人看来，无疑是送死。 黑熊重重落在田埂里，堪比两个人头大小的熊掌往前一扇，高高隆起的田埂泥土飞溅、出现个半人多高的坑洞。 黑熊发出“呼哧呼哧”声，张开獠牙大嘴、直奔杨虎的头。 杨豹毫不犹豫扑在杨虎身上，拿自己后背挡住黑熊。 杨乾听到周围村民们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心里一沉，“不成，要出事！” 电光火石间，杨乾又往前走几步，举起十字弩，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咻！” 眼看那黑熊就要咬到杨豹，一道破风声响起，漆黑弩箭正正插进黑熊眼睛。 就听黑熊发出哀嚎，庞大身躯摇摇晃晃，周围村民吓得脸色发白，双腿直打哆嗦，连逃跑也忘了。 杨乾厉声喝道， “杨虎哥、让杨豹带你走！” 说话间，杨乾从腰间布袋摸出弩箭，上弓、拉线，瞄准，扣动扳机！ 黑熊又发出道怒吼，所有人齐齐看去，见它另一只眼睛、被弩箭穿透。 这回，熊瞎子，真成瞎子了。 杨乾再次装填弩箭，他见杨虎和杨豹一脸呆愣、又厉声催促， “还愣着干什么，逃命啊！” 杨虎和杨豹正仰头死死盯着熊瞎子，一听这话，杨虎率先反应过来，抬手一扇杨豹后脑勺，杨豹反应过来，拖着杨虎、连滚带爬往远处跑。 此时，熊瞎子因失明、已是暴怒，巨大熊掌拍在田埂间，连乡道上的众人、也能隐隐感觉震颤。 村民们吓得倒退数步，躲到杨乾身后。 杨乾面无表情，第三次举起十字弩，瞄准熊瞎子的头。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正中熊瞎子脑门！ 这一击，整个弩箭没入厚实皮毛里。 杨乾放下弩箭，看着熊瞎子身形摇晃，直到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下，这才长舒一口气。 周围尖叫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一脸后怕、死死盯着熊瞎子。 直到过去许久，熊瞎子还是一动不动后，所有人这才回过神，一脸震惊看向杨乾。 附近躲起来的村民们也都纷纷跑出来，他们站在乡道上，目光在熊和杨乾之间来回扫动，也有不少人看向他手里的十字弩， “是杨乾，杨乾居然能杀了这吃人的熊瞎子，他、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像威力很大！” “没想到啊，杨乾这杀人犯，竟然真的会救人……你们说，我们之前，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 “什么杀人犯，现在杨乾可是咱们村的大英雄，杀了熊瞎子的大英雄！我看以后谁敢再说杨乾不是，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 杨乾发现，他们朝自己看过来时，眼神和以往不一样了。 那里头，含有震惊、不可思议，以及一丝敬畏。 随着村民们夸赞声越来越大，原本跑远了的人、也都纷纷闻讯赶来。 杨乾被人团团围住，见平日对他冷嘲热讽的村民、此刻都面露敬畏、出声夸赞，不由在心里感慨， “杨乾啊杨乾，我可算替你把名声洗白了……” 这时，一个瘦小身影从人群外挤进来，一道惊慌哭腔传入杨乾耳里， “杨大哥，大妮姐说你来找杨虎哥和杨豹哥了， 你有没有事，那熊瞎子有没有攻击你？ 我听人说，那熊瞎子吃过人，可不会放过我们村……” 杨乾抬头一瞧，见是赵莹莹赶来，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他好不心疼。 杨乾一抬手，把赵莹莹揽入怀里，轻抚她后背，温声安抚， “别怕，熊瞎子已经死了，它再也不会来咱们村害人了， 第22章 熊瞎子，没死！ 清风吹过晚霞，暗红天地间，田埂里一片狼藉，哭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让先前紧绷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在杨乾被震惊的村民们团团围住、拼命夸赞时，死者的亲属们也都赶来。 死在熊瞎子嘴里的，总共五人，都是家里下地干活的男丁。 在泰安，家里男丁没了，那对于这个家、就是毁灭性打击。 当亲属们见到残破不堪的尸体后，不敢置信，情绪崩溃后，试图把怨恨发泄在黑熊尸体上。 就在他们靠近黑熊尸体，想拿锄头泄愤时，黑熊“尸体”一颤，沉闷嘶吼声传来。 亲属们吓一跳，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这熊瞎子没死啊！” “救命！熊瞎子又活了！” 田埂里的骚动吸引所有人注意，有相隔较远的、没有听清楚叫唤声，还快步往这边凑。 杨乾在乡道上，距离很近，自然听到，可问题是，他现在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想要挤出去还得花功夫。 此时，杨豹正坐在田埂边休息，他一眼瞧见熊瞎子动弹，脸色大变，毫不犹豫站起、朝呆愣住的几人冲过去。 杨乾这边刚挤出人群，往田埂里跑，就见杨豹把人推搡开，费力把人往乡道方向推。 当村民们离开田埂后，杨豹手脚并用、准备离开，杨乾见状，脸色大变，加快脚步往杨豹方向跑， “别动！” 就见杨豹身后，熊瞎子摇摇晃晃站起，它伸长脖子往前嗅，似乎嗅到杨豹气息，它发出声嘶吼，凶猛一扑。 此时杨豹已到田埂边，上方就是乡道。 他一愣，回过神，正好看到熊瞎子扑来，他发出道短促“呃”声，似乎被吓傻了，连躲也忘记躲。 在众人惊呼声里，熊瞎子巨掌轰然落下，好在它看不见、失了准头，熊掌擦着杨豹右脸落下，砸在田埂里。 飞溅的泥土砸在杨豹脸上，他还是那副呆愣模样，仿佛丢了魂。 乡道上，杨虎一见杨豹有危险，一把将杨大妮推到安全地方，他则挣扎着往杨豹方向爬，边爬还边嘶声吼道， “杨豹！你发什么呆啊！ 不要命了是不是？还不快爬上来！” 其他村民们反应过来，也尖叫着催促， “杨豹这小子脑子不好使啊，这紧要关头怎么还发呆呢？ 快快快，谁快去救救他啊！” 然而，在场的只有杨乾心里清楚，杨豹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脑子的问题。 这叫冻结反应，是人类大脑边缘系统、采取的一种防御策略，在感觉危险时，立刻停止动作保持静止，是一种本能反应。 这或许，和杨豹小时候被咬掉一口大腿肉有直接关系。 嘈杂声里，熊瞎子没拍到猎物，似乎被激怒，嚎叫着四肢着地，靠嗅觉往杨豹靠近。 而杨豹，距离熊瞎子，不过半米距离。 这个时候装填十字弩已来不及，杨乾跑到乡道边，乡道与下方田地间足有两米高。 杨乾目测和熊瞎子之间距离，一咬牙，纵身一跳！ 所有人被杨乾这一跳给吓坏了，纷纷捂住眼睛、发出哀嚎， “杨乾这是要干什么，他要去送死吗？哎呦糊涂啊，他怎么这么鲁莽？” “完了完了，咱们村的大英雄、要送到熊嘴里去了！” 赵莹莹也看到这一幕，她脸色发青，往杨乾方向追了几步，最后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呜咽哭喊， “杨大哥，不要啊！” 就在所有人以为，杨乾必然会被熊瞎子逮住、撕碎时，却见杨乾落在熊瞎子后背上。 杨乾会这么做，当然不是一时冲动。 从熊瞎子四肢着地起，他就已有这个打算。 而熊瞎子、自然不乐意有东西在背上，它暴怒、癫狂，疯狂晃动身躯，甚至抬起巨大熊掌往后背伸，却怎么也没法把杨乾弄下来。 在众人惊惧声里，杨乾死死趴在熊瞎子后背。 他听到耳边“呼呼”风声，以及熊掌擦过他头皮的破风声，鼻间是野兽的腥臭，以及随时都能掉下去的失重感、和眩晕感。 他死死攥住熊瞎子粗硬的背毛，死死贴在它后背，直到察觉到熊瞎子短暂停歇、他当即微微侧身，从腰间布袋子里，精准摸到那根、他早早放进去的铁弩箭。 “脊柱……脊神经……这回，你必死！” 杨乾面色凌厉，握紧铁弩箭，朝熊瞎子颈部狠狠一刺！ 第23章 长生县领赏 夜幕初临，晚风沁凉。 苍穹挂繁星，杨家村也亮起繁星般火光。 杨家村一大半村民们，都挤在乡道上，视线在熊瞎子尸体和杨乾间来回扫动。 所有人脸上，有惊惧、激动以及敬畏。 这还是他们村那个人人喊打的杨二狗吗？ 用一个模样简陋、手臂长的古怪武器、轻松杀掉熊瞎子，还敢跳到熊瞎子身上？ 肯定是羲和神女显灵…… 就在村民们嗡嗡议论时，杨大妮和杨豹搀扶着杨虎、走到杨乾面前。 杨虎一脸凝重，松开杨大妮和杨豹后，毫不犹豫跪倒在地。 他重重朝杨乾磕头，郑重道谢， “杨乾，谢谢你，你不但救了我媳妇、现在还救了我弟弟。 你的大恩大德、我几辈子也还不完， 从今以后，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说完，他又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 杨乾哭笑不得，他赶忙上前将人扶起，温声道， “杨虎哥，你不必这么客气，说大了咱们是一个村的，说小了你是莹莹的表姐夫，我们是一家人， 这一家人不说二话，平日该如何就如何。” 杨虎听后，面上划过感动，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却紧紧握住杨乾的手。 杨乾从杨虎手上沉重力度能感觉出，杨虎是个重感情的人，此时，他已完全信任自己，往大了说，杨虎有极大概率会为了他、献出生命。 杨乾心里嘀咕，“我来到这儿，信得过的只有赵莹莹，也的确需要再多点帮手……”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传从人群外围传来，杨乾看过去，就见人群让开一条道、明亮火光映射而来，一位面目严肃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走过来。 杨乾认出此人，他是杨家村的村长，也是杨听风的爹。 想到刚才杨听风的所作所为，杨乾眉头一皱，只以为村长要出面包庇。 村长上下打量一番杨乾，忽然眉目舒展、露出热情笑容，拍拍杨乾肩膀，高声夸赞， “好好好，年少有为、以后有大作为！ 不愧是我们杨家村的人，以后咱们村可是有大英雄的村子！ 周围那些个村，哪个都比不上咱们，以后都得巴结咱们！” 说完，杨村长把手往身后一背，又绕到乡道边，伸长脖子打量熊瞎子的尸体，随即一指杨乾，乐呵呵道， “这熊瞎子啊，是杨乾杀的，就是杨乾自个儿的猎物， 我话撂这儿，谁也别想打熊的主意， 杨乾你挑几个帮手，等明儿一早，把这熊抬县里去、找县官大人领赏。” 杨村长最后这句“领赏”让众人面露不解，杨乾心一跳，心想，这熊还能换奖励？ 杨村长见大家这副模样，一拍脑门，笑呵呵解释， “哎呦，瞧我这记性，这事儿我忘跟你们说了， 这半个月前，县衙对这头熊瞎子、下了悬赏。 这几个月啊，这熊瞎子漫山遍野跑，霍霍了周边好些个村子，听说还吃了不少人。 这熊吃了人，就通人性、狡猾得很，先前其他村的猎户们组队去捕杀熊瞎子，可结果么，六个人去，一个人回。” 说到这，杨村长摇摇头，叹息一声，又抬头看向杨乾，脸上是掩不住的欣赏， “现在好了，咱们村的杨乾把熊瞎子给杀了，为民除害，是大英雄！ 杨乾，你来，挑四个人，明儿个帮你送去县衙。” 杨乾微微颔首，目光一一划过在场所有人。 而村民们，全都目光殷切看过来，希望杨乾能选中自己。 杨乾沉吟片刻，先是挑了杨猎户和杨豹，然后又挑了杨村长刚满十七的小儿子，算给村长一点面子，最后又挑了个面善的小伙子，齐活。 定下人选，杨乾见天色已晚，也不打算继续逗留，他同众人道别后，找到赵莹莹，两人相携回家。 灭熊英雄走了，村民们又逗留片刻，观察会熊瞎子尸体后，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一夜功夫，转瞬即逝。 隔天清早，杨乾来到田埂间，他见杨猎户四人已等候在熊瞎子尸体旁，也不含糊，示意他们把熊瞎子抬上杨猎户的板车，驱使老马，往长生县驶去。 五人一路翻山越岭，直到太阳高挂于头顶，才刚刚抵达长生县。 县里不让板车进，四人抬起熊瞎子尸体，昂 第24章 缺钱，非常缺钱 午后烈日炎炎，刺目光芒笼罩长生县，行人酷热难耐，纷纷往成荫绿树下躲。 长生县，招财赌坊里人声鼎沸。 摇色子声和“买大买小”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时不时还有笑声与恼怒骂声，好不热闹。 突然，一阵喧闹从赌坊里传来，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扔麻袋似的、把一个人扔出赌坊外。 那人咕噜噜滚在路边，随后爬起，一脸灰尘指着赌坊门口打手骂道， “你们他娘的凭什么赶我走，进门都是客，这可是规矩！赌坊还不让人赌了？ 再说了，老子杨大强的名字你们没听过？ 我可是你们这儿的老顾客，和你们老板还有几分交情，怎么着，你们有天大的狗胆，敢爬到你们老板头上了是吧？” 这灰头土脸的男子，赫然是杨大强。 前些天，他在家打了媳妇一顿后，翻出点铜板，来到长生县。 那天晚上，杨大强他运气不错，在招财赌坊里赢了不少，第二天就直奔红袖馆，和红腰春风一度。 直到今天，他都靠着赌来的银子在长生县里挥霍，等手头快花完了，这才又来招财赌坊碰运气。 此刻，杨大强一身狼狈站在大街上，心里暴怒，却又打不过赌坊打手，只能指着他们骂。 杨大强心里憋闷，骂得越来越难听， “狗娘养的……” 话未说完，打手往前一步，作势要走出来。 杨大强一缩脖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心里清楚，面对寻常人他根本不带怕的，可这赌坊的打手不一样、那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一拳能砸碎他脑袋。 好在打手停在门槛边，朝杨大强方向啐一口，冷笑道， “没钱就别来赌，敢在咱们场子赖账的人还没出生！ 下次再敢闹事，小心剁了你的手指头！” 杨大强满脸恼怒，一撸袖子、指着打手的鼻子叫嚣， “老子平时给你们招财赌坊贡献了多少银子？ 就想赊一回账还不准了是不是？ 他娘的，我警告你们啊，老子上头有的是人， 你们给老子小心点，以后我肯定带人把你们这场子掀了！” 打手们面面相觑，哈哈大笑，根本不搭理杨大强，转身走进赌坊。 杨大强只觉心里憋屈，他弯腰捡起块石头，往招财赌坊大门狠狠一砸， “什么玩意儿……老子马上要发达了，一个个的……” “杨大强，你过来。” 他话未说完，身后传来道冷冷呼唤声。 杨大强一愣，扭头一瞧，就见树荫底下，站着个熟人。 那是个身材健壮、长相平庸的男人，身穿褐色短打，胳膊、额头上青筋暴起。 杨大强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搓搓手走上前，谄媚笑道， “老大，您怎么来了？ 您不是先前说有事……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长生县么？”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他瞥一眼杨大强，冷冷道， “谁给你的胆子、来管我的事？ 别废话，银子呢？” 一听“银子”二字，杨大强脸色一僵，他佝偻着腰，挠挠头，讪讪一笑， “银子……这，老大，怕是得再过段时间……我这不、今儿个运气不好……” 男人不耐烦“啧”一声，一把拽住杨大强衣领，逼近他、凶狠骂道， “没用的废物！ 连银子都搞不到，领着你不如领条狗！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要再不弄点银子来，就别跟着我混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杨大强比男人矮一个头，他被迫踮起脚，正对上男人凶神恶煞的脸，吓得心肝一颤、浑身哆嗦。 他下意识举起双手，连连保证， “老大您别生气啊，你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 我保证有办法弄到银子！ 要、要是三天内弄不到银子，要杀要剐，老大你说的算！” 杨大强害怕男人不信，还勉强摆出个严肃表情。 似乎被他蒙混过去，男人并未说什么，松开杨大强后，一言不发，只冷嗤一声，扭头走了。 杨大强目送男人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肩膀一垮、长舒一口气，他抬起发抖的手、一抹额头冷汗， 第25章 糟了，赵莹莹出事！ 夏日灼灼，闷热难耐。 长生县里，湖水波光粼粼，泛着耀眼白光，湖边绿树匆匆，微风拂过，发出沙沙声响。 杨乾带着四人去往酒楼，饱餐一顿后，他们几人坐在酒楼歇脚，杨乾从钱袋子里摸出一把铜钱，每人分了一百文。 杨猎户几人一见杨乾递过来的铜钱，吓得站起来，后退几步，连连摆手拒绝， “哎杨乾，这可使不得，这也太多了！ 都是一个村的，帮把手而已，你意思意思给一两枚铜板当个彩头就行！” 杨乾哭笑不得，把四串钱串子一一塞进杨猎户四人手里， “让你们拿着就拿着，我会跟你们计较这点铜板？ 这一大早就帮我把熊抬到县里，也不容易， 得了，也别推拒了，都把钱收好，财不外露，别让人惦记上。”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不再客气，面含感激把钱串子小心收入怀中。 几人又休息了会，才离开酒楼。 兜里有了钱，大家都有想置办的东西，有媳妇孩子的、则惦记着给家人带点什么回去。 杨乾自不用说，他光用于研制药物的工具、都得采买不少。 众人一拍即合，让杨豹在茶铺子边等着，四人速去速回。 这次荷包充盈，杨乾不光把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全部置办一遍，还买了各式各样处理药草的工具。 最让杨乾惊喜的是，泰安，有玻璃，甚至还有专门的玻璃工艺店铺。 这不就意味着，他能够定制一套提纯工具、来助于他制药？ 说干就干，杨乾在铺子里画好图纸，交付完定金，留下杨家村地址后，这才满意离开。 采买一圈后，原本四两银子，除却发过的工钱，杨乾兜里还剩下二两多三四百枚铜钱。 大头主要还是在玻璃上，毕竟这东西，还算是稀缺品。 等杨乾回到茶铺子时，发现茶铺前围住不少人，他一挤进人群，就见杨大强正从杨豹怀里抢出钱袋子。 杨乾心里一沉，他当即放下东西，毫不犹豫冲上前，一脚踹在杨大强后背， “杨大强，又是你，还敢抢劫？ 走，跟我们去县衙！” 杨乾说着，捡起地上钱袋子递给眼泪汪汪的杨豹。 他心中愠怒，这杨大强有手有脚、竟敢欺负智力受损的杨豹？ 不等杨大强站稳，杨乾快步上前、利用巧劲点中杨大强身上几个穴位。 杨乾学过中医，自然学过点穴诊脉，对于哪些穴位一点就疼、他心里清清楚楚。 就听杨大强疼得发出声嚎叫，也不敢造次，撂下句狠话后，踉跄逃走。 热闹没得看，周围人渐渐也都散了，杨乾返回杨豹身边，将其扶起。 见他在啃那脏了的糖葫芦，杨乾拍一把杨豹的肩膀，淡淡道， “杨豹，以后你啊，就跟着我干活吧，这脏了的糖葫芦没必要吃了，我带着你赚大钱，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 杨乾会这么说，就不是在开玩笑，他见杨虎杨豹兄弟品性纯良，有想拉着他俩当自己帮手的打算。 多两个完全信任他的人、帮他干活，岂不美哉？ 人性是复杂，但杨豹属于智障人员，一眼能看穿他的心思。 好比现在，杨乾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杨豹立刻把脏了的糖葫芦扔了，朝杨乾嘿嘿傻笑， “杨乾哥，你说啥、就是啥，我哥说了，要听你的话！” 杨乾微微颔首，准备回去后找杨虎商量下雇佣这事儿，这时，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他们也未耽搁，立刻走出长生县，坐上板车，往杨家村赶。 当夕阳西下、姹紫嫣红的晚霞泼染天空时，杨乾一行刚刚回到村里。 板车未停，直接把杨乾送往家门口，这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让杨乾奇怪的是，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隐约还能听到一些话， “哎……可怜见的，杨乾还不知道吧……怎么就招惹了这种人……” “……他当然不知道了，肯定是他媳妇背着他……要我说，他那媳妇，压根配不上他，现在有钱的，可得纳个妾……” “杨乾不是去县里领赏了？这刚到手的钱怕是不够他捂热乎的……” ……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杨乾微微皱眉，心里隐约猜到什么。 一路到家，他拎着东西刚推开门，还未进去，就听一阵若有似无 第26章 粗劣的骗局 金乌坠落西山，黑夜侵蚀东边，一轮弯月悄然挂于淡薄白云间，清冷白光，若隐若现。 杨乾紧紧搂住赵莹莹，轻抚她后背，温声安抚， “别怕莹莹，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跟我说，我替你扛着。” 赵莹莹贴着杨乾胸膛，哭得不能自已，好半天，哭声渐渐慢下来，她才仰起头，哽咽道， “杨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没守好你的那些药草， 都、都被人给弄坏了…… 我、我没事的，我也比不上你这些会换来银子的草……” 赵莹莹说着，扭头看向草棚子，里头簸箩翻了一部分，很多杨乾捡回来的工具都被弄坏了。 杨乾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猜测赵莹莹之所以弄得一身狼狈，可能是她在保护这个草棚子。 杨乾心里大石头一松，露出无奈笑容，轻轻揉一把赵莹莹的头， “这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药草坏了就坏了，工具没了就没了， 重要的是你，你没事就好， 所以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莹莹轻轻抹去眼泪，一脸羞涩从杨乾怀里退出，用哭哑了的嗓子低声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就下午的时候，他们是几个男人，没见过、应该不是村里的…… 一窝蜂冲进来，说我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说我不懂事，不知道孝敬孝敬他们姑奶奶…… 然后、然后他们就开始到处砸，我拼命拦，可怎么也…… 他们砸完东西，还警告我，让我老实点，别打歪主意…… 杨大哥，我真的、我发誓，自从被杨秀秀骗了后，我再也没有闯祸了！” 赵莹莹越说越着急，她死死拽住杨乾胳膊，眼睛里又蓄起水汽。 杨乾见她又要哭，赶忙把人扶起，坐在凳子上，放软声音安抚， “哎哎哎，再哭就成花脸猫了啊， 你还信不信我这个当相公的了， 我可信你没闯祸啊，你不是说那群人看着眼生么， 说不定是那群人找错门也不一定，是不？” 杨乾嘴上这么说，心里门儿清。 他稍微一琢磨，就大致猜到，这肯定是赵莹莹口中、那个绣娘杨秀秀干的。 那群陌生人，约莫是杨秀秀养的外村打手，专门替她干这种腌臜活儿。 杨秀秀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非就是一个钱字。 从杨秀秀诈骗赵莹莹起，他们就已经迈入杨秀秀的陷阱。 先是以纺织为由骗女子签下契据，然后又以纺车借出为由、拖延时间。 这期间，要么搞臭女子名声、要么派人去家里威胁恐吓，让他们不敢报官，慌乱下、借钱堵上这窟窿。 要没钱怎么办？ 拿人抵押。 这战乱年代，命如草芥，再生一个便是。 贫穷人家，谁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 想到这里，杨乾面色沉沉，冷笑道， “好么，这么粗劣的骗局，也敢用在我们身上， 欺负我的人是吧，有你好受的。” 他身侧，赵莹莹一脸迷茫看过来， “杨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杨乾见她这幅我见犹怜模样，心里一软，他轻抚赵莹莹乌黑秀发，轻笑道， “没什么，我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吧， 家里这些东西，砸了就砸了吧， 我买了不少家用的东西，正好换上， 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样礼物。” 说罢，他拉着赵莹莹起身，走向院门口，从一堆东西里，翻出个小物件。 那是个白瓷小饼，赵莹莹接过，打开一看，脸上浮现惊喜，她脸颊泛起红晕，羞涩道， “你、你怎么还记得给我带胭脂呀…… 我长这么大，还没用过呢……” 此刻，赵莹莹这模样，如同一朵娇花、待君采撷。 杨乾心念一动，感觉体内涌出一股燥热，有种莫名冲动。 他心猿意马，赶忙轻咳一声掩盖尴尬，挪开目光看向草棚子， “咳，那行，你先去厨房忙活，我收拾下院子，然后得准备制作新的药了。” 说完，他还不 第27章 暗中私会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微风拂过院内葱郁绿树，树上挂有两颗红铃铛，发出“叮铃”脆响。 杨大强缩在主屋窗沿下，静静等待屋内动静。 好一会过去，除却院子里“叮铃”作响声，再无其他动静。 杨大强撇撇嘴，脸上热切褪去、露出悻悻神色，他用大拇指擦过鼻子，冷哼一声， “……又去哪里鬼混……” 话音刚落，一道幽幽声从背后传来， “你来找谁呀？” 这冷不丁一声，吓得杨大强一哆嗦、惊叫着跳起、慌忙扭头看去。 他身后站个一身红衣的美艳女子，可惜脸上有块巴掌大的胎记，破坏美感。 此时，她正拧着眉毛看过来。 杨大强捂住激烈跳动的心口，肩膀一垮、长舒一口气，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这不是在家么，怎么不声不响站我后头啊，魂都差点吓跑了！” 杨秀秀冷嗤一声，抬手拧住杨大强耳朵，冷声道， “怎么着，平日亏心事做多了，这就怕了？ 你趁我相公不在家、爬我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啊？” 杨大强也不顾耳朵上疼，脸一挤、嬉皮笑脸凑上前，抱住杨秀秀， “别说那么多了，走走走，进屋，馋死我了！” 杨秀秀嗔一眼杨大强，未说话，任由他抱着进屋。 一番云雨后。 杨大强披着里衣，坐在床边，手里拿根乌木烟袋杆儿，缓缓吐出个烟圈，疑惑问， “诶，你知道村里那杨乾么，他这两天是不是发财了，还给人发工钱？” 杨秀秀坐起身，从杨大强手里接过烟袋杆儿，秀口轻抿，嗤笑一声， “他呀，那不是打死了头熊瞎子，应该卖了不少钱吧？ 不过啊，这也填不上他媳妇给他挖的坑呀~” 杨大强心里一顿，他扭头瞥一眼杨秀秀，忍不住追问， “他媳妇不就是赵莹莹么？ 赵莹莹咋了？” 杨秀秀嗔瞪一眼杨大强，抬手拧他耳朵， “赵莹莹赵莹莹，你成天就惦记那骚娘们！ 那还能咋，我早就想动赵莹莹这小娘们了，长得一副勾引男人的样子，要不是前有她爹、后又嫁人…… 这不是她前几日自己送上门，我可不得好好招待她。 六两银子，下个月月初他们要是拿不出，赵莹莹就得用自己来抵债。 到时候，卖到红袖馆，以她的姿色，起码得十两。” 杨大强一把搂住杨秀秀，咧嘴露出垂涎笑容，讨好道， “秀秀，好秀秀，送去红袖馆前，先让我爽爽呗。” 杨秀秀推搡开杨大强，把手里烟袋杆儿往床沿磕了磕，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 “成啊，这要是个雏儿，我定不会让你动歪心思，免得影响价钱。 你听好了，盯紧点杨乾他们家，要是有纺织的动静，就进去捣乱，砸了他们的纺车， 今儿下午，我已经派人过去闹了一次，赵莹莹现在肯定慌得不行， 这人呐，越慌越好，越是担惊受怕，就越失去理智。” 杨大强听后，连连点头，杨秀秀的手段他当然知道，和他一样、坑蒙拐骗，只不过么，名声比他好，还总有赵莹莹这类又天真又傻的姑娘自己送上门。 不过，之前杨秀秀都是对其他村下手，现在对村里人、这还是头一回。 杨大强一想到能睡到赵莹莹，也不在乎什么村里不村里，连连点头，笑嘻嘻答应。 二人又厮混一阵，直到天色将明，杨大强这才系上裤腰带，心满意足从杨秀秀家溜走。 ————————————————— 鸡鸣第一声，天边泛起鱼肚白。 淡淡薄雾笼罩杨家村，给葱郁绿树、灰瓦屋顶铺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当老树鲜翠嫩芽上滚落第一滴露水时，杨乾悄然离开家、往杨木匠家赶去。 在路过田埂间时，他余光瞥到一个鬼祟身影，眯眼一瞧，疑惑喃喃， “那不是……杨大强么？ 他昨天也回来了？” 杨大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杨乾留个心眼，继续赶路。 一进杨木匠家，杨乾就把昨夜画好的图纸双手递过 第28章 美人不配英雄 杨乾脚步一顿，眉头微皱，看向声音来源。 就见另一侧拐角处，站着几个背着锄头的村民，其中打头的，正是杨听风。 杨乾目光刚与杨听风对上，杨听风一手叉腰，扭头朝身边村民们嘿嘿一笑，嘲弄说道， “咱们村的大英雄怎么还有闲心在这瞎晃荡， 你家媳妇没跟你说，她欠了杨秀秀一大笔银子的事儿？” 其他村民约莫和杨听风关系极好，也跟着嬉笑起来， “是说啊，你这自个儿在前头拼命赚银子、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得全都搭进去咯！” “杨听风，你之前说的怪有道理的，这杨乾平时就爱往山上跑，就是去找这熊瞎子了吧？ 他肯定用了什么法子，把熊瞎子引诱进村，然后再杀掉熊瞎子，挣个好名声，钱有了、名声有了，这不是你说的那啥、一、一啥，哦，一石二鸟！” “这赵莹莹也真是，前头一屁股债还没还呢，听说债主都打算上门……这后头又欠杨秀秀一大笔银子， 你说说这事儿，就是卖了她也不值当啊，这种晦气婆娘，就得一棒子打出去，反正杨乾现在名气在，村里想嫁给他的姑娘啊，多的是！” 嬉笑声里，杨听风上下打量一番杨乾，慢条斯理道， “杨乾，你这回啊，是碰上硬骨头了。 那杨秀秀可不好惹，她虽说没爹没娘，但她亲哥哥可是县里的捕头， 你要敢不赔钱，她哥可不会轻饶了你，随便找个由头把你抓进大牢、送去当苦力，到时候啊，再打点一番、让你没好日子过，可就惨咯！” 杨乾一挑眉，神色淡淡看向杨听风，他也没生气，只把手往背后一背，摸到背上十字弩，正打算开口，就听一道怒喝从身后传来， “杨听风！你小子想对杨乾做什么？ 是不是皮紧了，欠收拾？ 还不滚，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说话的，正是杨虎。 昨日杨豹回来后，交给他一笔钱、说是杨乾给的工钱，这让杨虎大为感动。 杨虎本打算今天一早、出门去后山转转，他上次特地留意过杨乾采的草，打算采点一样的、给杨乾送去。 他刚和杨豹走出门，就听见杨听风那厮在嘲笑杨乾。 自个儿恩人被欺负，这岂能忍？ 杨虎杵着拐杖，行进得飞快，一旁杨豹都得跑着跟上。 杨虎一脸愠怒来到几人面前，他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杨听风身上，单脚站立、拿拐杖指着他，怒声警告， “杨听风，你别以为杨乾好欺负啊， 这杨家村有我一天，你这念头就得给我掐灭在脑子里！” 杨听风下意识倒退一步，但很快他又摆出一副嚣张模样， “我怎么了，我不就说实话么？ 昨儿个你不也听到了，不就是他家赵莹莹又欠了一大笔银子么， 我这不还夸他是大英雄，只是觉得赵莹莹配不上他罢了。” 杨乾神色淡淡，不急不缓道， “没什么配不配的，两个人在一起，讲的是个你情我愿。” 杨虎听杨乾这话温温和和，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他心生疑惑，扭头看向杨乾。 杨虎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神态似乎有些不一样。 此时杨乾脸上是什么神情，杨虎肚子里墨水少，一时也说不出。 不过，非要说的话，他感觉杨乾、就像是羲和庙里供奉的羲和神像，不悲不喜，仿若立于山巅、静静俯瞰他们。 尤其是杨乾那双眼睛，平淡、清澈，却又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悲悯。 杨虎呆愣片刻，直到一旁杨豹拽了他一把，才回过神。 杨虎轻咳一声，板起脸，杵着拐杖逼近杨听风，怒斥道， “我管你是实话还是谎话，杨乾的家室是你能议论的？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堵着杨乾，我这拐杖可不长眼睛！ 赶紧滚！” 许是杨虎格外凶狠，杨听风撇撇嘴，不敢再说什么，带着几个村民扭头离开。 等人走后，杨虎这才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向杨乾，面露不解，把心里疑惑吐露出来， “杨乾，不是我多事，我早就想问了， 为什么村里人当着你的面说坏话的时候， 你总不跟他们生气呢？ 就任由他 第29章 雇佣打工人 夏季早晨，温度还未升起，屋檐上还附着一层淡淡水汽，金色光芒划过，给绒毛般水汽镀上一层金边。 杨虎家窗格上蒙着碎布，窗户打开一条缝，金色光芒争先恐后涌入屋内，驱散昏暗。 当杨乾举起十字弩、对准杨虎时，杨乾隐约辨别出，杨虎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一旁杨豹吓一跳，往前走一步，似乎想挡在杨虎面前。 但很快，杨虎冷静下来，杨乾就见他一抬手、拦住杨豹，一脸正色与杨乾对视， “杨乾，我老大粗一个，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不过我先前就说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要杀要剐、你看着办！” 说完，他干脆闭上眼，不看不说。 杨乾扫一眼杨虎脖子上凸起青筋，心中浮现一丝钦佩，杨虎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胆识过人、也重情重义，自己没选错人。 想到这，杨乾面露淡笑，微微一挪十字弩，瞄准杨虎身后墙壁，扣动扳机。 “嗖！” 破风声响起，竹制弩箭擦着杨虎侧脸而过，正中墙壁上一处凹陷小洞。 杨虎和杨豹脸色一白，随后猛然回头，朝墙壁走去，杨虎拔出没入半根的弩箭，仔细打量后，惊叹道， “这竟然是木头的？ 好歹弓箭头部还是金属……这、这威力可真大，木头也能钻进墙了？” 杨豹在一旁嘿嘿直笑，但杨乾能看出，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木头弩箭上，似乎很感兴趣， “哥，你看杨乾哥，也没动，就嗖一下，扎进去了！ 那天、那天熊瞎子，也是这样！” 在两人惊叹声里，杨乾把十字弩往前一递，淡笑道， “我今天过来，也算有些重要的事跟你们商量， 毕竟这与你们未来息息相关。 我希望你们二人跟着我做事，咱们一起离开这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过，这第一件事，你们得学会用这十字弩。” 昨夜画图纸时，杨乾心中已有一个长远、清晰的计划。 他不可能永远活在这偏远又落后的村子里。 如何出去？ 那便是靠他的医术、靠他研制的药物。 这个朝代医术太过落后，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本事，终有一天，他的名字，会遍布整个泰安。 他会救更多的人，会造出更多的药，不求成为再世华佗，但求悬壶济世、普救众灵。 不过，他这目标太过宏大，想实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采摘更多草药，造出更多的药，仅有他一人的话，速度太慢。 杨虎杨豹，他信得过。 杨乾回神，就见杨虎接过十字弩，一脸疑惑打量， “这个感觉……学起来不太难，对体能要求小、准头方面要求也不太高， 杨乾，你是想让我俩保护你么， 那你可以放心，我俩本就有这个打算……” 杨乾摆摆手，从一旁拖来张板凳，坐下后，他轻叩桌面，压低声音， “不止，我让你俩学这个，不是用来保护我，是用来防身的。 我准备教你们二人识别药草，以后杨虎你负责替我上山采药，你可以和大妮姐一起去，我每个月发你们两人工钱。 至于杨豹，跟着我，做我的药童，我同样每个月按时发你们工钱。 前期工钱不多，一个月每人三十枚，你们觉得如何？” 杨乾心里清楚，杨虎是残疾，但他曾经也是练家子，上山下山不费劲，杨豹么、跟个孩子似的，他不放心让他独自进山，这才有了现在的考量。 再看杨虎，大张嘴巴、面露惊愕，呆愣住，一旁杨豹憨笑拍手，乐呵呵嚷嚷， “工钱、有工钱咯，有工钱给小丫买糖吃！” 杨虎回过神，他右手微颤，轻轻盖在眼睛上，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跪在地上，朝杨乾重重磕头，声音激动、颤抖， “杨乾，你、你对我们家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三十文……这放在咱们村，是想都不敢想的数量……我、我无以为报……我愧对于心！” 见杨虎跪下，杨豹面露懵懂，也跟着一起跪下。 杨乾哭笑不得，赶忙上前扶起杨虎杨豹兄弟二人， “和我没必要这么客气，我一向说到做到， 工钱也是我考虑过的，在合理范围内， 第30章 中毒、濒死！ 密林深处，绿树葱郁，光影交织里，低矮植物遍地都是。 偶有微风拂林间，树叶碰撞、发出“沙沙”声，地面植被也微微晃动柔软叶尖。 杨乾三人，在密林里寻找毒草。 说是毒草，也是药草一类，只不过带有毒性，若适当取量，毒也能成为救人治病的良药。 杨乾本以为，教杨虎杨豹兄弟辨认药草，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哪成想，杨虎记忆极好，他只说过一遍，杨虎全都记在心里，还真被他找到了。 杨乾细细检查后，满意点头， “整株完好度很高，根系在挖掘的时候有些受损， 不过没关系，杨虎哥，之后挖药草的时候，注意点根系就行了。” 杨虎若有所思点点头，把天仙子放回背篓里，正打算继续去挖，却听不远处传来声沉闷响动。 二人齐齐看去，脸色微变， “杨豹！” 就见杨豹头朝下、倒在地上，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喉咙，发出“赫赫”声。 杨乾心里一紧，当即冲过去，检查起杨豹情况。 他一把杨豹翻过来，就见他面色呈潮红色。 只一眼，杨乾约莫猜到是怎么回事，他有条不紊继续检查， “……吞咽困难，声嘶……脉快……还好，瞳孔未散大……” 杨乾身后，杨虎踉跄赶来，他见杨豹这难受模样，满脸紧张， “这、这咋回事？ 难道是被蛇咬了？ 林子里有不少蛇……” 杨乾摇摇头，示意杨虎过来、扶住杨豹，他站起身，撸起袖子，左右张望，一脸严肃， “不是蛇，他约莫是误食了曼陀罗的种子， 现在症状不深，还有的救，你照顾好他，我在这附近找找能救杨豹的药草。” 杨豹中毒这情况来得突然，要是在村里，他还能想办法配出解药，眼下，只能先催吐。 催吐的药草，有很多种，杨乾并未花费多长时间，在一个背光的角落里，找到几株藜芦。 藜芦这玩意儿，也有毒，但毒性比起曼陀罗来说，不值一提，它作用之一，正有催吐这一项。 杨乾飞快摘掉藜芦叶片，取其根茎，掰断后，返回杨豹身边。 他示意杨虎把杨豹扶起，随后把藜芦根茎一点点塞进杨豹嘴里，也不忘大声喊道， “杨豹，杨豹！ 张嘴吃进去！” 好在杨豹还有残存意识，杨乾见杨豹嘴唇蠕动、一点点把藜芦根茎吞下去，又飞快往他嘴里塞了好几片。 一旁杨虎面露自责，定定看着杨豹，声音沙哑、满含愧疚， “都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我应该看好他， 从小爹娘就说过，让我照顾好杨豹，说杨豹这辈子，只能靠我了…… 我、我真该死……” 杨虎不停呢喃着，看得出他格外自责。 杨乾给杨豹服下不少藜芦后，正打算观察他情况，却见杨豹眉头一拧，似乎不大舒服。 杨虎见状，更慌了，他无助看向杨乾，焦急问， “杨乾，这是咋回事？” 杨乾一挑眉，赶忙把杨豹的头偏向一侧，露出笑容， “你别担心，起效了，现在就等他吐出来， 好在杨豹症状不重，只要吐出来就没事了， 待会我再配点清毒的药草……” 话未说完，就听杨豹“哇”一声，吐了个昏天暗地。 杨乾注意到，他吐出来的秽物里，有好几粒黑色种子。 他没推断错，正是曼陀罗的种子。 等杨豹吐完，他又倒回去，陷入昏睡，杨虎刚安顿下来的心、又提起来，紧张问， “杨乾，杨豹他不要紧吧？” 杨乾站起，轻拍他肩膀，安抚道， “别担心，吐出来就好了，你给他点时间恢复，我去找点清毒的药草，马上回来。” 听杨乾这么说，杨虎肩膀一垮，长舒一口气，他点点头，眼底满是信任， “成，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担心了。 等杨豹醒了，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杨乾微微颔首，转身走向杨豹倒下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株曼陀罗 第31章 脚踏式纺车与假肢 午后日光毒辣，金色光芒炙烤大地。 田野间，翠绿禾苗微垂下头，叶尖卷曲，水面平静如镜，不见波澜，偶有红蜻蜓掠过水面，才会带起一丝涟漪。 树荫下，村民们或坐或躺，皆拿草帽盖住脸，酣然入睡。 杨乾三人一走出林子，周身那股沁凉、被燥热覆盖。 走进村没多久，杨乾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微微皱眉。 来人是杨大强，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杨乾，正低着头、皱眉想些什么。 杨乾对杨大强没什么好感，正打算继续往前走，身边杨虎眉头一拧、杵着拐杖一个大步上前，挡在杨乾面前，冷冷呵斥一声， “杨大强，你还敢在咱们跟前露面？ 你欺负我弟弟的事，我正好要找你算账！” 对面杨大强一愣，待看清楚几人，他脸色大变，左右张望，连话也不回，扭过头、匆匆跑走。 杨乾目送杨大强远去背影，心中浮现一丝疑惑，这杨大强，素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村里的狗朝他叫一声、他都得站着骂回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且，最近遇到杨大强的频率，似乎有些高…… 这时，一旁杨虎不屑声传来，打断杨乾思绪， “算这小子跑得快……敢打我弟弟，下次逮着他、非扒他一层皮！” 杨豹神色恹恹，也还是撇撇嘴，委屈道， “哥，他打我的头……杨乾哥帮我了哦，还抢回我的钱袋子……” 杨虎一听，面露感动，又想给杨乾道谢，杨乾摆摆手打断他， “杨虎哥你又跟我客气了，杨豹比我小、自然也是我弟弟， 先回去吧，让杨豹休息，明天就好了， 明天起，让杨豹每天早晨来我这，到太阳落山后回家。” 杨虎面含感动，他点点头，和杨乾道别后，往家的方向走。 杨乾也准备打道回府，离开前，他又看一眼杨大强离开方向，留了个心眼，扭头回家。 回到家后，杨乾没有看到赵莹莹，知道赵莹莹是去照顾赵勤了。 杨乾在心里一估计，想起上次去给赵勤复查时，赵勤腿上伤势正在愈合、也能从床上坐起，约莫再过个半个多月，老丈人就能下床活动了。 他收敛心神，回到草棚子里，专心处理起药草。 隔天一早，杨乾在长生县里定制的玻璃制品送到家。 在赵莹莹不解与好奇的目光里，杨乾小心翼翼把瓶瓶罐罐移到草棚子里。 等杨乾把瓶罐用玻璃管接起来时，赵莹莹忍不住了，站在草棚子外问， “杨大哥，这不是玻璃么……听说可贵了，你买这些做什么？” 杨乾手里动作不停，淡淡笑道， “用来提纯的，药草都有药性，但药性不够纯，有了这套工具，趁手得多， 昨儿晚上我把银子都给你了，怎么，莹莹是觉得不够？” 最后一句，杨乾话里带上一丝亲昵的调笑。 这么亲近的玩笑，让赵莹莹脸颊一红，她跺跺脚，嗔瞪一眼杨乾，从怀里摸出个精致的白色钱袋子，放到空余的簸箩里， “杨大哥你就知道笑话我，我昨晚想了想，家里的吃穿用度、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只拿一点就成，多了的，还是你拿着吧，万一我弄丢了，可就糟了。” 杨乾瞥一眼上面新绣的一对鸳鸯，又看向赵莹莹，见她眼神闪烁、面露羞涩，心知赵莹莹想送他钱袋子、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温和一笑，上前拿起钱袋子、珍重收入怀中， “行，我也会在家里放一些，如果不够用，跟我说就行，别不好意思，我之前说过的，我会撑起这个家，带你过上好日子。 对了，钱袋子很好看，谢谢。” 杨乾知道，在泰安，送异性钱袋子、荷包一类，都有表达爱慕的意思，而收下钱袋子、等同于“我亦心悦于你”。 果不其然，就见赵莹莹本就粉嫩的脸颊、越来越红，她定定朝杨乾看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咚咚咚！” “杨乾哥，开门呐！” 可不等赵莹莹说话，敲门声打破旖旎气氛，杨豹天真憨厚声从门外传来。 赵莹莹一惊，慌乱整理下鬓发，朝杨乾羞涩一笑，转身去开院门。 杨豹进来后，同赵莹莹乖巧打招呼，随后小跑到杨乾面前，一脸兴奋看着他。 第32章 惹人眼红、遭人嫉妒 时间像河底细碎的砂，一点点、毫不知觉往前淌动，擦过水草、抚过沉石、吻过游鱼，不为停留、自游远去。 两天过去，杨乾熄灭玻璃试管下的火，伸个懒腰后，小心翼翼把桌上粉末收集好，用块小布包好、扎紧，放入怀里。 杨乾轻拍口袋，露出个轻快笑容， “可算完成了，这要放到现代，半天就能搞定，现在环境是艰苦点，好歹成功了。” 经过蒸馏、萃取等一系列提纯后，毒粉和痒痒粉，全都研制成功。 量不多，但够用。 而且，这套提纯工具，也可以直接用于提取其他药草。 两天两夜没合眼，杨乾有些疲累，他捏捏眉心，扭头朝杨豹招呼一声， “杨豹，走，我们去找你哥去。” 找杨虎，当然是送假肢。 原本杨乾是打算立刻把假肢送去给杨虎，可他忙于提纯、这精细活儿也不能让其他人来，便拖延了两天。 杨豹放下手中药草，站起来后，把手上的泥蹭在身前衣服上，咧嘴傻笑， “好嘞杨乾哥，哥哥早上的时候和姐姐上山了，要、要大圆饼落山的时候才回来。” 杨乾微微颔首，见时间还早，就让杨豹去院子里玩。 他站在草棚子边，摩挲下巴，心中思忖些事。 赵莹莹和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去照顾赵勤，他等下和杨豹离开后，家里无人…… 杨乾眼神微暗，心里有了计较。 很快，太阳缓缓西落，杨乾叫来杨豹，把假肢背在背上，关门、落锁，离开家里。 这个时间段，正是村民们归家之时，村民们扛着锄头与农具，三三两两走在乡道上，有说有笑往家的方向走。 杨乾二人往杨虎家走，杨豹贪玩，一会儿去扑蝴蝶、一会儿去田埂间摘狗尾巴草，还时不时指着田埂边的草、好奇询问杨乾， “杨乾哥，那是啥，有用么？” 面对杨豹，杨乾一直把他当个孩子看，他也不烦躁，只淡笑着解释， “那只是寻常野草，对救人来说没什么用……那个是鱼腥草，可食用也可以水煎，败火……” 正说着，二人拐过一棵大树，迎面走来一群洗衣归来的妇人。 其中，有大病未愈的李小梅。 她正白着脸、与身边好友有说有笑，一抬头，就瞧见杨乾，她先是一愣，随后又看到他身边的杨豹。 李小梅眼底划过一丝嫉妒，一撇嘴，阴阳怪气的话不停往外冒， “快看啊，这不是咱们村的大英雄杨乾么， 这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啊，养着个残废和傻子， 给银子让个残废天天上山挖野草， 听说杨大妮也不下地干活了，跟着残废一起上山， 你们说说，这哪有放着自家地不管的？ 这不是拿钱糟践杨大妮家么，也不知杨乾到底安的什么心。” 眼前，李小梅开了个头，立刻引来周围不少人附和， “就是说啊，咱们都是农民，可不能忘本啊，投机取巧的事儿咱不干，别人的钱咱们也不惦记，还是老老实实种地，稳妥！” “啧，杨乾固然是咱们村的大英雄，可这大英雄不也得吃饭，听说他去县里领了三两银子，就这么个花法，那不是很快就花光了？他还过不过日子了？” “先不说别的，他这点银子，也不够还赵莹莹欠的债啊……不说赵莹莹以前欠下的，就眼前杨秀秀这儿的，他给得起么……到时候可别闹出卖媳妇的丑事……” “哎你们瞧，他背上背了个啥啊？假腿么？是要给杨虎的？杨虎之前不是说，假腿用起来不自在，还说这假腿是在羞辱他……啧，待会杨虎不得揍他啊？” …… 杨乾见他们指指点点，心里只觉好笑。 这些话，到底是出于不屑、还是出于嫉妒？ 俗话说得好，穷不走亲、富不串邻，兜里有钱了，总会遭人眼红。 更不用说，这两天村里都知道，杨乾有钱后、雇了杨虎一家干活。 村里那么多有手有脚、脑子又正常的人，怎么偏偏让杨虎那一家残废给占了便宜？ 多少人明面上笑着调侃，暗地里却咬碎牙齿、吞进肚里。 那可是三十文钱，三个人、九十文。 只需要挖挖野草，这钱不就等于白送？ 杨乾从医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这些心 第33章 他的腿，回来了！ 傍晚，天际火红。 杨家村里，李小梅跑走后，村民们没乐子看，三三两两散去。 杨乾眯起眼看向李小梅离开方向，满意点头。 不错，痒痒粉效果挺快，不枉费他熬了两个大夜做出来。 杨乾看向身侧杨豹，见他还是一副生气模样，忍不住夸赞起他。 谈笑间，背后传来道疑惑声，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杨乾一回头，就见杨虎和杨大妮两口子朝自己走来，而他们背上背篓里，满满都是药草。 不等杨乾说话，一旁杨豹跑向杨虎，少年气鼓鼓，把刚才发生的事飞快说了一遍。 杨虎听完后，脸色沉沉，压抑着怒气说道， “这长舌妇，惯是喜欢在村里胡说八道， 难怪他们家要和村长分家，我看呐、这长舌妇怕是没少往里说些什么， 说我不要紧，但绝对不能说杨乾的不是！” 杨大妮拽着肩上背篓带子，脸色也很难看， “这李小梅，嘴就是碎，亏杨乾先前还救了她， 这不感恩也就算了，现在倒好，还嚼起杨乾的舌根子。 哼，等哪天让我遇着她，我非狠狠收拾她一顿。” 说完，杨大妮又一脸歉意朝杨乾看来， “杨乾啊，村里这些闲言碎语，说到底还是我们引起的， 尤其是我，我这嘴啊、有时候管不住，不小心就往外说了点什么， 他们听了后，怕是眼红了，就把这事儿给歪曲得不成样…… 哎，都怪我，要不，工钱也不用给我了……” 眼看杨大妮神色越来越愧疚，甚至有要跪下的举动，杨乾哭笑不得，赶忙上前扶住她。 杨乾神色无奈， “大妮姐，你瞧你这话，我是那种在乎闲言碎语的人么？ 再说了，他们说就说罢，说破天也赚不到银子不是？ 你和杨虎哥、还有杨豹，就安安心心做好手头上的事，等我把药卖到其他村、甚至县里，以后有的是活儿让你们干。” 这话一出，杨虎和杨大妮脸上的愧疚反而又重一分，杨虎叹一口气， “可这闲言碎语，到底是我们引起的，要不……” 杨乾头疼不已，他摆摆手，从背后解下假肢，递到杨虎面前， “先别说那么多，你试试这个。” 这个时候，周围还有不少村民没走，当他们看清楚杨乾手上假肢时，纷纷停下脚步，齐刷刷看向杨虎，脸上浮现调笑， “杨乾这干啥啊，这不往人痛处戳么？先前杨虎就讨厌假腿，这……” “嘿哟，杨乾倒霉咯，这可是杨虎的逆鳞……诶，你们说杨虎会不会揍杨乾啊？” “杨虎不一直说杨乾是他大恩人么……这杨乾一脚踩中他死穴，我看呐，天大的恩，怕是也得……” …… 在窃窃调笑声里，杨虎嘴角缓缓耷拉下去，他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眼前假肢，一言不发。 一旁杨大妮脸色微变，她面露忐忑看向杨乾，又轻轻拽一把杨虎，低声道， “相公，恩人他不是故意的……” 话未说完，就听杨虎长叹一口气，他板起脸，面目严肃、一言不发，接过杨乾手中假肢，弯下腰，将其安在残缺的大腿上。 周围村民见状，面露惊愕，似乎不敢相信杨虎竟然没有动怒。 无人知道，杨虎的确动了怒，却不是对杨乾，而是对自己。 他恨自己丢了一条腿，恨自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养家糊口，也恨自己因这条断腿、还要杨乾操心。 杨虎知道，断腿是他逆鳞，以前有人给他假腿、他都把人给轰走，而今送他假腿的人是杨乾，他怎么可能会对恩人不敬？ 一咬牙、一闭眼，杨虎把假腿套上。 这时，杨乾走上过来，半蹲而下，动作细致、替杨虎把绑带系好， “杨虎哥，这绑带可要牢牢系紧……这假肢关节灵活，可以配合你的动作、做出下蹲、跑跳等…… 我前几天就想给你，手头一直忙，且若不亲自交给你、我也不大放心……” 杨虎越听，心里浮越惊讶，“这……好像和寻常的假腿不一样？” 杨乾淡淡一笑，“当然，我设计的，怎么可能会和平常一样？ 你走两步，哪里不舒服你说，我调一调。” 第34章 有人放火？ 残阳如血，暮色昏黄。 杨乾一听自家着火，心里微沉，快步跑去。 他身后，杨虎几人脸色大变，也都快步跟上。 等杨乾跑到自家门口时，就见院墙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少村民们进进出出，端着水盆冲进去、后又满脸漆黑、端着空盆跑出来。 嘈杂叫喊、吆喝声唤回杨乾神志，他一撸袖子、端起地上水盆就往院里冲。 后头，杨虎等人到了后、也加入灭火队伍里。 杨乾端着水盆冲入院子后，就听火蛇舔舐木头的“咔啦”声。 草棚子被大火吞没，那棵刚冒了新芽的老树也在刺目的血红火焰中发出无力叹息。 房屋烧了大半，从残破的窗户看进去、还能看到那架脚踏纺车坍塌在火光里。 杨乾很担心赵莹莹，然眼下兵荒马乱、他无心其他、只得加快扑火速度。 好在，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大火被扑灭。 漫天星河里，大部分村民举着火把、集中在杨乾家附近，对于这突然失火，众人众说纷纭。 说着说着，众人注意力落在杨乾身上，探究目光中带着些怜悯， “……杨乾这也太惨了，这家里刚有了起色，一把火……大部分还没了……” “要我说啊，还好咱们来的及时……这房子好歹保住大半，院子里、主屋里的一些东西，烧了就烧了吧……” “哎你们快看，杨乾咋回事啊……人傻了？咋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这要换了我家，可不得哭天抢地……话说他媳妇呢……刚才救火的时候，好像没见在屋里……” …… 对于众人或同情、或看笑话目光，杨乾并未在意。 他面无表情，走进屋子里转一圈，没有见着赵莹莹的尸体，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还好，只要人没事就好。 杨乾走进屋子，转一圈后，停在已经成一堆焦黑木炭的脚踏纺车边。 他低头凝视地面片刻，发现一丝端倪，“这里烧得尤其严重……似乎被浇了火油……” 这也就意味着，有人潜入家里，特地走进主屋，在脚踏纺车边浇了火油，然后点火。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不直接点燃外头…… 等等。 杨乾眼神微暗，想起一件事，他起身冲出屋子，回到老树底下，弯腰挖起泥土。 泥土松软，有明显被刨过的痕迹，泥土底下，什么也没有。 杨乾手里动作一顿，露出个了然笑容。 他这模样，被旁人瞧见，村民们露面露惊疑， “这杨乾莫不是真气傻了？家都烧了大半，还有心思笑？” “还真没准，你们还记得隔壁村那个李疯子么，他不就是家被土匪劫了、媳妇被拖走了……后来疯了么……说不定杨乾也……” “嘶……杨乾可是咱们村的大英雄，是脸面，可万万不能……” …… 杨乾没工夫理睬众人，他从地上爬起，绕到屋子后方，从一个废弃鸡窝里拿出烧杯和滴管，确认无碍后，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还好我早有预感会有人来捣乱，提前把这提纯容器给藏起来，否则的话，又得订一套……” 就在杨乾把容器放回鸡窝时，一道凄厉哭声从前院传来， “杨大哥，杨大哥你有没有事！” 杨乾听出是赵莹莹，他赶忙起身，绕回院子里。 抬眼一瞧，他就见赵莹莹满脸泪痕、瘫软在地，杨大妮在一旁护着她，轻声安慰，看口型，似乎在说杨乾无碍。 杨乾心里一紧，赶忙走上前，搀扶起赵莹莹，温声道， “莹莹别怕，我没事，你这是才从爹那儿回来？” 赵莹莹浑身一颤，似乎回过神，她扑到杨乾身边，细细检查一番，确保他无碍后，这才哽咽点头， “还好你没事，这不是咱爹好多了，我就多留了会， 结果大妮姐来找我、跟我说家里出事了，什么、起火了…… 我、我吓死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说着说着，赵莹莹又哭起来。 杨乾心下无奈，也顾不上场合，半拥着她，温声安抚， “咱爹好多了？那是好事啊。 明天我去看看，以咱爹的体格，说不定马上就能下床了。” 杨乾这转移注意力的话，果然让赵莹莹慢慢平 第35章 留了一手 夜色初起，苍穹洒满银砂般星星，闪烁间，仿若坠落。 杨家村，杨乾家里，烧毁大半的院里院外围满村民，主屋内，杨乾与赵莹莹并肩而站，两人表情各不相同。 赵莹莹目光从一地焦黑上划过，又看向屋内其他地方，面色忧愁，长叹一口气， “这可怎么办啊，家里的东西都是新添置的……这些银子算是白搭进去了……” 说到这，赵莹莹面色微变，似是想起什么，一脸紧张看向杨乾， “杨大哥，家里的银子……有没有……” 杨乾知道赵莹莹要问什么，他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跟你想的一样，我放在家里的银子，被人偷走了。” 赵莹莹脸色煞白，身形微晃，摇摇欲坠，给人一种要晕过去的感觉， “老天爷……这、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会遇着这种事……” 门口杨虎几人也听到杨乾这话，脸色大变，替杨乾愤愤不平， “这他娘的摆明了村里有人眼红杨乾，杨乾，你说说，不是杨秀秀还能是谁，她就是惦记你们家银子！” 杨乾摆摆手，面对毁了大半的家，从容笑道， “我刚才说了，不是杨秀秀，我这话也不是替她开脱，以她的能耐，可能会纵火，但总不至于把我埋在树下的三十来枚铜钱给偷走吧？” 杨乾没说的是，从他拿到银子起，他就感觉会遭人惦记。 所以，他习惯于把银子随身携带，但早在几天前，他就提前埋了一点在树根底下。 不为别的，他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钓到“鱼”。 现在看来，“鱼”还真上钩了。 见众人不停替自己抱不平，杨乾心里泛起暖意，他招招手，把赵莹莹、杨虎一家拉到里屋，淡淡一笑， “别太担心，我早就料到会有人偷偷进我家，所以提前布置了点东西。” 赵莹莹几人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布置了什么？ 你知道谁来了？” 杨乾故作神秘，他把手往背后一背，打量起焦黑的墙壁， “我不过是在那草棚子附近、撒了点新研制的痒痒粉和欲仙粉， 至于是谁，用不了多久，你们就知道了。” 欲仙粉，正是杨乾这几日用用曼陀罗、天仙子、铃兰等毒草研制的毒粉。 当然，他用容器提纯过的，控制好剂量、死不了人。 杨乾没说的是，那三十文铜钱，他特地用欲仙粉浸泡过。 就算闯入者没有靠近过草棚子，那铜钱上的欲仙粉，也够他受的。 杨乾这番话，让众人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事已至此、再吵闹下去，也不可能回到事发前。 眼下最重要的，是修补房屋、重新采买工具，以及赵莹莹的纺车。 说干就干，杨乾带着赵莹莹一行又回到院子里，杨乾开出十文钱工钱、雇村里十来个年轻小伙来修补房屋，同时、按照他的图纸，在院内修建个更牢固的棚子。 随后又拜托杨虎夫妻，替他去长生县里采买工具。 安排好后，杨乾又安抚赵莹莹两句，匆匆离开家。 谁也不知道杨乾去干了什么。 等他回来时，已是深夜。 杨乾一跨进院子，闻着焦糊味，正打算回主屋。 主屋烧了大半，还有另一边完好，凑合可以睡。 刚走两步，他隐约看见，一片漆黑的院子里、坐了个人。 杨乾眯眼一瞧，发现是赵莹莹，他微愣，惊讶问， “莹莹，怎么还不睡？是临时搭的床不适应、还是……” 话还没说完，杨乾就见赵莹莹一哆嗦，猛然站起，朝自己看来。 他走近了，赵莹莹朝他展颜一笑， “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我睡不着，就来院子里坐坐，看看星星。” 赵莹莹掩饰得很好，但杨乾还是能看出，她眼底的焦虑。 他神色淡淡，走上前，牵起赵莹莹，带着她往主屋走， “恩，以后去院子里，记得多披件衣服，天晚、寒气重。 对了，明儿个有惊喜给你，让你开心开心。” 赵莹莹刚才还拧紧的眉毛舒展开，她一歪头，疑惑问， “什么惊喜，咱们家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惊喜…… 我呀，只求不用赔杨秀秀银子……那 第36章 杨大强，疯了？ 清晨，微风拂柳，翠叶翻飞。 这个时间，本该是下地干活的时候，可杨家村的村民们、大部分都聚集在杨乾家。 一台足有三人宽的精致纺车摆在杨乾院子里，众人听赵莹莹问出口后，探究、惊疑目光落在纺车上， “杨虎说得对啊，这玩意儿，真能纺那么多么？我长这么大、可从没听过这种事啊！” “嘶……这瞧着挺古怪的，要怎么操作呢？莫不是得好几个人？那还不如用先前的纺车……” “我觉得杨乾这点子不大行，刚看杨虎杨豹他们搬过来时、都费老大劲，哎，他想替自个儿媳妇分担杨秀秀的货、这没错，但、也不能胡乱来……” …… 一众质疑声里，赵莹莹站在杨乾身边，一言不发。 她打量着改良纺车，心里的迟疑不比其他村民们少。 她自小学纺织，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古怪的纺车，莫非真如其他人说的一样，得好几个人操作不成？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赵莹莹脑中停留片刻，很快划过。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杨乾身上，就见他如平时一样，面色淡然、如水般平静，她内心的不安，也渐渐消退。 有杨大哥在，她就有了主心骨，即使、杨大哥总给他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她也不在乎。 赵莹莹知道，自己不聪明，那她就跟在杨乾身后，一步步、往前走。 想到此，赵莹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一步，轻轻拽一拽杨乾的袖子，结结巴巴道， “杨、杨大哥，我信你，你造的东西，绝对没错。 你、你能教我怎么用么？” 杨乾一挑眉，微微颔首，带着赵莹莹来到纺车面前。 赵莹莹双手交合，目不转睛盯着杨乾，就见杨乾把手搭在一个半臂宽的圆盘上，他轻轻一转圆盘，细微“嘎吱”声响起。 赵莹莹瞪大眼睛，满心震惊， “快看呀，动起来了，这东西，真动起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死死钉在改良纺车上。 果不其然，杨乾轻松转动圆盘后，改良纺车运作起来，纺车自己运作起复杂部件，最后牵扯到末尾那八个圆锥，圆锥转动，把纺车里的棉花、全都变成一股股棉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喊道， “这、这还真有用！” “哎呦，杨乾刚不就是拨弄了下那圆盘，怎么就动起来了？” “奇了、奇了！你们快看啊，那后头真变成棉线了！杨乾也太了不起了，他不但能救人命，还会造这些稀奇玩意儿？” …… 众人惊叹，赵莹莹也不例外。 她一脸呆愣看向杨乾，心中崇拜如同滔天骇浪，汹涌扑来。 杨乾也太厉害了，他怎么想出来会这么造纺车？ 他肯定被羲和神女给点化了，否则、这怎么能说得通呢？ 在她心里，杨乾堪比天神！ 赵莹莹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她看看改良纺车，又看看杨乾，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杨大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来的话，5天时间，就能全部完成了！” 一旁杨虎几人也乐呵呵附和， “这玩意儿还真厉害啊，杨乾也是个疼媳妇的，还真被他捣鼓出有用的东西了！” 面对众人赞赏，杨乾心中淡然，摆摆手温和道， “这没什么，日后还有更厉害的。” 这话，他也没说错，这台改良纺车眼下足够用，但只需再调一些细节，效率更高。 杨乾这话，顿时引来一片哗然，这回无人再嘲笑杨乾，而是纷纷竖起大拇指，一脸敬佩。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阵匆忙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惊慌声传来， “出事了，杨大强疯了，现在逮着人就咬啊！”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露出吃惊表情。 杨虎眉头紧皱，冷嗤一声， “这厮发疯？不会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装疯逃过责罚吧？” 杨乾眼神微暗，心里浮现一丝微妙，想到他那欲仙粉。 潜入他家放火的，还真是杨大强？ 他胆子竟然这么大？ 杨乾沉吟片刻，淡淡道， “走，去看看，杨大强到底怎么个疯法，说不定我还能替他看看。” 第37章 鞭子伺候你 白日微风徐徐，棉絮般白云遮蔽金光；村里绿树娑娑，云朵般树冠笼出树荫。 天上的云是云，地上的云也是云。 这本该是个让人身心舒畅的上午，却被个疯子搅黄。 杨家村空地周围，围满许多看热闹的村民。 空地正中，一丝不挂的杨大强、被杨虎和杨豹摁在地上，站得近的村民，一脸嫌弃对杨大强指指点点。 杨乾单膝跪地，替杨大强检查。 稍微一翻杨大强眼皮，杨乾心下了然，这是中了他的欲仙粉。 欲仙粉说白了，致幻、亢奋，不过，他在提纯的时候多加一个步骤，让中了欲仙粉的人、眼球血丝发蓝，这样，好与其他病症区别开。 杨乾眼神微暗，在心里冷笑。 偷钱、烧他家，惹哭他小媳妇，光欲仙粉、称不上对杨大强的惩罚。 略一计较，杨乾想出教训杨大强的办法。 他站起来，神色淡然，一番话娓娓道来， “只需让村里公认的好人们，唾弃他、抽打他， 等他真心悔过时，就能平息神女怒意。” 村里人信仰羲和神女，在杨乾眼里、颇为迷信，但往往有时候，这种迷信、可以稍加利用。 果不其然，杨乾话音一落，在场无一人提出质疑，而是面露愤慨，高声赞同， “杨乾是大夫，咱们得听大夫的，这杨大强坏事做尽，羲和神女肯定忍他很久了，快、把他绑起来！” “老子也忍杨大强好久了，羲和神女在上，我是好人，从不做坏事，惩罚杨大强的队伍里，记得带上我！” “哎呦，还好杨乾在，否则啊，我们还真不知道杨大强这是个啥毛病，快快快，把杨大强捆到羲和庙去，然后让村长选人！” …… 就在众人起哄吆喝时，杨乾注意到，刚才还嘿嘿发笑的杨大强、渐渐安静下来。 杨乾一挑眉，心道，“哟，这是药效过了……也是，从昨晚到现在，这么久，也该清醒了。” 就见杨大强幽幽睁开眼，一脸迷茫看向四周，随后双眼恢复清明，激烈挣扎， “你们这是想干啥？老子好端端在家里睡觉，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还把老子衣服扒了，想干啥？” 杨乾把手背在身后，同面露惊疑的众人淡淡道， “这是羲和神女给大家的考验，信他还是不信他，你们自己判断。 杨虎杨豹，走，先把人押去羲和庙。” 杨虎兄弟俩自然不会对杨大强客气，二人一手拽个胳膊，把人拖去羲和庙。 刚才还有些迟疑的村民们见状，立刻打消疑惑，吆喝着其他人一起、快步跟上。 等到了羲和庙，杨虎二人早就把吱哇乱叫的杨大强绑在柱子上，又觉他吵闹得很，杨豹脱了袜子、塞进杨大强嘴里。 在杨乾提醒下，村长很快挑选出人选，杨乾就见众人在杨大强面前排好队，为首第一人正是杨虎。 杨虎一甩手中拇指粗麻绳鞭子，“啪”一道划破空气响声、在羲和庙里回荡。 柱子上，杨大强双目瞪大，他全身被捆、动弹不得，只能不停摇晃脑袋，“呜呜”叫唤，惊恐不已。 杨虎冷笑一声，扬起手、冲着杨大强就是一鞭子。 杨乾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神色淡淡看着杨大强。 杨大强挨了一鞭子，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豆大冷汗，脖子上青筋凸起，却连半句叫喊都发不出。 就这样，一人接替一人，每人一鞭子…… 三十鞭子后，杨大强终于扛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村长这才招呼众人停下，又齐齐跪在羲和神女面前、请求神女平息怒火后，这才让人把杨大强解下、拖回家。 杨乾心情颇好，找杨虎两兄弟、约好带人来修房屋，这才哼着小调儿回家去。 一眨眼，六天过去。 杨虎杨豹带来的年轻人体力不错，六天时间，院子里已全部收拾完毕，新搭的棚子坚固牢靠，面积比之前要大好几倍。 甚至于，里头木架子、簸箩等零碎东西，不等杨乾去采买，杨木匠就招呼年轻人给送过来，比杨乾在长生县里买的牢靠得多。 第七日，正好是七月初一。 第七日晌午，赵莹莹正在厨房做众人伙食，杨乾在院子里，从新修的井里捞起西瓜，一刀劈下、翠皮红瓤，分外好看。 他刚把瓜分给修缮屋子的众人，就听院门处传来嘈杂吵闹声。 第38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家村，杨乾家院门口。 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把院门堵个严严实实。 所有人伸长脖子，好奇看向院内，毕竟谁都想知道，杨乾从哪里变出六两银子，又或者、赵莹莹真会被带走？ 看杨秀秀这架势，不把这事了了、不会罢休。 院子里，杨虎等人也被杨秀秀这架势给震到，杨大妮和赵莹莹满脸紧张、退到后头。 杨虎和杨豹往前一步、护在杨乾身边，警惕看向那几个彪形大汉。 唯有杨乾，还是那副淡然模样， “六两银子从何说起？ 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欠上银子了？” 杨秀秀抽烟袋杆儿的动作一顿，她抬眼上下打量一番杨乾，轻嗤一声，悠悠道， “怎么，还想赖账不成？ 你媳妇签的契据我也带来了，白纸黑字、摁了手印，总不能是我诓你， 还是说，你觉得要把村长请来评评理？” 不等杨乾说话，周围村民已经开始替杨乾家担忧， “有契据啊……那完了，咱们泰安，就认契据，说破天也以契据为准……” “这可如何是好，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莹莹妹子被拖走吧……” “可……哎，这事儿估计就这样了，我看啊，还不如趁早给杨乾再找个媳妇，有不少姑娘想嫁给他……” …… 杨乾身边，杨虎瞥一眼他，压低声音道， “兄弟，你放心，有我在，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带走莹莹的，就是豁出我这条命……” 不等杨虎说完，杨乾拍拍他肩膀，微微摇头， “杨虎哥，放心，有我。” 他往前一步，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张黄褐色纸张，展开后、淡淡道， “赖账倒不至于，但这事吧，得一步步来。 首先，我媳妇找你领了棉花，然后要求借用纺车、用于纺线， 然后你以纺车全部借走为由拒绝了我媳妇， 这都合情合理，契据上写明，七月初一这一天，我媳妇必须提供对应数量的纺线，否则以百倍偿还，总共六两银子。” 杨秀秀轻嗤，手中烟袋杆儿微微晃动， “是啊，六两银子，不就在这么？” 杨乾笑了，收好契据，侧过身，朝赵莹莹递个眼色，随后看向杨秀秀， “你就这么笃定我们拿不出纺线？ 我要是说，你的货、我们已经备齐了呢？” “嘁，你们怎么拿得出……”杨秀秀翻个白眼，话未说完，她表情一僵，随后站直身子，瞪向杨乾，声音拔高，“你们备齐了，这怎么可能？” 杨乾耸耸肩，一派轻松模样，回头朝身后看去， “怎么不可能，你这话挺有意思的， 你早就知道我们完成不了，还是早就干了些什么……” 说话间，赵莹莹与杨大妮从屋子里走出，她们怀里抱着成捆的纺线，光扫一眼，就能看出，这已经超过契据上写的数量。 杨秀秀死死攥着手里的烟袋杆儿，她脸上笑容消失，阴沉着脸，快步来到赵莹莹和杨大妮跟前，仔细数过后，脸色忽青忽白，略显难堪， “这、这还真是……咳，杨二狗你别胡说八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完成不了，你们家本来就没有纺车，我这不是稍稍推断、就猜到了……” 慌忙解释完，杨秀秀眼底划过一丝暗恨，忍不住悄声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杨乾耳朵微动，正巧把这话给听了去，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笑吟吟催促， “诶，货到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吧，我们家也没地方招待你这么多人。” 杨秀秀咬住嘴唇，她一脸恼怒盯着杨乾，半晌，才一挥手，招呼起那几个大汉， “行，这回算我倒霉，拿上东西，走人！” 大汉们点点头，迈开大步走向赵莹莹二人，伸手想拿那堆纺线。 却不想，杨乾带着杨虎杨豹兄弟，挡在两个女人跟前。 杨秀秀一挑眉，懒懒倚在门框边，阴阳怪气嘲讽， “哎呦，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取我的货，这没什么问题吧，契据上可都写着呢。” 杨乾也没看杨秀秀，又从怀里摸出契据，反复查阅，眉头一皱，“嘶”一声 第39章 纺织车间 夏风斜斜，树影摇摇。 杨乾家门口，杨秀秀愤愤离去后，村民们面露激动，目光落在杨乾身上，赞叹声此起彼伏。 杨乾见赵莹莹神色恍惚，似乎还未缓过神，忍不住轻轻掐一把她白皙脸蛋，调笑道， “怎么还不回话，魂儿飞了？” 赵莹莹一哆嗦，猛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杨乾， “这、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没赔银子、也没把我带走…… 还让杨秀秀给了钱？” 杨乾哭笑不得， “是啊，我说过了，凡事有我，你瞧你，这几天担惊受怕，人都消瘦不少，待会吃饭时、可得多吃点。” 杨秀秀嘴角微颤，她激动不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时，门口传来女子清脆笑声， “哎莹莹，你怎么这么短时间纺出这么多棉线？” 杨乾抬头看去，就见好几个女人已经走进院子，目光在纺线和赵莹莹间来回打量。 杨乾心念一动，他推一把赵莹莹，温和道， “去吧，带她们看看。” 赵莹莹抿嘴露出个腼腆笑容，点点头后，扭头招呼起姑娘们。 一旁杨虎走到杨乾身边，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口， “杨乾，你早就发现契据有问题，怎么不直接去和杨秀秀对峙、反而还费这么大劲儿去造纺车？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杨乾盯着赵莹莹的背影，直到莺莺燕燕们走进主屋，他才微微摇头，温和一笑， “在旁人看来，或许这就是多此一举吧。 不过，莹莹她想帮衬家里，我总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她心里着急，整晚整晚偷摸哭，总担心拖后腿， 我这造纺车，让莹莹有事做了，也算排解她心里的焦虑，宽慰宽慰她。” 杨虎听后，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摩挲下巴，沉吟道，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不就跟我当时和我媳妇儿成亲时一样么， 这家里都得依仗她，我一个残废、半点忙帮不上，只顾埋怨自己不争气。” 说到这，杨虎拍一把杨乾肩膀，语气里满是郑重， “说到这，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到现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杨虎哥，可别这么见外啊，我们一家人不说二话，我以后还得指望你们帮我……” 杨乾摆摆手，笑吟吟打断杨虎，不等他说完话，女人们叽喳激动声从主屋方向传来。 他抬眼看去，就见赵莹莹带着一众姑娘们从主屋走出来。 杨乾朝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靠近，又面向院门口村民们，笑着说道， “对了，有件事我想跟大家说一声，改良纺车，我打算多造几台， 到时候，我准备雇一些人，来家里帮莹莹一起防止。 当然，工钱对标市价，每月二十文。” 这话一出，人群里一片哗然，村民们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二十文，不用赶去县里上工，还有这等好事？不会和杨秀秀一样，打算诓我们吧？” “诓啥啊，你就说干不干吧，反正我干！” “我刚才看啦，那纺车简单得很，这二十文那不相当于白拿？杨乾真是个大好人，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 杨乾身边，赵莹莹听着周围人议论，心中激动又紧张。 这一路过来，赵莹莹明白，杨乾其实没必要造纺车，他摆弄那些草药，照样能够养家。 但他会多此一举，想来，是为了她……就连现在招工纺织这事，也是为了她。 “他心里有我。” 想到这，她仰起头，看向身边杨乾，一缕阳光正从他斜后方投射而来。 柔和光芒包裹住杨乾，他神色淡然，眼底似乎透露着一丝悲悯。 赵莹莹心间一颤，旖旎被些微震撼覆盖，她心底、滋生出一种想要匍匐在地、虔诚祈祷的感觉。 她文化不足，不知怎么形容此刻心情，硬要说的话，仿佛见到神明…… 赵莹莹走神之际，一旁杨虎疑惑开口， “可是杨乾，你这院子就这么大，咱们还得给你多盖一间房子，这不放不下了？” 杨乾心中早有规划，他淡笑转身，一指 第40章 手足口病征兆 时间缓缓，五日一晃而过。 酷暑将至，夏日温度又往上拔高一层。 好在杨家村坐落深山，已比邻近几家村落要舒适些。 五天时间里，杨乾已拜托杨木匠，多造几把十字弩，杨虎杨豹一人一个不说，连杨大妮也配上了。 原本，杨乾是想让杨大妮跟着赵莹莹去干纺织的活儿，总比上山挖药草轻松。 哪成想，杨大妮自己不乐意，非不肯碰改良纺车，用她的话来说， “老娘也是一个人撑起过整个家的人，怎么的，现在杨虎能干活了、杨乾你看不上老娘了？ 老娘可跟你说，让我坐这儿转轱辘，老娘还不如去山上打猎， 得了得了，以后我就跟着杨虎一起上山挖药草，多一个人，多背个篓子不是？” 杨乾被这话堵得哭笑不得，也只能无奈点头应下。 不过，杨乾很欣赏杨大妮，这以后要是干起来了，在县、郡、州里开医馆的话，可以让杨大妮来管理…… 自此，日子有条不紊往前行，在杨虎一家帮忙下，杨乾制药的种类也越来越多，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找杨乾。 “杨大夫”这一名讳，又回到杨乾头上。 而杨秀秀与杨大强二人，如同蒸发了一般，杨乾在村里再未遇到过他们二人。 杨乾自不会掉以轻心，欲仙粉、痒痒粉时常备着，他也不忘给赵莹莹几人也都备上，以防意外。 这日下午，杨乾拎着药箱，去了趟羲和庙。 羲和庙对于杨家村的人、亦或是对于整个泰安来说，意义非凡。 在这个医术落后的朝代里，求神已是他们面对死亡时、最后的挣扎。 而羲和庙里、守庙的老大爷，最近有些头疼、夜不眠，让杨乾抽空去给他看看。 杨乾到了以后，简单检查一番，并无大碍，便给老大爷开了点安神的药丸，便拎着药箱离开了。 清晨刚下过雨，午后并不算热，杨乾走在树荫下，时不时看向田埂里。 田埂间，翠绿禾秧连绵一片，微风拂过，细微沙沙声传入耳中，柔软细腻。 眺望而去，五六人身着褐色短打，卷起裤管与袖子，戴着明黄草帽，埋头干活。 杨乾心念一动，脑子里划过一张治疗血吸虫病治疗方子，不等他细想，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惊叫， “哎呀！” 紧接着，杨乾感觉膝盖上一重，似乎撞到什么。 他低头看去，就见面前是个六岁小男孩，他跌坐在地，正皱紧眉头，双手捂住鼻子。 远处，好几个农妇正端着洗衣盆、往这边走。 杨乾把药箱背到身后，蹲下来后将小男孩拉起，无奈一笑，替他检查起鼻梁， “怎么一个人还能玩这么疯，以后注意啊，要撞歪了鼻梁，可有的你疼。” 杨乾不是在吓唬小孩，孩子骨头软，磕着碰着还真有可能撞断还未成型的骨头。 小男孩撇撇嘴，虽仰起头任由杨乾检查，但稚嫩的脸上还是挂着不屑， “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本事顶破天，我皮厚着呢，再说了，小爷我可不怕疼！” 远处几个女人越来越近，其中一个身材圆润的女人一脸不悦，单手叉腰，怒声吼道， “鸭蛋儿，你找死是不是？老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跑慢点、跑慢点，你咋就不听？ 非得撞着人、被人揍一顿才高兴是不是？” 鸭蛋儿小脸一红，咳嗽一声，他一扭头，一脸不高兴冲着娘亲吼道， “别叫我鸭蛋儿！我已经长大了，叫我大名、杨学忠！” 杨乾正检查鸭蛋儿鼻梁，一听这话、哭笑不得摇摇头，手指刚搭上鸭蛋儿鼻梁，他脸色微变。 鸭蛋儿皮肤微微发烫，泛着异样的粉红。 杨乾心里一紧，把手放到鸭蛋儿颈间，又做了些其他简单检查。 半晌，杨乾收回手。 他没判断错，入手滚烫，鸭蛋儿不是中暑，是在发烧。 如果是发烧的话，鸭蛋儿的状态有些不对…… 杨乾眉头紧皱，心里划过一个病症，他并未直接下结论，而是又继续检查。 手心有细微皮疹，口腔黏膜有疱疹，轻微咳嗽、流涕…… 一切如他所想，是手足口病。 这是一种在孩童间传染的疾病，高发于五岁以下孩子，五岁以上也不是没有。 手足口病以消 第41章 羲和神女的试炼 夕阳西斜，暮色霭霭。 林子里，鸦鸟发出沙哑的“嘎嘎”叫声，温度缓慢降下，傍晚的风带着些凉意。 杨乾回到家，刚跨进院子，就听见赵莹莹和杨大妮的发笑声。 他抬眼看去，就见赵莹莹二人坐在主屋门槛前，一边闲聊、一边摘菜。 杨虎在院子里，手握斧头、奋力劈柴。 杨豹则在药草棚子里，小心翼翼把簸箩里晾干的药草一一收集起来。 赵莹莹似乎察觉到院门口动静，抬头看来，一见到杨乾，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赶忙放下手中青菜，站了起来， “杨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啦，饿了吗， 快进屋吧，待会我和大妮姐就去做饭！” 杨乾淡笑颔首，随后走向杨大妮，温声问， “大妮姐，有件事，我想请教请教。” 杨大妮择菜动作一顿，爽朗一笑，忙摆手，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啥事你直接问！” 杨乾也不客气，往杨大妮身边一坐，把刚才从鸭蛋儿身上看出手足口病一事、娓娓道来。 等杨乾说完，杨大妮一拍大腿，哈哈笑出声， “哎呦，我还以为啥呢，原来就这事啊？ 你还别怪鸭蛋儿他娘是这反应，这要换了我、我怕是也得给你个白眼。 咱们泰安家家户户、自古都这样，这俗话说得好啊，咱们刚生下来时，那可是还没还完上辈子欠的债。 因果循环么，欠债得还啊。 羲和神女可怜咱们，在咱们还小的时候，给咱们每个人一次试炼， 能撑过去，那就是还完债了，要撑不过去，那就…… 好在，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可怕，每年神婆都会来村里，给咱们喝羲和神女赐下的福水，可以帮咱们撑过去…… 咳，总之这件事吧，就是这么回事，自古就这样的…… 杨虎，咱闺女不也这样、是不？” 说到最后，杨大妮朝劈完柴、站在一旁的杨虎一扬下巴，理所当然道。 杨虎没吭声，只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什么。 而杨乾的脸色不大好。 他紧握双手，脸色沉沉，盯着眼前簸箩里的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悦，这才淡淡道， “大妮姐，你这话也没什么毛病。 不过，我有不同的看法。 有些事，不能以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就认为这件事是对的，我们得从问题根本来分析。 你们说，孩子们这种不正常的状态，是羲和神女给的试炼，是还上辈子的债，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有办法能解决这个试炼，让孩子们少受罪、健康快乐长大？ 并且，孩子们不舒服、病了，这事儿就不能掉以轻心，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杨乾一番话掷地有声，话音落时，他最后一句话的余音、还在院子里回荡。 众人陷入沉默。 杨大妮脸上划过困惑，她迟疑片刻，扭头看向杨乾，忍不住开口， “嘶……杨乾，可我怎么还是觉得，这欠的债、可不能让别人来还啊，这万一、触怒了羲和神女，可咋搞…… 现在还能挺过去，万一以后，来了更大的劫难，可咋办？” 杨乾能听出，杨大妮声音里、含满担忧，他心里清楚，杨大妮会说出这番话，不是她的错，她也不过是个母亲、替孩子担心。 不等杨乾开口，一旁沉默已久的杨虎、突然叹一口气。 杨虎叹息声里、含满凝重， “妮子，我知道，你担心咱们小丫。 但我有句话要说，我心里很动摇，我现在也不知道咋回事，我知道羲和神女神通广大，可眼下，我更愿意相信杨乾。 有件事你可能不记得了，咱弟、豹子，小时候那可是村里人人都夸聪明的神童。 他那聪明劲儿，我都怵得慌，我一有啥歪念头，他立马就能猜到、拆穿我。 那个时候，人人都说杨豹他会考取功名，当大官， 但……那什么劳什子试炼，就是那劳什子的试炼…… 当时，神婆来了，我和杨豹都喝了福水，我挺过来了……可杨豹他…… 哎，杨豹没有通过羲和神女的试炼，他慧根被收回，变成了傻子。” 说到这，杨虎眼眶泛红，他 第42章 药未造出、神婆来临 火球坠入山脚，夜色盖满山头。 杨家村里，零星几家点燃油灯，在漆黑的杨家村里，如同几颗微弱的星星。 杨乾家也在院子里点燃油灯。 火光摇曳里，赵莹莹收起火折子，和杨大妮一起走进厨房，去准备晚饭。 杨乾看着杨豹在院子里玩，他的注意力、已经从蚂蚁、转移到油灯边扑闪着翅膀的飞蛾。 杨虎蹲在杨乾身边，沉默良久，叹一口气， “行吧，你想插手孩子们试炼这事儿，我支持你， 你瞧我，我当年是撑过去了，可这不是、还是遭了难、没了腿…… 是福是祸，不是我们说的算。 再说了，我也不想我女儿小丫、变得和我弟弟一样…… 你说说看，要些啥药草，我给你找去。” 杨乾微微勾唇，心中沉重散去不少。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好些药草都比较容易找，比如甘草、薄荷、金银花、连翘、桔梗…… 金银花的幼枝为红褐色，密被黄褐色……” 这回需要的新药草居多，杨乾担心杨虎记不住，便起身、寻来纸和木炭条，走进药草棚子，把药草一一画出来。 等画到最后一个时，杨乾一脸正色、郑重道， “这最后一味药，比较难找， 它名为荆芥，喜好阳光，一般生长在有阳光的山崖上。 全株有短柔毛，有紫色方形基部，叶子是成对生长……花冠唇形，青紫或淡红色…… 总而言之，我是雇了你们帮我采药草， 但遇到危险时，一定一定以你们的性命为先， 就算采摘不到荆芥也没事。” 杨虎双手接过这一沓图纸，他拿起荆芥的图反复观看，随后郑重点头， “放心，别看我是个残废，这点小事，我定能办妥。” 这话一出，杨乾脸上浮现笑容，他当然知道，杨虎做事格外靠谱，挖采药草、从未出现过让药性流逝一事。 杨乾对杨虎极为放心，也未再多说，叫着杨豹一起、返回屋里吃饭。 时间一晃，三日过去。 这三日里，杨虎以极快速度把药草采完，可偏偏、卡在荆芥上。 眼看杨虎脸色一日比一日消沉，杨乾心知这事急不得，越急越找不着，他宽慰几句，便又投入药草提纯中。 那边厢，杨大妮今日不打算和杨虎上山采药。 皆因，神婆要来杨家村了。 天还蒙蒙亮，灰霾薄雾笼罩村庄。 杨大妮起了个大早，把身边杨小丫叫醒后，一边替她穿衣、一边低声叮嘱， “小丫，今儿和平时不同，神婆大人来了，你可得乖乖的，否则惹了神婆大人生气，可就没福水喝了。 你这几天总娘亲说感觉不舒服，等下喝了神婆大人给的福水，你就会好了，知道吗？” 杨小丫睡眼惺忪，她伸手揉揉眼睛，撇撇嘴，不满嘟囔， “可是娘……爹爹说啦，杨乾叔叔会做糖丸给我吃，吃了以后就不会不舒服啦！” 杨大妮替杨小丫扣盘扣的动作一顿，并未说话，脸上划过一丝挣扎。 这时，睡在靠外的杨虎被吵醒，他翻个身，一瞧杨大妮这架势，睡意全消，坐了起来，叹气道， “妮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咱们得一条心、相信杨乾么……” 杨大妮瞪一眼杨虎，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可碍于孩子在，她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压低声音道， “我是相信他，但如果不舒服的是我、我肯定按照他的法子来， 可现在不舒服的是小丫，你明知道她身子弱、怕是抗不过试炼，有那福水、至少能保住命不是？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小丫她…… 再说了，杨乾他说的那药不是没造出来……你总不能让我两头空……” 说着说着，杨大妮眼眶泛红，声音也微微颤抖。 杨虎一见她这样，急了，挠挠头，左右不知说什么，只能继续叹气， “你瞧你，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就急眼了。 这家里大事小事的，我啥时候不依你， 你想带小丫去，那就去， 只不过，咱俩的命都是杨乾给的，杨乾肯定不会害了小丫， 他现在没做出来，还不是因为我，怎么能怪他呢？ 第43章 喝、还是不喝 金乌悬挂东方半边天，金光驱散白雾，温度逐渐升起。 杨大妮蹲在人群里，抹一把额头豆大汗珠，因闷热与拥挤，心中渐渐升腾起烦闷， “这得等到啥时候……” 她嘟囔着，目光落在不远处树荫下、正专心玩泥巴的杨小丫身上。 看到乖巧女儿，她才觉心里好受点。 其实，清晨杨虎那番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她心里清楚杨乾有多厉害，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又给了杨虎一条腿，还狠狠治了杨秀秀。 可小丫还小，她害怕小丫会出事，所以，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帮小丫的机会…… 但转念一想，杨大妮想到杨豹，喝完福水、也不能保证能通过羲和神女的试炼。 反观杨乾，他跟自己保证过，一定会治好小丫…… 想到这，杨大妮眉间凝重，眼底划过一丝犹豫，下意识喃喃， “他真的能……可我不敢拿小丫赌……”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阵骚动。 杨大妮回神，猛然站起，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待看清后，她脸上浮现丝激动， “神婆大人，是神婆大人来了！” 杨大妮嗓门大，立刻吸引外围不少女人的注意，所有人脸上疲累一扫而光，纷纷站起，一脸激动踮起脚。 嘈杂人声里，隐约可听见有笙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叮铃”铃铛声，还有细微呢喃念诵声。 就见空地通往村口的方向，走来两列身着红衣的侍者，前方四位正吹响笙，后四位眼眸微垂、双手在胸前合十，嘴唇蠕动、念诵着什么。 两列侍者最前方，是个身披暗红斗篷的老妪，她斗篷边缘缀满红色铃铛，手握一根直逼两米的暗红权杖。 每走一步，铃铛发出清脆“叮铃”声。 这位，就是神婆。 等神婆走到空地正中，她才停下脚步，侍者们自动往两边散去，围成一个圈、双膝跪地。 神婆把手中权杖往地上一杵，不言不语，嘴角耷拉着，爬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肃穆。 周围村民们见状，面露惶恐、也都纷纷跪下。 人群外围，杨大妮也不敢造次，双膝跪地，双手在胸前合十，静静等待。 她知道，神婆大人这是要开始做法了。 等所有人跪下后，就见神婆大人把暗红权杖打横、双手紧握、高举过头顶，她嘴里哼起古怪、又神秘的强调，站在原地左摇右晃。 这期间，周围村民们大气也不敢出，全都双手合十、目光紧紧锁定神婆大人。 所有人面色虔诚、肃穆，丝毫不敢不敬。 紧接着，神婆大人浑身一颤、停止摇晃，她仰起头看下天空，周围笙乐声渐渐急促，吟诵侍者们开始摇晃身体。 神婆大人迈开步子，开始绕着空地边缘，蹦蹦跳跳。 待跳完三圈后，神婆大人从宽大袖子里摸出一沓暗红符纸，一旁两个侍者站起身，离开人群后，抬进来一桶水，摆在神婆大人面前。 “嗬！” 就听神婆大人厉声一喝，右手一甩、暗红符纸无风自燃。 纵使年年见，但村民们还是被吓一跳，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面色紧张、赶忙低下头，嘴唇蠕动，无声念叨着“羲和神女在上、请保佑我们”之类的话。 等暗红符纸燃烧一半时，橘色火焰里闪烁过金色光芒，神婆大人肃穆高喝， “叩谢神女大人赐福！” 村民们当即匍匐在地，不停磕头，跟着神婆一起感谢神女。 下一秒，神婆大人把手中符纸往跟前水桶里一扔，水桶里发出“滋滋”声，还剩一小半的暗红符纸、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后，神婆大人杵着权杖，身形佝偻，转身往后走，离开水桶。 “叮叮当当”声音里，一位红衣侍者站起身，手持一暗红小勺，神态倨傲，面无表情道， “杨家村的子民们，福水已成， 带着孩子们，来叩谢神女大人的仁慈。” 话音一落，村民们赶忙起身，抓来各自跑远了的孩子们，一窝蜂涌向红衣侍者。 杨大妮见周围村民们全都起身，也赶忙爬起，她挤出人群，找来在树下玩耍的杨小丫，也跟着跑向空地中心。 可刚跑没两步，她脑子里浮现出门前，杨虎说的话， “……咱弟，不也喝了福水……可结果…… 但杨乾不一样，到现在为止，他哪次说到没做到…… 第44章 成功，银翘解毒丸 杨家村空地上，挤满想去找红衣使者领福水的人。 所有人一门心思奔着福水去，根本无人在意杨大妮这里发生的事。 杨天宝这一嗓子，并未起到效果，杨大妮冷笑一声，拖着他的耳朵往外走， “你爹娘平日怎么教你的，看把你惯得无法无天， 你娘呢，让她滚过来！” 杨天宝一听“娘”这字，嘴一撇，干嚎起来， “娘啊，娘！有人欺负我，你快来救我啊！” 话音还未落，不远处传来李小梅的谩骂声， “谁？谁敢欺负我儿子！老娘撕了他的皮！” 杨大妮冷笑一声，看向声音来源处，就见李小梅正穿过人群，往这边挤。 这时，杨小丫搂住杨大妮的脖子，把滚烫的小脸贴在杨大妮脸颊上，委屈小声道， “阿娘，我不喜欢杨天宝…… 杨天宝他抢我的东西…… 上次阿豹叔叔给我带的糖葫芦，我才吃了一口， 就被杨天宝给抢走了……” 杨大妮一听，心疼不行，她轻声哄着杨小丫，李小梅正好到她跟前。 李小梅瞪向杨大妮，扑上去救回杨天宝，护在身后后，双手叉腰，怒骂道， “杨大妮你个没脸没皮的老贱货，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怎么着，我们家天宝就碍着你眼了是吧， 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 论吵架，杨大妮可不输李小梅，她放下小丫，双手抱臂，冷笑道， “哟，李小梅你就是个好货色了，孩子教不好，相公管不住， 我听说杨听风那厮又住红袖馆里了，你啊，没时间管教相公没事， 可得抽时间管教管教儿子，免得儿子像了老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孩子的话题、并不能引起其他人注意，但一牵扯到带点颜色的，众人忍不住侧目、打量起李小梅。 李小梅眼里划过一抹慌乱，她下意识嘟囔，“你怎么知道……”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狠狠瞪一眼杨大妮，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你、你放屁，别他娘胡说八道，今儿个我放过你，下回可别让老娘抓到把柄，我可知道不少你的事！” 说罢，也不给杨大妮回嘴功夫，拽一把杨天宝，愤愤离开。 人群里，杨天宝顺手抢了身边一个小孩手里的花生仁，塞进嘴里后，扭头看向杨小丫，他怨毒瞪一眼杨小丫，张嘴小声道， “你给我等着。” 很快，声音被嘈杂声淹没。 杨大妮眉头紧皱，她抱起神色萎靡的杨小丫，匆匆往家赶。 回到家后，正好是午时，杨大妮让小丫在院子里玩，自己则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饭做到一半，杨大妮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闷响。 她心里一惊，扔下锅铲，冲出厨房，一到院子，她就见杨小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勺有血慢慢淌下。 “小丫！” 杨大妮大脑一片空白，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后，跌跌撞撞跑向杨小丫，抱起她、飞也似的冲出门。 ————————————————— 午时的温度已很高，杨乾家，杨乾坐在院子屋檐下，拿着蒲扇轻轻晃动，无奈自言自语， “这才七月……都说秋老虎秋老虎的……这到了秋天，得热成什么样……要不挖个冰窖，做点冰品啥的……刨冰也好啊……” “咚！” 院门传来声巨响，杨乾一愣，扭头看去，就见杨大妮抱着软成一滩的杨小丫冲进来。 杨大妮脸色煞白，一手捂着小丫后脑勺，手上不停有血往下淌。 她直接跑到杨乾跟前，把小丫递过来， “救、救命……” 杨乾见她话都说不出，也不耽搁，抱过小丫，飞快跑进药草棚子。 他把小丫往平台上一放，扭头冲正在摆弄药草的杨豹匆匆喊一声， “杨豹，地锦草！” 地锦草止血，不论如何，先止血！ 在杨乾和杨豹的抢救下，杨小丫后脑勺的血很快止住。 杨乾又给杨小丫检查一遍，这才松一口气。 他让杨豹照看小丫，自己则回到院子里，他见杨大妮瘫软在地，神色呆愣，赶忙上前安抚道， 第45章 药丸，丢了？ 杨乾给杨小丫吃完银翘解毒丸后，又给开了几味补气血的药草。 为免杨小丫出现其他症状，杨乾特地留下杨虎一家子人吃晚饭、又聚在院子里闲聊。 从杨大妮嘴里，杨乾得知神婆来村里，并且给孩子们喝下了福水。 说到这时，她低下头，看向杨虎怀里沉沉睡去的小丫，叹一口气， “……说真的，今天受这么多罪，也是苦了小丫……如果可以，我宁愿受罪的是我……” 杨虎伸手握住杨大妮的手，他沉默片刻，抬头用坚定目光看向杨乾，嘴里宽慰杨大妮， “妮子，别怕，我信杨乾，他一定能救咱小丫，也一定能带咱们一家过上好日子。 你瞧，咱们现在不就越来越好了么？” 杨大妮微微颔首，也未多说什么，只悄悄抹眼泪。 杨乾宽慰几句杨虎一家，又替小丫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其他症状后，这才把杨虎一家送到院门口， “回去后早些休息，小丫现在外伤加手足口病，伤势恢复会比较慢，如果晚上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我。” 杨虎夫妻点头应下，转身走进夜色里。 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杨乾才关上门、回屋睡觉。 一夜无梦。 隔天清晨，杨乾被一阵呜咽哭声吵醒。 他起床后，打着呵欠走出主屋，就见赵莹莹蹲在院子里，一脸无奈，她面前地上坐着杨豹，杨豹捂着脸，呜咽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杨乾一脸纳闷，他走上前问道， “这怎么了？一大早的，谁欺负他了？” 自从杨豹成了他的药童后，杨豹每日天不亮就会过来收拾药草棚子，每天都笑嘻嘻的，从未哭过。 杨豹心理上还是个孩子，心里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都会表现在脸上。 这一大早就哭，明显不正常。 杨乾就见赵莹莹面露苦笑，站起来后，她走到杨乾跟前，小声道， “我也不知道，刚来的时候挺正常的，从药草棚子里出来后，就坐在地上哭，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 不管我怎么劝他都不肯说，哎，你看看他吧，我去照顾我爹了……” 杨乾点点头，目送赵莹莹离开后，才在杨豹跟前蹲下，温声道， “杨豹，发生什么事了，药草成精、欺负你了？” 杨乾和杨豹几乎朝夕相处，早把杨豹看成自己的弟弟，他觉得，杨豹肯定如他一样，会对自己敞开心扉。 果然，杨豹哭声渐弱，他缓缓放下挡住脸的手，少年青涩的脸上，布满委屈， “没、没有欺负……是我、我不好…… 昨天晚上，我数过的……有十六个…… 今天早上，就、就只有十四个了…… 杨乾哥，都是我的错，我会努力干活…… 你不要赶我走……” 杨乾听后，心里一沉，他面上不显，只轻拍一把杨豹的头，哭笑不得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就赶你走， 两颗药丸而已，我们还可以继续做。” 杨乾嘴上说着没事，心中还是略微凝重。 这是第一次有人偷走他的药。 是谁干的？ 杨大强、还是杨秀秀？ 不对，之前杨大强被他惩治后，鞭伤刚刚好，听赵莹莹说，杨大强不敢靠近他们和杨虎家，路过都得绕道，杨大强倒是频繁往邻村跑，不知又有什么歪主意。 而杨秀秀么，听说这几天直接搬去县里住，赵莹莹打听来的是，好像村长把契据一事闹到杨秀秀那捕快哥哥面前，她哥把她狠狠收拾了一顿，又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说是监督。 可排除这两个人的话，还会有谁…… 杨乾眉头紧皱，他见一时半会想不到是谁，便打算把这事儿放一放、等杨虎下山回来，再一起商量。 想到这，杨乾又宽慰杨豹几句，直到杨豹慢慢停止哭泣，二人这才一起走进药草棚子，忙碌起来。 时间飞逝，一眨眼的功夫，一上午过去。 杨乾伸个懒腰，准备去厨房随意炒点菜、和杨豹一起对付下。 刚走出药草棚子，就听一阵激烈敲门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李小梅愤怒叫嚷声， “杨乾，老娘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开门！” 杨乾面露不解，他一边走向院门，一边在心里嘀 第46章 药丸有毒 晌午，日头正晒，刺目、灼热的光芒笼罩杨家村。 天气本就炎热，杨乾家院子里还挤满看热闹的村民，连夏风也进不来院子，一时间闷热难耐。 李小梅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杨乾，她浑身颤抖，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懂了、我懂了！ 对，你是不会因为我平时说你，就对我儿子下手， 但我儿子亲口告诉我，是你、是你杨乾，亲手给了他糖丸，说是甜的、好吃的，他才吃的！ 我儿子不会对我撒谎的，所以只能是你！ 所以你根本不是因为几句不好听的话动手， 而是因为昨天上午，孩子们之间一些小打小闹， 杨小丫记恨上我儿子了，所以她求你给我儿子下毒的，是不是？” 李小梅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声音尖锐刺耳。 她身形踉跄，险些瘫软在地，好在一旁村民出手扶住她。 李小梅站稳后，把杨天宝从背上放下，搂在怀里，呜咽哭泣，手轻轻抚过杨天宝脸颊， “我可怜的天宝啊，昨儿明明喝过福水， 都好了，可现在，逃不过有人害你啊， 张大夫说了，没救了，我的天宝没救了……” 李小梅哭得不能自已，旁的村民们见到后，心生同情、怜悯， “这不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么，杨小丫怎么还找上杨乾了，这小姑娘……杨乾也是，孩子的话也当真，我看他就是蓄意报复……” “李小梅家的也是倒霉，本来这么小的一件事，非得闹到丢了命的地步……你们是不知道啊，上午张大夫一进李小梅家，一看孩子就说没救了，说是中毒，只能准备后事……依我看，杨乾这回可得被拖走砍头……” 村民们正议论着，一旁杨豹一脸不高兴，他窜到杨乾跟前，龇牙咧嘴怒瞪众人，吼道， “不准你们说杨乾哥，是天宝小胖子偷吃了药丸，肯定是他！ 小丫也没错，小丫昨天差点死掉了，都是天宝小胖子干的！” 李小梅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什么，她赶忙打断杨豹，尖叫道， “你个傻子懂个什么，还不是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你根本不……” “住口。” 不等李小梅说完，杨乾冷冷打断李小梅，他一边打量着李小梅怀里的杨天宝，一边把杨豹护在身后， “杨豹比你聪明得多，你没资格说他傻。 再者，你看看杨天宝，这是中毒的迹象吗？ 一脸疹子，浑身红肿，呼吸不畅，这不是过敏是什么， 先不说我根本没给过他什么糖丸吃， 他要真偷吃了我的药丸，也不可能出现过敏反应， 你老实交代吧，你的小孩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连杨豹都知道，偷银翘解毒丸的是杨天宝，杨乾自然心里门儿清。 因是给孩子吃的药丸，杨乾特地做过过敏反应实验，银翘解毒丸、不会出现过敏反应。 而眼前杨天宝的情况，明显是对什么东西过敏，而且，杨天宝的情况很危险，要不及时治疗，他咽喉继续肿大的话，马上就要窒息了。 他很想进一步检查杨天宝的情况，可李小梅拦着不让、周围村民虎视眈眈，他也没法硬上。 再看李小梅，她满脸复杂，挣扎片刻后，似乎并未相信杨乾，又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敏不敏的，大家伙听听，杨乾这混账又在说胡话， 他就是想甩脱责任，他就是想把这事儿给模糊过去， 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 我孩子可是喝过福水的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杨乾这狠毒的人，竟然对我孩子下毒…… 我可怜的天宝啊，怎么就被杨乾给害死了……” 周围村民们替李小梅不值，本想上前抓杨乾，却不想、杨豹从药草棚子里取下十字弩，架在身前，一脸紧张吼道， “不准你们靠近杨乾哥， 他的药丸，是用来救村里的小孩的，不可能有毒！ 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见十字弩，村民们面露吃惊，纷纷后退， “哎呦，这不是上次杨乾用来杀熊瞎子的东西么，可别过去，这玩意儿厉害着呢！” “杨乾你这反抗也没用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不就得给李小梅一个交代？” 第47章 我说了，我能救他 杨乾家院子里拥挤不堪。 当神婆大人带着红衣侍者们走进院子后，村民们下意识往两边避让。 良久，紧挨着红衣侍者的几位村民反应过来，一脸惊慌，赶忙跪下、匍匐在地。 其他人见状，也都反应过来，诚惶诚恐准备跪下。 神婆淡淡扫一眼周围，冷哼一声， “还跪什么？ 你们村出现这种胆敢蔑视羲和神女的人，就是大不敬， 你们合该把他押去羲和庙里，直到明天送官之前，施以水刑，以来洗去他身上的罪孽。” 神婆话音一落，所有村民们齐刷刷看向杨乾。 如果说，神婆来之前，村民们还只是颇为不悦、打抱不平，现在神婆开口定下杨乾的罪后，村民们眼中多少带上些不善。 杨乾心中无奈，这杨家村未免也太迷信，先前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任，在羲和神女面前，果然格外脆弱。 不过，杨乾心中不解，他和神婆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感觉、神婆在隐隐针对他？ 然下一秒，杨乾略微琢磨，立刻反应过来。 无缘无故、为何针对？ 还不是因为他要救村里孩子这事。 他造的银翘解毒丸，能够救村里的孩子，不论能不能成功，但这件事的存在、会让村里人不再信任羲和神女、不再信任神婆。 他依稀记得，村里每年都要上交“福奉”给羲和教。 “福奉”能换来每年的福水、和羲和神女的庇佑。 福奉，就是银子。 如果村民不再信任羲和神女，那自然就不会再上交“福奉”。 这时，杨豹一声怒吼，拉回杨乾思绪， “不准你们靠近杨乾哥，你们都是坏人，杨乾哥没有给天宝小胖子糖丸！” 杨乾见村民们撸起袖子要来抓他，他叹一口气，指着李小梅怀里的杨天宝，脸色凝重道， “你们就没人发现吗，杨天宝这症状，根本就不是那劳什子的试炼！ 他这是过敏，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要再不抢救，他活不到太阳落山！ 你们让开，我有办法救他！” 一句“我有办法救他”，让村民们脚步一顿，面上露出迟疑， “杨乾能救？可这不就是他给的糖丸造成的么……他现在说这话，是想干什么……” “又来了又来了，杨乾是给咱村挣了面子，但是吧，也不能容忍他害孩子不是……走走走，还是听神婆大人的……” “这……可话说回来，杨乾不是杀了熊瞎子、还救了咱们……他是不是真的没有……” …… 吵闹间，神婆脸色阴沉，高举手中权杖，狠狠往地上一杵，怒喝道， “够了！愚民们！ 你们还不动手、是在质疑神女大人吗？ 这个人是你们村的祸害、灾星，他在危言耸听，你们这些愚蠢的人，难道听不出来吗？ 胆敢触怒神女大人，你们整个杨家村会遭大难！ 村里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还不快动手！” “等等！” 就在神婆大人斥责村民们时，一道低沉、严厉声从院门口传来。 杨乾抬眼看去，发现进来的、是杨村长。 就见杨村长一改往日随和，脸上笑容也不见，只双手背于身后、面无表情走进来，环顾一圈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杨天宝那张泛青的脸上。 杨村长微微闭目，他来到神婆大人面前，恭敬行礼后，一脸正色道， “神婆大人，辛苦您跑一趟了。” 神婆睨一眼杨村长，冷嗤一声， “你们这村，还真真是卧虎藏龙啊， 原本念你们虔诚，所以少收你们福奉， 没想到，这好心喂了狗。” 杨村长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讪笑一声，瞥一眼杨乾，又耐着性子诚恳道， “想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位是咱们杨家村的大夫，名杨乾，先前也正是他猎杀了熊瞎子，救了连带附近二十余里内所有的村子。 他是个好人，绝对不可能做出危害孩子的事， 先前，他也医好了咱们村好些个人…… 神婆大人，您看，是不是……” 神婆大人眉头紧皱，手中 第48章 糖丸能救人 原本，杨乾家院子里吵闹不已，有跪地祈求神女原谅的，有责骂杨乾的，有安抚李小梅的，也有李小梅嚎啕哭声。 当村长厉声质问起神婆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村民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杨村长。 就连杨乾，也一脸意外。 杨乾心里清楚，这个朝代因医疗水平落后，人们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神明上，有多迷信、可想而知。 原本，看村里羲和庙修得那般华丽，杨乾以为杨家村的所有人、已被迷信扎根于心。 哪成想，前有杨虎夫妻、放弃福水相信他，现有杨村长、痛斥神婆、支持他。 不过，杨村长这话也没错，大夫都还没宣判死刑，也不必急着祈求神明。 杨乾听村长吼完后，见村长身形微晃、显然气急。 他赶忙上前一步，扶住杨村长，又扭头朝杨豹喊一声， “杨豹过来，扶住村长，我救人。” 这回，无人拦他。 匆忙间，杨乾注意到，神婆脸上划过尴尬，随后又被阴沉取代，她握紧手中权杖，狠狠瞪一眼杨乾，一声不吭、带着红衣侍者们转身离开。 杨豹瞥见神婆背影，撇撇嘴，嘟囔句， “骗人的、就是骗人的，杨乾哥说能救、就真的救， 老婆婆说会好，结果偷偷跑掉咯！” 杨乾无声一笑，收回注意力，取来抗敏药草来救杨天宝。 村民们站起身，脸色复杂看向药草棚子，杨豹扶着杨村长挡在人群前头，杨村长瞪一眼众人，声音沙哑骂道， “一个个拎不清，那李小梅乱了手脚、你们也乱了？ 咱们村是不是自古就有训诫，大夫没说不行、就不能求羲和神女，咱们村是穷、但是不能给神女添麻烦不是？ 还有你、李小梅，虽然你和听风分家出去了，但天宝也是我孙孙，你和杨乾的仇我不管，但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害了天宝啊！” 李小梅被人搀扶着，站在人群最前头。 她原本一脸怨恨看着杨乾，被杨村长这么一说，脸色一僵，别开脸，不再说话。 有杨村长护着，杨乾可算能专心治疗。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悬在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这时，院门传来响动，杨虎一家登门。 杨虎从山上回来后，先回了家，见小丫恢复得不错，想起杨乾交代的、今日要替小丫检查，便和杨大妮一起、带着小丫前往杨乾家。 这一跨进门，就见院子里乌泱泱挤满人，杨虎懵了下，他下意识看向杨豹，就见杨豹正搀扶着村长。 杨虎赶忙上前，询问一番后，得知前因后果。 杨虎眉头一拧，从杨大妮手里接过小丫，又面对村民们，压低声音怒道， “你们糊涂啊，杨乾为了救咱们的孩子， 几天几夜不合眼，就为了造出能治疗这破试炼的药， 而且，李小梅，你孩子会出这事儿，你还真别赖给杨乾， 你瞧瞧，小丫后脑勺这大洞，可不就是杨天宝的功劳？ 是杨乾救回了小丫，而且小丫没有喝福水，是杨乾造的解毒丸，让小丫摆脱了试炼的痛苦， 我们一家，都相信杨乾！” 说完，杨虎怀里的小丫，搂着他的脖子，糯糯道， “恩，杨乾叔叔昨天给我糖丸，我已经不难受啦！” 众人听后，仿若遭到五雷轰顶，震惊不已。 糖丸，这就是糖丸？ 看杨小丫状态，比起其他孩子要好太多。 这糖丸不是害人的、是救人的？ 杨村长喘息几声，似乎缓过劲，他轻轻推开杨豹，把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口气， “你们呐，我早说过，不要人云亦云， 杨乾以前的确不是个东西， 但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他这不是改好了么？ 那熊瞎子，李小梅杨大妮的命，还有其他人的头疼脑热，那不都是杨乾的功劳么？ 怎么，光记仇、不记恩啊？ 你们啊，哎……” 众人听后，脸上浮现羞愧，纷纷低下头，不再说话。 杨虎见众人这幅模样，微微摇头，转身看向杨乾。 药草棚子里，杨乾动作有条不紊、又稳又细致，让杨虎忍不住暗暗赞叹， “不愧是杨乾，这么乱的环 第49章 买断药方 太阳西斜，像是一颗巨大、烧得火红的铁球、很快要坠入黑沉的水槽。 杨乾家院子里，杨天宝无碍后，李小梅脸色狼狈，低下头，一言不发，转身匆匆离开。 当一声鸦啼响起，院子里的村民们终于回过神，面面相觑好一会，才一脸震惊、敬佩，纷纷朝杨乾竖起大拇指，朗声赞叹， “杨乾出息了啊，这医术，比他爹还厉害，一眼就看出杨天宝的问题，这谁能想得到、是吃东西吃出来的毛病啊？那个叫、叫啥，什么敏来着，以前咱们村可没听说过有这毛病，这要是换了别的大夫，怕是也看不出来。” “那可不就是么，你瞧瞧隔壁张家村的张大夫，那不就没瞧出来，嘁，以前还觉得张大夫挺厉害，现在一看，啧啧啧……” “杨乾不愧是咱们村的大英雄，刚才误会你，是我不对，杨大夫，对不起！” …… 一人道歉，其他人也纷纷出声拱手鞠躬。 杨乾无奈一笑，摆摆手，淡淡道， “无妨，我并未往心里去，求的无非是个清者自清，先不说这些了，我有事想请村长帮忙。” 村民们一听杨乾这般说，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感动，“杨大夫果然不是一般人，瞧瞧这心胸，我等……惭愧……” 杨乾没有再听村民们议论，而是一脸正色看向村长。 杨村长又恢复往日乐呵呵模样，他笑着轻捻胡须， “怎么，我能帮上杨大夫什么忙啊？” 杨乾哭笑不得，他转身走进药草棚子，取来一个褐色小布包，将其郑重交给杨村长， “村长，您就别打趣我了。 事情么，其实是关于孩子们试炼这件事， 这是试炼、但也是疾病，以前别的大夫救不了，所以大家才寄希望于福水，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能治。 小丫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吃了银翘解毒丸，很快见效，只需后期跟上营养、再多吃几个疗程，就能根治。 我不希望，村里还出现和杨豹一样的孩子…… 所以，拜托村长您，把这些银翘解毒丸，都分发下去吧。” 杨村长手捧褐色小布包，低下头盯着小布包良久，又抬头看向杨乾。 他那双眼里似乎有些情绪涌动，杨乾辨不出。 又过许久，杨村长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把小布包收入怀里，抹一把眼睛，长叹一口气，右手重重搭在杨乾肩上，声音沙哑、语气感慨， “……你有这个心，我代表全村感谢你……以前，是咱们误会你了，你不记恨大家、还给大家……咱们村有你，那是全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至于杨豹……哎，是个好孩子，真真是可惜了……村里，其实有不少像杨豹这样的……不过运气没他好，都被亲人给…… 不过你也别怪他们，现在外头打仗，命不值钱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杨乾微微颔首，心道果然和他猜测一样，优胜劣汰，和动物一样，无法独自活下去的、注定要被舍弃。 气氛略微沉重，杨乾摸摸下巴，话锋一转， “对了村长，这回情况紧急，这些银翘解毒丸、包括下一批的，我可以不收银子， 但之后还想要银翘解毒丸的，就得来找我买了。” 杨村长一愣，仰头哈哈大笑，随后一边拍着杨乾肩膀，一边无奈摇头， “你小子，可真有你的！ 成，你放心，谁要敢厚着脸皮来找你要，不说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啊！” 最后一句，杨村长是说给旁的正竖起耳朵偷听的村民们听的。 众人一听，哪还不乐意，忙不迭点头。 杨乾心中一暖，知道这是杨村长在警告村民们，他朝杨村长拱手鞠躬后，又返回药草棚子，准备下一批的药材。 众人见事情了了，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十来天后，杨家村所有得了手足口病的孩子、第八次服完银翘解毒丸。 杨乾赚个盆满钵满不说，赵莹莹还打听到，周围村子的孩子们，即使喝了福水，情况也未好转，反倒有加重的趋势，唯独杨家村的孩子，全都好了。 也经过这件事后，杨家村的村民们对杨乾的态度彻底改变，全然相信他这位大夫。 并且在昨天，长生县里来了人，正是对这次病情的调查，发现杨家村幸免于难、才知村里有位小神医。 在杨村长牵线搭桥下，县里找杨乾购买银翘解毒丸， 第50章 背后，致命一刺 金乌东升西落，天空云卷云舒。 酷暑来临，天气越来越热，湖边柳树叶尖卷曲、了无生气耷拉着。 午时是最热的时候，长生县里，街上不见一个人影，湖边柳树底下，有两个男人正纳凉。 其中一人正是七三，而另一人、赫然是大病初愈的杨大强。 杨大强一身灰麻短打，蹲在湖边，时不时拿手里柳条儿去撩拨水面，胳膊、脖子上，爬满扭曲如蚯蚓的鞭痕。 杨大强用柳条儿狠狠一抽湖面，扭过头、不可置信喊道， “老大，你刚刚说谁、杨乾？ 你怎么跟那厮扯上关系了？” 七三坐在湖边台阶上，他双手交握于身前，神色冷冷扫一眼杨大强， “你没长耳朵？ 我不是说了，杨乾他手里有个药方子，能帮助小孩渡过神女的试炼， 我一雇主想要买断他那药方子， 这小子给脸不要脸，胆敢拒绝，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杨大强听清楚后，扔下柳条，凑到七三跟前，他搓搓双手，嘿嘿一笑， “老大，这不巧了么，这个叫杨乾的瘪三，跟我有仇啊， 那小子别看人模人样，其实啊，他就不是个东西，抢了我的女人不说， 还栽赃陷害我、害我被绑在羲和庙里，被人抽鞭子…… 您想怎么办他，您尽管吩咐，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杨大强脸上笑嘻嘻，心里对杨乾的恨意早已如同滔天海浪般汹涌。 该死的杨乾，回回坏他好事，抢走赵莹莹不说，还害他在村里颜面扫地！ 现在在村里，就是个五岁小孩见着他，都能笑话他两句！ 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 心里越想越气，杨大强冷哼一声，骂道， “老大，杨乾那厮就不是个东西，靠女人吃饭的孬种， 成天拿点小把戏糊弄村里人，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 还真就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我看啊，他那啥药方子，肯定是从哪里偷来的， 不然的话，就他那么蠢的人，怎么可能会造出什么救人的药？ 什么狗玩意儿……” 杨大强越骂越兴奋，七三眉头一皱，呵斥道， “够了。 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重要的是药方子，怎么弄到手。” 杨大强一缩脖子，脸上划过惧怕，下一秒，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到七三跟前，压低声音道， “老大，他要不肯松口，咱们干脆绕过他呗。 晚上，趁天黑，咱们翻进去、直接拿…… 再说了，杨乾那厮可有不少银子，少说……也有个三十多两吧…… 你看，以咱俩的身手，不可能失误是不， 到那时，老大你拿大头，我么、就跟着你喝点汤…… 就算后头杨乾找着咱们，那不也没证据不是？ 而且，老大您背后可有不少人撑腰，难道还怕了个小小村医不成……” 这话，杨大强藏了私心。 他是故意激七三的，为的就是把杨乾搞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哼，敢招惹他杨大强，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再看七三，他单手摩挲下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 其实，七三在心里已经赞同杨大强的话。 如果去偷药方子，那绝对是无本万利的好事。 雇主早就把药方子的银子和酬劳给他，一共五十一两，要买药方子、还得花去五十两…… 但如果直接偷来，这五十一两，可就全部归他了…… 想到这，七三眼神一暗，脸上划过凶狠，他摸了把怀里，一抹寒光闪过，七三心里有了决定。 他瞥一眼杨大强，勾勾手指， “过来，咱们明晚动手，你负责……” 杨大强眼底划过丝喜色，赶忙凑过去，听七三安排。 ————————————————— 时间飞逝，一天过去。 月上枝头时分，杨乾从药草棚子里走出，伸个懒腰后，回到主屋。 主屋床上，赵莹莹睡得正香，银砂般月色轻轻洒在她白皙脸庞上，她脸蛋好比滑嫩蛋白，让杨乾心中微 第51章 拿药方子换人 夜半无人，万籁俱寂。 不知从何处飘来乌云，将凄凉白月遮挡住。 夜风拂过，吹醒大树，发出沙沙响声。 杨乾家位于村里偏僻角落，里头发生的事，没有惊动任何一户人家。 一切发生得太快。 杨乾根本没有料到，杨大强竟然还有帮手，而这个帮手，从一开始、就藏在药草棚子里。 当杨乾想弯腰把赵莹莹扶起时，他感觉得到背后有人靠近。 可他只来得及回头、看到一柄泛着寒光的刀直冲他后心而来。 电光火石间，杨乾知道自己必然得挨下这一刀，他只能微微挪动步子、避开致命处。 但他未料，刚刚还瘫软成泥的赵莹莹，她拿瘦小身躯里，竟然能迸发出这么庞大的力量。 就见赵莹莹如同一只矫捷母豹、猛然窜起，张开双臂、直奔杨乾身后。 “不要，杨大哥！” 杨乾几乎下意识跟着转身，把手往前一伸。 血腥气在院子里弥漫开。 天上，乌云渐渐挪走，一抹月光倾泻而下。 赵莹莹和杨乾一起跌倒在地，赵莹莹倒在杨乾怀里，他们身前、半跪个面相普通的男人。 赵莹莹心神激荡，她激烈喘息，鼻间萦绕杨乾身上那股熟悉的药草气息。 她脸色煞白，瞪大眼睛看向眼前刀柄。 刀柄没有插进她心脏。 刀尖在离她心脏还有一寸时、堪堪停下。 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赵莹莹洁白的裙摆上。 是杨乾，直接用手抓住刀身、阻止惨剧的发生，但他的手被刀刃划破，鲜血不停往外涌。 赵莹莹浑身哆嗦，她只觉头晕目眩，连话也说不明白， “杨、杨大哥……你的……呜……你的手！” 无人回应。 赵莹莹耳边萦绕着急促呼吸声、和她自己几乎要爆炸的飞快心跳声，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头顶传来声轻笑， “七三，你这、莫不是被我拒绝了，就想来偷药方子吧？” 下一秒，赵莹莹就听这个叫七三的男人发出冷哼，随后杨乾闷哼响起，她只觉自己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被七三拽离杨乾身边。 冰冷刀刃横在赵莹莹脖子跟前，她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刀不长眼、刺进她脖颈。 她依稀能看到，刀刃上，还留有杨乾的鲜血。 而她对面，杨乾半跪在地，手上血流如注，就见杨乾用牙咬住衣服，撕下好几条，飞快缠绕在手心，又在手心、手肘、上臂这几个地方死死打结，这才堪堪止住血。 赵莹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她恨不得杨乾的伤是在自己身上，可眼下、她受制于人，无法上去帮忙，只能发出呜咽哭声， “杨大哥，你别管我，你快走……” 赵莹莹心里清楚，对于杨乾来说，自己就是个累赘，如果没有自己，杨乾早就飞出这小小的杨家村。 他会有更好的生活，更光明的未来。 如果、如果她还有什么能帮上杨乾的，那就是现在，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杨乾生路。 这时，赵莹莹听到背后的七三冷笑一声， “杨乾，你说你，怎么非要跑出来， 你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躺在床上，也不至于见红，是吧？” 杨乾捂着手站起来，他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却还是挤出个笑容，似乎在安抚赵莹莹， “我媳妇在外头被欺负了，我要再不出来，那岂不是连个男人都不是了？ 你说你们，进来就进来吧，东西拿走便是，怎么能对我媳妇下手？” 赵莹莹就听七三发出声轻嗤，随后她被七三拽着往旁走，就见七三抬腿、猛踹地上杨大强， “废物，还不快起来！” 地上，杨大强发出声呢喃，随后睁开眼睛。 七三又笑， “这可不怪我，是杨大强惦记你媳妇， 再说了，是你媳妇自个儿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听这话，赵莹莹心中又悔又恨，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看向杨乾。 她眼泪止不住往外涌，只觉对不起杨乾，甚至觉得，杨乾肯定也讨厌她了，如果不是她起夜，也不会造成这个局面…… 可当她目光与杨乾交汇一刹那，赵莹莹愣住 第52章 医生的手，不会出错的 “莹莹！我不会有其他女人！” 杨乾厉声一喝，响彻昏暗的院子。 和赵莹莹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赵莹莹没有跟他开玩笑。 赵莹莹会为了保全他的利益、选择牺牲自己。 但杨乾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不是那种，会把利益看得比人命重要的人。 杨乾放缓语气，温和劝导， “所以，你别离开我，也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好不好？” 好在，他这话，让赵莹莹停下自残。 刀刃已经划破赵莹莹脖子，鲜血顺着一条细缝往下淌，很快浸湿凌乱、洁白的衣襟。 杨乾眼神锐利，一眼看出，若再往深半寸，就会割破赵莹莹大动脉，到那时、纵使他有通天本领，也救不回赵莹莹。 反观七三和杨大强，似乎也被赵莹莹这弱女子的决绝举动给震撼到。 七三失神片刻，很快回过神，一手紧紧抓住赵莹莹肩膀、不准她在胡乱动弹，嘴里冷冷骂道， “该死的女人，你要死、没人拦着你，但你休想坏我好事！” 一旁杨大强也回过神，他一拍大腿，一脸痛惜道， “莹莹，你糊涂啊，怎么为了这种窝囊废去死？ 你跟着我，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这还不够么？ 要你不乐意两女共侍一夫，天一亮我就回去、把那贱女人给休了！” 赵莹莹面无表情瞥一眼杨大强，一言不发，冷笑一下，扭过头去。 杨大强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七三一眼瞪来，杨大强不敢造次，脸色阴沉退到一旁。 七三再次看向杨乾，咧嘴露出个森冷笑容， “想要你媳妇，就乖乖默写药方子。” 杨乾毫不犹豫点头， “成，你拿了方子，就放了莹莹。” 七三也不废话，爽快点头。 随后，杨大强从药草棚子里翻出纸张和木炭条，回到院子后，让杨乾就地默写。 院子里有个吃饭的小方桌，杨乾在方桌边坐下，手里木炭条轻轻抵着纸张，他眉头紧皱，做出思考模样。 其实，杨乾脑子飞快运转，在想怎么解决七三和杨大强。 他当然不会如实默写药方子，他又不傻，他既然已经认出七三二人，那他交出药方子的时候，就是他和莹莹亡命之时。 再者，就算他逼不得已、要写出药方子，他也会改掉几味药材，不会致命、但患者怕是得吃点苦头…… 眼下最重要的是，十字弩挂在药草棚子里，他根本过不去…… 有什么办法能同时制服这两个人？ 他口袋里有欲仙粉和痒痒粉，但只够一人的量…… 一旁七三，见杨乾迟迟不动笔，他把赵莹莹推给杨大强，低声警告杨大强别捣乱后，这才信步来到杨乾面前。 七三半蹲而下，把玩着手中的刀，又时不时用刀拍着杨乾手背，冷笑道， “怎么，写不出啊？ 还是说忘记了？ 要不要，我帮你想起来啊， 你再不写，我就剁了你左手小指， 要再想不起来，我就继续剁你的手指…… 放心，我会留着你右手，手指不够了，不还有脚趾头么？” 杨乾听着七三的冷笑声、和面前不远处杨大强邪笑声，面色淡淡。 这时，他目光落在正对面药草棚子后方院墙上，那里、似乎有个黑影…… 杨乾眼一眯，心中已有主意。 他们只有一把武器，杨大强不足以让他和莹莹出现生命危险，难对付的是眼前这个七三。 他能看出来，七三杀过人。 所以，首要解决，是七三！ 这一念头刚划过脑海，杨乾左手猛然一抬、袖中欲仙粉和痒痒粉扑了七三一脸。 七三显然未料杨乾还敢反抗，吓了一跳、一边捂住看不见的眼睛、一边挥舞手中寒刀，嘴里骂骂咧咧， “你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还敢偷袭我？ 行，今儿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杨乾毫不犹豫扑上去，把七三撞倒在地，随后一脚踢开刀，压在七三身上，从怀里掏出欲仙粉，往七三嘴里塞。 这么大剂量的欲仙粉，很快起了效果，七三发出惊恐嚎叫，沉浸于幻觉之中。 第53章 死了，死得透透的 深夜，杨家村一片漆黑，唯有夜空里的白月，静静注视着杨乾家。 杨乾家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闷响和呜咽声。 那是被捆起来的七三、以头撞地和被塞了破布的嘴所发出来的。 在不远处地上，瘫坐着个手握弩箭的女人，她脸色煞白盯着杨大强的尸体，眼神呆滞、嘴角僵硬扬起，嘴里无意识呢喃， “死了……终于死了……你打不了我了……” 杨乾站在杨大强尸体旁边，无暇顾及其他人。 他双手撑着膝盖，身形微微佝偻，不停喘息。 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背后一层冷汗，打湿衣服，风一过、浑身冰冷。 他杀人了。 两辈子加起来，他第一次杀人。 从医多年，他在脑子里模拟过无数次一击毙命，却从未想过，付诸行动…… 他杀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想抑制这种感觉，毕竟、医生的手怎么可以抖…… 杨乾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念头飞掠而过，很快又被新的念头盖过。 唯独一个念头，不停在他心里激荡、回想。 他不后悔杀杨大强。 他要的，就是让杨大强、再无欺负赵莹莹的机会。 今晚过后，杨大强要是不死，他这种人、只会变本加厉欺负莹莹。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是…… 杀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杨乾粗喘几口气，低着头凝视双手，手背上、还沾着点杨大强的血。 一阵眩晕感涌上脑门，杨乾身形踉跄，一头往地上栽去。 “小心！” 一道低沉男声在杨乾身后响起，紧接着、杨乾感觉自己被人抓住胳膊，往回一拽、站稳了。 杨乾茫然抬头，看向身后。 身后，站着个面容沉稳的中年男人，他单手杵着拐杖，大腿上还缠着绷带。 杨乾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杨乾微微张嘴，正打算询问，却听院外传来嘈杂声，伴随着的，还有赵莹莹哭泣声。 余光里传来火光，他又看向院门，就见门口涌入一大群举着火把的村民，院外还能听到不少人愤慨喊叫声。 看这架势，应是全村都来了。 杨虎一家最先冲进来，他们手里还握着十字弩，脸色煞白，一脸担忧跑向杨乾， “杨乾，你没受伤吧？ 听莹莹说你们家出事了……” 杨乾朝他们微微摇头， “无碍，是我运气比较好……” 杨虎确认杨乾只有手上受伤，这才松口气，随即脸色阴沉，猛踹一脚地上的七三。 后头是杨村长和赵莹莹，赵莹莹梨花带雨，朝杨乾这边扑来， “爹，要不是杨乾，我今天就被、被……” 一声“爹”，这才把杨乾理智唤回。 他面露惊讶，又打量起身边沉稳的中年男人。 对啊，这不正是他那老丈人、赵勤么？ 杨乾就见赵勤松开自己，一手搭在赵莹莹背上，轻拍安抚，沉声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赵莹莹低头抹泪，浑身微颤，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村长一脸凝重走到杨乾面前，身手拍几下杨乾臂膀，忧心忡忡问， “听莹莹说你们家出事了，杨乾啊，你没事吧，你能跟我说说，到底啥情况么？” 旁的村民们也愤慨举起火把， “是啊杨乾，莹莹妹子吓坏了、只说家里出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你说说，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咱们全村，咱们替你出头！” 这话落入杨乾耳里，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缓和下来。 杨乾抬手指向杨大强尸体，又指一下七三，沉声把今晚的事一一道来。 当然，他怕赵莹莹难受，省去了杨大强欺负她的部分。 众人听完杨乾的话，这才发现、地上杨大强已经死了，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可紧接着，有人捡起石子、扔向杨大强尸体，骂道， “杨大强这晦气玩意儿，还敢惦记杨乾的药方子，可算是死了，啊呸，咱们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 第54章 小寡妇于瑶 半夜时分，杨乾家火光冲天，热闹不已。 杨家村村民们把杨乾家围个水泄不通，没法进院子的村民、则竖起耳朵、踮起脚，打量里头的动静。 院子里吵闹，村民们大多在抨击杨大强和七三，杨村长在安抚众人情绪，赵勤也在安慰自己女儿赵莹莹。 杨乾正和杨虎商量让杨豹住进院子一事，却听有人惊叫一声， “诶，这人咋了？” 杨乾抬头一看，发现村民们齐刷刷看向于瑶，而于瑶、高举手中弩箭，试图往自己脖子上刺。 好在赵勤就在旁边，他虽跛了，但也是练家子，一个大步上前、打掉于瑶手里弩箭。 于瑶侧身倒在地上，一脸灰败，无声落泪。 火光明灭间，有人认出于瑶，一脸不高兴嚷嚷起来， “哎呦，这不是杨大强的媳妇儿于瑶么， 怎么她也在这啊，不会是夫妻俩一起来害杨乾吧？ 这俗话说得好，一个被窝睡不出两家人， 于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快快快，把她拖下去、打死！” 一人出声，无数人应和，语气愤慨， “这于瑶就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她还和杨大强一起、讹诈我银子哩！” “蛇鼠一窝，打死她、打死她！” “打死她太便宜了，拖到羲和庙去，烧死她！” …… 村民们越喊越激动，甚至有人上前推搡起于瑶，于瑶倒在地上，有人还想伸腿去踹。 杨乾微微皱眉，他快步上前，挡在村民们和于瑶之间，无奈劝道， “诸位，都冷静点，听我说！ 今天晚上，要不是有于瑶帮忙，我现在已经死了， 我相信于瑶，她不是来害我的， 你说是不是，莹莹？” 杨乾目光一转，落在赵莹莹身上。 赵莹莹一愣，随后赶忙点头，提高声音，帮忙说话， “杨大哥说的没错，方才杨大哥差点就被杨大强给…… 那时，我、我被那个叫七三的男人追着跑，根本无法帮忙， 要不是于瑶从杨大强背后刺伤他，杨大哥根本活不下来！” 不得不说，现在的杨乾、在村民们心里，地位颇高。 杨乾和赵莹莹这话一出，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村民们，都消停下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露出迟疑神色，其中，杨村长眉头一皱， “这……寡妇的名声，可不太好啊， 这十里八乡的，没有人会招一个寡妇干活…… 村里没法给她安顿，她一个人，又养不活自己， 那不得饿死……” 杨村长这话，立刻得到村民们的认同。 杨乾微微皱眉，心里不赞同这话，但他也知道，这不仅仅是杨家村的问题，而是整个泰安的问题。 在泰安，除非有家底，否则，寡妇很惨。 要么嫁人做妾，要么饿死街头。 没有人会愿意雇佣寡妇干活。 想到这，杨乾沉吟片刻，扭头看向瘫坐在地的于瑶，淡淡问， “你说说，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院子外？” 于瑶缓缓抬头，一脸呆滞打量杨乾片刻，一旁村民有不耐烦的、推搡了把于瑶， “你到是说啊！” 于瑶回过神，她爬起来、匍匐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又哽咽，话语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只、只有你们家……不嫌弃我……之前、之前还给我草，熬着疗伤…… 赵莹莹、赵莹莹人很好、很温柔，她是个好姑娘…… 杨乾、杨乾也是个好人、好大夫…… 我、我在家被杨大强、天天打，我、我好疼……我就跑出去，不回家…… 晚上，晚上没地方去了，天黑了，我害怕…… 整个村，就、就只有杨乾家亮着光……我就、我就每日、躲在杨乾家院子后边， 我、我看着光，就、就不怕、就能睡着……” 听完这话，杨乾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的确，整个杨家村，只有他会处理药草到很晚。 这时，于瑶似乎终于清醒，她脸上慌张，手脚并用爬向赵莹莹，一把抱住她的腿，呜咽哭道， 第55章 七三到底是谁 七三死了。 死在杨乾家院子里，死在杨家村村民们眼前。 刚才还吵闹不已的院子，如同被按下静音键、一片死寂。 火把发出“噼啪”声响，火光摇曳中，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七三脸上、那诡异的笑容。 直到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用气音问， “好端端的……咋就……难道是……是神女大人？” 这一询问，似乎唤醒众人神智，村民们一片哗然，惊叫着“羲和神女显灵”，齐刷刷跪下磕头，嘴里也不忘念叨， “羲和神女在上，感谢您把这恶人的命收了！” 院子里跪倒一片，唯独一人，站在原地，神色淡淡，有几分遗世独立意味。 这人、是杨乾。 只有他知道，七三不是被什么神女收走的命。 七三的命，是被他收走的。 先前，杨乾反抗时，往七三嘴里塞了大量欲仙粉。 欲仙粉里，最主要的成分是曼陀罗。 曼陀罗的毒性极强，杨豹都差点栽在上头，平日杨乾用欲仙粉，都会控制量，但这次、为了活下去…… 说白了，七三吞下大量欲仙粉，不死、也是个植物人。 杨乾没有说出来、也不打算说出来，他静静等着众人磕头完，这才温声道， “天很晚了，劳烦大家帮忙，连带七三的尸体，也一并处理了吧。” 村民们面色唏嘘，纷纷点头，一边感慨杨乾有羲和神女庇佑、是个大好人，一边责骂七三和杨大强死有余辜。 当众人举着火把围上七三后，其中有个人弯下腰，拿火把照亮七三面孔，半晌，他迟疑道， “嘶……这个叫七三的，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这七三也不是咱们村的……” 这时，人群外围，赵勤杵着拐杖走进人群里，他半蹲下来，从旁人手里接过火把，仔细看过七三面容，又掀起七三袖子，七三手腕内侧，有两个圆圈纹身。 杨乾也看到了，他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纹身，在现代很常见，但在泰安，可就稀少了。 要么戴罪之身、烙上罪纹，要么、是某些组织，用于同类间辨认…… 杨乾就见赵勤站起身，把火把递还给村民后，赵勤叹一口气，朝杨乾看来，沉声道， “杨乾，我行军打仗多年，见过不少通缉令， 这个人，我眼熟，能让我眼熟的，只能是在通缉令上。 上过通缉令的，多少都是杀过人的大恶人， 这怕是个硬茬子，如今死在这，你很有可能会遭到报复。” 这话一出，村民们哗然出声，齐刷刷看向杨乾，一脸担忧， “哎呦，这可咋办啊，我可听说过啊，那通缉令上的人，个个杀人不眨眼， 现在死这儿了，可不就是得找杨乾麻烦？” “应该没啥事吧，这人又不是杨乾杀的，这可是羲和神女收走的啊，我相信羲和神女肯定会保佑杨乾的。” “这……万一这个叫七三的，背后有啥势力，连带把咱们村给一起报复了，可咋办……羲和神女在上，求求您一定要保佑我们……” …… 嘈杂声里，杨乾神色淡然，他朝赵勤微微拱手， “爹，您可有办法调查清楚七三的身份？ 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先查明此人，好做后面打算。” 见杨乾这般，赵勤那张沉稳脸上划过一丝满意，他微微颔首， “好啊，是个好小子，不枉我女儿跟了你， 你且等着，等过两日，我去军营里问问， 我虽不能参军打仗了，但我还是有些过命的兄弟，在军营里头当值。” 杨乾赶忙道谢， “谢谢爹，您伤未好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赵勤也不客气，又安抚赵莹莹几句，这才杵着拐杖离开。 村民们见状，也都抬起杨大强和七三的尸体，离开杨乾家。 杨村长走前，一脸凝重看向杨乾， “杨乾啊，你也别太担心，你对村里有大恩，若真大难临头时，咱们杨家村的人，不会当背信弃义的畜生！” 杨乾心中感动，他未说话，只微微颔首，拱手朝杨村长深深行礼。 第56章 窝窝山山匪 清晨，天空碧蓝、不见一丝云彩，如同蓝色玻璃、扣在大地上方。 东边、天与山交界处，一轮滚圆蛋黄悬挂着，一点点、往碧蓝天空上爬去。 杨家村、杨乾家院子里，杨豹正在药草棚子里摆弄药草。 后院，赵莹莹带着几个女人，在纺织车间里忙得热火朝天。 杨乾和赵勤坐在院内小桌前，手捧凉茶，面对面无言。 半晌，杨乾眉头一皱， “窝窝山山匪？” 这个词，杨乾依稀能从记忆里挖出，但细想、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赵勤点点头，一口闷下杯子里的凉茶， “对，你也知道，现在这时候，到处都是土匪山匪的， 但这窝窝山山匪，你恐怕了解不多， 毕竟，我们这不属于窝窝山范围。 不过，这窝窝山山匪可不是好惹的， 打家劫舍都是小事，年年去村里收人头费、也是小事， 他们啊，狠就狠在，敢打劫朝廷的镖队。” 听到这，杨乾心里一沉，把手中茶杯放回桌上。 动乱年代，有山匪土匪的很正常，乱世不光出英雄、也出歹人。 而且，他也从记忆中挖出些信息，好比周围大大小小的村子，都被山匪分割过。 像他们杨家村，为何总这么穷，穷到揭不开锅，一是因为每年要给羲和教交“福奉”，二是朝廷赋税，这三么、正是每年给山匪们交人头费。 交完这一轮，留给村民们的，能不饿死就已经烧高香了。 寻常山匪，无非就是打家劫舍，很少会闹出人命。 但听赵勤说、这窝窝山山匪，和那些个小打小闹的山匪可不一样。 他们可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朝廷的东西都敢抢，而且，他们大当家的，还在一次劫镖中，杀了个不小的官。 这事引起朝廷震怒，派人剿匪，可这窝窝山易守难攻，迄今为止，无人能拿下这些悍匪们。 赵勤说完窝窝山山匪，眉间多了些忧愁，他摩挲后脖颈，沉声道， “至于这个七三，外号‘老七’，正是窝窝山山匪三当家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 我猜，要不了多久，这窝窝山的山匪们，就会闻着味儿找来， 到那时候，可就……” 赵勤长叹一口气，把剩下的话吞进肚里。 相比赵勤的沉重，杨乾思忖片刻后，反倒觉得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他摩挲下巴，沉吟道， “爹，事已至此，光担心没用，真是窝窝山的山匪话，他们迟早会来的， 我这边先做些应对吧，您也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许是见杨乾这派淡然模样，赵勤脸上凝重略微消退些。 他抬眼打量杨乾，时不时满意点头，还拿起桌上茶壶，给杨乾倒水， “好，不错不错，你这气魄，连我都比不上。 我起初还担心得很，现在看来，我女儿跟了你，没跟错啊。 对了，先前我一直躺在床上，实在没机会言谢， 多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 杨乾一惊，赶忙站起身，接过赵勤手里茶壶，笑着给他倒茶， “我们是一家人，也不必这么客气， 爹，你放心，我会好好对莹莹的，也会好好照顾您。” 杨乾说完，和赵勤相视一笑，一改刚才凝重气氛，朗声攀谈起来。 约莫一炷香时间，杨乾发现、他和赵勤的性子很合得来，若不是辈分在这，赵勤差点和他拜把子。 两人又聊了会，赵勤起身，正欲告辞，他脸色一僵、叹一口气，摇摇头，沉默转身，准备离开。 杨乾一眼看出赵勤心里藏了事，快步上前拦住他，淡笑追问， “爹，你这心里藏了事、都快写脸上了，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兴许我能帮上忙。” 赵勤哭笑不得，他又坐回凳子上，双手摩挲拐杖头，犹豫片刻后，才开口， “其实……也不是我的事，是我兄弟。 这次我不是去军营了么，大家见着我还活着，都吓了一跳， 咳，还以为活见鬼了。 然后，我就跟他们解释，说我有个女婿，医术了得，活生生把我从鬼门关给拽回来…… 总之 第57章 军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杨乾第一次知道，他老丈人赵勤、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上午说完要去军营，午时刚吃过饭，赵勤再次登门、拉着杨乾离开杨家村。 午后，阳光毒辣、炙烤大地，好在杨乾二人是在深山小道里赶路，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把刺目阳光割裂成细碎金子，零零散散洒在石子路上。 杨家村位于泰安北部，从杨家村出发，继续往北，翻过一座山，淌过一条河，再行进三里路，就到了泰安驻北军营。 驻北军，可说是泰安在北部放的一根定边神针，从驻军三十年来，驻北军牢牢守住北部边陲，抵御无数次北部游族进犯。 驻北军营里的士兵从军多年，也都在附近村落安家落户，好比赵勤，他便是如此。 一个多时辰后，杨乾拎着药箱，跟在赵勤身后、埋头赶路。 赵勤不愧是军人出身，纵使拄着拐杖、速度总比杨乾快一点。 忽然，赵勤脚步一顿、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传入杨乾耳里， “瞧，那就是驻北军营！” 杨乾心里一动，他从赵勤话里，听出了满满的自豪。 他抬头看去，就见正前方出现一片林子，林子葱绿，在边缘有一偌大、朴素的木质门楼，门楼两边各有一哨塔，哨塔融入大树里，若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往哨塔两侧看去，全是两米多高的栅栏，栅栏顶部被削成尖刺状，上头还捆了不少铁刺。 门楼正中，挂块木质牌匾，上有狂草、落“驻北”二字。 隐约间，杨乾还能听到有整齐“呵、哈”操练声传来。 这是杨乾第一次见到古代军营，他内心有些激动，只觉一股威严气势，扑面而来。 天气实在炎热，杨乾抹一把额头汗珠，淡笑着朝因激动、嘴角微微抽动的赵勤道。 “爹，我们快些进去吧，说不定谢叔都等不及了。” “诶，好，”赵勤回过神，他抹一把脸，一边拄着拐杖快步往前走，一边扭头朝杨乾笑道，“咳，也不知咋的，明明我是从军营里长大的，可每回一见着这门楼，就忍不住激动，实在丢脸。” 杨乾笑笑，应和了两句。 他无法共情赵勤，但他明白那种心情。 那是从古至今，贯穿千年的、独属于军人的自豪。 一靠近军营，杨乾注意到，门楼底下，站着两位身材健硕的士兵，他们手握长枪，尽职尽责站岗。 这不足以吸引杨乾注意，让杨乾侧目的、是这两人的表情。 就见他们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笑容，随后皮笑肉不笑、直勾勾看向赵勤。 杨乾心里一沉。 看来这趟军营之旅，怕是不太顺畅。 杨乾二人脚步不慢，很快到了军营大门口，两个士兵把长枪往中间一架，挡住去路。 二人停下来，赵勤杵着拐杖上前，他面含笑容，正准备打招呼，其中一人哼笑一声，上下打量赵勤，目光落在赵勤那条还没好全的腿上， “哟，刚我还没认出来，这不是赵勤么，这是怎么了，跛了？” 杨乾就见赵勤脸色一僵，还未开口说什么、另一个柿饼脸士兵嘿嘿发笑， “你看你，记性也太差了，那不是一个月前，咱们的赵百夫长、在战场上临阵脱逃，被游牧蛮族一箭射穿大腿了么？ 我要没记错的话，赵百夫长在一个月前，被革了职、赶出军营了吧，怎么现在又舔着脸回来了？” 这话极其刺耳，杨乾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淡淡道， “怎么，驻北军就是这么对待出生入死的兄弟的？ 我爹因为保卫国家而受伤，结果还被驻北军赶出军营， 二十余年保家卫国，换来的是嘲讽奚落，这就是人人称赞的驻北军的真面目？” 杨乾这人，说他可以，但说他亲朋好友，不行。 这话可说是毫不客气甩在两个士兵脸上，他们二人脸色一僵、随后阴沉下来，打量起杨乾。 柿饼脸冷嗤一声，横着手里长枪、把杨乾二人往外赶， “看着跟个娘们似的，嘴皮子倒是利索， 你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抹黑咱们驻北军了？ 这里是军营重地，你们这种不相干的人，赶紧滚！” 另一人也撇撇嘴，傲慢道， “你们这种老百姓，来军营能有什么好事？ 尤其是赵勤，没用了，就打起军营的主意、想找将军要银子是吧？ 哼，你 第58章 我叫你哥，你叫我叔 一走进军营，杨乾立刻感觉到，一股肃然气息扑面而来。 耳畔，士兵整齐吆喝声越发清晰，眼前则豁然开朗。 原来，外头树木是伪装，看起来像林子，里头树木被清空，军帐整齐划一排列而去，不少士兵身穿甲胄，列队而行。 往前走一段距离后，杨乾凝视赵勤背影，心中有些替赵勤不值，淡淡开口道， “爹，这个军营、是一定要进么？ 就不能让您兄弟出来？ 您先前好歹是百夫长，怎么就任凭那两人……” 话未说完，前头赵勤呵呵一笑，扭过头，上下打量一番杨乾，又反过头、继续往前带路，他语气里、并无任何不悦，反倒和以往一样沉稳， “你啊，还年轻，哪里懂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 老谢他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你让他出来、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出军营， 那还不如杀了他。 再说了，你瞧门口那两人，不就在他们手里吃点亏么， 他们不还是放我们进来了？ 而且这种事，也不常有，前几天我进出、也没人拦，只不过这回运气差点，碰到他们当值。” 说到这，赵勤停顿了下，缓缓解释起来。 原来，驻北军在北部边陲三十多年，这里头、上上下下所有人，得有三万多，这人一多、事儿就多。 难免会出现拉帮结派的情况。 门口那两人的头儿，正巧和赵勤的头儿、一个副将不对付。 这军营有四个门，好巧不巧，就这回碰上了。 说完，赵勤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 “杨乾啊，你说说，这要是换做我当值，我可不得也奚落两句？ 其实啊，你别看大家嘴上不沾点好，这真打起仗来、个个都是能托付性命的兄弟……” 赵勤回头瞥一眼杨乾广袖，眼神揶揄， “你当我没发现啊，臭小子，你动手教训他们了是吧？” 杨乾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笑出声， “爹果然厉害，我这点小伎俩都被您看穿了。” 赵勤拿拐杖指了指杨乾，沉稳脸上浮现丝赞赏， “好小子，就得有些手段傍身，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女婿。” 杨乾哭笑不得，刚才略微不悦的心情，散去不少。 二人一前一后往军帐方向走，军帐连绵而去，一眼望不到头。 越往里走，军帐样式越老旧，甚至有不少军帐上还打了补丁。 很快，赵勤在一个掀起半个门帘的军帐前停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吆喝， “老谢，还活着不？” 杨乾紧跟着往里走，还未看清里面情况，就听一道爽朗、浑厚笑声从里头传来， “哈哈哈，老赵啊，你这蔫儿了吧唧的嗓子，老子一听就知道是你， 你又跑来干啥啊，不会真给老子带了个大夫过来吧？ 我这破毛病，连军医都看不出，你那村里的大夫，能看出个啥玩意儿……” 军帐内昏暗，杨乾眯起眼适应一会，才看清楚内里乾坤。 军帐是四人用，四张床摆放于四个角落，正中栓一根绳，上面挂了不少衣物。 里头倒是干净整洁，但总有一股淡淡汗味，萦绕在帐内。 在东边角落床前，站个两米高大汉，他光着膀子，正拍着赵勤肩膀，豪爽说笑。 这人，想来就是老谢。 赵勤比老谢矮多了，他似乎不太喜欢站在老谢跟前，眉头紧皱、拿拐杖戳老谢屁股后，扭头朝杨乾招手，乐呵呵道， “来，这是我兄弟，谢采，你叫谢叔。 老谢啊，这是我女婿，杨乾，也是咱们杨家村的神医， 就这么说吧，他连我的命都能救回来， 你这点小毛病，保准给你治好。” 最后这话，赵勤是说给老谢听的。 杨乾拽一把药箱，微微颔首，一边朝老谢走、一边打量起老谢。 面色正常，四肢活动无碍，声音听起来挺大、但细细分别下，有些发虚…… 肺的毛病？ 杨乾心里嘀咕着，来到赵勤、老谢跟前。 杨乾在打量老谢，老谢也在打量杨乾。 就见老谢双手抱臂，一张粗糙脸庞上满是探究和好奇， 第59章 他在装病 昏暗军帐里，一缕刺目阳光、从半开的门帘外投射而来。 这一小块碎金，落在杨乾脚边，被他踩在地上。 杨乾收起听诊器，嘴上和谢采开着玩笑，心里却沉甸甸的。 谢采不是在装病，他是真的有病。 杨乾细致检查后才发现，谢采平时呼吸也较为吃力，只不过被他忍下去了，他面目粗糙、被胡须遮掩大半，杨乾几乎是扒开胡子头发才看清、他面色有些发绀。 尤其是，胸部叩诊为鼓音，听诊时呼吸音消失。 还是个挺严重的病。 谢采有自发性气胸。 但不对啊。 自发性气胸，一般发生于瘦高男性，可谢采、除了个高，这膀大腰圆的，也谈不上瘦…… 杨乾面色沉沉，他沉吟片刻后，开口询问， “谢叔，你的确病了， 这是自发性气胸，你之前，胸口可有受过伤？” 谢采和赵勤一脸茫然，二人面面相觑后，谢采挠挠胡须，疑惑道， “啥玩意儿？ 什么胸？ 我就说我真有病吧，那些个蠢蛋还不信…… 哦，受伤啊，有啊，咱们这上战场的，受伤那不是很常见么…… 就一个月前，我在战场上，遭人用刀柄、杵着胸口了，疼得我啊…… 好赖过了十来天，好了。 咋，难道是因为这事儿？” 说到这，谢采一拍大腿，满不在意摆摆蒲扇大的手， “小大夫，我觉得不大可能是这回事， 咱们这上战场的，磕着碰着那都是小事， 断手断脚、一身血糊糊没块好皮、那也是家常便饭， 你说说，咋可能因为用刀柄杵着胸口、就害得我上不了战场， 这要是被军营里其他人知道了，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一旁赵勤眉头紧皱，他双手抱臂、上下打量谢采，摇摇头、一脸不赞同， “老谢，你看你、从以前就这坏习惯， 啥事都觉得是小事，这往往很多事啊、都是由小事引起……” 谢采粗眉一拧，跟麻绳似的，他双手捂住耳朵，不耐烦嚷嚷， “他娘的老赵你又开始了，别念了别念了， 老子头都要炸了！” 一旁杨乾见他们二人吵起来，无奈上前、挡在他们中间，抬手制止后，无奈道， “别吵、别吵，爹，你也别刺激谢叔， 他现在这情况，万万不能有情绪上的波动， 病因我也清楚了，谢叔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你哪儿也别去、就躺着， 我得回去配药，三天后，我再来一趟。” 听完谢采的话，杨乾算是知道病因了。 胸部受伤，是小事、也是大事。 杨乾推测，当时有很大可能，是支气管、胸膜或者肺大泡破裂，空气进入胸膜腔压缩肺组织。 所以只要谢采情绪一波动，就会出现呼吸困难、胸痛等反应。 自发性气胸，在泰安、别说有大夫治疗了，怕是大多数大夫都分辨不出这病情。 杨乾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无奈嘀咕， “……要是能动手术就好咯……开个口、放个气，轻轻松松……可惜不具备无菌条件……” 没办法，他还是得回去配药，他已经想好了，瓜蒌薤白半夏丸，十个疗程、药到病除。 想来军营里这万余人、肯定不止谢采一人有。 等谢叔好了，保不齐还能把这瓜蒌薤白半夏丸推给其他士兵。 想到这，杨乾背起药箱、扭头和谢采道别，正准备和赵勤一起离开军帐。 刚走出一步，就听军帐门口传来阵骚动，一群人涌入军帐。 “谢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上我这个当军医的？” 杨乾连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听一道尖锐、不悦的质问声传来。 他后退两步，这才看清楚，眼前一大帮子人都是军医里士兵，打头的、是个身穿白袍、手握折扇的贵公子。 贵公子眼角往上吊起，朝杨乾看过来时、眼里流露出不屑。 他“啪”一声展开扇子，露出扇面上“悬壶济世”四个大字，一边继续往屋里走，一边傲慢道， “谢什长，听人说， 第60章 看看到底谁才是娘们 午后，刺目阳光洒满驻北军军营，一顶顶军帐排列而去、深褐色军帐如同一个个匍匐在地的野兽。 此时，不少士兵围在谢采军帐前，军帐里也有不少人，一时间、狭窄军帐里又闷又热，半点风也进不来。 杨乾已然汗流浃背，但此刻、他无心关注自己，他更担心的、是谢采的病情。 可偏偏，眼前这个被称为柳小大夫的贵公子，一直在刺激谢采，杨乾眉头皱起，早知如此、他就该做个让人哑火的毒药…… 这时，军帐外传来声怒喝， “都围在这干啥，想吃鞭子了？” 下一秒，门口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个高大身影迈着沉重步子走进军帐。 来人是个比谢采还要壮一圈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有些行动不便，但每落下一步、杨乾都能感觉地面传来隐隐震动。 想来，这人力气极大。 此人一进军帐，杨乾就见谢采脸上表情渐渐收起，朝来人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柳大人，是谢某的问题，还请不要责罚兄弟们。” 杨乾就见柳大人想把手背在身后、奈何身形庞大，只能搭在后腰上，他面色不悦，扯着嗓子吼道， “谢采你他娘的，净给军营里添乱， 柳小大夫都说了你没病，你他娘的还不服？ 没病装病也就算了，老子容忍你当逃兵， 但你也得清醒点，别被外头这些骗子给骗走银子！” 柳大人瞥一眼杨乾，眼神里充满不屑，他又看向赵勤，那张圆饼大脸上露出似笑非笑表情， “哎呦，这不是赵勤么？ 刚刚我还没见着你，感情这事是你牵线搭桥的？ 那也难怪了，你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 现在这是、在外头骗不下去了，带人来军营里骗你自个儿兄弟？ 谢采人是傻了点，但你好歹当回人……” 柳大人说话格外难听，杨乾想起进军营时、赵勤说的拉帮结派。 他本以为，这回赵勤又会打哈哈圆过去，却不想，赵勤脸色一沉，杵着拐杖上前，冷笑道， “柳通，几天不见，你这张嘴还是只能往外喷粪啊？ 我在军营里的时候，也没看你出过几次军营，你啊、成天到晚在军营里晃荡，是遛狗呢、还是遛你自个儿？ 一把子力气，全都浪费在打通官运上，是吧？” 赵勤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炸了，不但众人吓一跳、连杨乾也满脸意外。 赵勤性子沉稳，不应该啊…… 在赵勤和柳通呛声间，杨乾扭头看向谢采。 一个眼神、谢采似乎猜到杨乾想问什么，他无奈摇头，凑到杨乾耳边，压低声音， “你没见过你老丈人这模样吧，就老赵那四平八稳的性子，我跟你说，连我也没见过几回。 不过，这事儿也不怪赵勤……那个叫柳通的，是柳小大夫的远方亲戚…… 借着柳小大夫这一层关系，一门心思往上钻，嘿，还真让他给钻出条缝、当了个百夫长……当然，老赵退伍前，也是百夫长……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柳通，当上百夫长后，飘了啊，五年前吧，赵勤他媳妇、哎呦他媳妇生的真水灵漂亮…… 赵勤他媳妇，来军营里探亲，那柳通真不是个东西，敢占赵勤他媳妇便宜…… 好在赵勤来的及时，没发生啥事， 这不，军营里有人护着柳通、柳通连板子都没挨、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现在赵勤他媳妇没了，但这事吧，就是这么个事，完不了……” 杨乾听后，眉头紧皱，他微微张嘴、想问军营里怎么能容忍。 但他转念一想，曾经在医院时、也没少遇到这种事，也就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而就在杨乾与谢采说话间，赵勤与柳通的争执中、赵勤败下阵来。 杨乾在一旁打量，见赵勤面色阴沉、闭口不言，而柳通则得意洋洋、身边是柳小大夫，身后则围满士兵，也都嬉笑着看向赵勤。 柳通朝身边柳小大夫嘿嘿一笑，谄媚道， “小公子，瞧瞧，我说的没错吧， 赵勤带来的，怎么可能是大夫， 您也别往心里去，不就是两个骗子， 我这就差人把他们给轰出去， 当然，您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我让人把那冒充大夫的骗子、把他手给打 第61章 以弱克强 闷热军帐里，从谢采滚落在地、一头扎进角落洗脚桶里后，周围哄笑声源源不绝。 杨乾本是个性情淡然之人，对于他人的嘲笑、他向来不放在眼里。 不必为身外之事烦扰，只需着眼手中之物、我自傲然。 但眼下，两位长辈在自己眼前被欺负，他心中实在愤慨，忍无可忍。 杨乾和赵勤上前扶起谢采后，杨乾上前一步，上下打量柳通，淡淡道， “你说我是娘们，那不如我俩比试比试， 看看到底谁是娘们。” 杨乾这话一出，刚才还哄然发笑的军帐内、一片死寂。 柳通愣住，柳小大夫摇扇子动作停顿。 就连谢采和赵勤、也都一脸震惊看向杨乾。 下一秒，柳通缓缓抬手，掏了掏耳朵，疑惑道， “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 一旁柳小大夫回神，轻嗤一声，嘴快一分， “这傻子说，要跟你比试。” “哈哈哈！” 柳小大夫话音一落，士兵们全都回过神，哄堂大笑， “我的娘诶，我没听错吧，这小娘们要跟柳大人比试？比啥啊，比谁胳膊细？” “这他娘的也太不自量力了，瞧瞧柳大人的胳膊、那不比小娘们的大腿还粗？这有啥可比的，柳大人一拳都能送他归西！” “他怕不是疯了，还是说他想耍什么奸计不成，想在比试的时候害柳大人？我要是他，我就老老实实低头认罪，打断手而已，又不是砍头……” …… 嘲笑声里，赵勤和谢采对视一眼，面露担忧，谢采拽一把杨乾胳膊，压低声音劝道， “小大夫，你这是咋想的，就算你要比试、那也挑跟柳小大夫比啊， 你咋就这么楞，挑了柳通？ 我可跟你说啊，柳通可是咱们军营里出了名的大力士， 这么多年了，我没赢过他一次，刚他单手把我扔出去、你就能看出他本事…… 也就老赵没受伤前，还有机会赢……” 赵勤沉默片刻，一咬牙，拍拍杨乾肩膀，沉声道， “话都放出去了，总没有收回的道理， 没事儿，我代替杨乾去，虽然腿不大利索， 但好歹能过个十来招。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姓柳的、一拳把我女婿打死，是吧老谢？” 杨乾见他们二人满脸愁苦，哭笑不得， “你们就不信我能打赢他？” “打赢？你拿什么打赢，他那拳头、比你脑门还硬！” 赵勤和谢采异口同声吼出来，赵勤不停摆手，挡在杨乾面前， “不成不成，你绝对打不过他，我替你去，就这么说定了！” 那边厢，柳通似乎听到赵勤的话，他一拍肚皮，咧嘴嘲笑， “你俩一个娘们，一个瘸子，谁上不都一样？ 诶，要不你俩一起上得了，我一拳一个。” 这时，旁边柳小大夫眼底划过一丝暗光，扬声道， “先说好，这里是军营，就按照军营的比试来， 你可别耍诈。” 杨乾见柳小大夫盯着自己，他轻轻推开赵勤，走到；柳通和柳小大夫跟前，淡淡一笑，竖起三根手指， “行，就按军营的比试来。 我先说好，三招之内、我能让你跪在我面前。” 柳通微愣，随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杨乾、扭头冲士兵们叫唤， “你们听听，胆子够大啊，就是有些自不量力，这么狂的话也敢在我跟前说，差点没把老子给笑死！” 杨乾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他淡淡道， “你不信啊？那不如来打个赌？” 柳通笑声渐歇，他轻蔑一哼， “赌就赌，你要输了，老子亲手剁了你的手！” “成，你要输了，我也不要你那手，就……跪下来叫我声‘爹’。” 杨乾笑着道出赌约，随后把药箱交给赵勤，撸起袖子， “大家可都听到了，那也别耽搁、我还得回家吃饭， 走吧，去哪里比？” 见杨乾来真的，柳通脸上浮现一阵恼意，他重重哼一声，转身往军帐外走， “走，就去练武场 第62章 厉害吧，我女婿！ 下午，练武场周围围满士兵，人挤人中、汗臭味弥漫开，却无一人想离开。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锁定练武场上两人。 赵勤听到身边老兵叫唤，赶忙追问， “敢问，您这时看出什么门道了？” 老兵一句话，吸引了周围不少人注意，就见老兵砸吧嘴，一脸敬佩看向练武场， “哪来的门道，我不过也是活得久了点、听说了点皮毛。 这点穴啊，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早在五十多年前，咱们泰安、有个特别有名的医学世家，他们家啊、有个绝活，就是点穴！ 一个小小的穴位，就能要人命！ 这个世家，靠着这手绝学，在泰安的地位那叫一个水涨船高， 听说，连皇帝都得给他们家三分脸面！ 哎，只可惜啊，在我年轻的时候，这一大世家飞来横祸，遭人嫉恨、屠戮满门，一个活口都不留！ 点穴这一奇招，就此失传。 不过没想到，活到今日，我竟然还能看到点穴， 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 老兵越说越激动，声音颤抖，双目含泪，他指着杨乾，朝身边赵勤解释， “瞧瞧，小后生刚才就是点中了后脑勺的穴位， 那个位置，约莫会让人发晕…… 后面这招，肩膀上某个穴位吧，应是让人半身麻木， 你瞅瞅，柳通那厮是不是右半边身子有些僵硬， 妙啊、妙啊，咱们泰安，有救了……” 说到最后，老兵没忍住、叹息一声，落下泪来。 而赵勤，身心激荡，他死死握住拐杖，压抑住身上不自觉的颤抖。 他又把目光放在练武场上、那单薄的身影上，心中无比震撼。 杨乾到底是什么人，他以前也未见有这般厉害，自己昏迷这段时间里，杨乾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凝视着杨乾的身影，激动不已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仿佛，杨乾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那是一种遥不可及、又想仰望的感觉。 就好比，他第一次见到羲和神女的神像时，所生出的感觉…… 赵勤深吸一口气，拍一把一旁傻眼了的谢采，忍不住得意开口， “怎么样，我女婿厉害吧？” 谢采回过神，不停拿手揉眼睛、似乎不信自己看到的画面，震惊到说话都结巴， “厉、厉害，这能不厉害？ 我的娘诶，他到底咋办到的， 他不是你女婿，他是我哥！ 我一开始还怀疑他会不会治病， 他连柳通都能收拾，咋可能不会治病？ 从今以后，我是他叔、他是我哥，我跟他各论各的！” 赵勤哭笑不得，他不再搭理谢采，扭头继续看场上。 此时，练武场上，两招已过，柳通却如同被鬼迷住一般，被杨乾耍得团团转。 杨乾又出手了。 就见他身子一沉、避过柳通挥来的拳头，来到柳通正面、抬起脚，足尖正中柳通膝盖下方。 在众人惊呼声里，柳通双膝一软、“扑通”一声沉闷响声，他直挺挺跪在杨乾面前。 场外，老兵惊呼声同时响起， “妙啊！膝下穴位，下肢麻木、跪的好，跪的好！” 杨乾听到后，扭头朝老兵方向一拱手，笑着扬声道， “老先生厉害，我这小小把戏竟被您看穿，您莫要笑话我。” 老兵哈哈一笑， “小先生本事大，不必自谦，我敢说， 在场所有人，无一人能与你匹敌！” 老兵这话，顿时引来一片侧目，但再无一人敢笑出声。 因为，如杨乾所说，柳通真的在三招之内，跪在了他面前。 杨乾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柳通，而柳通，俨然回神，面色青一阵、红一阵，他仰起头，一脸愤慨看向杨乾，怒道， “你他娘的用了什么妖法，你这是暗算！” 杨乾双手抱臂，淡淡一笑， “怎么，输了就叫暗算？ 场地你选的，比试方式你说的算， 到头来又变成我在暗算你了？ 我可不管你这么多，愿赌 第63章 故人归来 偌大练武场上，柳通与杨乾相对而立，四周围满人。 所有人单膝跪地，面向一骑着枣红大马的中年男人。 在场，唯有杨乾未跪。 他面露警惕，打量着来人，那中年男人留着长须，面相俊美，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纵使坐在马上，中年男人脊背笔挺，一股带着威严的贵气油然而生。 杨乾听到，周围士兵们恭敬喊这人“蓝副将”。 蓝副将很快到了杨乾跟前，他坐在马上、面含微笑低头打量杨乾，正欲开口说什么，一道带着哭腔的吼声打断了他。 “蓝大人，老天有眼，您果然还活着！” 杨乾和蓝副将齐齐看去，就见赵勤杵着拐杖、跌跌撞撞跑到练武场上，一扔拐杖，双膝跪地，一脸激动磕头。 杨乾微愣，心道蓝副将看起来、无病无痛，老丈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然，他就见蓝副将愣了下，随后喜色浮现于眉梢，他从马上一跃而下，一边朝赵勤快步而去，一边笑着扬声道， “这不是赵勤吗？太好了，你还活着，活着就好啊，快过来让我瞧瞧！” 赵勤这五十来岁的汉子，拿手一抹眼睛，从地上爬起、也不要拐杖，冲着蓝副将一瘸一拐过去。 众目睽睽下，两人抱在一起，蓝副将用力拍拍赵勤后背，赵勤激动得声音哽咽， “蓝大人，太好了、太好了啊……” 蓝副将眼眶也开始泛红， “赵勤啊，你可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还好你挺过来了……” 两人叙旧时，杨乾一脸茫然走向练武场边缘。 他见谢采朝自己走来，快步而去，低声问， “谢叔，我爹他怎么这么激动？ 这个蓝副将，是他什么人？” 谢采把手搭在杨乾背上，一脸敬佩夸赞几句后，这才一缩脖子，压低声音解释， “那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咱们驻北军军营里三大副将之一么。 蓝副将啊、叫蓝景，是你老丈人的头儿， 他俩啊，十来年的交情了，蓝副将比老赵小呢， 一开始老赵还不服他，但后来还不是跟老子一样， 对蓝副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咳……扯远了， 你也知道你老丈人之前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 都说没救了、才被拖回家等死， 其实，那次战场上，蓝副将也在。 原本，军营收到线报，说有一支游族准备从峡谷偷袭， 蓝副将带了一支奇袭小队过去拦截，未料、那竟然是陷阱。 到底发生了啥，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死的只剩蓝副将和赵勤了。 老赵就腿上那处伤势尤其严重，直接昏迷了。 蓝副将么，也受了伤…… 总之，从被救回军营，老赵就没醒过，后来军医说救不了了，就被送回杨家村等死…… 我估摸着，老赵不知道蓝副将到底活下来没， 像我们这种人，经常被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会这么想、也正常。 后来么，蓝副将伤一好，又上战场了，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老赵来军营这么多回，自然没碰上。 哎呦，这俩人怎么娘兮兮的，抱个没完没了……” 说完，谢采眉头一皱，揉揉胸口，叹一口气， “哎呦，这咋又开始疼了……” 杨乾挣开谢采搭在他肩上的胳膊，低头给谢采检查，一脸无奈道， “谢叔，肯定是你刚才太激动了，我不是说过么，之后你要多卧床休息， 等我配好药，给你送过来。” 反观谢采，他嬉皮笑脸、又哥俩好似的、把手搭在杨乾肩上，感慨道， “我能不激动么，你让我咋不激动？ 我哥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横行霸道的柳通给狠狠收拾了一顿， 柳通的脸丢大发了！ 我这脸上跟着沾光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听这称谓，杨乾哭笑不得，他无奈摇头， “谢叔，你就别打趣我了，赶紧回去躺着！” 杨乾二人正聊着，另一边，赵勤与蓝副将叙旧完，赵勤带着蓝副将走来，一脸笑容指着杨乾，颇为自豪道， 第64章 治疗方案 柳通一走，围观的士兵们也不敢逗留，纷纷离去。 很快，练武场上，只剩杨乾四人。 毒辣阳光曝晒练武场，蓝副将牵起枣红大马、示意众人跟上他，去往练武场旁边树荫下。 待站定后，蓝副将一脸感慨拍拍赵勤肩膀， “说到底，赵勤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要不是赵勤替我挡了暗箭，恐怕我当时就…… 哎，对了，我先前派人送了很多东西去杨家村， 赵勤，你家可有收到？” 赵勤脸上笑容淡了些，他迟疑片刻，微微摇头， “未曾……我听我闺女说，就谢采一些弟兄们来过，其他的，没有。” 蓝副将脸色微变，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眼底划过冷光， “果然如此么，哼，定是姓柳的他们扣下了，这事儿，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说到这，蓝副将似乎觉得话题略微沉重，脸色缓和些，看向杨乾和谢采，笑道， “对了，杨大夫，听说你是进军营给谢采看病的， 那你看看，他这到底是什么病？” 杨乾注意到，蓝副将并不像其他人一样、问谢采身上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是直言什么病。 这代表，蓝副将从一开始、就是相信谢采的。 杨乾在心里不由高看蓝副将一分，他温和笑道， “谢叔他的确病了，这是一种叫自发性气胸的病。 胸闷、胸痛，呼吸困难，面色发绀，就是这种病的表现。 引起这种病的原因很多，但谢叔，是因为之前胸口受伤导致。 我推测，在军营里，有不少人有这种情况，只不过不影响正常活动，所以多数人都选择忍下。” 说到这，杨乾收敛笑容，正色道， “但这个病，不是忍忍就会好的，它会反复发作，直到越来越严重，窒息而死。 不过谢叔的情况不算重，我有办法治好。” 听到这，蓝副将看着杨乾、脸上是止不住的欣赏，他满意点头， “不错不错，杨大夫果真神人。 的确，军营里有不少士兵多少都曾说过不适， 但一是不影响正常活动，二么、军营里柳小大夫说并无大碍， 我这个外行人，也不好多插嘴。 如今看来，还是杨大夫医术略胜一筹，能看出这病在未知的将来会造成的重大问题。” 对于柳小大夫，杨乾不好点评什么，他又与蓝副将寒暄两句，见日头渐渐西斜，这才和赵勤一起、准备打道回府。 蓝副将一路把杨乾二人送到军营门口。 杨乾二人与蓝副将道别，刚走出军营大门，就听身后传来蓝副将温和笑声， “杨大夫，等治好这什么气胸后，还希望你们能多来军营， 我对你的‘点穴’奇招，很感兴趣。” 杨乾脚步一顿，回头淡笑道， “我也不过是懂点皮毛，谈不上精通，不过，日后可以一起探讨。” 杨乾没说的是，点穴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在前世时，杨乾对于点穴的兴趣、启蒙于孩童时期的武侠小说。 从小，他就自学研究穴位，后来进入医科大学，机缘巧合下，认识一位中医老教授，在教授指点下，才慢慢掌握每个穴位。 又过十年，他才勉强达到今日水平。 穴位讲究精准，要点不准位置、就没有任何效果。 杨乾朝蓝副将招招手，这才和依依不舍的赵勤一起、原路返回。 直到暮色四起，漫天红霞时，杨乾才回到家里。 院子里，杨豹正在药草棚子里专心处理药草，赵莹莹坐在主屋台阶前摘菜。 一见杨乾回来，赵莹莹双目一亮，娇俏小脸扬起笑容，起身迎过去， “杨大哥，你回来啦？谢叔情况怎么样，我还挺担心他的， 先前要不是谢叔帮衬，我和我爹都撑不到你来救……” 杨乾手里的药箱被赵莹莹拎走，他伸手揉一把赵莹莹头顶，温声道， “情况有些严重，不过不用担心，现在治疗不算晚。 倒是莹莹，你那边纺织的纱线挺多了吧，要雇个跑腿的、帮忙卖到县里去么？” 杨乾注意到，提起纺织，赵莹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自信，让她整 第65章 这胳膊，还是锯了吧 今日天公作美，洁白云彩铺满碧蓝天空，遮挡住火球般的太阳。 偶尔，金色光芒从云层边缘倾洒而下，落满翠绿枝头，又被切割成细小碎片，零星飘落小石子路面。 杨乾踏着细碎金光，听着鸟鸣，翻山过河，在接近中午时，抵达驻北军军营。 军营大门口站岗的人换了一拨，二位似乎认出杨乾，对他态度格外热情。 还隔着一段距离，其中年轻一位笑着朝杨乾招手， “小大夫，你可算来了，咱兄弟几个都盼着你，你这回过来、还教训柳胖吗？” 杨乾脚步未停，面上划过一丝疑惑。 柳胖是谁？ 刚走到大门口，另一位年长士兵拿长枪一拍年轻士兵的后背，皱着眉道， “现在还在站岗，老实点！” 说完，又朝杨乾拱手一笑， “杨大夫，你别搭理他，平日咱们私下打趣柳大人惯了，嘴上没个把门， 你快进去吧，谢什长早早就在军帐里等着你了。” 杨乾哭笑不得，感情他们还盼着自己来收拾柳通？ 无冤无仇的，教训一顿足以。 杨乾微微颔首，谢过二人、往军营里走去。 今日军营里，似乎与前天不大一样。 一走进军营，杨乾就听前方传来些嘈杂声，伴随着的、还有痛呼声与咒骂声。 杨乾微微皱眉，又往前走去，要穿过林子，才算进入军营。 杨乾嗅到淡淡血腥气，直到眼前豁然开朗，才看清情况。 这约莫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一队人马，马匹拴在马棚里，士兵们身穿甲胄、甲胄上还沾着暗红血迹。 他们或坐或站，不少人身上缠着绷带，洁白绷带上绽开点点红梅，红痕还在缓缓扩大。 最前方，柳小大夫扎起衣袖和袍子下摆，半跪在地上、给一个士兵包扎。 杨乾扫一眼发现，柳小大夫手里的，已经是最后一个伤员。 杨乾收回目光，正欲加快脚步离开，就听一旁传来道小心翼翼问询声， “柳小大夫，我这、我这胳膊……真的好疼啊，您能再看看么？” 杨乾脚步一顿，侧身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高瘦的年轻士兵，头上缠满绷带，右手抱着左胳膊，一脸忐忑看向柳小大夫。 柳小大夫正收拾满地绷带，他抬头瞥一眼年轻士兵，面上划过一丝不耐烦， “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你这胳膊要么锯了、要么就这样、等着烂透了自己掉， 既没有伤口、又没有断两截，还要怎么给你看？ 顶多用绷带给你缠一下，或者再喝一碗安神汤。” 年轻士兵一脸愁苦，他挤出个苦笑，似乎不敢再多说话、扭头回到队伍里。 杨乾眉头一皱，目光落在年轻士兵胳膊上，就见他左臂手肘关节泛红、肿胀，胳膊无力垂在身侧，未见明显外伤。 杨乾心中无奈，这不就是脱臼么，怎么这柳小大夫、张口闭口就是锯了？ 杨乾摇摇头，放下药箱，朝年轻士兵扬声道， “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他声音不小，立刻引来所有人注意。 这支小队没见过杨乾，一脸好奇打量他，年轻士兵犹豫片刻，扭头看向柳小大夫。 柳小大夫扔下手里绷带，他站起来，双手抱臂、冷眼朝杨乾看来， “怎么又是你，你一个村医，能懂什么？ 别以为前天有人给你撑腰，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 我救了多少人、你又救了几个人？ 赶紧滚去谢采那吧，成天装病、还真装上瘾了……” 杨乾淡淡瞥一眼柳小大夫，没搭理他，而是朝年轻士兵继续说道， “你来不来？ 我现在就能给你治好， 你要不来，我就走了。” 一听杨乾能治，在场所有人面露惊异，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柳小大夫不是说没得治了么，要么锯了……这谁啊，这么大口气？” “没见过啊，难道是军营里新来的大夫？也不像……总不可能是顶替柳小大夫……” “喂，快别说了，柳小大夫那张脸黑得快成锅底了，你们莫不是忘了，柳小大夫性子傲、还特别记仇……” …… 却见那年轻士兵，他在原 第66章 有你这么煎药的？ 驻北军军营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切伤痛、以柳小大夫的话为准。 柳小大夫开口说你有病，那就是有病。 柳小大夫开口说你没救了，那就是没救了。 羊蛋儿以前也是如此，把柳小大夫的话奉为圣旨。 可知道今天，羊蛋儿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小大夫治不好的病，被眼前这位年轻、温和的杨大夫给治好了。 甚至于，杨大夫根本没费多大力气，仿佛只是吃了顿饭般简单。 羊蛋儿活动着右臂，心中震撼，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 真的好了？ 柳小大夫明明说只能锯了…… 杨大夫、杨大夫就这么治好了…… 呸，去他的柳小大夫！ 羊蛋儿心里清楚，如果锯了手、等着他的只能是退伍，少条胳膊，回家连地也种不了…… 羊蛋儿心怀感激看向杨大夫，此刻，他只觉杨大夫身上散发淡淡光芒，如同天神下凡、怜悯终生。 羊蛋儿忍不住跪下来，郑重许下诺言，也在心中暗暗发誓，杨大夫今日救他一命，日后定十万倍报答！ 然就在这时，羊蛋儿听到身后传来柳小大夫冷笑声， “你别以为你碰巧治好了，就真把自己当回事， 一个乡野村医罢了，比得上名门世家？” 羊蛋儿心中略微不忿，第一次有了想反驳柳小大夫的冲动。 然，羊蛋儿刚抬起头，见眼前杨大夫面上淡淡一笑、眼里却不见半点笑容， “治病救人，不能用家世比。” 不知怎的，羊蛋儿就是能感觉出，杨大夫有些不高兴、还有些失望。 柳小大夫不依不饶，声音略微尖锐， “行，你家境不好，我拿家世来比、的确有些欺负人。 那换句话说，你救活过多少人？ 我随军五年，可是救活不下百余人！” 羊蛋儿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他一看杨大夫，却见杨大夫脸上笑容荡然无存，话语也重了几分， “做大夫的，治的是病、救的是人， 病人，不是你的功绩。” 说罢，杨大夫失望摇头，拎起药箱转身就走。 羊蛋儿注意到，柳小大夫面上划过一丝嫉恨，低声冷笑， “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你和谢采要怎么搭伙演戏！” 随后，柳小大夫快步跟上。 羊蛋儿心里一紧，担心杨大夫会被欺负，赶忙跟过去。 ————————————————— 杨乾拎着药箱，听着后面匆忙追来的脚步声，无奈叹气。 这是他来泰安后，第一次生出失望的心情。 泰安的医术怎么可能不落后？ 想来，泰安的大夫、大多都和柳小大夫一样，救的不是人、治的不是病，是他们的名望、功绩。 杨乾把目光落在前方谢采军帐帐顶，低声喃喃， “凭我一人之力，任重道远啊……” 又绕过三座军帐，杨乾这才抵达谢采军帐门口。 门帘一如既往半掀起，不等他走进去，里头传来谢采豪爽笑声， “小大夫，你还真他娘的准时，说来就来了啊， 咋样，我这病有的治不，要治不好也没事儿， 反正再过一阵子，我也该退伍咯！” 听到谢采这笑声，杨乾心中郁郁才散去不少。 他抬眼打量一番谢采，见他神色比起之前要好点儿，这才把药箱放下，从里头拿出药草，淡笑道， “谢叔，我说能治、自然就能给你治好了。 退伍什么的，你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还指望你守好这北部边疆。 叔，你差人找个小锅来，我给你熬一次药， 之后，你可就得自己熬了。” 谢采挠挠头，随手招了个小兵，让其去取锅后，一脸惊奇在杨乾身边蹲下，打量他手里药草， “你就拿这玩意儿治我啊？ 诶小大夫，你这当着所有的面熬， 就不怕有心人给偷学了去？ 第67章 你们是在做戏 众目睽睽下，杨乾倒完锅里的汤药，又将清水加入，点火熬起第二锅。 放下火折子，杨乾在众人惊疑目光里、端起汤药，递给谢采，淡淡道， “喝了。” 人群里，站在柳小大夫身边的士兵们啧啧出声， “娘诶，真要喝啊，万一喝出什么毛病咋办……” “怕啥，柳小大夫不就在这么，要真有什么事，柳小大夫不会见死不救……” “我倒觉得，柳小大夫说的没错，谢什长怕是根本没啥毛病，非得整这一出……” …… 喧闹声里，谢采一脸正色，接过汤药，吹了吹表面热气，一口闷。 喝完汤药，谢采随手擦了把嘴角，疑惑道， “咦，这玩意儿也不难喝么，小大夫，我喝完了，会有啥反应不？” 话因刚落，谢采眉头一皱，捂住嘴激烈咳嗽起来。 咳嗽完，谢采粗喘几口气，迟疑道， “这……小大夫，我这胸口倒是没刚才疼，但还是一咳嗽就隐隐作痛……” 杨乾观察谢采脸色，摩挲下巴，沉吟道， “……果然，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不等杨乾下结论，一旁柳小大夫眉梢一挑，摇晃折扇露出嘲弄之色， “瞧瞧，我早说过了，门外汉就是门外汉， 这不但没起效，还加重病情了， 先前谢采咳嗽可没这么厉害啊， 杨大夫，你到底来干什么的，闹笑话给大家看么？” 柳小大夫这话，立刻得到身边士兵们的应和， “就是说啊，这闹着玩儿呢？ 人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 我看啊，谢什长本来没病，喝了那碗什么东西后，也得发了什么病。” “哈哈，还不快去通知蓝副将，让蓝副将来治他的罪！” “你小子，大不敬，蓝副将前两天还夸这小大夫，你这是要拂了蓝副将的面子不是？小心蓝副将报复……” …… 柳小大夫睨一眼说话的士兵，轻哼一声，慢条斯理道， “怕什么，我们是柳副将的人，他蓝副将的手难道还能通天不成，去啊，去把蓝副将请来，当着他的面，拆穿这个骗子的把戏。” 士兵领命，挤出人群、匆匆跑走。 军帐里，杨乾见众人指指点点，全都露出看笑话的表情，甚至眼前谢采、都面露迟疑，手中药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略微尴尬。 杨乾哭笑不得，随手接过谢采手中药碗，无奈跟谢采解释， “谢叔，你着什么急啊， 药效是有，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再说了，这不锅里还有第二碗么， 而且，刚才我特地少放了一样药材， 现在这不就补上了？” 说完，杨乾弯腰翻找起药箱，从里面掏出个小壶。 拔开壶嘴，一股淡淡清香散发开来。 众人嗅了嗅，惊叫出声， “这气味，这不是酒么，小大夫，你这是想干嘛，拿酒给谢什长喝？” “酒不就是咱们平时喝的么，这酒还能治病啊？小大夫，你这不胡来么？” 柳小大夫合上扇子，用扇子指向杨乾手里的酒壶，傲慢嘲笑， “我就说这厮是个骗子， 拿酒来糊弄人了，怎么着，酒能治谢采这怪毛病？ 这些天看他天天喝酒，也没见着好啊。” “急什么，我这不还没发力么，”杨乾轻笑，并未把酒壶递给谢采，而是转身倒进锅里。 众人看不懂杨乾这番举动，越发迷惑，低声议论开来。 杨乾并不在意这些声音，低头等待汤药熬制好，又倒出一碗，递给谢采，笑吟吟道， “谢叔，喝吧，要还没效果，我任凭处置。” 谢采脸上划过尴尬，他挠挠头，干笑几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回，他皱着眉放下碗，沉吟片刻，一言不发。 柳小大夫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也不说话，脸上笑容倒是越来越大。 然就在这时，谢采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他“咦”一声，拿手拍拍胸膛，又清了清嗓子，随后猛然站起，一脸惊讶道， “哎呦，小大夫，你这往里头加了什么灵丹妙 第68章 他是天神下凡 从来到泰安时，杨乾本以为，泰安仅仅只是医术落后。 此刻，他第一次接触到有阶级之分的柳小大夫，才真正明白，泰安的医术、已经不单单是医术这么简单。 这里头，掺了太多杂物。 杨乾熬完两锅药后，已是午后。 军帐内人多拥挤，闷热不已，周围士兵们还在不停议论，杨乾擦一把额头汗珠，正欲开口让众人让让，照顾下军帐里的病患。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声温和笑声。 他抬头看去，就见人群让开一条道，蓝副将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十来个士兵，缓步走进军帐。 众人见状，赶忙单膝跪地行礼， “参见蓝副将！” 谢采也赶忙放下药碗，跪倒在地。 在场的，只有杨乾与柳小大夫未跪。 杨乾不跪，是骨子里没有尊卑之别；柳小大夫不跪，则代表他的身份地位、不比蓝副将低。 蓝副将面含微笑，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脸色一一划过，最后落在柳小大夫身上， “柳小大夫，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柳小大夫脸色阴沉，摇晃着折扇，冷冷道， “蓝副将来得正是时候，瞧瞧，谢什长和这个姓杨的骗子联手欺瞒军营，把咱们堂堂驻北军、当猴耍！ 这事，你是不是得好好查查？” “欺瞒军营？” 蓝副将摸摸下巴，瞥一眼锅里的汤药，笑吟吟朝杨乾看来， “这……是杨大夫的药？ 谢采这是已经好了？” 杨乾拱手，神色淡然道， “是，这是我配置的药。 谢叔好是好点了，但要痊愈、起码得十天。” 蓝副将微微颔首，在军帐里来回踱步，温和道， “也就是说，杨大夫的药还是有效果的， 那既然柳小大夫质疑药效与谢什长的话， 那不如由我来鉴别。” 柳小大夫眉头一拧，略微不悦， “蓝副将怎么鉴别？ 莫不是你有和谢什长一样的毛病？” “当然不是我，”蓝副将摆摆手，转身朝十来个士兵淡淡道， “过来，等着喝杨大夫的汤药。” 在场所有人一愣，倒是杨乾最先反应过来，惊讶道， “蓝副将，他们都是和谢叔一样的问题？” 蓝副将微微颔首，走到军帐里，在谢采床边坐下，笑道， “是啊，从你回去后，我便差人询问士兵们， 我果然没记错，军营里有不少人和谢采一样的毛病。 来吧，既然大家不信你，你便证明给他们看， 这回，可就不存在做戏什么的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微变，尤其是柳小大夫，摇晃扇子的动作僵住。 杨乾心里清楚，蓝副将这话，就是在替他撑腰，打了柳小大夫的脸。 杨乾也未说什么，朝蓝副将一拱手，转头拿出新的药草，继续煎药。 一直到太阳西斜，在场十来个士兵，才全都喝下瓜蒌薤白半夏汤。 蓝副将闭眼假寐多时，直到最后一位士兵放下药碗，这才淡淡开口， “都如实说说，现在感觉如何。” 在众人紧张目光里，十来个士兵活动下身体，面露惊异，几乎异口同声， “回禀副将，我感觉胸口不疼了，喘气也顺畅许多。” 要说之前谢采一人、众人还抱有怀疑，现在有蓝副将坐镇，十来个士兵全都反应有效，这才彻底打消众人心中怀疑。 一时间，惊叹与赞赏声，充斥整个军帐， “没想到啊，杨大夫果真本事不小，谢什长也没骗咱们，是真的，药真的起效了！” “刚刚是咱们误会杨大夫了，杨大夫，我跟你赔个不是，以后咱要有个什么疑难杂症的，可得去杨家村找你去！” “说的对啊，杨大夫这手跟被神女点化过一样，那酒啊、咱自个儿喝就只能醉了去，到了杨大夫手里，嘿，神了，还能治病！” …… 其中，羊蛋儿格外激动，拽着旁边士兵胳膊嚷嚷道， “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杨大夫根本没骗人，他就是治好了我的胳膊、 第69章 杨木匠出事了 寒琼挂桂枝，山影坠幽潭。 在羊蛋儿护送下，杨乾踏着银砂般的月色，安全回到杨家村。 杨家村村口，借着月光，杨乾面含淡笑、朝羊蛋儿拱手道谢， “多谢，军爷回去路上小心。” 纵使过了很久，羊蛋儿脸上还是带着激动神色，他赶忙摆摆手，乐呵呵道， “杨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日后您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差人来驻北军军营， 我若在军营里，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赶来！” 杨乾哭笑不得，他若没记错的话，这个叫“羊蛋儿”的士兵，总爱把“上刀山下火海”挂在嘴边。 杨乾也未多说什么，和羊蛋儿分别后，转身往家走。 刚到家附近，杨乾注意到，院子里还传来微弱灯光。 他无奈一笑，自言自语道， “莹莹这又是熬夜了？ 先前就跟她说、晚上我没回的话，就早点睡， 这怎么说不听……” 正嘟囔，杨乾来到家门口，伸手准备推门而入。 手刚搭上门，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 杨虎夫妻出现在门口，一脸凝重看向杨乾。 杨虎肩膀一垮，浑身卸力，沉声道， “杨乾，你可算回来了，快进来，村里有人出事了。” 杨乾眉头一皱，信步走进院子里，他这才发现，院子里，赵莹莹、杨豹都没睡，正一脸愁苦坐在小桌前。 杨乾连药箱都未放下，走到小桌边，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疑惑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严重？” 杨虎等人齐刷刷看向赵莹莹。 就见赵莹莹站起身，眼圈泛红，她一脸委屈，还是上前接过杨乾肩上药箱，放好后，这才低着头、哽咽解释， “杨大哥，今天你不在，下午的时候， 家里闯入个女人，她是杨木匠的女儿、叫杨青青，已经嫁去了张家村， 她一进来就骂你，骂我们家， 说我们欺负她爹，还说我们仗着他家只有一人，就把她爹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还喊来了杨村长，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骂了杨村长，说咱们村忘恩负义，说要不是她爹在村里，杨家村早被其他村子给并了…… 反正，她发了好大的火气，说要咱们家赔银子，要一百两，否则的话，她明天就去县里报官。” 听到这，杨乾心中略微讶异，杨木匠虽说脾气怪，但是个明事理的人。 怎么他女儿是这种蛮横的人？ 还有，杨木匠到底怎么了？ 杨乾心中不解，见赵莹莹一副无措模样，便看向杨虎，淡淡问， “所以，杨木匠到底怎么了？” 杨虎叹一口气，他挠挠头，在小桌前坐下， “昨天我去找杨木匠领十字弩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这一夜过去，也不知道怎么了， 杨木匠他突然看不见了。 上午的时候，我本打算等你回来，再叫上你去看看杨木匠， 哪成想，你人还没回呢，杨木匠他女儿杨青青就找上门了。 杨青青这个姑娘，我们也不太熟，早些年她娘和杨木匠和离后， 就跟着她娘离开杨家村、改嫁去张家村了。 但是能看出，杨青青可不是什么善茬， 今儿我们赶来你家的时候，莹莹差点被她摁在地上打…… 哎，这事儿吧，就是这么个事。 威胁莹莹的话，我们也听到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们家也有责任，所以我们不就在这等着你，想问问你怎么看。” 说完，杨虎一抹脸，又补了一句， “不过，杨木匠自己倒是没怪你，只说这是自己的老毛病、他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只可惜，他那女儿不依不饶……” 话未说完，杨大妮冷嗤一声，打断杨虎， “我看啊，杨青青这贱蹄子就是想讹诈杨乾， 杨青青一年都不来看她爹一回，怎么这次心血来潮就回来了？ 肯定是从谁嘴里听到她爹和杨乾合作，赚了不少银子，然后想回来拿银子呗， 结果她爹旧疾复发，没法赚银子了，她可不就想趁机讹诈杨乾 第70章 再遇杨小花 隔天，鸡叫三遍，天边泛起鱼肚白。 杨乾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和杨豹一前一后梳洗一番，拎起药箱、准备出门。 刚走出院门，杨乾见着来人，面露错愕， “大妮姐，你怎么也跟来了，还带着小丫？” 只见门口，杨虎一家三口都来了，杨虎一脸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朝杨乾笑了下。 不等杨虎开口，杨大妮狠狠一拧杨虎胳膊，把怀里小丫送到杨虎怀里，往前一步，双手叉腰笑了， “杨乾啊，你别怪我多管闲事， 我昨晚回去一琢磨，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事儿啊，是杨青青闹出来的， 那毕竟是个女的，你们三个都是大男人的， 万一杨青青撒泼打滚，你们三个大男人，哪里好意思和她计较？ 要我说啊，我还得跟着去， 有我在，那杨青青休想占咱们便宜， 至于小丫，就辛苦莹莹，稍微看着不乱跑就成。” 听了这话，杨乾仔细一琢磨，觉得杨大妮说的有道理。 有些人，你跟他讲道理、说得通；而有些人，就不值得讲道理，得有人治治。 杨大妮，就是个合适的人选。 杨乾见一旁杨虎大气不敢出，心知他们在家月末是“商量”过，便爽快点头，笑着应下， “行啊，有大妮姐在，的确能省掉不少麻烦。 那就辛苦你了。” 杨大妮一听，眉梢一挑，拿拳头一捶杨虎肩膀，大笑道，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杨乾肯定会答应， 走走走，赶紧出发吧，咱村子离张家村，路长着呢。” 杨虎叹一口气，无奈点头。 等把杨小丫送进主屋，杨乾这才带着杨虎三人，踏上去张家村的路程。 张家村距离杨家村，需要翻过两座山。 路程不算太远，但翻山耗费时间，等杨乾他们到了张家村后，太阳已爬到正头顶。 张家村要比杨家村稍大些、人口也多点，大大小小事上，总爱占杨家村一个头。 两座村子之间稍微有些小摩擦，但大体上、村民之间还是颇为友好。 一进张家村，杨乾就听孩童嬉笑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村妇们闲碎聊天声。 他抬眼看去，发现张家村与杨家村不同，杨家村是进村一条道、直通村正中空地。 而杨家村村口，便是一个大空地，周围种着不少树，树荫下，村妇们正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看起来比杨家村的村妇们要清闲许多。 杨乾拎一把药箱，正欲上前询问杨木匠在哪里。 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传来， “哟，这不是杨家村大美人赵莹莹的相公么，什么风把你吹到张家村来了？” 杨乾顺着声音看去，见树荫下几个村妇间，有个模样清秀的女人、正朝他看来。 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杨乾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 女人嘻嘻发笑，又侧过头朝身边一脸好奇的村妇们大声介绍， “你们快看啊，这位可是杨家村鼎鼎有名的杨二狗，杨大夫！ 杨二狗知道不，就那个医死人的窝囊废、杀人犯啊，还被县官大人抓去关大牢， 他可是杨家村的耻辱，外头哪个村子没听过他大名？ 也不知哪门子风，把这晦气玩意儿吹到咱们村来了！” 周围村妇们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嫌弃与嘲笑， “哎呀，原来是他呀，我听说你那表妹长得可标志了，没想到嫁给了他，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只可惜你表妹哦，得跟个杀人犯过一辈子……” “小花，还好你嫁到我们村了，不然呀，这去县里、别的村时，连头都抬不起来，啧啧啧，也不知道杨家村的人怎么想的，怎么能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呢，万一、他要继续杀人……” “别说了别说了，光想想我就害怕，不知道这个杀人犯来我们村干什么的，我们村有张大夫和张小大夫啦，难道说、他是来找张大夫的……小花，你有听你相公说起过么……” …… 听着女人们的冷嘲热讽，不等杨乾表态，一旁杨大妮“啧”一声，往前一步、挡在杨乾面前，双手叉腰，大声呵斥， “瞎嚷嚷什么，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杨乾杀人了？ 杨小花，又是你，咱杨家村嫁出去的，就数你最会嚼舌根， 第71章 张家村闹剧 午时，熊熊燃烧的火球高悬天空，碧蓝天空不见一丝白云，宛若一面巨大玻璃、笼罩在大地上。 天地间没有风，闷热不已，蝉鸣此起彼伏，刺目金光里，空气微微扭曲，如同一条条透明的蛇、吐着信子往上爬。 唯有一抹沁凉，仅存于树荫底下。 张家村里，树荫底下坐着不少村妇，她们瞪大眼睛、一脸吃惊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杨大妮一把抓住杨小花头发，杨小花想挣脱、却摆脱不了比她大了一圈的杨大妮。 就见杨大妮往后一拽、另一只手往前狠狠一甩。 “啪！” 一声清脆巴掌声响起，刚才还骂个不停的杨小花歇了声。 杨乾看到，那一巴掌，正正好，打在杨小花嘴上。 杨小花似乎被打懵了，停下挣扎、愣愣看向杨大妮。 很快，她那张嘴泛起一圈红痕，嘴唇也很快肿胀起来。 杨乾心里一顿，下意识分析，杨大妮这一巴掌挺结实，毛细血管都抽破了。 下一秒，杨小花脸色涨红，满脸狼狈，尖叫一声， “啊！杀人了！” 她不顾还被杨大妮攥着的头发，发疯似的伸长手、想去抓杨大妮的脸。 奈何杨大妮胳膊一伸，杨小花根本够不着。 眼看动起手来，周围村妇们神色各异，纷纷站起，有想上前帮杨小花、却又碍于杨大妮那一身煞气，踌躇不敢上前。 也有机灵的，悄然跑走，去搬救兵。 杨乾并不打算上前解围，他笑眯眯看向杨大妮，时不时扭头朝杨虎夸赞， “瞧瞧大妮姐这风范，杨虎哥有福气！” 杨虎哭笑不得，他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话，你还是等她完事儿了说……” 两人身后，杨豹乐呵呵看着杨大妮教训杨小花，时不时拍手叫好， “姐姐，打得好，她、她以前还骂我小傻子！” 前头，杨大妮似乎听到杨豹的声音，就见她眉毛一横、抬起手，准备给她第二巴掌， “好你个杨小花，敢欺负我弟弟是吧？ 老娘以前在杨家村收拾你收拾得少了， 看把你能的，怎么着，以为嫁到张家村， 老娘就不敢教训你了是吧？ 老娘现在就让你回忆回忆，这巴掌比起以前的，哪个更疼！” 眼看第二巴掌要落下，杨小花无法挣脱、她双目瞪大，惊恐尖叫， “啊！杀人了、杀人了！” “住手、快住手！” 就在第二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杨小花嘴上时，一道焦急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杨乾几人齐齐看去，就见一个身材健硕的老头、跟在一个小妇人身后，朝这边跑来。 等老头跑到跟前，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皱眉看向杨大妮、杨小花，不悦道， “这是在干啥，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这不是张小大夫的媳妇么，咋被打成这样了？ 你又是哪儿来的，怎么敢在咱们村打人？” 杨小花用力挣开杨大妮，披头散发跑到老头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 “村长，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这些人是杨家村的，以前我嫁过来前， 他们就看我不顺眼，现在倒好，一进村就逮着我打， 你看看，她把我的脸打成什么样了！” 杨大妮轻嗤一声，拍拍手、放下袖子，绕过老头，回到杨虎身边后，大咧咧道， “你是张家村的村长吧，你们村咋回事， 我们刚进村，话还没说，你这张小大夫的媳妇、张嘴闭嘴就是杀人犯、窝囊废的， 咋地，是瞧着咱们杨家村的人好欺负是不？” 杨大妮说完话，杨乾扭头朝她微微一笑，又悄悄竖起个大拇指。 杨大妮笑了下，扬起下巴、一脸不服输看向张村长。 一听“杨家村”三个字，张村长眉头微微一皱，他把手往后一背，仔细打量起杨乾等人。 杨小花站在村长身边，披头散发、嘴唇红肿，如同一个疯妇。 她眼底闪过怨毒，得意笑着看向杨乾几人，张嘴无声道， “你们死定了！” 这时，张村长盯着杨乾看了许久，蓦然、一拍脑 第72章 找到杨木匠 在泰安，各村、各县相距较远，大多处于天高皇帝远的状态。 所以，村长在村里的地位极高，村长所说的话，都极具权威性。 杨乾深知这一道理。 他就见在场村妇们一改刚才闲言碎语模样，面露惊慌，在听到张村长让他们离开后，如听圣旨、忙不迭跑走。 唯独杨小花被留下。 天气闷热，杨乾额头浮现一层细汗，他拿袖子轻轻一抹，带着杨虎几人往树荫底下站了站。 张村长瞪一眼杨小花，领着杨小花朝杨乾走来，盯着杨小花、眉头一皱， “还不快道歉！” 杨小花面色苍白，她满脸不情愿，犹豫片刻后，别过脸，嗫嚅道， “对、对不起……” 杨乾一挑眉，没说什么，他身边杨大妮冷笑一声， “说的这么不情愿啊，那以后就管好自己的嘴， 别什么粪都往外喷，免得臭了自己的嘴、脏了咱的衣服。” 杨小花一听这话，抬头怒瞪杨大妮，下意识想回嘴，却被张村长狠狠一瞪。 杨乾就见杨小花脸色一僵，红肿嘴唇抽动、不再说话。 张村长无奈摇头，他把手往身后一背，打量起杨乾，半晌后、欣慰点头，笑着问， “杨乾是吧，我没记错， 你们这次来咱们张家村，是来干啥的， 尽管说，有啥能帮上的，我这个村长绝不含糊。” 杨乾见张村长态度好，便露出淡笑，温和道出来意， “是这样的，我们杨家村的杨木匠，昨天被他女儿杨青青接到张家村来了， 我听说杨木匠病了，所以来看看。” 一听杨乾这话，张村长眉头微微皱起，他摩挲下巴，沉吟片刻，才缓声说道， “恩，是有这么回事。 杨木匠啊，别看他年纪大了，但在咱们这一带，颇有名望， 他昨儿个，的确跟着他女儿杨青青回来了， 我去他家时见到了，是眼睛瞎了， 昨儿个张大夫还去他家治疗了， 我还听说，今日有新的治疗方法。” 说完，张村长面露犹豫，又补一句， “这……杨乾，你是杨家村的大夫， 你也知道，咱们这不成文的规矩， 哪个村的大夫、就得管哪个村的事儿， 总归不好……” 杨乾当然知道，张村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一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尊重杨乾，但他在这之前，他是张家村的村长、定是站在自家村子大夫这边。 二么，是在警告杨乾，不要插手他们村的事。 杨乾眼里划过一丝暗光，他淡淡一笑， “这个您可以放心， 我过来这里，是因为我和杨木匠是好友， 我来探望好友，张家村总不会拦着吧？ 再者，杨木匠是我们杨家村的人， 他会来张家村，是来女儿家小住， 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我们村了。” 别人软刀子都插过来了，杨乾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 杨乾面不改色，把软刀子递了回去。 张村长面上还挂着笑容，他眼神微微一暗，乐呵呵点头，随后侧身一指西边， “成，我明白了，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河边后，看到一户种槐树的院子，就是杨青青家了。” 杨乾温声道谢，带着杨虎三人，往西边走去。 等人走远，张村长脸上笑容隐去，他侧身瞪一眼杨小花，冷声道， “走，去找你相公，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管教自己媳妇的！” 杨小花一脸土色，她嘴里嘟囔，暗暗骂了句“杨二狗，杨大妮，你们给我等着”后，低垂下头，跟在张村长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杨乾一行沿着村道一路往前走，走了约莫几分钟，杨乾隐隐听到前方传来水流声。 又路过两户人家，一条清澈河流映入眼帘。 河边栽种不少大树，毒辣阳光落满大树，翠绿树叶低垂着、微微卷曲。 杨大妮四下张望，一脸疑惑、嘴里嘟囔着， “哎呦，这河边这 第73章 干眼症前兆 午后阳光灼灼，小河河面湍急，水花飞溅、湖面熠熠生辉。 河边树下，杨乾示意杨木匠坐直，随后观察起杨木匠眼部。 眼皮完好，没有外伤，也未见红肿。 杨乾又把手搭在杨木匠眼睛上，眼皮微微一缩，杨木匠迟疑道， “诶……杨乾啊，老夫这眼睛，没法睁开……” 没法睁开？ 杨乾心中了然，淡淡道， “没关系，待会我做什么，您配合我便是，如有任何不舒服，您尽管说。” 说完，他手指轻轻一推，扒开杨木匠眼睛。 杨木匠脖子一缩，眉头皱起， “哎哟哟，可不行可不行，老夫这眼睛就没法睁开，一见着光，就难受啊……” 杨乾松开手，见杨木匠低头想揉眼睛，立刻伸手抓住他胳膊、温声制止， “老先生，以后可别用手揉眼睛，要真不舒服，就弄个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擦眼睛周围便可。” 刚刚略略观察了下杨木匠的眼球，眼白泛红，瞳孔有对光反应，根据杨木匠描述，他并不是全瞎…… 这时，杨木匠叹一口气，苦笑道， “杨乾，老夫知道你人不错，医术在咱们村、也挺厉害， 不过老夫这毛病，哎，老夫心里清楚， 好些年了，老夫这眼睛啊，总得出点毛病， 只不过这回，报应罢了，是羲和神女降下的责罚……” 杨乾未说话，他沉吟片刻，把手里的小瓷瓶打开，将里头液体滴在杨木匠眼睛里。 杨木匠吓一跳，赶忙问， “这啥东西，咋能往眼睛里放？” 杨乾把手搭在杨木匠肩上，淡淡安抚， “老先生，这叫麻药，您刚不是疼么，滴了这个，待会就不疼了， 我也好做进一步检查，您信我，我总不会害你。” 小瓷瓶里装的是他特质麻药，瓶子被熏蒸消毒过，不用担心被污染问题。 而里头的麻药，是他用提纯工具，提取的曼陀罗汁液，曼陀罗里的莨菪碱，有麻醉效果，之后又经过蒸馏水稀释，减少毒性，保留药性。 听完杨乾的话，杨木匠安静下来，肩膀垮下，嘴里喃喃细碎话语， “杨乾啊，老夫知道，昨儿个老夫那不孝顺的女儿去你家闹了， 这事儿怪老夫，老夫就不该多嘴在她面前夸你…… 哎，她小的时候，老夫醉心手里的活儿，忽略了这个女儿， 她还不懂事时，就被她娘给带走了…… 毕竟是老夫亏欠她，她的要求，老夫总不忍拒绝…… 其实啊，还是杨家村待着舒服，这张家村，太市侩……” 杨木匠叹息着，话里话外都是对杨乾的歉意，杨乾也未阻止他，静静等待麻药生效。 约莫几分钟，杨乾再次上前，扒开杨木匠双眼，仔细检查。 在麻药加持下，这次杨木匠不再挣扎，他只是微微皱眉，随后任由杨乾动作。 杨乾检查完后，心里有了底。 眼白泛红，有大量血丝，干涩，畏光，视力减退，勉强能睁眼。 干眼症前兆。 干眼症，是一种放到现在也没有特效药能治疗的病。 一般出现于用眼过度的人身上，杨木匠会出现，一方面和他旧疾有关、另一方面，则是上了年纪，泪腺功能降低。 干眼症后期，眼睛根本无法睁开，还会伴随异物感、烧灼感，剧烈疼痛，甚至失明。 想到这，杨乾长舒一口气，脸上凝重散去，露出笑容， “还好还好，老先生，您这是被羲和神女眷顾了， 发现得早，有得治。 要是再拖下去，那才叫麻烦。” 刚查明原因，杨乾已经从脑海中找出对应的药。 琥珀还睛丸，补益肝肾，清热明目，滋阴清热，明目退翳。 但下一秒，杨乾眉间浮现一丝凝重， “需求药材颇多，而且，我记得，这药丸娇贵得很，温度一高就失效，可这、也没有冰箱……” 正嘟囔，杨乾听到不远处传来阵匆忙脚步声。 杨乾还未看到人，就听到尖锐骂声传来， “你们这群混蛋，想对我爹做什么，赶紧滚开！” 杨乾仔细一看， 第74章 到底听谁的 杨小花这话，引来众人议论声。 吵闹间，杨大妮眉头一拧，昂首挺胸来到杨小花面前，冷笑道， “杨小花，我看是刚才巴掌挨得不够多？ 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是不？ 杨乾他是有什么大病么，非得弄瞎杨木匠， 他要真图杨木匠的银子，偷和抢、不都比弄瞎他来的直接？ 你要泼脏水，也得泼准了啊！” 杨大妮这话说的也没错，村民们也不是傻子，立刻点头议论， “说得对啊，那偷的话，岂不是更快……非得大费周章把人弄瞎？” “也不一定，按理说这个叫杨乾的，是大夫，他要想博个好名声，这么折腾一番，银子有了、名声也有了，是不？” “再看看吧，这事也不好下结论，话说张大夫不是要来杨青青她家么，张大夫应该有办法治她爹……” …… 杨大妮一说话，杨小花神色巨变，她低下头、赶忙往杨青青背后躲。 杨青青似乎和杨小花关系不错，她当即护住杨小花，扬起下巴，指着杨大妮、尖声斥责， “你就是杨大妮是吧，以前在杨家村的时候， 你就总欺负小花，怎么现在来张家村、你还不放过她？ 在村口的时候，你还打了她不是？ 行啊你们，蛇鼠一窝， 今儿我是不会罢休的，你们赶紧滚，别靠近我爹， 还有，我爹弄成现在这样，杨乾你休想好过， 不赔个一百两银子，你就等着蹲大牢去吧！” 说完，杨青青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她轻哼一声， “我可告诉你，小花她相公是咱们村医术了得的大夫， 那可是得到过县太爷亲口夸赞的， 不说别的，光看着这层关系， 你们啊，就别想好过。 劝你们识相点，早些把银子赔了，免得到时候还得蹲大牢、挨鞭子！” 杨大妮脸色一沉，正想骂回去，一旁杨乾一抬手、拦在杨大妮面前，淡淡道， “银子什么的先不说，我就问你，你真想治好你爹？” 杨青青一愣，随后冷笑出声， “怎么就先不说银子， 我当然想治好我爹， 但在这之前，你先赔银子，要不赔、我待会就去县里！” 听到这话，杨乾心中浮现一丝失望，他微微摇头，冷淡道， “银子，我不会赔、也不必赔。 但你爹的病，不能再拖下去，需要立刻治疗。 我有把握治好他，你要真盼着你爹好，就别拦着。” 杨青青眼一瞪，伸手指着杨乾的鼻子，细长手指几乎要戳中杨乾，尖锐声刮擦过耳膜，格外刺耳， “你还治疗？ 要不是因为你，我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废人模样！ 我可告诉你，张大夫和张小大夫说了，他们能够治好我爹， 他们二位的医术，在这周边、包括长生县，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你啊，赶紧赔了银子，一百两都算少的了， 我爹原本还能赚更多的银子， 现在因为你，一枚铜板都赚不到， 你赶紧拿银子出来！” 听到这，周围村民们似乎被杨青青的话说服，都站在杨青青这边，指责起杨乾一行， “杨青青这话没毛病啊，要真是杨乾干的，那他不就断送了老木匠的生意么，一百两、还真不算多……” “哼，我听小花说，这杨乾在他们杨家村，那就是个泼皮混账，强娶了小花的表妹，还医死了他们村的人，这话可是有证据的啊，这个泼皮混账，被县官抓走、蹲过大牢哩……” “快赔银子，快赔银子！别以为你杀了熊瞎子、就可以不赔银子了，村长护着你、和你赔银子，那是两码事！” …… 吵闹间，村民们越来越逼近杨乾，甚至有人还掏出了棍棒，似乎要替杨青青做主。 杨大妮脸色漆黑，她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冷笑道， “看把你们能的，真以为我们杨家村的人好欺负是不？ 今儿个有我们一家在，我看谁敢让杨乾赔银子！ 杨虎杨豹，过来！” 杨乾心里一惊 第75章 再闹跳河 烈日炎炎，天气闷热。 张家村里有风拂过，依然不减村民们心头烦闷。 河水流淌而去，水汽弥漫，从憋闷中挤出一条夹缝、略微清凉。 河边，围满张家村村民，齐刷刷看向杨乾，眼神里充满不善。 杨青青步步紧逼，一副杨乾要不掏银子、就要他命的架势。 眼看村民们亮出锄头，杨乾眼一眯、伸手握住袖里的痒痒粉。 整个泰安，只有他知道痒痒粉怎么来的，张家村村民们中招后、他能推给羲和神女…… 然，不等杨乾用出，一道怒喝声打断众人， “够了！ 杨青青，你要再欺负杨乾他们， 老夫就跳进这河里、死了算了！” 杨木匠这一声吼，立刻引来所有人注意。 杨乾就见杨木匠伸手四处摸索，挪动脚步往哗哗流淌的小河边走。 杨乾脸色微变，率先冲上前，伸手扶住杨木匠胳膊，拦住他，温声道， “老先生，何必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杨木匠神色激动、脸颊上松垮的肉微微抽动，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 “杨乾啊，老夫没有开玩笑，若不是老夫，你也不至于被他们……” 话未说完，杨青青似乎反应过来，她一脸恼怒，快步朝杨乾二人走来。 等到了跟前，她一把推开杨乾，死死攥住杨木匠手腕，怒声呵斥， “你又给我添什么乱？ 本来就瞎了，还在这折腾什么劲儿？ 我哪里欺负他了，我这不是在替你说话么？ 要不是因为你这破事，我何至于闹成这样？ 再说了，你是老糊涂了吧，我是你亲闺女、还是他是你亲儿子？ 你为了他去跳河，你这胳膊肘怎么尽往外拐？ 当年，你抛下我和娘不闻不问……现如今，我想对你好，你还觉得我是在害你……” 说着说着，杨青青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她抬起手、匆匆擦了把眼角，顿时引来周围村民们的怜悯。 杨木匠听后，脸上神色微微松动，浮现一丝愧疚。 杨乾看在眼里，并未拆穿杨青青那暗中得意的眼神。 他环顾一圈，见众人被杨青青的演技骗过去，心知再这么下去、事态只会往坏了发展。 万一闹个不好，以杨木匠的性子，他还真有可能投河。 想到这，杨乾温和一笑，淡淡开口， “老先生，您的情况我已了解，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会回去制出药、治好您。” 杨木匠面色愁苦，微微点头，不等他说话，一旁杨青青眼一瞪，冷笑道， “今儿个好不容易逮着你，你还想跑不成？ 我可说了，你要不赔银子，今天就得去蹲大牢！” 杨青青不依不饶，让杨乾微微皱眉。 然，不等他说话，一旁沉默的张小大夫往前一步，轻笑道， “杨青青，今儿就让他回去吧， 你说的这些事，小花都同我说过， 不过，凡事讲究证据，现在也没个证据， 看杨木匠这情况，想来也不会指认杨乾， 就算县官大人亲自来了，也没办法把杨乾抓走的。” 说到这，张小大夫瞥一眼不甘不愿的杨青青，又继续笑着说道， “你放心，昨儿我和爹讨论过杨木匠的病情， 我已经找到办法来治疗，只需服下我们家特质的药， 然后每日烘烤眼部，一个月后，你爹的眼睛能重新看到东西。” 杨乾听后，对于张小大夫的治疗方案、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首先，他不知道张小大夫打算用什么药，再者，张小大夫所说的烘烤，算对了一半。 干眼症，需要热敷来改善。 一旁，杨木匠脸上浮现丝不情愿，他撇撇嘴，缓缓摇头， “依老夫看，还是算了， 老夫啊，还是等杨乾……” “杨乾杨乾，你成天到晚都是杨乾！” 不等杨木匠把话说完，杨青青忍无可忍，气得脸色通红，尖声叫道， “你真真是老糊涂了，谁好谁坏、丁点儿都分不清！ 你 第76章 薛定谔的治病 当杨乾一行人离开张家村后，杨青青双手叉腰、神色忿忿，嘴里还在骂着杨乾。 细听下，能听清楚她嘟嘟囔囔的咒骂， “……该死的，谁都跟老娘过不去…… 家里有个吃白饭的窝囊废……这里有个老不死的东西…… 老娘想搞点银子有错么……本来就是杨二狗害的……” 说着说着，杨青青目光再次落到杨木匠身上。 她翻个白眼，伸手往杨木匠脑袋上戳，黑着一张脸，低声责骂， “老不死的，当着大家的面下我脸是吧？ 这么多年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不闻不问， 你又哪来的脸敢这么对我？ 我实话跟你说吧，你既然赚不到银子了， 那就别挡着我最后的发财路， 我早打听过了，杨二狗他最近发了大财， 哼，你个老不死的、跟杨二狗关系那么好，也没见从他手里挖点银子，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老娘会花银子治你？ 我警告你，这都是你欠我的，你要还敢不配合我……” 那边厢，杨青青正教训杨木匠，这边、张小大夫目光落在杨木匠身上，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张小大夫，大名叫张岁安。 他医承父亲张渡，脑子灵活，在医术上做过不少大胆尝试，都取得成功。 去年，他在长生县里治好了县官大人最小的孙子，得到县官赞赏、声名远扬。 迄今为止，他张岁安，在长生县、周围数十个村子里，可说是能横着走。 而眼下，这个小小的杨家村村医，竟敢来跟他抢病人？ 张岁安摸摸下巴，扭头看向父亲张渡，低声问， “爹，先前在杨家村落了你面子的，就是那个杨乾？” 张渡脸色阴沉，他一甩袖子，把手背在身后，看着杨乾离开的方向，冷冷道， “可不是？ 岁安啊，这个叫杨乾的，和咱们家各种不对付， 先前我看了好几个病人，的确是没救了， 这个叫杨乾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 还真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治好了。 也就因为这些事，杨家村现在不请我去看诊了， 这人，生生断了咱们家的财路。” 张岁安微微颔首，淡淡道， “爹，别担心，这不就和以前一样么， 周围那些个村子的大夫，不都想压咱们一头？ 你看看，到现在为止，有成功的么？ 放心，交给我，我定让他身败名裂、跪在咱们面前。” 听他这么说，张渡面露笑容，满脸赞赏看向张岁安，微微颔首， “行，你大了、本事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厉害， 这事儿交给你，爹放心。 对了，先前收药方子那事，还没办妥？” 张岁安一听这话，脸色沉下来， “那件事……应该是出意外了， 我只听说杨家村出了个神医，但具体是谁、我还没来得及打听，就全权交给七三去做了， 可七三……失踪了，我再让人去探一探， 他不是那种会卷走银子逃走的人， 再说了，他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一提起这件事，张岁安心中暗恨。 原本，他想暗中让七三以低价“收购”药方子，哪成想七三好些天都联系不上。 以七三的本事，在周边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对手，摆在眼前的，只会是两种结果。 要么，人没了。 要么，真卷走银子逃走了。 以他和窝窝山的交情，七三没胆子干出逃走这事儿…… 不论如何，他会雇人调查清楚。 至于谁拥有那神奇的药方子，他这次、亲自去查明。 张岁安思绪回笼，他瞥一眼杨青青和杨木匠，心里浮现一丝不耐烦，嘟囔了句， “聒噪的女人，这种小病也来找我……” 但为了维持表面形象，张岁安还是耐住性子，走向杨青青二人。 对于杨木匠这种病人，张岁安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有治好了的、也有治不好真瞎了的。 第77章 也该有个孩子了 暮色蔼蔼，夕阳斜斜。 晚霞就像老渔民撒出去的网，一点点往回抽时、抽走绯红云朵里藏着的小鱼。 张岁安自成家后，便没有和张渡住在一起，而是和媳妇杨小花一起搬了出去。 天色渐晚，张岁安点了盏油灯，坐在躺椅里、翘着腿，随手翻看一本古籍。 就在最后一缕夕阳从门框边移走时，门口传来细微响动。 张岁安抬眼看去，就见杨小花撵动着衣角、一脸局促站在主屋门外。 张岁安眼底划过一丝厌恶，重新将目光落在古籍上，姿势不变，懒懒翻动一页， “去哪了，平日这个时候，你已经做好饭了。” 对于杨小花，张岁安打心底瞧不上。 以他的本事，取个员外的女儿都绰绰有余。 当初会娶杨小花，一是他年纪到了、再不娶亲就要被拉走充军。 其二么，他们家着了杨小花家的道，当时急着找个家境好的姑娘，却不想杨小花家给媒婆塞了银子、把杨小花吹得天花乱坠。 这不，当张岁安挑开杨小花红盖头时，大失所望。 要他来说，杨小花的表妹赵莹莹，那才配得上自己。 想到这，张岁安思绪回笼，他见杨小花站在门口迟迟没动静，眉头一皱，冷冷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要我亲自请你去厨房么？” 杨小花似乎早已习惯张岁安的冷嘲热讽，她攥紧衣角，在原地踌躇片刻，随后跨进门槛，来到张岁安身边，替他斟茶后，讨好一笑， “相公……妾马上去做饭，妾想问，村长他……有没有来找你……” 张岁安往里收一下胳膊，拉开和杨小花的距离，也不接杨小花递来的茶， “村长找我干什么，他知道我平日都去县里忙，若有事找我、也会先去找我爹。 怎么，你又在村里给我惹什么事了？” 杨小花拍拍心口，长舒一口气，她挤出热情笑容，绕到张岁安背后，伸手想给他捏捏肩， “怎么会呢，妾已经很久没有惹事了， 相公你辛苦了，这个家呀、全靠你撑起来， 妾马上就去做饭，相公想吃什么……” 不等杨小花的手搭在张岁安肩上，张岁安猛然站起，拿手里古籍拍开杨小花手，嫌恶拍拍肩膀， “我不是交代过，平日没什么事别碰我，脏不脏啊。 你今儿是发哪门子疯，不会又听我爹说了什么，觉得自己配得上我了？ 杨小花，我到底要跟你说几遍， 以你的姿色、嫁给我，算你高攀了， 我要心情好，留着你就留着你， 我要心情不好，一张休书、让你扫地出门！” 说到这，张岁安把手里古籍重重摔在桌上，傲慢轻嗤， “要不是我爹不准我休了你， 你真以为我会容忍你到现在…… 就这么说吧，你这长相、连你表妹赵莹莹一分半点都比不上。” 类似的这些话，自成亲以来，张岁安在杨小花面前说过无数次。 要不是他爹张渡、说什么休妻会辱没家风，他早把杨小花给…… 却看杨小花，她脸上笑容不减，反而还弯腰把掉在地上的古籍捡起，重新放回桌上。 她似乎并不在意张岁安恶劣的态度，反而双手交握，笑吟吟道， “相公，瞧你这话，说什么休不休的， 这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爹说了，他想抱孙子了…… 相公，你不是最听爹的话了么，要不今晚……” 张岁安一听这话，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被浓浓厌恶取代。 他已摆明态度，杨小花还倒贴上来，不是疯就是傻。 张岁安绕过杨小花，走到门边，一甩袖子，冷冷道， “疯女人，摊上你，算我张岁安倒霉。 今夜我不回了。” 张岁安知道，杨小花也不傻，她不停讨好他爹，现在在爹眼里，杨小花是个特别好的儿媳妇。 张岁安轻嗤，心想也罢，待他功成名就之时，他有的是办法让杨小花让出正妻的位置。 想到这，张岁安一个眼神也不想给杨小花，快步走出家门。 他未看到，身后杨小花、慢慢敛去笑容，阴沉盯着大门。 第78章 旧事重提 夜半时分，红袖馆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红袖馆总共三层，亭台楼阁、红色纱幔在银色弯月下翻飞。 馆内，独属于女子的笑声绕梁不散，香气扑鼻里，欲色四起。 张岁安站在二楼楼梯口，怀里搂着瑶琴，面上若有所思。 瑶琴拉着张岁安往自己屋子走，进了屋子后，瑶琴来到桌边，给张岁安斟了杯酒，轻哼一声， “岁安哥哥怎么回事，以往来找我，总会问我的事， 今儿倒好，开口就问红腰姐姐的客人， 先前还说要替我赎身，怎么着，这一扭头、就变心了？” 听瑶琴这话，张岁安不但不生气、反而脸上浮现丝无奈，笑着走到桌边坐下，揽住瑶琴柔弱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好琴儿，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 我怎么会变心？ 我这不就好些天没来了，你还生我的气啊？ 放心吧，我已经在县里置办好小院，待再过段时间，我便有银子替你赎身。 好琴儿，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知道红腰的这个常客七三么？” 张岁安这话、并未骗瑶琴，他在长生县里置办的小院，正是用来藏她的。 瑶琴是红袖馆里的姑娘，不怎么红，甚少有人点她。 张岁安来过红袖馆好几次，发现瑶琴温柔贴心、善解人意，更是抚得一手好琴，这才时常来点她，甚至动了要替她赎身的念头。 当然，要真赎了，也只能悄悄养在长生县里，没名没分、连外室都算不上。 张岁安想到这，悄悄在心里补了一句，“充其量，算个玩物罢了。” 毕竟，一个青楼女子，怎么配得上他？ 连做妾都不配。 这时，瑶琴缩在张岁安怀里，听完他的话，脸上浮现甜蜜笑容， “哼，算你识相~ 红腰呀，咱们馆里的头牌，她每天要接的客人、可太多啦， 那每一个都不一样，我怎么能记得住嘛？” 听了这话，张岁安脸上笑容淡了些，他喝一口酒，语气颇有些失望， “这样么，以后你多留意留意……” 话未说完，瑶琴“噗呲”笑出声，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张岁安脸颊，咯咯发笑， “哎呀，岁安哥哥怎么这么不经逗？ 我刚才诓你呢，你也信了呀？ 你说的七三，是不是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男人？ 本来我对这个人没印象呢，是前段时间，红腰姐姐总跟我们抱怨、这个叫七三的，喜欢和另一个叫杨大强的一起点她， 回回把红腰姐姐折腾得不行，她还说，七三大方、总爱给她送些金银首饰， 那叫杨大强的就小气了，什么东西都不送不说，要不是他体力不行，非得折腾到天亮。” 张岁安脸上一喜，握住瑶琴双肩，低头亲一口瑶琴朱唇，急切问道， “那你红腰姐姐，有没有说过七三他们有奇怪的谈话、或者举动？ 他们这些天，可还有来过红袖馆？” 瑶琴脸颊泛红，她嗔瞪一眼张岁安，手指轻点朱唇，沉吟片刻后说道， “哎呀，你这么一说，他们好像还真没来过红袖馆呢， 真奇怪呀，难道是不喜欢红腰姐姐了？ 至于你说奇怪的谈话…… 红腰姐姐好些天前同我们提起过， 那天晚上那个叫杨大强的喝醉啦， 他问七三啥时候动手，他等不及了， 还说什么、那个人特别有钱，等做了他、就能发财…… 红腰姐姐说，后来七三瞥了她一眼，就呵斥杨大强闭嘴了…… 唔，大概就这些。” 张岁安摩挲下巴，心中疑惑，七三这家伙，又盯上哪个倒霉蛋、准备去抢劫？ 难道说，折在抢劫里了？ 沉吟片刻后，张岁安轻轻一推瑶琴，笑道， “好琴儿，那个叫七三的，和我有生意来往， 他手里还有我的几十两银子，但现在人找不到了。 你去帮我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就不来红袖馆了，人到底在哪。” 瑶琴噘起嘴，也不动，张岁安露出无奈笑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才见瑶琴甜甜一笑，起身离开。 约莫半个 第79章 制药失败 晨光熹微，金乌从东山探出头来，耀眼的金色光芒洒满天地，葱绿大树在微风中摇曳，翠绿叶片盈盈抖动，带着些轻快意味。 杨家村里，杨乾早早起身，来到院子、走进药草棚子。 药草棚子里，杨豹已经在埋头干活。 杨乾在一旁观察片刻，满意点头，出声夸赞， “不错，手稳、心细，比之前进步很多。” 以前在医院时，杨乾也带过实习生，但没有一个实习生、能比得上杨豹。 他猜测，或许正是智商受损、让他保持孩子一样的心态，在学东西时摈弃很多杂念，才会一点就通。 可转念一想，孩子一样的杨豹、都能学得这么快，若是能恢复成正常人，或许他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杨乾微微叹息一声，“可惜啊。” 药草棚子里，杨豹抬起头，一脸天真把处理好的药草递到杨乾眼前，好奇问， “杨乾哥哥，你在说啥？ 你快看，这根黄黄的、有些薄的药草，是这么处理的么？” 杨乾接过杨豹手里的天冬，观察片刻成色后，微微颔首，淡淡道， “没错，药草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制药了。” 泰安的大夫制药，总喜欢玩点神秘。 找个隐蔽之处、悄悄炼制，生怕其他人学了去。 未免有些好笑。 杨乾不大在乎这些虚的，他挽起袖子、站在制药台前，当着杨豹的面开始配制。 杨乾要配制的药，名为琥珀还睛丸。 有清热明目、滋阴清热、明目退翳的功效。 药性温和不刺激，针对杨木匠这个年纪的病人，正好。 当然，他还有一个效果更好的药方子，只不过、刺激性比较大…… 杨乾收回思绪，他将麦冬、天冬、党参、熟地、青葙子、菟丝子、杜仲炭等等药材摆列整齐，一一处理。 在杨豹好奇目光里，直到太阳爬上正头顶，杨乾才一抹额头汗珠，露出个笑容， “成了。” 杨豹脸色浮现喜色，他赶忙凑上前，打量桌上一颗颗圆滚滚的褐色小丸， “杨乾哥哥，这些真能治好木匠爷爷么？ 他可好了，还给我糖吃……” 说着说着，杨豹忍不住伸手拿起一颗褐色小丸打量。 杨乾笑着看向杨豹，可下一秒，他脸色微变， “怎么会这样？” 杨豹浑身一僵，他眉头皱起，青涩脸上浮现忐忑，他举着药丸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问， “杨乾哥哥，我犯错了么？” 杨乾一把抓住杨豹胳膊，把药丸凑到自己眼前，他一边端详、一边微微摇头，淡淡道， “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一批琥珀还睛丸，全部作废了。” “作废了？什么意思？ 是不是我、我不该拿它……” 杨豹面色惶恐，还是不敢动。 杨乾微微摇头，他从杨豹手里接过药丸，轻轻一撵。 就见褐色小丸碎成粉末、化作齑粉，一阵微风拂过，一阵残渣从杨乾手里飞起，消散在空中。 杨乾眉头皱起，他又拿起其他药丸检查，发现都是干裂成块、一捏就碎。 杨豹见状，手足无措， “这、为什么会这样啊，杨乾哥哥，是我哪一步错了么？” 杨乾拍去手心残渣，他摇头无奈一笑，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咳，老祖宗非得加最后一道工序， 不是没有原因啊……” 其实，会有现在这种情况，杨乾心里约莫猜到了。 琥珀还睛丸最后一道工序，需要在制成药丸后、立刻冷藏两个时辰、来激发药性。 杨乾原本的计划，是省略掉这道工序。 原因么，一是泰安的药草药性本就比前世的药草要好，二、则是冷藏这一条件，属实很难提供。 早在穿越过来时，杨乾就旁敲侧击过，这泰安、还未掌握储藏冰的能力。 他本想等到冬天后，在自家挖个冰窖，未料，这还没入秋、他就遇到需求冰块的难题。 想到这，杨乾挠挠头，他朝杨豹温和笑道， “杨豹，你继续配药草，我想想这最后一步要怎么解决。” 第80章 硝石制冰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大团大团棉花一样的云彩堆积着，时不时把毒辣太阳遮挡住。 夏风里裹挟难得的沁凉，穿过杨家村、带走些微燥热。 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杨家村里，家家户户飘摇起炊烟。 青烟袅袅，欢快往上空爬，后又被风打散，笑着消散在阳光里。 愉悦又美好。 但杨乾，并不好。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他一想起等会要干的事，胃口全无。 走出家门后，杨乾面色凝重，缓缓吐出几个字， “去挖粪。” 说是挖粪，其实不然。 眼下条件，无法配制出硝石，但可以去动物排泄物聚集地，收集土硝。 然后将土硝和草木灰混合，用水浸泡后煮沸，直至水汽蒸发、得到结晶体，就是硝石。 但，一想到要踏入粪坑，杨乾脸色微微发白。 一旁，杨豹瞪大眼睛，一脸稀奇看向杨乾，露出一脸傻笑， “杨乾哥哥，你咋跟村里毛二蛋他们一样，怎么还喜欢玩屎啦？ 是想玩牛屎不，我带你去……” 光听杨豹描述，杨乾胃里一阵翻腾，他摆摆手，加快脚步，无奈道， “你啊，成天在村里看些啥， 以后别和毛二蛋那小屁孩玩了， 走走走，赶紧去找你哥，还得拿工具……” 杨乾未在多说什么，一脸土色、带着杨豹匆匆往杨虎家赶。 他未看到，有个黑影悄然翻进院子，潜入药草棚子，没多久、又悄然离开。 杨乾二人速度很快，不多会就到了杨虎家。 一敲开门，杨乾就听杨大妮惊讶问， “哎呦，你俩咋这个时候跑来了？ 莹莹是不是照顾她爹去了、你俩没饭吃啊？ 正好的，我这正打算起锅……” 杨乾摆摆手，淡笑道， “大妮姐，饭就不吃了，我估摸着也吃不下…… 我得借杨虎哥用一用，我估计……等他回来再看看想不想吃饭吧。” 杨大妮一脸疑惑，她并未质疑杨乾的话，而是扭头把杨虎给叫了出来。 杨乾也未耽搁，直接道明来意。 杨大妮听后，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哎妈呀，那的确不该吃饭，赶紧去吧，正事要紧！” 杨虎点点头，回院子里拿了工具，带着杨乾二人往村子深处走去。 杨家村穷，村里耕地的牛总共只有四头，属于整个杨家村的，谁家男人没法下地干活、都可以跟杨村长说一声、牵来用。 牛棚在杨村长家附近，有村民专门负责喂牛。 还未靠近牛棚，杨乾就听到好几声牛的“哞哞”叫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阵浓郁的牛粪气味。 杨乾从怀里抽出一块布，遮住口鼻、系好绑带后，他拿出小铲子，瓮声瓮气道， “行动吧，越多越好。” 杨虎杨豹也戴好面巾，跟着杨乾走进牛棚子。 说是对牛粪下手，其实也不然。 杨乾早早和杨虎杨豹交代过，只需把牛粪堆积处墙壁上的凝结物刮下来即可。 当然，要量不多，那就得对牛粪下手。 要牛粪不达标，就得转移到各家各户的茅厕…… 杨乾光想到那个画面，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进入牛棚后，三人奋力干活，直到太阳渐渐西斜，杨乾三人才带着满身气味离开。 杨乾背着一大麻袋土块，和杨虎杨豹道别后，直奔家门。 刚一进院子，赵莹莹惊叫声传来， “杨大哥，你这……什么味儿呀，你这是去哪里了？” 杨乾抹去额头汗珠，他无奈道， “为医学做出必要的牺牲罢了…… 晚饭我吃不下，不用做我那份了， 还有，莹莹你去后院纺织车间里吃饭吧， 我估摸着，待会这院子里气味大……” 赵莹莹面露不解，她似乎不大明白杨乾这话的意思，但她也未多问，乖巧点头，转身走进厨房。 杨乾放下袋子后，院门敲响，他开门一瞧，露出笑容， “还真快啊，来吧，争取天亮前，把这该 第81章 打断治疗 杨乾只觉刚陷入睡梦里，就被人强制唤醒。 他眉头一皱，一睁开眼，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从躺椅上坐起，杨乾揉揉眉心，看向蹲在躺椅边的杨豹，温声问， “时间到了？” 杨豹一脸忐忑点头，他紧张问， “应该、应该是到了， 哥哥教过我认时辰……” 杨乾拍拍他肩膀，站起来后，快步走向药草棚子。 他掀起棉被，一股沁凉扑面而来。 杨乾检查下药丸，脸上浮现笑容， “成了，这回可算是成了，走杨豹，我们去张家村！” 杨豹探头一瞧，一脸惊奇，好奇问， “杨乾哥哥，为啥好几个碗……” 杨乾把药丸收集起来，分别装入瓶中，朝杨豹淡笑道， “多做点啊，有备无患是不？” 杨豹恍然大悟，笑嘻嘻夸赞杨乾厉害。 杨乾也未耽搁，把药丸全都装进药箱后，先带着杨豹去河边洗了个澡，这才匆匆赶往张家村。 等杨乾二人抵达张家村时，已是下午。 天气炎热，在村口纳凉的女人少了许多，但还有三五个女人，坐在树下谈笑风生。 她们一见杨乾，全都闭上嘴，齐刷刷看过来。 看杨乾经过空地，她们也都起身，好奇跟上。 杨乾并未搭理她们，带着杨豹一起、直奔杨青青家。 杨青青家不大好找，杨乾找了一圈，才在身后一个妇人提醒下，找到隐藏在众多房子里的小院。 杨乾平息呼吸后，整理好衣衫，上前敲门， “叩、叩、叩。” 门内，杨青青疑惑声由远及近， “谁呀？” 门一开，杨乾朝杨青青一拱手，淡淡道， “我已做出能治好你父亲的药，请问你父亲他还好么？” 一见是杨乾，杨青青脸上笑容隐去，眉头皱起，冷冷道， “你这人烦不烦，前头闹到咱们村， 现在还找上门了？ 是我没找人去收拾你、让你觉得我之前说的都不是事儿？ 我可警告你，你还得赔我一大笔银子！ 要不是你，我爹也不会……” 杨乾神色淡然，他缓缓开口，打断杨青青， “敢问，杨老先生可在家？” 杨青青脸一沉，眼底浮现愠怒，右手死死攥着门框，尖声喊道， “他不在，你赶紧滚！ 真给你脸了是吧，我爹有张小大夫治疗， 关你这个害人玩意儿什么事？ 你还想对我爹做出啥事来， 你赶紧滚回去准备银子吧， 待我收集完证据，我立马去县里……” 杨青青三句不离银子，一旁杨豹听了，不满撅起嘴， “你干什么找杨乾哥哥要银子， 那是他辛苦赚来的，你要是想要，也自己去赚啊！” 这话，让杨青青脸色一僵，周围围观的村民们听后，也都露出微妙神色，目光落在杨青青身上。 杨青青缓过神，剜一眼杨豹， “你这弱智，你懂个啥，那是他欠老娘的！” “够了，杨青青，让他进来！” 杨青青话音刚落，屋内传来道无力、苍老的声音。 杨乾立刻听出是杨木匠，他懒于和杨青青纠缠，绕过杨青青，快步往屋内走。 身后传来杂乱脚步声，杨乾不用看便知，外头村民们都挤进来了。 其中，还伴随杨青青的怒骂声， “谁他娘的准你进去了，这是我家，不是那老不死的……” 杨乾充耳不闻，一个健步跨进门内。 刚一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杨木匠低声“哎呦”呼痛声。 他抬眼一瞧，便见杨木匠坐在主屋桌边，脸色盖着个薄薄的布巾，布巾上、放一块微微发红的木炭。 在杨木匠身边，站着个面相阴柔的年轻男人，杨乾一眼认出、这正是初次来张家村时、又过一面之缘的张小大夫。 杨乾微微皱眉，打量一番杨木匠，快步上前，一拂袖子，飞快打落 第82章 药里，有毒 傍晚，夕阳斜斜，漫天姹紫嫣红，红霞纱幔遍布苍穹，带着些苍凉。 张家村，杨青青家里，围满了许多村民，众人齐刷刷看向主屋里。 主屋内，杨乾站在杨木匠身侧，一手搭在桌上药箱上，另一只手轻轻扶着杨木匠，支撑着身形佝偻的杨木匠。 杨乾目视张小大夫，眉目温和、神色淡然，说话却毫不客气， “你退下吧，老先生由我来治。” 要说初次来张家村时，他不想让杨木匠夹在中间难做，便以退为进、先回去制出药再说。 刚刚，他检查过杨木匠眼睛情况，恶化的速度、快得超过了他的预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个张小大夫的治疗下，杨木匠非但没好，反而病情加重。 想到这，杨乾面色渐渐冷下来，医术上的切磋、他无所谓，毕竟都是为了治好患者。 可如今一查杨木匠情况，杨乾心里门儿清。 这张小大夫，根本不知道怎么治杨木匠，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好了、是他的功劳；坏了，就是杨木匠体质不行。 这种熟悉的套路，前世他看得多了。 杨乾眼中泛着冷光，他看着张大嘴巴、愣住的张小大夫，再次毫不客气开口， “要你这么治疗下去，老先生的病情只会更严重， 好歹给你留点脸面，自己走出去， 你要非赖着不走，那就只好把你架出去了。” 周围村民们面露惊愕，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这么跟张小大夫说话。 半晌，杨青青尖叫一声，指着杨乾鼻子尖声骂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张小大夫说话？ 你当这里是你们杨家村不成？ 你……” “砰！” 不等杨青青说完，迟迟不说话的杨木匠猛然一拍桌，颤颤巍巍站起，嘶声怒吼， “杨青青，别闹了！ 杨乾他是来给老夫看病的！” 杨青青一愣，她脸色沉沉，正准备张口反驳，却听周围村民们议论开， “老头说的对啊，都是来治病的……咋就闹成这样……我还好奇这个叫杨乾的，怎么治病呢？” “嘿，到现在也没赶咱们走，难道这个杨大夫，要当着我们的面治病……这可稀奇……” “病人都发话了，要不就别闹了，让这个杨大夫试试呗……反正大家伙都在，要真出啥事，张小大夫总不会见死不救……” …… 杨青青怨毒剜一眼杨乾，不再说话。 一旁张岁安也把话都听了进去，他一甩袖子，脸色沉沉退到一旁，冷冷道， “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治他， 若真出什么事，莫说杨青青，我也不会饶了你。” 杨乾并不在意旁人的围观。 他神色淡淡，撸起袖子后，朝杨豹招招手， “杨豹，去打盆凉水，拿块干净的巾子。” 像杨木匠这类上了年纪的人，烫伤要是处理不当，很大可能会出现水泡，水泡面积一大，面临感染的风险。 在泰安，要人命的往往不是可怕的伤口，而是受伤后、处理不当引起的感染。 杨乾说完，见杨豹点点头、飞快钻出人群，这才从桌上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 将里头褐色小药丸倒出两粒，杨乾把药丸放到杨木匠手心里，淡笑道， “老先生，药我做出来了，您快吃了。” 不等杨木匠说话，人群边缘、杨青青双手抱臂，轻哼一声， “鬼知道这黄不拉几的豆豆里面下了什么毒……” 杨木匠听到后，也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吃下琥珀还睛丸。 等杨木匠吃下琥珀还睛丸后，杨豹正好端着水盆走进来。 等杨豹把水盆放在桌上后，杨乾接过巾子、浸湿后，轻轻盖在杨木匠眼皮上。 一旁张岁安见杨乾这番举动，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摇头叹息， “我本以为，你这野路子出生的大夫，总归懂些皮毛， 现在一看，是连皮毛也不知、简直在胡闹。 他不能明视、眼部干涩无泪，是阴虚， 阴虚、最忌讳阴冷，你拿凉水刺激他眼部， 不正是在加重他的病情？ 糊涂、 第83章 原来是你干的 暮色洒满张家村，杨青青家里挤满村民，挡住了外头火红余晖。 主屋内一片死寂，众人面露不可置信、齐刷刷看向杨乾。 “三日封喉”四个字，太过于刺耳。 这个毒，杨乾略有耳闻，如其名、服下后，三日内必死。 这时一种只存在于泰安的一种毒草，气味很大、一股辛辣气味。 但碾碎后，气味会彻底消失，融入水后，无色无味。 杨乾目光沉沉，环顾一圈在场所有人，并未找到开口之人，他淡淡道， “在场居然有杨家村的人，我也比较好奇、怎么突然跑来张家村来了。 敢问这位兄台，敢当着我的面、再重复一次吗？” 然而，刚刚说话的人、如同蒸发一般，村民们面面相觑，无一人站出来。 这时，一旁张小大夫双手抱臂，轻嗤一声，皮笑肉不笑道， “想不到，你这人真够歹毒，竟然用上了三日封喉。 怎么，是怕做过的事败露、想快人一步处理掉杨木匠， 还是觉得治不好杨木匠、害死他后推到杨木匠他本人身体原因上，最后让这事儿轻飘飘落地是么？ 现在你还敢让证人露面，怎么，好让你记住长相、然后报复回去？” 说到这，张小大夫一甩袖子，大步上前，逼近杨乾后，冷冷道， “还不快让开？ 中了三日封喉的人，必须在三日内服下解药， 还好我们张家对这种毒、有研制过解毒药， 要不是我在这，杨木匠还真就被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了！” 这话一出，周围村民们纷纷愤慨开口， “好你个歹毒的人，你怎么可以为了保全自己就害人呢，亏你还是个大夫！” “说得对啊，要不是有人发现他用过毒，要不是老头这么快就出现反应了，今天还真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快啊，把他抓起来，送到县官大人面前去，非得砍他头不可！” …… 嘈杂声中，杨青青面色煞白，跑到杨木匠跟前，她晃了晃杨木匠的肩膀，尖声喊道， “爹，现在你知道谁对你是真好、谁对你是假装的了吧？ 你看看这个杨二狗，亏你这些天一直说他好话， 他就这么报答你、想要了你的命！ 爹你清醒一点吧，他害你害得还不够多么！” 杨乾看向杨木匠，就见杨木匠还是双手捂住眼睛，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迟疑开口， “这……嘶…… 不可能啊……杨乾他、为何要…… 杨乾，你真的、真的想要我的命？” 杨乾置于吵闹正中，村民们已经跨进屋子，朝杨乾逼近，杨豹一脸警惕挡在杨乾面前，做出防御姿势。 杨乾神色淡淡，他并未回答杨木匠，而是把目光落在张小大夫身上。 张小大夫一挑眉，眼底划过一丝得意，面上还是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怎么，被我猜中了，现在连话也说不出了？ 你也不必挣扎了，等我给杨木匠解了毒， 我便亲自和大家一起，把你送去砍头！” 说罢，张小大夫伸手、推搡了把杨乾，试图将他推开。 却不想，杨乾猛然抬手、精准握住张小大夫手腕。 张小大夫一愣，随后冷下脸，高声呵斥， “你这是干什么，莫非还想反抗不成？ 你就两个人，难道还想对付我们这二十多人？” 杨乾微微勾唇，他并未被眼前这紧迫形势给打乱阵脚，反而心中越发清明。 杨乾上下打量一番试图挣脱他、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的张小大夫，见他这幅狼狈模样，杨乾轻笑一声，淡淡道， “我说昨晚上制药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来是你搞的鬼。 看在大家都是大夫的份上，我本不想同你计较，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起了害人的心思。” 说完，他松开手。 张小大夫猛得抽回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一脸阴沉，活动着手腕，冷冷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害人的是你，我是那个救人的英雄，搞清楚你的位置。” 说 第84章 拨云退翳丸 杨青青家，剑拔弩张。 村民们满脸警惕看向杨乾，步步紧逼。 杨豹挡在杨乾身前，一脸不高兴看向众人，摆出防御姿势。 杨乾站在杨木匠身边，面前是张小大夫。 杨乾说完后，把手里深紫色的药草扔在桌上，又从药箱里翻出一把紫色药草，全都扔出来，一副坦然模样。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怀疑散去了些，但似乎还有些疑惑。 这时，有人开口问， “既然你说你没下毒， 那，老头他为啥眼睛疼？ 你的药没作用呗？” 对于村民的质疑，杨乾并不生气，他淡淡开口解释， “会疼，是因为琥珀还睛丸里，有一味药较为刺激， 它会刺激眼部活性，所以会有轻微刺疼。” 然而，杨青青并不满意这个解释，她拦在杨木匠身前，双手叉腰，满脸凶悍，怒道， “你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疼难道还是好事了，我爹他疼，不就证明你这药里有毒么？ 再说了，万一里面混入了有毒的药草，谁也说不准不是？ 桌上这些东西，万一是你早就想嫁祸好谁、提前准备的呢？ 这事儿，谁说的准！” 这话立刻引起一片赞同声，其中张小大夫并未说话，只面含得意，笑吟吟看着杨乾。 杨乾目光落在杨木匠身上，见杨木匠也面含迟疑，这才长叹一声， “老先生，若没有您，我那些精巧玩意儿， 怕是也难以这么快现世， 这一回，看在我们以往交情上， 我便自证给您看。” 说罢，杨乾从瓷瓶里倒出一枚琥珀还睛丸，放入口中。 这一举动，引来众人倒吸凉气声， “妈呀，所以那里头到底有毒没毒啊，这、这人自己吃下去了，而且一点都不带犹豫……” “我信他，就没人敢对自己这么狠，要真有毒，自己吃都得犹豫好久吧！” “这杨家村的大夫，有点血性在身上，我也信他！” …… 吵闹间，杨木匠脸上神色松动，他似乎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伸手在跟前摸索片刻，才抓到杨乾的胳膊。 他嘴角微微抽动，面露动容，话语间满是愧疚， “老夫信你，都是老夫的错， 老夫不该怀疑你，哎……”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杨乾或许就到此为止，治疗、收诊金，各不相干。 但杨木匠、算是他的忘年交，他不会不管。 杨乾叹一口气，从药箱里翻出另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一枚白色药丸，放到杨木匠手心里，淡淡道， “老先生，这个你吃了， 你若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吃……” 话音还未落，杨木匠握紧白色药丸，抬手塞进嘴里。 这一幕，被旁人看去，有些还心存怀疑的村民撇撇嘴，摇摇头道， “这老头傻不傻啊，几句话就相信他了，谁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啊……” “就是说啊，万一这个人他自己早早服下过解药，就为了害你……你这自己还上赶着凑过去……” “哼，我看他就是老糊涂咯，人一老啊，就好骗……” …… 杨木匠脸色沉沉，他辨不清说话的人在哪个方向，只能仰起头，怒声呵斥， “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们根本不知道老夫和杨乾的关系， 光只知道在旁边指手画脚、猜来猜去， 刚刚老夫怀疑杨乾，老夫认错、老夫道歉， 老夫相信杨乾是个好大夫， 因为大夫绝不可能毒害病人！” 杨乾注意到，当杨木匠吼出最后一句话时，一旁张小大夫的脸色微微一变。 张小大夫蠕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不等他开口，刚刚还愤慨不已的杨木匠，突然捂住双眼，滚落在地，发出声惨叫， “啊！老夫的眼睛，好疼！” 杨木匠身后，杨青青脸色大变，尖叫一声朝杨乾扑过去， “你对我爹做了什么，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杨乾轻巧一侧 第85章 当年往事 天空蒙上一层灰纱，暮色隐入云中，从云层缝隙间悄悄探出头来。 西山天际还有最后一丝余晖、如残烛般闪烁。 张家村、杨青青家里。 议论声嗡嗡响起，张家村村民们，还沉浸在杨乾那超然绝尘的医术里。 杨乾收拾好药箱子，往肩上一背，朝杨豹走去。 时间有些晚了，赶回家、怕是得深更半夜。 这时，杨木匠蹒跚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 “杨乾啊，都怪老夫……” 杨木匠刚开个口，身子一矮、就要同杨乾跪下。 杨乾心里一惊，赶忙扶住杨木匠，等他站稳后，杨乾无奈道， “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给你看病治疗，是我这个做大夫的该做的， 还有，我也没什么事要怪你啊……” 杨木匠摆摆手，他哽咽片刻，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才一脸愧疚别开脸， “哎，怎么不怪老夫…… 老夫啊，到现在才想明白，我因对我女儿青青心有愧疚， 什么事都纵着她，瞧瞧现在，这么些天， 她又是去你家闹，又是造谣诋毁你， 老夫、哎…… 都怪老夫，就不该惯着她，她一而再再而三对你…… 老夫年纪大了，这个女儿，老夫日后也是管不动了， 老夫只能代她替你赔罪，日后她若再找你麻烦， 你便跟老夫讲……” 杨木匠絮絮叨叨跟杨乾道歉，杨乾听在耳里、心里略微无奈。 儿女都是上辈子欠的债。 然，不等杨木匠把话说完，杨青青尖锐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不死的东西，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怎么就是他的药起效了， 张小大夫还说你的眼睛就快好了呢， 说不定这个杨二狗、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其实你是被张小大夫治好的，结果被这个杨二狗截胡了…… 哼，什么脏心烂肺的东西，把我爹害得眼睛瞎了，一听要赔银子，就巴巴凑上来……” 杨青青双手抱臂，声音刺破村民们的议论声，一脸轻蔑大声嚷嚷，就差没朝杨乾扑过来、撕碎他的脸。 杨乾就见杨木匠一张脸沉下来。 杨木匠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什么决定，他转过身，费力睁开眼睛，失望叹一口气， “够了，真的够了。 杨青青，你怎么就变成这么刻薄的人？ 早知如此，当初老夫就不该让你娘把你带走。” 杨青青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声音尖锐得刺耳， “我娘？你个老不死的有什么资格提我娘？ 要不是你把她赶出门，她至于匆匆改嫁、给人当妾，带着我寄人篱下？ 她至于成天不开心、最后早早离世了么？ 你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把我接回家…… 杨木，你怎么有脸提我娘，你哪来的脸对得起我？” 杨青青嘶吼完，浑身颤抖，死死盯着杨木匠，眼神中淬满恨意，仿佛那不是她爹、而是杀父仇人。 杨乾心里微动，心道这和自己听到的怎么不一样？ 他微微侧头，看向杨木匠，就见杨木匠脸上布满失望，长长叹息一声，把手往背后一背，凝重道， “杨青青，你也大了，已经嫁人了，如今也该知道当年的真相。 其实，你……你不是老夫亲生女儿…… 当年，老夫和你娘成亲后，正赶上京城召集木匠，天子下令，整个泰安所有的木匠，必须赶往京城，修建灯花葳蕤楼…… 老夫还没和你娘圆房，就走了。 结果五年后归家，她肚子里，已经揣上你…… 老夫年轻时脾气暴，这事儿咽不下去，便要和你娘和离。 你娘同意了，她什么也不要，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她和别人苟合这事儿、不能宣扬出去。 老夫年轻气盛，只觉这事儿丢脸、便背下抛弃妻子的骂名，应了你娘。 如今这么多年，你娘也不在了，老夫也合该给自己正名。” 说到这，杨木匠把手往背后一背，摇摇头，转身朝杨乾走来，嘴里还在和杨青青说道， 第86章 他要创造一个，医学盛世！ 这又是个茫茫黑夜。 漆黑夜空上不见月亮，点点繁星汇聚成一条银色河流、流淌向远方。 万籁俱寂里，连杨家村里田间的蛙鸣、几乎也消失无踪。 杨乾与杨豹站在乡间小道上，凝视着前方路边那不知名的黑影。 傍晚时，杨乾才被张小大夫陷害过一次，要不是他早做准备、拆穿对方把戏、进行自辩，怕是就被押送去县里砍头……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杨乾本能警惕，拉着杨豹后撤两步，准备让杨豹去把杨虎喊来。 他不知道暗中还藏了多少人，在此之前，最好搬救兵。 然，不等杨乾二人开始行动，前方黑影、似乎察觉到他们，爬起来后，冲着二人奔来。 杨乾眼神一冷，手伸进袖里，摸到欲仙粉布包，往前一步挡在杨豹身前，做出防备姿势。 可下一秒，杨豹从他背后钻出来，笑出声来， “是哥哥，是哥哥！” 恩？ 杨乾一愣，松开袖里欲仙粉，眉头紧锁、凝神一看。 等黑影靠近，杨乾眉头舒展开，无奈笑道， “杨虎，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蹲着？ 要不是杨豹认出你，我可就要对你动手了！” 前方，杨虎揉着眼睛跑到跟前，看起来瞌睡还没醒全。 他面露不解，打量一番杨乾与杨豹后，挠挠头，疑惑道， “我这不是见你俩还没回来，想着问问杨乾你还要不要昨儿那个牛粪啥的…… 然后在乡道边坐着坐着，一个不小心睡着了…… 咋了你俩，去张家村遇到啥事了？” 杨乾听后，哭笑不得， “杨虎哥，什么牛粪啊，那是土硝……” 不过，杨虎这个提议不错，他可以收集更多的土硝，制成硝石，制冰是一说，说不定以后能用于研制火药…… 杨乾微微点头，正准备说出张家村里的事，未料一旁杨豹快他一步，扑到杨虎身边，一脸气愤把傍晚的事、巨细无遗道来。 杨乾示意二人边走边聊，回到家里院子后，三人坐在院里小桌边，杨乾给二人倒了茶，就着漫天繁星、静静听杨豹告状。 略有偏颇的地方，杨乾也不忘出声补上。 等杨豹说完后，杨虎脸色沉沉，一拍桌，愤慨说道， “他娘的，竟然还有人趁咱们不在，在药草里下毒？ 竟然还是那么恶毒的‘三日封喉’！ 这毒要人命也就罢，中毒后三日里、会让中毒者疼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往往撑不到第三日，就会活活疼死！ 这要不是杨乾早就发现不对劲，那还真就着了道了！ 他娘的，这件事我忍不了，我定要抓到那下毒的人， 提他头来见你！” 杨乾摆摆手，神色淡淡，只眼中划过丝冷光， “不用那么麻烦。 杨虎哥，我已经猜到知道是谁干的了， 这事儿，除了张小大夫、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不过，这肯定不会是他亲自干的， 至于他派来的人，我估摸着，我们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了。” 杨虎一听，脸色阴沉，沉默半晌，叹一口气， “那这咋办，这个亏、咱们可咽不下，这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杨乾微微颔首，手指在桌面轻敲，沉吟片刻后，淡淡道， “这个自然，平日小打小闹，我不放心上， 但张岁安把手伸到我家了，我比不可能把这事儿咽进肚子里。 今天张岁安离开的时候，看我的那个眼神，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他日后，定然会有动作。” 说到这，杨乾摩挲下巴，看向杨虎，正色道， “杨虎哥，以后我们的日子估摸着也不会很太平， 你和杨豹，以后十字弩不离身，我给你俩再配点欲仙粉和痒痒粉，遇着事不要舍不得、直接用， 还有，杨虎哥你多留意村里，以后村里要是有不认识的人，警惕些。” 杨虎点头应下， “这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乾又与杨虎二人聊了会别的，直到天边泛起蒙蒙灰意，杨乾才站起、把杨虎送出门。 第87章 蒸蒸日上 起初，杨乾只是觉得这是个机会，不能错过。 他又去了军营几次，见蓝副将是一回事，给谢采等人复诊、又是另一回事。 这期间，他把乌梅丸、榧梅丸等药丸推进军营，杨乾制造的药丸，效果卓绝，立刻引来一众好评。 尤其是小兵羊蛋儿，自从杨乾治好他的胳膊后，他就差没给杨乾捏个神像、天天供着。 羊蛋儿只要不上战场，他逢人便夸杨乾，夸得天花乱坠、奉为神明。 杨乾的药丸，羊蛋儿首当其中，杨乾说他要吃什么、他绝不二话，掏银子买下药丸。 蓝副将从谢采口中得知此事、也见识到杨乾药丸的厉害，当即下令、以自己的名义，大量购买杨乾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杨乾心知自家那小药草棚子，供不起上万人的药丸，他便与蓝副将签订协议，每日按批次把药丸送到军营来。 蓝副将欣然允诺，这笔大单子，便成了。 而一开始，军营里让羊蛋儿来定期取药。 杨乾的老丈人、赵勤觉得，这每天跑，不就耽误羊蛋儿训练？ 于是，赵勤主动揽下送药的活儿，也不收杨乾给的银子。 杨乾好说歹说，赵勤死活不肯。 最后还是赵莹莹出马，双手叉腰、瞪着眼睛，一副赵勤不收银子、就要断绝父女关系模样。 赵勤哪里斗得过自己闺女，到底还是点头应下，收取杨乾每月支付的报酬。 如此这般，杨乾家蒸蒸日上，赵莹莹的纺织车间也赚到不少银子，连带村里好几户人家、日子越过越好，着实引来不少人眼热，纷纷盼着杨乾家再次招工。 就这样，时间缓缓流逝，两个月一晃而过。 最热的月份悄然离去，也带走了田间的葱绿，和树梢上的翠色。 九月初，白日温度不低，至少没了夏日时、那足以夺人性命的炙烤。 午后，微风拂过杨家村，晃动田野间泛着浅金色的水稻，水稻微微垂下头、头上穗子里、包裹着村民们甜美的梦。 田埂边大树上，也被田野里的金色渲染，叶尖泛着点点金黄，好似镀上一层金边。 不少村民躺在树下、拿草帽盖着脸，睡得正香。 静谧在杨家村里弥漫开，偶有几声清脆鸟鸣、也不会打破这份难得的闲暇。 然，杨乾家可没法闲下来。 杨乾家院子里，药草棚子经过扩大后，院子显得有些狭窄。 药草棚子里，杨乾抬起胳膊、擦去额头汗珠后，看着眼前新出炉的药丸，苦笑一声， “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啊， 就驻北军那么大的量，我这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杨乾无奈，好歹前世在医院上班时、还有休息日。 这自从接了驻北军的单子后，别说休息日了，就连睡觉的时间也得挤挤、给干活腾地方。 一旁，杨豹在专心致志制药，头也不抬一下，似乎并未听到杨乾在说什么。 杨乾打量杨豹的动作，满意点头，早在一个半月前，杨豹正式成了他第一个徒弟。 端茶、敬茶、磕头、叫师父，一样不少。 而杨豹也没让杨乾失望，短短一个半月时间，杨豹已能独自完成乌梅丸与榧梅丸的制作。 另一边，杨虎与杨大妮把簸箩端上架子，杨虎拿脖子上搭的巾子擦擦汗，乐呵呵一笑， “瞧你这话，赚钱的事儿，怎么能说是苦差事？ 得亏有你啊，瞧瞧我们现在过的日子、这才有盼头！” 杨大妮也笑得眼睛眯起，她脸颊红彤彤，整个人的精气神、看起来比先前要好太多， “是么，得亏有杨乾，要不然啊，我们现在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瞧瞧，隔三四天就能吃上一顿肉， 别说其他村了，就咱们村好些个邻里，都羡慕得不行！ 咱们小丫，都胖了！ 这么好的日子，再苦再累的活儿我也愿意干！” 杨乾哭笑不得，心里颇为感动，杨虎这一家子的拼劲，不枉费他待他们这么好。 当然，他也有信心，带着他们所有人，乃至杨家村整个村，过上更好的日子。 想到这，杨乾又生出一股干劲，他一撸袖子，一边取来晾晒好的药草，一边淡笑着调侃， “说起小丫，她脸蛋子是比以前圆多了，捏起来怪软的。 今早她去托儿所的时候，还被杨豹捏哭了，是 第88章 被诅咒的村子 午后，杨乾家小院里药香弥漫。 秋风轻轻钻进院子里，染上一身药香气息，又悄悄溜了出去。 院子门口，杨大妮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杨乾也跟了过去，还未见到人，他就听赵勤沉稳声传入， “杨乾，今儿你没接诊张家村的人吧？” 杨乾微微一愣，就见赵勤一脸凝重，大步走进院子里。 杨乾回神，转身去树下小桌边斟一杯茶、递给赵勤后，疑惑道， “张家村的？ 没有啊，半个多月了，都没有张家村的人来过……” 说到这，杨乾摩挲下巴，心里察觉到些不对劲，迟疑道， “嘶……爹，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奇怪啊， 周围附近的村子、几乎隔几天就有人来， 这张家村的，有小半个月没来人买药了， 莫不是、他们自己村的大夫、医术精进……” 赵勤一口闷了手里的茶，把杯子重重放回小桌上后，他连连摆手，脸色沉沉叹气， “什么精进不精进的，他们不来，是遭大难了。” 这话，立刻把杨虎夫妇吸引过来，他们面露疑惑，追问道， “咋了，张家村发生啥事了？” 赵勤一抽桌边椅子、坐下后，才缓缓道来， “这事儿，是我送药路上，遇着其他村的人时听到的。 听说啊，隔壁张家村里，有人不知犯了什么事，触怒了羲和神女，被降下神罚！ 哎，听说挺惨的，那人的肚子，跟吹皮囊一样，鼓得特别大，感觉随时都会炸了，怪吓人的。 而且，这个神罚，会波及其他人，据说他们村好些个无关的人，也都莫名其妙、肚子大起来了…… 总之，杨乾啊，你这段时间，少接点张家村的诊，免得被牵连。 怎么着，也得等羲和神女平息怒火后，再接诊也不迟。” 杨乾听后，面露思索，他一边摩挲下巴，一边迟疑道， “神女降罪？肚子变大了？ 这……怎么感觉……是突发了什么病……” 刚才，赵勤说话期间，赵莹莹正好从后院回来，也听到赵勤这番话。 一听杨乾这话，赵莹莹面露担忧，她轻咬嘴唇，犹豫片刻，还是看向杨乾，忧心忡忡开口， “杨大哥，我觉得吧，这事儿听起来怪吓人的， 要不你就听爹的话，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接触张家村的人了。 你看，你每天除了在家做药，就是出去看诊、要么在家等人求诊。 那万一，张家村的人找来了，你要是被波及就不好了， 杨大哥，这件事你就听爹的，好不好？” 杨乾身边，杨虎和杨大妮听后，也满脸担忧，听了赵莹莹的话，也都纷纷开口劝道， “是啊杨乾，莹莹和赵叔说的都对，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神女降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些年前，附近有个村子、就是因为触怒神女，害的整个村子没了不说、还连累旁的几个村子， 哎，惨的哟，最后都死绝了……” “没错杨乾，这和我们平时病痛不一样， 听赵叔的描述，大差不差，就是神女的诅咒了， 而且，等村里人知道张家村的事，到时候也不会让他们进村， 所以你拒绝给张家村的人看病，大家都能理解你的……”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解，杨乾面露无奈。 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目光一一划过几人关切面庞，这才淡笑道， “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不过身为大夫，我有我自己的职业操守， 做大夫的，不就得一视同仁么？ 而且，你们忘了么，我可是被羲和神女点化过的， 羲和神女总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吧？” 四人一听杨乾这话，面面相觑，似乎觉得杨乾说的有点道理，脸上担忧散去些，只稍稍提一嘴，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论如何，多注意点。” 杨乾笑着点头，又与他们闲聊片刻，这才返回药草棚子。 其实，在杨乾听完赵勤的话后，他就已经在心里做出决定。 等过两天，不这么 第89章 肚子大了 细雨蒙蒙里，闷雷阵阵。 天地昏暗间，赵莹莹听到院门口的响动，站起身，探头看向院子门口方向。 门口，跪着个姑娘。 年轻姑娘浑身湿透，狼狈不已，她时不时重重磕下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仰望着杨乾，双手合十，如同在祈求神明，绝望中糅杂着即将被浇灭的希望。 赵莹莹心里一惊，扔下针线活，拎起裙摆往雨里冲。 她赶到杨乾身边时，发现杨乾还未反应过来，他微垂着头，手中油纸伞下意识伸向姑娘，似乎想替她撑伞。 “轰隆！” 一道闷雷在头顶炸响，白光闪烁，赵莹莹下意识一缩脖子，她再看杨乾，心中暗暗惊讶，他弯下腰、伸手去扶那姑娘时，白光似乎还停留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光雕琢着他五官，一种遥不可及的神圣，油然而生。 细雨中，赵莹莹忍不住交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她心脏激烈跳动，心中有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就像，她去羲和庙里，见到羲和神女像时，想要跪下来、虔诚磕头的冲动。 “莹莹，快来帮忙！” 杨乾一声惊喝，唤回赵莹莹神智，她一哆嗦，眼见那姑娘摇摇欲坠，赶忙跨过院门，上前帮忙。 当赵莹莹搂住姑娘的那一刻，姑娘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赵莹莹心中慌乱，她抬头看一眼杨乾，却见杨乾眼中一片清明、淡然，她那颗乱作一团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在杨乾的帮助下，赵莹莹扶着姑娘走回屋里。 一阵兵荒马乱后，杨乾从主屋走出来，又坐回屋檐下，一旁杨豹一脸担忧挤过来， “杨乾哥哥，那个大姐姐没事不，刚才她都晕过去了……” 杨乾拿巾子擦了擦湿润的头发，微微摇头， “没事，太激动晕过去了，我让你莹莹姐照顾她，过会儿她醒了就没事了。” 杨豹挠挠头， “那，她是哪里病了么？她刚刚喊要哥哥你救。” 杨乾把巾子搭在肩上，他摩挲下巴，沉吟道， “说起这个，奇了怪了，她除了淋了雨、身子虚外，并没有生病…… 不过也不好说，等人醒了，再问问吧。” 杨乾又与杨豹闲聊两句，这才起身，走向厨房。 起锅开灶，杨乾手脚麻利熬了锅姜汤。 刚熬好，就听院内传来响动。 他走出去一看，发现是那姑娘醒了。 她换了身赵莹莹干净的衣裳，脸色煞白，一脸焦急走出主屋，一旁赵莹莹拦住她、低声劝道， “……你别着急，先好好休息，我这就把杨大哥叫过来，你躺回去……” 姑娘两行清泪淌下，她倚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上，不停摇头，哽咽声音里满是绝望， “不行、不行……要不赶紧……就来不及了！” 杨乾赶忙上前，和赵莹莹一起把姑娘扶着坐下后，杨乾温声问，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一旁赵莹莹递了块帕子给姑娘，站在她身边温声安抚， “你别急，慢些说，杨大哥他能解决的话，一定会出手帮你的。” 姑娘点点头，深吸几口气后，直视杨乾，匆匆说道， “我、我是隔壁张家村的……我叫张小翠…… 其实、其实不是我病了，也不是谁病了…… 就是，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张家村里，有人触怒了羲和神女，被降下神罚， 就……” 说到这，姑娘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下， “就，肚子莫名其妙大了起来，而且、而且还是男人…… 先前，杨大夫您在张家村的时候，在杨青青家治好了她爹，我、我也在场的，我看到了…… 所以我才、我才找过来了…… 我真的没办法了，杨大夫，我们张家村的大夫说这是神罚、根本救不了…… 我相公、我相公他……” 张小翠捂住脸，浑身颤抖， “我相公，明明什么也没做，他明明是个好人，每日下地前都会去羲和庙里拜拜， 回家前也要去羲和庙里磕头， 你说说，他明明、那么虔诚，那么的……相信羲和神女， 可为什么，我相公他、他也会被神罚、被这个诅咒，给波及…… 第90章 拦路虎 时间缓缓流逝，雨势渐渐停下，苍穹上阴云翻滚，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天地昏暗，光亮一点点撤离，唯有闷雷声、与时不时闪烁过的闪电，还存留于此，带着绝望般的压抑。 雨停了。 杨乾跨上药箱，换上蓑衣，和举着火把的杨豹一起、带着张小翠，快步离开家门。 他们没有急着出村，而是直奔杨虎家，敲开杨虎家门。 杨乾道明来意，后又凝重补充一句， “杨虎哥，这次的事和以往不同，张家村的情况、怕是不乐观， 我们要是被发现和张家村的人一块，恐怕村里也不会轻饶我们。 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你若愿意、便跟我们一起去，要不愿意，我绝不会怪你，毕竟你是有孩子的人，我能理解你。” 杨虎夫妻一脸惊愕看着他们，不等杨虎开口，一旁杨大妮猛地一推杨虎，大咧咧一笑， “愣着干啥，你难道还真打算不愿意去？ 我可警告你，杨乾是咱俩的救命恩人， 这回去张家村，你死那儿了，也得让杨乾好好的回来！ 小丫有我看着，再说了，这不还有托儿所么， 你赶紧的，别耽误时间了！” 杨虎踉跄下，险些摔在地上，他站稳后，扭头看向杨大妮，哭笑不得道， “我哪里说了我不愿意去，我这不来不及说话么？ 你说的这些，我心里自然清楚， 得了得了，你进去吧，我取了蓑衣、这就跟着杨乾一起去。” 说完，杨虎也没耽搁，走回院子穿上蓑衣后，加入杨乾的队伍。 等离开家门，杨乾一边赶路，一边同杨虎道谢， “杨虎哥，多谢，这次去张家村，我估摸着和以往不大一样，所以……” 杨虎高举手中火把，摆摆另一只手，笑道， “咱们谁跟谁啊，你不必跟我道谢，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事儿吧，不说你，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等等，村口有人！” 杨虎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凝重起来。 天黑昏暗，杨乾还未看清情况，就听杨村长声音隐隐传来， “……不行，最近情况不一样，别到处瞎跑，赶紧回家去，咱们村的，从今晚开始不能出去了啊！” 杨乾一行停下脚步，杨乾下意识把张小翠护在身后，眯眼看向前方。 前方村口，不知何时用木栅栏拦住，不少村民围在旁边，杨村长挡在木栅栏跟前，双手叉腰、一脸不耐烦赶人， “都回去都回去，隔壁村触怒羲和神女的事儿你们难道不知道？ 我可跟你们说，神罚可不看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看你平日虔诚不虔诚的， 那只要你接触张家村的人，就得一起受罚， 他们村已经封村了，咱们村啊，不说封村、但是我得管着你们点， 你们自个儿挨罚就算了，这村里有老有小的， 你们把神罚给带回来了，那老的小的哪承受得住？” 杨乾一行站在原地，把这话全都听了进去。 杨虎微微皱眉，神色凝重， “嘶，这事儿传得可真够快啊， 不过也是，羲和神女其实是位善良的神， 这定是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大恶事， 才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哎，就是难为张家村其他人了……” 一旁，杨豹也噘着嘴，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所影响， “那……哥，咱们怎么出去啊，这个姐姐，她……” “嘘！” 杨虎瞪一眼杨豹，沉声道， “你闭嘴，不管如何今儿咱们必须出去， 待会不管有人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 杨豹一瘪嘴，乖乖点头，不再说话。 此时，杨乾凝视前方，一言不发。 杨虎沉吟片刻，开口道， “杨乾，看这样子，怕是出不去了， 要不，咱们等晚些时候，从后山翻出去…… 就是得费点时间……” 杨乾微微摇头，把身上蓑衣摘下，递给张小翠，淡淡道， “没时间耽搁了，越早去、越早能解 第91章 烧死他们！ 秋季夜风裹挟萧瑟而来，钻进雨后的山林里。 下过雨，大树被浇透，沉甸甸垂下枝丫，叶片与叶片粘连在一起，偶有一片掉落、也要拽着其他完好叶片往下坠。 夜风擦过树木缝隙，枝叶笨重摇晃，发出叹息，在黑暗里，犹如摆出古怪姿势的人影，沉重摇摆。 夜风钻出树林、溜到杨家村村口。 村口栅栏边插着火把，发出细微“噼啪”声。 夜风拂过时，火光摇曳晃动，倒影在地上的人影也跟着扭曲、拉长，最后融入不远处的黑暗里。 火光里，杨乾面庞忽明忽暗，他朝杨村长拱手道谢，带着杨虎三人往村外走。 然，刚走没两步，杨乾就听身后传来杨村长乐呵呵的询问声， “杨豹啊，你是乖孩子， 你跟村长伯伯说说，这个姐姐，是什么人啊？” 杨乾脚步一顿，扭头看去，就见杨村长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向杨豹。 在他身后，所有人齐刷刷全都盯着杨豹。 杨虎嘴角绷直，目光紧紧锁定在杨豹身上。 杨乾不动声色，也看向杨豹。 就见杨豹愣了下，随后挠挠头，嘿嘿一笑， “这个姐姐，是漂亮姐姐啊， 可漂亮了，就是没有莹莹姐姐漂亮。” 一听这话，杨虎快步上前，给了杨豹后脑勺一巴掌，脸一板， “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着！ 哪能议论姑娘家的长相？ 再说了，这也不是你能议论的人！” 杨豹撇撇嘴，往杨乾背后走，不再说话。 杨乾作势拦了一下还想揍人的杨虎，笑眯眯看向杨村长， “村长，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了的话，我们就不耽误了。” 杨村长摆摆手，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 “问啥问，这不都向着你么，再问也问不出个屁。 早去早回，最近啊，外面不安全，别出什么岔子。” 杨乾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他淡淡一笑，应了声“是”，带着杨虎三人快步离开杨家村。 黑暗中，杨虎、杨豹手中火把在风中摇曳，总觉要被夜风吹灭，却又奇迹般熊熊燃烧着。 等走出杨家村一段距离后，一旁杨虎示意杨豹搀扶着张小翠， “杨豹，你多照顾她，这下过雨的山路不好走，咱们还是得加快速度。” 等杨豹应一声后，杨虎才凑到杨乾跟前，迟疑问， “杨乾，你说……村长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怎么突然问杨豹那话？ 还好杨豹机灵，要不然……” 杨乾脚下不停，面上露出个淡笑， “他当然发现我们要去干什么。 要说为什么他能当上村长，而不是其他人？ 你别看他成天乐呵呵在村里晃来荡去， 有些事啊，他心里门儿清。 至于杨豹……是挺机灵的。 快赶路，我担心迟则生变。” 杨乾没说的是，在临近出门的时候，他就交代过杨豹，任何人问起张小翠是什么人，他都只需要回答她是个漂亮姐姐。 而杨豹，也完美完成了任务。 杨乾收敛起心神，抓紧赶路。 四人一路翻山越岭，只花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到了张家村。 还未进村子，杨乾隐隐听到一阵吵闹声传来。 他抬眼看去，发现张家村、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这几个月里，不是没有晚上来过张家村。 张家村与杨家村不同，稍微富裕些，总爱在天黑后、在村口插上好些个火把，照亮回村的路，也有人会拿着棍棒、在村口附近巡逻。 可眼下，张家村村口一片漆黑，火把没有、连巡逻的人也没有。 杨乾眉头微皱，一抬手让众人停下脚步，淡淡开口， “有些不对劲，都小心些……” 话未说完，杨乾身后传来声惊恐尖叫， “啊！糟了、太迟了！” 他扭头看去，就见张小翠挣开扶着她的杨豹，一把拽下身上笨重的蓑衣，踉踉跄跄往张家村里跑。 杨豹一脸不解，下意识追上 第92章 外人不得插手 夜色浓厚，萧瑟秋风呼啸而过。 天上盘踞厚厚云层，在秋风里翻滚、怒吼。 闷雷声响起，如同天神的怒吼；闪电划破黑暗，那是天神紧握的利刃。 天河几欲倾倒，冷冷凝视大地。 张家村河边，张小翠扑向木头围成的圈旁，脸色发白、惊恐哭喊， “相公，相公…… 我把活神仙请来了，你倒是看看呀！” 杨乾在张小翠附近，他抬眼看去，就见被围在圈里的十几人里，有一年轻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想来，这就是张小翠的丈夫。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一旁斜插而来， “这不是杨家村大名鼎鼎的神医、杨乾么， 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张家村来了？” 杨乾扭头一看，发现张小大夫正举着火把、朝他走来。 杨乾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拎着的桶上，冷声问，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真想把人活生生烧死不成？” 张小大夫上下打量杨乾一眼，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 “杨乾，这是我们张家村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怎么，碰巧治好了几个人，真把自己当活神仙了？ 你哪来的脸啊？” 这时，杨虎也挤进来，他往杨乾身前一站，板起脸，警惕道， “后退，你想干啥？ 上次我没跟来，你就欺负到杨乾头上了， 这回有我在，你他娘的别想动歪心思！” 张小大夫皮笑肉不笑，他未说话，只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村民们。 杨乾一愣，目光重新落回人群里。 四周人群里发出骚动，张家村村民们个个脸上露出嫌恶与慌乱， “张小翠？那不是张小翠么？我还说她跑哪去了，今儿一天都没看到她……” “她居然还不死心？还把隔壁杨家村的杨大夫给请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杨大夫挺好一人，这是要害死他么？” “哎，管她请来了谁，还不快把她拖走，赶紧点火啊，可不能让诅咒传给我们啊！” “对对对，点火、快点火啊张小大夫！” 杨乾注意到，人群里、杨小花也在其中。 杨小花的肚子，像是怀了五六个月，但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并未将她送入木头圈里。 不过，现在杨乾可没时间琢磨杨小花。 他快步上前，绕过张小大夫，面相张家村村民，神色凝重，高声喊道， “大家都冷静冷静！ 这个诅咒并不可怕，还不至于到要烧死他们的地步！ 我是杨家村的杨大夫，我会调查清楚，会治好他们！” 他话音刚落，身后张小大夫“噗呲”笑出声，嘲讽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了啊？ 这个诅咒，我和我爹都看过了， 也把县里的大夫请来过， 根本没救！ 这就是村里有人得罪了羲和神女， 所以才降下神罚！ 你赶紧滚，别在这挡道， 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让我们全村人跟着一起去死吧？” 张小大夫的声音并不小，立刻引来附近村民们的愤怒吼声， “就是啊，你个外村的别来害我们啊，我不想死啊，赶紧滚！” “张小大夫说的对，外村人别插手咱们村的事儿，你是杨家村的大夫又咋样，连县里的大夫都说没救了，快滚快滚，不然连你一块烧了！” “对，你要再拦着，就连你一块烧了，快、把张小翠拖走，她要再闹，也把她烧了！” …… 说着说着，真有好几个村民冲出人群，将哭喊不停的张小翠架起、往圈里送。 眼看情况即将失控，杨乾脸色沉沉，快步冲向张小翠，高喊道， “杨虎杨豹，救人！” 话音还未落，杨豹如利箭一般奔向张小翠。 杨虎腿脚不利索，落后半步，但也很快上前、拽住村民们的衣领往后一甩，从张小翠身边拉开。 张小翠哭得不能自已，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好在杨豹伸手扶了一把、又将她拽起，倚靠着木头圈。 第93章 给你三天时间 苍穹上乌云翻滚、闷雷怒吼。 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在张家村河边，微弱、零星的火光在闪烁。 微弱哭泣声被风吹散，愤怒吼叫声被黑暗吞没。 杨乾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头顶上，让众人傻了眼。 一时间，全场死寂。 就连呜咽哭个不停的张小翠，也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杨乾，结结巴巴道， “杨、杨大夫，您、您这是什么话……” 杨虎杨豹最先回过神，杨豹一脸不高兴，噘嘴不满道， “杨乾哥哥，你为啥要被烧死啊？ 谁要不相信你能治好病人，我第一个跟他们拼命！ 不许他们烧死你！” 杨虎往前跨一步，拽一把杨乾胳膊，眉头紧皱，沉声道， “杨乾，你别胡说八道！ 什么烧死不烧死的，来之前可说的好好的， 就来看看，替张小翠的丈夫治病罢了， 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就到了要烧死的地步了？ 你把话收回了，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杨乾神色淡淡，他微微摇头， “杨虎哥，杨豹，我说出的话，从不收回。 而且，我也是真心的，我要治不好， 简直愧对我这‘杨大夫’的头衔，我也没脸面活下去。” 说到这，杨乾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杨虎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 “再说了，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你便放心，我真有办法救人。” 可杨虎还是一脸不赞同，他逼近杨乾，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杨乾你糊涂啊！ 天底下哪有能打包票的事儿？ 你说说，要是你出事了，你让你媳妇儿咋办？ 而且我发过誓，不管你发生啥事，我都会救你，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做出这种傻事？” 杨乾拍拍杨虎肩膀，正欲劝解，一道愉悦笑声打断他。 杨乾抬头看去，就见张小大夫一脸愉悦笑容、朝他们走来。 张小大夫停在杨乾三人跟前，他把手往背后一背，上下打量一番杨乾，爽快开口， “这说出口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可没法收回了。 你这么想死，我总不好拦着。 如今事态的确不算太严重，倒是可以匀出三天给你。 但是，三天后，你要是没治好他们， 就算你们杨家村的村长出面，你也必须跟着那些被诅咒的人、一起死！” 说到这，张小大夫又往前一步，凑到杨乾耳边，咧嘴一笑，话语间满是恶毒， “说真的，我都等不及亲手烧死你了， 自从你钻出来，村子里竟然有人敢质疑我的医术…… 要不是你，谁敢这么对我？” 杨乾淡淡瞥一眼张小大夫， “做大夫的，应当把心思放在治病救人上， 你这般在乎名声，是因为没本事、还是怕丢了你爹的脸？” 杨乾这话可不客气，就见张小大夫的脸瞬间沉下，他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转过身，朝村民们喊道， “既然杨大夫夸下海口，那咱们就给他三天时间。 三天过后，就算杨大夫藏起来，我们也要把他揪出来、平息羲和神女的怒火！” 张小大夫发话后，村民们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都缓缓点头，卸下周身戾气。 杨乾见状，这才松一口气，忽而鼻梁一凉，他抬头一看，漫天无根水倾泻而下。 “唰啦啦……” 下雨了。 村民们手中火把熄灭，他们赶忙转身，纷纷往家的方向跑去。 张小大夫自黑暗中冷嗤一声，也转身离开。 杨乾顾不上他们，也没空躲雨，而是扭头朝杨虎杨豹吩咐， “快，帮着把木头撤了，把他们都送回家，这要是淋了雨，病情得加重……” “不行，回不去了。” 张小翠苦笑一声，撸起袖子，帮着杨虎二人去搬木头， “我离开……我悄悄溜出村子时，就听村里人说， 他们这些被诅咒了的 第94章 叩诊 半夜时分，张家村，羲和庙里，羲和神女像静静立在正中，神女裙摆旁与下方，插满红色蜡烛。 偶有秋风钻进庙里，揉动烛火，烛火忽明忽灭、墙上人影摇摇晃晃、几欲融入黑暗。 杨乾在羲和庙后方换好干净的衣物，刚系好带子，杨乾耳朵微动，扭头看向身后庙内黑暗处，冷声呵斥， “谁？出来！” 夜风呼呼刮过，掀起杨乾衣袍一角，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 杨乾眉头皱起，他没有听错，的确有脚步声靠近。 他又等片刻，黑暗中，果然传来细微响动。 一个瘦小的身影朝杨乾走近。 等隔得近了，杨乾才发现，那是被诅咒的人里，最小的孩子。 来羲和庙的路上，这小男孩一言不发、捧着巨大的肚子，小跑跟上，一步也未落后。 杨乾对他印象颇深，心里也心疼他小小年纪、却要遭受这种罪。 他神色缓和，半蹲下来，朝小男孩招招手，温和道， “过来，你叫什么，找我有什么事么？” 小男孩已经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衣裳大了很多、他将衣摆和袖子扎起，塞进腰里，让本就圆鼓鼓的肚子、显得更大。 小男孩拿手指擦擦鼻子，他一边朝杨乾走来，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 “我叫糖糕，我……我来找你……我……” 糖糕嗫嚅半天，撵动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杨乾也不急，揉一把糖糕的头，淡笑着看着他。 糖糕嘴一抿，似乎杨乾这个揉头的动作、给了他信心，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我其实知道，知道哥哥你想救我们。 刚刚大家都还在说，说你是神仙变的，厉害着呢， 而且，先前我也看到了，你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 让青青姐姐她那瞎了的爹，又能看见了……” 糖糕越说越激动，他那小小的胸膛激烈起伏， “杨乾哥哥，你的恩情，我一定会记得。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就是当牛做马、也会还了你的恩情！” 杨乾见糖糕这一小孩、也能说出这么重的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糖糕是在安慰他。 杨乾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抬手，掀开糖糕的衣服，露出高高隆起的肚皮，在肚皮上叩诊。 浊音…… 杨乾未说话，糖糕眉头微微皱起，面上有些担忧。 半晌，糖糕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里的颤音，笑嘻嘻道， “哎呀，杨乾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想三天后、要跟着我们一起被烧死啊？ 你不会是怕了吧？ 哎呀，其实也别担心，我呢也想清楚啦， 要是羲和神女真的不愿意宽恕我们， 我也认了呗， 哥哥你也别怕，不就是被烧死么， 我听人说，就疼一会…… 总之，要是咱们一起被烧死了，去找黄泉路的时候， 你记得等等我啊，我脚程慢了点，但是我认得路，我肯定认得路。” 说到这，他沉默片刻，又笑着、用稚嫩的声音补了一句， “我一向认得路。” 糖糕说完时，杨乾正好做完基础体查。 他心里微动，对于这个懂事的小男孩，不由升腾起些心疼。 他站起来，揉一把糖糕的头，淡淡一笑， “怎么就要被烧死了？ 有我在，我看谁敢烧死你。 走，去找其他人，我也给其他人检查下。” 杨乾朝糖糕伸出手，糖糕犹豫了下，牵住杨乾的手，一起往庙内走。 边走，糖糕边迟疑道， “哥哥，你刚刚敲我的肚子，是在检查啊？ 你真的、有办法救我们？” 杨乾哭笑不得，掐一把糖糕的脸蛋， “那是当然，你啊，也别老瞎想，乖乖在庙里待着，我已经打点过守庙人了， 该吃吃该喝喝，别饿着自己。 等我查明原因，就能配药了。” 糖糕一脸茫然，他挠挠头，也没多问，只默默点头。 回到庙里后，杨乾 第95章 挖坟 黑夜里，大雨倾盆。 天空仿佛多了个堵不住的窟窿，大雨飘摇，张家村羲和庙门口，很快汇聚成一条细小河流。 一片泛黄的叶子落在“小河”里，沿着水流、淌过羲和庙前。 羲和庙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红光将“小河”染红，杨乾盯着“小河”，看着黄叶片乘着红色河流、消失在黑暗中。 一如杨乾现在沉重的心情。 他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张小翠，沉声问， “死了？ 怎么死的，只有他一人死了么？” 张小翠朝漆黑夜色里瞥了一眼，双手交握在胸前，压抑住颤抖后，深吸一口气，匆匆说道， “这……怎么死的……那还不是肚子大了，越来越大，跟吹皮囊似的，有一天突然炸了…… 这不，人就没了…… 倒不止一个人死……还有一个，叫张赖皮，也是肚子炸了……” 杨乾摩挲下巴，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他又淡声追问， “他们两人，肚子大以前，有没有干过同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再小的也行。” 听杨乾这么问，张小翠眉头紧皱，思索良久，久到庙里的人都睡下了，才迟疑开口， “我也是听我相公说起过…… 其实张大头和张赖皮，他俩完全不同性子， 张大头老实，张赖皮么、是咱们村里的赖皮、专门偷鸡摸狗，俩人几乎没有交集…… 但奇怪的事，前段时间，就是你给杨青青她爹治好眼睛那段时间， 张大头好像在地里逮了一条蛇，张赖皮刚好路过，就鼓动着张大头、把蛇煮了吃了…… 我相公当时路过，正好看见了，他还嘴了两句，说这蛇灵着呢，他俩吃了蛇，蛇保准会去羲和神女面前告状…… 哎呦！” 说到这，张小翠一拍大腿，猛的站起，瞪大眼睛，惊叫道， “不会吧，不会真让我相公说中了吧？ 那蛇去找羲和神女告状了，所以才降下神罚！ 诅咒他俩，然后他俩死了，但是诅咒还没消失……” 杨乾回头瞥一眼庙内，见无人被张小翠吵醒，这才摆摆手，示意张小翠安静些。 等张小翠重新坐下后，杨乾才无奈道， “冷静点，这事我也没法说、我也没法管， 总之这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起，免得制造慌乱…… 对了，张大头和那个张赖皮，埋在哪了？” 张小翠愣了下，随后一脸惊恐捂住嘴，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想……” 杨乾淡淡瞥一眼张小翠，什么话也没说，张小翠打个哆嗦，缩起脖子，似乎被这个眼神吓到。 她没有再多问，而是细声交代， “村长说了，他俩是触怒了羲和神女、受了诅咒才死的，不能进村里的坟地…… 我听我相公说，他俩好像被村里人埋在村外的林子里了，就出村后西北方向，不远，看到有棵红色的树就到了……” 杨乾微微颔首，他站起身，走向庙内，墙角、杨虎杨豹二人席地而坐，正靠着墙壁打瞌睡。 杨乾半蹲下来，一人拍一下肩膀，等他们睁眼，这才压低声音道， “走了，有件事得立刻办。” 杨虎揉揉眼睛，声音沙哑疑惑问， “什么事，要带什么东西不？” 杨乾沉吟片刻，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咱们去……挖坟。 有件事我得确认下，杨豹你去找张小翠，借铲子。 我和杨虎在村口等你。” “挖坟？” 杨虎一听，瞪大眼睛，似乎瞌睡都没了，他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难看， “这……哎，行吧。” 杨乾注意到，有一瞬间，杨虎脸上划过为难，但很快，他又掩盖下去。 杨乾留个心眼，取来庙里的蓑衣，与杨豹、张小翠道别后，带着杨虎往村口走。 黑暗中，豆大雨滴打在蓑衣上，让本就沉重的蓑衣愈发往下坠。 到了村口，杨乾见四周无人，这才淡淡开口问， “杨虎哥，你似乎不大想挖坟，是忌讳死人么？” 杨虎蹲在一旁，透过蓑衣，他沉闷声传来， 第96章 病因在此 夜雨飘摇，秋风瑟瑟。 雨水落入山顶，汇聚成一道道水流，湍急而下。 林子里一片漆黑，只能勉强看清眼前一片方寸之地。 杨乾听着耳边“哗哗”水流声，专心致志挖掘下方泥土。 在水流冲刷下，松散泥土被一点点带走。 沉重呼吸声里，杨乾挥舞着铲子，很快、他脚下的尸体、已露出大半。 杨乾停了下来，要继续挖的话、尸体会被水流冲走。 他扔下铲子，从怀里抽出一副羊肠缝制的手套，带上后，弯腰翻看起尸体。 一旁杨虎杨豹兄弟瞥一眼杨乾，看清他动作后，纷纷露出恶心表情，齐齐别过脸，继续干活。 杨乾翻看、检查尸体，重点放在尸体的腹腔里。 其实，在来之前，他心中已有一个猜想，只不过现在需要证据来证明。 只不过，想要找到这个“证据”，极其艰难。 过了许久，杨乾整个人几乎要趴在尸体上，当他从尸体腹腔里，拎起一根绣花针大小、灰白色的小虫时，杨乾才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果然如此。” 如他所想，张家村村民们的腹水，是由钩虫引起。 钩虫是一种常见的肠道寄生虫，它只有一厘米左右，和绣花针差不多大小，半透明肉红色，死后呈灰白色。 钩虫活动于肠道里，汲取人体营养。 想来这张大头和张赖皮，是吃了那未处理干净的蛇，被感染了钩虫，然后被钩虫汲取营养，出现低蛋白血症，从而引发腹水。 这时，一旁传来杨豹惊叫声， “杨乾哥哥，这儿、这儿！” 杨乾一愣，反应过来杨豹这是挖到尸体了，他当即赶了过去。 又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这个时候的杨乾，仿佛没有了超级嗅觉的烦扰，弯腰靠近尸体、目不转睛翻找起来。 这次，几乎过了半个时辰，杨乾才直起腰，露出了然笑容， “成了，我知道病因了，走，回张家村， 等明儿天一亮，我们就回家。” 他会这般说，是因为，在这具尸体里，也找到了死去的钩虫。 病因找到，他就能开出正确的治疗方案。 只要不出意外，他有信心在规定时间内，带着中满分消丸，来见张家村的村民们。 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一味药，是中满分消丸，专治鼓胀、气胀、水胀、热胀。 想到此，杨乾摘下手套，借着雨水简单冲洗后，从怀里摸出个单独小布包、将其装进去。 手套接触过尸体，光冲洗没用、还得拿回去，用高温熏蒸消毒。 杨虎杨豹一听这话，齐齐松了口气，又重新戴上帽子，跟着杨乾一起往林子外走。 一回到羲和庙，杨乾取下身上厚重的蓑衣，正准备挂回墙上，就听身后传来阵细微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张小翠。 就见张小翠一脸忐忑，将手里拿着的干净巾子、朝杨乾递来，小心翼翼问， “你、你们……就结束了？” 杨乾随手接过巾子，擦擦被打湿的头发，淡笑道， “是啊，结束了，我已经找到问题根源了， 你放心，天一亮我就回去配药， 等我回来后，你相公的病就能好了。” 说到这，杨乾也不忘补充一句， “对了，我明儿给你留一副药，你喂给你相公吃，差不多下午就能醒。” 一听这话，张小翠面上担忧立刻被感激取代，她双手紧握，声音细小、也掩不住里面的激动， “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你，杨大夫，谢谢你…… 只要我相公没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忌讳了…… 只要我相公能好好活着，我、我不在乎得罪羲和神女……” 说到最后，张小翠伸手捂住嘴，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杨乾见状，安慰两句后，见起不到效果，干脆捡了个话题，随后问道， “对了，你们村不是不接纳大肚子的人么， 都赶到羲和庙里来住了， 那那个张小大夫的媳妇、杨小花， 我要没记错的话，我之前来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肚子…… 怎 第97章 这是想逃跑了？ 苍穹似乎终于把盛满的水倾倒完毕。 天地间被洗刷过铅华，连风声都轻了许多。 杨乾站在羲和庙门口，眺望远处，天边鱼肚白里，掺着点金光，他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是土壤芬芳，洗净他肺里浊气。 他抬起脚，正准备迈出羲和庙，一道冷笑声打断他的动作， “怎么，天还不亮，就想逃走了？” 杨乾眉头微皱，抬眼看去，就见羲和庙外、站着张小大夫，他身后，围满了手握棍棒的村民。 张小大夫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双手背于身后，上下打量杨乾，轻蔑一笑， “你不是说有办法？ 怎么，逃跑就是你的办法？ 这不离三天后还早着呢么， 这就扛不住了？” 在张小大夫身后，张家村村民们脸上划过嫌恶，议论纷纷， “这不是杨家村那个杀了熊瞎子的大英雄么，怎么现在英雄变狗熊了，还想偷摸着溜走？他昨晚不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哎呦，这可不好说啊，我昨晚回去一琢磨，觉得这个姓杨的大夫，可能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呗，觉得自己能用点小聪明、碰运气啥的，结果现在发现这诅咒根本解不了，所以才想逃走……” “啧啧啧，还好听了张小大夫的话，早早过来堵人，要不然呐，还真就让这个孬种给溜走了！” …… 一时间，谴责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不少村民叫嚷着要烧死杨乾。 杨乾眼神微暗，他正准备开口，一道黑影闪到他跟前，张开双臂，冲着羲和庙外的人怒喊道， “你们才是坏蛋，你们才应该被烧死！哥哥他在想办法救我们，他要是想逃走，昨天晚上就走了，还用得着天亮在走么？” 杨乾低头一看，发现是糖糕。 糖糕因为肚子大，粗喘着气，却还是如同一只愤怒的小兽、龇牙咧嘴、亮出没有攻击力的獠牙，想要保护杨乾。 外头，村民们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们面面相觑，有个年纪大的老头冷哼道， “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就一晚上的功夫，你就替这个孬种说话了？ 咋地，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糖糕眼圈发红，他微微抬头，看向老头身边一对男女，喉头微微发颤，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哭腔， “我是小孩，但我怎么就不懂了？ 我懂我爹娘都不要我了，我懂只有哥哥跟我说他一定会救我， 怎么着，欺负我年纪小是不是？ 年纪小就不明白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啊？” 糖糕稚嫩声音里的痛楚与委屈，如同一支利箭、深深扎进在场所有人心里。 在场村民们下意识把目光落在那对年轻男女身上，其中男人脸色难看，护住女人后，瞪一眼周围，结结巴巴骂道， “怎、怎么，我们也想救他啊，那不是、那不是村长和张小大夫说，诅咒会传染给整个村子…… 我、我们这不是，这不也是为了村里好？” 杨乾听了这番话，心里升腾起一股复杂情绪。 那是对不负责父母的愠怒、与对糖糕的不平所糅杂成的感觉，这般感觉难以言说、如同水银灌入四肢百骸，仿佛一只大手、死攥住他的心脏。 他不由叹息一声。 杨乾上前几步，将糖糕护在身后，他一甩广袖、单手背于身后，目光淡淡扫过所有人， “你们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我当然不会逃走，我现在要走、是为了回村里给他们配药。 我会在约定的时间里回来，亲手解开他们身上的诅咒。” 张小大夫撇嘴，面色冷冷， “你说回去配药就是配药了？ 万一这只是你用来临阵脱逃的借口呢？” 杨乾瞥一眼张小大夫，淡淡道， “你要不信我，就派个你们村的人跟我回去。 贴身跟着我，一直到我做出药，如何？ 你们总不会不相信你们自己村的人吧？” 这话一出，周围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微微点头，嘟囔着这的确是个办法。 张小大夫脸色沉沉，半晌后，他忽而面色阴转晴，勾唇笑道， “行啊，就按照你说的，让咱们村的一个人跟着你， 我也挺好奇，你要怎么解开这些人身上的诅咒。 第98章 家里，又出事了？ 清晨，天空碧蓝、万里无云，太阳蹒跚、一寸寸往上爬。 林子的树叶泛着黄，叶尖儿还挂着昨夜残留的雨珠，阳光洒落，镀满金边。 杨乾一行，几人进的张家村、又是几人出的张家村。 清晨的光给石子路铺上一层金色的沙，踩在石子路上时，仿佛能听见细沙摩擦声。 等走出一段距离，杨乾身侧、张小翠回头看向身后，张望许久，才转头看向杨乾，脸上带着愧疚， “杨大夫，真不好意思…… 咱们张家村……以前不这样的……” 杨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张小翠这是替张家村村民们的无礼行为、给自己道歉。 杨乾拎着药箱，微微摇头，淡笑道， “无碍，这也能理解，他们毕竟不懂，要换做杨家村的人，想来也是一样。 快走吧，越早回去，越快配出药。” 张小翠咬紧嘴唇，不再说话了，紧跟杨乾步伐，赶往杨家村。 等杨乾一行人回村时，太阳已爬到半空。 杨家村村口如他们离开时一样，依旧用木栅栏阻挡，只留一个小口供人通过，小口两旁，有村民把守。 把守的村民一见杨乾，脸色微变，赶忙招呼道， “杨大夫，你可算回来了，昨夜来了一群人、往你家去了，也不知干了什么，后来又走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话还未说完，一旁树下，一个人站起，背着手走过来。 杨乾眉头微皱，抬眼一瞧，发现来人是杨村长。 杨村长上下打量一番杨乾，目光又落在他身侧张小翠身上。 这回，张小翠没有用蓑衣遮面，清秀面庞一览无余。 杨村长沉吟片刻，把手往背后一背，笑眯眯道， “哟，蓝副将这小妾，的确有一双美目， 这怎么又跟着回咱们村了？ 莫不是蓝副将有什么嘱托？” 杨乾心知村长在打趣他，他面上哭笑不得，拽着杨村长往旁走，低声匆匆道， “村长，昨夜同你撒谎，是我不对， 我也知道，你不想让我去张家村，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村好…… 不过，医者仁心，人都求到我面前了，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再者，村长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办法治他们了。 治好他们，我也能保证他们这病，不传染给我们村。” 杨村长眯起眼睛，单手撵动胡须，沉吟道， “哦……原来不是诅咒，是病啊。 恩，我早知道你昨晚要去干啥的， 行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说什么， 你小子啊，我放心得很， 就这样吧啊，我回头跟其他人打声招呼， 以后你进出村子，都不拦着。 你啊，赶紧回家瞅瞅，你家的事、我们其他人不好插手。” 从刚才起，杨乾就归心似箭，他听这话，匆匆和杨村长道别后，带着杨虎三人往家的方向赶去。 刚道家门口，杨乾就听到院内传来低声啜泣声。 其中，还伴随着杨大妮的谩骂声， “杀千刀的，他们肯定踩过点了，知道杨乾不在家……专门欺负个弱女子……什么玩意儿……打今儿起老娘就住这了……看他们还敢不敢……” 杨乾面色沉沉，快步上前、推门而入。 一进院子，一股淡淡铁锈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一幕让杨乾眉头紧皱。 院子里乱成一团，桌椅翻倒在地，摇椅被砸坏，新栽的小树、叶子被薅光。 最严重的，当属药草棚子、和棚子旁杨豹的小屋。 棚子里簸箩翻倒在地，药草滚进泥地里，被踩得破破烂烂，放簸箩的架子也被摔坏，台面上、提纯的玻璃器具不见了，地上也未见玻璃渣。 杨豹的小屋里头一片狼藉，窗户被砸坏，衣柜破了个大窟窿，衣服、被褥全都被拽出去、扔进泥地里。 这院子里，能被砸坏的东西，全都被砸坏了。 赵莹莹蜷缩在主屋门槛边，她头发凌乱、面色煞白，脸上布满泪痕，眼睛又红又肿。 在她跟前，站着杨大妮，杨大妮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她同样头发凌乱，身上衣物沾了不少泥土，胸口还浸染了一大片血迹，看起来格外骇人。 第99章 羊羔利 秋季太阳并不毒辣，金色光芒铺洒而下，落满杨家村。 杨家村里，杨乾家院子里一片狼藉，杨乾几人在院子里，或坐或站，神色凝重。 杨豹守在赵勤身边，时不时把手中小瓷瓶里的补血药丸递给他。 杨虎则站在杨大妮身旁，一脸紧张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杨乾搂着赵莹莹，轻抚她后背，温声安慰， “莹莹，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尽管说，我替你撑腰。” 赵莹莹紧紧攥住杨乾衣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杨大哥，我、我……你别休我……” “休你？”杨乾一脸不解，他低头看向怀里赵莹莹，无奈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会休了你。” 可赵莹莹只顾哭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得不行，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 杨乾面露无奈，他心知此时赵莹莹情绪崩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搂住她，任由她哭。 一旁杨大妮推开杨虎，愤愤不平走到杨乾、赵莹莹跟前，双手叉腰，似乎要替赵莹莹打抱不平，她扯开嗓门嚷嚷， “杨乾，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 虽然这事的确是因为莹莹引起的，但你也别怪她。 莹莹她在嫁给你前，你也知道她家的情况， 娘亲早早去世，赵叔和莹莹相依为命， 赵叔还差点死了…… 哎，总之，当时啊，莹莹不想放弃救赵叔，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这些年、赵叔给她攒下的嫁妆，也都砸赵叔这条命里去了， 当时莹莹也找我们家借了不少银子，你也知道，我们家当时什么个情况，能掏的、都掏给莹莹了，但是不够啊， 莹莹走投无路了，就被邻村的一个人、给介绍到了一个叫钱满贯的人跟前。 这个钱满贯，我一开始也只听说过他零星几件事， 什么运气好、娶了个邻县的员外家小姐，结果小姐一家遭了大难，死绝了， 那一大家子财产，全进了这个钱满贯的口袋里…… 钱满贯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摇身一变、成了邻县的员外…… 总之，这个钱满贯特别富贵，躺着花、都花不完手里的银子。 莹莹就是找他借了一大笔银子，来救赵叔。” 说到这，杨大妮眉头紧皱，她沉默片刻，双手叉腰改为抱住双臂，长叹一声， “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个叫钱满贯的，是个大好人， 哪成想，这竟然是给莹莹下的一个圈套。 他们就是要找莹莹这种走投无路的人， 还欺负莹莹不懂这里头门道， 借给莹莹银子后，等时机成熟，就上门来讨债， 要是还了银子也就罢，但他们胡编乱造一大笔莹莹还不起的羊羔利，这不是要了莹莹的命么？ 那群混账，说什么要是莹莹不还了羊羔利，就要把莹莹拖走、卖去青楼……” 从杨大妮嘴里，杨乾渐渐弄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来他们家闹事的，是赵莹莹的债主，但这个债主，不简单。 自从赵莹莹开始靠改良纺车赚钱后，就一点点在偿还先前欠下的银子。 她从钱满贯手里借了五两银子，经过几个月的偿还，到现在，已经全部还完。 却不想，钱满贯那群人、非说还有银子没还完，让赵莹莹继续还债。 赵莹莹哪里肯，还完基本利息后，就不打算理会。 却不想，钱满贯竟然带着人找上门，让赵莹莹还羊羔利。 所谓的羊羔利，杨乾略有耳闻。 羊羔利是指双方约定在羊产羔时本利收回，利率为100%，还不上的话，转息为本，本再生息，息又生本。 反正这般操作下，基本就等同于家破人亡。 总之，在杨乾不在家时，那钱满贯上门，说赵莹莹还欠他们一百两，让赵莹莹掏银子。 先不说赵莹莹不愿意，她也没有这么多银子还。 一听赵莹莹不愿意还钱，钱满贯这群人原形毕露，直接在院子里打砸起来，各种威胁赵莹莹，甚至想把赵莹莹拖走。 好在，住在后院的于瑶听到动静，她悄然溜走，找来赵勤与杨大妮。 赵勤为护住女儿，和这群人大打出手，这不，伤了胳膊。 第100章 并不是还钱那么简单 其实，在杨乾回家前，院子里还弥漫一股颓然气氛。 毕竟，突然多了一百两银子的债，这不管换做杨家村哪户人家，都是灭顶之灾。 然而，当杨乾回来后，院子里的气氛陡然扭转，反倒趋于平和。 就好像这个家的主心骨，重新回来了一般。 在杨乾看来，一百两，根本不算什么。 他当然掏得起一百两银子，毕竟，光驻北军的订单，就不止一百两。 然，他并不想当冤大头，白白给出这一百两。 人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可得让那个叫钱满贯的，尝尝他的厉害。 杨乾哄好赵莹莹后，又替赵勤检查一番，确认只是气血虚、外加一点外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杨乾环顾一圈，一挥手，淡淡道， “今天，大家就都在我们家吃饭好了， 莹莹，张小翠，外加于瑶，辛苦你们， 今儿多备些肉菜，大家吃好喝好， 爹需要进补，这几天都要吃精细些。 杨豹，你跟我收拾院子， 要人手不够，就去村里请人， 杨虎哥、大妮姐，得辛苦你俩了， 立刻去山上采药，我给你们列个单子， 需要的药草比较多。” 一番话安排下来，无人有意见，纷纷点头应下，撸起袖子、扭头忙碌起来。 杨虎、杨大妮点点头，痛快应下， “放心，这药草都不能用了，新一批药草得天黑才送到， 我俩干活麻利，待会就把你要的药草给你全都找来。” 对于他们俩，杨乾一直都很放心，他点点头，拱手道谢。 杨乾找来纸笔，飞快列出单子后，目送杨虎和杨大妮离开家。 随后，杨乾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赵莹莹，他走上前，拍拍赵莹莹的肩膀，温和笑道， “莹莹，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杨乾这话亲昵，赵莹莹扫一眼周围调笑目光，脸一红，轻轻一锤杨乾胳膊，娇羞道， “好啦，给你做就是了。” 说罢，她领着张小翠和于瑶，一起走进厨房。 杨乾见赵莹莹周身最后一丝惶恐消散，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去收拾工具，准备暂时到院子小树下配药。 原本按照杨乾的计划，家里有他需要的药草，都不需要再去山上采药。 制作中满分消丸不难、也不费时，几乎等天黑的时候，他就能返回张家村去。 然而，家里药草被毁，还出了件这般棘手的事。 若搁置这件事不解决，杨乾总觉心里插了根刺、不太疼，却难受不已。 所以，纵使约定的三天时间极其短暂，杨乾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这个叫钱满贯的再说。 想到这，杨乾回神，和杨豹一起收拾起院子。 他们二人的效率实在不高，更不用说药草棚子被糟蹋得不成样。 杨乾当即拍板，从村里请来上次帮他建房子的几个小年轻，一起收拾院子。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院子恢复原样。 付了银子，杨乾目送小年轻们离开后，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张小翠。 张小翠似乎刚忙完，正解下袖子，拍拍衣裙上的灰尘。 她和杨乾对视一眼，笑了， “你们家……真团结，让我想起我和我相公…… 也不知道，我相公他醒了没……” 杨乾关上院门，估摸了下时间，淡淡道， “如果糖糕按时给你相公服药的话，这个时辰，他已经醒了。 你别担心，等药草一到，我就能立刻制药。” 张小翠在小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微微摇头，语气凝重道， “我相信你，我相公一定能醒。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我相公， 你们刚才议论的钱满贯，其实，我相公跟我提过。 这个钱满贯，曾经给我们村的，一个叫张辄的人借过银子。 我相公说，一开始也没借多少，张辄也没有赌的习惯，就只是他媳妇病了，借钱治病…… 这不，病治好了，银子、张辄却还不上…… 当然，本金全都还了，但就和 第101章 相思烛 太阳从最高点降下，慢慢朝西边爬去。 刚过正午，时间还不算晚。 秋季的午后并不太热，拿把蒲扇、坐在树荫下，足以。 杨乾家，一大桌肉菜做好，就只等杨虎杨大妮回来。 杨乾与张小翠正在院子里聊着钱满贯，杨乾听完张辄的一生，心中酸涩又无力。 这就是寻常人的悲哀。 却又无力去改变。 甚至于说，仅有的一条报官求生路，也被钱满贯用银子给堵得死死的。 杨乾当然不会让自己家，重蹈张辄覆辙。 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向药草棚子，却听门口传来细微响动。 他一愣，随后快步而去，将门打开。 门外，杨虎正打算敲门，他见门开了，一脸意外， “哟，杨乾你这是准备出去啊？” 见到杨虎杨大妮，以及他们背后两大篓子的药草，杨乾心情略微平复。 他淡淡一笑，侧身让二人进门， “我出去干什么，我这不是等着你们的药草么， 正好你们回来了，快把篓子放下，先吃饭再说。” 说实话，从一早到现在，杨乾一粒米都没进肚，刚才又忙活一阵，此时早已饿得不行。 再看杨虎杨大妮，如他一般、饿得脸色泛白。 杨虎和杨大妮放下篓子后，乐呵呵点头， “哎呦，这闻着可真香， 快快快，吃饭去。” 一旁张小翠一听吃饭，似乎想起厨房里的光景，不由羡慕说道， “你们杨家村，都这么厉害么？ 顿顿肉菜，还这么多肉菜？” 杨大妮哈哈一笑，搂着张小翠往主屋里走， “啥呀，咱们杨家村和你们张家村不都一样么， 你们张家村还比我们村要好不少， 咱们能吃上肉，那可都是杨大夫的功劳， 他啊……” 杨乾跟在后头，听杨大妮开始吹嘘自己，哭笑不得，摇摇头，招呼众人坐下后，安心吃饭。 饱餐一顿后，杨乾也顾不上休息，撸起袖子，钻进药草棚子里。 杨豹见状，也跟着一起进去。 有杨豹帮忙，杨乾就能同时做两份药。 没错，杨乾不但要做出中满分消丸，还要做一份毒药。 中满分消丸简单，茯苓、人参、白术、炙甘草、姜黄、黄连、半夏…… 将药草熏蒸，成饼、分捏成丸，即可。 杨乾之前就教过杨豹以同样手法做过其他药，所以很放心交给他。 眼下，他即将要做的相思烛，才是重中之重。 相思烛，是杨乾在前世无聊的时候，自己琢磨出的一味毒药。 需要用到野漆树的叶子与茎叶，红花石蒜、也叫彼岸花，盐肤木，毛茛等药草。 野漆树叶与茎叶碾压出汁液，其汁液能让皮肤出现红肿、红疹与瘙痒。 红花石蒜，全株有毒，接触后皮肤红肿发痒。 盐肤木，属于漆树科，也带毒，与野漆树同等效果。 重点在于毛茛，全株有毒，尤其是种子，毒性强烈。与皮肤接触后，会引起炎症及水泡。 杨乾利用提纯工具，将这些毒草中的毒性提取出来，又放入蜂蜡，融合后，灌入竹筒里。 待凝固后，劈开竹筒，里头便是一根根浅黄色的“蜡烛”。 用火点燃，或是切一小块溶于水里，都会有奇效。 如此，相思烛，便做好了。 当天边最后一丝光芒沉入西山，杨乾家院子里，点起一盏盏油灯，将来临的黑暗堵在门口。 药草棚子里，杨乾伸个懒腰，将一根根相思烛用油纸包好后，这才褪下手上羊肠手套。 杨乾瞥一眼起了点红疹的手心，无奈一笑， “果然啊，泰安这里的药草，不管是药性、还是毒性，都比我之前的世界要强太多。 戴着手套还能中毒……” 杨乾摇摇头，拿起桌面另一个布袋，从里头摸出一颗药丸，吞服而下。 杨乾制作毒药，有两个习惯。 一么，是做毒性短的，比如痒痒粉、欲仙粉，适量使用后，过一段时间，毒性就消失了。 二 第102章 大富钱满贯 秋日，太阳高悬于头顶，碧蓝天空不见一丝白云，如广阔湖泊，澄澈如镜。 杨家村里，村民们早早起床，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往田埂里走去。 田野间，水稻的腰杆又往下压了些，头顶穗子里金灿灿的，裹着欢欣，藏着希望，在秋风里微微摇晃。 乡道上，一顶黑色轿子、由四个身穿短打的壮汉扛着，缓缓前进。 轿子奢华，边边角角镶着金边，轿子门帘上、由金线勾勒出一只老虎。 轿子里，坐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他身形庞大，几乎要把轿子给塞满，还穿身红色衣袍、上头镶满金色铜钱纹路，乍看下，像一只被囚住的蛤蟆。 此人，正是鼎鼎有名的钱满贯。 钱满贯掀起帷裳一角，瞥一眼在田地里劳作的杨家村村民，眼底划过嫌恶，翻个白眼， “啧，瞧瞧这些穷鬼，这贱命啊、也就只配在烂泥里混口饭、凑合活下去了。” 说罢，他朝轿子外啐一口痰， “这杨家村啊，好歹出了个大美人，要不然，老子会亲自跑来？ 他娘的，进村还得拿银子打点…… 这杨家村怕是穷疯了…… 呵，今儿就是天塌了，也得把赵莹莹拖走！ 青楼那边都打点好了，就等着货到…… 老鳖，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就瞅准了赵莹莹，拿绳子套住她、就往外跑。” 轿子旁，跟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他脸上长个大痦子，每走一步、痦子都要跟着晃一晃。 老鳖佝偻着腰，搓搓手，朝轿子小窗谄媚一笑， “老爷，您放心，昨儿个其实小的已经套着赵莹莹那小贱货了， 要不是突然冲进来个悍妇，小的、嘿嘿，小的早就…… 老爷，要是不着急的话，让小的我……嘿嘿……” 轿子里，钱满贯冷冷瞥一眼老鳖， “你那点花花心思，老子还不清楚？ 成，要真能带走她，让你爽爽也不是不行。 总之，别影响她的价钱，知道不？” 老鳖脸上浮现喜色，赶忙点头应下。 钱满贯放下帷裳，面上带着坏笑，就听外头老鳖兴奋吆喝声， “赶紧的，别耽误钱老爷收账！要怠慢了，仔细你们挨鞭子！” 钱满贯就觉轿子的速度提高不少，满意闭上眼。 过了会，轿子停下，门帘被人掀开，老鳖谄媚声传来， “老爷，到了。” 钱满贯睁开眼，瞥一眼老鳖脸上那巨大的痦子，微微皱眉。 他下了轿子，从拥挤的腰间拔出一把扇子，“啪”一声展开，亮出上头“富贵”二字，迈开步子，一摇一晃往赵莹莹家院子走去。 钱满贯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想起昨日在这院子里吃的瘪，胳膊上那道被菜刀划拉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脸色沉沉，朝老鳖一扬下巴， “去，把门砸了！” 老鳖领命，撸起袖子、快步冲过去，冲着木门就是一脚！ “哐当！” 一声巨响后，本就脆弱的木门、还真被老鳖给踹烂了。 钱满贯满意一笑，一挥手，示意众人跟上自己，他快步朝前、冲进院子里，傲慢笑道， “赵莹莹，昨儿个我心善，给你点攒银子的时间， 我可跟你说清楚，一夜过去，你那一百两，已经变成一百五十两……” 钱满贯话音戛然而止，他摇晃的扇子停下，眉头皱起，用力嗅闻一下， “……这什么味儿……怪香的。” 和昨日来不同，今天、赵莹莹家院子里极其安静，而且，还弥漫着一股异香。 钱满贯身后，老鳖等人也闻到这股香味，一脸不解， “这……莫非是什么香料……” 钱满贯满脸不耐，他可没工夫管这香味是什么，便怒喝一声， “都愣着干啥，还不进去抓人？ 难道等她跑了不成？” 老鳖一缩脖子，一边往主屋走、一边讨好笑道， “老爷，瞧您这话说的，这里是她家，她能跑到哪去？ 就算躲到其他人家里，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还得被我们带走……” “带走谁？你们是谁？” 第103章 这也是诅咒？ 秋季日光和煦，微风徐徐，杨家村一片祥和。 可杨乾家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打破宁静。 原本，钱满贯觉得，第二次来找赵莹莹催债，他有十足把握能捆走赵莹莹。 毕竟，一回吓唬、二回动真格的招数，他已经用了十余年，从未失手过。 可这次，钱满贯慌了。 前一秒，他还在心里盘算、把赵莹莹押去青楼后，以她的姿色、能提不少价。 后一秒，他和老鳖、打手们面面相觑，发出惊恐叫唤声， “这、这什么东西？我的脸、我的手……啊！我身上怎么到处都是这鬼玩意儿？” “老爷，老爷！你脸上全是红点点！变大了、还鼓出来了！啊！你们身上怎么都有？” “你、你和老爷身上都有，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妖法？快走、快走，快离开这！” …… 吵闹间，站在原地的杨乾淡淡开口，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羲和神女看不下去，所以才对你们降下神罚？ 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隔壁张家村，得罪了羲和神女，整个村子都被诅咒了……” 钱满贯摸着脸上疙疙瘩瘩，心里又惊又怒。 张家村的诅咒，他略有耳闻，但在银子面前、他总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 再说了，难道就因为去了一趟张家村，就会被诅咒？ 钱满贯觉得，他不可能那么倒霉。 所以，在前些天的时候，他的确去了趟张家村收债。 想到这，钱满贯满脸阴沉，惊怒后、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后怕。 莫非……真被张家村的诅咒给波及了？ 钱满贯只觉脊背发凉，体内热气似乎被诅咒一点点抽离。 他暗暗搓一把胳膊上鸡皮疙瘩，感觉身上越来越难受，似乎在渐渐发肿，还伴随一阵阵钻心挠肺的痒感。 不，不可能是诅咒！ 钱满贯忍不住，伸手不停抓挠胳膊，他怒瞪一眼杨乾，嘴里骂骂咧咧， “好你个臭小子，肯定是你搞的鬼！ 赵莹莹那贱人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老子不管赵莹莹她怎么泼脏水的， 她欠老子的银子可是实打实的， 一百五十两银子，一枚铜板都不能少！ 今儿个要给不出，老子就把赵莹莹拖走……” 在钱满贯对面，杨乾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他一拂广袖，抬脚朝钱满贯缓步走来， “我怎么就搞鬼了？ 我要真干了什么，怎么我没事、你们就有事了？ 至于银子……我怎么听说，莹莹已经还完本金和一部分利息， 你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如你跟我好好算算？” “你、你别过来！” 钱满贯看着年轻男人步步紧逼，心里一阵发麻。 他浑身又痒又难受，也看不出这人到底干了什么，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杨乾。 不过，钱满贯心里有一个念头，无比坚定。 那就是找到赵莹莹。 只有找到赵莹莹、离开杨家村，大把的银子在等着他。 想到这，钱满贯一咬牙，扭头朝身边老鳖、打手们吼道， “咱们走，别在这和这人浪费时间， 找到赵莹莹那小贱人要紧， 等抓到人，咱们就离开杨家村这破地方！” 一旁老鳖等人一边抓挠胳膊，一边飞快往门外跑。 钱满贯则面含警惕，死死盯着杨乾，一步步、倒退着往院门外撤。 直到他脚后跟贴近门槛，才脖子一缩、溜出院门。 钱满贯边往前跑、还时不时扭头看向身后，在他自己粗声喘气里，他隐约看到、杨乾静静站在院子门边，凝视他们离开的方向。 等跑远了，钱满贯才慢慢停下脚步。 这秋高气爽的时候，钱满贯生生跑出一身汗。 站在乡道上，豆大汗水从他肥硕脸庞滚落，他随手擦去后，不停用手挠脖子。 钱满贯嘴里骂骂咧咧， “该死的赵莹莹，跑哪去了……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 那小白脸、那小白脸到底用 第104章 收买大夫 秋日午后，天气并不炎热。 微风吹过金色水稻，将金灿灿的阳光、融入这片金色海洋里。 田埂边乡道上，钱满贯几人浑身又红又肿，还不停往外冒粘液，他们跪倒在地，嘴里发出“赫赫”声，却是连话也很难说出。 几个小孩远远站在乡道尽头，一脸惊惧看着他们，在小孩身后，杨大妮双手抱臂、眉头紧皱看过去。 此时，钱满贯双眼被发胀的面部肥肉挤成一条细缝，他隐约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晃动，费力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不想，在孩子们议论声里，略微熟悉声响起， “啧啧啧，看看他们这幅德行，肯定是被羲和神女给惩罚了！ 小丫，你快去通知村长，把他们都轰出去！” 钱满贯愣了下，随后心里慌乱，赶忙从地上爬起，摇晃起双手，嘶声挤出一句话， “别、别胡说，我……我们没有被诅咒！ 你、你们……不能赶我们出村！” 说完后，钱满贯猛然反应过来，他从哪里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 这他娘不就是昨天砍伤他的那个泼妇么？ 钱满贯费力睁眼，找准杨大妮的方向，压下心中慌乱，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蹦出来， “你、肯定是、是你搞的鬼！ 你、联合、赵莹莹那、小贱人， 害我！” 钱满贯隐约能看到，杨大妮后退几步，似乎在打量自己，响起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我搞什么鬼？ 你这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你这模样，谁看了不得说一句是被诅咒了？ 依我看啊，你们就是平时作恶太多， 羲和神女看不下去，这才降下神罚。 小丫，快去叫村长！” 钱满贯就听一个小女孩脆生生应了声，随后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钱满贯慌了神，其实他心里挺害怕的，毕竟羲和神女动怒，那可是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说死人就死人、说屠村就屠村！ 说得再过分点，即使不是诅咒、要真被论为诅咒，他钱满贯、怕是今儿都走不出杨家村！ 想到这，钱满贯往前蹒跚两步，却不想踢到滚在地上的老鳖，一个不小心、往前栽了一跟头，狠狠摔在地上。 小孩们见了，吓得惊叫出声，纷纷往后逃，躲到杨大妮身后。 杨大妮瞪向钱满贯，厉声道， “站着别动！ 你别想来害我们村啊， 待会村长来了，要真是诅咒，可就不是赶出去这么简单了， 那你献祭给羲和神女都有可能！” 钱满贯心里焦急，他不敢动弹，只跪在原地，挥舞起双手，嘶声喊道， “别、别……我们不是、不是诅咒…… 不是、不是神罚…… 可能，可能是什么怪病！ 你、你让你们村大夫，先给我们看看！” 到此时，钱满贯即便心里惊慌，但下意识开始打起算盘。 只要大夫能说他们是怪病，那他们就能保住性命，保住性命，就能来抓赵莹莹。 羲和神女这么多年没罚他，怎么就这个时候罚？ 就算要收走他的命，那也要等他抓走赵莹莹、卖个好价钱再说！ 这时，杨大妮迟疑声响起， “大夫？ 你还想找我们村大夫？ 你莫不是想害死我们村唯一的大夫不成？” 钱满贯烦不胜烦，他费力挪动手，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个金丝钱袋，从里头摸出一锭银子，往前一扔，怒道， “去……去找大夫！” 却不想，杨大妮并未去捡银子，而是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这下，钱满贯彻底慌了神，他瘫倒在地，肿胀得无法弯曲的手指抓挠脖子，仿佛那股痒、深入骨髓，啃噬着他的骨头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钱满贯赶忙支起脑袋，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过去。 就见乡道尽头，跑来一大群村民，其中打头的，钱满贯认出来，是杨家村村长。 在村长身边，还跟了个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钱满贯费力辨认，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待 第105章 死性不改 秋日飒爽，万里晴空。 杨家村田埂里，绿意与浅金交错，风摇、而起阵阵层叠稻浪。 然田野里不见忙碌村民，乡道上，却被围个水泄不通。 杨乾半蹲看向钱满贯，听他开出丰厚条件、想收买自己，心中只觉好笑。 他若因为这么些眼前利益而点头，未免太对不起自己精心布的局。 杨乾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他站起身后，一甩衣袍，掸去上头沾的泥土，朝村民们淡淡道， “是诅咒，羲和神女降下的神罚。”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但大多村民们并不觉得惊讶，只下意识后退好几步，朝钱满贯张望， “娘诶，还真他娘的是诅咒， 我就说嘛，瞧瞧他这鬼样子，不是诅咒是什么，哪有病会把人变得癞蛤蟆一样？” “哎呦可得离远点，诶杨大夫，你也离他远点啊！可别也被诅咒了，这诅咒可要人命啊，我听说张家村都死了好几个了！” “说的是啊，杨大夫可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夫，这人被羲和神女诅咒死了也就算了，别连累咱们的杨大夫……” …… 吵闹间，杨乾只觉袍子一角被人拽住，他低头看去，发现是钱满贯。 此时的钱满贯，肿胀如泡发的馒头，身上衣袍被撑开、上头铜钱纹路也跟着被撑大。 钱满贯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粘稠液体，也难掩他满脸愠怒，他扯着嗓子吼道， “是、是他害的我……是他，是他搞的鬼！ 他媳妇赵、赵莹莹，欠了我银子…… 他不想还，就、就用妖法……妖法，把我们变成这幅奇怪的样子！” 钱满贯声音有些含糊，但细听下、还是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村民们议论声小了些，齐刷刷看向钱满贯。 杨乾任由钱满贯拽着自己衣角，他瞥一眼钱满贯那张看不清五官的脸，面露疑惑， “原来你就是钱满贯？ 我还寻思今天一大早、你为何会闯入我家。” 说到这，杨乾故意加重“闯入”二字。 随后，他淡淡一笑， “道理大家都懂，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过我们得就事论事啊，我媳妇已经把欠你的银子都还给你了， 而且，你这可是羲和神女的诅咒，和我媳妇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你觉得张家村的诅咒、也是我媳妇造成的？ 钱满贯，我知道你害怕，但你先别怕。” 杨乾顿了下，叹一口气，摇摇头、无奈道， “你现在这副模样，也挺惨的，既然羲和神女没有立刻收走你的命，那我们杨家村就不罚你了， 反正你们不出三天就会死，你们快走吧，别害了我们村。” 钱满贯“赫赫”声戛然而止，他似乎僵在原地，连杨乾抽走衣角也没反应。 半晌，他才结结巴巴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老子怎么可能、可能会死…… 肯定是、是你瞎编的……” 不难听出，钱满贯虽害怕得不行，但似乎还有些不愿意接受杨乾的话。 不等杨乾说什么，不远处的村民们已经开始朝着钱满贯指指点点， “哎，这钱满贯是吓疯了吧，杨大夫都说了是诅咒、他还不信……可怜的，三天后就没命咯。” “是啊，杨大夫那可是被羲和神女点化过的，他说能救、那就是能救，他要说不能，那也就羲和神女显灵才能救了吧……” “哎呦，要我是他啊，我可得求求杨大夫想想办法了，杨大夫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夫，那可是被羲和神女点化的大夫！这说不准啊，还真能搏出一线生机……” …… 议论纷纷里，杨乾无奈摇头，抬脚离开钱满贯身边，往人群方向走。 而他身后，钱满贯浑身颤抖，似乎到了这一步、才真的开始害怕。 他往前爬了点，朝村民方向伸长手，结结巴巴求饶， “老、老子……不对、是我、我不该干那些坏事！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 救救我、救救我吧！” 村民们见状，又后退好几步，好些人一脸嫌恶拿袖子扇了扇， 第106章 有办法，但得用代价换 虽说钱满贯那张脸、已肿胀到认不出五官，但他那浑身不乐意的样子、还是落在村民们眼里。 村民们眉头紧皱，嫌弃冷笑， “瞧瞧，这世上还真有如此蠢笨的人，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了，还不知道珍惜！” “要么说钱满贯这人不值得呢，白瞎了杨大夫一片好心，杨大夫可是冒着触怒羲和神女的风险、在救他的命啊……” “这般不识趣，还救什么，杨大夫啊，您还是早些回去，这些天您忙得脚不沾地的，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 杨乾耸耸肩，露出一副“爱莫能助”模样，抬脚准备走。 不想，身后传来钱满贯焦急沙哑声， “等、等等！ 你、你先说，是什么代价，你既然被神女点化， 肯定清楚，是不是？” 杨乾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他摩挲下巴，沉吟片刻后，做出一副为难模样， “我自然清楚。 救你们的代价，太过庞大， 直接落在你们身上，怕是也…… 就这么说吧，保你们一时性命，需要用你们每人二十年寿命来换， 但代价落在我身上，则只需五年寿命…… 我总不能白白浪费我五年寿命、来换你们的命不是？” 众人听后，也纷纷点头，认可杨乾的话。 人群里，杨大妮轻嗤一声，冷冷道， “救这么几个坏蛋，还要搭上五年寿命，那还不如让他们死了得了，相当于替天行道……” 钱满贯几人听后，脸色大变，钱满贯一咬牙，嘶吼道， “那、那杨大夫你说，需要我怎么补偿您，您才肯救我们！” 杨乾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从怀里摸出个白瓷小瓶，拿在手里颠了颠，淡淡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 就拿最简单直白的办法吧， 俗话不是说得好么，花钱消灾， 你们给出三百两银子，然后外加长生县里一间带院子的宅子、和一间药铺， 我能把你们全部治好。” 杨乾开的这个数，正好是钱满贯要求赵莹莹还的羊羔利的两倍，外带之前、钱满贯想收买杨乾的价格。 杨乾话一落，全场哗然，村民们面露惊愕、可下一秒、又很快释怀， “娘诶，三百两银子还有宅子和铺子，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不过仔细想想，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那就是送杨大夫一座金山，也抵得上这一条命啊……” “哎，咱们这些穷老百姓的，那命肯定不值钱了，但钱满贯不一样啊，他那么富，三百两和宅子铺子，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毛毛雨……” “恩，有道理，我觉得，定是羲和神女在给杨大夫下旨意，这些条件啊、是羲和神女要来给杨大夫的，毕竟羲和神女那么喜欢杨大夫不是？” 嗡嗡声里，杨村长微微颔首，认可杨乾的话， “对比人命来说，那钱财的确是身外之物， 要是真有办法能解决这要人命的诅咒， 散点财也没什么，再说了，杨大夫拿自己的命来救你们，你们合该也得补偿杨大夫。 钱满贯，你觉得如何？” 钱满贯一脸挣扎，迟迟不开口，一旁老鳖急了，爬到钱满贯身边，好声好气催促， “老、老爷，您平时节省点没啥， 但、但这节骨眼了，您就别犹豫了， 三天、咱们三天后就得死！” 人群里的杨大妮又笑了，声音里满是嘲讽， “还真真是大开眼界啊，没想到真有人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要， 你要是不乐意，就赶紧滚出咱们村， 别耽误杨大夫的时间，也别害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毕竟啊，我们可不想连累杨大夫。” 钱满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蠕动红肿的嘴唇，嗫嚅道， “这、这也不是我舍不得…… 我这不是担心么……要是掏了银子没治好，那不白搭…… 再说了，那万一他那什么药、本来就有用， 我也不一定要给这么多银子……” 杨乾听后，气笑了， “钱满贯，你不愧是叫钱满贯， 第107章 好了就抵赖？ 钱满贯一行人来杨家村时，还是清早。 这一番折腾下来，此时已快到中午。 秋风拂过稻田，田间无人，但村民们把村道围个水泄不通。 乡道上，所有人满面震惊，齐刷刷看向钱满贯， “这、这……这简直就是神迹显现！ 快看啊，钱满贯他、他好了……羲和神女真的收回了诅咒！” “娘诶，羲和神女显灵了，杨大夫真的能和羲和神女交流，杨大夫、杨大夫太神了！” “快跪下，快啊，咱们以前对杨大夫也挺过分的了，羲和神女都没生气、是不是因为杨大夫一直护着咱们啊，娘诶，还不快跪下！” …… 吵闹间，杨乾看向钱满贯几人，他们身上的红肿渐渐消退，也不再往外淌粘稠液体。 钱满贯几人面面相觑，满脸震惊、张大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 而村民们早已跪在地上，朝着杨乾的方向，不停磕头。 杨乾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杨家村村民眼中，和平日的形象完全不同。 秋日高悬头顶，金色光芒普照大地，杨乾逆光而站，头颅微微垂下，俯视众人。 杨大妮也跟着一起跪在地上，她仰起头、看向杨乾，阴影遮蔽杨乾面容，光芒从他背后散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那一瞬间，杨大妮感觉天地间万物静止。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激动与胆怯，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脏上，她心脏承受这般巨大撞击，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双手合十在胸前，虔诚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杨乾一眼。 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杨大妮与村民们又叩拜许久，直到杨乾无奈让众人起身，他们才缓缓站起。 杨乾对于村民们的叩拜，并不排斥，换句话说，杨乾觉得，这对于他日后施展医术，有好处没坏处。 毕竟，身为大夫，最忌讳的是病人的不信任。 想到这，杨乾又把目光落在钱满贯等人身上。 又过了这么一会，钱满贯几人身上的红肿彻底消失，连红色疹子也消去不少。 只有脸上零星几颗红疹，似乎在提醒钱满贯几人，方才他们的确中了羲和神女的诅咒。 杨乾就见钱满贯从地上爬起，一脸不可置信活动手脚，又摸了摸脸，嘴角抽动，看向老鳖， “老鳖，老子、老子真好了？” 老鳖同样一脸狂喜，他活动手脚，还时不时在原地蹦跶，最后跑到钱满贯跟前，搓着双手，谄媚笑道， “好了，好了老爷！ 您好全乎了！ 瞧瞧，老爷您又恢复您俊朗外貌！ 羲和神女果然舍不得收走您！” 杨乾站在他们身侧，见老鳖开始吹嘘、而钱满贯在老鳖吹嘘声里，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这才轻咳一声，淡笑道， “钱满贯，人是好了，银子和宅子铺子，什么时候送到？” 钱满贯一听这话，眼底划过一丝不情愿，他把手往身后一背，来回踱步，脸上笑容被凝重取代， “哎呦，杨大夫啊，您能救我们， 我心里很是感激，这银子、宅子和铺子的地契，我也很想立刻就给你送过来， 但是吧，我先说明啊，不是我不乐意给， 而是我的情况、你们都不知道。 我啊，最近遇着事了，家里实在拿不出三百两银子， 至于宅子和铺子，我倒是能立刻送来， 但这里头还牵扯很多……” 说到后面，钱满贯含含糊糊，摇头晃脑，满脸委屈，长叹一口气， “杨大夫，不是我不想立刻给你送过来， 这里头啊，还得需要点时间， 后头我要手头有银子了，地契也处理好了， 我立刻亲自给你送来！” 钱满贯这番话，语气格外真诚，有不少村民还被他这话给说动了，正嘀嘀咕咕替钱满贯说情。 然，钱满贯这种话，杨乾在前世听过无数次、耳朵都要起茧子。 他这话，在杨乾心里翻译一遍，就是“你这个冤大头且等着，我就是拖一辈子、也不会给你送来。” 说白了，就是老赖行为。 杨乾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浮现一丝为难。 他从怀里摸出协议，展开来，递到钱满贯眼前，苦笑一声， 第108章 山匪来袭 午后，杨家村乡道上。 一场闹剧即将收尾。 尽管钱满贯再不甘愿，但白纸黑字、上面有他名字和手印，要敢抵赖、那就会被拉走充军。 杨乾把协议重新叠好，收入怀中，看向钱满贯狼狈逃走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往前一步，扬声喊道， “钱满贯，你等等。” 乡道尽头，钱满贯背影一僵，缓缓扭过头，脸色漆黑， “杨、杨大夫，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他这话，虽说得不情不愿，但能听出，里头再未带半点瞧不起。 在场的人都明白，杨大夫现在就是羲和神女在人间的象征，谁敢欺负他、那就是和羲和神女过不去。 杨乾摆摆手，淡淡一笑，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我媳妇在你那的利息，要怎么算？” 说这话的时候，杨乾咬重“利息”二字。 那头，钱满贯听了杨乾的话，脸上神色变幻，他面露迟疑，正打算张嘴说话，一道乐呵呵笑声打断钱满贯。 杨乾回头一看，发现杨村长背着手走向自己。 杨村长在他身边停下，看向前方钱满贯，和蔼笑道， “钱满贯啊，这都被羲和神女教训了一次， 你不会不长记性吧？ 这回去以后，可别又出现什么奇怪的情况， 不过真要出现了也不怕， 到时候你差人来请咱们村的杨大夫出诊就成了， 是不是？” 杨乾听后，眉梢一挑，不动声色继续看向钱满贯。 就见钱满贯浑身一僵，赶忙摆手， “长记性、长记性，我怎么敢不长记性啊？ 那、那利息就算了，反正赵莹莹也把本金还上了， 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走走走！” 钱满贯说完，抬脚踹向老鳖，怒道， “还不快把老子的轿子找来，想让老子走回去不成？” 老鳖不敢多言，点头哈腰一番，带着打手们跑走，把轿子抬来后，等钱满贯上轿，一行人这才匆匆逃出杨家村。 等看不到钱满贯几人的身影，杨乾才哭笑不得，转身朝杨村长拱手道谢， “村长，多谢。” 杨村长捋着胡须，乐呵呵笑道， “谢什么东西，都是一个村的， 再说了，我也没干啥，就在旁边看了会热闹不是？ 走吧，赶紧回家去，你手头上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没办完么？” 杨乾自然知道，杨村长是在说张家村被诅咒的事。 他微微颔首，淡笑道， “村长放心，我已有办法解决。” 杨村长一挑眉，乐呵呵拍拍杨乾肩膀，感慨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说着，他转身朝村民们一挥手， “都散了，这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 就在这时，有个人影从乡道另一头匆匆跑来。 杨乾注意到，来人是村里的人，只不过在长生县里一家小酒馆当伙计。 就见那人满头大汗朝他们跑来，还未到跟前，就焦急喊道， “村长，村长！ 原来你在这呢，我找你好久了！” 杨乾就见杨村长眉头一皱，疑惑道， “你小子，这个时辰，你不该在县里干活么？ 咋了这是，莫非县里出什么事了？” 杨伙计跑到杨村长和杨乾跟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待缓过劲后，杨伙计才语气凝重说道， “村长，大事不好啊， 山匪、山匪要来了！” 山匪？ 这两个字一出，还未离开的村民们纷纷驻足，面露惊恐， “山匪？怎么回事，我们前年不是把近三年的银子都交齐了么，他们又来？” “娘诶，这回不是又要抢走咱们村的姑娘吧，赵叔呢、赶紧把赵叔找来……” “不对劲啊，这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那群山匪虽然可恶，但也挺守信的，听听杨伙计咋说……” …… 第109章 回得来么？ 今日本是个飒爽天气，金灿灿的太阳高悬于头顶，金光洒满大地。 却不知，从西南天边，飘来大团乌云，被秋风揉碎后，盖住太阳、遮蔽碧蓝天空。 就连吹进杨家村的风里，都带上些瑟瑟刺骨意。 乡道上，杨乾抬头看一眼晴转阴的天空，又低头扫向村民们。 他将村民们的害怕、惊惧收入眼中，沉吟片刻后，朝杨村长淡淡道， “村长，这窝窝山的山匪过来， 估计也是早晚的问题。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个点子， 不知合适不合适？” 杨村长捋着胡须，神色凝重， “你有啥建议，你直接说。” 杨乾朝人群里的杨豹招招手，等杨豹凑到他跟前后，杨乾抬手取下杨豹捆在后背的十字弩。 自从杨乾好几次遇险后，杨豹便养成十字弩不离身的习惯。 杨乾把十字弩递到杨村长跟前，淡笑道， “这是我造的十字弩， 威力么……你们之前也见过了， 我就是用它杀了熊瞎子的， 其实十字弩操作起来简单，上手也快， 杨虎和杨豹，甚至大妮姐、和我家莹莹， 现在都能熟练使用，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我们村里可以托杨木匠，把十字弩量产， 争取人手一把，大家这段时间就抓紧练习， 反正那窝窝山山匪早晚得来， 没有人能帮我们，那不如我们自己拿起武器， 自己保护自己！” 杨乾说完后，扫一眼满脸震惊的村民们，最后看向杨村长，笑眯眯问， “村长，你觉得如何？” 杨村长双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打量杨乾。 半晌，杨村长抬手重重拍一把杨乾肩膀，一脸欣赏赞叹，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现在外头连年战争不断，朝廷肯定没功夫管咱们， 如杨乾所说，咱们就自己扛起武器，自己保护自己的家！ 你有这份心，是咱们村的福气， 成，待会我就亲自去找杨木匠去！” 周围村民们一听，都激动不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行动起来。 杨乾也不是随口说说，他让杨豹把杨虎找来，把训练村民这件事、全权交给杨虎后，便带着杨豹回了自己家。 山匪来袭、固然是件大事。 但在杨乾眼前，还有另一件事更重要。 那就是去张家村，解除张家村的诅咒。 今天已是第二天，明日他要不赶去张家村，那等待那些村民的，只有一个死字。 同样，他杨乾、也要跟着陪葬。 回到家，赵莹莹与张小翠已经从后院纺织车间、回到院子里。 在赵莹莹担忧目光里，杨乾上前揉一把她的头，淡笑道， “放心，已经解决了。” 随后，杨乾也不耽搁，和杨豹一起钻进药草棚子里，继续忙碌起来。 治疗腹水的药是做出来了，但是得了腹水的村民们人数颇多，而且还有其他未显露症状的村民。 多做点中满分消丸，就多一份保障。 时间缓缓，一夜过去。 天刚蒙蒙亮，张家村里，却是醒了。 张家村羲和庙里，糖糕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小翠姐姐的相公、张墨跟前。 糖糕把手伸到张墨额头上，确认下温度不高后，又捧着肚子、到羲和庙后头井边打水。 他端着一盆凉水回到张墨身边，动作熟练给张墨擦洗面部后，用帕子搭在张墨还有些发烫的额头上。 张墨眼皮蠕动，缓缓睁开眼，他迷茫朝糖糕看来，嗓音沙哑问， “糖……糖糕，这、这是第几天了……小、小翠她、她回来……” 糖糕轻轻拍拍张墨肩膀，跟哄小孩似的， “别担心，小翠姐姐马上就回来了，张墨哥你再睡会，睡醒了她就回来了。” 张墨听后，眼皮沉沉搭下，嗫嚅着“小翠”，又昏睡过去。 糖糕用手撑着脸颊，一边继续轻拍张墨，一边走神， 第110章 你不能毁约！ 天上乌云密布，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 瑟瑟秋风吹拂进张家村，来到羲和庙前，拨弄村民手中火把。 火把发出“噼啪”细响，打破凝滞气氛。 糖糕面上警惕，却掩不住眼中的害怕，他死死盯着张小大夫，如同一只背毛炸开的小兽。 张小大夫冷冷看着糖糕，面上划过一丝杀意，他压低声音，冷笑道， “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烧死你们这些害虫！” 说罢，他往旁一侧，准备绕过糖糕往里走。 在张小大夫身后，村民们面露犹豫，似乎不大愿意踏进庙里。 张小大夫脚步一顿，回头瞥一眼村民，冷冷道， “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进来把人都拖出去？ 还是说，你们想连着羲和庙一起烧了么？” 一听这话，村民们脸色大变，当即快步跟了过来。 糖糕听到张小大夫的话时，傻楞在原地。 就在村民们步步逼近时，糖糕猛然反应过来，赶忙往旁挪了一步，又挡在张小大夫面前。 糖糕张开双臂，稚嫩脸上布满无措，惊叫道， “你们、你们怎么不遵守约定！ 时间还不到，你们怎么可以对我们动手？ 不是说了三天的吗，杨乾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张小大夫见糖糕靠近，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一拂袖子，面露嫌恶掩住口鼻，冷笑道， “三天？ 这不就是第三天了？ 姓杨的说回来、他真的会回来么？ 怕是只有你这种小孩，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 他有三天时间耗费，我们张家村可没时间了。” 这时，羲和庙里的人都爬了起来，他们纷纷站在糖糕身后，一脸悲愤看向张小大夫， “张小大夫，咱们大家伙平时对你实在不错，还格外尊敬你， 为何你连一天时间也等不了，要对我们斩尽杀绝？” “就是说啊，大家都是同村的，杨大夫也说了我们有救，为啥你们就是等不了，非得烧死我们？” “咱们大家伙以前不都好好的么，就因为俺肚子大了，俺们就不是人了？就算你们要烧死俺们，也得等杨大夫回来再说吧？” …… 吵闹间，张小大夫冷笑一声，没说话，而是扭头朝身后看去。 糖糕和庙里的村民们，下意识伸长脖子也看过去。 就见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个面色发白、肚子微微隆起的男人被村民往前推搡。 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好几步，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张小大夫一指地上男人，面色阴沉， “让张家村给你们时间，当然可以给。 但是，谁给他们时间？ 羲和神女会因为那杨乾一句话、诅咒就不会蔓延了？ 瞧瞧，这才过去两天，又有人被诅咒了， 要是两天前把你们都烧死，或许他就不会染上诅咒！” 张小大夫话音一落，男人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呜咽哭出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他重复着这句话，忽而抬起头，怨恨瞪向糖糕等人的方向， “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 我怎么可能会被诅咒？ 你们怎么还不死啊，你们要是早点死， 我就不会被诅咒了！” 虽说糖糕是个早熟的小大人，但当他直面同村人的怨恨、甚至这个人，以前还给过他糖时，糖糕心神剧震，心里升起一股悲哀。 他面色仓皇，双手纠缠，嘴唇蠕动，片刻后，只挤出一句话来， “景叔，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不是、不是性子极好，是老好人……” 地上男人因愤怒、面上五官纠结在一起，他捡起一块石头，猛然朝糖糕方向砸去， “老好人个屁！ 谁他娘的想当老好人，当老好人的代价、就是被诅咒是么？ 那这个老好人，不当也罢！” 糖糕一惊，赶忙往旁一闪，石头被扔进羲和庙 第111章 请神而来 乌云覆盖广袤天空，阴沉翻滚着，沉甸甸压在人们心头。 张家村羲和庙前，一片混乱。 举着锄头、草叉的村民们冲在最前头，好些个已经跨进羲和庙门槛，继续往里冲。 跟在他们后头的，则是举着火把的人，他们不敢贸然进去，到底还是敬畏羲和神女，要万一把羲和庙给点燃了，那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而庙内，虽全是大着肚子的人，但危及生命，个个都拼死反抗。 混乱间，门口角落的糖糕被人拽起、拎到半空，糖糕面色焦急，不停挥舞四肢，尖叫道， “放开我、放开我！” 张小大夫站在门边，并未继续往里走，他瞥一眼糖糕，冷笑道， “你叫吧，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反正，你也活不过今天……” 话音未落，一道怒喝声从人群外传来， “住手！” 一时间，张小大夫、糖糕等人齐齐愣住。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人群外，待看清来人，脸色齐刷刷变了。 张小大夫是脸色阴沉，黑得几乎要滴出水， “啧，怎么就让他赶上了……” 糖糕因激动、而通红的脸蛋上，浮现喜色，不由大声叫唤， “杨乾哥哥，杨乾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人群外围，赫然是赶回来的杨乾一行人。 昨夜，杨乾连夜制出大批中满分消丸后，天一亮，他就带着杨豹和张小翠，跋山涉水赶回张家村。 其实，杨乾只需要在天黑前赶到就行了。 但杨乾担心，迟则生变。 这不，刚到张家村，杨乾就感觉村里气氛有些不一样。 好些个村妇，面露忧愁低声交谈着。 杨乾留个心眼，让张小翠打听一番，便得知张小大夫已经带着人去羲和庙，要在下雨前、烧死庙里的人。 如杨乾性子这么平和的人，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意，立刻带着杨豹与张小翠，赶来羲和庙。 好在，见眼前这阵仗，他没来迟。 杨乾面无表情，目光穿过人群，冷冷看向站在羲和庙门边的张小大夫， “张岁安，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张小大夫双手抱臂，不甘示弱扬起下巴，讥讽笑道， “杨乾，我跟你不一样，我身后可是张家村所有人的命， 你让我跟你讲守诺，那你拿什么来保障张家村其他人的命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家好。” 杨乾抬脚往前走，或许是他周身气场太过骇人，张家村的村民们下意识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道。 等走到张小大夫跟前，杨乾冷冷道， “张岁安，你怎么好意思说出‘为了大家好’这几个字？ 你若是真为了大家好，就应该以身作则，拿出你做大夫的本事，来治好羲和庙里的人。 而不是打着为了村里人着想的口号，一把火烧了你治不了的人！”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狠狠砸在在场所有人头上。 张小大夫，治不了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张小大夫治不好的病？ 张小大夫不是说，这是羲和神女的诅咒，大夫插手不了……么？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轰隆”一声巨响，在众人头顶炸响，唤回所有人神智。 “刷拉……” 不等众人反应，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打湿羲和庙外的村民，也浇灭了村民们高举的火把。 人群里，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这、这难道是羲和神女的意思？ 杨大夫他，把羲和神女给请来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看向杨乾的眼神，不由带上敬畏。 张小大夫总算回过神，他眼神怨毒，牙关紧咬，压抑住怒气，低声道， “杨乾，你怎么敢！ 你知不知道，当众说一个大夫治不了人，是在挑战他的威信吗？ 你敢说我治不了人，我就是现在当场杀了你，大家也不会觉得是我的错，你信不信？” 杨乾淡淡瞥一眼张小大夫， “你杀我？你觉得自己这话很幽默么？ 想杀我，也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112章 开始解咒 这场大雨来得又急又凶，几乎眨眼的功夫，就把天地浇透。 张家村里，村妇们本是坐在空地边大树下闲聊，这雨一来，纷纷惊叫着往家跑，急忙忙去收衣服。 而羲和庙前，村民们把羲和庙堵个水泄不通，他们在雨中，仍然举着锄头草叉，还有人举着已经熄灭的火把，略微可笑。 然，所有人面含敬畏、看向杨乾。 杨乾静静看着张小大夫，又恢复平日淡然模样。 “治病？”张小大夫轻嗤一声，满脸不屑打量杨乾， “这怎么可能是病，你老实交代吧，你想耍什么把戏，是想用什么障眼法来骗咱们？” 杨乾将药箱递给杨豹，神色淡淡， “无非是腹水罢了，何必需要用障眼法这么麻烦的手法来骗你们？” 一旁杨豹撇撇嘴，嫌弃打量张小大夫， “杨乾哥哥，这个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夫， 他连这么简单的病都看不明白， 动不动就没救了、等死吧，还要烧死人， 那要是当大夫这么简单，那是不是人人都可以说自己是大夫啦！” 张小大夫浑身一僵，随后脸上浮现愠怒，他拳头攥紧、往前一步，似乎想动手，可目光落在杨豹那结实的胳膊上，又收回脚步， “你不就是个傻子，懂什么？ 再说了，杨乾他真的有办法治吗？ 不然的话，他离开的那天信誓旦旦，怎么就拖到现在才来？ 是想维护住他在大家心里、被羲和神女点化的那最后一点颜面？” 众目睽睽下，杨乾淡淡一笑，他转身跨进羲和庙里，撸起袖子， “我有啊，我早说我有办法了。 而且，今天我就能让大家好起来。” 杨乾这番平和的话，在羲和庙内回响，刚才还有些激动的人们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杨乾。 下一秒，众人面露激动，不可置信问， “杨大夫，真的、真的能让我们好起来吗？能变回被诅咒之前？” “杨大夫，您简直就是天神下凡，连羲和神女的诅咒都能解！” “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杨大夫，今天之后，我能好到什么样，我这、这肚子，能下去么？” …… 与此同时，张小大夫嘴角一耷拉，嘲讽道， “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们也信？ 他无非是在做无用的挣扎， 且等着吧，待会要是没效果， 我就连他一起，把你们这些祸害全都烧了！” 杨乾整理好袖子，他冷冷瞥一眼张小大夫，笑了， “张岁安，我容忍你道现在，是看在你同为大夫的身份， 泰安这情况，有个大夫不容易。 但如今，你越界了。 哪有大夫动不动就嚷嚷着要杀人的？ 没错，你就是在杀人。 别拿为了村子好、试图来掩盖这个事实。” 说到这，杨乾走到张小大夫跟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事要是闹大了，县官会护着你。 但郡守呢，还会护着你么？ 又或者说，驻北军的将军，还会护着你？ 接下来，你要么老实待着，要么离开这， 别妨碍我救人。” 说罢，杨乾不顾张小大夫忽青忽白的脸色，转身走向杨豹。 而张小大夫，一拂袖，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知想到什么，又站回原地，阴沉、沉默看向杨乾。 杨乾来到杨豹身边后，他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乌梅丸和榧梅丸，递给杨豹，温声道， “把榧梅丸发给情况严重的患者， 乌梅丸的话，给症状稍轻的，或者门口那些个没有症状的村民，全都发点。” 杨豹连连点头，接过一大堆小布包，带着糖糕一起，到处分发。 众人见状，纷纷涌向杨豹糖糕，争先恐后伸长胳膊，想先拿到药丸， “先给我、先给我，我、我感觉我快死了！” “哎呦别挤啊，先给我，我、我觉得我不太舒服，我可难受了……” “明明是我先到的，你们退后、退后，谁都不想死啊，哎别挤了！” 第113章 在肚子上开个洞 羲和庙外，大雨倾盆，“唰唰”雨声重重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庙内，痛苦哼叫声弥漫开，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那是呕吐物的气味。 门口的村民们见他们一个个全都趴在地上呕吐起来，且吐出了一条又一条的虫子，吓得倒退数步。 要不是背后是大雨，他们也就扭头逃跑了， “娘诶，这也太吓人了，咋全都吐虫子了，是都染上虫病了？” “这倒霉催的，可别让咱们染上了啊！” …… 惊叫声里，张小大夫嫌恶退到门外，他拿袖子捂住口鼻，瓮声瓮气说道， “什么虫病？我看啊，就是他给的那丸子有问题，说不定没病、都得吃出病来。”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色大变，从兜里掏出乌梅丸，扭头扔进雨中，还拿衣服擦擦手，生怕沾染上什么。 门口的动静，杨乾看在眼里，他微微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掏出帕子，递给吐完的糖糕，示意他擦擦嘴。 糖糕一脸苍白，接过杨乾的帕子、擦干净嘴角后，疑惑问， “杨乾哥哥，我这个不是诅咒么，怎么会变成虫病啊？ 我听人说，虫病是一种特别少见的怪病，是治不好的……” 杨乾哭笑不得，他掐一把糖糕脸蛋， “你听我说还是听别人说？ 我说你这病我能治，而且你打听也不打听仔细， 好几个月前，杨家村也有人得了虫病， 不就是我治好的？ 再说了，这诅咒啊，有一大半原因就是这虫病引起的。” 说完，他从药箱里翻出中满分消丸，递给糖糕， “来，把这个吃了，这个能让你肚子小。” 糖糕低头看向杨乾手中药丸，毫不犹豫接过、塞进嘴里。 周围病患听了，也都跃跃欲试，但碍于先前杨乾的话，都不敢动。 杨乾又站起身，拿着中满分消丸，分发给庙内所有人。 众人心怀期待，小心翼翼吃下中满分消丸，耐心等待起肚子变小。 可过了片刻，直到杨豹和张小翠回来，他们感觉肚子还是那般大。 在一众疑惑目光里，门口的张小大夫轻哼一声，慢条斯理道， “瞧瞧，我说这姓杨的在唬你们吧， 你们还不信，非觉得他是天神下凡…… 他不就是个凡人，岂能随意解除羲和神女的诅咒？ 简直胡闹。” 门口村民们听后，也都露出怀疑神色，议论纷纷， “是啊，这看起来没效果啊……杨大夫到底咋想的，还是说，他只是在拖时间？” “拖时间有啥用……他要真没办法，早溜了，何必回来……我猜是哪个步骤出错了，还是说，他也没看出庙里的人还染了虫病？” “啧……不好说，再看看吧，我觉得杨大夫既然敢回来，那肯定有点本事的……” …… 嗡嗡声里，杨乾摩挲下巴，盯着糖糕的肚子片刻，了然道， “果然，小是小了，但速度很慢， 起码连续三天，三次服药…… 不过么，眼下也时间给我们了， 只能来硬的了。” 糖糕挠挠头，他也盯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一众肚子不见小的声音里，他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似乎小了那么一点点。 糖糕疑惑看向杨乾， “杨乾哥哥，什么叫来硬的？” 杨乾起锅烧火，将一些器具扔进锅里，等待煮沸。 他瞥一眼糖糕，笑眯眯道， “糖糕啊，我有个办法，能让你立刻好起来， 不过么，这个办法有些刺激…… 我打算在你肚子上开个小洞，成不？” 这话一出，莫说糖糕愣住，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肚子上开个小洞？ 这可是从来没听过的说法！ 这怎么能行？ 那不是要人命吗？ 这下，庙内庙外的村民们，连连摇头，不可置信喊道， “从古至今，除了杀人犯，谁会在人的肚子上开个洞的，那怎么行，还不是要人命吗？” 第114章 咒，还真被解了！ 羲和庙内，倒出都是无措的议论声。 众人对于杨乾自诩是神的使者，已然信了八成。 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乾在杨家村、在驻北军军营里，那神乎其神的医术，早已传遍附近大大小小村落。 所有大夫都说治不了，只能等死时，是杨乾出面，以玄乎的手法，立刻就治好了被判死刑的人。 这不论放在泰安哪个地方，都是相当震惊的事。 杨乾乡野出生，背后没有庞大的医学世家，与其相信他突然通了医术，大家宁愿相信是羲和神女点化了杨乾、让他以神的侍者身份，普度众生。 所以，当杨乾说出这番话后，大家几乎立刻就信了，只不过，对于生死劫难，大家还是有些犹豫。 就在情况陷入僵局时，有人站了出来， “我来！”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愣住了。 在场这么多被诅咒的人里，站出来的，竟然是七岁的糖糕。 人群里一片哗然， “天呐……是糖糕，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糖糕……看不出来啊，这小子胆子这么大……” “嘿，万万没想到啊，一个小孩子竟然比大家伙都勇敢……没想到孬蛋儿家出了个好笋，这要是真解除诅咒，说不定糖糕是个可塑之才……” “孬蛋儿自己孬得不行，他下的崽子竟然……嘿，糖糕这回算是给他家争光了……” …… 议论纷纷里，杨乾一挑眉，见糖糕双目紧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抬手揉揉他的头，笑了， “好小子，勇气可嘉， 不过你别怕，我这不是在呢，我跟你保证， 你绝对能健健康康活下去。” 糖糕还是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只咬紧嘴唇点头，说不出话来。 杨乾也没再耽搁，牵着糖糕走到锅旁，让他躺下后，掀开他衣服、露出滚圆的肚皮。 杨乾把手搭在糖糕肚皮上，明显感觉糖糕在颤抖，他心中可怜这个勇气可嘉的孩子，便温声安抚， “放轻松，我跟你保证，我一定治好你， 你再信我一次。” 杨乾这话，似乎真带上了神力一般，糖糕颤抖的身体缓缓停下，虽还有些紧绷，但已经好了许多。 杨乾朝杨豹递个眼神，杨豹心领神会，从药箱里翻出手套和口罩。 手套与口罩都经过高温熏蒸消毒，眼下环境达不到无菌，但聊胜于无。 至少他能保证器具都消毒到位。 戴好口罩与手套后，等杨豹用消毒过的铁钳从锅里夹出个玻璃针管与铁质小针头，小心翼翼递给杨乾。 这是杨乾早些时候，定做的一套手术用具，他早就为未来会进行手术这一事实、做好准备。 再来张家村前，杨乾也与杨豹模拟过穿刺腹水的手术，保证不会出现意外情况。 杨乾固定好针头，低声吩咐杨豹， “肚脐与髂前上棘连线的中外1/3处为穿刺点，穿刺点局部消毒、铺洞巾，局部麻药浸润麻醉。” 话听起来复杂，聪慧如杨豹，动作利落做完一切。 麻药是杨乾从曼陀罗里提取的，效果不错。 待麻药起效，杨乾手握针管，找准穿刺点，垂直刺入腹膜。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甚至，还有重物倒地声，似乎有人晕倒了。 杨乾没管，继续深入针头，待明显感觉有突破感后，往回抽针管，抽出腹水。 一股淡黄色液体充满针管，杨乾并未抽回针头、而是解下针管，将液体排到一旁。 随后，又将针管接上针头，继续往外抽。 一管，两管，三管…… 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大睁着眼睛，看着糖糕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点点小下去。 很快，待小到一定程度，杨乾抽回针管，给穿刺处消毒，涂药，用干净纱布覆盖。 杨乾抹一把额头汗珠，笑着朝糖糕说道， “怎么样，还活着吧？ 你肚子里腹水不少啊，第一次只能抽一千毫升， 要继续抽的话，那才会要了你的命。 后期就吃中满分消丸恢复吧，也就三四天，就彻底好了。” 杨乾话音落后，糖糕还是双目紧闭，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动也不动。 众人惊疑，也不敢说话，死死盯着糖糕。 第115章 意外之人 夜半时分，雨不知何时停了。 夜空依旧层云密布，不见月、不见星。 夜风拂过，静谧的张家村里、传来树梢摇晃的“沙沙”声。 羲和庙里一片静谧，大多病人都已睡下，按照杨乾的意思，他们还是先住在羲和庙里，做好隔离，等体内虫彻底杀干净，再回去。 而其他村民，也都在杨乾手里买下大量乌梅丸、榧梅丸，按照医嘱服用。 整个下午，张家村村民们，全都沉浸在杨乾那如天神附体般的治疗手法里。 扎破肚子，从肚子里抽出颜色奇怪的水，这都足以让一个人死去。 可偏偏，人没死，还又变回以往活蹦乱跳的样子！ 奇了，奇了！ 众人震惊又敬畏，就差跪地磕拜。 村民们不舍离去，直到杨乾让杨豹哄赶好几次，他们才踏着夜色、依依不舍回家去。 带着水汽的夜风吹进庙内，将铁锅下燃烧的火苗、吹得“噼啪”作响。 杨乾坐在锅边，活动下手腕，肩膀一垮， “看来以后得多备点器具，回回蒸煮消毒，速度太慢……” 正嘟囔，庙外黑暗中，走进一道黑影。 杨乾背对门口坐着，并未察觉。 直到黑影来到他身后，幽幽叹息一声， “杨乾……请你……救救我吧……” 杨乾一愣，回头看去，心中微微一惊。 在他身后，赫然是大着肚子的杨小花。 杨乾扫一眼，发现杨小花的状态，很不对劲。 杨小花面色蜡黄，下眼皮泛青，脸颊有些凹陷，嘴唇颜色很深，红到发黑。 而她的肚子，比起两天前、又大了一圈。 杨乾眉头紧皱，站起身，当即给杨小花做个简单检查， “你的情况很不对劲，怎么搞成这样了？” 杨乾这边的动静，引来庙内还未睡的人的注意，张小翠躺在张墨身边，她抬头瞥一眼杨小花，什么也没说，又垂下头、轻轻闭上眼睛。 杨豹好奇看过来，正打算站起身来帮忙，糖糕眼疾手快，笑嘻嘻把杨豹摁回去，自己爬起，溜到杨乾身边。 杨小花在杨乾的搀扶下躺下后，她双目含泪，声音有些哽咽， “我……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是怀孕了，是怀孕了……” 杨乾眼神微暗，不在说话，而是替杨小花诊脉。 糖糕凑到杨乾身边，动作利索，替杨乾处理起锅内消毒的用具。 他肚子小了以后，自然也不再担忧害怕，反倒在杨豹身边蹲了一下午，观察他的操作。 该说不说，糖糕也是个天资聪慧的，一下午时间，他把杨豹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 杨乾一边诊脉，一边观察糖糕动作，见消毒都很到位，也就没有开口说他。 半晌，他收回手，侧身戴上手套、口罩，淡淡道， “杨小花，怀没怀孕，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必重复说给每个人听。 你让我救你，那你就都得听我的， 我说你没怀孕，而且，我要给你做个简单的手术。” 地上，一滴眼泪从杨小花眼角滑落。 她别过头，不再看杨乾，沉默良久后，微微点头。 杨乾也不再多说，瞥一眼糖糕，示意他消毒。 一旁糖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边消毒，一边小心翼翼问， “杨乾哥哥，你、是不是靠救人，能一直活下去……” 杨乾微微点头，淡笑道， “凑合吧，看诊是要收诊金的。” 杨乾注意到，糖糕消毒的手一顿，糖糕呼吸急促，但很快归于平缓。 很快，他就听糖糕用平和的声音问， “那……那这次你回杨家村后，能把我带走不…… 啊，我不是要去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你干活， 哥哥你、你就只需要给我一口饭吃就成了……” 说着，糖糕已经消毒完毕。 杨乾眉头微皱，他思索片刻，摇摇头， “不行，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那儿的活都重，你干不了。 再说了，你爹娘在张家村、你跟着我去杨家村，像什么样？” 糖 第116章 糖糕的爹娘 深夜，羲和庙里大多病患都进入熟睡。 只有几人，久久没有入睡。 一个是被糖糕抢了活儿的杨豹，他倚靠墙壁，紧紧盯着糖糕的动作，想去帮忙、但见杨乾没阻止、又缩在原地没动。 一个则是糖糕，闷闷不乐，将自己团成一团，呆呆看向前方。 杨乾目送杨小花往门口走，却不想，她在路过糖糕时，迟疑道， “你……你爹是怂蛋儿，是么？” 糖糕还紧抱膝盖，坐在原地，他没说话，只闷闷不乐点头。 杨小花微微颔首，她扭过头，看向杨乾，意味不明一笑， “河边，你最好去一下。” 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后，她细细打量着杨乾，苦笑一声， “所示天底下所有大夫，都跟你一样，该多好？ 我和赵莹莹斗了这么多年，到底不如她。” 说罢，她像是卸下了什么似的，肩膀一耸，悄然离开羲和庙。 杨乾站在原地，看向杨小花离开的方向，面露疑惑。 河边？ 河边有什么？ 他摩挲下巴，低声吩咐杨豹给用具都消毒一遍，这才快步跨出羲和庙，朝河边走去。 秋夜凉如水。 下过雨后，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水汽。 黑暗中一片静谧，四周传来树叶摩挲“沙沙”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虫鸣。 杨乾一边走、一边活动筋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只觉肺里浊气全都被清空。 羲和庙离河边不远，杨乾没走多久，就听黑暗中，传来水流“哗哗”声，以及一些异样的响动。 杨乾眉梢一挑，放缓脚步，一点点靠近河边。 好在天黑，掩盖住杨乾的身影，他来到河边后，背贴一棵树，悄然往树后看去。 树后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蹲在地上挖东西。 而这个距离，足以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其中，女的似乎累了，动作停下，抱怨道， “……是埋在这儿么，怎么挖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挖到？” 男人还在埋头挖，听声音并不强硬，甚至还带上了些讨好， “媳妇儿，肯定是埋在这的，我亲自埋的、我哪会不记得，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会，我来、我来。” 听声音，杨乾并没有听出两人是谁，他心中疑惑，猜测这两人的动作被杨小花看去，所以杨小花才叫他来。 可是，为什么呢？ 杨乾不解，他屏住呼吸，继续看着、听着。 杨乾的双目已经适应黑暗，他已经能隐约看清楚那两人的动作。 就见女人拿起什么东西，扔在男人头上，声音里满是嫌弃， “也不知道我倒了什么霉，偏偏嫁给你这么个怂蛋，还生了个讨债鬼，要不是他，我们何必把家里的钱财全埋了……” 男人嘿嘿一笑，赶忙安抚， “媳妇儿你消消气，村里叫我怂蛋儿，我是不是真的怂蛋儿、你还不知道啊？ 我要真是怂蛋儿，咱家也来不了那么多小崽子……” 说到这，男人话锋一转，似乎往地上啐了口， “要说，还得怪那讨债鬼，要不是他被羲和神女诅咒了，咱们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儿，把钱财全埋了…… 你说说，村里这么多人，怎么他就得了？ 要不是怕村里让咱家把钱财拿去平息羲和神女的怒气，也不必费劲巴拉……” 听到这，杨乾心中恍然。 难怪，杨小花临走前会问糖糕的爹是不是怂蛋儿。 原来在这等着呢。 没想到，糖糕的爹娘，是这么想糖糕的。 杨乾心中微沉，他继续关注挖坑的二人。 女人拿脚一踹男人，骂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还没挖到么？ 是不是下大雨、把咱家的东西都冲走了？ 我可警告你啊，要真被冲走了， 我可不会跟你过下去，我孩子也不要、立马和离！” 男人一听这话，似乎急了，赶忙哄道， “媳妇儿，说什么胡话啊，我肯定挖到， 今天要是挖不到，明天我继续挖！ 第117章 准备带走糖糕 秋夜，还未到入冬的时候，却让人心头止不住泛着冷。 夜风涌进羲和庙里，残忍的风将庙内火苗摧残得几乎要熄灭。 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杨乾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是在发泄怒火一般。 他细细打量着糖糕胳膊上的伤痕，有陈年旧伤，有进一两年的伤，甚至，还有这一两个月的…… 杨乾缓缓闭上眼，压下心中愠怒后，温和看向一脸忐忑的糖糕， “你怎么会这么问？ 平时……你爹娘经常教训你？” 糖糕想抽回手，但杨乾力气大、他挣扎了下、又放弃了。 糖糕抿嘴，脸上浮现出为难，他另一只手挠挠头，半晌，还是点点头、小声道， “是啊，我爹我娘总觉得我不乖，我怎么做都不乖， 我一不乖，就顺手拿各种东西教训我， 小的时候不懂事，以为我真不乖，就任由爹娘打， 现在懂了点了，我觉得我也没那么不乖…… 他们有时候逮不着我，就没有小的时候被打的那么厉害……” 杨乾眉头皱起，他又掀开糖糕另一只袖子，又掀开他裤管，后又检查糖糕全身，心中了然。 什么乖不乖的，就是想拿糖糕发泄情绪罢了。 糖糕他爹娘还挺狡猾，在容易露出来的头、脖子，手肘以下、肚子、膝盖以下，伤痕很轻，重的全集中在后背、屁股、胳膊大腿上。 疤痕密密麻麻，看得出、糖糕这孩子，打小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冷风拂过，糖糕打了个寒颤，杨乾回过神，放下糖糕的衣服，沉吟片刻后，随口问， “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说罢，杨乾便把锅里的医疗器械、一一问了个遍，随后、又问了乌梅丸、榧梅丸和中满分消丸。 他会问这些，是因为这些、糖糕都询问过他，而他也解答过。 杨乾心里清楚，这要换做一般人，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过脑就忘，目前为止，也就杨豹能做到过目不忘。 然，让他意外的是，糖糕一脸认真、对答如流，连他未问到的腹水，糖糕也答了出来。 说完后，糖糕挠挠头，好奇道， “杨乾哥哥，你问我这些干啥？” 杨乾一挑眉，揉一把糖糕的头，淡淡一笑， “当然是看你努不努力，我好决定带不带你走啊。” 在得知糖糕被虐待后，杨乾其实有两手打算。 一是将糖糕家的事交给张村长，二么，他直接带走糖糕。 不过杨乾不是圣母，并非见一个可怜孩子、就往回领一个。 糖糕，得展现出让他愿意将其带走的才华。 好比现在。 从糖糕对答如流中，杨乾已然察觉，糖糕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 不比杨豹差。 所以，他才会主动说出，要带走糖糕。 反观糖糕，他一听杨乾这话，先是愣住，随后一脸狂喜，原地蹦一圈、惊叫道， “真的吗？ 杨乾哥哥，你真的想带我走么！” 杨乾哭笑不得，他扫一眼周围睡下的村民，比了个“嘘”， “急啥，倒是有这个想法，但真要这么做，我还得仔细想想，莫要留下把柄……” 接下来的话，杨乾没有继续说，他脑中、已然浮现个点子…… 杨乾没有与糖糕再说什么，只吩咐糖糕什么事都听他的后，便让激动不已的糖糕躺下睡觉。 等糖糕好不容易平复心情、陷入熟睡后，杨乾瞥一眼庙外、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合衣躺下、陷入熟睡。 接下来的几天，杨乾都住在羲和庙内，随着一个又一个村民们痊愈、离开羲和庙，张家村里众人对待杨乾的态度、也愈发恭敬。 当最后一位村民走出羲和庙后，张家村的诅咒，彻底被解除。 杨乾这些天吃住都在张家村，见病人都治好，也遍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这天是个极好的天气，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悬在东边天际，凉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 在张家村村民们瞩目下，杨乾背着药箱，与杨豹一起往村口走。 四周赞叹声不绝于耳，人群里传来阵骚动、引起杨乾注意。 杨乾扭头看去，发现是张小翠和她相公张墨，挤出人群、跪倒在地，磕头高喊， 第118章 离村当天 清晨，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正好，微风徐徐。 张家村村口，杨乾立于人群分开的小道里，周围村民们熙熙攘攘，跪在地上，朝杨乾虔诚磕头。 杨乾看向村长，笑眯眯说出看中张家村一人、要带走的话。 周围村民们听后，面露震惊，议论纷纷， “娘诶，咱们这破村子还能出被半仙看中的人啊？谁啊这么走运，不会是我吧？” “铁蛋儿你就扯淡吧啊，就你这憨头憨脑的劲儿，咱们村寡妇都相不中你，还想让半仙带走你？” “依我看啊，准是咱们村谁家的孩子被看上了，就不知谁家孩子命这么好，那可是学医术啊，这他娘的可是一步登天的路子……” …… 渐渐的，周围惊疑声、被羡慕声取代。 也是，在泰安这个时代，医术已然被各家垄断，想要自学、或者半路出家学医、那是几辈子都不敢做的梦。 然如今，神只一般的杨大夫站在他们村口，同他们说、会从他们村里带走一人、传授医术！ 就算不是自己，但身为同村人，脸上已经够有面儿了。 在村民们一声又一声猜测是哪个幸运儿里，张村长面露震惊，久久没有言语。 直到一旁张墨轻轻一碰张村长胳膊，张村长才回过神来，老脸上震惊被喜悦取代， “哎呦……哎呦，这是好事啊！ 是哪家的，姓甚名谁，杨大夫您尽管说！” 杨乾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人群里、正一脸激动朝他看来的糖糕。 杨乾微微一笑，朝糖糕一招手， “糖糕，过来。” 糖糕？ 居然是他？ 一听糖糕的名字，人群里又是一片哗然，齐刷刷看向糖糕，又惊又羡慕， “哎呦，原来是这小子啊，我就说糖糕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瞧瞧，现在果然如此吧，都被半仙给挑中了！” “可不是么，想不到啊，孬蛋儿家还能飞出个金凤凰，啧啧啧，这是给咱们村添光咯！” “糖糕这孩子，乖巧懂事，你们是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在庙里的时候，他啊，就爱缠着杨大夫问这问那，我寻思就他这股好奇劲儿、被杨大夫挑中了，倒也是种豆得豆……” …… 在众人夸赞声里，糖糕从地上爬起，他嘴角高高咧起、脸颊通红，他匆忙拍去衣服上的尘土，激动跑向杨乾。 待糖糕来到杨乾身边，杨乾把手搭在糖糕肩上，淡笑着看向张村长， “糖糕天资聪慧，我打算收他做我的药童，这事毕竟是大事， 其一我得同张村长你知会一声，其二么，我想问问糖糕他爹娘，答应不答应。” 张村长一张老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他把手往背后一背，不停点头， “好啊、好啊！ 咱们张家村，这时又要出个金凤凰！ 好事、好事！ 糖糕这是被活神仙看中，他爹娘咋可能不答应？ 老夫替他们家做主，便答应了！” 周围村民们一听，纷纷点头，觉得张村长说的对。 这要换做他们任何一人的孩子，那还不乐呵呵把孩子送去，日后回来、那可就是金凤凰回村！ 然，杨乾微微摇头，脸上笑容也淡了些，倒是多了分正色， “张村长，我说的带走，和你所理解的、怕是有些出入。 羲和神女在上，她点化我之际、给我下过一道规矩，虽说我自立门派、可以不讲究血缘， 但羲和神女说过，泰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 我若带走糖糕，他就再也不会回张家村了， 待日后大了，也是跟我姓杨。 如此，他爹娘也会答应么？” 一听这话，张村长脸上喜悦消退了些，他脸上浮现迟疑，抬手摩挲下巴，思索片刻后，朝身边张墨摆摆手， “去、把怂蛋儿他夫妻俩叫来。” 张墨点点头，转身跑走。 而其余村民们，面面相觑，也露出迟疑之色， “这……被半仙看中是好事啊，不过这又是再也不回来、又是改姓的……嘶，虽说一个孩子而已，没了就没了，但这白送出去，怎么说也……” “你这话有道理，现在这动荡时代，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啊，都不值几个钱，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但是吧，这 第119章 卖儿子 天高气爽之际，张家村村口围满一脸惊疑的村民。 为何说一脸惊疑。 皆为糖糕娘做出的举动，着实让众人吓一跳。 众目睽睽下，糖糕娘一把将糖糕搂入怀中，一脸悲伤，呜咽哭起来， “这可是我的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怎么能无所谓？”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轻抚糖糕后背，她眼眶泛红、眼泪滴滴淌落，几乎要让人忍不住唏嘘。 然，也紧紧只是几乎。 只因糖糕娘沉浸在悲伤里时，她怀里的糖糕、却是一脸别扭与不情愿，想挣脱出娘亲怀抱。 但又似乎因糖糕娘紧紧锁住他，导致糖糕怎么挣扎也无用，只能皱着眉、任由糖糕娘趴在他肩头呜呜哭泣， “糖糕可是我们家长子，是我放在心尖尖上宠的孩子，平日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好吃好喝都先紧着他， 我还盼着我们家糖糕，长大了能去读书、考功名，然后带着我和他爹过上好日子…… 这、这怎么就说日后再也不相见了呢？ 我们家糖糕，这眼瞅着就要长大了，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 娘我一辈子没享过福，现如今，连咱们家糖糕的福也享不起了是么……” 糖糕娘说着说着，声音被啜泣吞没，只跪倒在地，搂着糖糕浑身颤抖。 杨乾不动声色，他扫一眼周围，注意到村民们的表情有些异样，有些人、还露出嫌弃神色， “……这咋还哭起来了……平日她拿棍子在家抽糖糕的时候，真以为我们这些左邻右舍的不知道啊……” “就是说啊，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糖糕娘她还笑呢……哎哟哟，这个时候装起疼孩子了……” “哎呦，这被活神仙看中，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我我就让孩子去了，虽说改名换姓的、但血缘切不断啊……还做什么装出这幅舍不得的样子……” “哎，换做是我我可能会舍不得，但是吧，大不了再生一个呗，再说了，这家里少个人、也少张嘴……哼，我看糖糕娘这副模样，怕是想要银子了……” …… 听到这，杨乾眼神微暗，心里了然。 果然如此。 杨乾淡淡瞥一眼糖糕娘，糖糕娘恰巧也在偷摸打量杨乾，眼神正正好对上。 糖糕娘一惊，赶忙低下头去，一手紧紧搂着糖糕、一手不停拍打地面，哭声又大了起来。 杨乾任由糖糕娘放声大哭，他伸手摸进怀里，从钱袋子里摸出三两银子。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到杨乾手上。 糖糕爹自不用说，三两银子在哪、他垂涎目光就在哪。 而糖糕娘，似乎也忘了哭泣、张大嘴巴，震惊看向杨乾。 杨乾见众人面露惊愕，淡淡一笑， “我也知道，糖糕家把糖糕养大不容易， 就这么让他们割爱、让我带走糖糕，的确有些霸道了。 这里是三两银子，就当做，我把糖糕买下来吧。” 在泰安，人口买卖是合法的。 村民们一听这话，一片哗然，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三两银子？那可是三两啊！不是三十文！ 娘诶，三两银子买个孩子，杨大夫亏大了啊， 三两银子、像糖糕这样的娃娃，都够买二十个了！” “哎哟哟，杨大夫可真是天大的好人啊！那可是三两银子，就算糖糕再聪明、再机灵，那别的地方肯定还有更聪明的孩子，咋就非得买糖糕……到底是杨大夫心善啊！” “可不是么，肯定是杨大夫心善啊，啧啧啧，那可是三两银子，糖糕他爹娘就是继续生十个、这三两都花不完……” …… 嘈杂声里，杨乾并未把三两银子直接给出去，而是朝杨豹招招手，淡笑道， “来，把纸和笔拿出来，我拟个协议。” 杨豹点点头，从随身的行囊里翻出纸和笔，递给杨乾。 杨乾在村口旁找了块大石头，将纸铺上，提笔落字， “今日以三两银钱买下糖糕，钱货两讫，日后糖糕与其爹娘再无任何关系。杨乾不得把糖糕送回，糖糕爹娘也不得以任何理由找上糖糕。 违约者，当以三两银子百倍赔偿。” 杨乾写完后，提笔落下自己的名字，又摁上手印后，将纸递向糖糕爹娘，淡淡道， 第120章 地契到手 阳光正好，秋风徐徐。 山林间被染上一层浅金，偶有金色的叶子飘摇坠落，坠入泥土里，归于宁静。 偶有泛着黄的树叶落在石子路上，让深褐色的石子路、也染上一丝秋意。 秋风萧瑟间，隐约传来孩子稚嫩的笑声，孩子时不时哼着小曲、能听出他无比快乐。 石子路上，杨乾与杨豹并肩而行，他们齐齐看向跑在前头的糖糕，忍不住面露微笑。 糖糕如同逃脱囚笼的鸟儿，对这广阔世界充满好奇，偶尔摘花、偶尔捻草，要么钻进树林里，去追肥硕的野兔。 若糖糕许久没有从林子里出来，杨乾才会提高嗓音，喊一声， “糖糕，别跑远了。” 而糖糕，则会远远应一声，没多久、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杨乾见糖糕一副狼狈模样，哭笑不得，上前替他摘去头顶的枯叶， “怎么，跟我回去有这么高兴？” 糖糕一脸掩不住的激动，他脸颊通红，双目晶亮， “是啊，杨乾哥哥你是好人，我会努力跟着你学，以后长大了、肯定能帮上你忙！” 杨乾无奈揉一把糖糕的头， “帮忙什么的，早着呢，你啊，就乖乖学习， 日后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拦着你。” 虽说他把糖糕买下来、他要糖糕做什么、糖糕就必须做什么。 但杨乾不是那种喜欢操控、和强迫别人的人。 糖糕要是日后不喜欢当大夫，他也不会勉强。 然，杨乾却见糖糕摇摇头，一脸坚定道， “杨乾哥哥，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大夫！” 杨乾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只拍一把糖糕的肩膀，示意继续赶路。 张家村离杨家村不近也不远，等他们回到杨家村时，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 村口的围栏已被挪走，想来是杨村长已经知道、张家村的诅咒解除了。 刚一进村，杨家村的村民们见到杨乾，立刻热情打起招呼， “哟，杨大夫，您可算回来了！听说隔壁张家村的诅咒，是您帮着解除的，我就说我没说错吧，您肯定被羲和神女点化咯！” “杨大夫，吃了没啊，没吃上我家吃去，您也是辛苦咯，大老远跑去张家村解咒，还好有您，不然呐、咱们这附近好些个村子，都得遭殃！” “杨大夫！下午来我家看看啊，我家那老头又不舒服咯……哎呦，这谁家的小孩啊，虎头虎脑、怪机灵的，就是瘦了点……” …… 原本糖糕跑在最前头，他似乎被大家的热情劲儿给吓到，脚步一刹、扭头钻到杨乾背后。 杨乾轻拍一把糖糕的头，笑眯眯和众人打招呼， “是啊婶子，诅咒解除了，以后您可以去隔壁村探亲了…… 谢谢叔，这不是我媳妇儿在家做了饭么，在等我回去…… 好嘞婶子，我下午去瞅瞅，这是我家孩子，叫糖糕，后头我会去跟村长知会一声，你们有啥问的找村长就行！” 说罢，杨乾朝一脸好奇的众人摆摆手，带着杨豹和糖糕、回到自己家。 刚一走进院子，杨乾就闻到一股饭菜香，他只觉浑身疲累一扫而空，笑吟吟喊一声， “莹莹，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动，很快，门帘被掀开，一脸激动的赵莹莹从厨房里跑出，直奔杨乾而来， “杨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担心你！” 杨乾张开手臂，将娇小的赵莹莹搂入怀中，轻嗅她发间幽香，温柔道， “这些天我不在，家里辛苦你了， 没遇到什么事吧，要有事，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赵莹莹脸颊羞红，她依靠在杨乾怀里，声音娇软， “没有、没什么事，村里人对我们家也特别客气、特别好…… 有事没事的，还送些吃的过来…… 哎呀，有一件事！” 赵莹莹惊叫一声，从杨乾怀里撤出，匆匆跑进主屋，不多会，她回到杨乾身边，把手里的东西递到杨乾面前，疑惑道， “杨大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前两天，有一群人把这些东西送来了，什么话也没说，跟见了鬼似的，急匆匆就跑了…… 我也没敢打开，就……” 杨乾低头一看，发现赵莹莹手里，是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第121章 再临张家村 自杨乾把糖糕介绍给赵莹莹后，糖糕自此便住进杨乾家。 因着家里添了人口，杨乾本想去找村长买点地，再划拉出一块、建房子。 但转念一想，县里的地契都到手了，日后可以搬去长生县住。 一是县里这座宅子的地契、并不小，住上十几二十人，都绰绰有余。 足够他和赵莹莹、带着杨豹糖糕一起生活。 再者，村里没有学堂，糖糕念书，只能去县里。 而且，杨乾权衡一番，发现长生县离驻北军军营，也比到杨家村要近，日后对接军营的单子，也能节省路程。 因着这事，杨乾还找到杨虎夫妻、合计一番，他们家小丫的年纪与糖糕相差不大，倒是日后可以一起去学堂。 至于杨虎夫妻在县里的住处，杨乾兜里有银子，大手一挥、决定出一半的银子、在他宅子旁，让杨虎夫妻买一套宅子，当做是老员工福利。 杨虎夫妻本就打算攒钱搬去县里，现在杨乾这一番举动，让他们夫妻俩感恩戴德，对杨乾愈发忠心。 至于杨家村，杨乾并没有打算放弃，他打算将整个村子发展起来，作为他药材储备库。 直接供货他在长生县的药铺。 有了这个打算，杨乾找到杨村长，连着好几夜商量此事，最后两人达成协议，愉快结束交谈。 如此，杨乾不但是杨家村的活神仙，还是杨家村最大的雇主。 之后，杨乾便投入到制药中，与驻北军合作的订单，他还有一小部分未做完，等做完后，他们便可以举家搬去长生县。 在此之前，糖糕跟着他学认字、识药，同时跟着杨虎习武。 又过几天，杨乾给糖糕取了个大名，叫杨枝繁，寓意枝繁叶茂、健康长大。 杨枝繁也正是磕头敬茶，改口叫杨乾师父、叫赵莹莹师娘。 一眨眼，一个多月一晃而过。 深秋悄然而至，树木大片大片染上金黄，林子间的绿意、几乎消失殆尽。 杨家村地里的水稻也是金灿灿一片，稻穗沉甸甸低下头，偶有凉风拂过、掀起一片金色浪花。 天气转凉，杨乾也跟着忙碌起来。 他的名声早已传遍附近村庄，先不说他那神乎其神的医术，就连诊金、也比村里的大夫要便宜些。 今天，杨乾又带着杨豹与杨枝繁、也就是糖糕，来到张家村。 他一是来复诊腹水情况，二么、则是张小翠的相公张墨，下地干活时摔断了腿，他来看看。 一进村，杨乾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有不少人笑着和他打招呼， “杨大夫，你又来了，这回来是给谁看病啊，辛苦你了！” “哟杨大夫，咱们村有谁病了么？听人说你的诊金不太高啊，有银子赚没，俺担心你吃不饱饭……” “去去去，不会说话别说话，哎杨大夫啊，你别把瘪三的话放心里啊，他也是担心你，是不是张墨啊，前几天他腿摔断了……” …… 张家村的村民对杨乾也挺客气，但不像杨家村、把他当神仙一般，客气里带着敬畏。 当然，杨乾也从其中一些村民口中，听出了些怨怼。 这一点，杨乾心里清楚。 他的名声大了，意味着会挤压其他村大夫的名声。 好比张家村，以前张小大夫多威风？但自从他来过张家村、尤其是破解诅咒后，张家村里有些村民都不找他、反而找来住得远的杨乾。 张小大夫没法出面说这些事，但他的拥护者、也不是不能…… 想到这，杨乾回过神，他笑眯眯回应张家村村民们， “是啊，我来给张墨瞧瞧腿，倒是劳烦你们，替我找找张村长，帮我组织一下上回中了诅咒的人，我再来看看，看是不是彻底根除了。” 村民们听后，其中一人应了一声，扔下锄头就往张村长家方向跑。 杨乾脚步不停，带着杨豹、糖糕继续往张墨家走。 一路上，杨乾注意到，张家村村里，似乎多了些陌生面孔。 杨乾面露疑惑，留意他们的穿着打扮，似乎和张家村的村民们有些不一样。 硬要说的话，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面色枯黄、脸颊凹陷，像是逃难而来的人。 “流民？这么多？” 杨乾暗暗嘀咕一句。 看来，泰安的边疆，依旧不太平。 收敛起心思，杨乾带着杨豹与糖糕继续前行。 第122章 三两银子花得不舒服？ 秋高气爽之际，金色如火一般、点燃漫山遍野。 张家村也不例外。 满村树叶被染上金色，小河潺潺，细小的浪花、卷着金黄的叶子、朝远处奔流。 杨乾三人正准备继续往张墨家赶，却听背后传来道迟疑声， “糖糕，是糖糕不？” 杨乾回首看去，就见糖糕娘一脸惊喜，死死盯着糖糕，嘴里还激动叫唤， “孩他爹，你快来啊，糖糕回来看咱们了！ 瞧瞧这穿着打扮，跟了半仙后，这日子果真就不一样了嘿， 这次回来干啥，来给爹娘送银子的？” 一听这话，糖糕脸色大变，他眉头紧皱，板着张小脸，冷冷道， “我没爹没娘，也不是什么糖糕， 我大名叫杨枝繁，是师父捡来的！” 杨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糖糕这话、是在和他爹娘撇清关系。 糖糕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他会这么说，是不想给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带来麻烦。 然，这话，显然让他爹娘很不高兴。 就见糖糕娘脸色一僵，随后收敛起喜色，上下打量一番糖糕，翻个白眼，嘲笑道， “哟，这还真真是，几日不见、就不认爹娘了？ 穿的人模狗样的，怎的良心也成了狼心狗肺？ 真以为姓杨了、你就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我可告诉你，你生是我们张家的人、死是我们张家的鬼！ 你啊，这辈子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听到她这番话，糖糕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他双手垂在身侧、死死攥着，浑身微微发颤。 糖糕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娘亲”，可半天、也吐不出个字来。 杨乾见糖糕双眼泛红，心里到底不忍，他手一伸、将糖糕护在身后。 杨乾淡淡看向糖糕娘，上下打量一番后，淡淡一笑， “怎么，花着我的银子、还想抢我的人？ 是三两银子花得不舒服是么？ 还是说，你们胆子已经大到、敢和羲和神女抢人了？ 我实话跟你们说，这一个多月，羲和神女很满意我这个徒弟， 曾在某个夜里，降临于我梦中，告诫我要将杨枝繁培养成人。 尤其叮嘱，万不可被他曾经的爹娘给缠上。 话已至此，你们若还敢打杨枝繁的注意， 那就是触怒羲和神女， 触怒羲和神女的下场，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糖糕爹娘听后、脸色大变。 他们当然知道触怒羲和神女的下场是什么。 要知道，一个多月前，他们整个张家村、差点被诅咒灭掉整个村子。 糖糕爹和糖糕娘对视一眼，随后狠狠瞪向杨乾。 杨乾从他们眼神里，品出了不甘心，以及一丝胆怯。 杨乾眼神微暗，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揽着糖糕、带着杨豹往村里走。 一路上，再无事端，杨乾顺利抵达张墨家，给张墨检查完腿。 刚给张墨开完药方，就听张墨家门口传来阵脚步声。 杨乾扭头看去，就见张村长背着手、走进院子。 一和杨乾对上眼，张村长笑呵呵招呼， “哎杨大夫，辛苦辛苦啊， 这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 外头人我已经召集好了， 都在空地上待着呢， 你这边忙完了么？” 杨乾站起身，拎起药箱，往门外走， “差不多了，张墨这伤要静养，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 走吧，我去看看大家的情况。” 张村长笑呵呵点头，等杨乾走出门后，才跟着杨乾往外走。 张村长目光落在糖糕身上，打量一番后，脸上浮现赞许， “不错不错，瞧着就是有大作为的样子， 这孩子跟了杨大夫，倒也是件好事， 若在咱们村、跟着他爹娘，还真就埋没了……” 杨乾从张村长口中品出了点什么，他没接话，只淡淡笑了笑，继续往前赶路。 而糖糕，面无表情看了眼张村长，也不说话，赶忙跟 第123章 心有不妙 日头正高，张家村空地上，聚集张家村村民。 金灿灿的阳光里，秋风拂过，吹散夏末残留的热意。 张家村村民们齐刷刷看向空地边缘，空地边缘，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聚成一团，一脸戒备看向杨乾。 张家村村民们面露不悦，瞪向那群陌生人， “喂喂喂，你们放尊重点啊，这位可是被羲和神女点化的杨大夫，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杨大夫说给你们检查，那是你们的福气，你们还有啥好拒绝的，我们那是求也求不来一回……” “就是说啊，咱们村都这么大方让你们住进来了，平日也没见你们这么小心翼翼，怎么到这个节骨眼了，就开始装模作样啦……” …… 吵闹间，张村长背着手、踱步到杨乾身边，他眉头微皱，先是摆摆手，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 随后，又扫一眼这群穿着破烂的陌生人，朝杨乾摇头叹气， “杨大夫，你的好意、我就替他们心领了。 他们是流民，这不是边疆又开始打仗了么，他们的村子、就紧挨着边陲， 这仗一打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村。 哎，他们失去家，又一路跋山涉水、艰难往南边走，难免会不相信人， 你啊，也别多插手他们的事了， 反正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离开这、继续往南走。” 说到这，张村长往杨乾身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无奈道， “你放心，要不是看在羲和神女的份上， 我也不会让他们进村。 他们只住在羲和庙里，几乎不和村里人来往， 想来这一个月也不会出什么事，安心、安心。” 说完，张村长还拍了拍杨乾的肩膀，以作安慰。 杨乾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展，他沉吟片刻，目光又落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一脸警惕，抓紧衣领、往同伴身后躲。 半晌，杨乾一甩袖子，把手背在身后，又走回小桌前，一掀衣袍、坐下后，轻叩桌面，淡淡道， “继续。” 杨大夫发话，张家村村民们没有再继续对流民们指指点点，都乖乖在小桌前排起队。 直到天色渐渐暗淡，日头落入西山，杨乾面前小桌最后一人、也离开了。 杨乾伸个懒腰，正准备站起，就觉身后有人靠近，一双小手搭上自己肩膀，用力捏着。 杨乾哭笑不得， “杨枝繁，都忙活一天了，你还有劲儿啊？” 糖糕踮起脚，小脸憋得通红，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我就是打打下手，忙活一天的明明是师父和师兄， 嘿嘿，师父您辛苦了，我给您捏捏肩， 待会我也给师兄捏捏去。” 一旁杨豹正坐在地上、盯着远处夕阳发呆，他一听“师兄”二字，俊朗面容上浮现天真笑容， “杨乾哥哥，有师弟真好，他、他还不准村里的小孩骂我呢。” 杨乾一挑眉，扭头看向糖糕，疑惑道， “哟，我们杨家村还有小孩敢骂你师兄？ 谁啊，我去跟他们家里说道说道。 说我可以，可不能说我徒弟。” 糖糕给杨乾捏完肩膀后，摆摆手，又钻到杨豹身边，挨着他坐下后，噘嘴说道， “不是我们村的。 也不是张家村的， 就是一开始的流民呐， 下午的时候，您不是忙着看诊么， 他们的小孩，看师兄好欺负，就拿小石子砸他， 那我可不能忍，当时就打回去了。 哼，他们一看就是没吃饱饭的，连我两拳都挨不住，哭着喊着跑了。” 听到这，杨乾哭笑不得，他伸手揉揉糖糕的头，又朝杨豹温声道， “以后跟着我外出看诊，要被什么人欺负了， 尽管打回去，出了什么事、有我兜着， 好歹是我的徒弟，可不能受委屈。” 杨豹挠挠头，一脸天真嘿嘿笑道， “杨乾哥哥，那不能呀， 他们可受不住我的打，要打死人啦， 哥哥要生气的。” 一听这话，杨乾才 第124章 不能掉以轻心 当最后一丝光亮从天际消失，秋风染上寒凉，卷起地上枯叶，穿过张家村、打着旋儿飞往无边夜空。 杨乾三人来到张小翠家后，受到他们的热情款待，饱餐一顿后，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张小翠站起身，跑到院子里，瞧了瞧天色后，迟疑道， “杨大夫，瞧着今晚风有些大啊，要不、你们仨今晚干脆住下，明日一早回去？ 反正我们家有空余的屋子给你们……” 屋子里，张墨坐在椅子上，也一脸笑吟吟开口， “是啊张大夫，干脆住下来吧……” 眼看这对夫妻这般热情，杨乾哭笑不得摆摆手， “不成不成，今晚我还有事要忙，必须赶回去。” 张小翠面露失望，但还是好奇补了句， “杨大夫是要给人看诊么，那的确不能耽误呢， 不过要是对方不着急的话，您也得注意下自己的安全……” 杨乾拎着药箱，和杨豹、糖糕二人一起走进院子，往大门方向走，杨乾淡笑道， “倒不是给人看诊，是比看诊更重要的事， 是关于你们村的，不过，这事儿还不确定……” 杨乾说得含糊，他扭头见张小翠和张墨一脸疑惑，沉吟片刻后，收回跨出门槛的脚，转身一脸正色叮嘱， “张小翠、张墨，你们听好了， 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下结论。 所以你们村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不好细说， 但你们要相信我，不论出什么事，我一定会救你们。 在这之前，你们俩要记得，勤洗手，这是重中之重。 然后家里多开窗通风，不要去村里人扎堆去的地方、不要凑热闹， 尤其是少和流民们来往，也不要吃他们给的东西， 我这么说、不是给流民们定性他们是坏人， 而是，他们或许是好意，但谁也不知道、这份好意传递出去，是福是祸。” 杨乾不是那种、没有确定性证据就下结论的人。 所以他会警告张小翠夫妻，却又把话藏起来。 杨乾认为，自己既然觉得这件事有蹊跷，那自己先做好防御准备，而不是张口就定下未来还未发生的事。 毕竟，杨乾要是开口说这群流民有传染病，那张家村和流民们之间、肯定会干起来。 到那时，传染病爆发，外加伤员激增，得不偿失。 想到这，杨乾抬眼看向张小翠和张墨，见他们一脸凝重点头，显然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杨乾微微一笑，和张小翠夫妻摆摆手，带着杨豹、糖糕匆匆离开。 夜里山路不好走，而且今晚风也大。 杨乾三人紧赶慢赶，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回到杨家村。 一进家门，杨乾就让糖糕带着杨豹去洗漱后睡下。 他自己则走进药草棚子，翻找起药草来。 天上没有月亮，漆黑的杨家村里，只有杨乾家院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杨乾找出几味药草，摆在操作台上，面上神色淡淡，嘴里喃喃着， “……啧，虽说中药能解决大部分疑难杂症， 但有些时候啊，我还是挺怀念西药……” 说到这，杨乾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然抬起头，打量起院子里，随后摩挲下巴，沉吟道， “嘶……既然亚历山大·弗莱明都能无意间创造震惊世界的存在…… 那为何我不能……” 说到这，杨乾心中已有想法。 明儿找村里的年轻人，在院子里划拉出一块地，搭个无菌室。 他要在里头培养细菌。 要真能成，那他就能将这个无菌室、复刻到长生县的宅子里去。 杨乾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继续埋头制药。 这一低头、等杨乾再次抬起头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空灰蒙蒙的，大块大块乌云、如棉絮一般铺散在空中，凉风追赶，棉絮们不紧不慢、缓缓往前挪动。 杨乾伸个懒腰，一脸疲累从药草棚子里走出。 一夜忙碌，他可算做出治疗猩红热的药。 这味药，叫清气丸。 其中含有犀角、当然犀角没有的话，水牛角可以代替，生地黄，薄荷、 第125章 山洞里的人 秋日清晨，淡淡薄雾弥漫在天地间，阳光洒下，穿透雾气、化作一道道金线。 杨家村田野间，村民们扛着锄头往地里走，杨乾则站在田埂边，眺望远处。 他身边，站着面含愉悦的杨虎，二人正寒暄，杨虎话锋一转， “杨乾，你那个徒弟，对，糖糕， 是个好苗子，你可得好好培养。” 杨乾一挑眉，笑道， “这话怎么说？” 杨虎摩挲下巴，笑呵呵说道， “这不是，现在全村跟着我学十字弩吗， 顺带的，我也会教些拳脚， 但是么，咱们村的人啊，除了十字弩上手快外， 其他拳脚啥的，进展太慢了。 不过糖糕不一样，他啊，学什么都快， 而且他最大的有点，是会举一反三。 依我看，要这么坚持下去，等他到了杨豹这么大的时候， 定能超过杨豹的身手。” 听完杨虎的话，杨乾颇为意外，他感慨道， “没想到还捡了个宝贝， 我本以为他聪明点、善变通，这对于他未来做大夫、有帮助。 现在看来，糖糕身上有无限潜力， 日后他想做什么，就依着他好了。” 二人边走边聊，直到路口，才笑着道别，各自回家。 杨乾不知道，此时，有一个灭顶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 杨家村十里地外深山里，高大树木耸立，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这里似乎被秋季遗忘，大片大片绿意蔓延开来，遮挡住倾洒而下的阳光。 只在树底下，偶有灌木泛着浅黄，点缀在幽暗里，仿若绽开的花。 深山里有一处山壁，山壁脚下有一大洞，往里看去，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窸窸窣窣……” 忽而，洞里传来阵响动，一个瘦削身影探头而出。 那人生的贼眉鼠眼，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打量完周围，又缩回洞里。 男人往黝黑深处跑去，跑过一狭长窄道，拐过拐角，一阵火光驱散黑暗。 拐角尽头，是个偌大洞穴，洞穴里遍地都是人，他们身穿灰麻短打、人手一把长刀或短剑，此时或坐或躺，似乎正在休息。 男人越过满地的人，跑到洞穴正中火堆旁，往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大汉面前一跪，谄媚笑道， “大当家的，外头雨停了，您看、咱们是继续上路、还是？” 被称作老大的，是窝窝山山匪大当家，闻熊。 他身形高大、毛发旺盛，一头乱发张牙舞爪，隔远了一瞧，还以为坐着一头熊。 闻熊看也不看小喽啰，一脸不耐烦摆摆手， “你他娘的急什么？老子都不急，没瞧见老子跟兄弟在商议事么，滚一边去！” 小喽啰浑身一哆嗦，脸上露出惧怕之色，赶忙从地上爬起，匆忙跑远。 闻熊眉头紧皱，目不斜视盯着火堆，忽而猛然把手伸进火堆里、似乎感觉不到烫，直接从火堆里巴拉出个大泥团子。 大泥团子烤得漆黑，一离开火堆、不停往外冒热气。 见到泥团子，闻熊这才眉头舒展，蒲扇大的巴掌往泥团子上一拍，“卡啦”一声细响，泥团子裂开，一股诱人的油脂香气从缝隙里飘散出来。 闻熊咧嘴一笑，从泥团子扒拉出一只被树叶包裹的鸡，一手拽下一只腿，递给坐在他两侧的两个人。 闻熊右边，是个身形瘦弱、面相阴柔的年轻男人，他一身白袍，气质文弱，似乎与这群窝窝山山匪格格不入。 然，他其实是窝窝山山匪二当家，闻熊的孪生弟弟，闻人。 就跟在娘胎里被闻熊抢光了营养一般，闻人整个人、整整比闻熊小了两圈。 而闻熊另一边，是窝窝山山匪三当家，闻狼。 闻狼生的普通，身形中等，属于扔在人群里、也会被淹没的普通人。 然，他鼻梁上，有一道刀疤、横亘左右脸颊。 每当他抬眼看人时，那刀疤里倾泻出森森寒意，蔓延上他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就跟被狼盯上一样。 闻人与闻狼齐齐接过闻熊手里的鸡腿，异口同声道， “谢谢大哥。” 第126章 大难临头 深山里秋风瑟瑟，吹拂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山壁洞穴里，火光将人影投射在石壁上，微微晃动。 山匪们或坐或躺，假寐休息。 窝窝山三个当家的，则围着火堆，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大当家是闻熊，人如其名、虎背熊腰，他踹了一脚火堆，不耐烦道， “这姓张的，传信也不说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七三， 老子最烦说话藏着掖着的人，干脆把他们村也摘了得了！” 三当家闻狼瞥一眼闻熊，他摇摇头，淡淡道， “大哥，不妥。 你还是冷静冷静，听听二哥怎么说。” 闻熊“啧”一声，扭头看向气质文弱的二当家、闻人， “二弟，那你来说，你刚才说姓张的怪有意思的，是啥意思！” 闻人还是那副笑眯眯模样，他看一眼闻熊、又看向闻狼，笑吟吟开口， “他这人，即自负又聪明，但是吧，道行浅了点。 张岁安没直接告诉咱们是谁杀了七三， 有两个意图，一么，是想从我们手里、捞点好处， 二么，估摸着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觉得，摘了他们村还是没必要， 说到底，他以前也给咱们松了不少银子，多少要给他点面子。” 闻人说到这，闻熊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二弟啊，你说的在理，咱们三兄弟，就数你脑瓜子最灵， 这要是没了你，我和三弟估摸着还在抓瞎！” 闻人轻咳一声，温和笑道， “大哥，你就别夸我了。 不如这样，我们先到张家村附近，去见一见那个张岁安，问个明白便是。” 其实，对于给七三报仇，闻人心里已有十成把握。 寨子里的兄弟，他个个都了解。 七三这人，贪财好色其次，主要的是，好面子。 他会被人杀，也算在闻人意料之中的事，因着面子、而跟人起冲突什么的，像七三干出来的事。 而放眼整个北部，处驻北军他们惹不起外，几乎没有人能跟他们窝窝山对着干。 再加上，北部边陲近期战乱越来越多，驻北军根本没有时间围剿他们，天时地利人和，他们窝窝山、可说是横扫整个北部。 想到这，闻人站起身，掸去白色衣袍上的灰尘，把手往背后一背，笑眯眯道， “大哥、三弟，动身吧。” “得嘞！”闻熊大脚一扫，用地上灰尘盖住火堆后，站起来伸个懒腰，瞪着眼睛吼一嗓子， “小的们，都动起来了，往张家村去！” 闻狼沉默起身，拿起放在身侧的长刀，率先往洞外走。 一行人跟在闻狼身后，浩浩荡荡赶往张家村。 太阳缓缓爬上高空，后又慢慢坠落西山，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西边山头，窝窝山山匪们，抵达了张家村村子外。 这要换做以前，他们早就高举武器、冲进村子抢掠杀人。 但这次不一样。 二当家闻人有令，所有人在张家村外林子里待命。 黑暗中，闻人站在山坡上，眺望山下张家村，微微一笑，扭头朝闻熊温声道， “大哥，你就先在此地休息，我和三弟去去就回。” 闻熊往地上一坐，大咧咧摆摆手， “得嘞，老子就在这守着，等你们回来。” 闻人微微颔首，给闻狼递了个眼神，二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 闻人习惯带着柄扇子，即便现在天气转凉，他走到村口时，也不忘从腰间抽出扇子，轻轻扇两下。 闻人二人刚一进张家村，迎面走来个拎着灯笼的年轻女人，她一脸意外打量过来，好奇问， “二位公子打哪儿来，这般晚了，来我们张家村，是有什么事么？” 闻人往前一步，将身后手握长刀的闻狼挡住大半。 他朝女人拱手行礼，温和问， “我们二人，是县里来的，听闻张家村的张大夫医术了得，便想来找他看看。 敢问姑娘，张大夫家在哪？” 闻人虽说气质文弱，但生的好看，一声“姑娘”，直接把年轻女人给叫红了脸。 年轻女人面颊泛红，她掩嘴羞涩一笑，娇嗔道 第127章 不速之客 秋夜带着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凉，席卷整个张家村。 张家村、张小大夫家里，张岁安在院子里小桌上、温一壶酒，他披上厚实的狐裘披风，坐在躺椅里，吹着瑟瑟秋风、赏着没有星月的夜。 张岁安脸色阴沉盯着头顶黑夜，听着屋内传来的“窸窣”响动，眉头紧皱。 自从杨乾破解他们张家村的诅咒后，他和他爹的声誉、在周边村落急速下降。 以前可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 而现在，却清闲了下来。 他爹张渡倒是看得开，拿出所有的银子、在县里置办了个小宅，搬离了张家村。 张岁安倒是也想跟着搬走这个鬼地方，但他前阵子、为了金屋藏娇，才在县里置办过个宅院，又替他的红颜赎了身，手里没有余钱。 他还不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养了外室这一事。 想到这，张岁安脸色又黑一分，他伸手端起小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将酒杯重重放回桌上，张岁安往躺椅里一靠，嘴里骂骂咧咧， “……这张家村到底是地方小、见识短，杨乾那厮随便用几招障眼法、就把你们哄得团团转…… 嘁，以前对我还不是一口一个张小大夫，现在倒好、天天把杨大夫挂在嘴边。 一群白眼狼，我看这村子干脆改姓杨好了。” 正嘟囔，张岁安听到主屋方向传来阵脚步声。 他掀起眼皮，一眼扫去。 就见杨小花沉默走出屋子，正准备往厨房方向走。 张岁安眼底划过丝厌恶，可当他看到杨小花身形踉跄一下后，又舒展眉头，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该死的女人……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去县里过快活日子…… 不过，也快了……我得加大剂量，好快些送你上路啊……” 低声自言自语完，张岁安心里想到以后的好日子，忍不住哼起小曲儿，给自己斟酒，朝黑夜举杯后、一饮而尽。 还未放下酒杯，就听门口传来阵细微敲门声。 张岁安坐在躺椅里没有动，而是眉头一皱，一个眼神甩向还未走进厨房的杨小花。 杨小花淡淡瞥一眼张岁安，转身快步走向院门，一边走、一边问， “谁呀？” 说着，杨小花打开院门，朝外看去。 在张岁安的角度，看不到门外是谁，但能看到杨小花脸上的惊讶。 他就听门外隐约传来道温和声， “你是张小大夫的夫人么？ 我们是来找张小大夫求医的。 敢问，张小大夫在家么？”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看诊时间，张岁安一脸不耐烦站起身，往门口走， “谁啊，大晚上的来求医？ 最近不是都说杨大夫的医术了得么， 怎么不去找杨大夫？” 话音刚落，张岁安就见院门猛地被人推开，杨小花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张岁安没有上前将人扶起，而是一脸不悦看向院门外。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男人，推开院门的是个面相普通的男人，一道刀疤横亘左右脸颊，一双眼睛跟狼似的，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门外，站着个气质文弱的白袍书生，他手摇白扇，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在张岁安和他对上眼后，白袍书生的笑容渐渐淡去， “那自然是，我们的病，只有张小大夫你能治。” 白袍书生语气平和，但话里话外，却让张岁安感觉、来人不好惹。 张岁安面上一僵，很快恢复理智。 他心中迟疑，面上不显，只收敛起不耐烦，朝门口二人挤出个笑容， “既然如此，那二位也别站在门口了，不如先进来？” 张岁安说完，就见那白袍书生露出个古怪笑容，随后扬着扇子，越过狼眼男人，信步走进院子。 狼眼男人淡淡瞥一眼过来，什么话也没说，也跟了进来。 张岁安心中浮现一丝不妙感，他心里绷紧，见杨小花还坐在地上，他眉头一皱、上前踹一脚，低声呵斥， “发什么愣，还不快把门关上！” 杨小花回过神，苍白面孔上爬满惊惧，她瞳孔微颤，偷摸看了两眼来人，见对方看过来、她赶忙低下头，手脚并用爬起，将院门关上。 第128章 杀人者，是大夫 漫漫长夜，张家村渐渐归于宁静。 秋风萧瑟里，村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直到整座村庄，仅剩张小大夫家、还亮着烛火。 张小大夫家院子里，张岁安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小桌边、坐着与站着的二人。 他心中惊惧，面上还在极力维持镇静。 张岁安不说话，闻人和闻狼也不说话，闻人用折扇轻敲桌面，示意闻狼继续倒酒。 半晌，张岁安吞了口唾沫，他心中抱有一丝侥幸，心道万一是自己猜错…… 于是，他挤出个笑容， “二位……打哪儿来啊？” 闻狼淡淡瞥一眼张岁安，没有说话。 闻人举杯喝酒的动作一顿，他看也未看张岁安，将透绿玉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将玉杯放回小桌上，往后一靠、倒进躺椅里。 闻人笑眯眯打量起院子，温和说道， “不是你递信、请我们来的么。” 这一句话，彻底掐灭了张岁安心里的侥幸。 寒凉秋风里，张岁安额头浮现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只觉双膝发软，心中有苦、却难言。 得知七三死后，的确是他递信给窝窝山，告知七三死讯。 但他当时，自作聪明，藏了一手，并未把是谁杀了七三，告诉他们。 按照张岁安的想法，七三这种人，在窝窝山一大把，三当家手里弟兄多，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也无所谓。 七三死了，或许会让三当家的动怒，但不至于要从百里外的山头、亲自赶来报仇。 所以，张岁安在信里，故意没有说是谁杀了七三，他想借此事、重新搭一条和窝窝山之间的线、卖个人情，又或者、换点银钱。 可张岁安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七三，让三当家闻狼亲自来也就罢、连二当家闻人，也来了。 他能想象到，此时此刻，在张家村外山林里，大当家闻熊定然也在，并且、是带着一大帮子山匪，在坐镇。 冷汗顺着张岁安额角滑落，渗入狐裘披风里。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手脚不知该往哪放，他嘴角抽动，扯出个笑容， “二位……二位怎么会亲自跑一趟……” 闻人淡淡瞥一眼张岁安，“啪”一声细响，展开扇子，笑眯眯道， “怎么，你是觉得七三不值得我们亲自跑一趟？” “不是、不是！” 张岁安一听这话，慌乱不已，赶忙赔笑摆手， “我、我没这么意思！ 我知道，七三兄弟对你们来说也是特别重要的一员， 他先前跟我交好，也、也跟我说起过， 他和三当家的，是过命的兄弟…… 这位、这位想来就是三当家了，果然和七三说的一样，身手了得、一看就绝非凡人…… 啊，您、您是二当家的对么，七三也说过， 二当家的聪明绝顶，排兵布阵、比那驻北军的还要厉害…… 我、我知道，三当家的兄弟，也是您的兄弟， 也是大当家的兄弟，这、这……” 张岁安平日习惯了听别人吹捧他，眼下让他吹捧别人，还真有些为难。 说着说着，张岁安就跟被喂了黄连一样、哑口无言了。 闻人脸上又挂起笑眯眯的神情，他似乎并不在意张岁安说不出话，只拿手摩挲透绿玉杯，温和问， “既然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寒暄的， 你便直说吧，到底是谁杀了七三。” 说到这，闻人摩挲玉杯动作一顿，瞥一眼张岁安， “当然，我们窝窝山一向讲规矩、讲义气， 你给我们递了消息，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闻人语气似乎一直都这么温和，连威胁人的话、也听不出一星半点的杀意。 但张岁安，膝盖发软，终是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狐裘披风包裹下，张岁安已是冷汗涔涔，连句完整的话也难以说出。 他脑海中，还能回想起当初给探子递信时的计划。 先放一部分消息给窝窝山，等窝窝山派人来后，自己手握关键消息，来和窝窝山谈判。 张岁安在心里苦笑一声，自己未免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窝窝山 第129章 留你一命 夜凉如水。 待张岁安絮絮叨叨、说完关于杨乾他所知一事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张岁安口干舌燥，瞥一眼小桌上、已被闻人喝空了的酒壶，不敢提要求，只得舔舔干燥的嘴唇，继续小心翼翼说道，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所以说， 关于七三到底怎么死的……我暗中调查了个遍， 没有一个人知道，只听杨家村的人说， 他们赶到的时候，七三死状极其可怖， 就跟……就跟被活活吓死一样！ 没有外伤，没有流血，就这么、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听到这，闻人脸上浮现饶有兴趣的表情，他摩挲下巴，低头喃喃， “竟然有这等奇人？ 还是在一个小小的村庄……” 一旁闻狼抱紧怀中长刀，冷冷道， “那个姓杨的，莫不是会内力？ 传闻、以内力伤人，也不会见血。” 张岁安赶忙摆手，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干笑道， “我、我和那杨乾，打过交道， 他啊，他别说内力了，连拳脚也不会。 不过，他身边有几个会拳脚的打手。” 听了张岁安的话，闻人脸上的好奇越发重了。 他一手摇扇子，一手轻叩桌面，笑眯眯同闻狼说道， “三弟，这个叫杨乾的，若真没有内力、还能办到这些事，那说明此人、定是个奇人。 我们窝窝山，又不是见一个杀一个的山匪， 这有才之人，我们也不是说非要杀了他不可。” 这话，落在张岁安耳里，让他心里一沉。 他未料，窝窝山二当家的，竟然会对杨乾起了兴趣。 还是说，他低估了二当家的、对七三的兄弟情…… 他本就盼着窝窝山山匪来把杨乾杀了，这要是让杨乾和窝窝山搭上线、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一想到杨乾可能会取代自己，张岁安眼底划过一丝怨毒，他也顾不上害怕，直起身子，讪笑道，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杨乾到底有没有实力、还是说……是骗人的，咱们现在都不知道， 这不也得抓住他、仔细拷问才知道…… 若现在就下定论，这会不会……寒了被他杀了的七三的心……” 张岁安只顾想扭转他们对杨乾的看法，却忽略了、闻人与闻狼渐渐冷下来的脸。 等张岁安说得差不多时，他才感觉有两道带着杀气的目光投射而来。 张岁安浑身一僵，后背发冷，他面色煞白，战战兢兢看向闻人和闻狼。 就见闻人脸上挂着浅笑，笑意不达眼底，双目冷冷，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他身边的闻狼更不用说，面无表情看过来，右手已经握上刀柄。 闻人朝闻狼勾勾手，示意他把玉杯收好，这才笑眯眯、轻声道， “张小大夫，你从哪儿听说，我们会为了陌生人、就弃兄弟于不顾？” 张岁安嘴唇哆嗦，他心道“完了”，赶忙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解释， “二、二当家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您别生气…… 我、我的意思是、是，比起外人，那、那还是七三重要些……” 他话未说完，“啪”一声细响，闻人将扇子一收，站起身，将扇子插回腰带里。 闻人一甩袖子，将手背于身后，淡淡瞥一眼匍匐在地的张岁安，哼笑一声， “你安的什么心思，我大哥、和我三弟或许看不明白，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我可以不杀你，日后、看你自己的表现吧。” 说罢，闻人朝闻狼一扬下巴，笑道， “三弟，走了。” 闻狼的手还停在刀柄上，他凝视着张岁安，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闻人，冷冷问， “二哥，为何不杀？ 亦或是，摘了他们？” 听着闻狼冰冷刺骨的声音，张岁安只觉有一把寒刀，正正悬在他后脖颈上方。 闻人正往门口走，他一听这话，停下脚步，侧身回看，温和解释， “三弟，不杀他们、自有理由。 这一么，是不想打草惊蛇，张家村离杨家村挺近的，要真摘了他们，免得会惊动隔壁杨家村。 第130章 夜半敲门 夜深人静时，漫漫无私语。 夜风在山野间呼啸，摧残着树梢，将泛黄的树叶揉碎、倾洒在天地间。 夜空本有一抹弯月，夜风将厚重乌云吹来，将其遮盖得严严实实。 天地间一片萧瑟，山野间，活物们早早窝回温暖的洞穴，杨家村里，村民们也都早早熄灯、钻进暖和的被窝。 杨家村里，只剩一户人家还亮着油灯。 这自然是杨乾家。 杨乾家主屋里已经熄了油灯，院子里，杨乾还在药草棚子里忙碌。 院子里小屋传来细微响动，一脸天真的杨豹蹑手蹑脚走出来、关好门后，走进药草棚子、撸起袖子帮忙。 杨乾淡淡瞥一眼杨豹，轻笑道， “怎么，你师弟终于舍得睡觉了？” 无怪杨乾这般调侃杨豹。 杨乾身为大夫，自然注重孩子的身体生长。 对于糖糕来说，这个时辰、早已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早在一个时辰前，糖糕非不去睡觉，闹着要帮杨乾和杨豹打下手。 无奈，杨乾只能让杨豹武力镇压，强压着糖糕去睡觉。 杨乾刚调笑完，就见杨豹撇撇嘴，嫌弃道， “他在房间里闹了好久，结果被我摁在床上，说了没两句话、就睡着了……” 杨乾听后，哭笑不得，他将药草放进簸箩里， “小屁孩一个，嘴再硬，不还是得跟生物钟低头。” 杨豹手脚麻利处理着药草，他疑惑问， “杨乾哥哥，什么叫生、生物钟？” 杨乾微楞，随即反应过来，在泰安，“生物钟”这个词、太过新颖。 杨乾停下手里的活儿，他摩挲下巴，沉吟片刻，淡淡开口， “生物钟嘛，就是……” “咚、咚咚！” 话刚说出口，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打断杨乾的话。 杨乾和杨豹对视一眼，面上浮现惊讶。 他将药草放置一旁，抬脚走出药草棚子，眉头微皱，嘴里喃喃，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难道说村里有人出现急症了……” 说着，杨乾将院门打开。 他一见门口站着的人，面上浮现讶异， “杨小花，你怎么来了？ 这……你从张家村来的？ 怎么弄得一身狼狈？”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杨小花。 只见她面色煞白，满头冷汗，她身上衣衫凌乱，衣角沾着泛黄的树叶，衣袖似乎被树枝给划烂，有好几个破洞。 杨小花愣愣盯着杨乾，张了张嘴想说话。 却不想，话还未出口，她整个人身形摇晃，眼一翻、往后倒去。 杨乾一惊，下意识跨出门、拽住杨小花的手腕。 杨乾半蹲而下，虚揽住杨小花肩膀，低头一检查，见杨小花似乎晕过去了，他扭头看向跟过来的杨豹，匆匆说道， “快，去把你莹莹姐姐叫起来，让她来帮忙！” 天太黑，杨豹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个姑娘，他赶忙点头，扭头冲向主屋。 而杨乾，则将杨小花连拖带拽弄进院子，随后关上院门，以免被人看到后、出现什么误会。 等杨乾回到杨小花身边时，赵莹莹跟在杨豹身后，匆匆跑来。 杨乾握住杨小花手腕，开始诊脉，他一见赵莹莹，赶忙低声说道， “莹莹，你这表姐不知什么情况，大晚上来敲门，话也不说、直接晕了过去。 我先检查下，待会你帮着把她带进主屋，你在旁看着，可别让人误会了……” 赵莹莹睡眼惺忪，她揉揉眼睛，微微点头，伸手扶住杨小花，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 赵莹莹打个呵欠，柔软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 “二表姐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人也清瘦许多…… 她是不是在张家村，过得不太好，莫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杨乾诊脉完毕，收回手，面色凝重站起来， “她……情况是不太好，她先前才治好了腹水，但身上的毒一直没解…… 我本想替她解毒，但被她拒绝了。 她现在晕了，是因为体虚，我估摸着这一路赶来，耗费了她大把体力， 第131章 他们真的要来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 夜凉如水，秋风轻轻叩击窗户，一丝凉意沿着缝隙钻进屋子，后又消散在摇曳的油灯里。 杨乾的背影被投射在墙上，随着火光晃动。 在杨乾面前，杨小花躺在床上，她侧过脸、面朝墙壁。 虽看不到杨小花的脸，但从她胳膊、脖颈那惨白得泛青的皮肤，能看出、她现在的状态，极其不好。 屋内安静，只有杨小花时不时啜泣声响起。 良久后，杨小花用沙哑的声音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杨乾，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药了…… 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窝窝山的山匪，马上要来杀你了。” 坐在桌边的赵莹莹、原本一脸担忧盯着床上的杨小花。 一听这话，当即瞪大眼睛、撑着桌子猛然站起，失声喊道， “什么？ 窝窝山的山匪！” 赵莹莹面色煞白，她脸上浮现惊惧，一会看向杨小花、一会看向杨乾，声音微微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窝窝山、离、离咱们远着呢…… 怎么、怎么会…… 二表姐，你、你这说的，当真么？” 床上，杨小花叹一口气，她仍然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说话语气也恹恹的，似乎不大想和人交流， “是真的，我这…… 哎，那窝窝山的二当家、三当家都跑到我家了…… 我亲耳听到张岁安说杨乾杀了七三，这如何会有假？ 我、我……” 说到最后，杨小花“我”了半天，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又化作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再看赵莹莹，脸上表情越发惊惧，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桌子前徘徊，语气焦灼， “这、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莹莹，你冷静点。” 就在赵莹莹焦急不已时，迟迟未说话的杨乾开了口，淡淡安抚赵莹莹。 杨乾的话如同有魔力一般，话音刚落，赵莹莹面上焦急淡了些，也重新坐回凳子上。 杨乾依旧盯着杨小花，他也未提窝窝山山匪一事，而是还是用着平和语调，淡淡道， “你起来，先把药吃了。” 床上，杨小花浑身一颤，她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缓缓扭过头，看向杨乾。 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眼泪不停淌下，嘴唇蠕动， “杨乾……你是不是、是不是吓傻了…… 那窝窝山、窝窝山的山匪要来杀你了…… 说不定、说不定明天清早你们村就…… 你还、你还不快收拾行李逃走， 还让我、让我吃什么药……” 杨乾微微摇头， “我是个大夫，我要先确保我的病人、也就是你，是否已经好了。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给你治疗你的毒么？” 说到这，杨乾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放在床头的小桌边，淡淡道， “我给你诊过脉了，比起上次、你体内的毒又重了些， 虽说还不至于到要你命的地步。 但离你被毒死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上次确认过你体内有毒后，我回了杨家村， 配了好几种解药，总算是找出了能解你体内毒的药草。 这瓶里的量，足以解除你体内的毒。 你先拿着，吃与不吃、我不强求。 话已至此，你日后想如何、要如何，都与我无关。 命是你自己的，只有一条，你要有什么想做的，也要在死前都做了，免得弥留之际后悔不是？ 眼下重要的，你起来，把补气血的药吃了。” 杨乾絮絮叨叨半天，并未问起杨小花的遭遇、也并未打探更深的细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杨小花体虚，需要吃药、补气血。 再看杨小花，她一脸错愕看向杨乾，张着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良久后，杨小花撑着床板、坐起身，她沉默接过杨乾手里的药，一口吞下后，又伸长胳膊，拿起桌上小瓷瓶，紧紧握在手里。 杨小花低垂着头，哑着嗓子开口， “谢谢。” 杨乾摆摆手，什么话也没 第132章 该行动起来 是夜，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秋风在呼啸。 漆黑夜空上，不知何时堆砌乌云，乌云无声翻滚、似乎在孕育只可怖的凶兽。 风越来越大了。 杨家村里，枯黄的树被狂风作弄得东倒西歪，田野间的水稻、也都匍匐在地、腰杆几乎要被折断。 杨乾逆风而行，在大风摧残里，到了村口。 村口旁不远处，有一座木质小楼，那是杨乾的目的地。 其实，早在得知七三的身份后，杨乾心里就有种预感，窝窝山的山匪、迟早会来。 于是，等兜里有银子后，杨乾便拿出一部分、在村口旁修了个简易版的谯楼。 原本，这谯楼只有县级以上才有资格建造，但杨家村的情况特殊，县官大人也就没有过多插手。 这谯楼，便是用于巡视村子附近情况、以及用来通知村里大部分人的。 谯楼顶上，有一口钟，敲响钟后，杨家村大半都能听到。 杨乾登上谯楼后，拿起小锤，面色凝重，敲响钟。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回荡在天地间，杨乾站在谯楼上，朝村内眺望而去。 原本漆黑一片的村子，渐渐亮起零星灯光。 直到杨乾见到有星点火光往羲和庙挪动，他才从谯楼上下来，朝羲和庙赶去。 当初谯楼建成后，杨乾就建议、若有什么情况，钟声一响，全村赶往羲和庙集合。 现在看来，他的未雨绸缪、果然是对的。 待杨乾来到羲和庙前时，就见村里大半的人都已经赶到。 风很大，村民们高举的火把忽明忽灭，他们脸上的茫然与不解，也跟随光一起晃动， “这咋了，出什么事了，我这睡得好好的，就被我媳妇给拽起来了，说村里出事了……” “不知道啊，当时不是说钟声一响就是有大事，不管在干嘛、都得来羲和庙，就算在拉屎也得来！” “咋回事啊，诶那不是杨大夫么，是不是杨大夫敲的，真出事了啊？” …… 吵闹间，杨乾来到庙口，立刻引来村民们的侧目。 杨乾抬眼一看，就见杨虎一家已经到了。 杨虎一见杨乾，赶忙走上前，一脸凝重道， “杨乾，我弟弟说窝窝山山匪来了，是真的？” 杨虎声音并不小，“窝窝山”三字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刚才还带着睡意的村民，此刻都露出震惊与惧怕的神情，议论声嗡嗡作响， “什么？窝窝山山匪？真的假的？窝窝山离咱们可是有百来里路！他们作甚要跑这么远来我们村？” “哎呦，你忘了么，好几个月前，不是有个窝窝山来的贼人，钻进杨大夫家偷东西么！要不是杨大夫机灵，这死的啊、怕是就是杨大夫了……” “可不是么，我听说窝窝山的山匪可记仇了，他们啊、杀人如麻……咱普通老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那都不如一条狗……” “糟了啊、糟了啊……到底是谁往外传的，当时不是说好了、都不许说死的是窝窝山的山匪么？到底谁走漏了啊？他娘的，要是被我逮到……” …… 惊疑声，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其中还伴随着些啜泣声。 一时间，羲和庙前闹哄哄一片，乱作一团。 混乱里，杨乾朝杨虎微微颔首，匆匆说了句， “是真的，我估摸着，离我们不过三四里路了，东西都带上了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得进入警戒了。” 杨虎听后，脸色微变，但随即他又一咬牙，点点头，将随身的大包袱打开，慎重道， “都在这呢，杨木匠紧赶慢赶，到现在为止，也才做出三十多把， 主要是这活儿精细，交给其他木匠，怕是会影响准头和用法……” 杨乾扫一眼大包袱里的十字弩，他拍拍杨虎的肩膀，放缓声音， “没关系，有这些、足够抵抗一阵， 你把十字弩发下去，记得发给那些性子稳的， 这要是有突发状况，打不准山匪是小事， 要打着自己人、那才叫麻烦。” 杨虎点点头， “成，外头交给你和村长了，我和赵叔进庙里，待会叫一个就进来一个领。” 说罢，他拎着包袱走向羲和庙里，赵勤朝杨乾沉稳点头，杵着拐杖也跟了上去。 第133章 把他赶出村 夜风烈烈，火光摇曳。 杨家村村民们聚集在羲和庙前，对于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面露忐忑。 杨乾站在羲和庙门前台阶上，略略扫一眼，俯瞰在场所有人。 不光是为了自己活命，杨乾还要让杨家村的人，全都活下去。 眼看众人气势被他抬起，杨乾在心里松一口气，正准备选出三十个心态好的村民。 却不想，一道冷笑声、突兀打破热切的氛围。 众人停下打气鼓励声，齐刷刷看过去。 杨乾嘴角笑容淡了些，抬眼一瞧，发现发出冷笑的、竟还是个熟人。 就见人群里，裹着厚厚袄子的李小梅，正一脸嘲弄看过来。 杨乾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李小梅了。 虽说一个村，但李小梅好似在躲着他，平日见着也是绕路走。 而且、自从杨乾名气大起来后，她也不敢怎么编排杨乾了。 今天她这一笑，倒让杨乾觉得有些意外。 杨乾神色淡淡，温和开口， “李小梅，好久不见啊，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小梅脸色一僵，她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便往丈夫杨听风身后一躲。 杨听风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迈开一条腿、似乎想躲，但李小梅拽住他衣角，他才满脸不高兴收回了腿。 李小梅探出半个头，朝庙口台阶上的杨乾看过来，一脸嘲弄说道， “人窝窝山山匪为啥废老大劲、从百里外的窝窝山跑来杀咱们？ 你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还是说你们就装傻充愣，忽略掉了呗？ 哼，要不是杨乾杀了窝窝山的那个什么七三， 人家至于咬死咱们不放么？ 要我说啊，既然他们要找杨乾，就该让杨乾离开咱们村， 他要是不在咱们村了，那窝窝山的山匪不就也不会来咱们村了么…… 嘁，什么人啊，非得连累咱们……” 李小梅说完后，周围村民们面面相觑，露出微妙的表情。 李小梅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把村民们的热情全都浇灭。 李小梅也察觉到周围气氛有变，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似乎有了底气。 她从杨听风后背走出来，双手抱臂，一扬下巴、得意笑道， “杨乾，你就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吧？ 是，你最近名气是挺大的，救死扶伤，又是羲和神女点化的人，还解开了隔壁张家村的诅咒， 但是这一码归一码，既然你被盯上了， 就别连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啊，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倒霉， 那个叫七三的，谁家不去、非得去你家，是不？” 说到这，李小梅眼底、有一抹怨毒一闪而逝。 她清了清嗓子，朝着周围的村民们高声吆喝， “哎呀你们别不好意思说啊，好赖话我都替你们说了， 你们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这事儿就是他自个儿闹的，他当初要不杀那个人， 要送去县官那里，不就没有今天这事儿了么， 说到底啊，我们都是被连累的，我们本来不用遭这种大难！ 咱们联手，把杨乾赶出村不就完事儿了！ 来来来，都别愣着啊！” 李小梅这话，说穿了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有一小部分村民们面上浮现犹豫，似乎有些动摇。 其他村民们见状，眼一瞪，嚷嚷起来， “杨老六，你还真想把杨大夫赶走啊？你莫不是忘了，上个月你在田里晕了，是杨大夫把你给救回来的！” “杨小龙你那是啥表情？你也不长记性了是不？要我提醒你不，如果不是杨大夫，你老爹他现在就进土里了！” “我打死你个白眼狼，你还真动了想赶走杨大夫的念头？上回给你看病，家里拿不出银子，杨大夫都没收，你咋想的啊？把你赶出去、都把你把杨大夫赶出去！” …… 一时间，村民们闹作一团，好些性子冲动的、都撸起袖子，要去揍人。 李小梅见状，一翻白眼，冷笑一声， “是啊是啊，我也知道杨乾他厉害，救了咱们不少人， 但是 第134章 不安好心的东西 深夜，本该是进入梦乡的时候，杨家村羲和庙前，却热闹非凡。 刚才还站在统一战线的村民们，此时已然分成两拨，正吵得不可开交。 李小梅见到这般场景，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她还拽一把身边的杨听风，得意洋洋道， “瞧瞧，跟我一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呢， 还得是我啊，我要不说出来，大家憋在心里可太难受了。” 一旁杨听风瞥一眼李小梅，咧嘴一笑，打了个呵欠， “你说的本来也没错，要不是杨乾那厮闹出这事儿， 咱们现在还在被窝里呢， 我看啊，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滚出村了，对咱们也好、对他也好啊。 咱们能活下来，村里人还得感激他不是？ 说不定啊，日后会在羲和庙跟前竖块石像。” 李小梅一听这话，忍不住咯咯发笑， “杨乾那家伙，早看不惯他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样子， 现在可好，这当时种下的孽因、现在得自己吃苦果咯。” 这话，被人群外的杨大妮给听了去。 杨大妮脸色一沉，扒拉开身边的村民，朝李小梅挤过去，她撸起袖子，刚一开口， “李小梅，你……” 话还未说出口，一道娇滴滴轻笑声打断了她。 这笑声不小，引来不少村民的注意。 台阶上，正扶着杨村长的杨乾、也听到这笑声。 就见靠近羲和庙柱子边，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一脸讥讽笑容、看向李小梅。 此人，正是杨村长的小妾，凤茹。 凤茹单手握着汤婆子，另一只手把玩起鬓边长发，抿嘴笑道， “李小梅，你安的什么心思，当我们不知道是么？ 咱们眼下是什么个情况，你难道就真看不明白？ 你呀，从以前就是，总是不分场合、拿你那点腌臜心思，来坏了大事。” 凤茹说话轻轻巧巧，在这大风天里，一句话都能被风揉碎了。 站得远的，还不一定听得到。 但杨乾能听到，他也确定、李小梅听到了。 因为，李小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李小梅面色阴沉，上下打量一番凤茹，轻嗤一声，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上不的台面的妾啊？ 我可告诉你，你别拿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来说事， 你跟了杨听风他爹的时候，杨听风和我已经分家出去了， 你啊，跟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生的狐媚样，又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哼，惯是会蛊惑人， 大家伙别听她的，眼下重要的，不就是自己的命吗？ 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 一旁杨大妮听了，嫌弃撇撇嘴，翻个白眼、嘟囔句， “还以为李小梅坏得精明，现在看来，又蠢又坏……” 杨乾耳朵微动，捕捉到这句话。 他哭笑不得摇摇头，朝杨大妮招招手，示意她进庙里去。 杨大妮跟着杨虎学习十字弩，早已十分熟练，而且杨大妮的心态、比寻常男人还要好，杨乾特别放心她。 待杨大妮悄然进了庙内后，杨乾目光又落在凤茹身上。 被李小梅这般讥讽一番，凤茹并未露出恼怒的神色。 反而，凤茹掩住嘴、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 “李小梅，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吧？ 这个节骨眼，你拿我说事，也不顶用呀， 没办法改变眼下的情况。 就这么说吧，就算把杨乾赶走，那窝窝山的山匪、难道还能坐下来听你解释不成？ 要真等山匪进了村，到时候呀，见不着杨乾， 他们怕是会恼羞成怒，不分是非、直接把咱们村直接给杀光才是。” 李小梅脸色一僵，随即她面上浮现恼怒， “你、你故意说的这般严重， 等他们进村，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杀人吧， 难道还能封住咱们的嘴不成？ 要真把咱们抓起来，咱们就一起喊、告诉他们杨乾逃走了， 他们总不会不听我们的话吧？” 第135章 久久不来 夜空乌云翻滚许久，终是等来一声闷雷，闪电划破黑暗，照亮羲和庙前、村民们脸上的凝重。 杨村长那句“滚出村”，在阵阵闷雷声里消散。 众目睽睽下，杨听风面色煞白，他嘴唇微颤，目光左右飘忽，到底是一个字未说、低下头，转身钻进人群里。 当然，他也不忘拽一把李小梅，想把她也拉走。 李小梅脸上浮现一丝不情愿，她猛地一甩手、想挣脱杨听风的手。 哪成想，杨听风脸色一沉、扬起手朝着李小梅的脸招呼过去！ “啪！” 一声脆响后，李小梅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杨听风， “你、你敢打我！” 杨听风怒瞪一眼李小梅，骂了句“还不嫌丢人”，伸手拽住李小梅胳膊、直接将她扯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台阶上，杨乾扶着杨村长，他扫一眼杨听风、李小梅离开的方向，朝村民们淡淡道， “该发泄的、该说的，都说完了？ 要想活命，就听我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冷风刮过，刚才那股上头劲儿散去，理智也回笼。 他们再次看向处变不惊的杨乾，再不敢造次，纷纷点头，眼里透露出一丝惶恐。 杨乾见状，也没耽搁，将杨村长扶进庙里休息后，他火速从人群里挑出三十来个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为何会选他们？ 皆因刚才发生闹剧时，杨乾留意到、这些人性子稳，也没有加入乱局。 随后，杨乾将三十人带入羲和庙，让杨虎分发十字弩后，又让他们跟着杨虎、临时补课一些保命技巧。 至于庙外的其他村民，被杨乾分编为好几个队伍，十人一组，刚好分配到三十人手下。 安排完人员，杨乾又给每一组村民都安排不同任务，有加固村边防护的，有储存粮食的，也有制作其他趁手武器的等等。 同时，还给这三十组人排好班次，从早到晚轮班巡逻，一有异动、就敲响村口谯楼上的钟。 安排完村里人的活儿后，杨乾又匆匆赶回家里，带着杨豹钻进药草棚子，制作起各种救命、续命的药丸。 就这般，时间悄然晃过，天亮了。 杨乾家院子里，一夜未睡的赵莹莹从主屋走出来，看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初阳，面上惊惧散了些，但眉宇间的担忧、丝毫不减。 药草棚子里，杨乾伸了个懒腰，信步走到院子里。 杨乾一见赵莹莹眉头紧皱、一脸忧愁的模样，淡笑道， “怎么了莹莹，怎么一脸不高兴？” 赵莹莹微楞，随后抿起嘴，走到屋檐下的小马扎边坐下，双手撑着脸颊，叹一口气， “我才不是不高兴…… 我这不是担心么…… 二表姐说山匪要来了…… 可也没说到底什么时候来…… 哎，二表姐也不说话了，我也不敢多问…… 杨大哥，你说，山匪真的要来了么， 我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杨乾踱步到赵莹莹身边，伸手将她垂在脸颊边的鬓发挽致耳后。 杨乾神色淡淡道， “别担心，山匪来与不来，不是我们说的算的。 我们做好应对便可。 杨小花……等她愿意说话后，你问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赵莹莹听后，微微颔首，眉间的担忧总算散了些。 她又坐了会，随后起身、准备往厨房走。 然刚走两步，主屋传来动静。 站在院子里的杨乾抬头看去，脸上浮现惊讶， “杨小花？你这是……” 就见杨小花从主屋走出，她已换上干净衣袍，面色有些苍白、但看着比昨天精神了些。 杨小花朝杨乾和赵莹莹微微颔首，挤出个笑容， “我在杨家村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杨乾愣了下，赵莹莹先反应过来，语气有些焦急， “这……二表姐，你都还没好呢，要不再多住几天……” 杨小花摇摇头，抬脚走向院门，语气轻飘飘的， “不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呢。” 听了这话，赵莹莹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看向杨乾。 杨乾朝赵莹莹摇摇头 第136章 来者何人 时间缓缓，又是一天过去。 村外，还是半点动静也无。 这天下午，天空碧蓝、万里无云，秋阳高悬于头顶，并不灼热的阳光、洒满杨家村。 杨家村里，巡逻的村民们扛着武器、从田埂边路过，里头有人时不时打起呵欠，低声抱怨， “……这都第几天了……也没见窝窝山的山匪来啊…… 莫不是他们根本没来……” 打头的村民握紧手里十字弩，他回头怒瞪一眼说话之人， “你有啥好抱怨的，咱们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抱住自己的命， 那是山匪、有不是客人，山匪来之前还跟你打招呼的？ 都警醒点巡逻，说不定山匪就在村外头山上猫着呢！” 其他村民原本也面露懈怠、被这么一吼，赶忙打起精神，跟在打头的村民身后、往河边走去。 与此同时。 杨乾家院子里。 杨乾正站在门边，将一个大布兜递给杨虎，温声道， “这是新做的，劳烦杨虎哥送到羲和庙去。” 杨虎接过布兜，颠了颠后，乐呵呵笑道， “行，我这就跑一趟。 杨乾啊，这些天你也是辛苦了， 这药是成袋成袋往羲和庙送，我估摸着啊、要真发生点什么，也是够用了。” 说到这，杨虎顿了下，眼底划过一丝迟疑， “不过杨乾，你说……窝窝山山匪到底在干什么， 从张家村到咱们村，也不过十里路，这都多少天了，也没见村外有什么动静， 他们莫不是已经知道我们在防备他们， 所以想跟我们耗下去？” 杨乾摩挲下巴，沉吟片刻后，淡淡道， “这还真不好说， 山匪的想法，我们肯定猜不透， 不过我有预感，他们随时都会攻过来。 窝窝山山匪，毕竟名声在外，想来行事风格和其他山匪有些不同…… 杨虎哥，不管窝窝山山匪有什么行动， 我们做好该做的就行，也辛苦你、平日多鼓励鼓励村里人， 千万别懈怠。” 杨虎听后，笑着拍了拍杨乾的肩膀， “你说的有道理，放心吧，有我盯着呢、他们不敢懈怠。 倒是你啊，注意休息， 得嘞，我先去了啊。” 说罢，杨虎将布兜往肩上一扛，转身离开。 杨乾目送杨虎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后，杨乾转身回院子，正准备关门。 却不想，门外传来阵急匆匆脚步声，下一秒、还未合上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杨乾一愣，往后撤一步、躲开后，就见闯进来的、是今日巡逻的一位村民。 杨乾见他满头大汗、脸上带着惊慌，心里一沉，赶忙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窝窝山……” 村民摆摆手，他眉头一拧、满脸慌乱中、夹杂着一丝迟疑， “这……杨大夫，俺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窝窝山的， 看那模样、也不像啊…… 但老八说了，咱们村这些天不是戒严么， 进出村的，都得把把关。 但这个人……跟妖怪一样，突然就冒出来了， 咱们都没见过啊…… 他、他还到处打听您…… 哎呦，杨大夫，您还是亲自去河边看看吧，河边那树下、那个不认识的后生，在找您呢！” 村民口中的老八、正是今日巡逻队的队长。 杨乾听后，若有所思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你先别急，去羲和庙里跟杨虎哥说一声， 待会我就过去。” 那人听了，肩膀一垮、松了一口气，匆匆点点头，扭头跑走。 等人离开后，杨乾并未第一时间赶往河边，他摩挲下巴，想了想，他转身回了药草棚子。 药草棚子里，杨豹和糖糕在忙着处理药草，杨乾朝糖糕招招手，淡笑道， “糖糕，你过来。” 糖糕一愣，乖巧放下手里的药草，在身前围兜上擦擦，小跑出药草棚子，好奇道， 第137章 有埋伏 午后，阳光正好，这个时候的杨家村，本该是村民们回家午睡的时候。 然而此刻，大部分村民聚集在河边树旁，一脸紧张看着树下的两人。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自称“闻人”的，到底是谁、打哪儿来。 在场村民里，至少一大半，全都不信此人是山匪。 而这些人里，不包括杨乾。 当杨乾第一眼看到闻人时，他下意识觉察出，此人不简单。 瞧着是文弱了些，但从举止上、杨乾能敏锐察觉出，闻人有练过拳脚。 而且，闻人不经意说起的这番话，是在试探自己。 杨乾素来不喜欢弯弯道道，当即打了直球， “闻公子，还是别遮遮掩掩了，直接道明来意吧。” 闻人脸上笑容一顿，他又展开扇子，轻轻摇晃着，眼底浮现意味不明的情绪， “杨大夫果然如传闻所说一样，是个奇人。 我的来意，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么， 我啊，是来找你的。” 话音一落，闻人脸上笑容淡去，下一秒，一道破风声从众人头顶传来。 杨乾心里一惊，抬头看去，未看清楚人、只看到一柄泛着寒光的大刀，直奔他头顶而来。 他想躲，但这太突然、要躲也躲不掉，无论如何，这一刀、他必挨！ “杨乾，小心！” 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厉声从人群里传来。 下一秒，一道黑影几乎闪到杨乾跟前，将他扑倒在地。 人群里爆发出尖叫声，杂乱脚步声响起，还有一些村民在呵斥让众人冷静，拿起武器的话。 混乱间，杨乾眼前一阵发黑，待缓过劲，他才发现、扑倒他的，竟然是杨虎。 杨乾就见杨虎脸色发白，豆大冷汗从额头滑落，滚进泥土里。 杨乾想起刚才那从天而降的一刀，脸色大变，赶忙爬起，将杨虎扶起来，焦急道， “杨虎哥你伤哪儿了，那一刀我挨就挨了，以我的能力，至少不会被一刀砍死…… 你这……” 他低头一看，发现一柄大刀、正正插在杨虎的小腿肚子上。 在杨乾和杨虎跟前，站着个面相普通的男人，他手握刀柄，眉头紧皱，似乎不解， “这……怎么回事，手感不对。” 周围混乱吵闹，杨乾还是敏锐捕捉到这句话。 杨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低头看去，就见被砍中的，正好是杨虎那条假腿！ 杨虎未受伤，杨乾松一口气，但紧接着，他神色一凛、从袖里摸到痒痒粉，往跟前人一甩。 “闻狼，退后！” 杨乾就听闻人厉声呵斥，就见他两步上前、手中折扇一扇，那折扇似乎有个精妙小机关，一股劲风往前吹拂，把痒痒粉全都吹散了。 杨乾趁闻人、闻狼退后之际，将杨虎扶起，匆匆问， “杨虎哥，没事吧？” 杨虎一抹额头冷汗，他咧嘴一笑，眼睛却不离闻人闻狼， “不妨事，瞧我这吓得，刚才我就怕你出事， 好歹赶上了…… 杨豹这小子到底当不得我，遇着意外就傻在原地了……” 杨乾扭头看去，就见杨豹呆愣在原地，又过几秒才反应过来，朝杨乾这边跑来。 杨乾无奈一笑， “他心性小，这避免不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闻人与闻狼后退半步，闻人合上扇子，扭头看向身后闻狼，面露担心， “三弟，有没有中招？ 也不知杨乾撒的什么毒粉……” 闻狼挠了挠右手的手背，面无表情摇摇头， “无碍，只是手背有些痒…… 这个叫杨乾的，还真狡猾， 亏我在树上藏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个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要不是有人替他挡着…… 怎么着我也能让杨乾重伤倒地…… 不过，那个人的腿，好像是假的……” 闻人瞥一眼闻狼的手背，又看向前方杨乾，眼底划过一丝欣赏， “这个叫杨乾的，果真有些本事， 若换做其他人，当头一刀下来、即使没伤着，也定会乱了阵脚。 第138章 早已等候多时 日光洒满杨家村，瑟瑟秋风裹挟枯黄树叶、从村里打着旋儿飘走。 村里河边，越来越多的村民手握武器、聚集过来。 这里头，还有留在杨家村的、张家村村民，也都扛着锄头、拿着草叉，赶来帮忙。 当闻人自报家门后，众人一听“窝窝山山匪”，心底下意识升起一股恐惧，毕竟窝窝山山匪威名在外，可说是蝗虫过境、一点活物也不留。 原本，窝窝山山匪还没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在心里臆想自己如何把山匪打趴。 可这真来到面前了，在场所有人，腿肚子开始打颤。 不过，当杨乾说出那句“我们杨家村、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时候，周围村民们的心，在刹那间、安定下来。 杨乾挡在众村民面前，村民们见着杨乾的背影，阳光从前头投射而来，将杨乾的背影打上一圈微弱的光。 那一瞬间，所有的焦灼、全都被杨乾镇下，他仿若天神一般，将那窝窝山的豺狼虎豹、尽数拦下。 天地间，仿若有股浩大的正气弥漫开，钻入每一位村民的心里，激烈冲撞着他们的胸膛。 一股莫名的勇气升腾而起，还有腿肚子发软的、也都站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向闻人闻狼。 对面，闻人见众人态度转变，微微讶异， “没想到啊，杨大夫你竟然还是个这般有号召力、影响力的人， 果然，他们说你是被羲和神女点化的人，不是没有理由。” 杨乾双手拢在袖子里，他淡淡一笑， “闻公子不也是？ 瞧着温和无害，未料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而且，你扇子里的机关，挺巧妙的， 可惜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否则我还真想研究研究。” 闻人听后，哈哈笑了起来，他一边把手伸进袖里、一边往前走， “杨大夫说笑了，杨大夫天资聪颖，略微一琢磨、定能想出来，何须找我研究？ 再说了，我这机关啊，也就只有你看出来了， 杨大夫可惜了，若与我联手，定能把窝窝山、发展壮大， 壮大到，连朝廷，都得给我们三分颜面。” 说到这，闻人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看向杨乾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冷意， “你说的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杀了我们窝窝山的兄弟， 这一交手，我也算知道你是怎么杀的他了。 如此，便留不得你了。 我们窝窝山所过之处，必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话音一落，闻人拉响手中之物。 杨乾一愣，随即就听“咻”一道嘹亮响声传来，一道白烟冲上天，“啪”一声、炸出一团黑烟，后又随风消散。 杨乾心知闻人这是在通知窝窝山山匪，他脸色一沉，扭头冲村民们厉声喊道， “山匪来袭，警戒！” 这句话，杨乾与村民们演练过许多次。 杨乾从来不信什么临时抱佛脚，红旗下长大的他，也坚信、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准备期间，杨乾拉着全村村民们、演练过无数次山匪来袭的场面。 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当杨乾喊出这句话后，村民们立刻反应过来、井然有序排好队列，最外一层是举起藤条编织的盾，后一层是手举草叉、锄头的长枪阵，再往里则是手举十字弩的弓兵阵列。 闻人与闻狼被十字弩举着，却并未露出惊慌模样，闻人面露惊异，惊奇道， “杨大夫，这是什么武器？ 我怎的从未见过？ 莫不是这是你创造的？ 这武器怎么用？ 你身为个大夫，竟然连杀人的兵器也会做么， 太厉害了。” 杨乾站在人群后方，他接过杨豹递来的十字弩，缓缓举起，对准闻人，神色淡淡道， “怎么用？待会你便知道了。” 说罢，杨乾扣动扳机，“咻”一声，弩箭直奔闻人而去。 然，闻人一动不动，甚至还笑眯眯看过来，倒是他身边的闻狼、眼神一冷，手起刀落，“叮”一声脆响，弩箭被刀劈落在地。 闻人乐呵呵一笑， “原来如此，这兵器属实厉害，若换做普通人，怕是连躲的机会也没有。” 就在弩箭被打落的那一刻，杨乾隐约听到一阵喧闹 第139章 复仇之时 午后，太阳渐渐西斜。 天地间，光线渐渐昏暗下来，残叶被风卷起，坠入河流里。 在杨乾的计划里，摆好阵型、足以应对多种情况。 可眼下，杨乾未料，窝窝山山匪里，竟然有一个闻熊。 闻熊人如其名，壮如熊，他足有两米高，膀大腰圆、动作还特别敏捷。 当闻熊朝杨乾飞快冲来时，只挥了两巴掌、就把由村民组成的防御队列、给冲散了。 而其他山匪见状，也都纷纷跟上，冲进村民队伍里。 山匪逼近眼前，村民们一改刚才镇定，吓得尖叫出声，四处乱窜。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闻熊一巴掌挥倒一个村民，仰天哈哈大笑， “小小奸计，在老子面前算得了什么？ 老子在，谁也别想耍小聪明， 小的们，给老子杀！” 山匪们嬉笑应和，高举手中兵器，扑向惊恐的村民。 杨乾扫一眼四处躲避的村民，心知他们是太过害怕、而失了理智。 杨乾面色沉沉，他举起十字弩、击中一个准备拿刀砍人的山匪，随后高喝一声， “举起你们手里的武器，横竖都是死， 倒不如死前拉几个山匪当垫背， 待见到羲和神女、也能讨个赏！” 似乎是“羲和神女”四个字起了效，不少男人停下逃跑、躲避动作，一咬牙、握紧手里武器，扭头怒喝一声，扑向山匪。 场面太过混乱，尖叫、怒骂声里，杨乾、杨虎等手持十字弩的人，将弩箭对准山匪，率先解决即将伤到村民的人。 一时间，不少村民和窝窝山山匪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拳脚到肉。 杨乾举起十字弩，击中一个山匪的胳膊，见其倒在地上后，他低下头，给十字弩装填弩箭。 忽而，一阵怒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干他娘的，这人身上是什么玩意儿？ 快快快，快帮老子把他扯走，拿刀剁了他！” 杨乾眉头一皱，抬头看去。 就见四五个山匪，正围住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山匪、另一人是张家村来帮忙的村民。 看情况，约莫是山匪和张家村村民扭打在一起，山匪扯坏村民的衣服，村民大半个肩膀露在外头，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紫红色皮疹。 杨乾面露惊愕，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错，这绝对是猩红热！” 杨乾想也不想，抬起手、冲着跪地的那个山匪扣动十字弩。 “咻”一声，弩箭正中山匪肩胛骨，山匪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周围山匪吓一跳，纷纷倒退。 杨乾立刻朝杨虎杨豹喊道， “杨虎哥杨豹，快去，把那人拖走，送去羲和庙，隔离起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他身上猩红热、会传染！ 你们俩也要小心，隔着衣服碰他！” 杨乾声音不小，不远处的杨虎、杨豹听后，当即快步冲过去，赶跑旁边的山匪后，两人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布条、裹住自己的手，将人拖走。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闻人注意到，他摩挲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又恢复如初，和闻狼一起，信步朝杨乾靠近。 这杀过人的，到底和手上没沾过血的人、不一样。 窝窝山山匪，总共人数不到杨家村人数一半，两方打起来、看上去有些吃亏。 然，随着时间推移，局面慢慢偏移。 窝窝山山匪下手狠辣阴毒，不少村民根本防不住他们的阴招，都被击倒在地。 有的村民明明将山匪打倒在地，却在下死手时犹豫了会，便被山匪抓住机会、偷袭得手。 要不是手持十字弩的人一直在保护他们，恐怕那些个村民、早已是山匪刀下亡魂。 杨乾心下凝重，他所处情况比任何人要危机。 闻熊在朝他步步逼近，闻人、闻狼也朝他攻来。 近身搏斗，十字弩派不上大用场，杨乾只得暂时放弃十字弩，转而将手伸进袖子里。 此时，闻熊与杨乾只有一人之隔，闻熊一巴掌挥开挡在他跟前的村民，咧嘴一笑，手中铁锤挥向杨乾， “小子，就是你杀了我三弟的兄弟？ 冤有头债有主，一命换一命， 老子不是那种废话 第140章 就这么，死了？ 暮色蔼蔼，残阳如血。 广袤天地一片火红，碧蓝天际成了火海、被残阳烧得滚烫。 杨家村里，尖叫声、哭喊声与怒骂声交织在一起。 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混战。 起初，不少杨家村村民还四散奔逃，然当他们看到杨乾和三个山匪头头对抗后，一股勇气油然而生，全都拿起锄头和草叉，激烈反抗。 可即便如此，窝窝山山匪都是走过刀口的，个个杀人如麻，杨家村村民们虽说没有丢了性命，但大多都受了伤、无法还手。 此时，杨乾被闻熊、闻人和闻狼限制着，他脑中有无数个办法能改变劣势，但可惜、他没有机会实施。 就在杨乾陷入险境时，杨虎杨豹及时赶到。 杨虎牵制住闻熊，别看杨虎比闻熊矮了大半个头，但身手格外矫健。 闻熊好几招，都被他敏捷躲过、还能还手。 而这边，杨豹一眼看向闻狼，他皱起眉，从地上捡起个锄头，迈开腿、奔向杀气肆意的闻狼。 刚跑两步，一道黑影挡在杨豹面前，杨豹定睛一看，发现是闻人。 闻人身上不见半点狼狈，他摇晃着折扇，笑眯眯道， “你的对手是我，休想打扰我弟弟报仇。” 话音一落，闻人手一翻、折扇冲着杨豹的脸袭来。 杨豹机灵，往左一闪，堪堪躲过闻人这一招。 不远处，杨乾这才看清楚，闻人手里的折扇、前端是由金属制成，上面幽蓝光芒，就是浸的毒药。 杨乾眉头一皱，高声提醒， “杨豹，别被他扇子刮到，那上面有毒。 我跟你说过的，对于来历不明的毒，要小心！” 杨豹约莫是听到了，他点点头，主动朝闻人跑去。 而杨乾这边，闻狼冷笑一声， “你还有心思看别的地方？ 我可不怕你那些小手段，今日、我定要拿你性命， 以祭七三在天之灵！” 说罢，他猛地甩了下脑袋，睁着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高举手中长刀，朝杨乾袭来。 杨乾能看出，闻狼的状态很不对，想来是欲仙粉起作用了。 但闻狼意志坚定，竟然能凭借自控、而不被欲仙粉给控制。 杨乾眯起眼，看着闻狼高举长刀扑来，他往左一躲，闻狼反应也很快、立刻追来。 长刀落下，擦着杨乾的鼻头、重重砍在地上，杨乾倒退半步，堪堪站稳。 闻狼似乎陷入疯狂，双手握刀、不停朝杨乾劈砍，杨乾一边躲避，一边仔细观察闻狼的状态。 他双目越来越红，似乎快要被欲仙粉里的幻觉给控制住了。 当杨乾再次躲避过闻狼的一刀，这次，杨乾没有继续拉开和闻狼的距离。 他眼神一暗，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包黄色要药粉，冲着闻狼的脸上一挥。 “啊！” 下一秒，一道凄厉惨叫声响彻天际，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 就见闻狼手中长刀滑落，他双手捂着脸、连连后退，似乎痛苦至极。 而杨乾，飞快捡起地上的长刀，双手握紧，毫不犹豫捅进闻狼的心窝处。 霎时间，闻狼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放下手，睁着通红的眼睛、瞪向杨乾，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随后软软到底，再无声息。 杨乾松开刀柄，这才后撤两步，撑着膝盖粗喘着气。 “三、三弟！” “闻狼！” 两声凄厉怒吼同时响起。 闻熊一脸震惊看向地上的闻狼，另一边的闻人同样不可置信、呆愣在原地。 以闻狼的身手、所有人都觉得，杨乾死定了。 可眼下情况，闻狼、竟然被杨乾杀了！ 一时间，所有斗争全都戛然而止。 莫说窝窝山山匪们不敢相信，连村民们都震惊得忘记攻击窝窝山山匪。 就在这时，闻熊最先反应过来，他仰天怒吼一声，撇下杨虎，高举手中铁锤，直奔杨乾而去， “他娘的，你敢伤我三弟，我他娘的要把你碎尸万段！” 另一边闻人脸上再不见笑意，他嘴角绷直，面色沉沉，一甩扇子、挣脱杨豹后，也直奔杨乾而去，那架势、俨然也是想收了他的命。 杨虎杨豹回过神，赶忙 第141章 驻北军赶来 暮色四合，天地间渐渐暗淡下来。 巨大的火球坠在西边天际，漫天红霞铺洒开，如同老渔民手里撒开的网，遍布苍穹角落。 天地间，暗红弥散。 杨乾目送窝窝山山匪狼狈逃走，见有村民想要追，淡淡扬声道， “穷寇莫追，以免有诈。” 好些个村民们听后，全都乖乖停下脚步，回到人群里。 这要换做平时，大家伙脑子被血一冲、上了头、定然叫也叫不住、早就跟着冲上去。 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平日就比较听杨乾的话，今日杨乾以一己之力、杀了窝窝山山匪的三当家，这寻常人可办不到。 一时间，杨乾在村民们的心里，地位又拔高许多。 就在这时，杨乾身后传来激动喊叫声， “杨大夫，你咋样，没受伤吧？” 杨乾转身看去，就见一大群人正朝他跑来。 他们全都穿着甲胄，打头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羊蛋儿。 杨乾脸上浮现一丝淡笑， “羊蛋儿，好久不见了。 还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还真不一定撑得下去。” 羊蛋儿一路小跑到杨乾身边，他打量一番杨乾，似乎在确认杨乾有没有受伤， “是啊杨大夫，好久不见了，您没事、我这心啊、可算是能落回肚子里咯。” 随后，他低头看向杨乾脚边的闻狼。 只见闻狼脸上的皮跟被滚水撩了后、又被下到油锅里炸过一样。 他面上皮肤皱皱巴巴，似乎已经脱离皮肤、浮在脸上，轻轻一碰、就能往下掉屑子。 硬要说的话，和虎皮鸡爪一般。 羊蛋儿眉头微皱，他半蹲而下，想伸手检查，杨乾上前一步、淡笑着拦住他， “等等，这可不能随便碰。 他身上，有我研制的一种新型烈性毒， 稍微粘上一点，后果就和他脸一样。 你啊，也没必要检查了。” 说到这，杨乾顿了下，看向羊蛋儿震惊的脸， “他是被我一击毙命的。 我出手，从未失误过。 他被我直接命中心脏，羲和神女来了、也救不活。” 听了这话，羊蛋儿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抽回手。 他站起后，双手叉腰，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杨乾， “杨大夫，可真有您的…… 您也太厉害了，这哪有大夫会研制毒药的…… 您果然是天神下凡，就没有您不会的！” 说到这，羊蛋儿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朝杨乾一拱手、满含歉意道， “杨大夫，咱们驻北军、今儿来的人少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不是大家伙不来，而是这阵子、外族频频烦扰， 军营里大多都上战场了，蓝副将就不用说了，常年在战场上， 连谢叔也去了，已经两个多月没回来了。 我这是把能来的都拉来了。” 见羊蛋儿一脸歉意，杨乾扫一眼二十多个驻北军，笑着摆摆手， “无碍无碍，能来就行了， 本身这事和你们也没多大关系， 你们的职责、是要保家卫国。” 这时，驻北军人群里传来阵骚动，杨乾低头一看，发现糖糕挤了出来，一脸激动扑过来， “师父，我完成任务了，我、我……” 说着说着，糖糕声音里带上些哽咽。 羊蛋儿见状，哭笑不得、走上前揉一把糖糕的头， “杨大夫，您是不知道， 这小子胆子够大啊， 今儿站岗的，是新来的，不认识您， 就没让他进、说是先通告一声， 结果这小子等不及、竟然绕到栅栏边，偷偷钻了进来。 被抓的时候，要不是他喊杨大夫您的名字， 怕是就得被关押到咱们牢里了。” 杨乾听后，哭笑不得，把手搭在糖糕肩上，温声道， “赶上就行，他啊、平日有他师娘宠着，是皮了点，估摸着这回之后、他就长着点记性了。 倒是你，能带着其他兄弟们，留下来帮忙 第142章 要报仇，必须报仇 当火球彻底坠入西山，黑暗灌满天际，不知何处飘来的云、渐渐堆积，翻滚着，沉甸甸压在头顶。 秋夜的深山里一片寂静，动物们似乎都回到窝里，不再出来觅食。 偶尔，有风钻入树林里，拨弄着树杈上枯黄的树叶，发出“沙沙”响声。 更多的，则是树叶脱离树杈，飘飘摇摇、落入地里，回归寂静的怀抱。 树林深处，悬崖峭壁下，一条浅浅河流淌流远去，河流旁山壁下，有一处狭窄、不起眼的裂口。 忽而，一道怒吼声从裂口里传来，打破寂静。 往裂口里走，隐隐有火光传来，再过拐角处，才看到、这里头，竟然有个巨大的山洞。 山洞里，正是窝窝山山匪们。 此时，山洞正中燃着一堆火，闻人一改往日笑眯眯表情，正一脸麻木盯着火堆，手里握着扇子、扇子垂在火堆边，连扇子头部被熏黑了，也未顾及。 其余山匪如以往一样，都聚在山洞边缘，或坐或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盯着半空发呆，谁也不敢说话。 而大当家闻熊，站在山洞边缘，一拳砸在山壁上，怒吼道， “他娘的、他娘的……该死的杨乾……三弟、三弟！” 他每吼一声，就冲着山壁砸一拳，不过两拳后，山壁凹陷，出现几道裂纹后、整个山洞隐隐有晃动感。 山匪们看向大当家的，又看向山壁，面上露出胆战心惊的表情，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火堆前，闻人听着闻熊一声声怒吼，嘴角不由绷直，手里也渐渐握紧扇柄。 都是他的错。 是他太狂妄自大，才在没有调查清楚杨乾的情况下，就准备对杨乾动手。 没想到，那个杨乾是没有内力、武力傍身，但他、竟然会用毒，会耍阴招。 他三弟闻狼，那么厉害的身手，竟然会被杨乾给…… 想到这，闻人心里又是不甘、又是酸涩，更多的，是对杨乾的恨意。 火堆发出“噼啪”响声，拉回闻人思绪。 闻人回过神，发现扇子差点被点燃，赶忙将其从火堆边抽回，塞回腰间。 他拿手覆盖在眼睛上，半晌，才放下来，从身侧捡起柴火，扔进火堆里。 火光又大了些，随着气流从洞口涌入，将火焰撩得左右摇晃，墙壁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 一时间，山洞里的氛围，格外低迷。 毕竟，这算得上、是窝窝山壮大以后，第一次失利。 而且，还损失了一员大将，闻狼。 山匪们面面相觑，有好些个山匪，一脸忧愁、交头接耳起来， “……这以后，可咋办啊……三当家的、三当家的就这么没了……这可是咱们寨子里、除大当家的以外、最能打的了……你们当时，有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啥啊……” “霍，我哪里晓得怎么回事……当时我在追一个好看的姑娘……就听到一声惨叫，我一回头、好家伙，那个大夫、那个大夫就把刀插进三当家的胸口……嘶，怪吓人的，那大夫到底啥来头，这么厉害……” “咳，我看倒是看清楚了，就是没弄懂咋回事。那大夫、往三当家脸上撒了什么，三当家好像很疼啊，捂着脸嗷嗷叫，这才让那大夫给得手……啧，说的是找这个杨大夫报仇，娘诶、现在仇没报，还搭进去一个……” “这杨大夫到底咋回事，咋这么……咳，不像个凡人。哪里有当大夫的、敢和咱们山匪对着来，更不用说杀咱们……难道真和村里传的一样，他就是被羲和神女庇佑……咱们、咱们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 一时间，山匪间议论开来，全都面露惊惧，在感慨杨乾的可怖。 议论声越来越大，让火堆前的闻人眉头紧皱。 他缓缓回头，目光扫过山匪们，刚才还议论个不停的声音、戛然而止。 山匪们当然知道，杨乾再可怕、也比不上近在眼前的二当家。 他们都知道，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感情极好，这人突然没了，最难受的、就是二当家。 要在这个节骨眼、惹了二当家的不开心，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二当家杀。 见众人歇了声，闻人才缓缓站起，将手背于身后，冷冷道， “三当家的为了给七三报仇、而没了性命， 这时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不是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那杨乾，根本没有多厉害，他无非是用了些上不的台面的手段，使了些见不得光的阴招， 我们 第143章 半夜，出事 夜里，秋风越来越大，深山里的树木在黑暗中东倒西歪，枯黄树叶“簌簌”落满地。 山洞里，火堆似乎也被涌进洞的气流给波及，发出“噼啪”声，颤抖摇晃起来。 闻人冷冷的音调还回荡在山洞里， “仇，得报，但不是现在。” 闻熊听后，浓黑眉毛一拧，双手攥紧拳，冲着闻人大声嚷嚷， “什么叫现在不能报仇？ 怎么就不能现在报仇？ 二弟，你莫不是怕了？ 还是说，你不敢去给三弟报仇了？” 山匪们听后，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看向闻人。 闻熊这话，属实有些过分，太伤二当家的了。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当家的和三当家的感情有多好。 而闻人，他脸色瞬间沉下，他阴沉沉看一眼闻熊，半晌，叹一口气，无奈道， “大哥，我知道你性子急，什么事都想当下解决，仇也是当下就想报，这我不怪你。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质疑我对三弟的兄弟情， 我也很想让他报仇，但是在报仇前， 我得保证你和其他弟兄们、都活下来。” 说到这，闻人顿了下，苦笑一声， “大哥，三弟没了，你当我心里不难受么？ 但难受归难受，我总不能看着大哥你和弟兄们去送死啊。 不说别的，大哥你知道这次去杨家村、咱们折了多少人么？ 加上三弟，整整三十六个。 这就是放在我们刚做起来时，也是从未有过的人数。 而且，现在他们杨家村、有驻北军守着， 我们如何能立刻去报仇？” 闻人声音温和，并不像闻熊那般吵闹，让情绪高涨的山匪们，都冷静下来。 同样冷静下来的，还有闻熊。 闻熊眉头紧皱，他走到火堆旁、叉开腿坐下，摩挲着下巴，迟疑道， “那三弟，你打算如何？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大哥我脑子没你灵活，想不出点子， 咱们三兄弟里，就只有你……” 说着说着，闻熊似乎又想起闻狼，闻熊声音有些哽咽，他眼眶泛红，忍不住啜泣一声，双手捂住脸，呜咽哭起来。 面对如此失态的闻熊，闻人与窝窝山山匪早已习惯。 窝窝山山匪面含惋惜，交头接耳小声道， “哎，咱们大当家的，就是性情中人，大当家的向来把弟兄们看得比银子还重，你说说，这三当家的没了，咱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能忍到现在才哭，已经是不容易了，哎，说报仇，咱们怎么和驻北军正面打啊……” “嘘，你这是不相信二当家？二当家的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 …… 说着，众人的目光，落在闻人身上。 面对呜咽哭泣的闻熊，闻人早已习以为常，而对于小弟们的质疑、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闻人走到闻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 “大哥，你便放心交给我， 咱们也没必要在这自怨自艾， 说到底，该死的是杨乾，我纵是豁出性命，我也要杀了那杨乾。 不过，咱们现在不能着急，越急越办不好事。” 说到这，闻人提高了音量， “我们先在山里藏个七八天， 边疆战事吃紧，那驻北军总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小小的杨家村， 我估摸着五六天后，他们就得回军营了。 我们便再等个两三天， 我观察过天相，正好八日后、是个无月夜， 届时，我们趁着天黑，偷偷潜入杨家村，在他们熟睡之时、全杀了！” 一听这话，山匪们面面相觑，从一开始的迷茫，转为激动。 而闻熊沉吟片刻，一拍大腿，激动嚷嚷道， “好二弟，还好有你在， 不然老子现在还真就会带人杀回杨家村， 说不定就栽在那驻北军手里了！ 成，就按你的意思来！” 闻人微微颔首，笑容重新回到他脸上，只不过、笑未 第144章 又是诅咒？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山洞里，火堆火苗微弱，残存的火堆发出“噼啪”细响。 火光映照在山洞上，人的影子微微扭曲。 闻人这边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人。 山匪们纷纷爬起，个个都是睡眼朦胧，满脸茫然凑过来， “二当家的，出啥事了？” “是啊出啥事了，莫不是那驻北军找到咱们了？” “……嘿你瞎扯淡，咱们这落脚地、那可是提前踩了点的，不可能这么早发现咱们……” …… 然，当他们就着闻人手里的火把、看到闻人脸色苍白，赶忙歇了声，不敢开玩笑。 待他们再看向前方地上，脸色大变，惊叫出声， “这、这是咋回事啊，娘诶，太吓人了吧！” “诶呦，这咋一个个跟被烤熟了一样，通红通红的，这、这不刚才还好好的么，咋就、咋就……” “诶你们快看，他们身上，那长得什么，一片片的，紫红色的，怪吓人！不会是、不会是羲和神女的诅咒吧？” …… 吵闹间，闻人听到“羲和神女的诅咒”几个字，脸色一沉，冷冷道， “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哪里来的那么多诅咒？ 谁再说这种胡话，我把他舌头割下来！” 这话一出，山匪们不敢再说话，纷纷噤声，只用惊惧的眼神盯着不正常的山匪们。 闻人也未上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目光一转，看向山洞另一头，睡的正香的闻熊。 闻人就如同见到定心石一般，有些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他面色略微缓和，快步走过去，伸手推了推闻熊， “大哥、大哥，你醒醒，出事了……” 话说一半，就着手中火把，闻人瞥一眼闻熊面部，面上血色瞬间褪去。 就见闻熊也和那些个小弟一样，浑身通红，面上、身上布满紫红色疹子。 闻熊眉头紧皱，他紧咬嘴唇，似乎很难受，仍未清醒过来。 闻人起身、倒退两步后，面色大骇， “连、连大哥也……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从回来后，大家吃住在一起，若有问题、早就全军覆没。 但现在，只有一部分人…… 难道说，是在杨家村时、杨乾用了什么毒粉？ 但为什么自己没事？ 闻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大哥出事，群龙无首，他必须代替大哥、把窝窝山给撑起来。 想到这，闻人内心激荡渐渐平静。 忽而，一个画面闪过闻人脑海。 他记起来，在杨家村时，当时一片混乱，自己这边、有个小弟和一个村民扭打在一起。 那个村民，身上似乎也有这种紫红色疹子，当时还吓到不少人。 一回想到这个画面，闻人反而回忆起更多细节。 比如，当时许多村民嚷嚷着，此人是张家村的。 比如，杨乾大声说是猩红热，还说到底还是被带入村里了。 又比如，杨乾最后一句话，“快把他拖走、关去羲和庙里，这个会传染！” 最后，是闻熊扛着那个和村民扭打的小喽啰，逃离出村的场景。 闻人又从脑海深处，挖出一个不经意的画面。 那是他在这些天里，去张家村调查时看到的。 他看到，张家村村里，有人身上就有这种紫红色疹子。 想到这，闻人思绪回笼，他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再次睁开眼。 他眼中，含着猛烈杀意，手中也死死攥着火把、微微颤抖， “好你个张家村……原来是你们害的……且等着……这笔账，我十倍奉还！” 说罢，闻人环顾一圈山洞，见大家都醒了，正六神无主看着自己。 闻人沉吟片刻，当即朝众人下令， “都听好了，这不是羲和神女的诅咒， 而是一种能传染的东西，我猜测是一种病， 我们现在还有一小半的人无碍，万不能再被这个东西给染上。 这样，我带着十个弟兄下山去找大夫 第145章 进入李家村 半夜时分，夜风化作狂风，在天地间呼啸。 李家村比起张家村和杨家村，规模要小得多。 一么，李家村没有张家村那么厉害的大夫，二么，李家村没有杨家村的杨木匠。 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被张、杨两家村子给压一头？ 好在，李家村有李家村自己的活法，他们村，盛产绿豆。 李家村的绿豆供给附近好几家村子，连带县里也会大批量在李家村采购，保证了李家村的人能活下去。 而李家村的大夫，也有他自己的妙手绝学，那就是“福豆汤”。 一碗“福豆汤”下肚，包治百病。 此时，李家村的村民睡的正香，在梦里、他们村的绿豆、变得如同西瓜那么大，一颗就能养活一家子，别提多开心。 无人发现，闻人带着十来个山匪，已然潜入村子。 闻人说他有办法知道李大夫家在哪。 山匪们起初惊奇不已，暗道二当家的果然不简单。 然下一秒，就见闻人挑了个就近的屋子，悄然翻入。 山匪们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 闻人从院子里探出头，皱着眉低声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山匪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着翻进去。 而闻人，早已潜入主屋。 若换做平时，闻人是不爱做这种事的。 但眼下情况紧急，他已经没了三弟，不能再没了大哥。 他必须、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带个大夫回去，救大哥！ 在这个信念下，闻人抛弃以往的运筹帷幄，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 叫醒一户人家，询问李大夫住处。 一进屋子，闻人就听轻微鼾声传来。 他眼神一冷，从身后一山匪腰间拔出短刀，悄然靠近床铺。 床上，一男一女背对而卧，睡得正香。 闻人扭头朝身后山匪递了个眼色，山匪们点点头、齐齐上前、堵住床铺。 而闻人，绕到女人一边，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随后推搡了下她、冷冷道， “醒一醒。” 女人似乎睡眠不深，她呢喃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刚一看清楚情况，女人脸色血色褪去，下意识想尖叫。 闻人眼疾手快，伸手捂住女人的嘴，冷冷道，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声， 否则的话，我杀光你们全家。” 女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床边的闻人，她双瞳微微震颤，里头含满恐惧，她似乎不敢再发出声音，只默默点头。 闻人很满意她的配合，面色缓和了些，低声问，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留你一命， 李大夫住在哪里？” 说罢，他挪开放在女人嘴上的手，但手里的刀、还悬在她脖颈上。 女人嘴唇哆嗦，她低头看了眼脖子上泛着寒光的刀，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小声道， “李大夫……李大夫他…… 他就住在三条街外、那座种了桃花树的院子……” 听了这话，闻人仔细打量女人脸上的神情，见她满面害怕，这才断定女人没撒谎。 他无声勾了勾唇，收回刀，转身往外走。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个山匪见女人年轻漂亮，眼底露出垂涎之色。 他搓搓手，瞥一眼还在打鼾的男人，嘿嘿笑道， “小媳妇，好好让爷爽一爽……” 女人脸色煞白，一边拿被子遮住自己，一边摇头往后退。 就在这时，走到门口的闻人停下脚步，头也未回，冷冷道， “你若耽误我救我大哥，我现在就剁了你。” 这话，在房间里回荡，刚才还一脸淫邪的山匪，面色发僵，轻咳一声后、灰溜溜离开床边。 闻人掀起门帘，踏出一条腿，他回头看一眼屋内，冷冷道， “还在等什么？ 留活口暴露我们的行踪吗？” 这话一出，女人面露惊愕，惊声尖叫， “你说好的……” 然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其中一个山匪，手起刀落、从女人脖子上划过。 第146章 怎么可能被发现？ 清晨时分，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秋风裹挟着还未到来的初冬寒凉，席卷山林。 河流潺潺，河边灌木凝结出霜，洁白裹挟叶片，沉甸甸往下坠。 河流两边皆为石子路，一颗颗石子上、也都附着一层薄薄的冰，踩上去、若不小心的话，还会脚滑摔跤。 闻人一行人、带着李大夫紧赶慢赶，可算是回到河边。 靠近崖壁的路很窄，他们小心翼翼走在石子路上，若要一个不小心摔倒了、那可就要掉河里被冲走。 闻人归心似箭，他压根不在乎脚底湿滑，飞快往前跑。 天地间光线暗淡，他目光在山壁上搜寻，迫切希望能找到那道熟悉的大裂口。 又往前一段距离，山崖下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雾气萦绕，闻人这才被迫放慢脚步，仔细搜寻起来。 突然，他脚步一顿，瞧着前头的山壁、眼里浮现喜色， “终于、终于赶回来了，大哥……” 话说一半，闻人声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笑容也僵住。 他面上浮现不可置信，嘴里无意识喃喃，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透过薄薄雾气，闻人辨别出，前方正是他们藏身之处。 然，在山洞入口的裂隙边，分明站着三四个手握长刀的驻北军！ 驻北军怎么发现这里的？ 他们怎么可能发现的？ 这可是绝好的藏身之地，若不搜个上把个月，绝不可能被发现！ 可现在，驻北军已经…… 闻人目眦尽裂，双手紧握成拳。 他双眼含满错愕，内心被无措和惊惧包裹， “莫不是、莫不是有叛徒……” 短短时间里，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有“叛变”这一可能、在他这里才说得通。 可是，为什么？ 闻人想不通。 就在闻人楞在原地时，守在裂口的驻北军、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隔着雾气、朝这边张望。 跟在闻人身后的山匪回过神，面露惊慌，赶忙压低声音喊一声， “二当家的，这、这可咋办，那可是驻北军，咱们要不要、要不要和他们拼了、把大当家的救回来？ 可、可他们是驻北军啊……这要真拼了，我们、我们可就……” 闻人浑浑噩噩间，猛然听到“二当家的”、“大当家的”两个称呼。 是啊，他是窝窝山的二当家，大当家倒下了、现在能撑起窝窝山的，只有他！ 他不能乱了阵脚。 闻人瞬间清醒过来，瞧着驻北军似乎有往他们这边走的趋势，当即果断道， “走，去河对面树林里躲起来！” 说罢，他带头一转身、冲进河里。 河水湍急，好在不深，只到腰部。 闻人身形晃动了下，险些被河水给冲走。 冰冷与潮湿瞬间包裹他，闻人咬紧牙关，奋力往河对面赶。 在他身后，山匪们也不敢耽搁，纷纷下河，往河对岸赶。 而李大夫，则被其中一个山匪背着过河。 好在一行人动作很快，当他们全都躲进灌木丛时，河对面、三个驻北军正好走到他们原本所在位置。 闻人甚至都能听到他们疑惑的对话， “嘶，刚刚我明明看到这边好像有动静……” “你小子，又眼花了是吧，这都起雾了，指不定你是把大石头看成啥玩意儿了……” “好了好了，别耽搁了，都回去守着，他们在里头也快把人抬出来了……” …… 三位驻北军转身回去，声音遥遥飘来， “……也是怪了，这窝窝山山匪，一个个的都跟没了半条命似的……” “可不是么，一个个都不反抗……说不定啊，是被羲和神女给惩罚了……” “所以说，就不该干不道义的事儿，还得一心向善呐……” 闻人眼神暗沉，他面无表情盯着三人，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才起身、沿着灌木，一路靠近河对面的大裂隙。 身后，山匪们不敢多言，全都跟上。 直到闻人挪动到正对裂隙的树下，这才蹲下来、屏息看向黑黝黝的洞口。 不多会，洞口 第147章 受伤的弟兄 清晨第一缕光芒刺破白雾，洒满天地。 河流潺潺，水面波光粼粼，河流声似乎唤醒森林，灌木上的霜渐渐融化，枝叶也缓缓直起腰背，伸了个懒腰、看向东边天际。 闻人一行人躲在灌木里，眼睁睁看着驻北军把闻熊带走，久久不能回神。 对于窝窝山山匪来说，闻狼是挥舞的利刃，闻人是精明的大脑，而闻熊、是他们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只有他在，窝窝山才在。 若闻熊没了，窝窝山、哪能还叫窝窝山？ 一时间，低迷气氛弥漫开，山匪们脸上，不自觉带上一丝绝望， “完了……全完了……大当家的、没了……”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大当家的都被抓走了，我们、我们还在这干啥呢……哎，早点回窝窝山，回去种地得了……” …… “住口！” 就在山匪们自怨自艾时，闻人回过神，瞪一眼他们，怒斥道， “那群驻北军乘人之危，要不是大哥他病了，他们那几个人、怎么配和大哥打？ 眼前情况你们还没看出来么， 我们绝对不能散了心，能救大哥的、只有我们了！ 大哥还没死，只不过被抓起来罢了， 而且驻北军本来就不负责对付咱们， 抓了大哥、不也是最后会送到县衙去？ 总之，我们得在驻北军行动前，把大哥救出来！” 说到这，其中有个山匪，小心翼翼开口， “那、那二当家的，咱们就十来个人， 咱们、咱们怎么救啊，总不能硬碰硬……” 闻人听了这话，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如何救、他心中还没有一个好的办法。 他冷冷瞥一眼开口的山匪，正酝酿着如何安抚他们。 忽然，背后草丛里，传来阵“窸窣”响动。 众人一惊，皆以为是驻北军搜过来了，纷纷往灌木深处躲。 唯有闻人，眉头一皱，站起身后，朝响动处走去。 一拔开草丛，闻人看清来人，面色大惊，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不是让你们守着山洞的吗？” 草地里，赫然是窝窝山的山匪。 而且，这位还是闻人当初临走寻医时，被留下来照顾闻熊一行人之一。 这人没有大名，寨子里都管他叫阿尤。 此时，阿尤脸色灰白，他趴在地上，浑身上下狼狈不已，背上都是刀痕。 一听到闻人声音，阿尤吃力仰起头，努力睁大眼睛辨别会，终于挤出个松了口气的笑容，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你果然没有抛下我们逃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众人听到阿尤的声音，也都纷纷围了过来，见阿尤这般惨状，又惊又怒， “阿尤，你这咋回事，是那群混账驻北军干的是不？他们把大当家的抬走了，还想杀你？” “阿尤，其他人呢，刚我瞧着驻北军只把病了的弟兄们抬走，没见着留守的人啊，不会是……” “真真是可恶，该死的驻北军，竟敢杀我弟兄！老子就是豁出命，也要把大当家的救出来、替兄弟们报仇！” …… 在山匪七嘴八舌的询问里，闻人跪在地上，伸手想把阿尤翻过来。 可他一低头，就见草地被液体染成黑色。 闻人面色大变，当即弯腰，小心翼翼将阿尤翻过身。 如他所料，阿尤腹部、有一处很深的伤口，深到、能见着里头的肠子，甚至于，肠子都断了、空了好大一块。 闻人推测，阿尤可能是在林子里某处遇害，然后、他凭借着一口气、拼死爬回山洞。 而此时，其他弟兄们也都看到阿尤的伤势，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愤慨更甚。 闻人撕下衣袍衣角，将那处致命伤给堵住，他扭头扫一眼李大夫，冷声呵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给他治疗？” 李大夫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自然也看清楚了阿尤腹部的伤势。 他一听闻人的话，脸上露出惊慌表情，哆哆嗦嗦凑过来，下意识摇摇头，惊恐道， “这、公子，这伤势，可没得救了啊……” 他话刚出口，闻人 第148章 背叛者 林子里，闻人在阿尤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了解了自他走后、发生的一切。 起初闻人刚走时，山洞里一切如常，长了疹子的兄弟们难受了，留守的十个兄弟们无微不至照顾着。 然，当天快亮时，洞口负责警戒的阿水、阿火跑了进来，说驻北军找来了，并且、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这处山洞。 阿尤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所处的山洞、易守难攻，可以守住外头的大裂隙，等二当家的回来。 哪成想，阿水一脸焦急道， “哎呦，还守什么啊，我们就十个人能动弹， 那驻北军、少说也有五十来个，我们根本打不过！ 如果硬碰硬，只会落得个都得死的下场！” 一旁阿火也一脸凝重开口， “阿水说得没错，我觉得，不如我们十个人先去对面林子里藏起来， 这驻北军、我们也不是没打过交道， 他们不会随便杀没法反抗的人的， 留下这一地伤患，驻北军肯定会把他们带走， 等他们带着伤员出来后，我们可以再杀出去，打他们个片甲不留！” 两人一唱一和，让其余的弟兄们表情松动，都觉得可行。 唯有阿尤，他始终觉得，比起奇袭、他更偏向防守。 奈何时间紧迫、由不得阿尤劝说，再者支持阿水、阿火的人数多，阿尤少数服从多数，只得先跟着跑出了山洞。 进了林子后，阿水、阿火在前头带路，没想到，他们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就在阿尤心中疑惑时，有个兄弟开口了， “阿水阿火，这是不是跑得太远了点，待会我们怎么杀回去……呃！” 阿尤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一幕，阿水阿火同时抽出腰间的长刀，转身捅进开口询问的兄弟的心口。 随后，阿水阿火同时抽出刀，一脚将没了气息的人、踹进前方一个大坑里。 随后，两人趁着兄弟们还未反应，大开杀戒。 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阿尤跑得慢、落在最后，他拔出腰间的刀，冲向阿水阿火，不可置信问，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 你们怎么可以对兄弟们动手！” 阿火和阿水并不给阿尤反抗的机会，两人一起上、将刀捅入阿尤腹部后，狠狠一拧，才咧嘴笑道， “阿尤啊，你说你，整个寨子都是你这种蠢人， 寨子难怪发展得这么慢。 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么？ 窝窝山已经完蛋了，彻底玩完了！ 我俩跟你们不一样，我俩惜命得紧， 不想跟三当家的那蠢蛋一样，白白丢了命！ 我俩已经想好了，待二当家的回来，得知大当家的被驻北军抓了， 见不着我们、肯定以为我们被杀了， 谁也不知道我俩溜了，日后啊、也能不相见， 谁也不知道我们逃走了， 这山匪、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们不当了！” 说完，阿水拔出刀、猛地一踹，将阿尤踹进了坑里。 随后，阿水阿火拎着刀，一边说笑、一边离开。 而阿尤，并没有死。 他强撑着一口气，从坑里爬出来，又往山洞放下爬去。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找到二当家的，告诉二当家的这件事，要替兄弟们报仇！ ————————————————— 闻人听完后，心中震颤，他咬紧牙关，半晌挤出一句愠怒的话， “阿水、阿火……行啊，平日瞧着惯是会讨好人的， 没想到是寨子里养出了两条白眼狼……” 这时，阿尤忽然有了力气，他抬起手、抓住闻人的手，死死攥紧，哽咽道， “二当家的……都、都怪我没用…… 我、我想救大当家的，我、我想救兄弟们的…… 怪我、都怪我……” 闻人低头一瞧，发现阿尤的面色有些不对。 阿尤面色红润，还泛起光泽。 闻人心里一咯噔，隐隐有些不妙。 他赶忙出声安抚，声音里还有些颤抖， “阿尤，你冷静，这件事不怪你， 第149章 事态好转 深秋时节，纵使万里无云、太阳高悬于头顶，也能感受到细微的凉意。 天地间、被火似的红色与灿烂的金色裹挟，目之所及，好似一片滚烫。 狂风拂过，火红山林摇曳飘动，绚烂如绽放的花。 杨家村里，金色的稻田连绵而去，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 此时，杨乾正坐在羲和庙门口，他身上穿一套白色衣袍，衣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头部也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是他特地让人缝制的隔离服，闷是闷了点，但胜在效果好。 杨乾坐在门槛边，埋头将药丸分成一份份，还时不时从药箱里拿出布包、将里面的药掺进已经分好的药丸里。 这时，从羲和庙内，走出个同样被白色衣袍包裹的人。 人刚走到杨乾身边，杨乾头也不抬，温和笑道， “大妮姐，不是说让杨虎来门口取药么，怎么换成你了？” 白袍人摘下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露出杨大妮的脸，就见杨大妮一脸惊奇笑道， “哟杨乾，你啥时候有这本事了，你看都不看一眼、也能认出来？” 杨乾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杨大妮，淡笑道， “听你们脚步声听多了，也就能辨别出来了。 如何，里头的人还配合么，药都吃了吧？” 杨大妮短暂休息片刻，重新戴上帽子，弯腰将分好的小药包一个个捡起，兜在怀里，她乐呵呵道， “那谁敢不配合？光你的名声就镇住他们了， 要再有不懂事的，我和杨虎也会让他‘懂事’。” 听了这话，杨乾哭笑不得，他摆摆手， “快进去吧，要有什么突发情况，记得跟我说。” 杨大妮点点头，抬脚走进羲和庙里。 杨乾仍是坐在台阶上，他听着庙内隐约传来呼痛的声音，思绪飘远。 自从昨日、杨乾在村里发现有猩红热患者后，当即叫杨虎杨豹将人拖去羲和庙里隔离。 然，到底还是晚了。 等山匪逃走后，杨乾召集村里所有人，让大家互相检查身上是否有疹子。 这一检查不要紧，还真叫杨乾发现十来个人出现了猩红热的症状。 猩红热，说严重么、也不严重，不会像瘟疫、鼠疫一样大批量死人。 但要说不严重，也挺严重。 脓毒型猩红热，传染性强，死亡率颇高。 放到现代，当然不是什么大病。 放在泰安，那就是足以谈及色变的传染病了。 杨乾没有耽搁，当即下令、将羲和庙隔成两个区域。 出现症状的人分为两批，轻症住羲和庙右侧，重症住左侧，左右区域不可互通，里头的人、在未经杨乾许可下，也不能离开。 由杨乾带着杨豹、杨虎杨大妮三人，来照顾羲和庙里的病人。 至于村内，杨乾召集村里年轻人，用他调配的消毒熏香，给村里角角落落、各家各户做到消毒杀菌。 村里未出现症状的村民，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做好日常的防护，勤洗手、勤更衣，家里多开窗通风，一有不适、不要忍着，谨记找杨大夫。 如此，短短一晚上时间，杨乾才算切断杨家村内的传播链。 他马不停蹄，召集赵莹莹手里的女工们，连夜通宵改制防护服。 直到天蒙蒙亮，才将将完工。 杨乾一夜未睡，将一兜子清气丸放进药箱里，扛着药箱就去了羲和庙。 这不，当天大亮时，杨乾已经将第一批药交给杨虎三人，让他们分发给病人们。 当然，杨虎杨豹两兄弟负责重症区，杨大妮一人负责轻症区，杨乾则要根据每个人不同症状，调整药方。 又把一批药给到杨大妮后，杨乾伸手敲了敲肩膀，抬起胳膊活动了下，长舒一口气， “还好发现得早，不出十天，村里就能好全了。 但隔壁张家村……我看，还是得抽时间去一趟…… 张家村啊，怕是比我们村要麻烦多了……” 正嘟囔着，杨乾余光撇到不远处有人影晃动。 他扭头、定睛一看，愣了下。 就见一大群人正朝羲和庙走来，看穿着，正是昨晚就进山了的驻北军。 杨乾站起身，这才看清驻北军中间、躺在担架上的闻熊。 杨乾面露 第150章 您就是天神下凡！ 秋阳一点点爬上高空，温度也渐渐上升。 清晨残留的寒凉被一点点驱散，乡道两旁野草上的白霜，也凝成细小的水滴、滴落进深褐色的土地里。 天高云轻，清脆鸟鸣悠扬远去，乡野间、一片祥和。 杨家村羲和庙前，驻北军们将窝窝山山匪放在地上，全都一脸敬畏看向杨乾。 而羲和庙里，染上猩红热的村民们，也同样一脸敬畏盯着杨乾的背影。 杨乾环顾一周，哭笑不得，摆摆手解释， “我没你们说的这么夸张……” 话未说完，羊蛋儿斩钉截铁打断他，一脸崇敬道， “杨大夫，咱们可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诶大家伙听着，要不是杨大夫指点，我们也不可能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窝窝山山匪的藏身之地！ 你们说，杨大夫是不是天神下凡？”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纷纷点头，高声应和， “是啊，肯定是！” 杨乾张了张嘴，却发现大家都一脸兴奋，无人听他说话。 他想说的是，他根本不会预言，一切不过是推敲出来的而已。 他为什么会知道窝窝山山匪藏身的大概地方？ 是因为以前他经常去后山采药，颇为了解地形，他知道有条险路能通往别的山。 而这条险路一直走，尽头是隔壁山头一处山崖。 山崖底下他也去过，有一条小河奔流往远处去。 他就琢磨着，若要藏身的话，挨着河、就有水源，河流附近、各种野兽都有可能出没，那食物来源也少不了。 所以，他才会建议驻北军们，顺着险路过去后，就去山崖底下，沿着河流找一找。 至于担架，那更简单了。 昨天混战，杨家村的人都没能逃过传染的命，那山匪能逃过？ 如此，杨乾才建议带上担架，免得还要把人扛下山。 杨乾见无人在意他的解释，他也便放弃。 杨乾重新戴上隔离服的帽子，朝地上的山匪们走去。 一旁羊蛋儿一脸好奇打量杨乾， “杨大夫，您这身是什么稀奇服饰，咋还把头给包住了？ 这喘得过气么？” 杨乾半蹲下来，替意识模糊的山匪们检查，嘴里淡笑着回答， “自然是喘不过气。 但喘不过气也得穿着， 不然啊，我要是染上这猩红热， 谁给你们治病？ 对了，待会你们哪也不要去，全都在庙口待着， 我让大妮姐给你们发药，你们今晚……就全去杨虎哥家住着， 不论何时，一旦有人出现异样，你就来找我。” 这话，杨乾有过考量。 一么，他本想让驻北军住自己家，但转念一想，自家后院还有一群未被感染的娘子军，这不合适。 二么，是杨虎昨夜就跟杨乾提议，可以把自个儿家腾出来，因为杨虎和杨大妮夫妻全都投身羲和庙，女儿也交给赵莹莹照顾，家里可以暂且放置无症状感染者。 说完，杨乾也正好检查完。 二十来个山匪，包括闻熊，症状全都已经很重了。 这让杨乾觉得有些疑惑。 短时间内感染，为什么山匪们的情况、这般严重？ 就在这时，羊蛋儿郑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得嘞杨大夫，您放心， 我们保证不给您添乱， 那您看，这些山匪，要怎么处置？ 依我看啊，您就别给他们治了，干脆拖去军营剁了得了， 这打头的大当家的，也得斩首示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杨乾见羊蛋儿这幅认真的模样，叹一口气，无奈道， “我知道，大家都想宰了他们。 但不该是现在，也不该是在他们生病的时候。 这要是寻常的病，也就让你们拖去军营关起来了， 但他们这都是会传染的， 你想想，这一路上，你们若遇到其他村的，或许会传染给他们， 拖回军营，说不准还会传染给其他士兵，到时候波及整个军营、那才叫遭殃。 所以，先不急着砍他们，得把他们的 第151章 来世当个好人 夜幕将将来临，天上悬挂着静静的月牙。 白日的喧嚣仿佛是累了，随着天地彻底落入黑暗，也渐渐停歇下来。 连鸟鸣、也都消失无踪。 杨家村里，忙忙碌碌的一天结束，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拖着疲累的身子、倒回床上，陷入黑甜梦乡。 然在牛棚里，杨乾与杨豹，还在照顾着高烧的山匪。 杨豹那头，在杨乾指导下、杨豹用物理降温方式，好歹让山匪的体温降下来了。 杨乾这头，闻熊却迟迟没有进展。 杨乾一边诊脉，一边皱眉沉吟， “莫不是是跟体格有关…… 闻熊的体格，在这群人里最是高大…… 啧，人体还真玄妙，可惜没法解剖……” 正嘟囔着，杨乾就觉手指接触的胳膊微微一动，随后一道破风声，从正面袭来。 杨乾躲也未躲，面不改色道， “你忘了你三弟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那熊掌一般的大手、将将停在了杨乾面前。 杨乾收回手，从药箱里翻出药丸，递给闻熊，淡淡道， “原来你在装睡。 我就说了，你虽说高烧不退， 但也该醒了。 来，吃了它。” 床上，闻熊睁开眼，瞥一眼杨乾手里的药丸，并不接，而是冷笑一声， “你当我傻啊，你在我三弟身上用了什么奇怪的毒， 你当我不知道是么？ 咋，让我吃了它、然后浑身溃烂、化作一滩脓水？ 老子才不上当！” 杨乾扫一眼小山一般的闻熊。 那闻熊虽说面目凶悍，但杨乾偏偏就从他小心瞥过来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畏惧。 杨乾沉吟，联合闻熊刚才的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闻熊的胆子、也就核桃大小。 看来昨日他给闻狼用腐化粉、闻狼那声惨叫，到底是吓到闻熊了。 杨乾无奈摇头，他干脆站起来，把药丸塞闻熊嘴里，淡淡道， “我为什么要把毒浪费在你身上？ 你还看不清形势么， 你已经是阶下囚了，等你病好了以后， 就得拖去县里，斩首示众。” 闻熊被杨乾的动作吓一跳，他下意识瑟缩了下，也不敢咀嚼，可似乎药丸入口即化，闻熊砸吧了两下嘴，眼底划过一丝慌张。 杨乾也不搭理他，埋头配药。 闻熊等了片刻，见身上的确没有腐烂的迹象，他才冷哼一声， “嘁，既然老子都要被斩首了， 你还治老子干啥？ 这不多此一举么？ 你是吃饱了撑着？” 杨乾手里动作一顿，又继续从药箱往外取药，淡淡道， “你被斩首，和治好你的病，并不冲突。” 其实，闻熊这个问题，在下午的时候，村里不少人也发出过质疑。 甚至，还有不少村民组织在一起，跑到牛棚外，找杨乾要说法。 杨乾当时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功夫管这事儿。 好在当值的是羊蛋儿，在羊蛋儿一番说服下，村民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去。 杨乾叹一口气，身为医者，有时候很难跟众人解释，什么叫人权。 不过，杨乾也不打算跟村里人解释。 他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以最微末的事情、来一点点、扭转整个泰安的局势。 想到这，杨乾思绪回笼，他将配好的清气丸递给闻熊，又淡淡道， “我不但要治好你， 我还会治好你的这群手下， 不论如何，养好病、再上路。” 闻熊呆愣片刻，随后费力直起身子，一脸不可置信打量杨乾。 半晌，他仰头哈哈大笑， “你这人，奇怪、真奇怪！ 要不是你杀了我三弟，我都想拉你进我们窝窝山！ 哪有人在杀人前，还考虑被杀的人是不是病了？ 你这人，还怪有趣。” 笑完后，闻熊干脆坐了起来，他倚靠着墙壁，接过杨乾手里的药丸 第152章 消毒熏香 当杨乾带着杨豹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漆黑夜空上，不见一颗星星，只有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在干枯的树杈枝头。 天地间万籁俱寂，偶有一声夜鸟低鸣，像是在呼唤未归家的伴侣。 夜风潜入杨家村，撩动着杨乾家院子里的小树。 小树伸展着枝丫，上头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摇摇欲坠，到底还是没有掉下来。 杨乾和杨豹走进药草棚子，在这般带着寒意的夜里，他们脱下防护服后，浑身冒汗。 冷热交替下，两人身上升腾起淡淡水蒸气，杨豹一脸惊奇打量着，嘿嘿傻笑， “杨乾哥哥，好厉害啊， 我身上冒烟儿了！” 杨乾哭笑不得，耐心解释一遍其中原理后，又担心耽久了、杨豹这孩子会感冒，催促道， “你把衣服脱了……” 这时，院子里的小屋传来细微响动。 杨乾看过去，就见小屋门被打开，糖糕探出头来，笑嘻嘻道， “师父，大师兄，你们回来了！ 师父，我按您的吩咐，已经把您需要的药草都分类好了， 我现在能出来帮忙么？” 杨乾一愣，随后一拍脑门，笑了， “瞧我，忙晕了头，怎么把你给忘了。 糖糕，去给我和你师兄取套衣物来， 先别隔我们太近，待消毒完后，你再进来帮忙。” 糖糕脆生生应了一声，随后飞快取来衣物，扔进药草棚子后，又一溜烟儿躲回小屋。 他探头探脑看杨乾二人换好衣物、点燃消毒熏香，这才笑眯眯说道， “师父师父，我是不是很听话？ 您说让我不要乱跑，免得被传染了，我就乖乖在家待着， 但我没闲着哦，我配好了您说的药草，然后还把您需要用的工具全都熏蒸消毒了……” 杨乾嗅着空气里淡淡药香，瞥一眼坐在小屋门槛边的糖糕，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个笑容。 糖糕双手撑着脸颊，摇头晃脑，就像只毛茸茸的小奶狗，摇晃着尾巴、眼巴巴等着他夸奖。 不得不说，当初决定带回糖糕，是个正确的决定。 糖糕聪慧，甚至会举一反三，学过的东西、交代的事，总能以最高效率完成。 再说了，谁会不喜欢勤奋又努力的孩子？ 杨乾见熏蒸得差不多，这才朝糖糕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糖糕跑到他跟前，他伸手揉一把糖糕的头，笑着夸赞道， “干得不错，得亏把你留在家里了， 否则我和你师兄回来，还得再忙活一回。 来，你跟着你师兄去旁边处理药草， 我得配制消毒熏香了。” 被夸后，糖糕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他用力点头，跑向杨豹，撸起袖子准备帮忙。 可忽然，糖糕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杨乾，眼底浮现一丝不安， “那师父……这个叫猩红热的病，要多久才能好…… 张家村那边……” 听到“张家村”三个字，杨乾知道，糖糕这是在担心他的弟弟妹妹。 杨乾卷起袖子，淡笑着安抚道， “别担心，等杨家村病情控制住后， 我就去张家村看看。 这不，我可得多配点消毒熏香，里头也有张家村的份。” 听到这话，糖糕才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埋头干起活。 杨乾也未再耽搁，低头认真配制消毒熏香。 消毒熏香，是杨乾特质的、用于净洁环境、消毒辟秽、杀死病菌的线香。 他将辛夷、桂、花椒、茅香、佩兰、雄黄等混合在一起，研制而成。 毕竟在泰安，酒是有，浓度也够，但要提纯酒精、用于消毒的话，还是有不少危险性。 在泰安，家家户户都用油灯，要是一个不小心，酒精被点燃，势必会引起大火。 杨乾考虑到这一层，才特地制作消毒熏香，效果不输酒精。 并且，昨夜他先制出一小批，今日一整日用完，感觉效果不错。 他也没有时间耽搁，必须制作更多的消毒熏香，才能供给得上需求。 其实，杨乾还藏了个小心思。 第153章 张家村的猩红热 今日注定不是个好天气。 一早，天空层云密布，白云铺散开，将碧蓝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 秋风瑟瑟，卷起残叶穿梭在杨家村房屋间，吹鼓起村民们的衣物，偷偷将一丝凉意、塞进骨头缝里。 村民们打个哆嗦，将衣物裹紧后，仰头看看天空，低声喃喃， “这眼瞅着，又快到难熬的冬天咯…… 也不知道，今年冬天又会死多少人……” 他叹息一声，佝偻着腰，往屋里走去。 与此同时。 牛棚里，杨乾给闻熊检查完后，背起药箱，抬脚往棚外走。 身后，传来闻熊嬉笑声， “去哪儿啊这么急，莫不是我二弟打过来了？” 杨乾已经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扭头淡笑道， “我倒是希望你二弟打过来。” 闻熊脸色一沉，掀起眼皮打量一番杨乾，冷笑一声， “哟，这是拿老子当诱饵，早就埋伏好了是不？ 准备一锅端了我们？” 杨乾耸耸肩，脸上笑容不减、不甚在意回道， “埋伏？倒也不至于吧， 你瞧瞧，连你都染上猩红热， 保不齐你二弟也有， 我想来觉得早发现早治疗， 免得到处乱窜、害了其他地方的人。” 说到这，杨乾转过身，朝闻熊灿烂一笑， “再说了，这不是治好了，好跟你一块上路么？” 闻熊听后，脸色瞬间垮下。 他猛然坐直身子，朝杨乾怒喝道，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 杨乾懒于听他说话，抬脚离开牛棚，淡淡笑声消散在风里， “你看看你，没这个肚量、就别随便开口……” 随后，杨乾没有再理会闻熊，离开牛棚后，又拐去羲和庙走一圈，一一检查过后，这才回家。 一进家门，杨乾脱下防护服，消毒过后，朝在药草棚子里忙碌的杨豹说道， “走吧，跟我去趟张家村。” 药草棚子里，杨豹点点头，放下袖子往外走。 一旁糖糕听后，眼珠子一转，小跑着跟出来，仰起头看向杨乾，小心翼翼问， “师父……我、我也能去么？” 杨乾一挑眉，一眼看出糖糕的打算。 糖糕人小、聪明是聪明，但还不会掩盖心里的想法。 他要跟着去，无非是想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杨乾揉一把他的头，温和笑道， “行，你帮着你师兄收拾下东西，多带些消毒熏香。” 糖糕面露激动，脸颊也渐渐浮现一层红晕，他赶忙点头应一声，随后一转身、冲回药草棚子里。 杨乾也没闲着，跟着进了药草棚子、盘点要带过去的药丸。 虽说对张家村的情况不大了解，但杨乾还是能根据杨家村的情况、推敲出一点。 总的来说，传染源在张家村，那张家村、怕是情况不妙。 得多被些药，一并背过去。 忙碌过后，等三人动身离开杨家村时，已是晌午。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午饭，待吃过饭后、午后小憩，到下午才去地里忙碌。 杨乾家吃饭早，简单对付一顿后，杨乾就带着杨豹糖糕、离开了杨家村。 天气阴沉，但看着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杨乾走在石子路上，时不时仰头打量下天空，随后笑着和杨豹说道， “还好不会下雨，否则啊、回来的时候，又踩一脚泥，你莹莹姐又得说我咯……” 杨豹背着个大背篓，他往上拎了把背篓，又挠挠头，露出个傻笑， “莹莹姐可好了，就是有时候有点凶……” 前头，糖糕也背着个小背篓，他似乎很高兴，一蹦一跳去追蝴蝶，不多会、就看不到身影。 杨乾注意到糖糕跑没了影，他正准备加快脚步追过去，却听前头传来糖糕的惊叫声， “啊！好疼！” 杨乾微愣，和杨豹对视一眼，当即脸色一变，快步跑去。 杨乾本以为，糖糕是太贪玩、钻林子里掉下坑洞什么的。 可当他冲进前方灌木 第154章 放火烧村 天空阴沉沉一片。 天地间如同被凝滞一般，风停树止，连鸟鸣也没有。 林子里光线暗淡，平日热闹的林子、今日却一片死寂。 枯黄叶子飘摇落下，落在杨乾肩头，这才唤回他的神智。 杨乾瞪大眼睛，面上浮现一丝惊愕， “什么？ 窝窝山山匪，放火烧了张家村？ 你是如何知道、是窝窝山山匪干的？” 小男孩翻个白眼，“嘁”了一声，不作回答。 杨豹猛地拽一把小男孩，一脸不高兴警告道， “说不说，是不是还想挨拳头了？” 说罢，作势挥舞着拳头。 小男孩见状，一缩脖子，眼底划过一丝惧意，他脸上还带着不情愿，但嘴巴倒是老实了些， “这……是因为我们的人里，有人去后山拉屎，碰巧听到了…… 一开始我们也不信，没想到刚刚有人进村，到处倒油…… 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点火了…… 这不、我们就逃走了……” 小男孩说话断断续续，杨乾又逼问了几句，才知道缘由。 原来，流民里有人在后山如厕时，凑巧偷听到窝窝山山匪在密谋。 说是张家村不吉利，张家村触怒了羲和神女，结果波及了他们，这才准备放火烧山。 起初这流民没当回事，也没跟张家村的人说，等到今天上午时，村里就进了十来个陌生人。 流民住的羲和庙，靠近村口，他们一见那些人点火，当即撒腿就跑。 也就是说，流民们、只顾自己逃跑，根本没有人通知张家村村民。 张家村村民们，住在里头，怕是跑不掉了。 杨乾听完，脸色大变。 烧张家村？ 为什么是张家村？ 他们针对的，不是自己么？ 要烧、也是烧他们杨家村…… 杨乾猛然站起，一脸凝重看向杨豹， “走，先回杨家村！” 一听窝窝山山匪放火烧村，杨乾第一反应、是他们三人人手不够，必须回村搬救兵。 说完，他也没耽搁，自己拎起糖糕，两人扔下小男孩，往回跑去。 事态紧急，杨乾不敢耽搁，让脚程快的杨豹先跑回去。 他则和糖糕在后头，拼了命往回赶。 回程路上，杨乾约莫弄清楚窝窝山山匪这一行为。 这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当时驻北军、在山洞里并未发现二当家闻人一事。 想来，当时窝窝山山匪是猩红热发作，闻人带了一批未被感染的人，前往附近寻找大夫。 待回来时，驻北军已经把闻熊等人抓走了。 杨家村里有驻北军，闻人没法对杨家村下手，那就只能拿隔壁张家村泄愤。 不过，杨乾有些想不明白，闻人是如何知道、传染源在张家村的？ 还未想通这个问题，杨乾已经回到杨家村。 刚一进村，杨乾就听远处谯楼上，传来雄厚的钟声。 “当、当、当……” 想来是杨豹敲响的。 杨乾松了口气，马不停蹄赶往村里空地。 回村后，杨乾理智也回笼。 他边快步往前走，脑子里一边飞快转动。 他似乎，从这里面、品出了点其他的东西。 不敢来杨家村、转手攻击隔壁张家村…… 他们杨家村，不可能坐视不管。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闻人想出来的调虎离山计？ 闻熊在杨家村，张家村要是整个村子出事，他们杨家村必然要动员全村出力帮忙。 待他们走后，闻人潜入杨家村…… 既能泄愤，又能救出闻熊…… 想到这里，杨乾眼神微暗，心中已然想出个计划。 他来到空地上，已有不少村民聚集在此。 自从村里猩红热的传染被控制住后，村民们也都能在村内自由活动了。 此时，村民们一脸茫然站在空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 杨乾快步走到最前方，环顾一圈，见远处村长正往这边赶，后头还 第155章 出发，救人 午时，天空层云密布，大团大团白云堆砌在一起，拥挤不堪。 天地间没有一丝风，树木静止不动，鸟鸣虫吟也消失不见。 霎时间，仿佛一切被按下暂停键，世间被定格一般。 然，要是时间真能定格住，那该有多好。 杨家村里，所有人聚集在村里空地上。 众人面色焦灼，无数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双双眼睛里、盛满了紧张， “起火了……这可不是什么草垛子起火……那可是整个村烧起来……这、这咋救啊……” “就是说啊……这老天爷瞧着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就凭咱们几个，能灭火么……” “哎呦……那火撩一下、都得褪层皮……咱们去，怕是帮不上忙，还得送死……” …… 人群最前方，杨乾面色凝重，交代完羊蛋儿后，又有条不紊、安排着一切， “大家都听好了，都带上工具，跟我一起去张家村救火。” 说到这，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环顾一圈，发现不少人面上划过惧怕后，又放缓声音， “我知道，咱们生来就怕火， 但我们总不能因为怕、就不管隔壁的张家村了！ 张家村是咱们的朋友、兄弟，朋友、兄弟有难，我们怎么能不出手相助？ 再说了，咱们村被窝窝山山匪攻打的时候，张家村不也来帮忙了？ 我们总不能背信弃义、见死不救！” 说到这，杨乾停下来，看向身侧杨村长。 一旁杨村长满脸赞同点点头，一扬手，吆喝道， “大家都听杨大夫的，赶紧的、别再耽搁了，都拿起家伙事，去救张家村！” 听完杨乾和杨村长的话，村民们脸上惧意少了些，多了几分激动，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高举手、叫喊出声、互相打气。 吵闹间，杨乾朝杨虎和杨豹招招手。 待二人靠近，杨乾拍拍他们肩膀，语速飞快交代， “杨虎哥、杨豹，你俩分别去附近的村子，通知他们来救火， 能来最好，要不能来，你们就赶紧回来，赶去张家村帮忙。” 杨虎杨豹听后，点点头应下，杨虎拽一把杨豹，伸手替杨豹抻了下衣角，细心叮嘱， “弟弟，路上别耽搁，快去快回，知道不？” 杨豹用力点点头，咧嘴傻笑， “哥你放心，我乖乖的，路上用跑的！” 说罢，杨豹又朝杨乾摆摆手，这才迈开腿、一溜烟儿朝村口跑去。 杨虎也没耽搁，跟着跑走了。 待二人离开，杨乾也赶忙回了家，取了柴刀、铁铲水桶等工具，一股脑儿背在背上，朝外头跑去。 杨家村从未如此团结过，众人全都背着工具，冲向村口，以杨乾为首，众人浩浩荡荡、飞快朝张家村赶。 起初刚出村时，有不少人面上浮现怀疑神色。 比起烧村，屠村的话、还能抢劫不少钱财…… 山匪为什么要烧村？ 他们图什么？ 真就只是为了泄愤？ 张家村，真的被烧了吗？ 村民们抱着这一肚子疑惑，马不停蹄、跑向张家村。 就在距离张家村不到一里地时，前方的动静、让杨乾面色沉下来。 隔着林子，杨乾已经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抬头看向前方天空，隐约间、可以看到泛红的光，以及空气被烧灼出的扭曲。 杨乾脸色沉沉，他带着众人、抄了近路，穿过林子、直达张家村村口。 然，刚到村口，杨乾等人就被熊熊大火给拦住去路。 张家村的村口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连着村边的树，也都被大火包裹，树干发出“吱呀”叫唤，随后摇摇晃晃、轰然倒地。 杨家村的村民们吓了一跳，纷纷惊叫着往后躲。 火焰如同一条条蛇，吐着信子、扭动着身躯、将杨家村村民们拦在外头。 这么大的火，光靠他们这些人，根本救不了。 甚至于，他们连近处的水源也没有。 要取水灭火，就得绕过半座山，那儿有一条湍急的河，直通张家村。 杨乾伸长脖子往里瞧，张家村的房子也都烧了起来。 杨乾眼尖，在房子拐角处，看到一团快要 第156章 救人受阻 午后，张家村外山头。 杨乾一行人站在山头，俯视着山下的张家村。 张家村，彻底被大火包裹，熊熊燃烧者。 张家村是座嵌在林子里的村子，一条湍急的河流贯穿其中，这才养活这座村。 然现在，周围的树木、与湍急到、足以将人淹死的河流，成了张家村村民们的催命符。 原本，杨乾看到有人活着，他心里还很高兴，甚至又重新燃起希望。 可当看到张家村村民们所处困境，他又反应过来，老天爷，未免太过残忍。 这不是让他们看到人还活着的希望，而是让他们看着张家村村民们死亡的倒计时。 此时，人群里，有经验丰富的年长者，已经看出张家村结局，摇头叹息， “这张家村啊，已经没救了。” 其他人不解，纷纷挠头，指着底下河边喊道， “咋没救了，人不都还活着吗？ 我数了，三十来号人呢，咱们不得想办法救？ 就算我们没法去救， 他们肯定能活下去，那河里不都是水么， 火怕水，要烧到跟前，他们跳河里不就得了？ 咱们只要去下游……” “去下游，去下游干什么，捞尸体么？” 不等杨乾开口，杨村长瞪一眼说话的年轻人，怒道， “你瞧瞧那条河有多急？ 要真跳下去，就是懂水性的、都得搭进去半条命，何况那些不懂水性的人？ 眼下，等着他们的，就只有三个死法！ 要么被烧死，要么被那黑黢黢的烟给熏死，要么就是跳进河里、被活活淹死！” 被杨村长这么一说，年轻人面色发白、表情僵硬，他蠕动嘴唇，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助， “那、那……那他们只用待在河边，把身子打湿，等着、等着咱们……” 杨乾听后，微微叹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人群里，杨大妮的声音、也比平日要低沉些， “如何等着咱们？ 这么大的火，我们就是浑身打湿、往里冲， 不被烧死、也得被烫死。 他们不一样么？ 我看啊，根本就没救了……” 杨大妮的话，顿时引来不少人认同。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出现痛惜的神情， “……哎，我本以为，这火刚刚开始烧……要真是那时候，大家伙联手起来，还真就能……” “可不是么……没想到啊，这火都烧得这么大了……这么大的火，咱们进去救人、那不就相当于送死了么……” “哎，说的是啊，这火、实在太大了……要再小点儿，咱们还能试一试……可要真等火小了，里头的人怕是……依我看，现在除了羲和神女显灵外，是真没法子了……” …… 在一众感慨、痛惜声里，杨小花的爹娘呜咽一声、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其他家女儿嫁进张家村的村民们，也都捂着脸、瘫倒在地，呜咽哭起来。 一时间，周围村民们也都泄了气似的，肩膀一垮，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山坡下传来阵“窸窣”响动。 杨乾低头看去，就见杨虎杨豹赶了回来，在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杨乾微愣，等杨虎杨豹跑到自己身边后，脸上表情才渐渐转为惊讶， “这些、都是李家村和梁家村的？” 杨虎杨豹点点头，不等他们二人开口，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男村民快步上前。 他手里握着锄头，眉头一拧，一脸不高兴嚷嚷道， “不是说要去救人么？ 咋都在山上待着？ 瞧瞧底下的张家村，这要再不救人， 里头的人全都得死！” 他瞧着杨乾，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悦， “你就是杨家村管事的？ 你咋回事，咋把人带到山上来了？ 光站着看张家村被烧，是能把火看灭么？ 你行不行，不行就换人来指挥大家伙……” 男人说话毫不客气，还对杨乾出言不逊。 杨家村的村民们一听，纷纷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当即 第157章 从神手里抢人 秋季，本就是个干爽的季节。 山林万物、乃至张家村里的房屋、田地，都少了许多湿气。 纵使今日不见阳光、也没有一丝风，张家村的火势、蔓延得速度、也并不慢。 就在杨乾等人在山坡上观察这一小会时间，火光冲天、将张家村尽数包裹，几乎要吞没河边活着的人。 杨乾想救，他怎么会不想救人？ 但救人，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 这般大的火，已经不是每人一桶水能解决的问题了。 杨乾面露愁闷，他凝视着山下的张家村，耳边听着村民们的议论声，脑子里转得飞快。 他坚信，一定有办法能救人。 但眼下，受环境、条件限制，他们所能做的，好像也只剩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张家村被大火吞噬。 眼看火光冲天，杨乾心里焦急，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杨乾清楚，危急时刻、越着急、越无用。 眼下，他们知道消息和赶来路上花费太多时间，所以火势无法控制…… 这要是他穿越前，有消防、有高压水枪…… 纵使没有这些，要能下雨、就好了…… 等等，下雨？ “下雨”这两个字、如一道闪电划破杨乾脑海。 杨乾愣了下，面上渐渐浮现愕然。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层云密布的天空。 云，又厚了许多。 杨乾嘴角一勾，愕然褪去、露出喜悦的笑容， “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一旁，杨虎杨豹正皱着眉安抚吵闹的众人。 一听杨乾这话，杨虎当即扭头过来，疑惑道， “什么办法？ 杨乾，你知道怎么救张家村的人了？” 杨乾也不耽搁，将锄头扛在肩上，转身往更高的山上走，他又变回平日淡然模样， “当然，我是谁？ 我可是杨家村的杨大夫。 走，都跟上我，我们动作快点！” 杨乾一动，杨虎杨豹自然毫不犹豫跟上，杨家村的村民们见状，虽面露不解，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 剩下李家村和梁家村两方人，脚步踌躇、一脸不解。 其中，刚质疑过杨乾的男人，一脸不悦指着山下， “诶，杨家村的大夫，你咋回事啊？ 救人不得下山进村，你上山干什么？ 你莫不是想诓我们、拖延救人的时间吧？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前方，杨乾已经走进林子里，他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也未回头。 杨乾的背影被山林隐去一半，微弱的光线穿透枯黄树叶，洒在杨乾肩头。 他淡然、平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上山，自然是救人。 你若真想救，就跟上来。” 男人看着杨乾的背影，看着微弱光线、在杨乾周身镀上一层白光。 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敬畏。 他吞了口唾沫，还有些不依不饶， “那你先说，到底怎么救， 你要不给个说法，我们大家伙也不可能跟着你瞎忙活！” 男人说完，还扭头看向身后的村民们，吆喝道，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家村和梁家村的村民、对于杨乾，只知道他医术了得，并不像杨家村村民、就差把他当神明一般、供起来。 听了男人的话，这两家的村民纷纷点头附和，让杨乾交代他救人的办法。 杨虎杨豹见状，脸色一沉，尤其是杨虎，怒喝道， “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这怀疑这怀疑那， 有这闲工夫，不如跟着我们去救人！ 杨乾说他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跟过来、就一定能救出人！” 男人一翻白眼，将手里的锄头往肩头一放，冷笑道， “你他娘的是这个什么杨大夫的走狗吧？ 他说啥你信啥？ 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上山怎么救人？ 咱们从山上跳下去、跳进张家村是不？ 第158章 上山，放火 张家村村外，高山里的山坡上，无数人聚集于此。 原本秋日带着飒爽凉意，然张家村的大火，将半边天空烧红，热气源源不断、朝山上袭来。 热空气来到山坡时，带起一股微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往山下飘。 枯叶刚刚到山脚，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给猛然往前一推。 枯叶如同扑火的蝶，以极快速度冲进张家村，火舌往上一勾、枯叶堕入火中，湮灭无踪。 山坡上，杨乾淡淡凝视着众人，说出那句、让人心头颤动的话， “我要从神的手里，把人抢回来。” 霎时间，莫说李家村梁家村、就连杨家村的村民们，都傻了眼。 刚才还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人群里，杨虎最先反应过来，他眉头一皱，一手摩挲下巴，迟疑问道， “杨乾，你这法子、的确有些让人不理解， 不过，你就说、你这法子、真的能救人不？” 杨乾点点头，朝杨虎淡淡一笑， “自然，杨虎哥，你就说吧，我哪次做的决定、是出过错的？” 一见杨乾这幅淡然又自信的模样，杨虎脸上最后一丝疑虑被打消。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转身看向众人，厉声吼道， “李家村的、梁家村的，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你们爱怎么做怎么做， 杨家村的、都听好了，杨大夫哪次骗过咱们？ 哪次他说的、做的没有起效果？ 你们都忘了吗，杨大夫被羲和神女点化， 和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不能放在一块说！ 杨大夫说上山放火，那咱们就上山放火！ 走，别耽搁了！” 自从杨虎跟着杨乾干活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至少，在眼下这种场合，换做以前的杨虎、那也只会选择闷头不吭声。 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会站在杨乾身边，昂首挺胸、成为杨乾的第一拥护者。 莫说杨虎，连杨豹也双手抱臂、板着张略显青涩的脸，站在杨乾身边。 众人见状，李家村和梁家村的还略显犹豫，而杨家村的村民们、满脸激动，俨然选择相信杨乾。 杨乾也不耽搁，拍拍杨虎的肩膀，匆匆交代， “杨虎哥，你带人回村取油，越多越好，赶快！” 杨虎闻言，点点头，召集十来个村民，匆匆跑下山。 随后，杨乾瞥一眼李、梁两家村民，淡淡道， “多的话也不必说，各自都有各自的救人法， 你们若相信我、便跟来，若不信，下山去救便可。” 说罢，杨乾转身，带头往山上跑去。 其实，杨乾要放火烧山，这一做法瞧着好像损失颇多，但其实、是眼下救人最直接、最高效的办法。 杨乾想要将山头全烧了，进行地面加热引导气流上升。 热气上升后，与高空冷气凝结，冷热相凝，达成降雨条件。 这就是人工降雨。 正好，今天天空云层很厚，很适合人工降雨。 只能说，天公作美，就差临门一脚。 而这些，杨乾懒于跟村民们解释，毕竟、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 先做，总比不做好。 想到这，杨乾眼神又坚定许多，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没过多久，杨乾在半山腰找到合适地点，他将手中锄头插进地里，扭头朝身后村民们慎重交代， “好了，以这个点往两边展开，挖出沟渠来，尽量挖宽点， 我们人多力量大，也想想山下张家村的人， 快，都行动起来，干活！” 说罢，杨乾埋头挥动锄头，开始挖沟渠。 好在这土颇为松软，杨乾没费多大力气、就已经挖出个坑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耽搁、蜂拥而上，跟着杨乾一起挖。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是真的大，等杨虎带人取来油时，一条浅浅的隔离带，已有雏形。 杨乾攥着袖子、抹去额头的汗，朝杨虎等人吩咐， “上山，把油都泼在树上，等人一撤离，就点火。” 时间不等人，隔离带挖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 第159章 走丢的人 天气阴沉，层云滚滚。 山林里，当火把被扔进山顶方向，巨大火焰冲天而起，以闪电般的速度、往山巅最顶端爬去、顷刻间将其包裹。 一股热风朝山下席卷而去，吹散秋季的凉意，让人心头烦闷不已。 杨乾见山火成功燃起，这才长舒一口气，扭头带着村民们往山下跑。 只要山火能够一直烧、一直烧，那么，他的目的、就一定能达到。 既然人人信奉的羲和神女、不愿意降雨，那他就亲手催动这场雨的到来。 正当他们往山下赶的时候，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道尖叫声， “我儿子、我儿子去哪了？” 杨乾脚步一顿，扭头看去。 就见人群里，有个不认识的中年女子，正面色煞白、抓着旁边的人焦急询问。 这人瞧着脸生，不是杨家村的。 不等杨乾开口询问，周围村民已经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这不是咱们村的李大嫂么，你儿子也跟来了吗？我咋没瞧见啊，你莫不是吓着了、给记岔了？” “是说啊，我也没瞧见你儿子跟来了……咱们现在忙着去救人，你这节骨眼、闹什么……” “嘿呦，你儿子经常见不着人影，莫不是又跑下山去偷东西去了……” …… 中年女人面色苍白，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瞧着可不像是假的。 她满脸无措，见周围人只顾着议论，无人愿意出手帮忙，她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一圈，最后锁定在杨乾身上。 中年女人朝杨乾跌跌撞撞跑来，抓着杨乾的胳膊，哀求道， “杨大夫，您行行好，咱们回头、回头去山顶，帮我把儿子找到、好不好？ 我儿子要是在山顶上，要是被烧死了、可咋办啊？” 杨乾眼底浮现一丝微妙，他轻轻挣开中年女人，淡淡问， “你儿子多大了？” 女人微愣，随后赶忙开口， “十、十六了，您、您问这个干什么？” 杨乾捏捏眉心，他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抬手指向杨豹， “这位……李嫂子，我弟弟杨豹，今年也十六了， 按理来说，这都快到成亲的年纪， 不会做出这么不懂事的行为， 明知我们要烧山、也还要往山顶跑吧？ 再者，我们急着下山救人，你要想找儿子，自己留下来找便是， 你自己小心些，山顶这大火一时半会灭不掉，要往山下烧了、记得第一时间下山。” 杨乾扔下这些话，转身就打算继续往山下走。 哪成想，这李嫂子尖叫一声，勃然大怒， “姓杨的，你咋能这么狠心啊？ 张家村的人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这心眼子比那锅底还黑？ 我不管，要是我儿子死了、就赖你！ 要么你们都陪我上山找儿子，要么你给我儿子偿命！”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周围人的不满。 有李家村的村民轻嗤一声， “李嫂子，你这儿子成天偷鸡摸狗的，你不知给他赔了多少银子，这么个人，你还天天惦记着，你图啥啊？” “李嫂子你清醒点吧，这个时候了还闹什么，你儿子咋可能来帮着救人？来帮倒忙倒是有可能……” “哎呦，别耽误时间了，杨大夫，您也别管这李嫂子了，自从她男人死了、人就有些不正常了，走走走、我们快下山去，这山火都点着了，您快说说，我们下山后，要怎么救人？” …… 混乱间，杨虎摩挲下巴，“嘶”一声，疑惑道， “李嫂子，你儿子是不是胳膊上绑了条红带子？” 一听这话，李嫂子眼睛一亮，赶忙点头， “是啊是啊，你见着我儿子了？ 瞧瞧，我就说么，他肯定跟来了，他本性不坏的，只是还小、不懂事……” 哪成想，杨虎冷笑一声，打断了李嫂子的话， “原来如此，你儿子是来了，不过忙倒是没帮上， 方才我带人去山顶倒油，他就偷摸着跟了过来， 起初我以为是来帮把手的， 可结果、他竟然趁咱们不注意，偷了一 第160章 得救了！ 下午，天空乌云翻滚，云层渐渐往下压，沉甸甸压在人们头顶上。 天地间，光线越来越暗，熊熊大火带来的闷热、也渐渐被凉风吹散。 当杨乾一行人赶到张家村村口时，大雨如期而至。 倾盆大雨瞬间降下，刚才还肆虐的大火、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殆尽。 所有人、顶着大雨，一脸震惊看向杨乾， “杨、杨大夫，神了……真神了啊……凡人怎么可能招来雨……就是羲和教的大祭司，也办不到这种事！杨大夫，果然是天神下凡！” “杨大夫、杨大夫太神了……杨大夫真把雨给招来了……娘诶，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呦，瞧瞧，我早说过了吧，杨大夫就不是凡人，他就是天神下凡，说不定啊、连羲和神女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 吵闹中，杨乾没有理会村民们的议论。 他抹去脸上水珠，也顾不上浑身被浇透，抬脚往村里走。 纵使有大雨加持，但大火带来的炎热、还在持续。 雨中充斥着烧焦的气味，脚底下土地滚烫，隔着厚厚的鞋底、灼痛脚底。 大雨中，杨乾目之所及，全都化作焦黑废墟。 废墟般的房屋里、院子里，也还能看见、一具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们死前遭受定然极其痛苦，他们全都蜷缩着、头向着院门。 想来，也曾试图拼死逃出去…… 杨乾在心里微微叹一口气，面上神色不显，只扭头催促， “都快些，往河边赶！” 杨乾身后，村民们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他们一边跟着杨乾，一边一脸震惊看向四周， “娘诶、太惨了……窝窝山山匪，真不是人……” “哎呦，张家村也是倒了霉了，前头有羲和神女的诅咒，这后头有窝窝山山匪放火烧村……” “诶你们说，是不是羲和神女铁了心要消灭张家村、否则怎么一而再再而三……” …… 杨乾听着众人的话，摇摇头，冷声道， “张家村遭如此大难，不是让你们来议论的。 不论造成现在情形的是什么原因， 都切记、不要在张家村人面前议论这些！ 我们要做的，只有救人。” 经过以凡人之躯招来大雨一事，在场所有村民、对于杨乾、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杨乾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一脸敬畏跟上杨乾，朝河边走去。 杨乾担心河边人的安慰，也不由加快脚程。 很快，在大雨浇灌下，杨乾一行人穿过废墟、抵达河边。 杨乾还未看清河边情况，就听前方传来呜咽哭声，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 “老天爷保佑……羲和神女保佑……定是我们张家村命不该绝啊……要不是有这场雨，我们怕是不得不跳河了……” “呜呜呜……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还好、还好啊，羲和神女保佑了咱们……要真到最后、不被烧死、也得跳河淹死……” …… 听着前方哭喊声，杨乾眉间舒展，长舒一口气。 人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 随后，杨乾朝身边村民们淡淡吩咐， “快，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把伤员全都带过去， 然后我和杨豹来替他们检查治疗。” 说罢，杨乾往前小跑几步，隔着雨幕、冲河边晃动的人影喊道， “你们还好么，有没有人受伤，我们来救你们了！” 河边的幸存者们似乎听到杨乾的声音，哭声暂歇片刻，随后激动喊道， “我们在这，我们有人受伤了，太好了、你们是哪边的，可算是有人来救咱们了！ 瞧瞧，我说过的吧，不止羲和神女救咱们，其他村的肯定也会来救咱们的！” 待杨乾一行人靠近后，这才看清，河边的幸存者们有多凄惨。 三十余人里，男人大部分都被烧伤，女人们则一个个顶着漆黑的脸，头发几乎被烧完了。 还有一些老弱，也都被烟呛着，说不出话。 大部分人都带着伤，严重的、连路也无法走。 但好在，都还活着 第161章 天神下凡 当杨乾一行人进入张家村、寻了处避雨点，给张家村村民治疗时，已是傍晚。 天空的云层瞧着稀薄了些，但还是见不着天空原本的模样。 傍晚的光线黯淡下来，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好似这场大雨、抹去了世间万物的轮廓，全都融在一起。 “哗啦啦”的雨声里，时间一点点往前挪动，张家村里灼热的温度，也渐渐降下来。 这场雨，不仅救了张家村，也提前带来了初冬的寒凉。 杨乾一行人所在的屋子，是张村长的家。 张村长家，自然是张家村房屋里、最大也最好的。 至少眼下看来，反倒是好事，房屋虽被烧毁，但屋顶还坚强支撑着，这般大的雨、一点也没有漏。 杨乾替一人包扎完伤口后，见光线暗淡，便让杨豹去屋子里搜一下，找点能点燃的东西。 同时，杨乾也着手替下一个伤员检查。 就在这时，杨乾隐约听到，前方有人在感慨这场雨、是羲和神女招来的救命雨。 待听完这话，杨乾无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只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儿。 在他看来，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么、他并不在乎。 然，杨乾不在乎，有人却替他打抱不平。 杨虎的嗓门可不小，嚷嚷一声，屋子里所有人全都听见了， “我可告诉你，这场雨，是咱们杨家村的杨大夫招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全都看过来。 尤其是张家村的村民，一脸震惊大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 半晌，其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喊道， “什、什么？雨、雨是杨大夫招来的？这、这是真的吗？你莫要胡说八道！” “就是说啊，杨大夫医术的确了得，但说穿了也是凡人，凡人、凡人怎么可能做出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你们咋知道雨是杨大夫招来的，你、你们亲眼看到了吗？杨、杨大夫用什么手段招来的雨……” …… 待所有人回神后，张家村的村民们，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这也能理解。 毕竟，人能够呼风唤雨，那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简直比羲和神女现世、还要让他们震惊。 吵闹间，杨乾抬眼扫一眼张家村村民，发现他们个个面色僵硬，眼球震动，只觉好笑。 杨乾仔细给伤员包扎，心里却起了逗弄的心思，笑吟吟点头， “对啊，就是我招来的雨。 其他人都见着了，是不？” 话音一落，周围杨家村、李家村和梁家村的村民们，当即点头。 他们似乎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你一言我一语、用惊奇的语气，说起张家村外发生的事， “可不就是么，就是杨大夫招来的雨啊，我们都看到啦！说实话，要不是杨大夫，你们啊、还真就被活生生烧死了！” “对啊对啊，你们不是也看到村外山头起火了么，我可跟你们说，那是杨大夫在和老天爷斗法呢！依我看啊，杨大夫就是想用山火这一招、吸引走老天爷的注意，然后趁机招来大雨，这才救了张家村！” “嘿，我也这么觉得，杨大夫不可能无缘无故放火烧山撒，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我觉得吧，杨大夫肯定是借用这场山火、骗过了老天爷，然后施法、这才招来大雨！” “杨大夫就是活神仙呐，不、活神仙都配不上杨大夫，要说、杨大夫就是天神下凡，是来渡劫的！” …… 一时间，各种猜测四起，但全都围绕着一个点。 那就是，大雨的确是杨乾招来的，杨乾、是活神仙！ 张家村的村民们听了后，眼睛瞪得溜圆。 在啧啧称奇声里，张家村的村民们渐渐回过神，理智也跟着回笼。 他们齐刷刷看向杨乾。 此时，杨豹已经找油灯，将其点燃、放在杨乾斜后方。 杨乾正低着头给患者包扎，面色淡然，嘴角含着浅笑，还在低声安慰患者。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杨乾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芒。 莫说张家村的村民，人群里，杨虎瞧着，都觉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 前方的杨乾，仿若降临苦难人间的神明，正用他的神力、在普度苦难众生。 霎时间，杨虎只觉一股神圣、平 第162章 事后处理 深秋的夜晚，往往来得飞快、而又不经意。 当杨乾给二十来个伤员包扎完时，屋外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夜色里，雨势似乎小了些，雨珠打在地面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噼啪噼啪”，渐渐变为“淅淅”声。 被杨乾差去检查张家村的村民们也都回来了。 他们在宽敞的主屋里点燃火堆，将湿了的衣物拧干、挂在火堆边，耐心烘烤。 方才众人一片惊叹，震惊于杨乾能呼风唤雨，待震惊褪去后，他们看向杨乾时的眼神，已然如同看向羲和神女像一般、带着深深的敬畏。 杨乾给眼前伤员扎好绷带后，捏捏眉心，环顾一圈，见所有人都面露小心，甚至还有人双手合十、朝自己拜拜。 杨乾哭笑不得，无奈道， “都别闲着，我有事要交代你们。” 一听这话，众人赶忙围过来，一脸殷切道， “杨大夫，您有啥要吩咐的，尽管说！” “是啊杨大夫，别瞧我个头小，您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全都办到！” “杨大夫您受累了，有啥事您说，保准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 面对众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杨乾吓了一跳。 他略微不适应，便往后挪了下，拉开自己和众人的距离，这才拿手抵住嘴唇，轻咳一声，淡淡道， “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得辛苦大家了。 人，我们是救下来了， 但张家村现在这模样、也没法住，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帮着张家村复原， 首要第一件事，就是得把村里被烧死的人，都抬走、掩埋了。” 这个话题，对于张家村的村民来说，其实挺沉重的。 毕竟那些被烧死的人里，大多都是他们相熟的人。 前一天还在田埂上打过招呼、互相问候“吃过饭没”的邻里，到了今日、就成了一团焦黑的“炭”。 换做任何人，也没办法直视。 所以，杨乾才想着召集张家村以外的人来帮忙。 再者，要不处理掉尸体，日后也会造成麻烦。 重建张家村，迫在眉睫。 而众人听了杨乾的话，并未露出不情愿或是不乐意。 相反，三家村子的村民们，个个摩拳擦掌，毫不犹豫点头应下， “得嘞，杨大夫您放心，保准给您完成得漂漂亮亮！” “杨大夫您就在这休息，咱们就用一晚上时间，把张家村里给处理干净，至于重建、好赖得等雨停！” “杨大夫您放宽心，交给咱们，咱们人多力量大，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处理完！” …… 在众人热切的回应里，以杨虎为首，吆喝着众人，冲进冰凉的雨里。 杨乾看着众人一股脑儿跑走，面露无奈，原本想要说“不着急、等雨停再处理尸体”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杨乾又重新看向张家村的村民，朝他们淡淡一笑、招招手， “来吧，继续， 你们就都在这好好休息， 以养伤为主。” 听了杨乾的话，张家村里有几个面色忐忑的年轻人松了口气，走到离火堆最远的地方，靠着墙角坐下。 杨乾瞥一眼他们，发现张家村的村民都远离了火堆，只肯挤在角落，侧过脸颊，似乎连映照在脸上的火光、都让他们感受到痛苦。 杨乾明白，人是救回来了，但心灵上的伤痛，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复的。 他叹息一声，摇摇头，神色淡淡，随意问了句， “你们村，瞧着也不止这么点人吧？ 除了你们活下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不在村里？” 起初进村时，杨乾就注意到，村里是有不少被烧死的人，但大约估计一下，就会发现，人数有些对不上。 人群里，一开始吭声的那个老头，抬起头、一脸敬畏看向杨乾，小心翼翼回答， “是啊杨大夫， 那不是起火的时候，是中午么， 有些人就不在村里，还有大部分人吧，都靠着村边缘住着， 这一起火，那可不就能第一时间跑出去么？ 只有咱们，住在靠村里正中， 等咱们发现起火的时候，都晚咯……” 第163章 张家村的尸体 忙碌一夜，清晨将至。 屋外，黑暗褪去，天空灰蒙蒙一片，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地间万籁俱寂，仿若这个世界还未苏醒。 张家村已然成了一片废墟，目之所及、全部是焦黑坍塌的房屋。 唯有村子正中，仅有几间房屋，还强撑着、屹立不倒。 其中，张村长家的屋子，属最完好的，至少，屋顶能遮风挡雨。 此时，被熏黑的屋檐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凉风拂过，水珠摇摇欲坠。 屋内，杨乾与杨豹刚刚坐下休息。 二人正打算把火堆重新燃起，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响动。 杨乾一愣，随后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一掀开门帘，杨乾就见杨虎双手叉腰，脸色凝重走进破败的院子。 杨虎身后，并没有跟来其他人。 杨乾眉头微皱，他快步走下台阶，低声问道， “杨虎哥，出什么事了？ 其他人呢？” 杨虎一见杨乾，他停下脚步，沉吟片刻后，杨虎一抹脸，摇摇头，叹一口气， “哎，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太惨了点。 其他人……守在河边呢， 我回来是来找你的，走吧。” 杨虎并未直言任何事，可杨乾就是从杨虎的表情里，察觉出一丝凝重。 杨乾约莫能猜到。 毕竟，和尸体打交道，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好受。 杨乾没有多说什么，回屋交代杨豹照看张家村村民，自己则和杨虎一起、赶往河边。 天色亮起来后，又没有雨势阻挡，杨乾这才彻底看清楚张家村的惨状。 到处都是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许多院子里的大树、也都被烧得只剩一棵光秃秃的躯干，无力支撑着碳化的枝丫，仿若在向上天乞求着。 杨乾没花多长时间，就和杨虎一起来到河边。 河边围满了其他村的村民们，他们个个面露唏嘘，有些人则别过脸，似乎不忍再看下去。 杨乾一来，人群里的凝重气氛似乎被冲散。 众人赶忙提起精神和他打招呼， “杨大夫，您来了！” “杨大夫您可算来了！” “杨大夫，快快快，给杨大夫让路！” 闹哄哄里，人群隔开一条道路，直通河边。 杨乾朝众人微微颔首，这才迈步走进去。 一到河边，杨乾被眼前惨状、狠狠冲击。 一眼过去，无数或焦黑、或惨白的尸体，整齐排列开。 大致估算下，起码得有六十多人。 杨乾喉咙发紧，他面色凝重，一旁杨虎叹息一声，低声问， “杨乾，把你叫来，是想问问你，这尸体，要怎么处理？ 是我们自己做主处理掉，还是要通知县里……” 杨乾沉吟片刻，淡淡道， “等等，我先检查一遍，看有无异样。” 说完，他从随身药箱里翻出手套与口罩，戴上后，这才绕着所有尸体，检查起来。 杨乾会检查尸体，是想看看、这六十多个人，是不是都死于火灾。 毕竟，混乱伊始，也有可能出现其他状况。 杨乾检查速度很快，不多会，就到了几个小小的尸体跟前。 杨乾眼神微暗，双手悬在尸体上方，半晌，才叹息一声， “瞧着，也才四五岁……” 杨虎正站在原地，听了此话，他一眼瞟过来。 待看清地上的尸体，杨虎面色微变，快步走来。 待走到杨乾身边，他才一脸凝重，压低声音道， “说起来，这也是我想找你来说的一件事。 这几个孩子，你我都认识的…… 是……” 不等杨虎说完，杨乾面色微变，半蹲下来，轻轻牵起其中一只焦黑、瘦小的手。 他喉间发紧，艰难吐出几个字， “这不会是……不会是糖糕的……弟弟妹妹？” 杨虎沉默，缓缓点头。 杨乾眼底划过一丝惊愕，随后左右环顾， “那他们的爹娘呢？ 也死了？ 第164章 阴谋的味道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淡淡薄雾，洒在林间时，新的一天开始了。 灿烂光芒里，清脆的鸟鸣声响彻山林，世间万物被鸣叫唤醒，也有松鼠从树洞里钻出，梳理着毛发、张望着、思考去哪里囤积过冬的食物。 待薄雾散去，张家村终于露出它那残破的面容。 它就如同一个姑娘，一夜之间、被人烧了脸庞，痛苦过、悲痛过、怨恨过。 可到了新的一天，它也还是不得不扛起一切，继续走下去。 此时，废墟般的张家村里，杨虎带领众人、把废墟里的尸体全都挖了出来，集中搬到河边。 杨乾正蹲在尸体旁，检查他们的死因、和辨别他们的身份。 方才，杨乾认出了眼前几具瘦小的尸体，正是糖糕的弟弟妹妹。 杨乾面色凝重，他看向杨虎，招招手，示意他取来白布。 待接过白布，杨乾小心翼翼盖在孩子们的尸体上。 他见杨虎眼圈通红，剩余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他未说的是，这些孩子、死前极其痛苦，所以才会呈现蜷曲成团状。 说到底，孩子们会死、都怪那对丧尽天良的父母。 想到这，杨乾叹息一声，摇摇头，站起来往后方尸体走去。 又检查了几具尸体后，杨乾注意到，往后的十来具尸体、并未被完全烧灼。 他们身体大部分皮肤还完好，瞧着、与前头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杨乾眉头皱起，他“嘶”一声，快步走上前。 杨乾半蹲而下，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检查起来。 眼前是一具成年男性尸体，瞧着体型要比张家村的村民健壮些，皮肤也呈现出不同的古铜色。 这种肤色，杨乾只见过一次，正是上次来张家村时、他们村收留的流民。 不过，他要没记错的话，流民早就逃走了…… 怎么还会有人留在张家村里？ 莫不是被同伴抛弃了？ 不应该啊，先前和他们打过一次照面，他们格外抱团，不像是会扔下同伴不管的人…… 带着满腹疑惑，杨乾掀开他们身上残破的衣物。 待看清流民尸体全身后，杨乾脸色微变。 只见他身上，密密麻麻、遍布无数皮疹。 杨乾面色沉沉，又去检查其他未烧尽的流民尸体。 果不其然，死在这里的，全都是感染了猩红热的流民。 但，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感染了猩红热？ 杨乾依稀想起来，昨日在林子里撞见流民时，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似乎都完好，回忆他们状态，也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杨乾眉头紧皱，这么抱团的一个集体，他并不认为、会因为同伴生病而将其抛弃。 而且，这些死去的流民里，同样还有孩子。 杨乾总觉得这其中有种异样的违和。 他干脆再次蹲下来，仔细检查起流民的尸体。 流民尸体正面除猩红热外，并无其他异常。 杨乾略微思考，便示意杨虎过来帮忙，将尸体翻转过来。 刚一检查尸体背面，杨乾眼尖、立刻发现一处不寻常地方。 就见流民后脖颈处，有一针眼大小的圆洞伤口。 这是？ 杨乾眉头微皱，又把其他尸体翻转过来。 果不其然，只要是流民的尸体，全都有这种细微的圆洞伤。 杨乾沉吟片刻，干脆从药箱里掏出手术刀，上手解剖。 周围村民见状，面色大变，纷纷捂着嘴转过身，往河边跑去。 待杨乾放下刀，他心中已有答案。 一旁杨虎一直守着杨乾，见他放下刀，面色紧张，赶忙问， “杨乾，这几个有什么不一样么？ 为啥就得对他们动刀？” 杨乾摘下口罩，面色凝重，指着眼前流民尸体， “杨虎哥，这些人，都不是死于火灾。 他们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 死因，正是后脖颈这处伤口。” 杨虎一听，面色微变，他目光在尸体上来回扫视，略微不解， “在起火前就死了？ 可是为什么呢，莫不是窝窝山山匪干的？ 但 第165章 带人回村 清晨，秋风吹拂而过，将天空层云吹散，吹成单薄的棉絮，零星散落在广袤的天空上。 秋风又钻进林子里，唤醒山林里的小兽，卷起地上枯黄的叶子，飘飘摇摇，略过烧得光秃秃的山头，往山下而去。 直到进了一片废墟的张家村，秋风再托不住浸了水的黄叶、往上一拐、将黄叶扔进焦黑的废墟里，飘摇而上、回到天空的怀抱。 张家村、张村长家，三十多个张家村村民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杨乾，双手合十、虔诚祈求着， “杨大夫，求求您，给我们指条生路吧， 要不然，我们、我们只能成为流民，离开这里了……” 杨乾赶忙将打头的村民扶起，随后、他示意其他人起身，淡淡道， “大家放心，这里是你们的家园，除非你们自愿、否则，谁也不会让你们离开这里， 再者，我们其他村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先起来，我有办法帮你们。” 一听这话，张家村村民们脸上的迷茫与对未来的恐惧，渐渐被希望取代。 他们那一双双被麻木充斥的眼睛、也渐渐明亮起来。 在场的张家村村民们、相互搀扶着，将杨乾围住，焦急问道， “杨大夫，您说说，有啥办法？ 我们、我们保准都听您的，绝不添乱！” 杨乾摩挲下巴，沉吟片刻，淡笑道， “说是办法，其实也不算什么神通，都只是现实罢了， 这办法、就是附近所有村子都出一份力， 帮助张家村重新修建整个村子， 至于大家，则先跟我回杨家村养病。” 其实，别看杨乾这番话轻飘飘的，只是借住这么简单。 在泰安，如果村落彻底损毁，田地无法产粮、就无法缴税。 缴不起税，这一整个村子、会被朝廷、官方，在泰安版图上抹去，这个村子就不存在了。 村里的人，不能待在这块地方上，只能成为流民、前往别的村落、县城或是郡州等地。 至于当地收不收流民，则要视情况而定。 这一情况，放在张家村村民身上，是灭顶之灾。 很快要到上缴粮食的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起、又从哪里拿粮食上缴？ 摆在张家村村民面前的、正是这个残酷的问题。 何以为家？ 如此，杨乾才会有帮助张家村村民重建家园的打算。 至于赋税，今年杨家村的收成比去年好一些，他可以劝说杨村长，去和县官大人谈判、减少张家村的赋税、先让杨家村借一部分给他们…… 总之，事在人为。 反观张家村村民，一听杨乾说出这话，个个面露感激，又纷纷跪下，给杨乾磕头， “杨大夫，您真真是个天大的好人，要是没有您、我们这老老少少的，怕是只能沦为流民、饿死在路上了！” “天神啊，杨大夫您就是天神，只有天神、才会有这般的大爱啊！杨大夫，待张家村修复完毕时，我们要在村里给您立个石像，就挨着羲和神女像！” “对对对，杨大夫神通广大，还能呼风唤雨，咱们的命，都是杨大夫给的，可不得立个石像？这日后啊，咱们就天天拜杨大夫，杨大夫一定能保佑咱们！” …… 一声声叩谢里，有张家村的村民们提出要给杨乾立石像，甚至要每天烧香叩拜。 杨乾见其他村民们附和起来，一脸哭笑不得，赶忙摆手阻止， “立什么石像啊？我这么大个活人还在呢， 你们快起来吧，这换做杨家村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毕竟咱们两家村子、也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你说是不是啊，杨豹？” 杨乾说罢，看向一旁看热闹的杨豹。 杨豹伸手挠挠头，嘿嘿傻笑， “杨乾哥哥，我觉得立个石像挺好，到时候我也来拜拜。” “你拜个什么拜，”杨乾无奈上前、拿手敲了下杨豹的头， “你尽添乱，赶紧的，我们先帮着收拾，等你哥他们回来了，就回村去。” 杨豹一听要回家，乐呵呵点头，一边小跑向张家村村民们，一边嘴里嘟囔， “赶紧回去咯，我想小师弟啦，小师弟会不会把我藏起来的糖给偷吃了……” 听着杨豹这般天真 第166章 情形不易 傍晚，残阳西斜，天地间一片昏黄。 一阵刺耳的“嘎嘎”声划破天际，孤零零的老鸦挥动着漆黑的翅膀，沉重飞往西山。 杨乾一行人踏着暮色，回到杨家村里。 进村后，杨乾便察觉，村民们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杨乾眉头皱起，正准备问个明白。 却不想，赵莹莹从人群里冲出来，扑进他怀里，哭着喊道， “杨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去救救爹他们， 他们快死了！” 一听这话，杨乾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他也没耽搁，把安顿张家村村民的事，交给杨虎后，便带着杨豹，跟在赵莹莹身后，往自家方向赶去。 赵莹莹的爹赵勤、也没有跟去救火，因着他腿脚不好，杨乾便让他和羊蛋儿一行驻北军一起，留守村子。 杨乾脚程不慢，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 刚一推开院门，杨乾就嗅到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伴随血气而来的，还有女人低声安抚的声音， “……别担心，肯定是杨大夫回来了，你们都不会死的，杨大夫那么厉害，他定能和老天爷抢回你们……” 同时，羊蛋儿虚弱、颤抖的笑声响起， “……可不是么，杨大夫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都打起精神啊，我方才听外头闹哄哄的，肯定是杨大夫回来了…… 咱们有救了啊！” 只是听到羊蛋儿声音，杨乾心里约莫有了底。 估摸是受了挺重的伤，但还不至于到死的地步。 悬在嗓子眼的心、重新落回肚里，杨乾抬脚迈进院子，杨乾一眼看到，院子里临时搭了个帐篷。 帐篷里，于瑶带着几个女工，正在几张床便照看。 糖糕也在，糖糕正站在床边凳子上，一脸严肃警告羊蛋儿， “蛋儿哥，你别瞎动，我也不敢给你胡乱用药，但是压着你的伤、不是让你疼，是让你止血，懂不？” 羊蛋儿“嘿嘿”笑声传出来， “你个小屁孩，年纪小小、懂得还挺多， 不错啊，没给你师父丢脸。” 床上，躺着羊蛋儿、赵勤、杨村长还有两三个士兵。 除却杨村长一脸恹恹、坐在床边外，其余人都仰面躺着，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严重的，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绷带。 不过，杨乾一眼看出，包扎的人手法生疏、但很到位。 杨乾瞥一眼身边赵莹莹，笑了， “莹莹，那都是你包扎的？不错嘛，看来平日有偷学？” 为何杨乾知道是赵莹莹、而不是糖糕包扎。 皆因糖糕人还小，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扎紧绷带。 赵莹莹脸一红，她点点头，小声道， “也不全是我，这不是有糖糕指点…… 哎呀，杨大哥你就别打趣我了，快救他们！” 这时，帐篷里的人终于发现站在院门口的杨乾。 于瑶面上一喜，放下手里的帕子，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杨大夫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糖糕撑着床边，扭头看过来，他脸上浮现喜色，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跑向杨乾，一把抱住他的腿，仰头笑道， “师父师父，你可算回来啦！ 你要再不回来，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这，糖糕一歪头，一脸苦恼， “师父，我明明给他们用了止血药草，为什么不起效啊，伤口还哗哗往外淌血……” 病床上，羊蛋儿等人也强撑着支起头，一脸惊喜看向杨乾，虚弱笑道， “杨大夫，您回来了？ 咋样，张家村的人救下来没？ 我可跟您说啊，您还真真是料事如神，这不……” 不等羊蛋儿说完，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打起招呼， “杨大夫，您还好不，没受伤吧？ 哎您别瞧咱们这样，咱们可是把那群山匪给杀个片甲不留！” “是说啊杨大夫，咱们这伤、是情有可原，不是打不过啊！ 嘿，我可是一个人杀了仨山匪……” …… 第167章 杨乾离村后 傍晚，残阳如血。 在羊蛋儿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还原了昨日杨家村的情况。 昨日下午，杨乾带着杨家村村民们浩浩荡荡离开后，杨家村就只剩一群老弱妇孺、和驻北军们。 羊蛋儿蹲在村口栅栏上，目送杨乾等人离开后，他挠挠头仰头看一眼层云密布的天空，长长叹一口气， “这事儿闹的…… 这群窝窝山的山匪，非得和杨大夫过不去， 啧，可别真被杨大夫说中咯……” 嘟囔完，羊蛋儿伸个懒腰，从栅栏上跳下来。 他双手搭在脑后，迈开两条腿，往村子正中空地晃荡过去。 羊蛋儿哼着小曲儿，来到空地上后，见杨家村的老弱妇孺们还聚在此地，正一脸担忧议论着， “……哎呦，咱们村今年还真真是多灾多难啊，隔壁张家村、也不知道咋样了……” “啧啧，这火起码烧了一阵了，怕是悬了，不过杨大夫说有救、咱们就信他……” “这杨大夫也不是神仙啊，都是凡人、都怕火，咋救……就张家村那地形，村里那条河又不像咱们的、急得很，跳下去都得死……” …… 嗡嗡声里，杨家村的老弱妇孺们，面上都带上一丝担忧。 他们既担心张家村的人，又担心前去参加救援的家人。 毕竟，大火无情，这要真出了什么意外，谁也说不准。 羊蛋儿扫一眼众人，朝自己的弟兄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聚过来。 待人到齐，羊蛋儿拍拍身侧一驻北军，笑嘻嘻道， “哥几个，今晚辛苦啊， 咱们兵分三路，一队去保护村里人、带着他们躲起来， 一队在村里巡逻，剩余一队，跟着我守着牛棚， 咋样？” 跟着羊蛋儿来杨家村的、都是和羊蛋儿同级的士兵，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 他们会来，一么、是和羊蛋儿关系好，二么，是先前在军营里时、被杨大夫治好过小毛病，这才自发跟来的。 听完羊蛋儿的安排，驻北军没没有异议，飞快分成三队，各自忙碌起来。 羊蛋儿见负责保护村民的小队、将老弱妇孺组织起来，往事先安排好的躲藏点走去。 第二小队，也都拎起兵器，准备开始巡逻。 羊蛋儿打个呼哨，带着剩余的几人，往牛棚走去。 羊蛋儿刚跨进牛棚，就听一声冷哼传来。 他抬眼一看，发现闻熊瞪着眼睛看过来。 闻熊被拇指粗的铁链拴在床上，动弹不得。 羊蛋儿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将里头一个个漆黑的小豆豆倒出来，分给其余驻北军， “喏，喂给这群山匪吃，一个不落。” 说罢，羊蛋儿捏着一粒小黑豆，一脸坏笑走向闻熊。 他走到闻熊跟前，抓住闻熊大脸、将小黑豆塞进他嘴里， “赶紧吃了，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闻熊如何会配合？ 他激烈挣扎起来，脑袋也左摇右晃、想要躲开羊蛋儿的手。 期间，他还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娘的，你让老子吃老子就吃？ 姓杨的咋不自己过来，既然要下毒、就他娘的坦坦荡荡、亲自来下！ 放着你们这群废物来……唔！” 闻熊正骂着，羊蛋儿懒于跟他废话，眼疾手快、趁他张嘴之际，直接将小黑豆给塞进了闻熊嘴里。 闻熊一噎，正欲吐出来，哪成想，小黑豆入口即化，连个味儿也没有，消失无踪。 闻熊“呸”了好几口，抬起头、看着羊蛋儿，冷笑道， “哼，不管你们想把老子怎么样， 老子实话告诉你们，老子的二弟神通广大， 他一定会来救老子的。 到那时候，老子要亲手把你们一个个的、撕成两瓣儿！ 尤其是那个杨乾，敢给老子下毒，老子非得把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羊蛋儿站在床边，淡淡瞥一眼闻熊。 忽而，他眼神一冷，抬手握拳、冲着闻熊那张大脸砸下去。 就听闻熊发出一道闷哼，骂人的话、随着掉落的门牙，被吞回肚子里。 羊蛋儿咧嘴坏笑，又“邦邦”给了闻熊两拳， 第168章 准备充足 夜晚来临，寒秋吞噬着杨家村。 山的另一头，张家村被大雨淹没，而杨家村、虽说没下雨，但夜里刺骨的寒意，依旧叫人难以忍受。 杨家村里一片漆黑，唯有牛棚还点燃灯笼，微弱的光芒、成为杨家村里仅有的一丝慰藉。 此时，羊蛋儿带着驻北军们守着牛棚。 他们或坐或站，正拿到处乱蹦的羊蛋儿打趣。 羊蛋儿咧着嘴，正大咧咧回嘴。 忽而，他脸色一冷，扭头看向前方漆黑，厉声呵斥， “谁？出来！” 其余驻北军们也都听到细微脚步声，全都收敛起笑脸，握住腰间长刀，满脸警惕站起身。 莫不是，窝窝山山匪来了？ 羊蛋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缓缓把手挪到腰间刀柄上，小心翼翼往前探了一步， “不说话？我已经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你要再不说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半晌，黑暗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冷哼声。 羊蛋儿一愣，随后就见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小身影。 居然，是个小孩？ 而这个小孩，羊蛋儿还认识。 虽说没正面打过交道，但羊蛋儿听杨大夫介绍过，这个小男孩、是杨大夫收的二弟子，好像叫杨枝繁，小名糖糕。 他就见糖糕板着一张小脸，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羊蛋儿松开刀柄，他双手叉腰，俯视着走到自己跟前的糖糕，一脸纳闷道， “你小子，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跑这儿来干啥？ 咋地，你被窝窝山的山匪收买了？” 该说不说，羊蛋儿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四年，拳脚学得一知半解，但这损人的嘴、却练了个炉火纯青。 这气死人的话一出，就见糖糕小脸一黑，仰起头、朝羊蛋儿怒瞪过来， “你才被窝窝山山匪收买了，不准你这么说我！” 说罢，糖糕从怀里摸出几样物件，一股脑儿朝羊蛋儿扔来。 羊蛋儿眼疾手快，堪堪接住。 他低头一瞧，发现是一个木质小瓶、和三根拇指粗的香。 羊蛋儿咧嘴露出个坏笑，话都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哎哟哟，你还说没被收买， 咋地，这是给咱们送毒药来了？” “你！毒死你算了！”糖糕气急，一跺脚，哭腔都要出来了， “不准你胡说八道！ 这是师父临走前，交代我要把这个给你的， 只是、只是我白天的时候，忘记了…… 总之，师父交代了，先把这个木瓶子里的药、给所有人吃、包括里头的山匪， 然后点燃这个香，之后你们就可以守在里头，不用出来挨冻了。” 羊蛋儿一听，面露惊奇，举起手中木瓶子与拇指粗的香，打量起来。 周围驻北军们也都露出不解的表情，围了上来， “咋，这玩意儿能取暖不成？” “这啥玩意儿，杨大夫做的？有啥用不？” “杨大夫不是大夫么，这玩意儿是药吧……能抗冻啊？这么神奇？” …… 虽说驻北军们满肚子疑惑，但羊蛋儿将木瓶子里的褐色小豆豆分发开，众人还是毫不犹豫吞进肚里。 羊蛋儿吞下一粒后，将木瓶子扔给其他人，示意他们进去喂山匪。 随后，羊蛋儿双手抱臂，一脸嬉笑看向糖糕， “咋地，你这还急眼了？诶你吃了没，要不来一颗？” 糖糕瞪一眼羊蛋儿，显然，刚才羊蛋儿那番话、让糖糕很不喜欢这个跟小流氓一般的士兵， “我早吃了，我可是师父的徒弟，师父怎么可能会漏了我！ 哼，我不跟你说了！” 说罢，糖糕朝羊蛋儿做个鬼脸，扭头就准备走。 然，羊蛋儿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笑嘻嘻喊住他， “诶，糖糕是吧，这么急着走干啥， 来来来，进来跟我们聊聊。 你说你，年纪小小就成了神医的徒弟， 你咋办到的，教教我们呗，我们也想跟杨大夫学两招。” 说完，羊蛋儿大步往前，也不顾糖糕的反对，拎起他、将他夹在腋下，快步返回牛 第169章 来者不善 夜半无人私语时。 不知不觉，半夜将至。 空气里很潮湿，仔细嗅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水汽。 杨家村里一片寂静，偶尔会从路边草丛里、传来一两声“窸窸”虫鸣，给漆黑的夜色、抹上一层神秘。 整个杨家村，只有牛棚里灯火通明。 屋檐下挂着四盏灯笼，屋内小桌上、还燃着一盏油灯与三根蜡烛一般的香。 青烟袅袅，淡淡香气在牛棚里萦绕，床上的山匪们、因着猩红热还未好全，身体羸弱，此刻都有些昏昏欲睡。 牛棚门口，以羊蛋儿为首的、一众驻北军，正把糖糕团团围住，嬉笑着逗弄他。 眼看糖糕要被欺负哭了，羊蛋儿赶忙笑着拦住众人， “得了得了，就别欺负孩子了， 天都这么晚了，走走走、要不让哥哥送你回去睡觉啊……” 糖糕撇撇嘴，攥着袖子一抹泛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不、我自己……”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道年迈的声音， “诶？这门口咋没人啊？” 霎时间，刚才还在牛棚里嬉笑打闹的驻北军们、齐齐收敛起笑脸，满脸戒备站起身、朝屋外看去。 羊蛋儿拍拍糖糕的肩膀，下意识将他推到门边墙壁下，自己则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就见门口不远处、黑暗里，站着个人影。 人影有些佝偻，羊蛋儿走到门槛边，眯起眼睛打量片刻，这才看清楚，站在黑暗中的，是杨村长。 一认出来人，羊蛋儿这才卸下防备，他朝身侧摆摆手、示意驻北军们莫要动刀，这才笑呵呵朝外头喊一声， “哟，这不是杨村长么？ 这大半夜的，你咋不睡觉、跑这儿来了？” 杨村长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光影交界处。 灯笼的光芒投射而去，照亮杨村长的脸、将他身后的影子拉长、融入黑暗里。 杨村长没有再往前，而是双手拢在袖子里，眯起眼睛看向牛棚里。 他缓缓眨动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个笑容，语气和蔼， “呵呵……诸位驻北军的军爷们， 辛苦你们守在我们杨家村了， 老夫这不是过来看看你们……” 说到这，杨村长顿了下，又笑呵呵说道， “说来，现在都这般晚了， 诸位饿了没？ 要不老夫差人送来些酒菜过来， 好垫垫肚子？” 牛棚里，其余驻北军们见是杨村长，又都坐了回去。 只有羊蛋儿还站在牛棚门口，他摩挲下巴，沉吟片刻，似乎内心在挣扎。 随后，羊蛋儿挠挠头，叹一口气， “杨村长，谢谢您的好意啊， 可是吧，咱们现在算是在站岗， 可不能喝酒，这喝酒啊、容易误事。 酒就免了啊，倒是可以来些饭菜啥的。” 说罢，羊蛋儿还扭头朝驻北军的弟兄们哈哈笑道， “话说，咱们哥几个是馋酒来着， 不过啊，还是等回了军营里、没啥事的时候再喝咯！” 驻北军们听后，也都纷纷点头，认可这话。 牛棚外，杨村长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一听羊蛋儿这话，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但因着天黑、他与牛棚间还有一段距离，若不细看、根本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半晌，杨村长才扯动嘴角，和蔼开口， “也是，那酒就免了…… 不过啊，咱们村大鱼大肉没有， 倒是有不少管饱的土豆，要不、给你们来…… 哎呦……算了算了，老夫上了年纪、脚程慢力气小，够耽误事的， 要不你们差个人、随我去取？” 羊蛋儿素来心大，他一听这话，摩挲下巴，觉得杨村长这人还怪好的。 大半夜的，担心他们饿着，还送土豆给他们吃。 羊蛋儿揉揉肚子，的确感觉饿了，他点点头，笑嘻嘻应一声， “行啊，那干脆我跟您跑一趟得了， 反正土豆这玩意儿，待会生一堆火、往里一扔， 第170章 遭遇围攻 时间缓缓，夜色又浓郁几分。 风停树止，“窸窸”虫鸣声也悄然消失。 杨家村牛棚里的光，恍若成了这世间最后一捧希望。 此时牛棚外，杨村长双手兜在袖子里，一脸笑呵呵催促， “咋了，你咋不出来？ 可别饿着其他人，快跟我走吧。” 羊蛋儿原本已经迈出一只脚，听了这话，他又将脚收回牛棚里。 羊蛋儿挠挠头，纵然满心警惕，他面上不显、摆出一副傻笑样，朝杨村长一扬胳膊， “哎村长，这不夜还长， 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杨乾走之前，跟我交代了点事， 我现在瞧见你、才想起来要跟你商量商量。 要不、你先进来？ 好歹都是深秋了，也怪冷的， 来来来，快进来。” 听了这话，杨村长脸上的和蔼淡然绷不住了。 他挤出个讪笑，额头渐渐浮现冷汗，时不时攥着袖子、擦擦额头。 他嘴唇微微蠕动，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 半晌，杨村长瞳孔移动、移到右侧眼眶旁，似乎朝身后看了眼。 他浑身颤抖，声音里的恐惧，连牛棚里的众人都能察觉， “好、好汉……您瞧、瞧…… 这、这我……我是进、还是不进…… 求、求求你们……别、别杀我……” 这断断续续的求饶还未说完，黑暗深处、传来道冷笑声。 “呵呵呵……” 紧接着，一个文弱书生摇着扇子、从杨村长背后的黑暗里缓步走出。 来人，赫然是闻人。 闻人还是一身白袍、气质文弱，他停在杨村长身边，他上下打量一番羊蛋儿，意味不明轻笑道， “我本以为，你们驻北军都是些空有拳脚、没长脑子的东西， 没想到，你竟然能看出来、这是个陷阱？” 说到这，他将扇子挪到杨村长颈间，扇尖锋利的刃面悬在离那脆弱脖颈、不过一毫米的地方，闻人又继续说道， “还是说，这老东西刚刚跟你说的话里，透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羊蛋儿一听，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要说还好糖糕来了，否则、就刚刚那情形，他还真就没听出杨村长话里的意思。 说不定，他毫无防备走出去，跟着杨村长离开后，就会被埋伏在黑暗中的山匪给解决。 而剩余的驻北军们，恐怕也会被窝窝山山匪以别的理由、给一一骗走。 还好、还好有糖糕…… 想到这，羊蛋儿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他耸耸肩、笑嘻嘻道， “咋地，只准你们窝窝山山匪长脑子， 就不准我们驻北军有啊？ 我实话跟你说吧，下次啊、记得把脚藏好， 也不知道是你们谁的大脚、就差没明晃晃告诉我、杨村长身后有人咯！” 烛火光芒里，闻人脸色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后撤半步、随后反应过来，脸色沉下来。 闻人冷着脸，来回打量堵在门口的驻北军，见他们按兵不动，便扬声喊道， “大哥！你还在等什么，还快出来，弟弟我来救你了！” 羊蛋儿一听这话，扭头朝身后牛棚里看去。 就见被绑在床上的闻熊，面色一喜，随后挣扎起来。 然下一秒，闻熊面上血色渐渐褪去，他挣扎的幅度也不大，硬要说的话，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这么轻松、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闻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瘫回床上，面向棚顶，能看出他脸上浮现愤恨与不甘。 闻熊粗喘几口气，提高音量吼道， “二弟！老子被那该死的杨乾、不知下了什么毒， 老子现在浑身没力气，动弹不得， 二弟，你快些带人杀进来、把我救出去， 他们驻北军，只不过五六人而已！” 闻熊这番话，落在羊蛋儿耳里，有气无力的、甚至连牛棚都穿透不了。 羊蛋儿咧嘴哈哈一笑，随后看向闻人，一脸嬉笑转达， “诶，二弟啊， 你大哥说了， 第171章 你们来了 夜深人静，天地间仿若被凝滞一般，一丝风也没有。 浓稠夜色里，杨家村牛棚门口，正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牛棚外，闻人站在杨村长身侧，他面色阴冷，死死盯着牛棚，冷笑道， “你们还是莫要挣扎了， 若乖乖投降，我便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你们这般无用的抵抗，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半点效果。” 牛棚门口，羊蛋儿拿刀架退一山匪，他咧嘴一笑，纵使这危急时刻、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咋地，怕了啊？ 你以为几句话就能吓到咱们驻北军？ 你当只有你会说？ 窝窝山的山匪们，我劝你们都乖乖投降， 现在投降、我们驻北军还能送你们上断头台， 要是还这么反抗下去，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后果，我可不好说！” 说罢，羊蛋儿又举起刀、等着另一山匪迎面而来。 哪成想，一道惨叫声在他耳边传来， “啊！！我、我好疼啊！”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给惊到，齐齐愣住。 羊蛋儿低头看去，发现方才被他击退的山匪，仰面倒在地上。 他双臂环抱住自己，一脸狰狞惨叫着，不停在地上翻滚。 羊蛋儿眼尖，立刻发现，这个山匪身上，正飞快冒出红疹，那一个个红疹渐渐鼓胀起来，后又破裂开，里头透明的粘液滴答淌下，瞧着无比恶心。 就这般，一个完好的人，在短短几息间，突然倒地、浑身溃烂，疼痛得无法站起。 还不等众人回神，牛棚附近又传来几道惨叫声。 羊蛋儿面色发白，抬眼看去，就见率先靠近牛棚的几个山匪，全都栽倒在地，浑身溃烂。 这场景，莫说闻人惊愕愣住，就连羊蛋儿等一众驻北军，也都被吓得倒退几步。 好半天，在惨叫声里，羊蛋儿倒吸一口凉气，总算回神。 他面露无措，一脸惊惧喃喃， “这、这咋回事啊…… 咋还突然犯病了…… 这、这玩意儿不会沾着我们身上吧……” 这时，一道稚嫩、好奇声吸引羊蛋儿注意， “哎呀……这就是师父说的、改良后的效果？ 怪吓人的……” 羊蛋儿渐渐反应过来，惊愕叫道， “糖糕，这咋回事，是杨大夫干的？” 糖糕蹲在门槛旁，他收回探出的头，扭头看向羊蛋儿，咧嘴一笑， “那可不，我送来的那个香、就是师父做的相思烛， 师父改良过了，说闻起来香香的，人烂起来快快的。” 羊蛋儿听着糖糕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面色忽青忽白，他声音有些结巴， “那、那……那咱们、咱们会不会……” 糖糕见羊蛋儿这幅狼狈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 “你想啥呢，我过来的时候，不是让你们吃了那个豆豆么， 那个就是解药…… 哼，看你还笑话我，我要跟师父学这个， 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 “叽叽咕咕”笑了一会，糖糕叹一口气，惋惜道， “就是可惜，今天没风……不然呀，那个拿扇子的人，也得中招……” 一听糖糕这话，羊蛋儿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原来，即使杨大夫不在杨家村，也想了各种办法来帮助他们。 羊蛋儿心怀感激，调整好心情，看向牛棚外。 棚外，两三个山匪倒在地上，浑身溃烂，其余山匪不敢再往里冲，面露警惕、一步步往后退。 羊蛋儿眯起眼，握紧刀、迈开腿，快步走出牛棚，手起刀落，杀了地上三个山匪。 一甩手中长刀、血点子在牛棚墙壁上划出一道痕迹，羊蛋儿朝闻人一咧嘴，嬉笑道， “窝窝山二当家的， 怎么不继续往前冲了？ 继续啊，我这刀、还没被捂热乎呢！” 光影交界处，闻人见着弟兄们死在驻北军手里，他面色忽青忽白，左手死死攥拳，鲜血从他指缝里滴滴淌落，俨然手心被手指给刺破。 此时的闻人，一而再再而三被迫落于下风，他早 第172章 不出来，他就死！ 杨家村，牛棚前，气氛紧迫。 闻人一手拽着杨村长的后衣领，将其半拎着，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刀、紧紧贴着杨村长的脖子。 牛棚边缘，羊蛋儿面色紧绷，死死盯着闻人与杨村长。 闻人咧嘴一笑，得意道， “怎么，你这是不敢了？ 还是说，在你们驻北军眼里， 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身为驻北军，就这般抛下老百姓不管了？” 说话间，闻人把手里的刀、又往杨村长脖子上送了送。 锋利的刀刃，划破杨村长脖颈间脆弱的皮肤，鲜血凝成珠，滴落下来。 杨村长感觉到疼痛，惊叫一声，浑身直哆嗦，哭喊哀嚎， “救命啊、救命啊！ 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杨村长一脸惊惧，尖叫着哭喊，闻人似乎觉得他吵闹，冲他怒吼一声， “闭嘴！再他娘的哭，现在就剁了你！” 杨村长一听这话，眼睛瞪大、眼白一翻、浑身瘫软，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眼看形势紧迫，羊蛋儿肩膀一垮，随手把刀扔到一旁，晃了晃双手，抬脚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咧嘴笑道， “行行行，你也别拿村长来威胁我， 喏，刀我也扔了，人我也出来了， 你该不会是想让周围其他山匪、来一起围攻我吧。” 说到这，羊蛋儿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嘿嘿一笑， “我可提醒你们啊， 好歹我也是从牛棚里走出来的， 身上指不定沾了什么毒， 这要是靠近我，说不准啊，就和地上那几个山匪一样的下场咯！” 这话一出，四周原本紧握长刀、跃跃欲试想要靠近羊蛋儿的山匪们，面上浮现犹豫。 他们面面相觑，迟疑声四起， “这……刚才你瞧见没，瘪四啥也没干，直接就……娘诶，听他叫得杀猪一样，我都疼……” “嘶，老子倒是不怕死，但是这死前变得面目全非……到时候下了地狱，怕不是我那早死的娘都认不出我了……” “哎呦，说这么多干啥，赶紧的上啊，二当家的脸色都变了……” …… 一时间，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不时互相推搡，就是无人敢靠近羊蛋儿。 闻人脸色阴沉，他一咬牙、将手里不省人事的杨村长、推给一旁山匪后，缓步朝羊蛋儿走来。 羊蛋儿一挑眉，瞥一眼闻人手里的长刀，大拇指扫过鼻头，咧嘴嬉笑， “咋，堂堂窝窝山二当家的，这是要亲自下场了？ 对付我这么个小兵蛋子，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 忽而一股凉风骤起，吹动牛棚屋檐下的灯笼。 灯笼摇晃，光影随之摇曳。 闻人的脸一会在明、一会在暗，他双眼含着杀气，嘴角勾起，声音缓慢、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声， “由我来杀你，自然是大材小用。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去， 你胆敢对我们窝窝山不敬， 我便让剁了你的手脚，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这群兄弟、整个杨家村的村民， 是怎么被我们折磨死的！” 话音刚落，闻人猛然抬手、手中长刀、直奔羊蛋儿脖颈而去。 羊蛋儿手里没兵器，自然不会傻到和拿刀的闻人硬拼。 羊蛋儿眼一眯，身子一扭、灵巧避开闻人手里的刀。 他后退两步，朝闻人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嘲笑， “你看你，长得娘们兮兮的，这瞧着也没个把子力气，能不能行了？ 哎我说，娘们就别动刀动枪的了， 砍不着我是小事，可别伤着你自个儿……” 然，羊蛋儿嘲讽的话才说一半，面色却僵住。 在他面前，闻人的刀的确砍了个空，但紧接着、闻人以极其诡异的步伐贴过来，左手一挥、一样袖珍物件直逼羊蛋儿面门。 羊蛋儿根本没有料到、闻人竟然会使出暗器。 他下意识躲闪，却已经来不及。 泛着幽蓝光芒的铁片，直接命中羊蛋儿的腰腹。 羊蛋 第173章 拼死搏杀 夜色凄迷，风里裹挟寒凉的刀刃、呼啸着、冲进杨家村里。 杨家村牛棚前，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晃，烛光与黑暗交错，给四周添上一丝不安。 牛棚门口，聚满了面露焦急的驻北军，说来、他们也不过七八人，外带一个小萝卜头糖糕，将将九人。 外头，能看见的山匪、就有十来人，更不用说，那看不见的地方、万一也有呢？ 羊蛋儿一番话，点醒了众人。 是啊，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守住这窝窝山的大当家的。 要真全都冲了出去，那岂不是、中计了？ 连藏在门槛旁的糖糕、满脸纠结、透过缝隙看向外头的羊蛋儿，紧张低喃， “这可怎么办呀……出去吧、指不定什么在等着咱们……不出去吧，他俩……” 而外头，羊蛋儿并没有多少心思来顾及牛棚里了。 羊蛋儿眼底划过一丝决然， “你他娘的……老子从小头就硬， 敢跟老子硬碰硬，你还嫩着呢！” 话音一落，他手里匕首一转，鲜血喷涌而出！ 数道惊叫声从牛棚里传来，羊蛋儿心跳如雷，根本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他满头冷汗，疼痛与无力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吞没他的意识。 羊蛋儿立刻咬住嘴唇，直把嘴咬得鲜血淋漓，才让理智重新回来。 他一声不吭，继续转动插进腰腹的匕首，直到匕首触碰到一样硬物，他才用匕首一勾、一抽。 “咚”一阵闷响，一枚带血的菱形铁片、被羊蛋儿从腰腹剜出，跌落在地。 许是毒素影响，羊蛋儿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无力感很快超过疼痛感，朝他四肢涌去。 他身形踉跄一下，后猛然伸手、一拳砸在腰腹部伤口上。 “唔！” 羊蛋儿闷哼出声，他疼得瞪大眼睛，抬头看向闻人，咧嘴露出个带血的笑， “用毒又咋样，老子、扛得住！” 闻人见羊蛋儿这副模样，面上划过一丝惊愕。 但随即，闻人调整好面部表情，冷笑一声，举起长刀， “那你便继续扛着吧，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要你的命， 待杀了杨家村所有人，我最后、会给你个痛快的。” 说罢，闻人的长刀又向羊蛋儿肩膀袭来。 羊蛋儿挥舞手中匕首，狼狈抵抗。 该说不说，刚刚闻人这一偷袭得手、的确给羊蛋儿来了个重创。 此时羊蛋儿的抵抗，在闻人眼中、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闻人勾起嘴角，他一边攻击羊蛋儿、一边欣赏他那狼狈的模样，哼笑出声， “对，就是这样， 这样才有意思啊，反抗得再激烈点， 让我的弟兄们、都高兴高兴……” 而羊蛋儿呢，一番对抗下来，他连话也说不出了。 应该说，他根本没机会说话，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用于抵抗闻人的一招一式里。 论拳脚功夫，即便羊蛋儿没受伤时、他实际上也打不过闻人，更不用说现在还受了伤。 再者，他也不像杨大夫、有毒粉傍身，能够冷不丁反击闻人。 以至于到现在，羊蛋儿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已经受了不少伤。 而牛棚里的驻北军们，见羊蛋儿如此凄惨，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纷纷往牛棚外冲， “他娘的，要真看着你死、那我们还算什么兄弟？冲啊！” “都给老子冲，娘的，就是死、老子也要带走俩！” “杀出去，管他球的陷阱奸计、杀光他们、他们不就没法劫走犯人了！” …… 就在驻北军们全都冲出来时，闻人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咧嘴一笑，抬起左手一挥， “上，杀了他们。” 黑暗中，数十个山匪冲了出来，手握长刀、和驻北军们斗在一起。 羊蛋儿节节败退，他已经退到牛棚屋檐边缘。 这时，风大了起来。 然，却是往牛棚后方刮的。 闻人脸上渐渐浮现得意之色， “瞧，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你这屋子里有毒又如何， 风不往我这刮、也没法把毒送 第174章 事情了了 夜色浓郁，大风刮过，带起一阵血腥气。 杨家村牛棚前，战况一片惨烈。 虽说窝窝山山匪的人数、比驻北军们多了不少。 但驻北军、好歹是战场上拼死搏杀活下来的，面对杀人如麻的山匪、也没让他们占了上风。 毕竟，不是每个窝窝山山匪、都如同他们三个当家的一般厉害。 在羊蛋儿以一己之力、牵制住闻人时，驻北军们已然杀红了眼，和山匪们拼死搏斗。 此时，羊蛋儿浑身直冒冷汗，他直喘粗气，瞪大眼睛看向闻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处冒出的力气，竟让他一招、砍下了闻人的胳膊。 只见闻人跌倒在地，疼得直冒冷汗，他痛呼出声，半晌才缓过劲。 羊蛋儿见闻人想爬起来，他一咬牙、强撑着无力的身子扑过去，拿刀捅闻人的肚子。 闻人左手一挡，左胳膊上被刀划伤，堪堪挡住羊蛋儿的刀。 闻人想反击，却不想身后糖糕扑过来、抱住闻人仅剩的胳膊、用力一咬。 闻人面色发青，一脸怒意吼道， “找死！” 说罢，他猛然一甩胳膊，生生把糖糕给甩了出去。 羊蛋儿见状，顾不上闻人，用力往前一扑、拿后背接住了糖糕。 羊蛋儿腰腹着地，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羊蛋儿倒抽凉气，结结巴巴道， “小、小祖宗，你、你能回、回牛棚里了么， 外、外头危险……” 糖糕扭头环顾一圈四周，一言不发、从羊蛋儿背上蹦下来后，往牛棚里跑。 羊蛋儿支撑着坐起来，他扭头看向闻人，只见闻人用颤抖的左手，伸进怀里，一双眼睛死死瞪过来，似乎还想反击。 周围，有驻北军倒下、也有山匪倒下。 羊蛋儿咧嘴一笑， “二当家的，你啊，厉害是厉害， 只可惜，邪不压正， 你这胳膊都没了，就别挣扎了， 老老实实被我们逮着， 好歹给你留个全尸。” 闻人听后，眼底划过怨毒， “我要如何、与你何干？ 你便管好你自己， 我就是死，也得拉个当垫背！” 说罢，闻人从怀里摸出个铁片，他并未看向羊蛋儿，而是扭头、看向晕倒在地的杨村长。 羊蛋儿面色大变，也踉跄爬起，朝闻人扑过去。 慌乱间，一个矮小身影从牛棚里冲出，稚嫩叫喊声划破战局的焦灼， “你们这些坏人、还不快住手， 我手里的，可是能让你们全都烂掉的毒！” 众人一听这话，齐刷刷看过去。 就见糖糕手里捧着根冒青烟的香，一路冲向人群里。 驻北军这边早早服下过解药，根本不怕相思烛。 但山匪们不一样，在刚才、他们已经见识过相思烛的厉害，此刻一见糖糕冲过来，赶忙往两边闪躲。 驻北军们见状，趁机而上、将忙于闪躲的山匪们、砍倒在地。 闻人自然知道糖糕手里的毒有多厉害。 他不得不停下来，愤恨瞪一眼糖糕。 羊蛋儿趁机赶来，冲着闻人后背、一刀劈下。 闻人躲闪不及，后背生生挨了一刀。 他闷哼一声，手里铁片落地，踉跄两步、好歹没有倒在地上。 羊蛋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怒道， “休要挣扎，还不快束手就擒！” 闻人左右环顾一圈，见弟兄们一个个被斩杀，他面色发白，心知大势已去。 闻人胡乱撕下衣袍一角，堵住不停往外冒血的断臂处，他冷冷扫一眼糖糕和羊蛋儿，一字一句说道， “小子，替我转告杨乾， 这事儿没完。 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要我一日不死、我便终有回来报仇之时！” 说罢，他一步步退进黑暗里，眼看就要消失在众人眼前。 羊蛋儿只觉眼前阵阵眩晕，他仍然强撑着意志，迈开腿，想要去追闻人。 可刚往前走了没两步，羊蛋儿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75章 又到离别时 午后，秋季的阳光里带着些凉意。 在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处，这股凉意、沿着脚底板，悄然爬满全身。 杨乾听完糖糕的话后，沉默了。 糖糕的弟弟妹妹们…… 早已在大火中成了一抔黄土，埋在了地底。 但，这要不要说给糖糕听？ 说吧，糖糕还小、怕是承受不住这打击。 不说吧，糖糕有权知道真相，而且、隐瞒的话，说不定等他知道的时候，情绪会更…… 想到这，杨乾微微叹一口气。 不过，杨乾不是会纠结这种问题的人。 很快，他心里有了结论。 杨乾放下手里的药草，半蹲而下，与糖糕平视，他将双手搭在糖糕肩上，淡淡道， “杨枝繁，你听好了，这毕竟是你的亲人，所以我认为、你有权知道真相。 你的弟弟妹妹们，全都死于火灾。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逃走……” 杨乾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告诉了糖糕、他弟弟妹妹、被父母反锁在家的事情。 听完杨乾的话，糖糕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担忧，渐渐归于平静。 杨乾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有些担心，伸手揉揉糖糕的头。 半晌后，糖糕抬起头，苍白脸上、挤出个笑容， “师父，我知道了。 其实这样也好，该吃的苦、我都替他们吃了， 这以后，他们也不用再吃苦了。 挺好的、挺好的。” 糖糕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时不时点点头，也不知是说给杨乾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糖糕挠挠头，他嘿嘿一笑， “那师父，我先去忙了，有啥不会的，我待会来问你。” 杨乾听着他微微颤抖的声音，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拍一把糖糕肩膀， “去吧，累了就休息，事情差不多都解决了， 只需要给张家村的幸存者们配猩红热的药。” 糖糕“嗯”了一声，扭头跑走。 然，杨乾耳朵微动，还是从微风里、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啜泣。 杨乾看向糖糕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转身继续忙碌。 接下来十来天里，杨乾带着杨豹和糖糕，几乎未离开药草棚子半步。 皆因，张家村的幸存者们、住进羲和庙后，猩红热忽然爆发，无人幸免。 三人忙前忙后，在第十天时，才彻底治好居住在羲和庙里的张家村村民们。 当然，杨乾也未忘记受伤的驻北军们。 杨乾在院子外搭了好几个帐篷，让受伤的驻北军们住在里面，由杨虎夫妻来照顾他们。 不得不说，驻北军们的体格、比寻常老百姓要强不少。 不过十天，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然好全。 待杨乾确认他们无碍后，驻北军们当即押着闻熊一行山匪，准备返回军营。 驻北军们临走前，杨乾还在忙于治疗张家村村民，连送行的时间也挤不出来。 这天，杨乾还在羲和庙里、替张家村村民们检查。 庙口，传来道爽朗笑声， “杨大夫，你在么？ 我听你小徒弟说，你在这呢！” 杨乾微愣，听出这是羊蛋儿的声音。 他一拍脑门，露出恍然表情， “哎，羊蛋儿……我咋忘了，今天他们就走了。” 嘀咕完，杨乾站起身，走到羲和庙口。 脱下防护服后，他这才笑着看向门口不远处的羊蛋儿， “你们今儿不是要回军营了么， 你怎么还跑这儿来了？ 哎哎哎、你别进来，虽说猩红热大多都治好了，但万一还有病菌在，可别传染给你了。” 杨乾说着，就见羊蛋儿抬脚要走来，他赶忙摆手制止。 羊蛋儿停在原地，挠挠头、朝杨乾笑嘻嘻道， “杨大夫，我们这不是马上要走了， 您小徒弟说您忙着呢，没法来送我们， 我突然想起个事儿，觉得还是得先跟您知会一声。” 杨乾一挑眉，还未问出口，就见羊蛋儿拱手朝自己行礼，笑嘻嘻道， 第176章 隐患 午后的阳光并不毒辣，风里还带着秋末的凉意。 杨乾目送羊蛋儿离开后，重新将防护服穿上。 这个时节，厚重的防护服、已经不会让他觉得有多热了。 杨乾嘟囔着，正准备返回羲和庙里。 却听身后传来道好奇声， “什么是以前的世界啊？” 杨乾一愣，扭头看去，就见同样一身防护服的杨豹、站在羲和庙门边，歪着头看过来。 杨豹的脸被防护服遮挡，杨乾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天真与好奇。 杨乾心里一顿，心道还好听到的是杨豹，这要换做其他人，怕是会多几分怀疑。 杨乾笑了笑，伸手拍拍杨豹的肩膀，温声笑道， “不过是我的胡言乱语， 你啊，别什么话都听，知道么？” 杨豹盯着杨乾看了会，随后乖巧点头， “知道了杨乾哥哥，里头的人都吃了药， 还要守着他们吗？” 杨乾往羲和庙里探头看了眼，沉吟片刻后，淡淡道， “不必守着了，回去再配两副药给他们， 三日后，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说罢，杨乾带着杨豹又进去检查一圈，确保无误后，这才离开羲和庙。 时间缓缓，不知不觉、一点点溜走。 三日后，张家村村民们全都好全，解除隔离，可以在杨家村里自由活动。 杨乾也没闲着，立刻吩咐杨虎，召集杨家村里能干活的，又喊来梁家村、李家村的村民，一起前往张家村，帮助重修村落。 这可是大工程，一开工，便牵连周围好些个村落，连县里、县衙大人也听闻，派了些人来帮忙。 许是重建张家村的事儿传开了，先前逃走的张家村村民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面对归来者，幸存者们多少会有些怨气。 尤其是在面对张家村村长时，张家村的幸存者们、心中怨气到达顶峰。 那天杨乾正巧在张家村，就见村民们高举着手中锄头铲子，冲着张村长挥舞去，满脸怒意吼道， “你还有脸回来？你配当咱们的村长么，扔下村里的人自己先跑了，你怎么有脸出现在咱们面前的？” “打死他、打死他！他娘的，这种人也配当村长啊？遇着事就跑了、他都没想过要通知一声咱们，就这么把咱们扔在村里了！” “说的是啊，他还厚着脸皮好意思跑回来？打死他！打不死他也把他赶出去，别脏了咱们张家村！” …… 杨乾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他没有、也不打算上前阻拦，其他村的村民们也没上前、只站着看热闹。 毕竟，这是张家村内部的纠纷。 在众目睽睽下，张村长佝偻着背，哭得满脸眼泪鼻涕。 在无数谩骂声里，他缓缓跪在地上，冲着愤怒的村民们磕头， “对不起……老夫不该扔下你们逃跑…… 那、那火起来得太快了，老夫怕啊…… 你们要打要骂、都可以…… 但是、但是让老夫回村里，成不…… 这个村长、老夫、老夫也没脸当了， 就让老夫住进村里就行，成不？” 杨乾听到这话，面露不解，扭头看向身边杨虎，低声问， “这张家村是有什么宝贝不成？ 这宁愿被千夫指，也要厚着脸皮住回来？” 杨虎摩挲下巴，沉吟片刻，沉声道， “我猜是他年纪大了，想着落叶归根， 毕竟他生在张家村、长在张家村， 这眼看着没几年活了，可不得想善终么？” 说完，杨虎摇摇头，扛着铲子往还未修完的房子走， “依我看啊，这张家村的人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毕竟年纪一大把了，总不会真动手…… 骂个几句就会让他回来， 不过这张家村的村长，怕是得重新选咯。” 杨乾听后，目光在张家村人群里扫动。 他发现，张家村的村民们，有不少露出不忍的表情，连骂声都小了许多。 他还注意到，回来的张家村村民里，没有张小大夫和杨小花，也没有糖糕的爹 第177章 赏金与赏赐 傍晚，冷风斜斜，小路旁树上、挂着的干枯树叶、发出“擦擦”声响。 风一大，枯叶“扑簌簌”往下掉。 一片枯叶飘飘摇摇，落在了杨乾肩头。 杨乾抬手拂去枯叶，神色淡然看向杨虎， “杨虎哥，从闻人逃走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会回来报仇。 毕竟，我亲手杀了他弟弟，又抓了他哥哥， 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说到这，杨乾顿了下，淡然脸上浮现一丝微笑，他耸耸肩、一派轻松，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毕竟窝窝山已经被彻底剿灭， 他单枪匹马，也干不出大事。 再者，你不是说他离开了么， 我猜想，他要么去搬救兵，要么去别的地方发展新的势力。 不管是哪个，他杀回来、都不是短时间内的事。” 杨乾拍拍杨虎的肩膀， “所以啊，我们现在也不必太过担心，先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日后我们搬去县里， 我也会发明出更多防身的东西， 放心吧，这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杨乾说这话，大多是安慰杨虎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以闻人的手段，只要没有杀了闻人，日后定会带着灭天的复仇之火、杀回来。 谁也不知道、也无法操控未来。 杨乾能做的，只有不断研制毒粉，以增强自保手段。 想到这里，杨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凝结出的沉重。 而杨虎，听完杨乾的话，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化为一声叹息，点点头，抬手示意杨乾一起回村。 杨乾与杨虎二人一前一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杨家村。 刚进村没多久，杨乾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喧闹声里夹杂着孩子们的嘻嘻哈哈笑声，这笑声驱散了杨乾杨虎二人间的凝重，倒让他们面露疑惑。 杨乾与杨虎对视一眼，迟疑道， “我记得，我们村好像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儿吧？ 怎的这么热闹？” 杨虎挠挠头，同样一脸纳闷，他伸长脖子往前看， “是啊，这些天，大家伙不都在地里忙着收粮食么， 咋还有时间这么闹腾…… 莫不是今年县里开恩、减少赋税了不成？” 二人满脸茫然，但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 前方是村里的空地，似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将空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时，杨虎眼尖、从前方人群里、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赶忙大声喊道， “杨豹，糖糕，在干啥呢？” 前头，杨豹拎着糖糕从人群里挤出来。 他们一齐扭头看过来，一见杨乾，面上浮现激动之色，杨豹直接扛着糖糕、朝二人跑来。 一边跑，杨豹和糖糕还笑嘻嘻同时喊道， “杨乾哥哥，你可算回来啦，快来快来，羊蛋儿哥哥来咯！” “师父师父，你快来，羊蛋儿说那些都是您的奖赏！” 奖赏？ 杨乾微愣，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露出个淡笑， “哦，原来是这个……” 话未说完，前头村民们似乎听到杨豹糖糕的话，齐刷刷看过来。 一见杨乾，村民们面露激动，全都朝杨乾跑了过来， “娘诶，杨大夫您可算回来了，您要不回来、我们可没法给军爷个交代！” “哈哈哈，杨大夫您真真是天神下凡，救了张家村不说，这窝窝山啊，要不是您、还真没法被一网打尽！” “咱们村有杨大夫，那是咱们村前世修来的福气啊，咱们杨家村、在其他村面前，可是狠狠长脸了！” …… 不等杨乾反应，村民们全都围了上来，直接将杨乾架住，送到空地上。 等双脚落地，杨乾哭笑不得看向周围一脸热切的村民们，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求自保而已，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大的本事……” 第178章 又见流民 傍晚，夕阳斜斜，暮色将天空晕染成深红色。 杨家村空地上，在村民们震惊与佩服的目光里，杨乾欣然接受了八百两的赏银、与蓝副将赏赐的绫罗绸缎等宝贝。 这些赏赐还有些沉，光杨乾一人、可没法抬回家。 在村民们和驻北军们的帮助下，才将这几箱宝贝、给抬回了家。 杨乾见天色已晚，也没留羊蛋儿一行人，只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村口。 杨乾在村口停下脚步，他淡笑着打量一番羊蛋儿， “你们蓝副将，可真有意思，有求于我，却又不立刻来找我， 怎么着，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羊蛋儿一愣，随后一脸震惊摆摆手， “杨大夫、不，杨大仙！ 您就别再猜了，您就等着蓝副将亲自来跟您说吧， 我、我可啥也不知道！” 说完，羊蛋儿“嘿嘿”一笑，生硬转移话题， “说起来，杨大夫您果然不是一般人。 莫说村里人了，就连我们这当兵的， 见着八百两银子、那般贵重的绫罗绸缎，眼珠子都瞪直了、也迈不动那脚， 瞧瞧您，感觉收下的就是些平常的玩意儿一般， 啧啧啧，该说不说，您啊，合该要成为大人物！” 杨乾听他这般生硬夸赞，不由无奈一笑， “行了行了，我不猜就是了， 你们啊，赶紧回去吧，走夜路也不大安全。” 羊蛋儿挠挠后脑勺，笑嘻嘻朝杨乾道了声别，转身就往村外跑。 刚跑没两步，他又转过身，朝杨乾大声喊道， “杨大夫，有件事我忘了说， 下个月月初，那闻熊会被拖到长生县斩首， 要不是您、我们也逮不着他， 到时候您可得来县里看啊！” 杨乾听了这话，心念一动，点点头，应了下来。 羊蛋儿见状，才露出一副放心的模样，带着其他驻北军们跑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杨乾才带着一脸笑容，转身回家。 ----------------- 时间缓缓，日子一天天过去。 天气，也越来越冷。 杨家村里的树木都提前进入了冬季，枯叶掉落，树杈上光秃秃的，风一过、只见树杈摇晃，不听树叶“沙沙”作响。 杨乾站在院子里，观察着天色，摩挲下巴，沉吟自言自语， “……这天气一冷，家里要改善起来，颇为麻烦…… 也是时候搬去县里了。” 有了决定，杨乾便立刻行动起来。 不过，他家东西颇多，光他那药草棚子里，收拾起来、也得好一阵。 好在现在距离入冬，还有两个多月，杨乾将搬家一事告知家里人后，便和家里人一起、收拾起来。 他们要处理的事情颇多，比如赵莹莹的纺车车间，以赵莹莹的想法，便是等他们搬走后、于瑶借住进他们村里的房子，直接替赵莹莹管理纺车车间。 每个月，于瑶需要月中、月末去一次县里，给赵莹莹汇报纺车车间情况。 又比如，杨乾这边，关于药草供应的问题。 先前他都是雇佣村里人，上山采药、送来他家院子即可。 现在距离远了，他打算弄一条供应链，每天由杨虎驾着马车、来村里取药草，不直接雇佣人采药，而是以收购方式、根据不同药草价值、来收取。 当然，杨乾也不会扔下杨家村村民们不管。 若村里有什么大病小病，可以跟着杨虎、直接来县里找他。 诊金方面，他也不会涨价，按照平日诊金付便可。 等杨乾处理完大小事后，半个月一晃而过。 距离闻熊被斩首的日子，很近了。 这日上午，杨乾拎着药箱、去了趟杨木匠家里。 杨木匠年纪大了，现在又到了换季的时候，总会有些头疼脑热。 杨乾给杨木匠服下缓解疼痛的药丸，又留下两颗、叮嘱杨木匠每日一颗后，这才起身离开。 走在乡间小道上，杨乾心情不错，他看着已经被收割完毕的田野，又看向广袤的天空，忍不住哼起小调儿。 再过几天，他就要带着赵莹莹 第179章 流民进村 深秋还在踌躇，初冬的脚步悄然而至。 广袤蓝天万里无云，金色的太阳悬挂在高空，用那并不烫的光芒、笼罩在大地万物上。 这个时辰，本该是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的时候。 然，杨家村里，村民们全都聚集在空地上，正满脸不悦看向对面一群陌生人。 杨乾背着药箱、正打算回家吃饭，却不想被杨村长逮个正着、被叫到了空地上。 杨乾挤进人群，一到空地上，就见空地上被自发分割成了两边。 靠里这头，是杨家村的村民们，正露出不满的表情，戒备看着对面。 对面是一群面生的人，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能看出，他们遭受了不少苦难。 杨乾细细打量他们每一个人，心中不由浮现疑惑。 这一看就是流民。 不过，泰安边疆这般动荡不安么？ 怎的最近流民这般多？ 不等杨乾开口说什么，对面人群里，一个打头的高瘦男人、怒瞪一眼杨乾， “看什么看？ 仔细老子给你两拳！” 男人这话，如同点燃导火索、让杨家村里的炮仗直接炸了。 杨家村村民们一片哗然，纷纷横眉看向男人，撸起袖子、怒声嚷嚷，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啊？这位可是咱们村的杨大夫，你给老子放尊重点！” “你他娘的给你脸了是不？赶紧道歉，你要不道歉、我们现在就把你们全都轰出去！” “你们怎么敢对杨大夫不敬？咱们的杨大夫可是被羲和神女点化的人，杨大夫他能呼风唤雨、是天神下凡，你们这些粗鄙的人、滚出咱们杨家村！” “是啊、滚、赶紧滚！” “快滚！” …… 流民男子一句话、激起杨家村村民们的不满，村民们甚至往前逼近、似乎真想把流民们给赶出村。 眼看事态要失控，杨乾与杨村长对视一眼，面露无奈，赶忙挡在村民们面前。 杨乾举起双手、拦下众人，哭笑不得高声道， “大家都冷静冷静， 吵架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但我也不想大家伙受伤是不？” 杨村长也满脸无奈站在杨乾身边、跟着喊道， “哎呦，这有啥好吵的，你们别上头啊，这都啥跟啥了…… 可别闹起来啊，你们也别把人往外头赶……” 原本，村民们在杨乾的安抚下，都消停下来。 可村长这话一出，村民们面面相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其中，有个大娘双手一叉腰，指着村长的鼻子怒道， “老不死的，你到底安的啥心啊？ 你还是不是咱们村的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咱们杨家村的、还没法自己给自己做主了是吧？ 还是这群外来的、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你就非得让他们住进来？ 老娘话撂这儿了，他们休想进村住！” 大娘话音一落，立刻得到不少村民们的支持。 对面，流民们对视一眼，面上丝毫不见难过或是慌张。 打头的男人双手抱臂，冷哼一声， “想赶我们走，可没那么容易。 你们是不知道吧，边疆那块的村子全都没了， 没了我们、也还有下一批寻过来， 我们这一路过来，好不容易寻到个能住的村子，怎么能轻易让给其他人？ 你们不准、我们也会住进去。” “你！” 大娘眉头一皱，怒瞪流民们，随后扭头看向杨村长，愠怒道， “老不死的，你快给个说法！” 而杨村长，一脸苦闷，无奈摇头， “我、我也拿不出啥说法啊……” 杨乾面露不解，将杨村长拉到一旁，低声问， “村长，怎么就拿不出说法？ 你也不是不知道，张家村发生过什么事， 他们村的病，就是流民带来的， 都这样了，你还准流民进村？” 杨村长握着袖子、擦了擦额头急出来的冷汗，他长叹一 第180章 神女的决定 寒风瑟瑟，秋末的阳光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 树梢上已经没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杈在风中摇晃、碰撞着，发出“卡拉卡拉”的粗糙声响。 杨乾在寒风中紧了紧衣领，他原本只是试想下、是否能通过迷信来阻拦流民入村。 未料，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有办法。 杨乾见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突然达成共识，面露不解， “这……要怎么才能让羲和神女做出决定？” 杨村长乐呵呵一笑，抬起两只手、朝流民们和村民们都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随后又扭头朝杨乾笑眯眯道， “哎，到底还是杨乾你机灵， 咋就把这么重要的环节给漏了呢， 让羲和神女做出决定嘛、也不难， 咱们一起去羲和庙去， 往香炉里点根香， 这燃起的烟啊，要笔直往上、就是不答应， 但要打旋儿往上，就是答应他们留下来。” 听了这话，杨乾一挑眉，面上不显、心里觉得颇为好笑。 这无非是和气流有关么，也能和羲和神女扯上关系？ 不过，杨乾并未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跟在杨村长身后，一起往羲和庙走去。 到了羲和庙附近，杨乾闻到淡淡的焚香气息、从羲和庙里飘出来。 众人一进入羲和庙，杨村长也没耽误，取来一根香，虔诚点燃后，小心翼翼插入香炉里。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根细细的线香上，众人一言不发、屏住呼吸，耐心等待青烟飘起。 杨乾站在人群外围，他只淡淡瞥一眼线香，目光落在流民们身上。 青烟如何升起，他自知其中原理。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这群流民、似乎很有把握能住进村里。 为什么？ 杨乾心里好奇又警惕，便不由观察起这群流民。 不得不说，这群人，和之前在张家村见过的流民，略有不同、又有些相同。 一般失去故土的人，多少都会带有些茫然与无措，但这群人、似乎并不为茫然的未来所困扰。 不但没有丝毫拘谨，反倒坦然中带点傲慢。 杨乾正疑惑，就见流民人群里，打头的那个男人、面容紧绷、死死盯着线香。 在青烟燃起的刹那，杨乾的目光敏锐捕捉到，打头的男人飞快、轻微抬了下手。 这一动作很细微，连他袖子也未晃动，若不细看，极有可能漏掉。 杨乾眼一眯，他正疑惑，却听人群里爆发出惊叫声。 杨乾抬眼看去，就见香炉上，那青烟盘成一圈又一圈，缓缓往上飘散而去。 流民们这边爆发出欢呼声，打头的年轻男人轻嗤一声，傲慢道， “如何，现在服气了么，肯让我们进村了吧？”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目光落在那打着旋儿的青烟上，一脸憋屈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杨村长抹了把额头冷汗，他讪笑一声，打起圆场， “这……这既然羲和神女决定了，那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咱们就得听羲和神女的意思、是不？ 那、那就这样吧，从今日起， 你们就住在羲和庙里……” “等等。” 杨村长话未说完，一旁杨乾淡淡开口，打断了他， “住进来可以，但进来之前，我先给你们所有人检查下身体。” 众人齐刷刷看向杨乾，杨村长一拍脑门，恍然一笑， “对啊、对啊，杨乾你这个提议好， 进村前，都检查检查，要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正好给治了。 哎，说到底得亏咱们村有个大夫……” 周围村民们，听了这话，也都纷纷点头， “是啊，是得检查检查，万一有个啥，害了咱们村可就不好咯…… 有杨大夫把关，我放心。” 这边厢，一片赞同声。 那边厢，流民人群里，却发出不解与不屑的动静。 打头的男人双手抱臂，上下打量一番杨乾，冷笑一声， “不过是村里的大夫， 我们村以前也有大夫啊， 有 第181章 前往长生县 夕阳西下，暮色蔼蔼。 当夕阳将火红的晚霞泼满天空，归鸟鸣啼、扑扇着翅膀、往家的方向赶。 杨家村也被漫天红意裹挟，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羲和庙里，杨乾给最后一个流民检查完，脸上表情淡淡，一拂袖子，站了起来， “可以了，除了几个染了风寒的，没什么大病。 我给你们开了药，记得按时吃。” 流民们连声道谢也没有，敷衍点头、一起往羲和庙里走。 杨家村村民们见他们这般态度，面露愤慨， “真是一群没礼貌的人，杨大夫连诊金都没收，他们倒好、连声谢都没有，哼，白眼狼……” “可不是么，杨大夫连午饭都没吃吧，一直在这忙到现在，真他娘的……杨大夫就是心太好了，还给他们检查……” “哎，杨大夫以后就不在村里咯，咱们也得跟隔壁张家村一样，立个杨大夫的石像拜拜，保佑咱们无病无痛……” …… 在一众议论声里，杨乾走向坐在角落的杨村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村长，暂且没发现什么。 但我总觉得这群人，有些不对劲， 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村里， 若有什么怪异情况、包括任何细节， 你一定要派人来长生县找我。” 杨村长面上划过一丝疲惫，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点点头，当做应下。 杨乾直起身子，朝村民们淡淡一笑，打过招呼后，这才往羲和庙外走去。 庙外，杨虎早就等候在此，他一见杨乾，便站起身，快步走到杨乾身边，压低声音、疑惑道， “咋样，我听大妮说，你在羲和庙给流民们看病来着， 你不是说张家村的流民不对劲么， 这些人身上，有发现什么吗？” 杨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杨虎。 他往身后羲和庙瞥了一眼，随后加快步伐，带着杨虎远离羲和庙后，这才迟疑道， “怪就怪在这。 他们身上，还真没检查出什么传染病。 但就这么说吧，你看他们那副模样、像是逃难的流民么？ 都家破人亡了，连个落脚地都是个问题，怎的还这么傲慢？ 这群人，总给我一种不妙的感觉， 莫不是、泰安边境要遭大难了？” 杨虎听后，赶忙摆摆手，连“呸”三声，无奈道， “瞧你这话，这可不兴乱说啊。 先不说别的，没检查出有问题、咱们就先按兵不动， 这不是我们要搬去长生县了么， 以后啊，杨家村的事、咱们怕是也没法第一时间处理了。” 杨乾听到这，点点头，杨虎这话说的极是，他们这一搬走、县里离村里得大半天的路程。 要真发生个什么事，他们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杨乾摩挲下巴，沉吟片刻后，心里有了点子，他淡淡道， “杨虎哥，不如这样， 杨家村毕竟是我们的根， 总不能搬走后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以后村里要真有点什么大事小事需要我们， 虽说路程远了、我们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但是只要收到消息、我们就得立刻回来帮大家。 要不以后在村里养点儿鸽子，飞鸽传书、总比人的腿脚快些。” 杨虎挠挠头，想了一会，似乎觉得这也的确是个办法，便点点头应下。 两人踏着夕阳、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路口，才道了别、各自回家。 很快，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风轻云淡、阳光正好。 杨乾家里收拾完毕，雇了马车，和杨虎家一起，在村民们依依不舍的送别里，驶向长生县。 石子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赵莹莹坐在杨乾身边，时不时掀起帘子一角，把头伸出去、朝村子的方向看。 杨乾淡淡瞥一眼赵莹莹，心知她是舍不得赵勤，便温和一笑、抬手握住一旁赵莹莹的小手， “别担心，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每个月会回来三次看看爹。” 赵莹莹放下帘子，扭头看一眼杨乾后、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叹息一声， 第182章 院子里的秘密 当马车真正进入长生县时，太阳已坠入西山。 夜空上悬挂一轮圆月，周围不见一颗星星。 寒风吹拂，穿街走巷、掀起姑娘的衣摆，又撩起小伙子的额发，最后嬉笑着、钻进巷道里，溜进那无边的黑暗中。 载着杨乾一家的马车、缓缓驶过喧闹的大街，又穿过寂静的小道，最后，停在长生县另一头。 长生县背靠大山，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出入口。 杨乾他们进来的，是左边入口，马车所停之处、在右边。 长生县与其他城镇不同，它是从左边发展起来、随后向右侧慢慢扩张。 到现在为止，长生县繁华区域、还是以左边为首。 至于右边，住的都是些平民老百姓，要再往右去些、就是贫民、也就是流民聚集地了。 杨乾家，在桐花弄里。 桐花弄位于长生县右边，这里晚上没有成片的灯笼，倒出黑咕隆咚，周围邻里也都早早熄灯入睡。 马车停在桐花弄一座宅邸门前，杨乾下了车，付了马夫银子，让其帮着把大件家具搬进宅院里。 杨虎一家，则买下了杨乾家对门的空宅子，也正忙着往里搬东西。 糖糕和杨小丫年纪小、搬不动大件，便跟在大人身后、端点盆碗、一趟趟往屋子里送。 杨乾注意到，他们搬家折腾出的声响，似乎惊动了附近的邻里。 有好几家亮起了灯光，没过多久、又熄灭了。 杨乾沉吟片刻，扛着椅子进院子后，朝正在收拾东西的赵莹莹淡声道， “莹莹，这大晚上的，吵到周围邻居了， 待我们整顿好后，挑个时间，去周围走访一下吧。” 其实，按照杨乾的性子，他是不爱进行这种社交的。 但，他毕竟不是独身一人，赵莹莹总不可能不和周围人打交道，糖糕和小丫、都得在县里上学堂，这不得要先把周围关系打点好，免得落下话柄，让莹莹和孩子们不好受。 前头，赵莹莹将手中的簸箩放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她抬起手臂、擦擦额头的汗，笑眯眯道， “好呀杨大哥，你说什么都行， 你定个时间，我好提前备好上门礼，这空手过去、总不是个事儿。” 杨乾听后，微微颔首，他看向赵莹莹的眼神，也温柔了些，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莹莹，能娶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在搬家前，杨乾已经在院子里燃了一盏灯笼，光线不强、只能隐约能看清路。 纵使这般昏暗，杨乾还是一眼看到、赵莹莹白嫩的脸蛋、以肉眼可见速度红了起来。 赵莹莹青葱般手指缠绕上衣角，她扭捏了下身子，羞怯笑道， “杨大哥你就别打趣我了， 快、快些忙完，明儿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么， 咱们收拾完，吃个晚饭，就、就歇息了……” 杨乾见她羞得满脸通红、几乎都快滴下血，也收起了逗弄的心思，轻笑一声后，转身继续搬起家具。 家具搬进家倒是不难，难的是、规整和收拾。 莫说参观家宅，两家人光收拾就收拾到半夜，又在杨乾家凑合对付一顿后，这才各自回家睡下。 隔天清早、太阳还未升起，天地间一片灰暗，桐花弄里飘散着淡淡白雾，弄里一片寂静、似乎还无人醒来。 不多会，白雾中传来阵“吱呀——”声。 这是谁家起床、打开院门的声音。 再一细看，这不正是杨乾？ 杨乾站在院子门口，面露倦容，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去院子里的井边，打水洗了把脸。 凉水刺激下，杨乾只觉体内疲惫一扫而空，他拿帕子擦了擦脸，又活动了下筋骨，这才信步离开家门。 走出桐花弄，杨乾一路向左边走，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脚步一拐、拐进一条幽暗巷道里。 杨乾抬起头，左右张望，打量着附近的屋檐，似乎在找什么。 他又往前走了一截路，直到在一户人家宅院的屋檐下，发现绑着一条红绳后，这才露出会心一笑， “原来在这。” 杨乾抬脚来到门边，敲了五下门，待里头传来脚步声，他又轻咳一声， “来是相会。” 门内沉默片刻，随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里头有个陌生人打量一眼杨乾，冷冷道， 第183章 幽闭小院里 太阳懒懒藏在东山后头，还不想这般早爬上天空。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淡淡白雾笼罩在长生县里。 长生县的县民不用早起耕地劳作，自然不必天不亮就起身忙碌。 鸡不鸣、狗不叫，长生县还陷在梦里，白雾就是它的被子、静静沉睡着。 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未醒。 此时，长生县某个隐蔽院子里，杨乾打量着满院子的士兵，最后目光落在羊蛋儿身上。 羊蛋儿站在杨乾跟前，他一身崭新的银色甲胄，面上挂着嘻嘻笑容，左手搭在腰间刀柄上，轻轻摩挲着。 杨乾眼底划过幽暗，他摩挲下巴，露出若有所思表情，淡淡道， “还是说，你们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今日斩首一事，不大太平？” 羊蛋儿微愣，下一秒他一拍脑门，面上露出无奈与一丝惊恐， “杨大夫，我看您还是改名叫杨大仙得了， 怎么什么事儿都算得准准的， 您还说您不是天神下凡，您搁这儿唬我呢！” 说完，羊蛋儿撇撇嘴，左右张望片刻，招来两个士兵，低声耳语几句后，挥挥手让他们去守着主屋大门。 而羊蛋儿，拉着杨乾走向右边侧屋。 待进了屋子，羊蛋儿关上门，又转身指着八仙桌旁的凳子，压低声音道， “杨大夫，来，咱们坐下说。” 其实，杨乾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信步过去坐下。 羊蛋儿在杨乾跟前坐下后，他手搭在桌面上，眉头皱起，无奈叹一口气， “杨大夫，其实吧，前段时间约您在此地见面，也是这个原因。 这县里的大牢啊，不牢靠。 不光是我这么觉得，蓝大人也这么觉得， 那县衙就是个酒囊饭袋，这要真关押进去了， 指不定一夜过去、人就被劫走了。 咱们驻北军，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所以这才暂时租了个小院，将闻熊押在此地，严加看管。” 杨乾了然点头，他双手抱臂，又疑惑道， “那约我来做什么，我总不能帮你守着闻熊。” 羊蛋儿挠挠头，那痞气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羊蛋儿拖着凳子往前坐了点，凑到杨乾耳边、低声问， “杨大夫，这不是，上回您用的那个什么相思烛， 挺管用哈…… 我这不是担心，今儿午时斩首，斩首台上会出变故， 您看看，能卖点儿相思烛给我不……” 听完羊蛋儿的话，杨乾有些哭笑不得。 搞得这般神神秘秘，原来是想找他买毒药、防止出意外？ 杨乾摇摇头，瞥一眼一脸期待的羊蛋儿，淡淡道， “你想防止斩首台出意外，这个我理解， 不过吧，相思烛还真没法卖给你。” 羊蛋儿一听，肩膀垮下来，他嘴角耷拉下来，眉毛也跟着嘴角走，一脸失望之极的模样， “啊？为啥啊，杨大夫，您要不给个说法，我可不乐意了啊， 这相思烛莫不是很稀缺？ 您尽管放心，这次行动、是蓝大人担保的， 蓝大人财大气粗，他有的是银子，您尽管开价，狠狠宰他也没关系！” 杨乾见他这幅模样，哭笑不得摆摆手， “我这话才说一半，你怎的就这般着急？ 相思烛是没法给你，但能给你别的啊。” 说完，杨乾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蓝色小锦囊。 杨乾将小锦囊放在桌上，轻轻推到羊蛋儿面前，笑眯眯看着他， “这个你拿好了， 今日午时行刑的时候，提前洒在行刑台上。 记住，撒白色的，黄色的给上行刑台的人提前吃了， 包括闻熊。 撒完后，其他人就不要上去了。” 羊蛋儿听后，低头看向面前小锦囊，眼睛一瞪，一脸惊奇、赶忙双手捧起小锦囊， “哎哟哟，瞧我这嘴，就是不过脑子！ 还得是您啊，杨大夫，要没了您、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哎您跟我说说，这又是啥宝贝啊？ 第184章 你叫杨决 当太阳彻底爬出东山，往广袤天空上一步步走去，金色光芒普照大地，万物渐渐苏醒。 光芒被云层割裂成数道金线，金线刺破白雾，落满长生县幽闭的院子里。 院落中，士兵们身上的甲胄在初阳里熠熠生辉，杨乾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心中微微触动，一个字浮现于心头。 他微垂下头，朝已经走到院子正中的羊蛋儿、笑吟吟道， “军爷，我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你的名字。 这个字，配得上你。” 院子里，羊蛋儿笑嘻嘻的脸上浮现一丝惊讶。 他转身看向杨乾，就见杨乾沐浴在灿烂的金色里，他周身被镀上一层淡金色柔光，如同神只一般，叫人心中震颤。 羊蛋儿压下心间的颤抖、与油然而生的膜拜感，又收敛起举止间的吊儿郎当，这才朝杨乾拱手行礼，郑重道， “敢问杨大夫，是什么字？” 杨乾微微垂下眼，淡笑道， “便姓杨，单字决。 决字，意有行事决断、有魄力， 杨决，你担得起这个字。” 羊蛋儿神色微愣，嘴里下意识开始喃喃， “杨决、杨决……” 念叨个十来遍后，羊蛋儿面上浮现惊喜，他激动抬头，笑嘻嘻看向杨乾， “杨决，好名字！ 我这还和杨大夫一个姓，简直就是沾了您的光！ 感谢杨大夫，从此以后， 我羊蛋儿也有大名了，叫杨决！” 说罢，羊蛋儿、不，杨决，转身朝其他士兵兴冲冲吆喝， “听到没，以后别管老子叫蛋儿什长， 以后啊，老子叫杨决，你们得叫我杨什长！” 院子里的兵，都是杨决的手下，一听这话、众人齐齐行礼，恭恭敬敬道， “遵命，杨什长！” 见这形势，杨乾心里由衷替杨决高兴，他又与杨决寒暄两句，准备离开。 然，杨乾刚有要走的意思，杨决赶忙上前拦住他， “诶诶诶，杨大夫您走什么啊？ 这不马上到晌午了么， 一到时辰，咱们就得把闻熊给拖去菜口的斩首台咯。 您啊，也别到处乱逛了， 就先在我们这待着， 免得节外生枝嘛。” 杨乾被杨决拽着胳膊、动弹不得。 他心知，羊蛋儿这么说，无非是担心他的安危、以及小院里万一遇袭、有他在的话，能添一份助力。 杨乾无奈，只得点头应下，回侧屋待着。 重新坐回侧屋里，杨乾眉宇间浮现一丝担忧， “哎呦，昨晚才把培养皿给挪到一间空屋子里， 也不知道温度合适不合适， 莫不会又失败了……” 杨乾心里挂念的，不是赵莹莹也不是杨豹糖糕，而是他先前培养的青霉素。 自从猩红热后，杨乾心中未雨绸缪，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简单，怕以后有更迅猛的传染病出现，便打算着手研究青霉素。 但青霉素这东西，看起来好像不难，实际操作起来、却屡屡失败。 这让信心满满的杨乾，第一次产生了挫败感。 不过，杨乾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青霉素能在他原本的世界问世，那他同样有信心、让青霉素在泰安问世。 虽说在泰安，中药比起他原先世界、药效又快又好，但杨乾也不愿放弃西药，他相信、青霉素要真被他做出来了，那效果、也绝对比他原本的世界要好数倍。 想到这，杨乾眼神又坚定几分， “也罢，反正在泰安，我也没别的事可做， 便专心把这青霉素给磨出来， 我还真就不信了……” 嘟囔着，杨乾把这一念头放下，他起身走向书架，取来一本书后，又回到桌边、坐下翻看起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 杨乾见羊蛋儿一行驻北军、准备押着闻熊去菜口斩首台，他便提前走向门口，扭头同羊蛋儿道别， “杨决，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免得被别人瞧见了， 我会去菜口看的，你便放心， 第185章 三个小鬼头 午时，阳光正好。 深秋的阳光不如夏季的灼热，寒风瑟瑟而过，带起一阵烟火气。 长生县里，县民们早早就就从县衙门口告示上得知、驻北军会在县里菜市口、斩首窝窝山山匪头头一事。 这不，街上的人，比往常要多了数倍，全都朝菜市口涌去。 纵使天气寒凉，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也被迫生生挤出一身汗来。 杨乾混在人群里，正准备往菜市口的方向走。 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 杨乾眉头皱起，朝声音来源看去，就见屋檐下，站着三个熟悉的小孩。 杨乾听着杨小丫的话，面露无奈，他挤开人群，快步上前，淡淡道， “哟，还知道走丢了见不到爹娘，那怎么有胆子跑出来？” 说完，杨乾就见屋檐下三个小孩浑身一僵，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也不说话了。 杨乾走到他们跟前，扫一眼他们面上表情，心里只觉好笑。 杨豹自不必说，被他哥调教得很乖巧，现在干了错事、略显青涩的脸上，满满都是愧疚和后悔。 杨豹瞥见杨乾正盯着他，瑟缩了下，赶忙低下头，挪开了视线。 杨小丫和杨豹出自一个教育模式，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双手交叠在一起，几乎要搅成麻花，她脸色羞红，也低垂下头、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 三人里，唯独糖糕，他起初有些慌乱，但似乎瞥见杨乾脸上不见怒意，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咧嘴一笑，往杨乾这边扑来、一把抱住杨乾大腿， “师父，你怎么在这呀？ 这不是巧了么！ 求求您，您就带我们去菜市口呗~ 我们真的很好奇……” 不等糖糕说完，杨乾把手搭在糖糕头顶，揉了揉，无奈道， “巧什么巧？ 昨晚不是说了么，你们你年纪小， 不准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等大了、成家了，你们想干什么、谁也不拦着你们。 走走走，回家去。” 似乎是见杨乾没生气，杨豹和杨小丫的胆子也大了些。 二人也都围上杨乾，杨豹站在杨乾身边，低垂着头，一脸不好意思，杨小丫则抱住杨乾另一条腿，扬起小脸，哀求道， “杨乾叔，求求你啦，带我们去看看嘛， 我们真的很好奇， 我们站得远远的，就看一眼、看一眼！” 杨豹挠挠头，嗫嚅片刻，也开口求道， “杨乾哥哥，我、我也想看……” 糖糕趁机跟着叫唤， “就是啊师父，你看我们多乖啊， 不如这样，你让我去看，我明儿就背三十个药名和药性，如何？” 三人的声音如同苍蝇一般、绕着杨乾脑子嗡嗡直叫。 杨乾烦不胜烦，伸手一人给了个脑瓜崩，眉头一皱，不悦道， “糖糕，谁教你的、敢和师父谈条件了？ 那药名和药性、我若不答应你，你就不背了么？” 说到这，杨乾无奈叹一口气， “不让你们去，是出于对你们心灵健康的考虑。 你们心性不稳，要真看出个好歹来， 不还是我、莹莹、杨虎哥和大妮姐来照顾你们？ 说不准去，就不能去。” 杨乾这话不容置疑，里头强硬的态度、显然也传达给了三人。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脸上浮现失望表情。 杨乾见状，想起平日这三个小孩、格外听话，只出了今天这么一回错。 他于心不忍，沉吟片刻后，无奈叹气， “这样吧，你们答应我、绝不偷跑去菜市口， 我给你们一人一两银子， 你们去买吃的也好、去买小玩具也罢， 或者自己存起来也行， 总之，银子给你们、你们就要跟我保证， 绝对不去菜市口。” 一听一两银子，三人眼睛齐齐发亮。 虽说杨豹跟着杨乾、每月都有薪酬，他心性小、又不傻，自然知道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 糖糕人小鬼大，也知道一两银子的分量，唯独杨小丫、是里头年纪最小的，她不明 第186章 斩首台上、山匪头头 午时，太阳高悬于头顶。 漫天白云被风吹散，如同在水里化开一般、仅有寥寥几缕白线，萦绕在金灿灿的圆球旁。 秋风一吹，带起一阵瑟瑟寒意，却怎么也吹不散、长生县县民们的好奇。 这个时辰，本该是家家户户燃起炊烟，酒楼里飘散出饭菜香的时候。 长生县里，几乎全县的人都来到菜市口，只为亲眼看看，窝窝山山匪的头头闻熊，被斩首的现场。 此时，还差点时候，驻北军们还未将闻熊压上斩首台。 斩首台底下，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县民，连附近树上、酒楼高处、屋顶，都没落下。 杨乾混在人群里，耳边充斥着县民们义愤填膺的议论声， “我就说吧，这个窝窝山的山匪就该死啊，简直是无恶不作，我那村里的远方亲戚，就是被他们给抢光了、这还不够，还把人给杀了……” “哼，山匪什么的，就得被砍头！好好的日子不过，也不肯去参军打游族，非得欺负咱们自己人，现在好啊，痛快了，被抓了吧，我就要亲眼看那窝窝山的老大、怎么被砍头的！” “说的没错，这群窝窝山山匪实在可恶，官府拿他们半点法子都没有，现在好了，也不知是哪位英雄把他们给一锅端了，还是说、是驻北军们终于有时间收拾他们了？” …… 杨乾能听出，大家伙对窝窝山山匪、是积怨已久，愤恨不已。 杨乾眼神微暗，并未说什么，只静静看向斩首台，时不时目光扫向周围。 斩首台很高，在斩首台前还围了一圈铁篱笆，将人群和斩首台间、隔出两米的距离。 杨乾敏锐察觉到，四周人群里，似乎有些县民不大一样。 他们穿着普通，面相也看不出什么差别，但杨乾就是从他们体态、和站姿中，看出了点细微的不同。 杨乾眼睛一眯，心道，这些可都是练家子。 不过，是好是歹……就不清楚了。 突然，杨乾注意到、有一道锐利目光朝他看来，他不动声色、继续看向斩首台，面上也还是那副淡然模样。 他能感觉到，那道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常、才挪开。 杨乾微微闭了闭眼，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渐渐松懈下来。 不等他多想，前方传来阵喧闹，吸引了杨乾注意。 他抬眼看去，发现是驻北军、押着闻熊从拐角出来，走向斩首台。 当闻熊踏上高台的那一刻，在场所有老百姓全都看清闻熊真面目。 一时间，谩骂声四起， “好家伙，这就是窝窝山山匪的老大是吧？还真真是长得跟头熊瞎子似的、就真是头畜生呗？” “哼，说畜生都便宜他，杀人不眨眼、手上没个百来条人命、也有七八十！抓得好啊，就该让这孽障下地狱去、让油锅炸！” “天道好轮回啊，终于能亲眼看到你这杀千刀的东西被砍头了！好啊、好啊……我亲哥哥的命，今儿你就偿还了吧！” …… 骂声、哭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盼着闻熊死。 杨乾抬头看着斩首台，抬上、闻熊跪在正中，一旁刽子手已然就位。 这时，其他士兵还未下去，羊蛋儿把手背在身后，信步上台。 杨乾留意着羊蛋儿的动作，就见他摆摆手、让士兵们全都下去，随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刀柄上，在斩首台上绕了一圈。 明面上，羊蛋儿看着像是巡视四周情况，但实际上，只有杨乾看到，羊蛋儿背在身后那只手，以微弱的幅度、轻轻搓动。 杨乾眼底微暗，瞧着羊蛋儿将他给的药粉洒在斩首台边，露出个淡然微笑。 做完这一切，羊蛋儿回到斩首台前方，环顾一圈四周，轻咳一声，面目凝重道， “诸位泰安的子民，这长生县的菜市口、已经有两年未启用， 如今，是又要重新用到了。 大家都知道，菜市口的斩首台，只斩穷凶极恶之人， 而今，我们逮到了窝窝山山匪头头、闻熊， 此人带着窝窝山山匪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光他手头上，就有百人性命！ 然我们驻北军、主力需守卫边疆、分身乏术，若边疆告破、只会有数以万计的子民失去家园、性命。 而他们窝窝山山匪又过于狡猾，所在山寨易守难攻，这才导致直到现在才彻底剿灭。 第187章 劫法场 午时，太阳高悬于头顶。 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炎热。 秋风飒飒而过，吹拂起地上的枯叶，枯叶打着旋儿、飘进长生县、略过攒动的人头，轻飘飘地、落在了斩首台边。 闻熊豪放笑声在天地间回荡，落在在场所有百姓耳里，却是格外刺耳。 众人面含愠怒，不少人拿起带来的鸡蛋菜叶，纷纷往斩首台上扔过去， “就你也配当得起好汉？赶紧死吧，畜生！” “你们当山匪的，是得下地狱、上刀山下火海，然后去油锅里炸！” “这么多条人命，够你还的了，我今天就是要亲眼看看你的死相有多惨，最好能把你尸首挂去窝窝山，被鸟兽吃了最好！” …… 人群激动，杨乾站在人群里，被推来搡去，他赶忙稳住身形，目光在人群里搜寻起来。 就在闻熊开口的时候，杨乾敏锐察觉到，人群里似乎异样的举动。 待他朝四周看去时，他才发现，先前那几个练家子，全都不见了。 杨乾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随即，他一挑眉，似乎想到什么，勾唇露出个笑容。 他心中不妙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些微的期待。 这次，他给羊蛋儿的药，药效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 毕竟，他还没来得及做试验。 眼下，反而是很合适的试验台。 刚想到这，杨乾就听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叫声， “哎呀！有人要劫法场啊！” 杨乾一愣，随即扭头看去，就见几道黑影从四周树上纵身飞下。 阳光里，黑影们手中寒光闪烁，待这群人落在斩首台下的隔断里，杨乾才看清、他们手里、紧紧握着长刀。 而这些人，正是杨乾刚才、在人群里看到的练家子。 此刻，他们全都蒙上了脸，泛着杀气的眼睛、死死盯着斩首台上，阴冷道， “都老实点，我们今日只想把人带走， 谁胆敢反抗，仔细我手中的刀、不长眼睛！” 这话一出，恐慌瞬间在人群里蔓延开。 前排的人见着他们手里的长刀，生怕刀剑无眼，惊叫着往后头挤， “快让开、快让开，他们手里有刀啊，这要是被砍到了、那可不得断成两截！” “快跑啊！劫法场了、劫法场了！那可都是个个穷凶极恶的山匪啊，快跑！” “哎呦，我还不想死啊！快快快，快跑！” …… 前头往回跑，后头不知情况的、还在往前挤。 一时间，斩首台边乱成一锅粥，尖叫声、怒骂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还有人不小心跌倒了。 现场一片骚乱，人潮渐渐往后撤，惊恐不已的人群里，唯有杨乾、挑了个树下站着，一派淡然模样，面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笑意。 他目不转睛，盯着斩首台。 此时，那几个劫法场的山匪们，已经冲到斩首台上。 羊蛋儿和一众驻北军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羊蛋儿拔出腰间长刀，挡在闻熊面前，嬉笑道， “哟，还真有人胆大包天，要来劫人啊？ 成啊，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 羊蛋儿这么说，不奇怪，奇怪的是、直到此刻，斩首台上，也只有羊蛋儿一人，其余驻北军、全都围在斩首台下，一个也不上来。 蒙面的山匪们面面相觑，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妙。 他们握紧长刀，惊道， “有诈？！” 下意识的，他们全都倒退一步、想撤下斩首台。 杨乾见着这一幕，笑了，低声自言自语， “晚了。” 就在杨乾话音刚落时，台上出现异动。 原本，羊蛋儿都已经准备与这五六个山匪拼死搏斗一番。 哪成想，这刚举起手中大刀，眼前这些山匪、却个个扔下了手中长刀。 他们个个手舞足蹈，绕着斩首台诡异扭动起来，乍看下、仿佛在跳舞一般。 山匪们露在面罩外的双眼、流露出惊恐，纷纷惊叫道， “这、这怎么回事……我、我怎么不听使唤了？” “他娘的，这又是什么妖法！我咋没法控制我自己的身体 第188章 酒楼上的女人 秋末时节，寒意袭人。 然此时的长生县县民们，却生生出了一背的汗。 皆因，斩首台上、有人劫法场。 谁都害怕会波及到自己，便拼了命地往外跑。 人群拥挤，所有人不但吓出一身冷汗、还因着奔跑推搡，在这寒冷天气里，生生挤出了一背的汗。 唯独杨乾，站在大树底下，静静看着人潮朝后涌去。 他一动不动，神色淡然，目光在四周搜寻，想要找出什么， “不对劲，他不可能不来…… 他不是这种人，这是他亲哥哥，他定然藏在附近……” 正嘟囔，杨乾目光落在对面不远处一座酒楼上。 他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只见对面酒楼二楼上、顺数第三个窗户里，站着两个身影。 虽说隔着一段距离，那窗户还有一层薄纱遮掩，但在寒风吹拂而过、掀起薄纱一角时，杨乾目光敏锐、还是捕捉到，其中那个男人，只有一条胳膊。 杨乾心里一沉，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过去。 他没看错，那一男一女贴着站立，其中男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穿一身白色长袍，少了条胳膊。 而他身边的女人，身材姣好、面戴红纱，明明已然是秋末时节，她还穿着身单薄的红纱，妩媚多情。 但杨乾看人、不光看外表，还看体态。 他从那对男女交谈动作的细节里，能推敲出，这个女人、估计有些年纪了，举手投足间、带着些风韵。 此时，女人掩住嘴，微微侧头、正和独臂男人低语。 独臂男人似乎有些难受，他低垂着头、一只手垂在身边，紧握成拳。 然，最后还是一点点松开，朝女人点点头。 树下，杨乾摩挲下巴，一脸探究， “头一次见闻人这副模样， 这女人是他什么长辈不成？ 这要换做先前，他定然会直接露面、和羊蛋儿直面呛起来……” 说着说着，杨乾忍不住摇头感慨， “闻人是聪明，比我聪明多了， 只可惜啊，在山匪窝里待久了，跟着养成了冲动易怒的坏习惯…… 可惜啊……” 话音还未落，杨乾感觉到、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朝他直射而来。 杨乾心里一顿，定睛一看，发现酒楼窗户里的独臂男人，正朝他看过来。 显然，独臂男人发现他了。 杨乾一挑眉，抬手、朝独臂男人笑着招招手。 果然，独臂男人看见后，往后撤了一步，他身边女人察觉到、扭头看去，似乎在询问他。 独臂男人抬起仅有的一条胳膊，朝杨乾指来。 女人缓缓转头，顺着方向看过来。 女人似乎终于看到杨乾，她又往窗边走近一步，抬起洁白的手臂，掀起窗户上的薄纱，侧过头，朝杨乾招招手。 女人眼睛弯弯，笑起来极其好看，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蓦然间，杨乾背后泛起一层寒意，这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后背蜿蜒爬行，最后缠绕上他脖颈，只等寻个合适时机、将他勒死。 杨乾心里沉甸甸的，他能看出，这个女人绝对不好惹。 就冲闻人那恭敬的态度，这个女人、绝对是比窝窝山还要可怖的存在。 想到这，杨乾眼神微暗，他打量一番酒楼的位置，抬脚跑过去。 酒楼不远，杨乾过去、也不过两三分钟时间。 他抵达酒楼后，里头人声鼎沸，想要进出、都得费一番功夫。 等杨乾挤上二楼，寻到那间包间后，他握袖里毒药，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撞开门。 然，包间里，空无一人。 包间正中八仙桌上，摆放许多精致好菜，大多都没有动，唯有桌边一白瓷酒杯里，还剩了半杯酒。 酒杯边缘，印了个嫣红的唇印。 杨乾面色沉沉，他环顾一周，再次确认无人后，这才上前，端起酒杯轻轻嗅闻。 下一秒，杨乾面色大变，将酒杯重重落在桌上，沉声道， “三更天、阎王见， 这哪是什么酒，分明是剧毒‘三更’…… 在泰安，也会有人配制‘三更’？ ‘三更’的确需要用到黄酒与白酒， 第189章 邻里冲突 当闻熊人头落地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加速一般、飞速往前走。 太阳渐渐西斜，彼时喧闹的菜市口、也渐渐安静下来。 闻熊被斩了，后续的、也就没什么值得看了。 秋风瑟瑟里，众人散去，唯有杨乾站在斩首台边，神色淡淡、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羊蛋儿他们、将剩下的山匪们、一个个全砍了。 嫣红的血液沿着斩首台的边缘、滴滴答答淌下，落在枯败的小草上、褐黄色的泥土里。 滚烫、鲜红的液体浸入干涸的土地，深褐色的斑块朝四面八方蔓延，带着死灭的哀戚。 杨乾见驻北军们将尸体和头颅拖走，又拎着木桶上来、冲刷起斩首台上的鲜血，他微微叹息一声，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凉风刺骨，杨乾沉吟着，到底忍不住感慨道， “人死灯灭，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 死了就是死了， 终究会化作一滩腐水、剩一堆无用的骨头， 这人呐，也就这么回事了。” 杨乾摇摇头，整理好情绪，紧了紧衣襟，加快步伐、往家的方向赶去。 从菜市口到桐花弄，多少有些距离。 等杨乾回到桐花弄里时，太阳挂在西边天空，天地间也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雾。 杨乾抬头瞥了眼泛着粉的天空，抬脚走进桐花弄里。 昨天来的太晚、今早又走得匆忙，直到现在，杨乾才看清楚桐花弄内的景象。 桐花弄内与外头大街、仿若是两个世界。 桐花弄外到处都是喧闹人声，里头、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儿人声都听不着。 抬眼往里看，桐花弄很窄，将将一辆马车的宽度，体格健壮点的两个人、若并排前行，都会感觉逼仄。 一条青石板路平铺而去，在远处尽头，左右两道拐角，隐入灰蒙中。 两旁灰青色墙壁高耸，枯败的树枝爬出墙头，光秃秃的枝丫低垂着，懒懒挂在墙上。 秋末让叶子落光了，若到了初春、想来又是满墙初绿，煞是好看。 杨乾把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进桐花弄里，一股淡到若不可闻的桐花香、迎面飘来。 又往前走一段距离，杨乾耳朵微动，敏锐捕捉到、两旁宅院里，传来各种嬉笑、责骂等声音。 人间烟火声，将杨乾从混沌中拉回现实，他在原地站定一会，面上浮现淡淡笑容，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杨乾家在桐花弄深处，这别人白给的地契、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杨乾不在乎，有得住便可，大不了日后再花点银子、置办个好点儿的宅院。 杨乾心里琢磨着日后的计划，拐过一个拐角，只要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然，这还未到跟前，杨乾就听前方传来阵骚动。 杨乾眉头微皱，前头似乎有人在争吵，细细辨别后，其中一人还是自己熟悉的， “……你要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别事儿还没问清楚、就在这骂骂咧咧， 要真骂起来，你还骂不过我！” 像是大妮姐的声音。 伴随着争吵声，还有孩子呜咽的哭声。 杨乾心头一紧，担心杨大妮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了，赶忙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越靠近、吵闹声越大，杨乾抬眼看去，就发现、在自家门口，聚集了许多县民。 不，应该说，是在自家和杨虎家门口之间。 杨大妮、杨虎和赵莹莹被人团团围住，在他们身后、是杨豹，杨豹正护着糖糕和杨小丫。 杨乾一眼能看出，周围县民们面露不悦，甚至流露出嫌弃之色。 他刚到人群外围，就听里头传来道尖酸的女声， “哼，一群乡下来的粗坯贱民，平日定没少在村里和人碎嘴子吧， 骂人厉害又如何，你们把我们孩子打伤了、可不得赔银子！” 话音一落，另一道嘲讽女声附和道， “三姐说的是啊，虽说你们攒够了银子、能在长生县里买宅子， 但这也不代表你们就能为所欲为，怎么着，你们孩子就精贵、把我们孩子打伤不说，还倒打一耙、说是我们的错了？” 一旁围观的人群里，立刻发出赞同的声音， “孙三姐和李大姐说的是啊，这外来的乡下人就是没礼貌，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也没见上门赔礼道歉，今儿倒好、把人孩子打了、也不主动赔银子，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 第190章 谁欺负谁 午后，夕阳斜斜，漫天红霞里，寒意四起。 此时太阳尚挂在天空，还有几分温暖，等夜色彻底来临后，寒意刺骨，宛若冬季。 寒风卷起残叶，裹挟着一丝饭菜香气，在长生县里穿街走巷，萦绕过干枯的树杈，消散在红霞里。 杨乾踏着暮色，赶回了家。 可这到了家门口，却也进不去。 在他家门口，数十个县民将杨大妮一行人堵在墙角，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冷嘲热讽。 而杨大妮等人，面对这情形、神态各异。 其中，糖糕一身狼狈，他抬起手攥着破了个洞的袖子，擦了把流进眼睛里的血。 随后，他一脸不忿，一脸不忿，他双手抱臂、翻个白眼，冷哼一声后嘟囔， “瞧不起谁呢，八百年前咱们都是被羲和神女用泥巴和弄出来的，谁还不是个乡巴佬了？” 在糖糕身后，躲着杨小丫，杨小丫攥着糖糕的衣角、露出半个头来，她泪眼汪汪、身上也灰扑扑的，像是在地上打过滚。 杨小丫噘着嘴，一脸害怕嘟囔， “糖糕哥哥，我、我害怕……” 杨乾注意到，糖糕立刻察觉杨小丫的害怕，他扭过头、轻拍杨小丫的手背，放缓声音安抚道， “小丫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 见到这一幕，杨乾约莫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他叹一口气，信步上前，淡淡道， “这有事便说事，何必上升到言语攻击？ 我们是从乡下来的不错， 但你们谁又能说，在乡下没个一点半点的亲戚不成？” 杨乾这话，立刻引来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齐刷刷看向杨乾，县民们不认识杨乾，眉头一皱，露出迟疑神色， “你是什么人，瞧着像是有点身份的人， 怎的还帮着这群泥腿子说话？ 你也不嫌他们又脏又臭！” 而杨大妮一行人，一见杨乾、纷纷松一口气，赵莹莹更是面露喜色，朝杨乾跑来， “杨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你不在，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刚说两句，赵莹莹跑到杨乾身边，她抬手攥住杨乾衣角，嘴角微微往下撇，一脸委屈模样，晶莹剔透的金豆豆一颗颗往下掉，竟是忍不住呜咽哭起来， “杨大哥……呜呜呜…… 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自从成亲以来，杨乾可从未见过赵莹莹露出这般委屈的表情。 他眉头紧皱，伸手将赵莹莹揽到身后，神色淡淡扫一眼在场所有人， “大家先别上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先说一说。” 杨大妮肩膀一垮，双手抱臂，一脸不高兴大声嚷嚷起来， “其实事情也小，我就是不明白，有些人怎么就这么爱把小事闹大，非得闹得这么难看不成？” 接着，杨大妮利用自己的大嗓门，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原来，事情起因很简单。 杨豹他们偷溜出去被杨乾发现后，便拿了银子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乖乖回家了。 回来后，杨大妮三人还未归家，三人就待在巷道里玩耍。 这不，孙三姐的孩子听到动静，好奇跑了出来，见着杨小丫手里的玩具，非得上来抢。 这不，糖糕不会坐视不管，自然是出手帮忙，打跑了孙三姐的孩子。 孙三姐家孩子见打不过糖糕，气不过、又纠集了以李大姐家孩子等三五个小萝卜头，又杀了回来。 但问题是，糖糕成天到晚跟着杨豹、自然学会不少拳脚功夫，再加上糖糕那不怕死的劲儿，一群孩子怎么可能在糖糕手里讨得着好。 这不，几人被糖糕揍了一顿，见真没法了，还受了伤，便哇哇哭着喊来爹娘。 说到这，杨大妮双手抱臂，睨一眼藏在孙三姐背后的小子，冷笑道， “咱们是乡下人不错， 乡下人又怎么样？ 至少咱乡下人有乡下人的骨气， 打输了架就好好学拳脚、日后报仇便是， 别一输了、就哭着喊着让爹娘帮忙， 丢不丢人、害不害臊啊？” 杨乾注意到，杨大妮说起来龙去脉时，对面孙三姐好几次想插话，但都插不上。 第191章 赔、必须赔 傍晚，日夜交替间。 太阳已有大半坠入西山，唯余一小半、还对天空有些依依不舍。 “嘎……嘎……” 天空上传来乌鸟归家声，枯败的树梢上，挂满了催人归家的晚霞。 桐花弄里，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以往这个时候，桐花弄各家各户、早就亮起灯笼，然今日不同以往，大家显然没时间去干这件事。 桐花弄的住户们聚集在巷道里，将杨乾两家人团团围住。 其中，打头的孙三姐，更是双手叉腰、眉毛一横，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此时，孙三姐正拿了杨豹话里的空子，钻得正起劲。 杨乾眉头微皱，正打算反驳孙三姐。 不想，人群里传来道银铃般笑声， “哎呀，孙三姨，你刚刚是没听清他说什么吗？ 他要动真格了，你家孩子可就躺板板啦！” 这话让县民们面露不悦，面面相觑，发现是谁开的口后，面露不屑， “又是老乔家的疯丫头， 老乔也不管管，成天到晚跑出来丢人现眼， 现在倒好，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一群泥腿子说话了！” “哼，又是乔芽芽那小丫头吧， 也不知道老乔家怎么教的， 教出这么个离经叛道的疯丫头， 老乔家啊，迟早被这疯丫头给害死！” “哎，我看呐，怕是等不到她霍霍老乔家的那一天了， 明年她不就到要嫁人的年纪了么，要不嫁人、哼，就得被县衙给拖走了……” …… 吵闹间，杨乾把众人的话收入耳中，他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好奇，好奇这个“离经叛道”的乔芽芽，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乾抬眼在人群里搜寻，没用多长时间，他目光锁定在人群正中，一个笑眯眯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瞧着和杨豹一般大，个头瘦瘦小小，穿着身嫩绿的襦裙，面容姣好，此刻她双手叉腰、脸蛋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她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光这么瞧着、杨乾都觉心情好了些。 这个叫乔芽芽的，就如同一个小太阳，活泼又温暖。 杨乾见乔芽芽目光穿过人群，直勾勾盯着某个方向，一挑眉、扭头看去。 这一眼，杨乾露出一丝惊讶，乔芽芽、看的竟然是他们家杨豹。 不等杨乾多想，乔芽芽哈哈一笑，欢快开口道， “哎呀，没想到新来的邻居这么好看呢， 爹、爹？ 快，快帮我上门提亲呀！ 那个小伙子，有没有良配呀， 没有的话，我觉得我就是良配！” 这个叫乔芽芽的姑娘，瞧着她这幅欢脱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 甚至于，她还说出了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话。 莫说别人，就连杨乾也面露惊讶，心里对这个直言爽语的姑娘、另眼相看。 要知道，泰安这个朝代，还是很落后的，大多女子偏向内敛，至少杨乾记忆里，主动说出要嫁给谁的这种话，只有杨大妮和他媳妇赵莹莹干过。 赵莹莹，那是迫不得已。 而这个乔芽芽，却是心甘情愿，一副巴不得的样子。 乔芽芽这话，在人群里激起一阵骚动。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孩子们的争执，纷纷指着乔芽芽、指责她不要脸面，丢人现眼。 然乔芽芽似乎真的不在乎他人的看法，拎着嫩绿的裙摆，迈开步子，作势往杨豹的方向跑过来。 杨豹傻、但不笨，他见一漂亮小姑娘朝自己跑来，吓得脸色大变、往杨虎身后躲， “哥、哥！ 她要干什么，她是不是要拐走我！” 杨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无措、扭头看向杨乾。 杨乾叹一口气，正欲上前阻拦，就听人群里传来声呵斥， “芽芽，你又在干什么？ 莫要吓着别人！” 很快，人群里钻出个瘦小的老头，冲上前、拽住乔芽芽，一脸尴尬往人群外跑， “走走走，回家去， 你瞧你这模样，换了谁也不敢娶你啊！ 先回去，你要喜欢他，爹明儿给你上门问问！” 第192章 滚出桐花弄 当太阳最后一丝余晖坠入西山，混杂着黑色的红霞、被黑夜彻底吞没。 夜色弥漫，桐花弄巷道里，也被黑暗笼罩。 巷道里的县民们，不少人见天黑了，这才匆忙跑回家，寻来灯笼，点燃后、又跑回来继续看热闹。 灯光驱散黑暗，光芒洒在众人面上，偶尔寒风吹拂而过，烛影晃动，人脸也跟着些微扭曲。 此时，孙三姐和李大姐，仗着杨乾他们是外地人、刚来县里，人生地不熟，这才起了讹诈的心思。 若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在这般贬低的声音里、自觉低人一等，愁眉苦脸、有了破财消灾的想法。 然杨乾这边，可不是吃素的。 不说杨乾绝不会掏这个银子，就说杨大妮、一副“要么打死我、要么打死你”的模样，也不像是会乐意掏银子的样子， “赔你个大头鬼啊！ 还五两银子？ 我看你是钻钱眼子里了！ 老娘话撂这儿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今儿我非撕了你这张老脸不可！” 杨大妮放完狠话后，往前迈了一步、俨然就要上前和孙三姐他们动手。 杨虎见状，赶忙又拽住杨大妮，无奈道， “妮子，咱们肯定不能白白给出银子的， 但你这也没必要这么冲动是不， 要真打起来、别人受伤也就罢， 你要受伤，咱女儿可不得心疼死啊…… 你就先看看杨乾怎么说，行不？” 杨虎又是搬出杨小丫、又是搬出杨乾，这才让杨大妮脸上的盛怒、渐渐消散了些。 而对面，孙三姐乍一下被杨大妮的气势给吓到，她下意识和后退一步，但她左右看看、见周围都是县民，这才又双手叉腰，梗着脖子尖酸道， “瞧瞧、瞧瞧！ 我说什么来着，这乡里的泥腿子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说急眼了就只知道动手是吧， 成啊，你今儿就是把我打死在这， 你也得赔银子， 你们的孩子就是宝贝， 我们的孩子就不是了是吧？ 伤人赔银子，天经地义！ 赶紧的，要么掏银子、要么滚出桐花弄！ 咱们桐花弄，不欢迎你们这么粗坯的乡下人！” 周围县民们听后，也都义愤填膺、叫嚷起来。 杨乾环顾一圈，信步往前，挡在杨大妮他们跟前。 杨乾处变不惊，他淡淡扫一眼躲在孙三姐身后的男孩，一挑眉，又看了眼李大姐家孩子，最后，才看向孙三姐，温和笑道， “你就是孙三姐吧， 现在情况如何，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家孩子受伤了，我们家孩子的伤也不轻是不？ 而且，这赔银子，也不是说你喊一口价、我们就随便掏了， 这不也得请个大夫、做个伤情鉴定， 根据伤势严重程度，来商议赔偿事宜不是？” 孙三姐双手叉腰，她上下打量一番杨乾，冷笑一声， “搞半天，原来你也是个泥腿子， 真以为肚子里装了点墨水， 就当自己能成龙成凤了？ 成啊，咱们就去找个大夫来， 让他给孩子们好好检查检查， 让你们赔、狠狠赔！” 杨乾眼睛一眯，双手往背后一背，笑呵呵道， “这不巧了么，我就是大夫啊， 我来给你们孩子检查检查， 顺带能治好他们，诊金我分文不收， 要严重、我自愿赔钱， 要不严重，你们就得跟我们赔礼道歉。” 这话一出，孙三姐和李大姐都愣了下。 随后，孙三姐面色一沉，一脸警惕护住孩子，嘲讽道， “你？你是大夫？ 难怪你刚刚说要找大夫， 原来在这留着坑、等着我们跳呢？ 哼，就算你真是大夫， 我们敢让你给我们的孩子看么？ 你啊，就别在这东扯西扯了， 赶紧的，赔钱！ 否则的话，我们就要告到县衙去， 仔细县衙大人直接把你们赶出长生县！” 杨乾耸耸肩，一派淡然模样， “你要告、那便去告吧， 到了县衙大人面前，也还是由我来给孩子们救治。” 孙三姐面露惊愕，她和李大姐面面相觑，面上惊愕渐渐被迟疑取代。 孙三姐又细细打量一番杨乾，杨乾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孙三姐面上又惊又疑，她“嘶”一声，自言自语道， “哟，这小子瞧着年纪轻轻的， 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能左右县衙大人的决定？ 哼，定是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吧， 真要有点本事，会住在桐花弄里头？” 嘟囔完，孙三姐似乎又有了底气，她双手抱臂，轻蔑一笑， “行啊，就按你说的，去县衙！” 杨乾微微颔首，朝身后赵莹莹几人淡笑道， “看来得辛苦跑一趟县衙了， 走吧，把孩子们都带上。” 赵莹莹眉头紧皱，她面上还是带着担忧，转身牵着糖糕，忧心忡忡看向杨乾， “杨大哥，咱们真的没事么……” 杨乾轻抚赵莹莹长发，淡然道， “放心好了，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说了没事，那便是没事的。” 说着，他率先往桐花弄外走。 身后，孙三姐和李大姐也听到了杨乾的话，她们二人对视一眼，轻嗤道， “哼，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装到什么时候，待会啊，可别在县衙大人面前跪下哭着求饶了。” “就是说啊，说不定啊、他就打算在这去县衙的路上、整出点什么事，诶、咱俩可得盯紧了，莫要让他钻了空子……” 孙三姐二人嘀嘀咕咕，面含警惕，目光死死锁在杨乾身上。 然，直到他们一行人抵达县衙门口，也未出现什么奇怪的情况。 杨乾抬头扫一眼熟悉的牌匾，快步上前，敲响县衙门口的大鼓。 “咚、咚、咚！” 鼓声震天响，连带住在县衙附近的居民，也都跑出家门，伸长脖子朝县衙张望。 在无数双探究目光里，在场众人都有些不适。 唯有杨乾，双手拢在袖子里，脊背挺直，处变不惊。 很快，县衙大门被打开，一道不悦声传来， “何人击鼓？ 莫不是不知道，这个时辰、县衙已经关门了吗？ 若有冤情，明日再来！” 这道声音极其陌生，杨乾来过县衙好几次、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杨乾心里疑惑，面上不显，还是恭敬拱手， “恳请县衙大人出面，来替我们做个决断。” 第193章 师爷杨闻竹 夜里，寒风萧瑟。 漫天层云被风揉碎，洒满夜空，轻轻盖住银色弯钩。 天幕铺上黑纱后，连温度也降低下来。 长生县里，除却外来人与摊贩外，县民们都早早回了家，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然有这么一群人，裹紧身上的薄袄子，气冲冲走向位于长生县正中的县衙。 人群里，杨乾打头、身后跟着杨虎几人，周围都是桐花弄的县民们、将杨乾他们团团围住。 赶往县衙时，人群里的孙三姐还瞪着杨乾，嘴里时不时冷嘲热讽两句， “哼，还在这装腔作势， 莫不是等到了县衙门口， 就找借口说、这般晚了、县衙大人定是歇下了， 然后明日再来吧？ 这点小手段，也好意思在老娘面前卖弄， 老娘就不信了，今儿这事儿、必须来个了结。” 说罢，孙三姐还朝一旁李大姐等人吆喝，一脸轻蔑朝杨乾指指点点。 人群最前头，杨乾权当没听见，神色淡淡、迈着步伐朝县衙走去。 很快，他们一行人、抵达县衙门口。 杨乾率先上前，敲响县衙门口的大鼓。 衙内，传来道陌生、且不悦的声音， “何人击鼓？ 莫不是不知道，这个时辰、县衙已经关门了吗？ 若有冤情，明日再来！” 杨乾还是恭敬拱手， “恳请县衙大人出面，来替我们做个决断。” 不多会，前方传来“吱呀——”一声，不紧不慢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乾抬头看去，就见一年轻男人朝他们信步走来。 年轻男人面容俊朗，一头黑发整齐束于脑后，额前不见一根发丝，露出锃亮额头。 他身材匀称高挑，衣衫、外袍、靴子，全都洁白如雪，仿佛不沾一丝世间尘埃。 县衙门前有十来层阶梯，年轻男人在台阶边缘站定后，并未往下走，而是微微低头、俯视着众人。 他眉头皱起，面露不悦， “我不是说了，这个时辰、县衙大人已经歇下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底下，杨乾微微仰头，打量一番年轻男人后，温和笑道， “敢问阁下是？ 我若没记错的话，泰安律法可是明确规定， 若有人在县衙前击鼓， 不论时辰、不论身份，县衙必须到场吧？” 从年轻男人一露面，杨乾周围的人都歇了声，一脸紧张看向年轻男人。 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都绝非普通人。 若换做他们，在年轻男人说第一句话时、就歇了要报官的心思、灰头土脸回家去了。 唯独杨乾，不卑不亢，还敢公然点出年轻男人违反了泰安的律法。 台阶上，年轻男人面露不耐烦，他目光落在杨乾身上，打量片刻后，冷嗤一声， “我是谁？ 我是长生县县衙的师爷，杨闻竹。 倒是你，你又是谁？ 瞧着普普通通，懂得倒是挺多。” 杨乾淡淡一笑， “在下杨乾，杨家村人。 杨师爷，莫不是也是杨家村出生吧？ 现在时辰不早，杨师爷与其在这与我交谈， 不如派人将县衙大人请来？” 杨乾注意到，杨闻竹听到自己名字后，面色不改、但眼神似乎又冷了几分。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就差真的往自己身上扎了。 不过，杨闻竹还是微微侧身，朝县衙内的人招招手，冷冷抛出一句话， “去，把大人请来。” 下一秒，门内传来阵远去的跑步声。 直到声音消失，杨乾才朝身边的孙三姐淡淡一笑， “孙三姐，待会县衙大人一来，这大家伙之间的误会，就能解开了。” 这回，孙三姐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她上下打量杨乾，没有在说话。 孙三姐，其实在心里直犯嘀咕，瞧这个叫杨乾的年轻人、县衙大人都要来了，还这么不着急，莫不是、莫不是，他真和县衙大人认识不成？ 难道说，这回讹错人了？ 孙三姐偷偷瞥一眼李大姐，发现李大姐面上，也带着一丝不确定。 就在孙三姐犯难时，前头传来声冷笑， “哦？原来你就是杨乾，真真是久仰大名了。” 杨乾微愣，抬头看向杨闻竹，眉头微皱，疑惑道， “你认识我？ 我可从未见过你。” 杨闻竹轻嗤一声，把手往背后一背，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你当然没见过我， 我是杨村长的长子， 常年在邻县当师爷，前阵子才调到长生县来的。 你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弟弟杨听风，挺受你照顾的。” 最后这句话，杨乾怎么听、怎么觉得杨闻竹在阴阳怪气。 他和杨听风、从他离开杨家村后，也不见着好。 杨听风就跟被害妄想症似的，总觉得杨乾会对他做些什么，连带他媳妇儿李小梅、也从未给过杨乾好脸色。 杨乾想到这，了然点头。 若杨闻竹从杨听风嘴里听到自己的事，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杨乾耸耸肩，淡淡道， “是啊，令弟平日头疼脑热的，也都是由我来医治， 照顾么说不上，同村而已。” 杨闻竹听后、眼一眯，他收回目光，落在人群里、面色忐忑的孙三姐身上，冷冷道，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你先说说。” 起初，孙三姐听到杨师爷和杨乾一个村的，心里还有些担心。 这个杨师爷，莫不是会偏袒吧？ 现在一看他这般态度，孙三姐心里、又觉得好像这两人不对付。 孙三姐清了清嗓子，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当然，说话么，是门艺术，同样的事、从孙三姐嘴里说出来，孙三姐的孩子们成了无辜的小白兔，而杨乾他们、成了外来的大灰狼。 说完后，孙三姐还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将自家孩子推到前头，愁眉苦脸道， “师爷，您瞧瞧， 我这好好的孩子，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这鼻青脸肿的，我家孩子不得疼死？” 烛光里，孙三姐家的孩子撇着嘴，顶着一张肿胀如猪的脸，嚎啕大哭， “娘，我好疼啊、好疼……” 然，他哭了半天，也不见一滴眼泪。 台阶上，杨闻竹面色沉沉，沉默片刻后，脸上浮现愠怒，看向杨乾， “杨乾，你在杨家村里时、就爱这般欺负邻里，怎的来了长生县、还是这个毛病？ 简直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此地乃县衙，不是你作恶的地方，还不快跪下！” 第194章 这是只拦路虎 寒风呼啸，烛影摇晃。 灯火明灭间，县衙周围的县民们，被外头的动静惊扰，纷纷打开院门、朝县衙方向张望。 县衙门口，台阶下方站着一群穿着朴素的人们，打头的男子身量板正，气质不凡，纵使一身朴素灰麻袍子，也未能掩盖他那与众不同的气息。 而台阶上，则站着个一身雪白的男子，他这身不染尘埃的打扮、足以见得他的身份并不低。 此时，台阶上的杨闻竹，冷笑一声，怒道， “杨乾，你在杨家村里时、就爱这般欺负邻里，怎的来了长生县、还是这个毛病？ 简直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此地乃县衙，不是你作恶的地方，还不快跪下！” 杨闻竹呵斥声不小，周围邻里全都听见了，众人面露惊讶，忍不住走出家门，往县衙方向靠近。 县衙前方人群里，孙三姐一听这话，得意之色又回到她脸上。 孙三姐双手一叉腰，绕到杨乾跟前，得意洋洋上下打量杨乾， “搞了半天，原来你在村里的时候， 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泥腿子， 哼，现在还在这跟我装模作样呢， 瞧瞧、这县衙的师爷、一眼就把你看穿了是不？ 我看你还能强撑到啥时候去， 赶紧的，还不快跪下！” 杨乾掀起眼皮，淡淡瞥一眼孙三姐。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一个眼神，却让还在笑嘻嘻的孙三姐、愣了一下。 只听孙三姐笑声戛然而止，她打个哆嗦，搓着胳膊、下意识后退半步。 但很快，她回过神，扬起脖子、怒道， “看什么看，师爷都这么说了， 难道你还想违抗命令不成？ 我可警告你啊，你别以为这里还是你那破乡下、没人治得了你， 这里是长生县、是县衙门口， 你面前的是长生县县衙的杨师爷！ 杨师爷都说了，让你跪下、你听不懂吗？” 面对狐假虎威的孙三姐，杨乾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还是那副淡然模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抬头看向杨闻竹，淡淡道， “杨师爷，先不说你只听了一方说法、就做出决断这事、到底对不对， 眼下来说，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压我这个普通老百姓的？” “压你？” 杨闻竹见杨乾一动不动，面色恼怒，他一拂袖，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需要我来压你？ 这里是县衙，你面前的、是县衙里的师爷， 你一个刁民，我这个当师爷的、没资格来教训刁民吗？” 说话间，杨闻竹朝身后一扬手，早已等候多时的衙役们手握长棍跑了出来。 衙役们面色肃然，冲下台阶、将杨乾一行人团团围住。 赵莹莹吓得惊叫出声，死死攒着杨乾的衣摆、面色忽青忽白。 杨大妮和杨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们面色警惕看向四周，将杨豹和孩子们护在中间。 杨虎冷哼一声， “我倒是没想到，堂堂长生县县衙，平日那般公正明廉， 怎的这师爷一来、就变成这般无法无天了？ 杨闻竹，你我也算点头之交， 你可莫要丢你爹的脸！” 四周，孙三姐等人被隔绝在外，此刻她彻底放下心来，一脸嘲讽看向杨乾等人，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非得来县衙这儿丢脸， 早早在桐花弄时把银子赔了不就得了？ 哼，今儿个啊，我看你们都得蹲大牢去！ 说不定，还得挨板子！” 李大姐等人听后，也纷纷点头，奚落起来， “孙三姐说得对啊，这种霸道蛮横的泥腿子、就得好好收拾一顿，免得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 “说的没错，还真以为这里就是那破乡下啊，真当没人收拾他了，穷乡僻壤尽出这种刁民了，今儿可得让他长长见识！” “师爷，您也别劳烦县衙大人了，您赶紧把这事儿给解决了，该让这泥腿子赔银子就赔银子，该打他板子就打他板子，该蹲大牢就让他去蹲！” …… 吵闹间，杨闻竹把手往背后一背，俯视杨乾，冷笑道， “你们也不必拿我爹来压我， 在村里，我爹说不定都被你们灌了迷魂汤， 听风说了，你们让我爹当牛做马、爬到他头上、用尽了欺辱他的法子！ 要不是我爹命硬，指不定就被你们折磨死了！ 不过今日、此地，暂且不谈这些， 我这是公事公办，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 杨乾身边，杨虎一听杨闻竹这话、怒意瞬间爬上脸，他抬手指着杨闻竹、怒喝道， “你小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弟弟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 他说的话能信么？ 你……” 杨虎话说一半，杨乾抬手打断了他。 杨乾一拍杨虎的肩膀，摇摇头、淡声道， “杨虎哥，没必要说这些。 我来吧，你放心便是。” 前头，杨闻竹听了杨乾这话，不屑一笑， “怎的，想用你那妖法来控制我不成？” 杨乾往前一步，并未踏上台阶，他环顾一圈周围衙役，最后看向杨闻竹，淡淡一笑， “杨师爷，对吧？ 你是长生县的师爷，不是县衙大人，是吧？” 杨闻竹脸色一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是师爷，是长生县县衙的师爷！” 杨乾微微颔首，把手往背后一背，在原地踱步，继续淡声说道， “恩，师爷…… 既然是师爷，那你如何有资格、出手断我们这起案子？ 我们这一大群人，来了县衙、敲了鸣冤鼓， 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案子， 我要没记错的话，泰安律法规定， 师爷是没有权利断案的、是吧？ 既然如此，你又以什么资格、来让我给你跪下？ 杨师爷，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杨乾脚步一顿，仰起头重新看向杨闻竹，勾出露出个温和笑容。 杨乾这番话，听着温温和和、毫无攻击性，但话里话外，都是对杨闻竹的警告。 泰安律法规定，师爷是没有资格断案的，若有师爷未经县衙、直接断案，属于越级之罪，当罚四十大板。 显然，经过杨乾这一提醒，面色漆黑的杨闻竹，也想了起来这一条规定。 第195章 进衙门、讨公道 夜里，县衙门口。 杨闻竹双手背于身后，静静立于台阶之上，面色漆黑、俯视着杨乾。 寒风里，杨乾不卑不亢、站在原地，衣摆被风吹动着，他面上挂着淡淡笑容，见杨闻竹不说话，又温声重复一遍， “杨师爷，我方才说的， 你觉得对还是不对？” 台阶上，杨闻竹眼神带上一丝恼怒，他一拂袖，扭头横一眼四周衙役，指着杨乾、大声呵斥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 这刁民胆敢对本师爷不敬， 还不速速拿下、押回衙门好好惩治！” 一听这话，衙役们面面相觑，握紧手中长棍、面露犹豫，这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毕竟，杨乾刚才那番话，他们也听到了。 见衙役们不动，杨闻竹面上恼怒又浓一分，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怒道， “怎么，我这个师爷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么？ 要真有什么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 如此，还不快把这刁民拿下！” 有了这话，衙役们才暗暗松一口气，往杨乾方向靠近。 而杨乾，他身边杨虎和杨豹往前一站，挡在他面前、一脸警惕、做出防御姿态。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衙门内飘出， “闹什么闹？ 杨师爷，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不是说有人击鼓么， 你这又是刁民的、又是你兜着， 你想兜着什么？” 这道声音一出，刚才还朝杨乾逼近的衙役们，当即退了回去。 而台阶上的杨闻竹，脸上浮现错愕与愤恨，他握紧拳头，冷冷瞥一眼杨乾、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衙门内走。 杨乾耳朵微动，立刻听出说话人是谁。 他拍了拍杨虎和杨豹的肩膀，淡笑道， “没事了，县衙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众衙役簇拥下，缓缓走出来。 来人是个干瘦的老头，他头发花白、胡须一大把，小眼睛、塌鼻子，瞧着颇为普通。 这位，便是县衙大人。 只见县衙大人努力睁大他那双小眼睛、伸长脖子，往台阶底下看去。 底下县民们一见县衙大人，当即面露惶恐、纷纷跪下来。 所有人里，只有杨乾还站在原地，神色淡淡朝县衙大人拱手行礼， “大人，您来了。 我们这有件事，需要您帮忙定夺。” 县衙大人似乎眼神不大好，他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没认出杨乾，杨乾一开口、县衙大人才一拍脑门，恍然一笑， “哎呦，我说你怎的瞧着这么熟悉呢， 一听你声音我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杨大夫么，真真是好久不见了， 怎的今日来衙门了， 这是遇上什么事了么？” 县衙大人这一开口，以孙三姐为首的县民们当即脸色大变。 尤其是孙三姐，一改刚才得意洋洋模样，面色煞白、满脸不可置信。 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县衙大人和杨乾，随后扭过头、朝身边李大姐低声道， “这……这个人，真和县衙大人认识啊……” 李大姐此时满脸懊恼，她暗暗瞪一眼孙三姐，不大高兴道， “啧……你这看人的眼神真不大行…… 这回就碰上了个硬骨头…… 早知道啊，我就不该掺和这件事……” 孙三姐翻个白眼，冷嗤一声， “现在后悔可晚了， 不过吧，认识就认识呗， 县衙大人肯定会秉公办事……” 这边还在嘟囔，那边，杨乾已经把来龙去脉和县衙大人重复了一遍。 县衙大人捋着花白胡须，眯起小眼睛、沉吟片刻后，朝杨乾乐呵呵笑道， “这事儿啊，好办、好办。 杨大夫，不如咱们先进去？ 这在外头，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不得不说，县衙大人对待杨乾、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这让站在一旁的杨闻竹，面露错愕，敢怒又不敢言。 杨乾淡淡瞥一眼杨闻竹，什么话也没说，只微微颔首、率先往衙门里走。 其他人见状，赶忙从地上爬起，跟了上去。 一进衙门，县衙大人坐上高堂，还不等他开口，孙三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呜咽一声、扑倒在地上，哭着喊道， “县衙大人，您可要替咱们做主啊！ 这人刚搬来我们桐花弄， 他家孩子实在可恶， 您瞧瞧、把我们的孩子打成什么样了都？ 您说说，哪有这么霸道的事儿？ 就算天子来了，这事儿也说不过去呀！ 县衙大人，您可要给咱们还个公道啊！” 孙三姐这一哭，其他县民们见状、也都跟着哭喊起来。 高堂上，县衙大人其实心里已有定夺。 他原本想将此事和稀泥过去，毕竟么，县民是他的人、他不可能让人受了委屈。 但杨乾，他也不想得罪，这人好几次来衙门、不是领赏就是领赏，连驻北军、似乎都得给杨乾三分薄面。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而眼下这件事，也简单，不过孩子间的打闹罢了，一人劝慰一句、也就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底下这个女人，就开始哭喊起来。 县衙大人皱起眉，他扫一眼闹成一团的县民们，拿起惊堂木、重重敲在桌上，不悦道， “闹什么闹？ 公堂之上，岂能这般无理取闹？ 既然来了衙门，不就是求个公道么？ 你在这公然叫喊要给你个公道， 你是在怀疑我会做出不公道的决断么？” 惊堂木一响，底下哭做一团的县民们，浑身一颤，哭声小了些。 孙三姐抬起头，拿手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委屈道， “大人，您做的决断、自然是公正的， 但我们就只是普通老百姓， 这您一上来、瞧着就和这人相识， 这、这我们也害怕……” 孙三姐这话，可说是僭越了，但她这幅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也让县衙大人无话可说。 这高堂上，也不是只有县衙大人一人，周围衙役、杨师爷都看着，县衙大人要真敢做什么、那不是明儿一早、就会传遍长生县。 县衙大人显然也想明白这一点，他面色沉沉，冷冷瞥一眼孙三姐，冷哼一声， “你且放心，我做官这么多年， 还就没偏袒过谁， 那便由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196章 谁对谁错 深夜，衙门里。 衙门内挂起灯笼，黄纸灯笼静静驱散着黑暗，又融入了夜色、让人昏昏欲睡。 衙门门口，门童蜷缩在避风处，打个呵欠、四处张望。 先前还在看热闹的人，因着衙门关上了大门、也都散去了。 街道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冷风吹拂着灯笼，烛影摇晃，晃得门童忍不住打起瞌睡。 忽而，一阵哭声从衙门内传来，惊醒了门童。 他一脸好奇站起来，从小门钻了进去，伸长脖子、看向不远处的高堂。 高堂上，孙三姐和一众县民们跪在地上，孙三姐搂着自己的孩子，声泪俱下， “大人啊、大人！ 我们平日老老实实过日子， 邻里邻居的、也都相处得好好的， 这么多年了，我们可从未闹出过给长生县丢脸的事儿啊， 但您瞧瞧，这些人一来，他家人就把我们家孩子给打成什么样了？ 我们家孩子才多大啊，七八岁小毛孩一个， 哪里经得住他们那十六七岁大小伙的打？ 那一巴掌呼过来，我们家孩子都得从巷口飞到巷尾啊！ 您瞧瞧，我家孩子这满脸血呼啦咋的， 这伤得多重啊！ 县衙大人，您可得替我们做主， 就是那大小伙打的，肯定是他打的！” 孙三姐一边哭喊着，一边指向缩在杨虎身后的杨豹。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杨豹身上。 高堂上，县衙大人微皱眉头，不咸不淡瞥一眼杨豹， “那这位小兄弟，你说说，到底如何，你真的有动手吗？” 杨豹攥紧杨虎的衣服，有些茫然、又有些胆怯，他似乎并不知道到底如何了，只怯怯嗫嚅， “什么、什么啊……” 杨乾走向杨豹，轻拍他的肩膀，温声劝慰， “杨豹，别怕，你就说你打没打人， 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是有， 我和你哥不是教过你，好孩子要勇于说出真相么？” 杨乾说话间，杨豹的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 能看出，杨豹极其依赖杨乾，方才还手足无措的杨豹、在杨乾温和话语里，渐渐冷静下来。 杨豹抿紧嘴，用力点头，随后看向高堂上的县衙大人，摇摇头，一脸认真、又委屈道， “我、我没有打人， 他们那么小，我要是真打了、他们现在都死啦。 是他们、是他们……” 孙三姐等人一听，从地上爬起、冲着杨豹愤怒尖叫， “你怎么可能没动手？ 要没动手，孩子们的打闹会用得着见血？ 再说了，我家孩子平时要多乖有多乖， 他怎么可能会先惹事？ 你就瞅瞅我家孩子这可怜的样子，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孙三姐的声音又尖又利，如同刀一般、要划开众人的耳膜。 杨乾正打算说点什么，却不想、身边一个矮小身影快步上前，挡在了杨豹跟前。 杨乾抬眼一瞧，发现是糖糕。 只见糖糕狼狈、稚嫩的脸上满是怒意，他双手张开、将一脸委屈的杨豹护在身后，仿佛是一只冲满斗志的小兽。 糖糕胸膛激烈起伏，他咬着牙、愤怒道，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你们就是看我师兄好欺负，就逮着他泼脏水是么？ 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我再也忍不了了！” 糖糕身后，杨豹伸手拽一把糖糕，撇着嘴摇摇头，小声道， “师弟，这事儿不能说……” 糖糕一跺脚，挣开杨豹，指向孙三姐怀里的男孩，冷笑道， “师兄，这事儿不说不行， 不说、他们还真就没完了， 要不让大人们知道，师父也没法帮我们！” 说到这，糖糕回头瞥一眼缩在杨大妮怀里的杨小丫，眼底划过一丝愧疚，随后一咬牙、转身看向县衙大人，“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头， “县衙大人，请您明鉴！ 其实这件事，是我们小孩之间的事情， 一开始，我、我师兄，和小丫妹妹，在桐花弄里玩耍， 是他们跑过来，见小丫好看，就要拽小丫去和他们玩， 小丫不肯，我和师兄也护着小丫， 没想到他们就骂小丫，说她是泥腿子、说等她再过个几岁、就抢了她做妾…… 还、还说他们几个、轮流…… 反正、反正就是越说越难听！ 可是，女孩子的名誉怎么可以被这么侮辱？ 我、我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动手了！ 他们都是我打的，我一开始就说了， 但没想到，他们的爹娘怎的这般不要脸，非说是我师兄打的！” 说完后，糖糕眼圈泛红，声音也含满对杨小丫的愧疚，低下头、默默垂泪。 而在场所有人，听完糖糕的话后，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唯有杨乾面色沉下来，冷冷看着孙三姐怀里的孩子。 这事儿、在杨乾看来，无非是小事。 但放在泰安、设身处地一想，却又不能算小事。 在泰安，女子的名誉极其重要，甚至有律法规定，不得拿未出阁的女子名誉造谣，否则杖刑。 眼下，小丫这般小、可说是他们两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却被这群小孩说得这般不堪，难怪糖糕会不顾一切动手教训他们。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糖糕不愿意说这些事。 这说出来，难受的只能是小丫、和小丫的爹娘。 好比现在，在高堂一旁，杨大妮又惊又怒，却因着怀里的小丫呜咽哭泣，只能压抑怒火、柔声安慰孩子。 而一旁杨虎，脸色铁青、狠狠瞪向孙三姐怀里的孩子，牙关几乎要咬碎了， “你们、你们竟敢这么侮辱我家姑娘……” 再看孙三姐，她有一瞬间惊慌，但很快又转为凶悍。 孙三姐一把将孩子搂到身后，双手叉腰，怒道， “你听那臭小子胡说八道！ 我家孩子不像你们，有教养得很！ 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再说了，不管这过程如何， 也不管是大的打的、还是小的打的， 总归是打了， 这打伤了我家孩子、可不就得赔银子？ 县衙大人，您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县衙大人眉头皱起，他没直接理会孙三姐，而是看向杨乾， “杨大夫，此事、你有何想法？” 第197章 天高路远，来日方长（完） 夜深了、长生县衙门里，却热闹得很。 高堂之上，这吵的吵、哭的哭、闹的闹，可谓是乱成一锅粥。 县衙大人头疼不已，他拿起惊堂木、正待重重落下，却见底下受伤的孩子们泪眼婆娑，手中惊堂木悬在半空，迟迟不落下。 半晌，他长叹一口气，将惊堂木轻轻放下后，朝杨乾招招手，无奈道， “杨大夫，此事、你有何想法？” 却见杨乾眉头紧皱，面色沉沉。 若说有什么想法，那他先前或许没什么想法、但此刻，他有了。 他本以为，这群人许是欺负了糖糕、将人逼急了、糖糕才会动手。 哪成想，竟然还有这一层在里面。 杨乾暗暗握紧拳头，他心知此事决不可含糊过去，这必须有个决断。 事关小丫名誉，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到这，杨乾压下心中聚集的怒意，他抬眼看向县衙大人，拱手淡淡道， “回县衙大人， 我其实一直有个解决办法。 您看，我不是大夫么？ 不如让我来给他们孩子检查， 看看伤情到底如何，是否要赔银子。 并且，我们这边也不是不好说话， 他们伤势要是达到需要赔偿的地步，多少我都赔， 但同时，他们得跟小丫当众道歉。” 听完杨乾的话，孙三姐眼一瞪， “道歉？道什么歉，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再说了，你说要给我孩子检查就检查？ 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害我孩子， 我才不要让你给我孩子检查！” 孙三姐的话，立刻得到李大姐的认同，她赶忙点点头朝身后吆喝， “对啊，三姐说得对，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这个姓杨的大夫，和这伙欺负我们的人是一边儿的， 他还跟县衙大人认识， 那我们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么， 让姓杨的给孩子们检查，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你们说是不是！” 李大姐这一吆喝，县民们纷纷激动出声， “就是就是，这咋能行呢？那孩子们多脆弱啊，指不定这厮下黑手咋办？” “说的没错啊，哪里能让伤了咱们孩子的人来检查伤势啊，这要是偷偷下药什么的，咱们又看不懂，你们说是不是？” …… 县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越来越吵闹。 县衙大人听着县民们的质疑声，脸色越来越黑。 终于，他忍无可忍，抓起惊堂木重重排在桌上，怒道， “够了！” 见县衙大人似乎真动怒了，县民们当即歇了声，面面相觑，眼底都带着些惊惧。 等彻底安静下来后，县衙大人才瞥一眼孙三姐，冷哼一声， “怎么，你们这是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是我说话没分量，还是我这脑袋上的帽子、你们没见着啊？ 有我在这坐镇，杨大夫能做出什么事？ 他要敢真做什么，周围的衙役、都是吃素的？ 再说了，以杨大夫的为人，他如何会干出你们说的这些事？ 杨大夫可是猎杀了熊瞎子的大英雄， 他是被羲和神女点化的人，呼风唤雨、救了被山匪屠村的张家村， 之后、又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窝窝山山匪， 更不用说杨大夫那出神入化的医术，更是惊为天人！ 就这么个响当当的人物， 何必跟你们这些刁民来下毒手？ 哼，你们要是再不配合， 全都拖下去打板子！” 说罢，县衙大人不耐烦扫一眼县民们，随后朝衙役们摆摆手。 衙役们心领神会，全都握紧手中长棍，朝县民们围了过去。 眼看衙役们气势汹汹而来，县民们惊叫出声，全都挤作一团。 其中，孙三姐面露震惊、死死盯着杨乾，上下打量一番，不可置信喃喃， “这、这你居然…… 你居然是县里人人称赞的那个杨大夫？ 我、我还以为同姓罢了……” 眼看衙役们要将他们拖走，孙三姐回过神，面露惊慌，赶忙摆摆手， “哎呦大人啊，我这、我这就嘴快说了两句， 我们哪里来的胆子敢不信您啊！ 好了好了，就、就让他给孩子们看看得了！” 说罢，孙三姐胆战心惊、吆喝着其他人将孩子聚齐在一起。 等孩子们全都站好后，杨乾才面色淡然走过去。 他半蹲下来，打量一番孙三姐的孩子，简单检查过后，见都只是皮肉伤，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后，将里头白色的药丸拿起，递给小男孩，温和道， “吃了。” 一旁，孙三姐想阻止，但见周围衙役虎视眈眈，她张了张嘴、还是退缩了回去。 而孙三姐的孩子，一脸怀疑盯着杨乾，见他只笑不说话，迟疑片刻后，还是拿起药丸，一口吞下。 杨乾满意点头，随后示意其他孩子也都吃了药丸。 待所有孩子吃下后，孙三姐的孩子咀嚼着药丸，撇撇嘴道， “啥东西啊，还怪甜的。” 杨乾站起身， 双手抱臂，扫一眼身边这群小萝卜头，一勾唇，淡淡道， “是啊，神丹可不就是甜滋滋的。 我事先提醒你们一句， 这是羲和神女赏赐我的神丹， 你们吃了以后，不可以说假话，否则的话、穿肠烂肚而死。 而你们要是说了真话，身上不但不疼了，日后还会身强体壮，个子也会长高。 如此，你们说说，到底有没有说过杨小丫的坏话？” 杨乾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对于神丹这一说，要换做别人，大家可能不信，但从杨乾口中出来，至少县衙大人和杨虎等人信了。 孙三姐面色一白，她怒瞪杨乾， “你放屁，你这是在讹诈我儿子……” 话未说完，就听孙三姐孩子“哇”一声哭了。 很快，其他孩子也哭成一团。 甚至不需要杨乾多说什么，孩子们一五一十、把他们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 甚至糖糕没有提及的、更难听的话，也都吐露出来。 眼看孩子们承认，孙三姐等人面色煞白，眼神闪躲，也不再多说什么。 县衙大人则朝杨乾满意点头，拿起惊堂木一拍， “成，那这案子，我就这般定夺了。 事情由孙三姐等人引起，便在我面前，给杨大夫一家人低头道歉， 至于赔偿……孙三姐你们，可得一起赔点……” 不等县衙大人说完，杨乾摆摆手，温和道， “县衙大人，赔偿不必了，只要他们道歉便可。” 县衙大人听后，站起身，朝杨乾拱手夸赞， “杨大夫大度！” 说罢，县衙瞪一眼孙三姐， “还不快道歉！” 孙三姐一行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低下头，不甘不愿道了歉。 杨乾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牵着赵莹莹、带着杨虎他们，信步离开了县衙。 天高路远，不必拘泥眼前。 第198章 桐花弄里的姑娘 杨乾一行走出衙门时，已是深夜时分。 天阶夜色凉如水，漫天星子如洒落的银砂，贯穿浩瀚苍穹，落入西山怀里。 长生县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杨乾牵着赵莹莹，带着众人往桐花弄方向走。 杨乾看着寂静街道，心里暗暗思忖， “原本按照我的计划，带着莹莹他们搬来长生县后，就能开始全新的生活，没成想、这刚来就结了怨， 看孙三姐那些人的表情，怕是以后在桐花弄的日子、不得安生，但最大的问题不在她们，而是师爷杨闻竹， 杨闻竹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单凭杨家村的恩怨，也不必冒着被革职的风险来针对我…… 暂且先留个心眼，等下回去后，我也要继续研究出防身的药物，不单单是毒药，还有能保命的……” 这时，杨乾感觉有人拽自己袖子，他回神看去，就见身边赵莹莹一脸崇拜看着自己，激动得小脸通红， “杨大哥，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们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刚才他们在衙门上那般破脏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身后，杨大妮也是一脸佩服， “那可不是么，依我这暴脾气，除了上去跟她们打一架外，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还是杨乾有办法。” 杨虎抱着已经开始犯困的小丫，压低了声音，也还能听出其中的佩服， “要是没有杨乾啊，指不定今天我们得挨板子了，咱们家杨豹、就是吃亏在脑子上，要不是糖糕护着，先不说杨豹这打人要被坐实、咱们家小丫、怕是也得被……” 杨乾看向走在身侧的杨豹，此时杨豹非要牵着糖糕，糖糕有些不乐意、但又拧不过杨豹，只得臭着脸被牵住。 杨乾见杨豹一脸天真笑容，神色温和， “别这么说，杨豹其实很聪明，他不过是病了，这病啊，迟早要好的。说起来，再过一年，就得替杨豹寻个好人家的姑娘了。” 提起这件事，杨大妮和杨虎脸上齐齐浮现忧愁。 杨大妮抬眼看向拉着糖糕跑远了的杨豹，长叹一口气， “杨豹的婚事……哎，愁啊，我和他哥愁得没办法，你说说，这孩子长得多俊俏啊，光靠这长相、可不少姑娘惦记， 但是吧，杨豹一开口、就露馅儿了，长得再好看，那也不会有人愿意嫁个……” 一旁杨虎也愁眉苦脸， “眼看杨豹岁数要到了，别说村里了，附近村子哪家的姑娘也看不上杨豹，他要真被拉去充军，只能死路一条啊。” 想必杨大妮和杨虎的担忧，杨乾反倒挺乐观，这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么，他也替杨豹检查过，并不是全然没有好的希望，只不过比较棘手，大部分药材、他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是否存在。 杨乾沉吟片刻，淡笑着安慰， “倒也不必这般悲观，我们现在的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么，总归不会找不到想嫁的姑娘。 再说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今天桐花弄里，还有个丫头说杨豹长得好看，吵着闹着要嫁。” 杨虎苦笑一声，将怀里睡熟了的小丫递给杨大妮， “杨乾，说实话，这事儿以前在村里也不少，都是瞧见杨豹模样好、觉得他脑子的问题可以放一放， 可结果呢，跟着杨豹相处两天，就都……哎，想来这位姑娘、在了解过杨豹后，肯定也不会再理会杨豹了。” 杨乾听了后，淡淡笑了笑，也知道继续劝下去也无用、倒不如等他真治好了杨豹再说。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回到桐花弄里，他们两家正好在巷子拐角，一拐过去、便是门对着门的两座小院。 杨乾踏着青石板路，绕过拐角，还未看到大门，便听一道带着稚气的女声、正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杨乾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就见昏暗的巷子里，有一盏纸扎灯笼被随意扔在地上，一旁杨虎家大门敞开，门口阴影中，蹲了个瘦小的身影。 杨乾眉头微微皱起，他将手伸进袖口，握住药粉，随后示意众人躲到拐角去，自己则悄然往身影处走。 刚一走进，杨乾惊讶发现，这大晚上的、在杨虎家门口的、竟然是个小姑娘。 这是个身穿青草色衣裙的小姑娘，瞧着和杨豹一般大，正一手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拿着树枝，在逗弄门槛下的山楂果。 不，应该是被甜腻腻的山楂吸引来的蚂蚁。 杨乾一挑眉，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弯腰，淡淡道， “小丫头，你哪家的，叫什么，怎么大晚上蹲别人家门口玩蚂蚁？” 青衣小姑娘扔下树枝，飞快捡起灯笼，将其举到杨乾面前，眯着眼睛打量好一会，才笑眯眯一歪头， “第一，我不叫小丫头，我叫乔芽芽，第二，你们家大门没关呀、我人美心善，专门替你们守着门呢，免得小偷把这家搬光光啦！” 杨乾瞧着乔芽芽笑得一脸阳光，这才认出、眼前这个瘦瘦小小，模样清秀的小丫头，不就是傍晚嚷嚷要嫁给杨豹的人么。 个头小小，胆子倒是挺大，也不在乎世俗目光，杨乾对她颇有好感，忍不住跟着露出个笑容。 不等杨乾说话，乔芽芽拎着灯笼往杨乾身后看，她似乎瞧见拐角处藏着的人，小跑过去后，咯咯直笑， “原来你在这呀！” 杨乾转过身看去，就见乔芽芽拉着杨豹的手、将一脸茫然的杨豹拽到自己跟前，乔芽芽仰头看着杨乾，露出个羞涩笑容， “哎呀，我替你们守了好久的大门哦，不过也不用特地感谢我啦，把他送给我就好啦！” 赵莹莹等人也跟着走了出来，一听这话，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再看杨乾，一脸哭笑不得，他走了上去，将杨豹拉了过来，护在身后，随即又低头看着瘦小的乔芽芽，摇摇头， “年纪小小，野心不小，他叫杨豹，他可不能送给你，但以后你可以来找他玩。” 杨豹从杨乾身后探出头，瞪了眼这个自己一拳就能打倒的小姑娘，满脸不高兴， “我记得你，你白天想拐我，你是人贩子！” 第199章 乔芽芽一家 夜凉如水，桐花弄里本该一片寂静，却被一道清脆的小丫头声音给打破。 乔芽芽举着手里的灯笼，借着光盯着杨豹的脸，另一只手还攥着糖葫芦不撒手，她嘟着嘴、气鼓鼓说道， “我才不是人贩子！我心地善良、美丽可爱，我、我宰相肚子里能撑个船！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了！” 杨豹许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害臊的姑娘家，他有些无措地拽了下杨乾袖子， “杨乾哥哥……” 一旁赵莹莹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静观其变。 这时，乔芽芽还在叽叽喳喳，同杨乾商量把杨豹送给她一事。 杨乾一个头两个大，他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板起脸， “乔芽芽，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别耍花样，我看得出你有事求我。” 杨乾平日随和淡然，这一旦正经起来，俊朗外表自带一丝威严，叫人心底凭空升起丝怯意。 乔芽芽叽喳吵闹声戛然而止，她瞧着杨乾淡淡瞥来，眼底浮现丝胆怯，下意识往后躲了两步。 过了会，乔芽芽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灯笼，一边嗫嚅着说出一句话， “我……我的确有事来求你，我听人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大夫，所以、所以想请你给我爹看病……” 只是看病？ 杨乾心里思忖，“不知怎的，这长生县给我一种格外排外的感觉，眼下这乔芽芽是本地人，倒是可以利用她和她家人，快速在长生县站稳脚跟。既然从杨家村出来了，总不可能再回去。” 想到这，杨乾收敛起眼中的审视，朝赵莹莹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都回家休息，这才走到乔芽芽身边，淡淡道， “既然是求医，我自不会拒绝，带路吧。” 乔芽芽似乎被杨乾刚才的态度吓到，她不敢继续闹腾，只能依依不舍目送杨豹走进家门，这才转身一蹦一跳走进桐花弄深处，往自家方向赶。 乔芽芽家住在桐花弄最深处，院子里栽种一棵巨大桐树，很好辨认。 一进家门，乔芽芽犹如入了水的小鱼，呲溜一下钻进屋子，清脆的声音里带了些紧张， “爹，你快醒醒，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病啦！” 很快，屋内传来道沙哑男声，杨乾甚至从那睡意朦胧的声音里听出了些无奈， “丫头……你这大晚上从哪找的大夫……整个县的大夫都不待见你……嘿！你大晚上又跑出去，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天黑了有大野狼要吃你这种小女孩的……” 杨乾站在院子里，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抬眼看去，就见乔芽芽搀扶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屋子里走出来。 乔芽芽瞧着大大咧咧，动作也颇为冒失，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始终落在老头身上。 杨乾心道，“瞧着这小丫头心性不坏，是个孝顺的，就是这性子，怕是有些不适合杨豹，啧，可惜……” 这时，乔芽芽已经拽着乔老头到了杨乾跟前，乔芽芽扬起个笑容，但眼底的担忧还是藏不住， “大夫，你快帮我爹瞧瞧。” 杨乾自不含糊，和乔老头在院子里小桌边坐下，开始看诊。 看诊间隙，乔老头渐渐清醒，他打量着杨乾，脸上浮现愧疚，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 “咳，大夫贵姓？我从未在长生县瞧见过你，敢问是附近哪个县的大夫？ 哎，辛苦你大晚上来登门看诊，怪我这丫头，从小没了娘，我又得赚钱养家，疏忽了教导……她要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大夫莫要往心里去，老头在这里替她道个歉……” 杨乾有一搭没一搭和乔老头聊着，也套出了不少话来，比如乔老头是长生县本地人，早年丧妻，一手拉扯大乔芽芽，乔芽芽因着性子跳脱、很不招邻里喜欢。 乔老头是车夫，家里有辆马车，经常在长生县里接活儿替人跑腿拉货，对于这一点，杨乾倒是些微上心。 毕竟，等他在长生县站稳脚跟，他可以雇乔老头，替自己去杨家村收药材。 杨乾看完诊，又开了药方，淡笑着递给乔老头， “乔叔，你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多为劳损过度、积累的沉疴旧病，尤其是腰部，日后多注意休息，这药方能缓解……” 乔老头接过药方，面上陪着笑，沙哑声里含满不好意思， “咳，都怪我这丫头，她啊，哪哪都好，就是爱给人添麻烦，你与其来这给我看、倒不如去给县里其他人看看，最近呐，县里很多人生病…… 杨大夫，你初来长生县，又是新来的大夫，怕是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处理， 我也不说别的，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好歹在长生县这么些年、也认识些人……” 听着乔老头絮絮叨叨的话，杨乾留意到他其中提及的一句话。 “最近县里很多人生病。” 杨乾站起来，心中暗想，“怕不是传染病吧？尤其是先前村子里……正好明天要去医馆看看，若可行的话，直接开张，然后让杨豹和糖糕多备点常用药物。” 想到这，杨乾再看向乔老头，脸上扬起淡笑，拱手告辞， “那便如此，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乔叔直接让乔芽芽来找我便可，我先告辞了。” 乔老头刚想送杨乾出门，他似乎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扭头跑进屋里。 过了会，乔老头笑着小跑过来，将诊金递给杨乾， “瞧我这记性，杨大夫你拿好。” 乔芽芽跟在乔老头身后，轻轻拽了下他衣角， “爹，记得帮我提亲呀！” 乔老头回头瞪了眼乔芽芽，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提你个鬼啊！赶紧睡觉去，下回大晚上还跑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乔芽芽丝毫不慌，反而笑嘻嘻绕着乔老头转了一圈，一蹦一跳往屋子里跑， “爹你看你，又胡说八道了吧，你每回都是吓唬我……” 乔老头瞪了眼乔芽芽的背影，然后才杨乾送到门口，又告了声罪，这才扭头回去。 杨乾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转身走进黑暗。 第200章 破败医馆 隔天是个大晴天，天空一碧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杨乾在家吃过饭，便带着杨豹和糖糕离开家，往医馆方向走去。 走出桐花弄，长生县大街上人来人往，杨豹牵着糖糕往糖葫芦摊跑，杨乾则有些出神，心中暗暗思忖， “当初送给铺子时，钱满贯就说是家医馆，但看他那般大方，这医馆怕是有猫腻，待会见机行事，总归是要在长生县站稳脚跟的。” 这般想着，杨乾一行根据地址，到了个阴暗巷子入口。 三人停下脚步，糖糕踮起脚，伸头往昏暗巷子里张望，迟疑开口， “师父，这种地方……真的有医馆啊？” 杨豹躲到糖糕身后，有些不敢看阴暗巷子，只担忧看着杨乾， “这里好黑啊，杨乾哥哥，病人也不敢来这里吧？” 杨乾抬头扫了眼巷子，两旁屋檐延伸而来，遮住光芒，昏暗巷子墙上，爬满发黑的青苔，一路延伸而去、消失在昏暗深处。 杨乾淡笑一声，心道果然，随即抬脚走了进去， “这说明，天上不会掉馅饼，走，进去看看。” 身后，糖糕和杨豹对视一眼，满脸担忧，但还是快步跟上杨乾。 三人进了巷子后，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才看到巷子尽头，出现一家破败的铺子。 铺子门头破旧，一块黑黄破布挂在上头，写着个大大的“药”字。 糖糕微微皱眉，小大人似的双手抱臂，摇摇头道， “这未免也太破了，师父，这医馆还当不得之前家里的棚子呢，您医术了得，这地方可配不上您……” 杨豹好奇打量四周，也不知心里想什么，嘴里只跟着附和， “师弟说得对！” 杨乾哭笑不得，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 “小小年纪都什么思想，医者、不问地点，不问环境，不问病患，记住了啊。” 说罢，他抬脚踏入医馆，还未看清里头情况，却听一道愤怒的稚嫩声传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了是六十文，你怎么只给三十文！” 杨乾一愣，抬眼看去，就见破旧柜台前，里外各站一人，里头那位瞧着和糖糕一般大，是个瘦小的男孩。 此刻他正撑着柜台，一脸怒气瞪着柜台外的人。 柜台外站着个身穿麻布衣的大高个，他背对杨乾而站，杨乾看不到此人表情。 然而下一秒，这男人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冷笑声响彻狭小的医馆， “他妈的，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去找福安会啊！” 这“福安会”三字似乎是什么禁忌一般，那小药童原本满脸愤怒、却僵了一下，随即火气歇了点，只愤愤抱怨， “你！你明知道……” 话还没说完，男人不耐烦摆摆手，抓起柜台上的纸袋就准备走， “行了别罗里吧嗦的，你还不感谢我？要不是我来你这儿，你这三个月都开不了张！” 他一转头，便与杨乾三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一挑眉，上下打量一番三人后，咧嘴一笑， “噢哟，看来不止我一个来这破地方进货嘛，三位瞧着面生，不是我们长生县的人吧？ 这地儿啊，劝你们少来，这里晦气得很啊。” 杨乾不动声色，淡淡问， “这话怎么说？” 男人耸耸肩，“先不说这里大夫都跑了好几个，单就说这医馆医死了不少人这事儿，就够晦气了吧？ 都说这里风水不好，要不是我最近手头紧，我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买药。 哎，不说了不说了，在这儿呆久了我还觉得浑身不自在。” 说罢，男人扬长而去。 杨乾目送人离开，面上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倒是他身边的糖糕，有些愤愤，冲着男人的背影吐舌头， “什么人啊，先不管这地方怎么样，他买药居然少给银子，真不要脸！” 杨乾收回目光，轻轻揉了把糖糕的头后，信步走到柜台前。 此时，柜台里的小药童正一脸不高兴、整理着桌上凌乱的药材，他眼圈有些红，头也不抬，哑着嗓子问， “想买什么药材，先说好了，本医馆的药材要比其他医馆便宜一成，但也不可不给……” 他话还未说完，杨乾伸手轻敲桌面，淡淡一笑， “我是杨乾，你叫什么，这家医馆你前主人已经转给我了，这事儿你应该知道。” 一听这话，小药童猛然抬头，他一脸惊愕打量着杨乾三人，半晌后，脸上惊愕逐渐转变为欣喜， “呀！我是小木头，原来你就是杨老板！我早就听说医馆要换老板啦，你可算来了！” 一边说着，小木头从柜台里钻了出来，他绕着杨乾转了一圈，眼眶更红了，甚至忍不住攥着衣角抹眼泪， “可是，这家医馆……情况你也看到了，从它在长生县开起来的那一天，就一路往下走，再也没有任何起色啦，连县民们都不来看病，先前的大夫全都跑啦！” 杨乾这才环顾起四周，医馆破旧，药材架子摇摇欲坠，隔壁问诊室更是连门都没有，地上铺满灰尘，显然许久无人进去过。 糖糕撇撇嘴，自然也看到这幅景象，他一向闲不住，干脆拉着杨豹一起，撸起袖子开始打扫。 杨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小木头，淡淡道， “既然我来了，便不会让医馆出现以前的情况，你放心便是。” 然而，这话似乎并未安抚到小木头，他满脸忧愁，叹了一口气， “杨老板，你约莫是刚来长生县吧，县里大夫们之间的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外来的大夫，在长生县很难立足，因为长生县的大夫们很排外，医馆之所以开不起来，就是因为有长生县的大夫们在暗中打压。 杨老板，你甚至可以去外头打听打听，但凡提及我们医馆的，都是说我们晦气，医死了人。” 听到这，杨乾一挑眉，淡淡道， “医死人……在长生县这种地方，大夫医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情吧。 再说了，长生县的人难道不信奉羲和神女么，不是羲和神女把死者带走了？ 你们，是被长生县的大夫泼了脏水吧。” 第201章 福安会 小小医馆里，杨豹与糖糕忙着打扫，杨乾与小木头站在柜台前。 杨乾的手有一搭没一搭轻叩桌面，面上神色淡淡，丝毫不为医馆的惨淡景象而着急。 小木头听了眼前这话，愣了下，随后愤愤点头， “没错，就是那群大夫在给我们泼脏水，一开始他们还装作好心，说会把病人送一部分过来，解决医馆无人的情况， 结果么，送来的都是濒死的患者，这就是羲和神女现世了也难以救活！ 甚至于，有些病患还未抬进医馆，就死在外头了，这都能算到我们头上！然后那些个医馆就到处乱说，说什么我们医馆医死人了，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 等小木头絮叨说完后，医馆大堂也被收拾得差不多，杨乾干脆领着小木头往柜台里走，去检查药架上的药材。 不过，他心里却在反复琢磨小木头所说的话， “我倒是没想到，小小一个长生县，竟会这般有意思。以前从未耳闻，想来是并未真的融入过长生县。 不过，长生县的大夫为什么会这般排外？我倒是知道泰安医学都是家族世袭，但既然如此，县里的大夫们不该这么沆瀣一气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非要找个能让大夫们团结一致的原因，只能是利益，好比诊金，又或是药钱。 方才小木头说过，这家医馆的诊金与药材都比其他医馆便宜一成，想来这是原因之一，不过，这怕是不够，得搞清楚到底为什么会被打压得如此惨烈，如此才能想好对应手段。” 想到这，杨乾低头看向乖巧整理药材的小木头，淡淡问， “倒也不用叫我杨老板，我是大夫，叫我杨大夫便可，小木头，方才那个买药的说的福安会，是什么？和我们医馆有什么关联？” 听到这话，小木头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漆黑，他放下手中药材，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甘， “福安会？哼，那些个医馆敢对我们医馆这么做，不就是仗着福安会撑腰么？ 杨大夫，你是不知道，这长生县地方不大、却藏龙卧虎哟，这事儿啊，要从长生县上头的长生郡说起。 长生郡里大夫们可不少，而且远近闻名，各大医学世家的旁支大半都在长生郡落脚， 这医学世家一多，总会出现你偷学我、我偷学你一事，于是，长生郡最有名的三家——张家，柳家，苏家，成立一个叫‘福安会’的组织，咱们长生县这里，就有‘福安会’的分部， 明面上是医术交流，哼，这实际上，不就是打压其他没什么名气的大夫们么，还每月规定、要上缴‘福安银’。 别看长生县和旁边的县都不大，但这每月的福安银，数目可不小。 而且更是因为有这劳什子的福安银，郡里的情况我不知道，但长生县里，看病都特别贵，手头没点银子，还真看不起病。” 小木头说完一大堆，似乎觉得晦气，赶忙“呸呸呸”三声。 杨乾听完，心中恍然大悟，这不，他说什么来着，利益有冲突，所以才会被针对。 钱满贯那家伙就差没钻钱眼子里，怎么舍得交这个福安银？ 难怪这家医馆落得这般地步，也难怪钱满贯那厮这么大方就把医馆送出手了。 这不就是个烫手山芋么？ 而且，杨乾总算明白，先前张大夫和张小大夫为何总去县里给人看病，那不就是村里的大夫不用交福安银，算上诊金和路费，也比在县里看病便宜。 想到这，杨乾冷笑一声， “惯得他们，头回听说当大夫还要交保护费，真真是天大的笑话，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泰安律法里可没准许这般做。” 身旁，小木头肩膀一垮，满脸丧气，随手拿起一旁抹布、擦擦药架， “那能怎么办呢，福安会在长生县扎根许久，不听他们的话，就会被针对，连带着病人都知道这些事儿，欺负上咱们医馆， 杨大夫，你现在接手医馆了，你会加入福安会么？” 杨乾一甩手，转身走出大门，他面对门头而站，目光从落满灰尘的牌匾上滑过，淡淡道， “加入福安会？我为何要加入这种组织，我既来长生县，也不是奔着福安会来的。” 小木头紧跟着杨乾，他听了这话，苦着一张脸，犹如遭了大难，他摇摇头， “杨大夫，说真的，我劝你不要和福安会对着来，先不说你已经看到医馆的情况， 这福安会一旦知道我们医馆来了大夫，那可就不只是被针对这般简单了， 先前的大夫没有一人能在医馆里坚持七天的，杨大夫，你……哎，听我的劝，要么卖了铺子离开这，要么，就……” 小木头没把话说完，但从他这丧气的声音里，杨乾也能猜到、不和福安会同流合污的话，下场很惨。 但，杨乾要是怕这些，那他就不是杨乾了。 他哼笑一声，一甩袖子，朝医馆里的杨豹二人招招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铺子看完了，里外稍加修缮即可使用，杨豹，去叫你哥来一趟，该修的都修好，然后做一块牌匾，刻上‘乾坤医馆’四字，后天，我们直接开张。” 杨豹自然听话，他笑呵呵点点头，牵着糖糕跑走了。 小木头却是一脸震惊看着杨乾，随即、他脸色煞白，浑身直哆嗦，绝望哭出声， “夭寿啊，这乾坤医馆，怕是活不到下个月了。” 然而，不管小木头如何担忧，在杨乾的操持下，乾坤医馆于三天后、正式开张。 就在乾坤医馆开张没多久，长生县一家名为福安的酒楼、三楼包间里，有三人正坐在一起喝茶。 桌上随意扔着几本医书，任意一本拿出去、都足以碾压寻常大夫的医术。 突然，门口响起敲门声，打破包间里的平静。 其中一黄衫公子抬起那双上挑眼，淡淡道，“进。”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奴才钻进包间，冲三位公子行礼后，凑到黄衫公子身边，低声耳语。 待奴才退下，黄衫公子端起桌上的茶浅饮一口，笑了， “你是说，巷子里那家快倒闭的医馆，不但重新开张，还来了个不认识的大夫？” 第202章 开张第一病例 福安酒楼，三楼包间里，角落香炉升起袅袅青烟，三位公子各自端着茶杯喝茶。 黄衫公子轻笑声引起旁边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的注意。 白衣公子放下茶杯，抬起一双桃花眼、淡淡扫向候在一旁的奴才， “不认识的大夫，那就是外来的了？福安会那边，可有新的大夫登记、缴纳福安银？” 奴才恭敬朝白衣公子行礼， “回苏公子，并无。” 蓝衣公子嗤笑一声，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受过伤， “看来这又是来了个不怕死外来货，得了，便让人上门去给点教训，让他知道我们福安会的厉害。” 黄衫公子笑吟吟摆摆手，一双上挑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诶，柳兄倒也不必这般着急，不如先派人打探一番，万一那大夫是从什么穷乡僻壤来的，根本没听说过我们福安会…… 古人不都说，先礼后兵么，这礼字，好歹在前面。” 蓝衣公子听后，火气下去了些，他笑着朝黄衫公子拱手，夸赞道， “还是张兄英明，那便按你说的办，想必苏兄也是支持的，是吧？” 说到后面那句时，蓝衣公子看向白衣公子，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白衣公子似乎习惯了蓝衣公子的这番举措，他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只继续饮茶。 黄衫公子见状，冲着奴才招招手，耳语几句后，奴才点头，小心退下。 与此同时，乾坤医馆。 在杨乾带领下，乾坤医馆内里已然大变样，先前老旧、破败的木头架子全都换新，药架上满满当当摆着药材，一旁诊室用珠帘隔开，里头燃着一顶小香炉，清冽药香飘出来，散满整个医馆。 门口，门头也挂上新的牌匾，牌匾通体漆黑，“乾坤医馆”四字笔锋锐利，金色染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似乎因着乾坤医馆模样变了，连带着这逼仄巷道也跟着变了些，至少从街上往里瞧，不再是以往那阴暗模糊的样子。 此时，医馆里，杨乾正坐在柜台后躺椅上闭目养神，一旁杨豹带着糖糕认识药草，也是一派轻松模样。 唯独小木头，在柜台前来回踱步，时不时拿起抹布在锃亮的柜台上擦擦，偶尔还偷偷往外头瞧。 杨乾伸个懒腰，抬眼看向小木头，笑了， “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正经医馆不都是盼着别有病人，你倒好、还指望病人上门是么？” 小木头眉头皱成一团，干脆小跑到门口，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那也不能一个病人都没有啊，明明都买通县里好几个酒楼的小二、帮着宣传了，而且我打听过，最近县里好些人都病了…… 哎，总不会是福安会干的吧，但这才第一天，也不应该啊……” 杨乾打了个呵欠，懒散回答， “这不是早上有人来买药了么，你消停点，与其盼着病人上门，不如跟着杨豹学点药理知识。” 杨乾所说的早上来人，指的是乔老头和乔芽芽，二人很捧场，清早就来了趟。 再看小木头，似乎并不关心杨乾说的学药理知识，还是站在门口，朝外头张望。 一旁糖糕瞥了眼小木头的背影，轻哼一声，有些不屑， “这人真不领情，旁的人想学药理知识都学不到，他倒好、师父好心教他，他还不当回事……” 杨乾神色淡淡，随手拿起小桌上的折扇扔到糖糕头上， “人各有志，他志不在此，不必强求。倒是你，好好学，要再辨认错一样药材，晚上回去罚你喝黄连汤。” 糖糕揉揉脑袋，冲杨乾做了个鬼脸后，老老实实继续辨认药材。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道杂乱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粗重的呼哧声， “大夫……大夫！” 小木头惊叫声随之传来， “哎呦，你这脸色有够差的，杨大夫，你快出来看看！” 杨乾闻言起身，看向门口，就见一打扮普通的农夫扶着门框往医馆内走，他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脸色煞白，豆大冷汗不停往下淌。 候在门口的小木头赶忙扶住农夫，一脸担忧看向杨乾， “杨大夫，他这看起来好像挺严重的，你看……” 杨乾从小木头这话里听出了丝犹疑，猜到他约莫是怕自己把人医死。 杨乾如何会跟小孩子计较，便一挑眉，打量一番农夫后，抬脚走进诊室，淡淡道， “把人带进来。” 一旁糖糕和杨豹本想上前帮忙，却不想已经走到诊室门口的杨乾扫了眼他们， “继续忙你们的。” 糖糕和杨豹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杨乾的意思，但既然师父都开口了，他们也不好违背师父命令，便挠挠头，重新蹲回药架前。 小木头微微皱眉，他张嘴想说什么，却碍于身边的病患，还是闭了嘴，扶着农夫走进诊室。 杨乾早已入座，他抬手示意农夫坐下后，慢条斯理整理了下广袖，随手指着桌面， “手搭上来，先诊脉。” 许是杨乾的态度太过漫不经心，农夫疼得脸皱成一团，他倒吸着凉气、不悦开口， “你、有你这么当大夫的么，没、没看到我都快疼死了，你这、这什么态度啊……” 一旁小木头一脸害怕，似乎担心这患者又死在医馆里，连忙催促杨乾， “杨大夫，你快些呀，他这瞧着可不妙，怕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杨乾也不搭理二人，只把手搭上农夫的手腕，轻描淡写问， “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农夫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个字， “是。” “是不是吃不下饭？” “是。” “是不是福安会让你来的。” “是……恩？” 杨乾缓缓抬头，似笑非笑看向一脸惊慌的农夫， “好歹都叫福安会了，还以为肚量应该很大，倒是没想到，我这小小医馆刚开张，福安会闻着味儿就来了。” 农夫猛然抽回胳膊，他一改刚才病态，慌忙站起，倒退数步后，不可置信喊道， “你、你怎么发现的，这根本不可能啊，先前我去了好几家医馆都没看出来，你也不可能看出来的！” 第203章 三位公子 乾坤医馆，诊室里。 香炉药香弥漫开来，农夫背靠墙壁，脸色煞白盯着杨乾。 只不过这回，他脸色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吓出来的。 就连一旁小木头也是一脸惊愕，大张着嘴，一会看向杨乾，一会看向农夫， “这、这是什么意思，你、你没病？” 杨乾缓缓站起，面无表情看着农夫， “从你踏入医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没病。你这拙劣的演技，能骗到其他庸医，可骗不到我。” 说罢，杨乾轻叩桌面，提高了声音， “杨豹，把人扔出去。” 农夫闻言，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他怒瞪了眼杨乾，又看向面无表情走进来的杨豹，嘴里还在狡辩， “先不说什么福安会，就算我没有病，就不能是来你们这买药的吗，怎么就你们医馆这么特殊，不让人买药……”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杨豹拎着后衣领、拖出诊室。 在农夫一阵杀猪般惊叫声中，杨豹把人拖到医馆大门口，随手一抛，农夫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被甩了出去。 杨乾信步来到医馆门口，神色淡淡看着农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墙壁、才堪堪停下。 等农夫神色愤愤站起来后，杨乾才淡笑道，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主子，你们那什么福安会，我是不会加入的，诊金、药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若不服，让你主子亲自来见我。” 农夫捂着心口，往后踉跄两步，要不是背靠墙壁，还真就摔倒了。 这回，农夫怕是真的得去医馆。 他眼神怨毒看着杨乾，又一一划过杨乾背后三人，这才冷笑道， “你们……乾坤医馆，好、好得很，你们且等着，胆敢跟福安会对着干的，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长生县！” 放完狠话，农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乾目送农夫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这才一甩袖子，懒散打了个呵欠，转身往躺椅方向走，似乎并未把农夫的话放在心上。 杨豹和糖糕对视一眼，他们向来以师父为首，见师父不在意，也便不在意地回到药架前。 唯独小木头，他面色焦灼，满头冷汗，盯着巷口良久，随后扭头跑到杨乾身边，担忧说道， “杨大夫，你都不着急的吗，这可是出了大事啊！” 杨乾看也不看小木头，拿扇子挡住脸，随口问， “怎么就是大事了？” 小木头跺跺脚，眼底划过后怕， “怎么能不是大事？他这明显是福安会派来试探咱们的，现如今你把他得罪了，那不就是得罪了背后的福安会么， 若我们不入福安会，福安会顶多也就欺负欺负咱们，现如今闹成这样，福安会上三位公子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杨乾听到这，从扇子缝隙瞥了眼小木头，似笑非笑道， “你知道的还挺多，那我问你，福安会的三位公子，都是什么人。” 面对杨乾的淡定，小木头心中有气却无处撒，他眉头拧成一团，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气鼓鼓交代， “咱们长生县里，有福安会分部，虽说是分部，但离长生郡远着呢，自然也就需要有人来掌管了。 张家，柳家，苏家三家各出一人，听说是嫡系的远房旁支，医术了得。 张家的是张登元张公子，偏好穿黄衫，柳家的是柳少轩柳公子，素爱蓝衣，嗓子似乎受过伤、声音很是沙哑难听。 最后一位是苏家的苏世良苏公子，这位苏公子可了不得，是咱们长生县最俊俏的公子哥，平日一身白衣、最俊的那位便是。 这三位背后可都是大世家，我们这小小的乾坤医馆，拿什么跟人家比呀，人家动动手指头，都能把咱们给碾死。” 杨乾听完后，心中有盘算，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他若有所思喃喃， “张家，柳家……嘶，总觉得这两个姓，怎么这么耳熟……” 杨乾坐起来，淡淡瞥向小木头， “罢了，小木头，你啊，不光是要好好学药理，还得练练胆子。 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又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就要怕那劳什子的福安会？ 我们乾坤医馆可不养闲人，你啊，好歹是乾坤医馆的小药童，别总遇到事就一惊一乍，丢我的脸。” 小木头被杨乾这番话说得脸色涨红，他也不敢反驳，毕竟刚刚他都没看出来人是假装的病患，如此，他便只能沉默点头，扭头钻到门口，去守门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福安酒楼三楼包厢里，原本静谧的氛围，突然被一阵器皿摔裂声打破。 张公子摔裂茶杯后，猛然站起，一双上挑眼瞪大，冲着扮做农夫的手下怒道， “你说什么？乾坤医馆那大夫胆敢瞧不起我们福安会？他算什么玩意儿，也有脸跟我们叫嚣？” 手下跪在一旁，苦着一张脸，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可不是么张公子，虽说我假装生病是不妥，但那姓杨的大夫也太过分了点，不但让人把我扔出医馆，还扬言福安会算什么东西， 还说，他们乾坤医馆开张了，日后就要取代我们福安会，还说要三位公子，全都跪在他面前磕头！” 这话一出，柳公子忍不住了，重重一拍桌，冷哼一声，沙哑难听的声音里含满愠怒， “小小一个乾坤医馆，还未在长生县立足，就敢跟我们福安会比？还真是乡下的泥腿子，不知天高地厚！ 张兄苏兄，我早说过了，何必跟这种乡巴佬讲道理，倒不如直接派人过去，拆了他那医馆便是！ 现在长生县，是我们福安会说的算，就算当街把那姓杨的打死，也不会有人说半句不是！” 相比二位公子的盛怒，坐在榻上的苏公子倒是颇为冷静，他端起茶浅饮一口，温声道， “关于那个杨大夫，张兄和柳兄也知道的吧，在长生县底下几个村子，可谓是远近闻名， 不但有起死回生、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还能呼风唤雨、杀得了熊瞎子、抓得了山匪的神仙。 这般厉害的人来了我们长生县，可是长生县的福气。” 张公子冷笑一声， “福气？那可不一定，这名声都是吹出来的，谁知道他这些个事迹是真是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正我不信。” 柳公子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什么，他朝二位公子招招手，低笑声如同砂纸刮擦过耳膜， “我有一计，不但能试探那杨大夫底细、还能让他吃瘪，二位过来，我细细道来……” 张公子与苏公子对视一眼，凑了过去。 半晌，包间里响起快意笑声。 对于福安酒楼里的密谋，杨乾并不知道，也无兴趣。 因为，在乾坤医馆开张第二天，医馆里，来了位贵客。 第204章 周员外家的丫鬟 隔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刚到上午，在金灿的阳光里，长生县县民们都觉有些炎热。 乾坤医馆也是如此。 杨乾嫌医馆里热，便将躺椅搬到医馆门外，就这般在阴暗巷子里纳凉。 他人虽在休息，脑子却转得极快， “昨日开张，可说是半点生意也无，看来这福安会在长生县的影响还蛮大的。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好宣传宣传乾坤医馆。 以前也不是没来过长生县，我要没记错的话，先前杨家村附近的村子，也有些发家了的、搬来了县里，约莫有我之前看过病的，倒是可以借机宣传。 福安会拿权势压我，我便偏要打出自个儿的名声，昨天那家伙回去禀告，肯定会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得做好万全准备，福安会这事儿，不会善罢甘休。 哎，就是眼下闲得很，若有病人上门最好，若无，我倒是要去督促杨豹糖糕准备预防传染病的药材……” 就在这时，杨乾听到一阵细微脚步声靠近，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淡淡香风。 杨乾抬眼看去，就见巷口处，有位模样清秀的女子走来，看她穿着打扮，倒是与旁的县民有些不同，要精致许多。 不过，杨乾从她走路姿态一眼看出，来人并无病，想来，是替人求医了。 杨乾站起，冲着刚走到医馆门口的女子温和一笑， “敢问姑娘，是家里哪位病了，有何症状？” 女子微愣，打量一番杨乾后，面露错愕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替人求医的……不对，你是大夫？” 杨乾微微颔首， “叫我杨大夫便是，我看出你并未生病，所以是你家哪位生病了？” 女子起初还不信这乾坤医馆有多厉害，但听杨乾这般说，她面上忍不住浮现一丝佩服。 紧接着，女子面露难色，她冲杨乾作揖，压低声音说道， “杨大夫，我乃周员外家丫鬟，生病的……其实是我家小姐，我与桐花弄的乔芽芽认识，是她提议我来找您的…… 关于我家小姐的具体状况……这很难说，而且、我家小姐的病，很怪……还请您跟我走一趟，您看如何？” 说罢，她似乎担心杨乾不答应，又赶忙补了句， “当然，不管您是否能给我家小姐治好，诊金绝不会少了您的，您看、三两银子，如何？” 听到诊金费用，杨乾一挑眉，心道， “这周员外家挺有钱啊，三两银子，当得起我这小小医馆大半个月的收入了，而且见这小丫鬟一副为难的模样，怕是什么疑难杂症，可以，这趟不亏。” 想到这，杨乾看着一脸殷切的丫鬟，微微颔首， “行，我去拿药箱，现在就出发。” 他扭头冲着医馆喊了一声， “糖糕，把我药箱拿来，叫上你师兄……” 他话还未说完，小丫鬟赶忙出声打断， “杨大夫，还请、还请您单独前往，我们家小姐的情况，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杨乾双眼微眯，心中陡然升起警惕， “什么叫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就怪了，要么是难以启齿的病，要么、就是这背后有蹊跷。 周员外家小姐，真的病了吗，还是福安会在背后搞鬼？ 倒是有意思，如果真是福安会，我倒可以将计就计……” 想到这，杨乾留了个心眼，点头同意了小丫鬟的要求，从糖糕手里接过药箱，嘱咐二人守好医馆后，便跟着小丫鬟往周府赶去。 在长生县，最有话语权的、自然是福安会，福安会下头，便是衙门，而再往下，那便是周员外了。 周员外胜在家底殷实、并且对外亲和，经常设置粥铺接济穷人，在长生县口碑极好。 对于周员外家情况，杨乾略有耳闻，也知道他家有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嫡小姐，并且，周小姐已经有半个多月未出门了。 当杨乾踏入周员外家后，他敏锐察觉到，周员外家气氛有些不对劲。 奴才们全都低着头、脚步匆匆，就连与杨乾擦肩而过，也不敢抬头打量。 所有人像是被警告过，缄默守着什么秘密，整座周家，气氛低迷又紧张，仿佛有根无形的弦、紧紧绷着。 杨乾心中讶异，看来这不是福安会的陷阱，而是周家小姐，真出了什么事。 杨乾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小丫鬟绕过连廊，走了许久，才拐入周家深处一不起眼的小院落。 院子里只有一间厢房，厢房门窗紧闭，杨乾打眼看去，似乎窗户里，还用布给遮住了。 他正疑惑，带路的小丫鬟到了厢房门口，就见她神色肃穆，轻轻叩响房门， “小姐，大夫请来了。” 很快，房间里传来道急切又虚弱的娇软声， “快，快进来。” 小丫鬟听了，回头示意杨乾过来，随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准备。这才将门打开。 房门不过刚打开一条缝，一股恶臭从门缝飘出，袭击了杨乾和小丫鬟的鼻子。 小丫鬟险些被熏晕过去，好在她赶忙扶住门框，调整好状态后，后退半步，冲杨乾恭敬道， “杨大夫，您请。” 杨乾行医多年，什么刺鼻的气味没闻到过？ 他也就刚才那一下觉得头晕脑胀，两三个呼吸后，也就习惯了。 杨乾微微颔首，在小丫鬟惊讶的目光里，神态自若踏入卧房。 一进入卧房，如他所想，窗户全都被布蒙上，只有隐约一点光从缝隙透进来，卧房内一片昏暗，甚至连蜡烛也未点。 杨乾在原地站了会，待眼睛适应昏暗后，还是能看清卧房内情况。 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杨乾走到一扇屏风前，屏风正前方摆放一桌一椅，小丫鬟示意杨乾落座。 杨乾到现在都未见到病人，心中疑惑，他并未坐下，而是把药箱放在桌上后，环顾一圈，把目光落在屏风上。 透过屏风，他隐约能看到后面是个挂满重重纱幔的床。 杨乾神色淡淡， “好了，把你小姐请出来吧。” 小丫鬟站在原地未动，她犹豫了会，指着椅子说道， “杨大夫，小姐不方便见您，您直接开始看诊吧。” 第205章 登徒子杨某 上午温度颇高，周员外家小姐闺房里，四面不通风，房间里无比闷热。 杨乾听了小丫鬟的话，愣了下，眉头紧皱，盯着屏风后的床，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见病人，怎么知道她的病症？” 嘴上这般说，杨乾心里暗道， “这周家也真有意思，光这满房间的臭味，足以看出周小姐的病怕是不简单，但直到我进了周小姐的卧房，周员外、周夫人连面都没露，这很不对劲。 传言周员外周夫人很宠周小姐，难道说，周小姐难道得了传染病？ 这话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不过周小姐闭门不出半个月，想来也找过其他大夫，到现在都没好，那就说明泰安的医术根本治不好……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周小姐的病是怎么回事，万一真是传染病，我也好做防范。” 想到这，杨乾利落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手套口罩，一一戴好。 小丫鬟见状，吓了一跳， “杨大夫，你、你不是大夫么，你这是做什么！” 她话里含着惊吓，似乎把杨乾这番举动，当成了打劫的匪贼。 杨乾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搭理她，而是冲着屏风后，拱手温声道， “周小姐，在下乾坤医馆的杨大夫，还请您出来落座，我好替你看诊。” 即使隔着屏风、纱幔，杨乾还是注意到，床上有人影微微晃动，很快，一道悦耳但饱含不高兴的女声传来， “你不是大夫么，大夫不是隔着帘子也能看诊么，先前请的大夫都是这般看病的，怎么你就要这么特殊，让我出来？” 杨乾听出周小姐声音里的不满，同时也听出她声音有些虚弱，显然被这怪病折磨许久。 杨乾并未露出不满，而是双手拢进袖里，笑吟吟道， “小姐说的是，隔着帘子的确也能看诊，不过，其他大夫怎么看诊我不管，我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所以，还请小姐配合。” 一旁小丫鬟听了这话，面上一惊，赶忙压低声音劝杨乾， “杨大夫，您、您万不可这般说，小姐要如何、您、您配合便是……” 杨乾瞥了眼小丫鬟，毫不客气道，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既然把我请来看诊，那就按我说的办。” 哪成想下一秒，周小姐愠怒声从屏风后传来， “你好大的胆子！来替本小姐看病的大夫，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哪一个像你这般嚣张？ 我这病，我自己心里清楚，请你来，也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现在我不想让你看了，春芝，送客！” 杨乾不慌不忙道出一句话， “其他大夫都治不好你，但我可以。” 这话一出，卧房里陡然安静下来。 杨乾这话太过自信，一旁小丫鬟满脸无措，好半天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道， “这……杨大夫，您、您真的可以治好吗，您都还没开始看诊……而且，就算是长生县最好的大夫，可都没说过能治好这话……” 小丫鬟这话似乎拉回了周小姐的神志，她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你真的能治好我？” 小姐开口了，小丫鬟不敢插嘴，只满头冷汗看着杨大夫。 杨乾淡淡回答， “想让我治好你，那就按照我的要求来，我需要近身替你检查。” 话音落下后，周小姐又沉默许久。 一时间，卧房陷入死寂，杨乾眉头微微皱起，只以为周小姐这病怕是毁了容，不愿见人，心中惋惜错过一例罕见病。 就在杨乾拎起药箱，准备告辞时，一声细微哽咽飘来，但很快被掩盖下去。 下一秒，生硬冷漠的女声传来， “春芝，把人带进来。” 小丫鬟担忧皱起眉，但又无法忤逆主子的命令，只得微微叹一口气，朝杨乾行礼， “杨大夫，有劳了。” 杨乾拎着药箱、越过屏风，来到床笫前，没了屏风，他看得更清晰了。 床幔后，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微微晃动，随着倩影晃动，臭味也越发明显。 杨乾面不改色放下药箱，示意小丫鬟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后，也未去掀纱幔，而是温声道， “周小姐，请把手伸出来，我先替你诊脉。” 床幔晃动片刻，一节纤细藕臂探了出来。 然而，杨乾在看到这条纤细白嫩的手臂瞬间，脸色微变。 只见周小姐的手臂上，遍布浅粉色梅花红痕，这都不需要诊脉，杨乾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病。 杨乾当即站起身，毫不犹豫掀开床幔，直勾勾看向床上的周小姐。 房间里，周小姐和小丫鬟都未料到杨乾这一举动，都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床上，周小姐容貌精致、眉目娇艳，端的是娇生贵养的大美人，此刻她仅身着一件半透里衣，黑发倾泻而下，被子堪堪盖住大腿，而从臂下，隐隐能见玉兔一角。 杨乾目光在周小姐身上快速略过，随后朝她猛然伸手。 这一举动，唤回了周小姐的神志，她面露惊恐，双手死死捂住胸口，下意识往床里面退去，试图躲避杨乾的手。 下一秒，周小姐发出愤怒的尖叫声， “你这登徒子想干什么，你胆敢冒犯本小姐，春芝，给我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躲避的动作很慌乱，甚至都没发现，里衣被蹭掉，露出半截香肩。 这要换做平时，杨乾作为个正常男人，心里多多少少会泛起些心思。 但眼下，显然他要做的事更重要。 杨乾眉头紧皱，他单膝跪在床边，伸长手去抓周小姐， “你躲什么，让我看看……” 话还未说完，在他身后的小丫鬟春芝总算回过神，尖叫着扑上来去拽杨乾，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周员外家，你胆敢对小姐不敬，怕是不想要你这脑袋了！离我家小姐远点！” 春芝这话，让杨乾动作一顿，倒不是怕这番威胁，而是这话、有些古怪。 什么叫不想要脑袋…… 按照泰安律法，就算他轻薄周小姐，也不至于掉脑袋。 除非，这周小姐的身份…… 想到这，杨乾眼睛一眯，看来周员外家，藏了不少秘密。 第206章 到底看诊不看诊 周员外家深处僻静小院。 小院卧房里，隐约传出惊恐尖叫声，可却因小院四周被叮嘱不得靠近，以至于根本无人发现异常。 床边，杨乾正面是周小姐的尖叫声，背后是小丫鬟春芝的尖叫声，一时间魔音贯耳，只觉耳膜都要炸了。 他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有些失礼，但实在是周小姐这“病”，让他升起十分的兴趣，这才吓到了闺中小姐。 杨乾面露无奈，只得在床边坐下，举起双手温声解释， “你们先别慌啊，我不是什么登徒子……” 哪知话还未说完，床上的周小姐伸长胳膊，一巴掌扇在杨乾脸上，怒道， “登徒子！你、你居然敢冒犯我，你等着吧，本小姐定要抄了你们全家！” 莫名被扇巴掌，是个人都忍不了。 杨乾正要动怒，可转念一想， “我这是先入为主了，这里不是现代，是封建的古代，我光顾着想给周小姐检查，却忘记这个时代，女人是不能随便给人看身子的……咳，罢了罢了，这一巴掌就当还她的了， 但，周小姐身上这病可真有意思，我一定要搞清楚，并且，我一定要征服这怪病。 说来也奇怪，我都如此冒犯了，这小丫鬟也未想过跑出去叫人，这丫鬟小姐瞧着都手无缚鸡之力，总不可能用武力解决我…… 还是说，周小姐的身份，不能见光？” 想到这，杨乾坐回床边凳子上，他见周小姐和小丫鬟又惊又怒、已经准备拿东西砸自己，只得再次开口， “周小姐，你们不要闹了，我真的是来替你看病……” 话没说完，一方玉瓷枕朝他重重砸来。 杨乾心里一惊，赶忙扭头避开，玉瓷枕在他身后墙上炸开，发出“噼啪”巨响。 眼看形势逐渐失控，杨乾无法，只得从药箱里摸出一包药粉，往半空中一洒。 几个呼吸后，小丫鬟和周小姐都呆愣住，随后，一脸不可置信抚上自己的脖子，又惊又怒看向杨乾。 她们，不能说话了！ 杨乾耸耸肩，因着戴了口罩，他并未受哑药影响，只淡淡道， “你们实在太吵了，我只能出此下策。现在你们能冷静下来，听我解释了么？” 周小姐和小丫鬟闻言，面面相觑，话都不能说了，她们还能怎么办？ 若真把杨乾惹急了，怕是还有什么厉害的药等着她们…… 周小姐心里渐渐清晰，她和春芝，是斗不过杨乾的。 想到此，周小姐面露委屈，她重新坐回床里，眼眶泛红，微微颔首。 杨乾这才重新拿出一包药粉，洒了出来。 没过一会，周小姐面色迟疑张了张嘴， “啊……呀！我可以说话了！” 一旁小丫鬟也跟着试着发声，见的确好了，这才瞪一眼杨乾， “起初见时，我还当你是个好大夫，现在看来，竟然是藏了坏心的登徒子……” 见她又要无中生有，杨乾当即抬手打断她，无奈道， “刚才说好的听我解释，方才我是一时激动，所以才不由冒犯了，实在是周小姐这病蹊跷得很，我也是头一次见。” 提起周小姐的病，周小姐和小丫鬟面面相觑，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愠怒。 周小姐迟疑道， “你方才说，你有办法治好，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乾扫一眼周小姐白生生的手臂，瞧着上头一朵朵梅花，淡淡颔首， “当然是真的，而且可以说，整个泰安，只有我能治好你，至于信不信，由你。” 一旁小丫鬟眉头微皱，她有些不赞同， “杨大夫，你这话未免也太夸大了，泰安有名的大夫可不少，你一个小小县城的大夫，有这么大本事？” 然而下一秒，杨乾还未说话，周小姐娇软声响起， “春芝，不得无礼。方才是我们吓着了，所以才会不相信杨大夫。 你记得么春芝，自打我生病起，请了多少大夫，就连皇……咳，就连鼎鼎有名的大夫都说了，我这病无药可医，可现在，唯独杨大夫说他能治。 反正……我们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倒不如，让杨大夫试试？” 杨乾有些意外，方才还骂他登徒子的周小姐，现在居然会帮他说话？ 是什么让她如此大的转变？ 同样有这疑问的，还有春芝，她不解问道， “可是小姐，方才……哎，您怎么突然这么信任他，莫不是被这大夫下了什么妖术？” 杨乾听了，扫了眼周小姐，见她面色羞红，双目含着秋水，而她露在外头的香肩，透露出一丝粉意，犹如熟透了的蜜桃，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周小姐羞怯低下头，她攥着被角，低声道， “可方才，杨大夫有本事让我们哑了，又能瞬间让我们复原，这不就证明了，杨大夫的确是个医术了得的大夫么？ 好了春芝，你别再说了，便让杨大夫看看吧。” 小丫鬟听了这话，虽然还是有些不甘愿，但到底退到了一旁，虎视眈眈盯着杨乾。 杨乾丝毫不理会小丫鬟，他见可以开始治疗，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周小姐，你这病什么时候犯的？” 周小姐打量一番杨乾，努力忽略掉他脸上古怪的笑容后，沉吟道， “这病，算起来也有大半年了。” 杨乾摩挲下巴，半年时间，看来是慢性的，还好还好…… 杨乾又问， “那你还记得，这臭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恩……三个月前。” “这梅花纹路呢，什么时候出现的，半年前么？” “不是，也是三个月前。” 杨乾了然点头，他又问了几个问题， “除了臭味，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一点细微的情况也要说。” “我想想……平日浑身无力，也没法晒太阳，一晒太阳身上就疼，然后，也不能受伤，受伤后血的气味更臭不说，伤口很长时间好不了……还有什么……” 周小姐说到这时，一旁小丫鬟赶忙补充道， “小姐您忘了，还有就是时不时发烧呢，身上还长了小点点，破了还会有液体……” 听到这，杨乾眉头微皱。 不对啊，按照他的推断，周小姐不应该出现后面的情况。 难道说…… 杨乾猛然站起，看向周小姐，毫不客气道， “把衣服脱了。” 第207章 衣带渐宽 杨乾这话，犹如石子砸入水塘，惊起一片浪。 周小姐一脸错愕看着杨乾，呆愣在床上，似乎连话也忘记说。 倒是一旁小丫鬟春芝反应过来，指着杨乾怒道， “你还说你不是登徒子，哪里会有大夫一直惦记着要脱女子衣服的？” 杨乾揉揉眉心，他看向惊慌失措的周小姐，耐着性子解释， “让你脱衣，是为了检查你这病具体情况，学医将就望闻问切，第一个就是望，我要不仔细检查，我怎么定性你这病到底怎么回事？” 周小姐攥紧衣襟，她怯怯目光落在杨乾身上，迟疑道， “可、可是……” 小丫鬟见小姐神色有些松动，跺跺脚，赶忙打岔， “小姐！就算他是大夫，但怎么可以让您脱衣呢？您可是还要嫁人的，这嫁人之前就被男子看了身子，这要是传出去……” 杨乾几乎要被小丫鬟这番理论给气笑了，他心想， “要不是周小姐的情况实在特殊，我还不想治了，不能再跟这主仆啰嗦下去，赶紧找到救治方案，然后以后再也别和这麻烦的主仆见面了。” 想到这，杨乾抬手打断小丫鬟的话，淡淡开口， “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根本不是病，而是一种毒，并且，还是慢性毒，能要你命的那种。” 这话一出，周小姐和小丫鬟呆愣住，死死盯着杨乾，似乎格外震惊。 半晌，周小姐才回过神，一脸惊慌无措攥着被子， “什么？毒、是毒？这怎么可能，我的吃穿用度，都由专人……而且先前的大夫，都说我这是一种无药可医的古病……” 杨乾可不管先前的大夫说过什么，再说了，就泰安的医术、杨乾还是有信心碾压的。 杨乾耸耸肩，神色淡淡， “就目前情况来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这身上的症状，极其像一种慢性毒，但确切的诊断，还需要做个全身检查， 但你要实在不想，我也不勉强，命是你自己的，我总不能压着你来治。” 说完，杨乾起身，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周小姐见状，当即慌了神，她从床里头爬了出来，伸手拽住杨乾衣角，哀求道， “杨大夫，方才是我冒犯了，我不该怀疑你的医术，我也不该怀疑你的目的，还、还请你救救我，你有什么要求，我、我都配合。” 杨乾刚走了两步，听了这话后，回过头，看向周小姐。 此刻，周小姐跪趴在床沿边，一身半透里衣空荡荡坠在身上，漆黑长发沿着她圆润透粉的肩头倾泻而下，堪堪挡住了锁骨下那一抹早春。 杨乾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随手一指， “那你背过身去，然后把衣服脱了。” 周小姐咬咬牙，缓缓背过身去，随着一阵窸窣声响，周小姐仅剩的里衣落下，她将长发撩到身前，露出光洁的背。 杨乾扫了一眼她满背的梅花红痕，忍不住摇头惋惜， “你这要没奇怪的纹路，背倒是挺好看的。” 周小姐脸一红，扭头嗔怒瞪向杨乾， “你！” 话还未说完，杨乾在床沿边坐下，补上剩余的话， “不错，适合拔火罐。” 周小姐没想到杨乾会说这话，脸上表情更红了，她默默转过头去，双手死死攥着身前被子，不再说话。 杨乾这才进入状态，凑近周小姐的背后，仔细观察起来，还时不时对比她胳膊与背上的梅花红痕。 越对比，杨乾脸上表情越是凝重。 光看胳膊上梅花红痕，的确是中毒的迹象，但再看这背上，梅花颜色逐渐变成深红，越往上、颜色越深。 这是中毒深浅的表现，要想达到周小姐这种情况，起码得五年以上。 杨乾眼神微暗，看来周小姐对于她自己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但，又是谁会这么大费周章，来害一个小小员外家的小姐？ 看来，联系先前发现的异常，此“周小姐”，非彼“周小姐”。 不过，周小姐是什么身份，与他无关。 杨乾收敛心神，继续检查。 一刻钟后，杨乾退回床沿边，在药箱里翻找器具，淡淡开口， “周小姐，恕我直言，你这毒可不是一年半载就种下了，起码得五年以上。 再者，你这毒属于慢性毒，虽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但随着时间推移，会让你凝血功能出现障碍，一有伤口便无法愈合，同时影响你的红细胞生成…… 总而言之，这毒让你无法晒太阳，一晒太阳皮肤就会瘙痒、溃烂，最后容貌毁坏，给你下毒的人，还挺恶毒的。” 说白了，这毒有些像白血病与红细胞生成性原卟啉症的结合体，至于散发的臭味，可能加了某种药物，为了恶心这个周小姐、以及让其他人无法靠近周小姐。 对于杨乾这番诊断，周小姐和小丫鬟自然听不懂，她们二人对视一眼，忧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希望， “那杨大夫，敢问这病……不对，这毒，你有办法治吗？” 杨乾手上翻找的动作一顿，他心中思忖， “治疗啊……治倒是能治，就是比较麻烦，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现在手头上没有趁手的医疗器械，怕是得一年…… 啧，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还好这卟啉症不是她天生的，只能说周小姐命大，碰上了我，否则她再过几个月还真就一命呜呼。 至于治疗方案么，直接粗暴点，要么换血，要么透析，但这里也没有透析的仪器，而且，换血，换谁的血，谁愿意啊……” 想到后续一连串的麻烦，杨乾只觉头大。 他放下手中道具，转身坐回床沿边，伸手将里衣披在周小姐身上，沉吟片刻后温声道， “周小姐，我也不瞒你，你这毒要完全解了，最少要一年时间，并且治疗过程复杂，也挺……可能会超脱你的认知，让你接受不了，同时，治疗费用方面，也是一大笔钱财，不知员外家是否能支撑得起。 但眼睁睁看着你死，也不是我的作风，所以我能跟你保证、你若是答应，我能在一年时间里把你治好，但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你需要住进我家。” 第208章 住我家去 对于杨乾时不时来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周小姐和小丫鬟竟隐隐有了免疫。 在听到眼前让她搬去他家时，周小姐先是惊了一下，眼见着一旁小丫鬟要发难，她一抬手拦住春芝。 周小姐一双美眉蹙起，她有些不赞同地看向杨乾，虽说态度足够温和，却还是带着些骄纵意味， “你说什么，住进你家？凭什么，就算是替我治病……不对，替我解毒，也没必要到你说的这种地步吧， 再者，你是男子，自是不必担心声誉，可我的声誉……” 杨乾的手搭在床沿，轻轻叩响，对于周小姐的质疑，他不是不清楚，但…… 杨乾微微一笑， “周小姐，让你住进我家，是好随时监测你的情况，你别看你现在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这毒一旦爆发出来，可是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你说，是你的声誉重要，还是你这条命重要？” 说到这，杨乾又补了句， “再说了，你当我很想让你住我家，我害怕我媳妇儿吃醋。” 这话一出，周小姐愣了下，随后瞪大眼睛盯着杨乾，那双杏眼里，有惊讶、有无措，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半晌，周小姐蠕动嘴唇，挤出一句话， “你……原来你成亲了啊，那、那……也好。” 说出“也好”二字时，周小姐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展开，她轻哼道， “去你家住也不是不行，银子方面也不必担心，不过，这毕竟是拿我名誉来赌了， 你可得跟我保证，你一定要治好我，只要能治好我，不论手段、不论方法，我都会配合你， 而且，只要我好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替你办到。” 这话，是在给杨乾承诺，同时、也是在给她自己一颗定心丸。 把好处都允诺了，不怕杨乾不花心思治好她。 杨乾轻轻一笑，从药箱里重新拿出针管，一边消毒、一边调笑， “什么要求都行，那要不，你嫁给我做小？” 这话一出，周小姐愣住，随即脸色爆红，她死死攥着被子，羞怒道， “你、你果然是登徒子！” 一旁小丫鬟也赶忙帮腔， “杨大夫，你这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们家小姐这般好看，怎么可能嫁给你……”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周小姐愠怒声再次响起， “怎么，我只配给你做小？哼，我可不给人做小，我只能接受平妻！” 小丫鬟一噎，悄悄去看自家小姐，细细一打量，还真从小姐恼怒面色中、觉出了那么点羞意。 小丫鬟有些哑然，但也不敢指手画脚，只得闭上了嘴，退到一旁。 倒是杨乾，哭笑不得摇摇头，拿着针管往周小姐跟前凑，无奈道，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好歹你也是对我坦诚相见不是？ 把胳膊伸过来，我先替你抽血。” 说起来，这套抽血装置，还是前不久他捣鼓出来的，废了不少材料，这还是第一次用。 周小姐一脸莫名其妙，似乎不太明白杨乾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但此刻、她已然相信杨乾，便老老实实伸出手，任凭杨乾操作。 杨乾一边消毒，一边温声道， “既然我俩达成共识，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周小姐，当然、我也没那么多好奇心，非得问出你的身份， 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是吧？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杨乾，乾坤医馆的大夫，以后不用客气，叫我杨乾就好了。” 针管刺入周小姐皮肤，她疼得瑟缩了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悄悄抬头，仔细打量杨乾。 在听到杨乾说她不是真的周小姐时，她眼中满是震惊，随即被钦佩取代，她瞧着杨乾模样俊朗，忍不住红了脸颊， “我……我的确不是周小姐，但我也是周家的人，我叫周雨薇。” “周雨薇……雨落山林翠影浓，薇香袅袅逸清风，倒是好名字。”杨乾抽完血，收好器具，随口称赞了下周雨薇的名字，正准备退回床沿。 忽然，他余光瞥到一样东西，脸色微变， “这是什么……周雨薇，别动！” 周雨薇正准备缩回被子里，被这么一说，她面色茫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再看杨乾，他把手中器具放在床头，再次倾身向前，伸手将周雨薇的胳膊抬了起来。 周雨薇里衣本就轻轻搭在她肩上，这么一抬手、里衣又轻飘飘落了下去。 再加上杨乾动作蛮横，周雨薇那漂亮的双兔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周雨薇愣了下，随后面色爆红，美眸含泪，挣扎起来， “你、你又想干什么！你这、你这……我的清白，你毁了我的清白！” 候在一旁的春芝再次尖叫出声，上前想拽杨乾， “杨大夫你这是干什么！小姐，小姐！” 哪知，杨乾面色冷然，他冷声呵斥， “都别吵！” 此刻，杨乾根本没有心思打量周雨薇玲珑有致的身材，他面色凝重、死死盯着周雨薇那一手可握的小兔子下方、指甲盖大小的皮肤。 此时，那一小块皮肤上，遍布细密的疱疹，疱疹因周雨薇的动作已然破裂，里头淡黄色液体淌下，沾在白色的被子上。 若这是普通疱疹，杨乾根本不会这么紧张。 皆因，在疱疹之下，周雨薇本该白皙的皮肤，浮现黑色硬块痕迹！ 杨乾脑子里浮现一个糟糕的画面，他脸色渐渐变黑， “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一边嘀咕着，他一边伸手去触碰，可伸到一半、杨乾一惊，赶忙缩回手，扭头去药箱里翻找。 周雨薇和春芝都被杨乾这番举动吓到，此刻也顾不上礼义廉耻，周雨薇甚至不敢动弹，结结巴巴问， “杨、杨乾，出什么事了，难道、难道是我这毒，有什么变数吗？” 杨乾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套口罩与手套，直接戴在原本的口罩手套上，做了双重保障。 可即便如此，杨乾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还是带着凝重。 他瞥一眼周雨薇，语气沉沉， “我必须再给你做一个检查，这个检查，关乎到长生县的生死！” 第209章 形势严峻 周雨薇闺房里，杨乾话落后，只剩一片死寂。 半晌，周雨薇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她有些无措，看看春芝，又看看杨乾，面色渐渐苍白， “杨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关乎长生县的生死？我不是中毒吗，难道这毒、还能染给其他人？ 可、可春芝贴身照顾我，身上也没有出现梅花痕迹呀？” 春芝也是一脸忐忑，她赶忙撩起袖子检查， “是啊，我日日与小姐在一块，并未出现这梅花红痕，杨大夫，你便直说，到底怎么了，莫不是小姐身上还有别的毒？” 杨乾再次钻到床上，一脸严肃抬高周雨薇的胳膊，仔细检查起玉兔下方的疱疹， “你说对了一半，但不是毒，你家小姐，这是感染了一种很严重的病。” 虽说还未确诊，但杨乾心里已经有八成把握、确定这是什么病。 周雨薇身上的，是烈性传染病，炭疽。 放在现代，炭疽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炭疽属乙类甲管传染病，传染率极高，若不及时治疗、死亡风险也很大。 甚至，炭疽曾被制作成生化武器，用于战争。 光这两点，足以见得炭疽有多可怖，更不用说，是在泰安这种落后的时代！ 一滴冷汗沿着杨乾额角滑落，他飞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炭疽的传染途径。 炭疽作为人畜共患的传染病，共有三种传播途径，一是皮肤接触感染，炭疽芽胞会通过表皮细小伤口侵入体内。 二是食入型感染，这类是摄入被污染的食物导致肠胃感染。 三是最严重、也是末期感染，为吸入型感染，在污染扩大以后，空气中到处充斥炭疽芽胞和气溶胶，引起肺炭疽。 要知道，肺炭疽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想到这，杨乾的手微微一颤，他心里清楚，一旦到达吸入型感染阶段，整个长生县、连带他和他的家眷，全都完蛋！ 杨乾调整了下呼吸，他飞快采集周雨薇身上的粘液后，退到一旁，将样本放回药箱里。 随后，杨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朝春芝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然后指着周雨薇疱疹处，严肃解释， “看到没，你家小姐这是感染了一种烈性传染病，叫炭疽，这病可比她身上的毒严重多了， 要是放任下去，这病会蔓延到她全身，然后让她身上长满黑色硬块，最后痛苦而死， 并且，在这期间，这病还会传染给每一个和她接触过的人，其中包括你，自然，眼下也包括我了。” 说到这，杨乾直勾勾看着周雨薇，正色道， “所以接下来，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相信我，也别管声誉什么的了，我需要你俩脱了衣服，互相检查身上其他地方，看有没有这种疱疹。 切记，我没有在开玩笑，这是个很严重的传染病，任其发展、所有人都得死。” 说罢，杨乾离开床，走到屏风后面，背过身去，不再看主仆二人。 周雨薇和春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之色，二人似乎被杨乾这严肃的态度吓到，也不敢多问，赶忙宽衣解带，检查起来。 杨乾在屏风后，听着窸窸窣窣声，心里不由泛起丝焦躁， “如何，有没有？” 不怪杨乾维持不住淡定，这可是炭疽，放在科技发达的21世纪都能致死的烈性传染病，而医术落后的泰安，如何能抵挡得住炭疽的侵蚀？ 很快，屏风后传来周雨薇的惊叫声， “哎呀，还、还真有！” 听了这话，杨乾心里一紧，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快步绕到屏风后，看向床边二人。 春芝衣衫半退，她脸色泛白，扭过头、想去看后背。 周雨薇攥着她的衣服，见杨乾进来，便指着春芝的肩胛骨下方，担忧问， “杨乾，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病……你不是说，这个病会传染么，那、那春芝是被我……” 杨乾仔细打量那一小片疱疹，底下皮肤已经硬化，还未彻底形成黑色硬块，这足以说明，春芝已经有一段时间被感染了。 不过…… 杨乾重新拿出一套采样工具，示意春芝穿好衣服后，开始替她采血。 他一边工作一边温声解释， “不一定是你传染给春芝。你不是说大半个月没出过门么，想来春芝平日出门的时候，被旁人传染了，然后连带着传染给了你， 也因为你中了毒，体质没有春芝好，这才发病比她快。” 杨乾又询问了春芝每日活动范围，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春芝每日要替周雨薇出去采买东西，活动范围大、且杂，这也就意味着，很难找出哪里是传染源。 虽说从春芝和周雨薇的情况来看，症状较轻、还属于早期阶段，但杨乾不敢赌、也不能赌，谁也说不准、病菌在传播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异。 而且，这情况估计有个十天半个月了，按照传播速度，恐怕长生县一大半的人都…… 杨乾神色凝重，“这长生县，现在就是个巨大的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后果难以想象。 而且还不知道附近的县、村子，是不是也都出现炭疽……还好这是古代，传播速度不像现代那么快……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古代一般不会突发重大疫病，除非是战争、天灾等…… 泰安这两年并未出现天灾，战事上也焦灼着、并未渗透到居住地，那这炭疽是怎么来的，总不可能无中生有…… 这件事我得好好调查清楚，不管怎么说，先找到传染源。” 杨乾心里有了主意，动作飞快收拾好东西，冲着面色忐忑的主仆二人温声道， “你们也别太害怕，这病虽严重，但现在还处于早期，还不会要了你们的命，俗话说、早发现早治疗，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至于你们，眼下也不知道长生县是个什么情况，周雨薇你暂且还住在周员外家，等此事了了、我再接你去我那解毒。 春芝的话，尽量减少出门吧，一定要出去的话，也要用干净的布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要与人有肢体接触，切记。” 周雨薇和春芝对视一眼，只得惶惶点头。 杨乾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第210章 见招拆招 从周员外家出来时，还是正午。 灼灼日光洒满长生县，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热，县民到屋檐下躲阴、闲谈，大街上见不到几人。 杨乾没有脱下身上的防护，他不顾周围县民的指指点点，闷头赶路。 汗水从他背后滑落，可杨乾心里、却是一片寒意， “好在发现得早，这要是等到死了人再行动，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泰安能怎么处理疫病？要么等整个县的人病死，要么一把火全烧了……但，这势必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如果这件事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疫病能带来什么好处？无非是引起骚乱、然后……莫不是，是北部游族…… 不，不大可能，游族未开化，就连泰安治病还大多都求羲和神女，游族更是如此……他们哪来的智商造出炭疽…… 果然，这件事背后，还藏了天大的阴谋……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传染源，最好是让县衙一起帮忙。” 理清思绪后，杨乾一头钻进阴暗巷子，回到乾坤医馆。 医馆内，杨豹和糖糕正埋头整理药材，小木头坐在门槛前、双手撑脸、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嘟囔， “……学什么药材……哪有那么多药材要学……不都是野草么……村里来的，难不成还比得上我这个县里的……” 他一抬眼，见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朝医馆走来，愣了一下，随后吓了一跳，从原地蹦起来， “你、你是何人？莫不是生了什么怪病，现在杨大夫可不在医馆里……” 杨乾淡淡扫了眼小木头，没搭理他，从他身边跨步进医馆，冲着杨豹和糖糕严肃道， “你俩，跟我来诊室，我有事要交代你们。” 杨豹和糖糕自然听出杨乾的声音，当即扔下手中药材，乖乖往诊室里走。 倒是门口的小木头有些尴尬，他站起来看着杨乾的背影，往前走了两步、可转念一想杨乾没叫他，便撇撇嘴，双手抱臂、重新坐回门槛上， “啧啧……到底是把我当外人……” 其实，小木头误会杨乾了。 杨乾只叫杨豹和糖糕，一是他要吩咐的事情只有这二位能做到，二是小木头在药理方面的知识太薄弱了，叫上他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留着人在外面看门。 再说诊室里。 杨乾走进去后，他扫了眼懵懂的杨豹和糖糕，想了想，还是摘下了身上的行头。 杨乾在二人面前坐下，面色凝重敲了敲桌子， “杨豹，糖糕，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们二人务必要做到。 我先告诉你们，长生县已经不安全了，在我们未察觉到的暗处，正有一种能够要人命的病，在偷偷蔓延。 要不是今天运气好，周家丫鬟请我去看病，我怕是还要好一阵才发现。要是不解决这个病，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听到这时，糖糕挠挠头，眉头皱起， “可是师父，如果我们离开长生县呢，那我们是不是就……” 不等糖糕说完，一旁杨豹伸手拍了把糖糕的头，有些不高兴说道，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可是大夫，大夫怎么能扔下病人不管呢。” 杨乾听了，赞许地点点头，他手指在桌面上轻叩，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 “没错，如果我们现在离开长生县，那我们的确能自保。 但是，长生县的人呢，长生县、估计有个千余人，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全都死了？ 这不是我的作风，这也不是大夫该做的事。” 说到这，杨乾手指一顿，眼神锐利了不少， “说正事，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让你们培育细菌的事情么？” 杨豹和糖糕面面相觑，点点头， “记得的师父，虽然不知道那圆圆的小盒子里是什么，但上面有长毛毛。” 杨乾微微颔首， “恩，培育细菌这一块得加快进度了，你俩明天开始不用来医馆了，专心在家干活。” 培育细菌，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 青霉素。 关于这一点，杨乾不由感慨自己早早做了准备，他原本是想早些把青霉素培育出来、这样应对危机的传染病，会有用。 结果么，这不就撞上了？ 虽说青霉素的进度才开始一点点，但死马当活马医，必须培育出来。 再看杨豹和糖糕，二人似乎从杨乾的话里听出了严重性，当即正色点头， “好的师父。” 将这么重要的事安排给杨豹糖糕，不是杨乾不想亲自上手，而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俗话说得好，想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不能光只想出一条解题思路。 青霉素那边进度缓慢，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杨乾这边，还有另一个办法。 他记得，有一中药古方，能够有效治疗早中期的炭疽，名为梅花点舌丹。 梅花点舌丹治标不治本，但胜在眼下情况为早期，倒是可以一试。 只不过，梅花点舌丹的配方比较麻烦。 雄黄、熊胆、沉香这些倒是不难，难的是朱砂和珍珠。 从他穿越到现在，还从未发现过朱砂。 珍珠就更不用说了，北部不靠海，同时这边也没有河蚌之类的，如果他推测得没错的话，这个时代，珍珠都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一味药…… 杨乾越想，越觉得头大，他叹了口气，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能多散散财，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这些药材。” 现在还有两件事更重要，一是要想办法将长生县隔离起来，现在每一个县民都有可能被感染，不能再让感染体往外扩散。 二，是要立刻找到传染源，不能再让传染源感染更多人。 杨乾心中已有计划，他收敛起思绪，又叮嘱杨豹和糖糕一番，这才走出诊室。 医馆门口，小木头还坐在门槛上，杨乾思索片刻，上前温声吩咐， “小木头，接下来我们都有事情要处理，医馆这边，你多费点心神，要是有人求医，把症状记下来，然后来桐花弄找我。” 小木头抬头看了眼杨乾，神色莫名，他也不说话，含糊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211章 衙门门口的拦路虎 杨乾离开乾坤医馆后，直接朝着衙门赶去。 冷静下来后，杨乾心里有了主意，那就是去衙门，让衙门想办法配合他，找到传染源，以及切断长生县与外界的联系。 原本，杨乾是想回去找药材，顺带让糖糕跑腿、知会一声衙门，可他转念一想，此事严重，到底还是亲自跑一趟才行。 到了衙门门口，衙门的门子老远就瞧见杨乾，上次杨乾在衙门里大展威风的事，他可是亲眼见过。 门子是个年轻后生，他赶忙站起来，谄笑着跑下台阶，亲自迎上杨乾，搓着双手问， “哎呦这不是杨大夫吗，今儿您来衙门有什么事啊，小的这就去替您通报！” 要知道，衙门这种地方总归是比普通老百姓高一台阶，就连看门的门子也是眼高于顶。 平日有百姓报案，门子都仰头拿鼻孔瞧他们，别说进去通报了、就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也就只等着老百姓击鼓喊冤。 此时，门子这热情态度，先是让杨乾愣了下，随后杨乾回过神，朝着门子客气拱手，温声道， “我有要事需找县衙大人，麻烦你帮忙通报一声。” 门子一听，挠挠头，犹豫了会才开口道， “这……找县衙大人啊……” 杨乾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微微皱起眉， “怎么，现在不方便见县衙大人吗？” 不等门子开口，一道嗤笑声从杨乾后方传来， “当然不方便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县衙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 杨乾回头看去，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顶轿子，师爷杨闻竹掀开轿帘，信步而下。 杨闻竹微微扬起下巴，眼睛半睁，神色上颇为倨傲，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杨闻竹很不喜欢杨乾。 一旁门子是个会看脸色的，当即缩起脖子，挪着小碎步退下了。 杨乾皱起眉，冲着杨闻竹不卑不亢开口， “杨师爷，我要求见县衙大人，自然是有要紧事了。” 杨闻竹走到杨乾面前，神色冷淡道， “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也一样。” 杨乾上下扫了眼杨闻竹，其实心里不大相信这个针对他的人，但眼下、杨闻竹拦着不让他进去，他总不能硬闯。 杨乾斟酌了下，淡淡说道， “我有一件事，只有县衙大人才能配合做到。这件事，关乎了整个长生县百姓的性命。 今日我替人看诊，发现病人身上有一种极其厉害的传染病，好在发现得早，只要衙门协助配合，还是能控制住的。 眼下需要县衙大人出面，帮着戒严，禁止长生县百姓进出，严格控制食材的清洁、尤其是肉类……” 可，没等杨乾把话说完，杨闻竹一挑眉，脸上浮现嘲弄神色， “杨乾，这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发梦了？长生县会有很厉害的传染病？你上下嘴皮子一搭，还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左右环顾一圈，指着路边行人，冲着杨乾冷笑， “这长生县的百姓瞧着都不像是有什么病痛的，我倒是来了兴趣了，你好好编排，到底是个什么病。” 杨乾从杨闻竹的表情里，看出了轻慢，杨乾眉头紧皱，他并不想和杨闻竹纠缠下去，可情况摆在眼前，他总不能硬闯。 杨乾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无奈说道， “这病名为炭疽，是一种前期病状不明显、后期爆发死亡率极高的病，体现在人身上、则是起疱疹，然后皮肤变黑、硬块化…… 别看前期好像对人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大部分人都察觉不出来，可这病的传染速度极快，前期只要身上有细小伤口，接触后就会被感染， 后期更不得了，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意思就是，呼吸都能致死。” 介绍炭疽时，杨乾挑拣了些杨闻竹能听懂的话，说完后，他又补充了句， “这病，和重大疫病很像，比如瘟疫……” 最后这句还未说完，杨闻竹脸色一沉，一甩袖子冷声打断杨乾， “杨乾！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长生县好好的，哪里凭空冒出来的重大疫病？ 你说话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这胡乱散播谣言、也是要挨板子的！” 杨乾扫一眼杨闻竹，神色淡然， “我说的话、我自然能担得起这个责，而且，散播谣言、于我有什么好处？ 倒是你，要是不愿配合，就赶紧让开，莫要耽误我去找县衙大人。” 杨乾只跟杨闻竹说了这一点，其实还有一点、杨乾并未说明。 那就是他想让县衙派人去找传染源。 传染源说难不难，说不难也是个难题，长生县不算很大，找个腐化了的动物尸体还是能找到的。 但长生县的县民并不算富裕，对于这种腐烂的肉类，大多普通县民稍微处理掉腐坏部位，也还是能送上餐桌。 但坏就坏在，泰安的子民并不知道，食物并不是切除腐坏部位、就能食用的，里头有无数细菌，已经感染了完好部位。 杨乾要找的，正是这投喂带病菌牲畜的幕后黑手。 可杨闻竹明显不相信他，反而还有意刁难、往他头上扣帽子。 自从来了泰安，杨乾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现在被这么莫名一管、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说出的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当然，他这也相当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杨闻竹的脸。 果然，就见杨闻竹脸色渐渐变黑，他眼神扫过几个驻足看戏的路人，直到路人匆忙散开，他才将阴冷的目光落回杨乾身上， “杨乾，别以为你在几个村子里造出点名声，就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这些、还不足以跟我叫板。 我乃长生县县衙师爷，你胆敢当众挑衅官员，我可是一句话就能把你押入大牢的。” 面对杨闻竹这话，若换了旁人，怕是早就战战兢兢退下了。 可惜，在他面前的，是杨乾。 杨乾来自现代，最是看不惯拿官职压人的，他神色也冷了下来，嗤笑道， “你一个小小的师爷，也好意思摆谱？得了，念在我俩是同乡的份上，你让开，我不跟你计较。 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好得很！” 杨闻竹眼睛瞪大，脸上聚集怒气，他一扬手，愠怒呵斥， “胆敢冲撞官员，拿下他，重杖三十大板！” 第212章 靠人不如靠己 县衙门口围了不少路人，正伸长脖子好奇打量眼前闹剧。 杨闻竹怒喝声一出口，顿时引来周围看客们的惊呼声， “娘诶，这啥也没干就要挨板子啊……” “嘘！你没瞧见么，这人摆明了在挑衅师爷啊，他不挨板子、谁挨板子……” “嚯，咱们县衙大人都没这么大谱呢，一个师爷……” “闭嘴，你不要命啦，待会连你一起打！” …… 嘈杂声里，杨乾一挑眉，丝毫不慌，只提高了声音，面无表情道， “我倒是不知道，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师爷就有这么大的权利，随便就压着我打板子， 师爷，你倒是说说，我只是想求见县衙大人，是犯了什么罪？” 杨闻竹眼睛一眯，他纯粹是对杨乾没有好感，尤其从杨家村听来的风声，越发看他不爽。 杨闻竹轻嗤一声，冷声道， “什么罪？哼，你目中无人、胆敢冒犯官员，此乃一罪。 长生县好端端的，你偏以‘长生县恐遭大难’为由，散步谣言，此乃第二罪。 杨乾，你也不用狡辩了，还不快把人拿下！” 说到这，杨闻竹一挥衣袖，笑了， “此人的杖刑，就在衙门门口行刑！”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当众行刑？这面子里子不都丢光啦？怎么不去衙门里面啊？” “嘿，你还没瞧出来啊，师爷这就是不喜欢这人，所以故意的……” “闭嘴闭嘴，你也想挨板子！可惜了这小伙子，这怕是以后在县里抬不起头咯。” …… 吵闹间，跟在杨闻竹身边的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好违抗命令，便全都朝杨乾逼近。 反观眼前，双眼微眯，右手摸进左手袖子里，已经握住一个小药包。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怒喝声从背后衙门传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杨乾右手从袖子里滑出来，他神色淡然转身看去，就见县衙大人背着手、从衙门里走出来。 县衙大人身后，门子佝偻着腰跟着小跑出来，他抬头正好和杨乾对上眼，讨好一笑后，小跑着退到一旁。 杨闻竹也看到县衙大人，他脸色微变，赶在杨乾开口前，上前一步、冲着县衙大人行礼，恭敬道， “禀县衙大人，此人妄图在长生县散布谣言、扰乱长生县安宁， 我思虑您招待贵客，便主动揽下此事，若是惊扰了贵客、是我的过错。” 县衙大人眉头微皱，他见杨闻竹指着的是杨乾，倒也没立刻翻脸，而是迟疑问， “杨大夫，杨师爷所说、可是真的？” 一旁杨乾一挑眉，只觉好笑，但他也没有非得把事情闹得太麻烦，而是信步上前，冲着县衙行礼，温声道， “县衙大人，我有要事禀告，我本不想闹出很大动静，实在是事出紧急，我先告罪一声。” 杨乾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这让原本神色不悦的县衙大人、面色微微缓和。 毕竟，县衙还是听说了不少杨乾的事迹，对他颇有好感。 再者，他与杨乾接触几次，倒也能看出杨乾不是那般胡搅蛮缠的人，反倒是这杨闻竹，相处久了，县衙多少也能看出来点什么。 县衙大人淡淡瞥一眼杨闻竹， “杨师爷还是先进去吧，放着贵客一人在、怕是不大好。” 原本，杨闻竹见告状没告成、心里有些恼怒，现在被县衙这么一点，他愣了下，想起自己的目的，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他这次匆匆赶回衙门，本就是来见这位贵客的。 听说，这位贵客是从皇城来的，杨闻竹本就不想拘泥于一个小小的长生县，光听了些风声、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他本以为县衙不知道，现在看来，怕是也被猜透七八分。 这要是县衙在贵客面前点他几句，怕是他连往上爬的机会也没有了…… 思绪回笼，杨闻竹不敢怠慢，赶忙告了声罪，越过杨乾往衙门里走。 只不过，当杨闻竹到了衙门跟前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招来个小厮，耳语吩咐了几句，又目送他离开。 直到小厮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杨闻竹才回头瞥了眼杨乾，嗤笑一声后大步走进衙门。 对于杨闻竹，杨乾自然不会给他太多关注，他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长生县的百姓安危。 杨乾不想在事情未发酵前、就闹得满县皆知，便同县衙大人建议、找个清净的地方细聊。 县衙大人沉吟片刻，勉强点点头， “杨大夫啊，你可要长话短说，实不相瞒，你也知道长生县地小、第一次来了位供不起的贵客，我总不能把人晾着。” 杨乾淡淡一笑， “这是自然。” 随后，杨乾跟着县衙大人去了衙门后头一偏厅，有下人进来斟茶，被杨乾摆摆手拒绝了。 杨乾甚至都来不及坐下，面色凝重朝县衙大人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 等杨乾话音落下后，偏厅里陷入死寂。 县衙大人捻动胡须，他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后，抬眼看向杨乾，迟疑道， “杨大夫，你这话、可信度有几分？恕我直言，你也看到了，现在长生县平平安安的，也未曾听说有什么异动， 你这番言论，会不会是杞人忧天？” 杨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面露无奈解释， “县衙大人，我的为人、想必你也清楚，否则的话、方才在衙门门口，你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绝无虚言，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县衙大人你能调动衙役来配合我，找到传染源、然后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更重要的是，必须做到全县消毒，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护长生县的百姓……” 杨乾心中焦急，说话速度也不由加快，可反观县衙大人，似乎并未听杨乾在说话，而是低头思索，像是在想什么。 杨乾说完后，见县衙大人没反应，他心中一沉，扬声问， “县衙大人，您意下如何？” 县衙大人站了起来，他把手背在身后，打量一番杨乾后，露出个温和笑容，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 “杨大夫，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你说的这些、势必会引起县内恐慌，先不说会让百姓们担忧、这贵客临门，还是不要惊扰得好。 不如这样，福安会好歹负责长生县救治这块的，你不如先去请示福安会，看看福安会准备如何做。” 第213章 绝不坐以待毙 当杨乾从衙门离开时，县衙大人已经乐颠颠去见他口中的贵客了。 杨乾踏着暮色走下台阶，脑子里回荡的是县衙大人最后那些话。 他不由叹息一声，喃喃自语， “还以为这长生县的县衙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说什么先请示福安会，无非是怕折腾出的动静太大、会招惹贵客不快，这还真是……” 杨乾苦笑一声，摇摇头，迎着夕阳往乾坤医馆走。 不过，杨乾不是那种会因他人的举措而影响自己的人，他很快重新振作，在心中暗暗下决定，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衙门不帮忙，那我就按照我自己的办法来，就算不救苍生、我也要保证我的家人朋友的安危，解决长生县这一场灾难，势在必行。 衙门都这般不作为，福安会那边也不会好到哪去，但总归是个门路，都是大夫、大是大非面前，万一福安会有明事理的人也说不准，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青霉素进度在稳步进行，梅花点舌丹的药材啊得加快脚步了，既然衙门不查传染源、那我自己来查，先回趟医馆，取点药材回家，顺带让小木头跑一趟福安会。” 虽说前路坎坷、迷雾重重，但杨乾心中已有新的计划、倒是觉得事情还未到绝境。 当他回到乾坤医馆时，天色擦黑，他见小木头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上前轻敲桌面，淡淡道， “小木头，醒醒，我有件事要托你去办。” 小木头一惊，赶忙爬起来，他揉揉眼睛，缓了会、这才忐忑看向杨乾， “是、是什么事啊……” 他似乎担心杨乾会指责他偷懒，甚至还从座椅上跳下来，乖乖站在柜台边。 对于小木头的偷懒，杨乾倒是无所谓，他摩挲下巴，沉吟片刻后，将事情简单交代一番， “你替我跑一趟福安会，就说乾坤医馆看诊时发现疑似重大疫病的传染病， 问问福安会那边看诊时、是否有发现身上起疱疹、皮肤变黑硬块的类似病例， 如果有的话，让他们把病人隔离起来，不要和任何人接触。 不管福安会是什么态度，你回来后去桐花弄找我，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杨乾语气还算温和，小木头不敢怠慢，匆忙点头后跑了出去。 等人跑得没了影，杨乾关了医馆、往家赶去。 一踏进家门，熟悉的饭香味扑面而来，这让杨乾紧绷的神经、得到略微放松。 他往厨房走了两步，厨房里的人似乎听到动静，一道温婉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女子走了出来。 赵莹莹长发挽起，只留了一缕在鬓边，她面若桃花，脸颊泛粉，一见到杨乾就惊喜笑道， “杨大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这第一个菜才刚下锅呢……” 杨乾瞧着赵莹莹小跑到自己面前，忍不住心里一软。 他抬手揉揉赵莹莹的头，露出个温和笑容后，又忍不住轻轻掐了把她水嫩的脸蛋， “没事，今晚有不少事要忙，你去对面把杨大哥他们叫来、一起吃晚饭。” 赵莹莹咬着贝唇，轻轻拍了下杨乾的胳膊，像是在撒娇一般， “知道啦，我这就去叫他们。” 这一动作，直把杨乾的心撩得有些颤动。 他瞧着赵莹莹扭动的腰肢，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和莹莹成亲也有好一阵了……等这次事情解决，还是要和莹莹把夫妻之名坐实了。” 不多会，赵莹莹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杨虎杨大妮夫妻。 赵莹莹直奔厨房，继续做晚饭，杨虎和杨大妮则朝杨乾走来。 杨虎正抱着杨小丫，小丫一瞧见杨乾、笑眯眯摆摆肉乎乎的小手。 杨乾倒挺喜欢这小丫头，他笑着走过去，逗了会小丫后，同杨虎说道， “让小丫去找杨豹和糖糕玩吧，有些事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自从两家搬过来后，还是和在杨家村一样、杨豹和糖糕作为杨乾的徒弟，自然是住在杨乾这的。 杨虎正好奇杨乾找他们有什么事，一听这话，当即把小丫放在地上，揉了把女儿的头， “去，找你叔叔和哥哥去玩。” 杨小丫倒也懂事，蹭了蹭爹娘的腿，又转身抱了下杨乾的腿，这才迈着小碎步、往后院跑去。 等杨小丫背影消失在拐角，杨虎和杨大妮对视一眼，面色凝重看向杨乾。 杨大妮直来直去惯了，率先开了口， “杨乾，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平日里你可不会这么临时叫我们吃饭。” 现在天气不算太凉，杨乾示意杨虎二人在院子里坐下后，在杨虎对面坐下。 杨乾手指轻敲桌面，朝前探了下身子，一脸正色压低声音， “杨虎哥，大妮姐，我找你们来、的确有事拜托，并且、是很严重的事情。” 杨虎和杨大妮对视一眼，赶忙端正态度，仔细听杨乾娓娓道来。 杨乾飞快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他看着杨虎，温声道， “杨虎哥，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衙门那边不管、福安会那边，我估计希望也不大。 所以我想让你把手头上的事都放一放，帮我在长生县找出偷卖腐烂牲畜的人， 当然，如果有其他异常的地方、你也多留意留意。” 杨虎夫妻听完后，面色也逐渐凝重。 杨大妮素来直率，她双手抱臂，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后也压低了声音， “杨乾，不是我质疑你，而是你说的这件事、实在是太严重了， 你也看到了，现在长生县风平浪静、实在难以看出，不久后会被这可怕的疫病给…… 难道，找到那腐坏的肉，就真没事了？” 杨乾苦笑一声， “当然不可能没事，大妮姐，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可得替我多跑跑杨家村，把我需要的药材、全都拖过来。 这长生县日后，怕是用药的人不少啊。” 杨虎双手搭在膝盖上，他面容冷峻，沉沉叹了一口气， “这事，我简直想都不敢想，我们夫妻俩跟着你一路走来，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 不管你说啥，我直接办就是了，你放心。” 听杨虎这么说，杨乾心里不由浮现丝感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阵细微响动。 第214章 门外的人 今夜没有月，漫天星河贯穿夜幕，小院里点上几盏灯，倒也算得上安宁。 但杨乾家的小院里，注定安宁不了。 杨乾正安排杨虎与杨大妮二人各自要做的事，话还未出口，却听院外传来细微响动。 杨乾神色一顿，和杨虎杨大妮一起看向门口。 不是敲门声，而是有什么人贴在门上。 像是在偷听。 杨乾面上浮现一丝警惕，他朝杨虎杨大妮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随后自己悄无声息站起来，来到门边。 杨乾猜测门外可能是杨闻竹的人、又或是福安会的人，他悄悄摸到袖子里的药粉包，随即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门。 “哎呦！” 下一秒，一道瘦小身影摔进院子里，在地上滚了一圈，撞到树上才停下。 杨乾低下头，借着院子里灯笼的微光，勉强认出来人。 他眉头一皱， “小木头？你在外头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去福安会了么？” 小木头揉着头，一身狼狈爬起来，夜色里，他面上的表情看不大清楚，说话也有些含糊， “我、我已经从福安会回来了，杨大夫，都按你说的办了，可福安会那边说没有你说的那些， 他们还嘲笑我们，说杨大夫你在散布谣言，还说下回再听到这些话、就让你在长生县待不下去……” 对于小木头说的这些，杨乾并不觉得意外，倒是他越听小木头的声音、越觉得有些奇怪。 小木头似乎有些不高兴。 杨乾先是“嗯”了一声，他往小木头跟前走了两步，眉头微皱，问道， “福安会那边的事暂且就这样吧，倒也不出我所料，倒是你，你怎么了，是不是被福安会的人刁难了？” 小木头后退半步，整个人避开灯笼的微光，没入黑暗中。 他摇摇头，语气又变回于平时一样的轻松欢快， “没有没有，我就是个小小的药童，以前也不是没和福安会打过交道，他们干什么为难我？ 我就是来跟你知会一声福安会这事儿，要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明儿一早我还得去乾坤医馆开门呢。” 说罢，不等杨乾回话，小木头绕过杨乾，小跑出了院子。 杨乾一直看着小木头，直到他消失在门口，这才若有所思上前关门。 在他身后，杨虎有些迟疑， “杨乾，这小木头、瞧着好像有些不对劲啊，别是真被人欺负了吧？” 杨虎和杨大妮都去乾坤医馆帮忙装修过，虽说与小木头不熟悉、但也打过几回照面，算是认识。 杨大妮也附和， “就是啊杨乾，我听邻里邻居说，这小孩无父无母，就一个人住在县里，可别真被人欺负了，这无依无靠的，多可怜。” 杨乾微微颔首，已然有了决定， “放心，明儿我去一趟医馆，好歹是我乾坤医馆的人，要真被福安会的人欺负了，我定要替他找回场子的。”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传来动静，赵莹莹掀开门帘，笑吟吟招呼道， “大妮姐，饭菜都做好啦，劳烦你去后院叫杨豹他们来吃饭，我马上把饭菜端出来。” 被赵莹莹这么一打岔，杨乾三人暂且歇了谈话的心思，杨乾和杨虎去帮赵莹莹端菜，杨大妮则去了后院。 很快，两家人聚在前院里享用晚饭。 饱餐一顿后，杨乾把杨虎一家送到门口，杨乾扶着门，低声冲杨虎道， “杨虎哥，调查传染源这件事、尽量低调些，我估摸着、衙门和福安会那边都会派人盯着我，要闹大了、怕是不太好收场，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切记，只要有一丁点异常，你一定要告诉我。” 杨虎将睡着了的杨小丫递给杨大妮，他点点头， “放心，今晚我就开始调查，你也别太担心，你一路走来、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啊，向来吉人天相，不管多糟糕的局面、到你手里，肯定会一一化解的。” 说罢，杨虎朝杨乾憨厚一笑，拍拍他肩膀。 对于杨虎的信任，杨乾心中感动，他也未多说什么，冲杨虎夫妻拱手行礼，又目送他们回家，这才关了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三天一晃而过。 在这期间，杨乾去了趟乾坤医馆，关心了小木头几句，确认小木头真的没有被欺负、又替他检查了一遍身体，确保没有发现伤势后，这才把医馆交给小木头打理，自己则回了家，一头扎进药材里。 三天时间，自然也有很多变数，比如在杨大妮雷厉风行的执行力下，杨乾所需的药材，成堆成堆被运送进院子，除却朱砂和珍珠外，基本上凑齐了所需药材。 至于为什么说基本上…… 第四天一早，杨乾起了个大早，坐在后院里，盯着堆在墙角的药材出神。 赵莹莹端着一盆洗干净了的衣物，也来到后院。 她正准备晾晒衣服，却见杨乾在这，有些惊讶， “杨大哥，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吃早饭了吗，我这就去做……” 杨乾看向赵莹莹，摇摇头，又笑着朝赵莹莹招手，示意她过来， “莹莹，饭就不吃了，你过来，我有件事要问你。” 赵莹莹把手中装衣物的篮子放下，她小跑到杨乾身边，眼眸晶亮，像是藏了细碎的星子，闪烁中带着些羞涩， “你怎么突然有事要问我呀，你这么聪明，什么事都知道的……” 杨乾瞧着她这幅含羞的模样，心里一片绵软，他拉起赵莹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摩挲着，淡笑着说道， “我要问的这件事，我若是知道，你恐怕得生气了。” 赵莹莹轻咬贝唇，也不挣脱杨乾的手，甚至拿手指轻轻勾住杨乾的手指， “到底是什么事？” 杨乾心里被赵莹莹的手指挠得微微发痒，他恨不能现在就抱起赵莹莹回房、直接办了她。 但，正事要紧。 杨乾叹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顺带也压下某处的动静，轻咳一声，调整好情绪后，这才迟疑开口， “莹莹，你知道长生县的奶娘么，我想请她们来家里。” 第215章 想要和你生孩子 清晨，淡淡薄雾弥漫在院子里。 杨乾坐在后院里，身边站着赵莹莹。 二人对视着，在杨乾话音落下后，后院里一片死寂。 两人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呆愣住了。 无他，杨乾这话要被旁人听了去，那怕是得捏着鼻子骂他登徒子。 这家里又没有要喝奶的小孩，哪里用得着找奶娘？ 而且听杨乾这话，可不像是要找一个。 这没孩子要喝奶，那不就是…… 赵莹莹好不容易回过神，她消化了杨乾的话，吓得倒退好几步。 短短几秒时间，赵莹莹脑子里过了无数个念头。 好半晌，她才面颊通红，结结巴巴开口， “这、这家里没有……请奶娘来干什么…… 你、原来杨大哥你……哎，我懂的，你早说么，我、我又不会不同意， 其实，我也早就想……” 杨乾听着赵莹莹这话，知道她是误会了，也暗道自己不该没把话说清楚。 见赵莹莹结结巴巴替他解释，他赶忙开口， “莹莹你误会我了，我方才话没说清楚……” 下一秒，杨乾和赵莹莹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我是想找她们买些奶！” “我、我也早就想和你生孩子！” 赵莹莹平日细声细气，这回、倒是喊出来的，几乎都要盖过杨乾的声音。 但很快，赵莹莹听清杨乾的话后，本就爆红的脸蛋、更是红得要滴出血。 她知道自己误会杨乾，心里又羞又臊，她咬着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扭头就想跑。 杨乾听了赵莹莹的话，心里有些惊讶。 但他反应极快，站起来拉住赵莹莹的手，将其拉入怀中，虚虚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不让她逃。 杨乾低头瞧着赵莹莹通红的脸蛋，心里一软、忍不住轻笑一声，轻轻捏了下赵莹莹的鼻尖， “我倒是不知道，莹莹原来早就惦记上我了。 平日倒是藏得深，也从没跟我说过，我还当只有我惦记着……” 赵莹莹被拥着、只觉周身滚烫，她浑身哆嗦，羞得想挣脱杨乾，可杨乾胳膊一紧、让她退无可退。 赵莹莹羞得大脑一片空白，这话、可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了。 她死死攥着杨乾的衣服，结结巴巴解释， “我、我没有……” 她不是不惦记杨乾，而是怕杨乾误会她、误会她是个…… 杨乾却是不让她再说下去了。 他缓缓低下头，凑到赵莹莹脸颊边，低笑着哄道， “莹莹不必忧心，等事情了了，我就扔下所有事情，专心和你生孩子。” 赵莹莹这回彻底说不出半个字，只拿粉拳锤了下杨乾的肩膀。 微风拂过后院，杨乾的低笑声、没入柔软的秀口里。 杨乾得了好处，也就没有再继续逗弄赵莹莹，只拉着赵莹莹在院子里坐下。 当然，赵莹莹被他强行摁在了腿上。 等赵莹莹情绪平复后，杨乾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温声说道， “莹莹，方才说请奶娘，我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这件事，我亲自办的话，怕是太过引人注目， 你替我办、行不行？我需要很多，越多越好。” 赵莹莹倚在杨乾怀里，抬头打量他干净利落的下颌，咬咬唇、小心问， “你要这个，是不是要用在那个什么药里面？不是为了别的？” 杨乾立刻听出了赵莹莹话里的迟疑，他哭笑不得，抬手轻掐了下她脸蛋， “当然是为了药，我要了这东西能干什么，再说了，我就算真想要、也不能要别人的，是不是？” 赵莹莹哪里受得起这种调侃，她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赵莹莹当即挣脱开杨乾，羞恼瞪他， “你、你以后不要再说些这种荤话了，你要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她往屋子里跑，跑到门口，她还是扶着门框回头，一双水眸盈盈，瞧着像是盛了一汪柔软的湖水， “杨大哥，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办好，你、你放心便是。” 说完，赵莹莹像只慌乱逃跑的小鹿、钻进屋子里不见了。 杨乾瞧着赵莹莹这副模样，不由笑着摇摇头，起了身挽起袖子，往药棚子里走， “哪里都好，就是太害羞了些，不过嘛，总不能跟现代的女人比，跟着我这么久，好歹胆子大了不少…… 哎，这破事赶紧解决了，光亲个嘴儿，可解不了我的馋。” 杨乾嘴里念念叨叨，手上动作却不停，开始处理药草。 药草里，朱砂、人乳、珍珠都是必要的，但也不光只有这三味药。 梅花点舌丹，光药材就十几二十多种，更不用说数量庞大、要一样一样处理。 杨豹糖糕被调去培育青霉素，那这些活儿就得他自己来了。 就这般，三日一晃而过。 杨乾做事雷厉风行，早早把身边的人都安排妥当后，大部分的事都在往好处走。 赵莹莹这边，买人乳一事低调进行着，赵莹莹也是个机灵的，并未直接去找，而是花了银子、找了县里年纪大的婆子，寻了个由头买来了。 杨大妮干事更是爽利，短短几天把杨乾所需的药材数、全都运来了，顺带还帮着杨乾处理起药材。 可唯独杨虎这边，别说找到传染源了，连长生县里半点异常都没找出来。 这天傍晚，杨乾家前院，杨虎大步走了进来。 他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坐下，一把抓过凉壶、随手拿起面前的碗，倒了大半碗凉水后，一仰头干完了。 杨乾正在前院旁的小屋子里检查青霉素培育情况。 他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示意杨豹和糖糕继续后，自己出了小屋。 他一眼瞧见杨虎，淡淡一笑， “杨虎哥，这几天辛苦了，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杨虎瞧着杨乾走来，他一抹额头的汗，苦笑一声摇摇头， “这三天，我几乎把长生县给跑了个遍， 别说打听什么了，这长生县的人啊，鬼得很， 瞧着我是外来的，我稍微问得深了点，就开始避开话题，也不知这长生县里啊，是不是真藏了什么秘密。” 杨乾在杨虎对面坐下，倒也不着急，淡笑着问， “那最近县里有什么变化么。” 杨虎把胳膊搭在桌边，眉头一皱， “还真有。” 第216章 事态不顺 傍晚，漫天红霞从西边晕开，东边隐隐透着黑，正一点点朝西边蚕食。 杨乾听完杨虎的话后，往前探了探身，略有些好奇， “哦？杨虎哥细说。” 杨虎眉头皱起，他先是扫了眼杨乾，随后砸吧了下嘴，压低了声音， “这事儿吧，换做是我、我听了也恼火，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就是那个福安会你记得不，福安会有个福安酒楼，那酒楼里啊，在议论你， 说乾坤医馆的杨大夫、诶就你，说你疯了，一天到晚惦记着长生县要遭大难， 说你到处宣扬，还闹到衙门那边，说是冲撞了县衙大人和师爷， 还说你不安好心，长生县明明好端端的，偏生要诅咒长生县的百姓们死绝……” 说到这，杨虎龇牙咧嘴，似乎有些受不了这话。 他攥拳重重锤了把桌子，咬着牙继续说道， “他们还在那编排，说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乾坤医馆多赚些银子么，闹大了、自然有人害怕担心，着急忙慌去医馆看诊…… 说新来的杨大夫乖张得很，村里来的、没什么见识，眼睛鼻子只盯着铜板银子， 还说你看不顺眼福安会，福安会的下人登门去请你一起去讨论医术，结果你眼高于顶，将人乱棍打了出去……” 杨虎越说、越觉得不舒服，他又给自己倒了碗茶，一口饮尽后，冲着杨乾略带歉意道， “咳，总的来说那福安酒楼就是在编排你，这才过了几天，风言风语都快传遍长生县…… 你放心杨乾，旁的人说再难听、我们也不会信的，要不是不想闹大，我都想上去打他们一顿。” 杨乾当然知道杨虎前头说的那些话只是转达，并不代表他自己。 杨乾无奈摆摆手，示意杨虎冷静，他叹了口气， “也怪我心急，遇着这大事第一想法是找别人帮忙，这才落了话柄出去。 我猜，肯定是那杨师爷和福安会的串通一气，给我泼脏水来着。 否则福安会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说到这，杨乾手指轻叩桌面，面上无奈渐渐被淡然取代， “不过我们也不必担心这种情况，长生县出现炭疽、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病爆发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眼下我也没更多的精力去解决这件事， 暂且先放着吧，流言嘛、总归会被真相打破。 倒是杨虎哥，还得辛苦你多盯着县里，白天要是查不出异常，那就晚上盯着， 实在不行，我把杨豹抽调给你，你俩身手不错，来回替换也能挤出休息的时间。” 杨虎却是摆摆手，赶忙拒绝， “哎杨乾你这话就见外了啊，杨豹那小子不是跟着你在干大事么， 调查长生县这件事，有我一个人足够了， 不就是晚上么，今晚我就……” 杨乾抬眼扫了眼杨虎眼睛下的青黑，眉头皱起、有些不赞同， “今晚还是别了，杨虎哥你这三天怕是没休息好，虽说这件事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杨虎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就是帮不上杨乾忙。 他听不得杨乾劝他，赶忙站起来，不由分说就要往门外走， “害，这件事你既然交给我了你就别管了，我总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乾见状，也站起来、想要送一送杨虎，嘴里也还是在劝着， “杨虎哥，你……” 突然，前院侧边围墙外，传来道“嘻嘻”的清脆笑声。 杨乾和杨虎脚步一顿，面露警惕、齐刷刷看了过去。 方才二人聊到后头时，音量可不小，但凡有人听个墙角，那准能听了去。 杨乾朝杨虎摆摆手、示意他往门外去，自己则走向围墙，低声呵斥， “谁，躲躲藏藏干什么，快出来！” 杨虎放缓脚步，一个推门、闪身出去。 约莫几秒钟后，杨乾就听一道尖叫声从围墙后头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杨虎的沉声呵斥， “好小子，躲躲藏藏是吧……恩？怎么是个姑娘？ 诶，你不是那个谁家的……” 围墙外时在热闹，刺耳的尖叫声几乎把杨虎的声音给盖了过去，杨乾根本听不清杨虎的话。 他担心是福安会、杨闻竹派来的人，便几步跨出院门，准备去找杨虎。 刚一出去，就见杨虎拎着个眼熟的小丫头从拐角处走出来。 杨虎眉头紧皱，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丫头，无奈道， “你说你，既然是来找人的，就进去啊，怎的还学小子爬围墙， 爬就爬吧，还爬不上去……” 等走近了，杨乾这才认出小丫头，他神色微微讶异， “乔芽芽？你这……来找杨豹的？” 乔芽芽被拎着后衣领，整个人悬空，她四肢乱窜、冲着杨虎挥舞拳头，奈何手短、根本打不到人。 她气得脸颊鼓鼓，一头秀发也张牙舞爪支棱着，和她性格一般跳脱。 乔芽芽气哼哼道， “没错，我就是来找杨豹玩儿的，我就爱爬围墙怎么啦，古话说得好，一枝红杏出墙来，我就要当红杏爬进去！” 杨乾听了哭笑不得，示意杨虎进院子后，关上了门， “哪有你这么乱用诗词的，以后要找杨豹玩你就来大门敲门，我们又不会拦着你。” 乔芽芽见打不到人，干脆双手抱臂、瞪着杨乾抱怨， “哼，我就是要偷溜进来找杨豹， 杨豹以前都跟我玩的，但是他说师父给他安排了活计，他以后都不能跟我玩了， 他已经三天没来找我玩了，我要来敲门的话、他肯定不会见我的。 都怪他师父，他师父是谁呀，真讨厌！” 杨虎都快被这小丫头逗笑了，他把人放下后，又坐回桌边，饶有兴趣看向杨乾。 杨乾瞧着这半大的小丫头，面露无奈， “我就是杨豹的师父，我的确贵给他安排了活计，但只要等长生县的事情解决了，他还是会跟你玩。 你听话，这段时间长生县要出大乱子，你不要瞎跑，也不要来找杨豹，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吗？” 可惜，乔芽芽要是能听话，那就不是乔芽芽了。 她丝毫没有因为骂了杨乾而害臊，反倒歪着头打量杨乾，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朝杨乾咧嘴笑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杨豹就有时间来找我啦， 那你们速度也太慢了呀，不如我来帮你们吧。” 第217章 鬼灵精的小姑娘 自打杨乾来到长生县，接触了不少人，要说印象深的，乔芽芽绝对算得上头一个。 泰安的女子，以内敛温柔为主流，偏生这小丫头、别说温柔了，自打见到杨豹，成天追在杨豹后头、吵着闹着要嫁给他。 这小丫头疯疯癫癫的，说她活得清醒吧，她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说她活得糊涂吧，却似乎又透露着看破一切的境界。 杨乾每每想起她，总会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以至于，这小丫头能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杨乾都荒诞地觉得，这很正常。 好比，乔芽芽居然认识周员外家的小丫鬟，还把自己推荐过去了。 听完乔芽芽这话，杨乾哭笑不得，忍不住开口调笑， “哟，那你打算怎么帮我们啊？” 乔芽芽坐在桌前，她晃着双腿，拿手肘抵在桌面上，两只小手撑着脸颊，一双大眼珠滴溜溜转动着。 乔芽芽也不接话，只噘着嘴轻哼一声，似乎还在记恨刚才被当成小狗一样拎进门， “先给姑奶奶我倒茶！” 乔芽芽说话很不客气，一旁杨虎皱起眉，忍不住开口教训， “你一还没嫁人的小姑娘，说话什么的都注意点，免得被旁人听了编排你。” 乔芽芽知道这位是杨豹的哥哥，她也不说话，撇撇嘴继续盯着杨乾。 杨乾倒是不在乎乔芽芽这态度，反倒觉得这小丫头怪有意思的。 他好脾气地拿起茶壶，亲自给乔芽芽倒了茶、还把茶杯推到乔芽芽面前，然后笑吟吟说道， “来吧姑奶奶，喝茶。” 他说这话，就跟逗小孩一样，倒是让一旁杨虎有些哭笑不得了。 乔芽芽捧起茶碗豪饮一口，她砸吧了下嘴，伸手拍拍杨乾的胳膊，似乎很满意，笑嘻嘻说道， “不错不错，本姑奶奶心里畅快，那就勉强帮帮你们吧。 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吧，还是在找什么奇怪的事情是不，我可是听到咯、你们刚刚就在偷偷说的！” 杨乾单手撑着脸颊，笑眯眯打趣起乔芽芽， “哟，看来你是一字不落全偷听了去了，你啊你，鬼灵精的，以后可别再干这种事了，仔细被人逮住教训一顿。” 乔芽芽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她朝杨乾做了个鬼脸，疯疯癫癫笑道， “嘿嘿，长生县谁不知道我乔芽芽不好惹，谁敢逮姑奶奶我，我就叫他好看！” 一旁杨虎听了后摇摇头，凑到杨乾面前，压低了声音问， “杨乾，不是我说啊，你不会真打算让这小丫头帮忙吧，我咋总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杨乾哭笑不得摇摇头，他也没想着真把这小丫头给卷进这场灾难里，便想寻个理由把她打发回去。 正准备开口，他突然想起，这小丫头可是土生土长的长生县人，人是疯了点，但她也爱往外跑，说不定真知道些杨虎没注意到的小细节。 再说了，他能去给周雨薇看病、查出炭疽，不也是这小丫头介绍的么？ 想到这里，他朝杨虎温和一笑，低声回答， “为何不可，总归现在没有线索，问问也可以，万一呢。” 杨虎耸耸肩，反正这事儿还得看杨乾，杨乾要是答应、那他也不会说什么， “看你，我都行。” 杨乾这才看向乔芽芽，温和询问， “那小姑奶奶乔芽芽，你便说说，这些天你觉得长生县有哪里让你觉得奇怪的人或者事？” 乔芽芽晃着双腿，仰头看着天，嘟起粉嫩的小嘴，也不搭理杨乾，只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旁的人瞧着，定然会觉得这乔芽芽好生没礼貌，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杨乾猜到，她怕是在思考。 方式与别人有些微不同罢了。 一旁杨虎不明白，正准备开口，被杨乾给拦下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乔芽芽长叹一口气，整个人软下来、趴在木桌上，拿手指在桌面画圈圈，嘟嘟囔囔说道， “哎呀，一时半会还真说不上来呢，平时我都记得的…… 恩，有什么事呢……好像还真有呀，刘叔卖的糖葫芦、味道没以前甜啦，有点苦呢。” 说到这，乔芽芽歪过头，看向杨乾，乖巧问， “这个算吗？” 杨虎瞧着她这小模样，忍不住拍着腿哈哈笑了起来， “小丫头，这哪能算啊，说不定你那刘叔偷懒儿，把前些天没卖出去的糖葫芦、又重新裹了糖拿出来卖咯。” 乔芽芽哪里忍受得了被这么嘲笑，当即也不管这是不是杨豹的哥哥了，抬脚踹了过去，怒道， “这怎么不算啦，我就是吃刘叔的糖葫芦长大的，刘叔糖葫芦从没出过错，就几天，怎么吃都是味道怪怪的，那就是有问题！” 这一脚正好踹到杨虎假肢上，发出清脆地“咚”的一声，杨虎不痛不痒，只笑嘻嘻逗她， “馋嘴小丫头，你还想当我弟弟的媳妇儿啊，那我可得跟杨豹提前说、多攒攒银子，免得嫁过来后把他吃穷咯！” 乔芽芽气不过，当即跳上桌子要去挠杨虎。 两人闹腾间，杨乾却在低头思索。 这消息，听着小得离谱，但要真深究起来，还真能觉出点什么。 杨乾敲了敲桌子，看向桌上跟小狗似的乔芽芽，好奇开口， “这刘叔是谁，是长生县的人么，住在哪？” 乔芽芽故作凶狠地瞪了眼杨虎，随后歪头看向杨乾，乖巧回答， “没有呀，刘叔不是长生县的人呢，他是行脚商的，经常来县里哦，不但卖糖葫芦、还总带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我还挺喜欢他的。” 说到这，乔芽芽声音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拿手戳了戳嘴巴，疑惑嘟囔， “诶……但是感觉最近县里来了好几个行脚商的，以前只有刘叔一个哦。” 听到这，杨乾一挑眉，觉得这算得上是有用的线索。 说不定，乔芽芽真的有点好运在身上。 杨乾摸摸下巴，笑着又问了句， “那你知道，这个刘叔平时住在哪里么？” 乔芽芽笑眯眯捧着脸，又哼起古怪腔调的小曲儿， “知道的呀，他一般都在福安客栈歇脚哦。” 第218章 深山里的火光 虽然杨乾觉得乔芽芽提供的线索真的有什么，但在一切被证实前、他心里还是有几分谨慎的。 问出刘叔的住处后，杨乾也没说话，笑着抬眼看向杨虎。 杨虎自然心领神会，他摸摸鼻子，似乎有些心虚，眼神时不时飘向还蹲在桌上的乔芽芽，忍不住笑道，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提供了线索，你放心杨乾，我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既然有方向了，那我保准给他调查个清清楚楚。 要真有啥、我立刻来通知你，要没啥，那我就替小丫头教训那个姓刘的行脚商一顿，卖的糖葫芦不好吃、岂有此理！” 最后一句话，杨虎是说给乔芽芽听的。 要不说杨虎会带孩子呢，一句话就把刚刚还要打他的乔芽芽、给哄得眉开眼笑。 乔芽芽笑嘻嘻拍手鼓掌， “好好好，一定要教训刘叔，让他知道糖葫芦可要用心做才好吃的！” 杨虎起初还觉得这小丫头疯了点，现在一想到自家弟弟，要真有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媳妇护着，说不定是好事。 杨虎现在是越看乔芽芽越满意，就跟自己多了个妹妹似的，他大手一伸、把乔芽芽的头发给揉乱了，笑呵呵应下， “得嘞，我现在就去，等我消息吧！” 这话，也相当于跟杨乾说了。 杨乾站起身，把杨虎送到门口，又叮嘱了句，“万事小心，要真发现什么，以保护自己为主，这事没有你的命重要。” 杨虎拍了把杨乾的肩膀，笑呵呵表示知道了，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等杨虎走远了，杨乾才回到院子里，他见乔芽芽时不时往院子的小屋张望，哭笑不得开口， “行了，你老实坐着，我去把杨豹叫出来。不过先跟你说好，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你就得回去了，杨豹吃过饭也要干活， 以后你也不用翻墙，平时就这个时辰，我会给杨豹休息的时间，至于他愿不愿意跟你玩，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乔芽芽没想到这么一折腾、居然还折腾出和杨豹玩耍的时间，当即笑嘻嘻点头应下。 但她脑袋一歪，似乎想到什么，厚着脸皮笑道， “杨大夫，今天让我在你家吃个饭呗，我好几天没见杨豹啦，我多瞧瞧他。” 杨乾哑然，半晌才回过神，无奈点头， “行，你这还真是……颜控，对，重度颜控。” 乔芽芽才不管杨乾说的“颜控”是什么东西，她欢天喜地钻进屋子里，去讨好赵莹莹。 屋子里很快传出赵莹莹的笑声，以及乔芽芽自荐厨艺的声音。 杨乾笑着摇头，转身去到后院继续处理药草。 自打杨虎去盯着刘叔后，这一去、就是七天。 七天时间杨虎一面也未露，杨乾也不着急，而是找到乔芽芽的爹，花钱运来冰块，将一些不耐放的药材保存起来。 同时，他带着乔芽芽这小丫头，在长生县到处打听，也还是没能找到朱砂和珍珠。 杨乾咬咬牙，花了银子雇人去外地找，只盼能快些传回消息。 倒是乔芽芽，歪着头一脸苦恼，嘀嘀咕咕道， “恩……红色的石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话杨乾听了好些天了，之前他还想从乔芽芽这得到点信息，但乔芽芽似乎好运到头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天清晨，天蒙蒙亮，杨乾从药棚子里走出来，伸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 他又在药棚子里呆了一晚上。 不是杨乾不愿意去长生县里坐诊，而是他发现、在福安会的煽动下，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至少不是正向的名气。 坐诊也是白坐。 倒不如多备些药材，只等关键药材一找到、即可入药制成药丸。 杨乾扶着肩膀走到前院里，他看向小屋，叹息一声， “青霉素又失败了，这回是温度的问题…… 这炭疽要是到了后期，光靠梅花点舌丹可不能完全根治，果然我还得亲自盯着……” 杨乾苦笑一声，眼前形势暗潮汹涌，他决不能乱了阵脚，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先做好迎难而上的准备。 杨乾很快重新振作起来，他打了个呵欠，准备返回屋子里睡觉。 突然，门口传来阵响动。 杨乾愣了下，随即听出来，那是他和杨虎约定的暗号。 杨乾眼神微动，他立刻上前开门，就见杨虎蹲在台阶下，似乎猜到杨乾还未醒、打算等他出来。 杨乾赶忙招呼一声， “杨虎哥，这天还早、怎么不先回去休息，快进来！” 杨虎站起来，朝杨乾咧嘴一笑，脸上虽带着点疲态、但其余全是掩不住的高兴， “我这不着急告诉你么，快快，咱俩聊聊！” 杨乾看出杨虎这是有好消息，忍不住也露出笑容，等杨虎进来后、顺势关上门。 这回，杨乾把杨虎领进屋，在桌边落座后，杨乾温和笑道， “杨虎哥，这是有消息了，是那个刘叔？” 杨虎兴奋得一巴掌拍在桌上， “没错，就是这个刘叔，我一开始还觉得是乔芽芽这小丫头瞎说的，没想到还真被这小丫头给说中了！” 接下来，杨虎详细说了这些天的发现。 刚开始时，杨虎并未发现刘叔有什么异常。 刘叔住在福安客栈里，每日早出晚归，除了卖糖葫芦外，还卖一些小玩意儿，等晚上回客栈后，就不出门了。 杨虎老大粗一个，一开始没想明白，直到两天天后才反应过来。 这刘叔不是行脚商么，货卖了这么久还没卖完？那糖葫芦怎么做出来的，难不成在客栈里做？但也从未见这个刘叔去采购食材。 杨虎这才暗道自己蠢笨，他二话不说，干脆潜入福安客栈，躲在房顶上，专门守着这个刘叔。 要不是杨虎身手不错，好几次都险些被人发现。 但不得不说，杨虎每天晚上片刻不离，还是有效果的。 第五天晚上，刘叔进入房间后，不像之前一样、会在客栈里吃饭、听会说书。 而是直接关了门、吹灭了蜡烛，睡下了。 一直到后半夜，房间里突然传来响动。 第219章 深山里的火光2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杨虎蜷缩在房梁上，这个时辰、换做是谁都有些扛不住，更不用说杨虎只是个身手略微好点儿的人。 他头一点一点，意识也跟着混沌，他强撑着掐了把自己，好歹清醒了点。 杨虎暗暗骂了句， “这盯梢的事儿还真不简单，这姓刘的真有耐心，到现在还没漏出马脚， 嘶……不会真是我想多了吧……” 福安客栈某一间客房，突然传来细微响动。 杨虎眼睛一亮，赶忙压低身子，传来动静的房间，正是刘叔住的。 很快，厢房的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个人影无声闪出。 杨虎盯了刘叔好几天，即使这人佝偻着，杨虎也一眼认出这就是目标人物。 等刘叔出了客栈，杨虎立刻跟了上去。 出了客栈后，刘叔一直沿着屋檐底下走，似乎很怕被人发现，还一路张望着，他这般谨慎小心，也躲过了更夫。 杨虎则躲在屋顶上，跟着刘叔一路小心走，直到到了县门门口。 长生县到底比不上郡和州，城门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的。 长生县的县门，只有一个老掉牙的老头，住在门口的茅草屋里。 这个时辰，老头根本挡不住困意，早睡得鼾声如雷。 刘叔作为一个行脚商，却很熟悉这情况，他溜进茅草屋里，很快出来了，小跑到县门底下，似乎用钥匙打开了一扇小门。 刘叔把门拉开一条缝，钻进了黑暗里。 杨虎心里一跳，当即跟了上去。 好在门只能从里头锁，刘叔出去后、门没被关上。 等出了长生县，杨虎跟在刘叔身后，一路进了山。 进了山，有树木遮挡，杨虎才敢跟得紧些，这一跟、就跟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刘叔一路进了深山，直到前方出现个山洞，才放缓脚步。 等人进了山洞，杨虎才凑上前，小心往里看。 山洞不深，有火光冒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男人说笑的声音。 杨虎听不清，又往前走了点，他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心探出头，这才发现里头的一切。 山洞里隐隐有恶臭飘出，三四个男人聚在一起，蒙着面、围在一堆肉前说说笑笑。 杨虎打过猎，自然认出那是动物的肉，只不肉类上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腐烂，这几个男人做的事、正是把腐烂的肉挖掉。 刘叔进去后，拿出布蒙住口鼻，撸起袖子也过去帮忙。 有一个汉子抬头看了眼刘叔，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哟，老刘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帮忙，我们可都得臭死在这，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得弄到啥时候……” 另外几个也开口搭腔，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买卖赚钱，咱也没必要来干这种事，实在太臭了，还得专门把肉搞坏，也不知道有啥用……” “你管他有啥用，吃了又不会死，顶多就跑几趟茅厕，那以前闹饥荒的时候，这种肉多的是人抢……” “别偷懒啊，赶紧干，干完这里还得腌，要是去不了味儿，今天又得白干。” 刘叔在一旁咂把嘴，抱怨了两句， “要不是能赚到银子，鬼才干这事儿，我这在县里提心吊胆的，好像有人在县里查什么，最近有些不对劲，你们卖肉的时候可得小心点，要不被发现了、可都得挨板子，再干个几天吧，然后离开这、去别的县……” 听到这，杨虎才明白，刘叔相当于这伙人的眼线，在县里走街串巷留意动向，一旦有动静、就通知这伙人撤走。 杨虎目光略过他们，看到山洞里头还有成堆的香料，这恐怕就是用来腌制去味的。 杨虎不动声色退出山洞，也没走，上了山洞旁的一棵树，暗中等待。 一直到天边擦亮，刘叔从山洞走出来，背着个包袱、还带着一大捆糖葫芦，看成色、不像是新做的。 杨虎知道刘叔是要回县里，他没急着跟上去，而是继续等待。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后，山洞里传来响动。 是木车车轮碾过石头的吱呀声。 杨虎掀开眼前树叶，就见两个男人推着木车走出山洞，木车上装了许多东西，被毛皮覆盖着。 杨虎跟着木车一路下山，当天蒙蒙亮时，木车驶入长生县。 杨虎了然，难怪县里找不到腐坏的肉，都被处理好了、味儿也去了，被当做野味混进县里了。 杨虎一路跟着，等他们卖完了“野味”，这才回去睡觉。 隔天晚上他又去了山洞，发现他们并未忙碌，而是睡在了山洞里，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等到天色擦亮，杨虎回到县里，直奔杨乾家。 此时，杨乾家屋子里。 等杨虎说完后，外头天色已然大亮。 杨乾听完后，手指轻敲桌面，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果然是因为这些腐烂的肉，即使处理过、腐烂的细菌还是会存留在未腐坏的位置，吃了也会引起……原来如此。” 从杨虎详细的讲述里，杨乾已然推测出，这伙人背后还有一股势力，专门授意刘叔几人这么做。 当然不是为了银子，这么做其实算下来、赚不到多少，反而有点吃力不讨好。 幕后黑手想这么做，就是为了引起大乱。 但同时，杨乾脑子里划过另一个可能。 想出这个办法的，会不会和他一样、也是穿来的？ 一时间，杨乾背后不由浮现一层冷汗。 他强行压下这一念头，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得解决疫病源头。 杨乾深吸一口气，随后同杨虎分析， “这事儿绝不简单，他们可不是冲着银子来的，问题在于、背后这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就算把这几个小喽啰抓起来，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这几人我们还是得处理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线索，而且说不定，能抓到是谁把这批肉送过来的。” 杨虎听着，微微颔首，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愤愤不平道， “那可不是么，这种人必须处理，居然把坏了的肉卖给大家吃，我今晚就把他们全都逮起来！” 杨乾摇摇头，笑吟吟说道， “抓是要抓，但不能今晚抓，我们要顺藤摸瓜、能溯源就溯源。” 听到这，杨虎觉出不对了。 他皱着眉打量杨乾，惊疑道， “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要跟我一起去？” 第220章 再次进山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 阳光顺着窗格洒进屋子里，将屋内分割成明暗两处。 杨虎坐在光里，有些错愕看着杨乾， “你这……说去就去的，我可观察过他们的身手，他们可都是练家子啊，你……你的身手我是了解的，这万一伤着哪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杨乾坐在阴影里，他冲着杨虎淡淡一笑， “杨虎哥，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还不信我能自保？再说了，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已经大致了解他们的行动了。 他们并不是每一晚都会处理肉，而是有人会把肉送过来、他们则在山洞里等，肉来了再处理、处理好立刻拖进县里卖掉，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天，正好有人要送肉过来，抓这几个喽啰没用，但要是抓住了送肉的人，那才叫抓住了线索。” 杨虎听了后，有些哑然，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劝两句。 杨乾却是微微一笑，摇摇头， “杨虎哥，不必说了，先回去睡觉吧，后半夜县门口见。” 见杨乾打定了主意，杨虎知道怎么劝也没用。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摇摇头，站了起来，拍拍杨乾的肩膀，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这盯梢的活儿可不简单，你做好准备， 然后多……多备点你那什么药，保护好自己，晚上见。” 杨乾笑眯眯把人送走， “晚上见。” 等杨虎离开后，杨乾打了个呵欠，转身回了卧房。 时间缓缓，很快到了后半夜。 杨乾傍晚时候就起了，特地前往后院准备好防身药粉与相思烛。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未用相思烛了，相思烛一旦点燃，闻着浑身溃烂，出现幻觉，如无解药，最终会浑身体液流失、痛苦死去。 杨乾心知此次事情凶险万分，自然得拿出点厉害的东西，当然、他也没忘记带上解药。 等到后半夜时，杨乾借着夜色出门、来到长生县县门前。 杨虎已在县门附近等候多时。 杨乾见到杨虎后，什么话也没说，二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一前一后往县门走。 杨虎直接去推县门，压低声音解释， “姓刘的已经过去了，但昨天他们没有处理肉，今天晚上，估摸着是有人要送肉过来，不然，姓刘的也不会闲着没事跑出去。” 杨乾点点头，跟着杨虎走出长生县，淡淡说道， “按照炭疽的症状，他们卖出腐烂肉类的速度不算慢，差不多间接休息个一两天、又要开始售卖， 今晚极大可能会有人送肉过来，小心些。” 说罢，杨乾从袖子里摸出两包痒痒粉、一根相思烛，然后又把解药递过去， “先把解药吃了，免得待会自己中招，记住，遇到送肉的就点蜡烛，抓活的、一定要逼问出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杨虎点点头，吞下解药后，领着杨乾往深山里走。 约莫一个时辰后，二人到了山洞附近，山洞里隐约传出火光，伴随着的，还有男人们聊着荤话的笑声。 “……等今晚肉到了，明儿我可要去县里好好快活快活……每回见了小遥儿扭腰、我这心啊，也跟着痒……” “每回都等着送肉来的这天，咱们才有时间去县里逛逛……明儿咱俩凑凑，我也惦记小遥儿那点嘴上功夫……” “瞧你们那点出息，那小蹄子最厉害的分明是坐莲……嘿嘿，没尝过吧，明晚去试试就知道了！” …… 听着山洞里头的调笑声，杨乾心生厌恶，却也耐住性子，和杨虎躲在树上，按兵不动。 抓这几人不难，但也无用，再等等、且等送肉的过来，说不定还有收获。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山洞里的谈笑声渐渐小了，也有人等得不耐烦，从山洞里跑出来，朝深山里张望，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回回动作慢得跟猪似的，这群送肉的真他娘蹬鼻子上脸，要不是有咱们、这肉哪能卖得出去……” 正骂着，却见深山里陡然亮起几簇幽蓝火光。 男人吓了一跳，往后倒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但很快，他回过神，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越来越近的火光，脸上惧意被恼怒取代。 他踹了脚一旁大树，落下几片叶子， “妈了个巴子，送肉就送肉，尽整这装神弄鬼的一套……这他娘的是要吓死我……” 虽然嘴上抱怨，但男人还是动作迅速、跑回山洞里，把已经打起瞌睡的几人全都喊醒， “都醒醒，货到了，快去接，免得惹得他们不高兴了，又克扣咱银子！” 几人包括刘叔在内，迷迷瞪瞪爬起来，手忙脚乱往山洞外冲。 此时山洞外，杨乾趴在树干上，扒开叶子往下看。 幽蓝火光在山林里鬼魅般摇曳，咋一看像是怨鬼索命，另一棵树上的杨虎倒吸一口凉气，连杨乾也听到了。 杨乾赶忙低声安抚， “别怕，有人装神弄鬼而已，为的就是吓跑路人， 小声些、他们过来了，先点相思烛，莫要被发现！” 杨虎脸色发青，但也知道此时极其重要，他赶忙摸出蜡烛，小心点燃后，将其藏在树叶后、顺风处，随后又捂住嘴，死死抱着树干，不在发出响动。 杨乾低头看向山洞洞口。 刘叔几人已经出来了，他们一字排开站在洞口外，全都面向越来越近的幽蓝火光。 不多会，火光逼近，树上的杨乾这才看清，那蓝色火光是有两人举着火把，另外一人拖着木板车、来到山洞面前。 等看到了人，刘叔赶忙凑上前，舔着脸笑道， “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上次的肉卖的不错，一天不到就卖完啦，还有好些人在问咱们、什么时候又能来新的肉，说是便宜又好吃！” 送肉的三人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们打量着刘叔几人，其中一人冷哼道， “倒是干的不错，不枉费花了那么多银子雇你们， 先前就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干完这次长生县就此结束，以后都不会送来了。” 第221章 幽蓝的火 深山里，幽蓝火光在夜风中微微晃动，人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蒙面人话音落下后，山洞外陷入一片死寂。 树上的杨乾一挑眉，暗道乔芽芽的运气还真不错，要不是乔芽芽点出刘叔异常，刘叔说不定还真就干完这票跑了，他也没办法找到炭疽的源头。 树底下，刘叔愣住，随即他眉头皱起，脸上划过一丝慌张。 这赚钱的买卖要是断了，那他不就没银子赚了么？ 这卖一次、可当得起他跑两三个县卖杂货来得多！ 刘叔有些不甘心，他搓搓手，佝偻着腰，露出讨好的笑， “这……长生县的确是没法继续卖了，要再卖下去、怕是得遭人怀疑， 但，这换个县的事儿，好歹咱们也都熟悉了，这熟人干起活来也不必多花心思教，不如带上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蒙面人抬眼扫了过来，一双眼睛在幽蓝火光里、泛着冷意， “这行当，只要银子够，是个人都能干。 怎么，想着银子就忘了规矩了？先前雇你们的时候可就说了，仅在长生县雇你们，这之后的事，跟你们无关。” 刘叔听了，心里有些遗憾，但他心里好奇，实在忍不住、笑着问了出来，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们这、让我们卖这肉是为啥啊，上头到底能赚多少？” 他们这最下头的、都能赚不少，上头莫非赚得更多？ 要是真的，他攒了不少银子，倒是可以雇人干这个，或许日后就不必干风里来雨里去的行脚商这一行当。 可没想到，他刚一问出来，另一举着火把的蒙面人猛地朝刘叔看来，眼底是止不住的杀意， “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干活！” 刘叔等人被这眼神吓得一哆嗦，刘叔更是不敢多话，小跑着绕过举着火把的蒙面人，去把木推车往山洞里拖。 树上，杨乾还能听到底下抱怨刘叔的声音， “……你瞧你，多什么嘴，这三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所有人给……哎，你可别招惹他们，干完后咱们好聚好散。” “就是说嘛，当初接这活儿的时候，就是瞧着能赚一点是一点，刘勇你倒好，怪贪的，仔细你贪多了、没命花！” 杨乾眼神微眯，他瞧着底下举着火把的人已经开始下意识挠起胳膊，便冲着另一棵树上的杨虎低声道， “动手。” 这一开口，立刻被树底下三人察觉。 三个蒙面人齐齐抬头看向黑漆漆的树上，谨慎喊道， “谁，出来！” 下一秒，树上跳下两人，杨虎直奔三人中矮个那个，抬手就是一拳。 杨乾没有加入混战，而是掏出一包痒痒粉，冲着三人撒去，随后他反应极快、又拿出一包痒痒粉，冲着山洞里扔。 三个蒙面人心里一沉，自知买卖被人察觉，当即扔了火把，冲着杨虎过去，招招带着杀气。 只可惜，刚一抬胳膊，他们就觉有些力不从心，浑身力气散去，身上出现瘙痒的同时，手背上还渐渐冒出许多疙瘩。 三人眼前模糊，身形都有些踉跄，这要换做平时，他们中随便一人都能将杨虎这种人拿下。 可现在，他们三人，却是被杨虎这普通人打得连连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虽说有相思烛助力，但杨乾担心杨虎吃亏，便也顾不上山洞里的人，又摸出一根相思烛点燃后，随手插在树上，冲着杨虎喊道， “小心，别让他们跑了！” 矮个蒙面人狼狈躲开杨虎的拳头，他看向杨虎、又看向杨乾，似乎一眼认出话事人是杨乾，他声音沙哑，语气沉沉，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你们想干什么？莫不是也想插一脚生意？” 杨乾神色淡淡，他下一秒就听出这人话里有话，无非是在试探他们的目的，是贪财、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杨乾双手抱臂，哼笑道， “是，我贪你们的生意，把你背后供肉的路子交出来，日后这附近所有的县，都归我们了。” 杨乾也在试探，他还不能这么快暴露目的，万一这三人留了后手逃了，那还真就打草惊蛇了。 此时，矮个蒙面人已是气喘吁吁，连着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强撑着扭头看向另外二人，却见他们和自己一样，早已满身冷汗，手上、露出来的额头上，全都是水疱。 矮个蒙面人咬咬牙，心知自己这是中了毒，他重新看向杨乾，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冲着杨乾步步逼近， “你们，有备而来……根本不是贪财！” 说罢，他抬手就要刺向杨乾，然而他中了相思烛，纵使杨乾不会武，也能轻松避开。 杨乾抬手一指矮个蒙面人额头，看着他狼狈倒地，杨乾面无表情，冷冷道， “是，我们不贪财，你们却是想要人命，你们真当没人发现你们在干什么？ 杨虎，把他们都绑了，天一亮就送到衙门去！” 杨虎利索掏出早已备好的麻绳，手一甩、绳子跟活了似的，当即缠住矮个蒙面人胳膊。 矮个蒙面人面色阴沉，他浑身无力、根本无法挣脱绳索，干脆扭头冲另外两人喊了句古怪的语言。 这话是杨乾从未听过的语言，但杨乾很快听出了矮个蒙面人话中的决绝。 杨乾心道不妙，脸色微变，冲着杨虎大喊， “他们想自尽，快拦住他们！” 然而，蒙面人们速度极快，不等杨虎反应，三人猛然停下动作，随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杨乾快步过去，一把拽下矮个蒙面人的面罩。 杨乾面色沉沉，他掰开矮个蒙面人的嘴，借着一旁幽蓝的火光，扫了眼他口腔，沉默站了起来。 杨虎小跑着靠近，他皱着眉看着地上已然冰凉的三人，他上去拽下另外二人的面罩，疑惑道， “这……都是泰安人，但刚才说的话可不是泰安话……他们怎么死的，没看到服毒啊？” 杨乾攥紧手里的面罩，过了几秒，他泄了气似的，叹息道， “在后槽牙藏了毒，用力咬碎就能毙命，剧毒，拦都拦不住。” 第222章 一网打尽 深山山洞前的争斗，飞快开始、又飞快结束了。 幽蓝的火把倒在地上，并未熄灭、也没有点燃周遭草木。 火光摇曳里，三个蒙面人倒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三人的面罩被撤下，全都长相普通的泰安人。 杨乾半蹲下来，检查了下三人的情况，无一例外，全都是咬破嘴里的剧毒暴毙而亡。 好不容易发现了点端倪，眼见着全断在眼前，杨乾自然不肯放过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干脆半蹲下来检查起来。 这三人死得很利索，这表示他们早就做好了被发现后、立刻自尽的准备，说白了，这是死士的做法。 可一个小小的长生县，一桩小小的贩卖坏肉的生意，需要用得着死士么？ 再者，这三人看面相是泰安人，但临死前他们分明用的是另一种语言，这足以说明、背后的势力，怕是盘根错节…… 泰安东西南北方，四方势力不容小觑、都在虎视眈眈盯着泰安这块巨大的肥肉。 杨乾将面罩盖在矮个蒙面人脸上，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这人死了，线索也跟着断了，怕是查不到有用的信息。” 但，杨乾心里可不放弃，但要详细调查、也得等炭疽一事过后。 更不用说，连带着这三人的做派，怕是遭殃的、可不止长生县。 正当杨乾二人检查尸体时，山洞里的人，终于出来了。 只不过，是竖着进去、爬着出来的。 话说方才，刘勇几人不敢怠慢、殷勤上前把木车推进山洞里准备卸货。 刘勇等人也中了相思烛，但一是山洞里火把摇曳、看不太清楚，二是身上难受、全被他们当做山洞不通风引起的憋闷不适，一时也没人发现。 刘叔正费力搬着肉，时不时拿手挠一挠胳膊，忍不住开口抱怨， “你们刚才倒好，一个个的就知道怪我，怎么着，你们难道就真的想一直喝汤不成，谁不想吃口肉啊！” 另外几人一边搬着货、也是一边不停四处抓挠，听着刘叔这话，冷哼嘲笑， “是又如何，那谁像你一样啊，一见到铜板，就往那铜板中间的洞里钻，嘿，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怎么着，你当外头那三人傻啊，我们这种人、遍地都是，真当我们命金贵，没了我们这买卖就做不成还是怎的？” 说罢，他朝身边的一撞胳膊， “你说是不？” 哪成想，身边同伴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连货也不搬了，只闷头抓挠，嘴里嘟嘟囔囔道， “嘶，真痒啊，咋回事啊……” 这一说，其他人正抓挠的人也觉出不对， “娘诶，我这身上咋疙疙瘩瘩的，痒死我了，哎呦……” 直到这时，刘勇也终于回过神，察觉出不对劲，他只觉身上刺痒无比，让他忍不住伸手抓挠。 可越是抓挠，身上越痒，甚至还摸到了一个个凸起来的疙瘩。 刘勇不小心抓破了一个疙瘩，手指就摸到黏腻的液体，他面色发白，惊叫出声， “这、这是咋了，我身上也好痒，还、还有好多疙瘩……” 另外几人也慌了，山洞里满是抓挠的声音，刺得人心慌慌， “肯定、肯定是刘勇，你刚才说话得罪了他们，他们、他们在罚我们……” “都怪刘勇，要不是他多嘴……嘶痒死了……” 就在几人被折磨得痛苦不已时，缺听山洞外传来响动。 刘勇越是抓挠越是害怕，他双眼赤红，一听到声音犹如受惊的鸟，他扭头看向山洞外，结结巴巴喊道， “他们、他们是不是想不管咱们了啊，快、快出去拦着他们，我、我还不想死啊！” 山洞里顿时炸了锅，众人抬脚就想往山洞外跑，哪成想他们双腿一软、全都摔倒在地。 他们早已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于是便争相往外爬。 这一爬，就爬到了洞口，可见到的，却不是合作的三个蒙面人，而是另外两个陌生人。 此时，杨乾和杨虎站在尸体边，一扭头就见刘勇等人朝他们爬来。 杨乾还未看口，就见刘勇等人抬起满是疙瘩的脸，一脸错愕看着他们，又低头看向地上三具尸体。 半晌，刘勇尖叫一声， “杀、杀人了，杀人了啊！” 一旁几人也吓坏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鬼哭狼嚎在地上蠕动，用尽力气爬起来了一点儿，不停给杨乾二人磕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别杀我、别杀我！只要不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对，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给，求二位留我们一条命！” 杨乾一挑眉，他还打算好好收拾这几人一顿，没想到，相思烛和痒痒粉就把他们给药趴下了。 听着耳边一连声儿的饶命，杨虎挠挠头，他瞧着杨乾不说话，便打算开口解释。 未想，他一张嘴、杨乾抬手拦下他，冲他微微摇头后，转身看向还在磕头的几人。 杨乾把手背在身后，神色淡淡看着刘勇几人， “哦？只要留下这条命，你们什么都交代是么？” 刘勇瞧着那地上都发硬了的尸体，哪还敢说其他的，忙不迭点头， “是是是！” 杨乾摸摸下巴，继续说道， “行，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都说说，为什么要干这种下作的买卖，又是谁找到你们让你们这么做的。” 杨乾话音还未落，刘勇几人忙不迭交代出来。 只可惜，有用的信息一概没有，这几人都是被一蒙面人在县外找来的猎户，刘勇则作为进入县里的眼线，方便行动。 他们没有一人得知蒙面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每次卖肉的银子、他们可以平分。 线索到这里，是彻底断了。 杨乾无奈，和杨虎对视一眼后，杨乾又看向刘勇几人，瞧着他们凄惨的模样，杨乾思考片刻，淡淡道， “算你们识相，把你们的银钱家当全都交出来，我饶你们一命。” 刘勇几人哪敢说不，当即磕头应下。 杨虎有些好奇， “杨乾，你干啥要他们的银子，你不像是趁火打劫的人啊？” 第223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夜半时分，深山山洞外。 杨虎一脸意外打量着杨乾，他认识杨乾这么久，杨乾还从未主动找人要过钱财。 反观杨乾，他耸耸肩，笑吟吟看着杨虎， “为什么不要，他们在长生县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到头来还得我来擦屁股， 既然不打算要他们的命，好歹得留下点什么，权当做是长生县县民们的诊金了。” 说起来，这些天杨乾可花了不少银子，他当然不可能去找县民讨要，那这笔账、就算在这几人头上好了。 等下就把他们捆了、扔给衙门去处置。 杨虎愣了下，随即笑了， “哎，你说得对，就该这么办。” 杨乾拿脚踹了下刘勇，淡淡道， “听到没，家当都交出来，否则你们的下场、和这三人一样。” 刘勇几人哪敢说不，一边应着、一边扭头往山洞里爬。 杨乾见他们动作实在是慢，便喂了相思烛的解药，然后让杨乾把他们的双手捆在背后、一个串联一个，这才把他们带进山洞里。 山洞里的空间很大，往里走、还有几个小洞穴。 在刘勇几人的交代下，杨虎从洞穴里摸出不少东西，光银子都好几包、略微盘算下，补上杨乾花出去的、还有些富余。 其余的，都是刘勇的东西，行脚商的行头、零零碎碎什么都有，其中、乔芽芽喜欢的糖葫芦混杂在物品里，脏兮兮的，瞧着可不新鲜。 想来这刘勇，每回一口气做足了糖葫芦，然后拿出去敷衍小孩。 万万没想到，刘勇就栽在了这糖葫芦上。 杨乾和杨虎收好银子后，准备领着刘勇几人去衙门。 杨乾正准备转身离开，余光瞥见地上零碎物品中一抹赤色。 杨乾一愣，随后转身取了山壁上的火把，凑了过去。 他半蹲而下，仔细翻找，当他看到那块带着一抹赤色的石头时，脸上浮现惊讶， “这是……朱砂？” 身后杨虎听见杨乾的话，愣了下， “朱砂？是你要找的那个东西么？” “恩，”杨乾将石头拿起，仔细检查，他脸上浮现笑容，站起来看向杨虎，将石头扔给他， “没错，就是这个，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 说罢，杨乾走向刘勇，他瞧着痒得浑身扭动的刘勇，笑吟吟问， “这石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刘勇痒得不行，他意识有些模糊，等杨乾又问了一遍，他才一脸茫然看向杨乾杨虎， “什么、什么石头……” 杨虎把石头递到刘勇跟前，刘勇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回答， “哦、这个、这个啊，红色的石头……是我之前，去、去金县的时候，发现的……金县的人说，这石头、只有他们那儿有，别的、别的地方都没有，我觉得稀奇、就、就弄了块……” 金县？ 杨乾微微皱眉， “金县在哪里？” 要是远的话，怕是又得耽搁时间。 这次，不等刘勇回答，一旁杨虎惊喜的声音传来， “金县啊，很近啊，就在长生县隔壁，一个白天的时间都够跑个来回。” 杨乾愣了下，哭笑不得，一个白天只够一个来回，这还叫近？ 但想想，泰安又没有汽车、而且县和县之间的路怕是也不太好，一天花一个来回，算得上近的了。 杨乾想了想，将杨虎拉到一旁，低声吩咐， “这件事很急，等把这几人押送到衙门后，你立刻动身，去金县采买这种红色的石头。 钱财不用担心，务必要快。” 杨虎点点头， “我办事你放心，走，先回县里，按照我们的脚程，等回县里，天差不多亮了。” 杨乾没有耽搁，和杨虎一起拉着刘勇几人、拖着部分腐烂肉块当做证据，往长生县走。 如杨虎所说，当杨乾他们回到长生县时，天已大亮。 街上有不少行人，摊贩也都开始叫卖。 长生县一派祥和，可杨乾在去往衙门的路上，观察了下四周，他脸色渐渐凝重。 和以前相比，街上路人数量变少了，路人脸上笑容也少了很多，更多的人是低着头、匆匆赶路。 不过，这些异常很细微，要不是杨乾知道长生县即将遭难，怕也是难以发现。 这时，杨虎凑了过来，语气凝重低声道， “杨乾，长生县……是不是情况不太好，我怎么觉得今天县里的气氛比昨天要低迷得多……” 杨乾微微颔首，他扫了眼前方不远处的衙门，淡淡说到，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我估摸着，福安会那边肯定有所察觉，但估计也不会有所动作， 炭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治好的， 至于衙门……再看吧。” 杨乾不再多说什么，将刘勇几人押送进衙门。 再度来衙门，杨乾并未见到杨闻竹，来见他们的、是县衙大人。 衙门里，杨乾上前，朝县衙大人拱手，指着地上腐烂发臭的肉，淡淡道明来意， “县衙大人，这几人，在长生县贩卖腐烂肉类，有损县民的身体健康， 我先前禀告的那些事，正是他们贩卖的肉类所引起的， 他们在长生县外深山里，把肉处理完、充作野味，拖进长生县贩卖给不知情的县民， 还请县衙大人调派人手，细查、严查！” 县衙大人捏着鼻子扫了眼肉，他微微点头，看向刘勇几人时，面色阴沉怒斥道，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来人，每人五十大板、打入大牢， 另派三人进山，调查犯案地点！” 杨乾微微皱眉，他的本意不是如何惩戒这几人，而是这几人带来的灾难。 杨乾上前一步，淡淡开口， “县衙大人，烦请仔细处理这批腐烂肉类，最好烧掉，以免将疫病传染给捕快们。 您还记得先前我说过，长生县会遭大难一事么， 这件事，就是他们贩卖的腐肉所带来的， 现在县里的情况已不乐观，请您调派人手，控制住长生县，以免疫病泛滥！” 杨乾声音铿锵有力，在衙门内回响。 一旁杨虎附和着点头，前头衙门不愿意帮忙、是没有看到证据，现在证据在跟前，衙门这回肯定要出手！ 可哪成想，县衙大人苦笑， “杨大夫，光这几人的行为、就能扰乱长生县的安定，这说出去，怕是难以服众啊。” 第224章 撒手不管 衙门里，捕快们候在两旁，县衙大人背着手，站在高台上，他头顶、是“明镜高悬”四字。 此时，县衙大人面含无奈，说完以后，微微叹了口气， “杨大夫，我当然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事儿吧，不拿出点确凿的证据，怕是难以下定论。” 听到这话，杨乾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确凿的证据？ 什么证据？ 若他领来一个炭疽患者，怕是也会被县衙拿其他由头给含糊过去。 说是服众，这怕是不是让百姓信服，而是让衙门里的贵客信服吧？ 归根结底，县衙最看重的，到底还是他的官途，而非人命。 杨乾面上不显，心中冷笑，好在他也未对衙门抱有什么希望，仅仅只是想把刘勇几人交由衙门处理。 到了这一步，杨乾自觉和县衙没什么好谈的了，他想救人，这县衙满脑子只有贵客和官途。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乾也不想和县衙打马虎眼，朝县衙淡淡拱手，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叨扰了，此事说大也是大事，但要往小了说，也是小事，无非是他们贪便宜、像多赚银子，所以干了这等腌臜事， 这几人便交给衙门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留。” 县衙心里惦记着贵客，这几日好生伺候着，生怕县里的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扰到贵客，一听杨乾这么识相，他脸上不由浮现笑容。 县衙摆摆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亲自把杨乾送到衙门门口， “杨大夫，这事儿的确不好办呐，眼下长生县也不适合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过你放心，这几人既然到了衙门，那就不可能糊里糊涂就把人放了，定罪是要定的，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就不远送了，杨大夫走好。” 县衙大人能对一个普通老百姓这般客气，可是不多见的，衙门门口有不少人路过，纷纷好奇侧目。 杨乾心里门儿清，丝毫没有因为县衙的客气而飘了，他知道县衙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也是看在他在周遭村子里有些名声，才对他这么客气。 杨乾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带着杨虎离开了。 等离远了衙门，杨虎冷哼一声，语气有些愤恨， “我还当这长生县的县衙是青天大老爷，现在看来，和那些个狗官没什么两样， 这事儿都送到眼前了，还是被他给含糊过去了，他到底在想什么，长生县百姓的性命就这么入不了他的眼？” 杨乾比杨虎多知道点内幕，但他也不是那般爱编排的人，只淡淡安抚， “县衙的态度在我的预料之中，在他那个位置上、考虑的东西一多了，自然有取舍， 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也无非是普通百姓，做好自己的事、问心无愧就行。” 说完，杨乾拍拍杨虎的肩膀， “回去后好好休息，然后去金县买朱砂，多买点儿，这朱砂还得提纯。” 杨虎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进了桐花弄，杨乾与杨虎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杨乾回了家，心知长生县大难临头，他也顾不上休息，又一头扎进培育青霉素的小房子里。 三天后，杨虎成功采购到足量朱砂，运回长生县桐花弄，堆放在杨乾家后院里。 至此，梅花点舌丹，只剩最后一味药，珍珠。 但这回，杨乾再无一点头绪，他身边所有人，全都帮不上忙了。 珍珠，在泰安数得上奢侈品，泰安并未出现珍珠养殖技术，稀少又贵重，莫说长生县的普通人，就连福安会那三位豪门公子也难得见上一颗。 说起福安会，杨乾又是一阵头疼。 前几天他押送刘勇几人去衙门一事，不知被谁捅出去了，福安会和他不对付，还有杨闻竹从中作梗，一时间长生县又是漫天谣言。 有说杨乾觉得长生县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自导自演、装出抓了犯人立功的样子，来博得好名声，说不定、周遭村里关于他的流言，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 也有的说，杨乾之前在村里就是运气好，走大运碰上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这不就越来越神了，他不就一个普通的大夫，哪里会什么呼风唤雨的。 甚至还有人说，这杨乾指不定是敌国的探子，专门打入泰安，先是闹出点动静把名声打出去，等有威信后，再整出点大乱子、好引得敌国入侵，否则的话，长生县好端端的，怎的他还到处散播长生县要遭大难的消息。 这最后一点，可信度是最高的，被传得有鼻子有眼，连桐花弄的邻居们，路过杨乾家门口时，都得啐上一口唾沫，隔着院子骂他叛徒。 往往这时候，杨乾一般醉心于研制药材，赵莹莹性子软、敢怒不敢言，倒是常来他家的乔芽芽、领着杨豹和糖糕，叉着腰站在门口，冲着那些骂人的婆娘回骂了去。 要不是有乔芽芽他们三个，指不定杨乾家门口都得被烂菜叶给淹没了。 这天傍晚，乔芽芽带着杨豹和糖糕骂赢了，笑嘻嘻关上门，蹲在前院里逗蚂蚁。 赵莹莹看了会，一脸担忧来到后院，找到正守在药棚子里的杨乾，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杨大哥，今天又有人来我们家门口来威胁了，说是让我们滚出桐花弄，说我们是敌国的探子……” 杨乾听后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侧头朝赵莹莹淡笑，温声安抚， “我们是什么身份，何须他人来定夺？再说了，县民们不清楚内情，只不过是听风就是雨，你也别往心里去，外头那些话，都是有人暗中授意的。” 赵莹莹一愣，追问， “呀，是谁，我们刚来长生县，怎的还有人记恨上我们了？” 杨乾无奈摇头， “反正，不是福安会，就是杨闻竹。” 赵莹莹微微皱眉， “怎么这样呀，先不说福安会了，那杨闻竹和我们还是一个村出来的呢……哎，我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怎的这些人总来找我们麻烦。” 杨乾挠挠脸颊，他刚想解释，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 杨乾转身看去，见是乔芽芽的爹，乔老头。 他一愣，惊讶站起来，他先前吩咐过乔老爹，县里有任何异动就来通知他。 现在看来，是有情况了？ 不等杨乾开口，乔老爹抬头瞧见杨乾，面色难看道， “不好了，出人命了！” 第225章 死人了 傍晚，残阳如血。 杨乾守在后院里，等待朱砂提纯。 前院青霉素的进展不太乐观，温度、湿度的丝毫差异，都会让菌群的生长出现异变。 而梅花点舌丹，则还差着珍珠这一奢侈的贵重物品。 相比眼前的问题，院外那时不时传来的谩骂声也叫人心烦。 赵莹莹性子软，每日担惊受怕，此刻正坐在杨乾身侧，杨乾温声安抚着。 乔老爹到来，打破了这仅有的温存。 乔老爹脸色难看， “出事了，死人了！” 杨乾和赵莹莹一愣，随即双双站起来。 赵莹莹脸色煞白，双手捂住嘴，下意识惊呼出声， “什么，死、死人了，出什么事了？” 相比赵莹莹的慌乱，杨乾要镇定许多，他眉头蹙起，淡淡问， “在哪里发现的，死者的症状呢，是否有打听到？ 乔叔，你没跟死者近距离接触吧？” 乔老爹眉头紧皱，他摆摆手，叹息着说道， “没呢，我还没见着那人…… 我今儿不是刚从县外回来么，一回来就见福安会那边闹得很， 我听了你的话，就上去问了嘴，结果么，有人说福安会里医死人了，但又一问，不是医死的、是刚送到福安会，就突然死了。 听说死状可惨了，身上到处都是漆黑的疙瘩， 福安会那边说是这人行为不端、触怒了羲和神女，所以才会丢了性命，但具体做了什么，福安会没说。” 一听是在福安会发现的，杨乾眉头皱起。 根据乔叔的话，杨乾能推测出，死者估计是自知性命堪忧，这才找上福安会，而福安会救不了死者，便捏造了触怒羲和神女这一说法，来掩盖他们的无能。 想到这里，杨乾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这劳什子福安会还真真是害人不浅，平日拿捏没有背景的大夫，又收取患者高额诊金，两边好处占尽，这真遇到事儿了，就往羲和神女身上推。 杨乾哼笑一声，随后淡淡问， “死者是谁家的，我去一趟。” 不管福安会怎么做，这件事杨乾到底还是要管的，不说其他人的性命，单就他这一大家子人，他就得好好护着。 也不说什么逃离长生县了，到头来，治一个也是治、治一个县也是治，再说了，这事儿是有人蓄意，离开长生县到了别的地方，怕是也逃不过。 而且，他也很好奇，这幕后黑手到底有多少能耐，居然连炭疽都能培育出来。 乔老爹一听杨乾要登门，他脸上浮现一丝犹豫，迟疑半天也没开口。 杨乾一挑眉，看出端倪， “怎么，死者家认识我？” 乔老爹脸上浮现一丝尴尬，悄悄扫了眼杨乾的脸色，见他并未不悦，便肩膀一垮，苦笑道， “是啊……也不能说认识，总之，你过去就知道了。” 杨乾见状，心里好奇，但也没多问，返回屋里，拿好药箱、又戴好口罩做好防护，又给乔老爹配了口罩防护衣，这才走出家门。 杨乾跟着乔老爹往死者家走，可越走、杨乾越是觉得熟悉。 二人并未走多远，甚至都没出桐花弄，等停下来时，乔老爹扫了眼杨乾， “就这家。” 杨乾抬眼看去，愣了下，随即惊讶道， “这不是……孙三姐家么？” 孙三姐，正是杨乾一家刚来长生县时、和他们起了冲突，闹到衙门的人。 乔老爹苦笑， “可不是么，死的是孙三姐的亲弟弟，这年纪也不大，刚成亲没俩月，人说没就没了。 我得先跟你说，这孙三姐啊，上回不是在衙门吃了亏么，可是把你当成眼中钉，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在县里说你坏话， 她弟弟死了，一会说是你得罪了羲和神女、害死了她弟弟，一会说是被你咒死的…… 总之，你待会进去，可得好好……”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嘻嘻笑声从拐角传来。 杨乾和乔老爹听着熟悉，愣了下，转身看去。 只见乔芽芽带着杨豹和糖糕，从拐角处走来。 乔芽芽三人也戴着口罩，乔芽芽声音有些闷，但也掩不住话里的促狭， “哼哼，有我们在，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了杨大夫！ 爹，你放心回去，那孙三姐骂不过我的！” 乔老爹一见着闺女，傻眼了，他跺跺脚，快步上前要去拽乔芽芽耳朵， “傻丫头，你闹什么闹，没听杨大夫说的这古怪的病能要人命么，你老实带着他们回去！” 乔芽芽灵巧躲开，笑嘻嘻道， “我才不要，我要替杨豹保护好杨大夫！” 眼看着要闹起来，杨乾哭笑不得上前制止， “乔叔，没事，有我看着他们，你回去忙你的吧，待会进去了，我不让他们三个直接接触死者。” 杨乾发话，乔老爹也不好拒绝，犹豫了会、想着还有货没拉完，便点点头同意了，叮嘱乔芽芽一句“好好听杨大夫话”后，匆忙离开。 等乔老爹离开后，杨乾扫了眼眼巴巴看着他的三人，无奈摇头， “进去后老实点，什么都别碰，乖乖在院子里呆着，知道了吗？” 三小只当然不敢有异议，忙着点头答应。 杨乾拎着药箱，转身踏进孙三姐家里。 刚一进去，杨乾就听一道哀戚哭嚎声传来， “弟啊，你咋就这么没了……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紧接着，另一道啜泣声也响起， “孙绕，你、你好狠的心呐，就这么把我扔下了……我不要当寡妇，你、你在下面等等我，我要跟着你一起……” 这话音还未落，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骚乱。 杨乾抬眼看去，就见一大帮子人围在院子里，不少妇人正拉拽住一年轻女子，拦住了她要撞墙自尽的动作。 杨乾扫了眼院子，目测有二十多人，而在人群中间，地上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眉头微皱，心道这么多人围着尸体，又不知多少人会被感染了。 杨乾叹了一口气，信步上前，淡淡道， “诸位，麻烦都冷静点，我是乾坤医馆的杨大夫，我能替死者找出死因……” 然而，他话音未落，人群里窜出个黑影，直扑向杨乾！ 第226章 孙三姐的弟弟 傍晚，暮色霭霭。 天地间一片昏黄，孙三姐家点燃白色灯笼，挂满屋檐。 杨乾站在院子门口，神色淡淡看着前方神态各异的人们。 他开口介绍自己来意，可这话音还未落，一道黑影从人群里窜出来、猛地扑向杨乾。 杨乾愣了下，随即后撤一步、想躲开，未料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杨豹下意识大步往前，手一伸、把来人狠狠推搡开。 杨豹手重，女人重重撞倒在地，她懵了下，但很快又尖叫着爬起来，伸长手扑过去、要挠杨乾的脸， “天杀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是你不来长生县、不来桐花弄，我弟弟根本不会死！” 这时，周围人才反应过来，慌忙伸手拦住女人，院子里闹作一团。 杨乾这时候才看清楚，朝他扑来的、正是孙三姐。 此时，孙三姐蓬头垢面，她瞪大泛着血丝的眼睛，冲着杨乾怒骂道， “该死的明明是你，我弟弟平日老实本分，连鸡鸭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会触怒羲和神女？ 肯定是你，肯定是你记恨上回的事，这才用了妖法，把你的罪转移到我弟弟身上了！” 面对孙三姐的激动吼叫，杨乾还是那副淡然模 样， “逝者已矣，请节哀，但你这无端的指责、怕是站不住脚。” 杨乾又不欠孙三姐什么，自然也不会被她这话所影响。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让孙三姐愣了下，随即越发激烈挣扎起来，甚至还往杨乾这边吐口水， “放你妈的屁，就是你害的，你个该死的玩意儿，一个人把咱们县搅得不安宁， 你还我弟弟命，你把我弟弟赔给我！” 这回，不等杨乾开口，站在他身后的乔芽芽忍不住了。 她跳到杨乾跟前，双手叉腰，一扬下巴，脆生生的声音压了喧闹一头， “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呀，你怎么证明是杨大夫害死你弟弟的，你亲眼看到了吗，你听谁说了吗，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呀， 孙三姐，平日你就喜欢编排邻里邻居的，在场的叔伯姨婶哪位没被你捏着鼻子说过坏话呀， 现在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随随便便就说是杨大夫害的，那我也能说、你弟弟其实是被你给害死的！” 孙三姐的战斗力，在桐花弄可说是数一数二的，桐花弄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被她编排的，众人也都知道孙三姐不好惹，便都忍了。 要么说乔芽芽是桐花弄 里远近闻名的疯丫头呢。 她可不怕孙三姐，甚至敢蹬鼻子上脸，新仇旧恨一气儿全报了，直接把孙三姐的脸皮给撕了。 孙三姐哪里能容忍有人当众这么说她？ 孙三姐呆愣了下，旋即面目狰狞，指着乔芽芽的脸，怒不可遏尖叫道，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疯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平日待邻里邻居还不够好么，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说人闲话了？ 桐花弄里哪户人家没承我的恩？倒是你这个疯丫头，疯疯癫癫、没点礼数，在县里都没人要的破烂货，难怪和姓杨的这一家混在一起，都是一群破烂货！ 你们都该滚出长生县，简直脏了咱们长生县的名声！ 都放开我，今天我非得让这没教养的丫头尝尝教训，有娘生没娘养，成天追着男人屁股后面跑，指不定……” 孙三姐激烈挣扎，嘴里的谩骂也越来越难听，在场不少人眉头皱起，想要开口阻止、但又怕引火上身，便也没开口。 乔芽芽似乎早已习惯这些难听的话，她撇撇嘴，一边撸起袖子、一边笑嘻嘻道， “哎呀呀，瞧你又在说胡话啦，想教训我呀，那来呗，让你尝 尝姑奶奶的厉害！” 眼看乔芽芽朝孙三姐走过去，杨乾无奈摇摇头，上前拽着乔芽芽后衣领、将其交给杨豹和糖糕。 他面无表情看向孙三姐， “都别闹了。我很早之前就说过，长生县要出大乱子，是会死人的那种，结果没一个信我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要进行尸检，要是不调查清楚，我话撂这儿了，在场所有人、都会和孙三姐弟弟一个下场。” 杨乾还是如以往一样淡然，但落在旁人耳里，却叫人心头一震，丝毫不敢轻慢了他。 他话音落下后，孙三姐愣在原地，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细微的啜泣声，再无其他。 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杨乾这话不是威胁、毕竟他们都看到了孙三姐弟弟的死状，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惨状，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让出了一条路。 直到杨乾走向地上的尸体时，孙三姐才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不行”，想上去拦杨乾，这回、又被众人给拉住了。 有和孙三姐关系好的大娘轻声安慰， “哎呦瞧你，人死不能复生嘛，你就让他去瞅瞅……福安会救不了，而且 这又是羲和神女的惩罚，咱们旁的人也不敢靠近…… 你也听到杨大夫刚才的话了，再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站出来能检查你弟弟的死因，那不如就死马当活马医呗，万一这羲和神女的惩罚会波及到旁的人，也能迅速远离是不是…… 你也不想你孩子变得和你弟弟一样……” 一提起孩子，孙三姐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她眼眶微红，缓缓转过头、看向人群外围一脸惊恐的孩子，咬着唇，轻轻点头。 周围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又都围到杨乾身边，看他检查尸体。 孙三姐一抹眼睛，她神色木然盯着人群，半晌，她想起什么，拉过自家相公，耳语了几句。 她相公面露迟疑，但还是微微点头，随后转身悄然离开。 再说回杨乾。 他拎着药箱来到尸体边，面色沉沉半蹲而下。 杨乾又戴上一层口罩，戴好手套、做好防护后，这才掀开尸体上的白布。 只一眼，杨乾心里一沉，知道事情大了。 只见死者面目狰狞，皮肤灰白，全身布满大.大小小无数疱疹，皮肤大片变黑硬化，几乎遍布死者全身。 杨乾当即摸出手术刀，插入死者身体。 第227章 福安会来了 天边火红的暮色、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杨乾看到尸体后，当即掏出手术刀，狠狠插进死者身体。 霎时间，周围看客们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惊呼起来， “这、这杨大夫在干什么，他怎么能毁了孙强的身体，这、这怕是会惹了羲和神女不高兴……” “哎呦，我就说不能让他检查吧，瞧瞧这都干了啥事啊，孙强这还咋投胎嘛……” “可不是么，这杨大夫真跟乔芽芽那疯丫头混久了，人也糊涂了，咋能坏了孙强的因果呢……” …… 然而，议论的人很多，却无人上去阻拦。 孙三姐倒是想上前干扰，却被乔芽芽带着杨豹和糖糕给堵在了人群外围。 杨乾手里动作没停。 在众人惊恐的吵闹声里，他剖开孙强胸腔，检查了肺。 等杨乾把肺重新塞回孙强体内后，他眼底还留有一丝震惊。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孙强死于吸入性炭疽引发的败血症。 但奇怪的是，按照长生县里的传播速度，这病发得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他以他专业知识担保，这里头绝对有古怪！ 杨乾眉头紧锁，盯着孙强的尸体有些出神。 他现在有八成把握，贩卖腐烂肉类、 到孙强因炭疽而死，这背后的确有人故意为之，在推波助澜。 可这其中有一点，杨乾想不通。 先不说县里并未出现异常，他这些天在调配药物的同时，还检查了长生县里几乎所有人能接触的事物，无一例外…… 想到这里时，杨乾目光在周围人群扫视，当他看到一样东西时，眼睛一亮。 是啊，他怎么就漏了这么个每日必须接触、又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杨乾目光死死锁定尸体不远处的一口井，豁然开朗。 水，井水，地下水！ 先前他检查过贯穿长生县的河水，河水是没问题，但他漏了地下水！ 长生县大部分百姓家里，都有一口井，他家里也有。 杨乾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药包，站起来，大步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后，将药包里的药粉撒了进去。 不过几息，水桶里的水变了颜色。 乔芽芽好奇凑了过来， “呀，怎么是蓝色的，这是什么意思？” 杨乾脸色沉沉，他还未开口，杨豹小跑过来，小声替乔芽芽解释， “这是师父专门研究检查水源是否干净的药，变成黑色就代表有剧毒，灰色是慢性毒，蓝色是水里有东西、但没有毒。” 乔芽芽歪着头，似乎 并未把这个放在心上，而是笑眯眯和杨豹对视， “原来是这样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真厉害。” 杨豹脸颊泛红，他挠挠头，挪开眼睛，不再说话。 杨乾并未理睬两个小孩，他盯着水桶，突然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还真是好计谋，这东西，怕是能影响人体机能，催化炭疽！” 感慨完，杨乾转过身，扫了眼惊疑不定的人群，淡淡道， “都不想死吧？不想死的，就立刻把尸体烧了。” “什么，烧了？” “杨大夫，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么能烧？” “不行，可不能烧啊！” …… 杨乾话音一落，满院子喧哗，众人面面相觑，赶忙出声制止。 人群外围的孙三姐更是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一边拍打地面一边哭喊， “你个天杀的，我就知道你是个脏心烂肺的东西， 你已经毁了我弟弟的身体，现在你是连他去投胎的机会也要彻底毁了！ 不能烧啊，烧了我弟弟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间，哭喊声和喧闹声搅合在一起，吵得杨乾头疼。 他捏捏眉心，正准备安抚众人，不想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杨乾一愣，转身看去，就见从院子外、 涌入十来个人。 其中打头的是个穿黄衫的公子，他身后紧跟着孙三姐的相公。 十来人一进院子后，当即把所有人团团围住，黄衫公子大步上前，皱着眉扫一眼在场所有人， “闹什么闹！” 孙三姐一瞧见他们，脸上浮现惊喜，当即连滚带爬凑了过去，跪在黄衫公子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嚎起来， “张公子，张公子您可算是来了，您可要替我们家做主啊！ 这个姓杨的，他居然敢违抗羲和神女，毁了我弟弟的身体，现在他居然还喊着要烧了我弟弟的身体！ 求求您，求求福安会，你们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听了孙三姐的话，杨乾面上不显，他看着黄衫公子，心中愕然，这怎么还把福安会给喊来了？ 紧接着，杨乾在心里叹一口气，这事儿怕是不能如他愿了，但是福是祸还不好说，把事情闹大、就越多人重视…… 就在杨乾打量张登元的时候，张登元也在观察杨乾。 张登元眼睛眯起，心中冷笑，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杨大夫，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可惜、挡了他们福安会的路。 福安会驻扎长生县十来年，所有的大夫都归福安会掌控，遇到刺头、要么吸纳要么 滚蛋。 现在倒好，这个杨大夫来了，不但没有离开长生县、反倒还敢挑战他们福安会的权威。 这死者孙强可是他们福安会检查过的，说是羲和神女的惩罚、便无人敢质疑。 这个杨乾，居然敢复查尸体，这不就是在打福安会的脸么？ 好，好得很，敢跟福安会作对，今日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张登元展开扇子，上下打量一番杨乾古怪的扮相，淡淡道， “你就是杨大夫？我听说，杨大夫是从杨家村出来的吧，杨家村地处偏远，倒是没怎么听闻杨大夫的医术，反而杨大夫杀人这件事、颇有些名气。” 张登元话音一落，周遭看客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啊？杨大夫是杀人犯？这、这是咋回事，先前我看乾坤医馆药材实惠，还去抓过药呢……” “噢哟，说起这事儿，我好像是听说过，好像是他医死了人，张公子怎么提起这事儿了，莫不是这个杨大夫在外头的名声都是吹出来的，其实是个草包大夫？” “妈呀，那他刚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唬咱们的么，是不是想骗咱们的银子啊，这种江湖骗术我以前也见过啊，让咱们害怕后、就趁机要咱们拿钱买命！” 第228章 对峙 当张登元带人将孙三姐院子围住时，院子里的人都歇了声，忐忑看着他们。 而在张登元说出意有所指的话后，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惊疑不定议论着杨乾。 孙三姐眼底划过一丝快意，她从地上爬起，拿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乾骂道， “你个不安好心的东西，我早就说过了，他们一家全都坏透了，当初他们刚搬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他们不对……” 乔芽芽眼睛一瞪，也是气急，连话也不说，撸起袖子就要过去和孙三姐扯头发。 反观杨乾，他可不想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于是上前一步、拽住乔芽芽的后衣领，将其再次拖回来。 乔芽芽气得直跺脚， “你干嘛呀，他们那么说你，我就替你出出气……” 杨乾微微摇头，示意乔芽芽不要再说了，乔芽芽气得轻哼一声，但到底还是后退了几步，退回杨豹身边。 杨乾再度看向张登元，不卑不亢淡笑道， “张公子，既然你也说了是道听途说来的，怎么，外头传我是杀人犯就是真的、传我医术了得、能呼风唤雨就是假的了？ 再者，你又如何证明我是杀人犯，如何 证明我医术造假？ 不如这样，你先找来证据、证人，否则的话，我只好上报衙门，告你个散布谣言、毁我清誉之罪！” 杨乾话音落下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中，张登元也有些呆愣，他没想到这个姓杨的居然和寻常人不一样，竟然反过来质问他。 张登元很快回过神，他眼神冷下来，上下打量一番杨乾后，心知这人不简单，便略微思索，冷冷打破滞涩的氛围， “倒是会狡辩，但你真以为我们会信了你的一派胡言？ 不说听闻，那说说你的言行举止，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在县衙门口宣扬长生县恐遭大难一事、难道有假？ 要不是你搅乱长生县安宁，羲和神女如何会降罪下来，又如何会带走孙强？ 说破了天，这就是你造成的后果，就是你害死了孙强，你要冥顽不灵，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完后，张登元扭头看向周围，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 “诸位，你们觉得我说得对不对？长生县满打满算近万人，总不能因为这一个人，就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吧？”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张登元说得对 。 张登元又看向杨乾，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恶意，摇晃着扇子，哼笑道， “杨乾，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带着你的人滚出长生县、并且永远不能行医，要么、把命留下、平息羲和神女的怒火！” 众人听了这话，看向杨乾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先前或怀疑、或好奇的，全都转变为漠然， “是啊，都是杨大夫乱说话，才惹怒了羲和神女，咱们可不想死，那总得有人要平息羲和神女的怒火。” “杨大夫，你人其实挺好的，但这你造成的因、总不能让我们来承担这个果，杨大夫、对不住了。” “对不住了杨大夫，这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你要是能离开这，就不用杀了你了，你还是乖乖离开这吧。” …… 杨乾几人未料，张登元三两句话就煽动了在场所有人，甚至有不少心狠的、露出了杀意。 糖糕背后一寒，当即挡在杨乾面前，冲着面色漠然的人群愤怒大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你们真想杀人？这里是长生县、是泰安，你们这是想犯罪吗？” 杨豹将乔芽芽往后推，也挡在杨乾面前，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能感知到、这 里很危险。 乔芽芽也难得露出惊慌的神色，她看看那些熟悉的邻居们，又看看杨乾，她还是往杨乾身边靠拢，有些无措说道， “这……大家怎么了，是被那个姓张的下药了不成，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倒是杨乾，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他拍拍乔芽芽的头，随后绕过杨豹和糖糕，信步上前，直视张登元，淡淡道， “哦？我倒是不知道，福安会什么时候改名成了羲和神女的信徒了， 就算羲和神女要制裁我，也得羲和教的信徒们来、而不是福安会的你来定夺。 长生县就是要遭大难，这话、我不会改！ 我看我俩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坚持你的看法，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倒不如把县衙请来，由县衙大人定夺。” 这一招，其实是杨乾无奈之中的下下策。 眼下，县民们全都站在福安会那边，他要是硬碰硬、绝对占不到优势。 他也能看出，福安会就是拿着他不服福安会的事儿、在针对他，所以福安会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边人微言轻，便只能暂时借一个能压得住福安会的势力、来获得喘息的机会。 长生县里，能压得住福安 会的，只有衙门了。 县衙满心只有自己的仕途，不大靠得住，但杨乾有办法来拿捏住衙门。 杨乾眯起眼，县衙要是能来是最好的，要是这张登元拦着不让…… 然而，就在杨乾思索时，张登元眼睛一亮，随即摇晃着扇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的确，如你所说、我们福安会是不能替羲和教做主，但长生县地方小，也没有羲和教驻扎， 我们福安会不过是一群大夫，自然也做不出真要了人命的事，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满足你。” 说罢，张登元招招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挤出人群，小跑到他身边。 张登元笑吟吟瞥了眼杨乾，吩咐道， “去，把县衙大人请来。” 小厮领了命，快步跑了出去。 杨乾却是眉头皱起，心里升起警惕。 这张登元摆明了不对劲，请县衙大人、他会这么高兴？ 还是说，他买通了县衙，做了个局、就等着他跳进去…… 不对，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张登元背后可是庞大的福安会，岂会为了他做这么大动静？ 难道说…… 杨乾眯起眼，心里陡然升起一个想法。 而他这个想法，在来人走进院子时，得到证实。 第229章 来者何人 当天边最后一抹红痕消散，黑夜终是到来。 杨乾心里的猜测，从来人踏入院子时，就已经被证实。 杨乾淡淡扫一眼杨闻竹、以及跟在杨闻竹身后的捕快们，冷冷问， “我记得，要请来的人是县衙大人，什么时候师爷也能代替县衙大人断案了？” 杨乾嘴上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然清楚，要么县衙因为有些事抽不开身，要么、就是张登元故意找来的杨闻竹，毕竟算起来、真正仇视他的，除了福安会就是杨闻竹。 杨乾眯起眼，从到了长生县后，他步步受限，现在亦然，不过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看来得见招拆招…… 杨闻竹跨进院子后，听到杨乾这话、脚步一顿，他眉头紧皱，嫌恶上下打量一番杨乾、没搭理他，而是笑着走向张登元。 他笑吟吟朝张登元拱手， “张公子，许久不见了，你和其他两位公子最近如何……” 张登元熟稔上前，拍拍杨闻竹的肩膀，也露出个笑容， “杨师爷，好久不见呐，怎么来的是你，县衙大人呢，可是有要事缠身？” 对面杨乾面上不显，心里冷笑，果然，张登元早就知道来的是杨闻竹而不是县衙，这就给他下套了？ 不过 ，他杨乾要是这么好欺负的，那他就不是杨乾了。 提起县衙，杨闻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没有直接开口，反倒抬眼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杨乾，半晌，才收回目光，皱着眉开口， “县衙大人……有要事在身，抽不开身，特派我来处理此事，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说清楚。” 孙三姐闻言，也顾不上礼数，冲到杨闻竹面前，一手指着杨乾、一边尖叫着喊道， “师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这个玩意儿，他居然要烧了我弟弟的尸体，他怎么敢啊，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告了状，孙三姐还嫌不够，一把拉过自家哭哭啼啼的弟媳，跪在杨闻竹跟前，哭着喊着，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帮帮咱们啊，要不是这杨乾得罪了羲和神女，神女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带走我弟弟啊， 您瞧瞧我这弟媳，成亲才几个月啊，水灵灵的姑娘就变成寡妇了，这让我们一家以后怎么活啊……” 孙三姐的弟媳也不说话，只顶着红肿的眼睛，默默给杨闻竹磕头。 周围的人见到这番景象，忍不住摇头叹息，感慨起日后的日子不好过。 一时间，现场吵闹不已，杨闻竹听了一会 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满脑子都是孙三姐的哭喊声。 杨乾见状，思忖片刻，走过去，冲着杨闻竹和张登元淡淡道， “现在这幅模样，怕是也难以决出个公道，不如这样，暂且借一下孙三姐家屋子，杨师爷进去，我们一个个轮流进去，杨师爷单独审问，如何？” 杨乾这个提议很公平，张登元拿着扇子敲敲手心，本想反驳，但他转念一想，单独审问的话，那不正好有个和杨闻竹私下交易的环境么？ 杨闻竹原本就和他关系不错，而且杨闻竹也看不顺眼杨乾，只等待会进去后、他与杨闻竹许诺些好处，这件事不就顺了他的意、成功把杨乾给赶走了？ 想到这，张登元做出犹豫的表情，最后勉为其难点点头，冲着杨闻竹拱手说道， “杨师爷，外头不相干的人的确太多了，这倒是个办法，您看？” 杨闻竹扫了眼二人，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 “就这么来吧。” 说罢，他扭头看向孙三姐，淡淡道， “孙氏，你意下如何，否则的话，就得全部带回衙门审。” 孙三姐原本不大乐意借出房子，但一听要去衙门，她打了个哆嗦，呐呐点头应下。 但很快，孙三姐似乎想起什 么，慌忙高声喊道， “可以是可以，但、但我想第一个进去跟师爷说！” 孙三姐可不傻，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要让杨乾占了先机，那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杨闻竹无所谓谁先谁后，便敷衍点点头，率先进了屋子，只吩咐捕快们在门外候着、维持秩序。 孙三姐一脸得意瞟了眼杨乾，随即小跑着也进了屋子。 不多会，孙三姐出来了，她面含微笑，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找到杨乾后，轻哼一声，随即得意洋洋大喊， “赔银子，最好赔死你！” 对于孙三姐这话，杨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抬脚往前，正准备进屋子，一旁张登元快步拦住他，哼笑一声， “杨大夫，且慢，你最好还是最后再进去吧，免得你做些不光彩的勾当、扰乱了师爷的判断。” 杨乾属实有些看不上张登元这等心思，他耸耸肩退回原位，轻笑道， “俗话说得好，心有所想、目有所见，张公子，进去了后、可得如实跟杨师爷交代得好。” 张登元面色一僵，他恼怒瞪了眼杨乾，冷哼一声，转身往屋子里走。 他会生气，自然是被杨乾说中了心思。 张登元进了屋子、关上门后，信步 来到杨闻竹对面坐下。 张登元并未着急开口说话，而是一把展开扇子、搁置在桌面上，随后把左手伸入扇子底下，轻轻敲了敲桌面。 对面，杨闻竹面无表情，他微微抬眼，看了眼张登元后，伸出左手、也探入扇子底下。 两三秒功夫，杨闻竹收回手，他一挑眉，露出个意外的笑容， “没想到，为了个乡野出身的大夫，福安会居然舍得给这么多。” 张登元也收回手，他摇晃着扇子，压低声音笑道， “没办法，我们福安会只是一群大夫而已，没什么本事、便只能多打点， 再者，你可别小瞧了这杨乾，要不是长生县有福安会坐镇，这杨大夫一来、怕是得把长生县收入囊中。 说起来，杨家村、张家村那些个村子，不都成了他的了？” 杨闻竹不屑一笑， “他倒是有本事，从一个杀人犯翻身成了能呼风唤雨的大夫，真论起来，塑名声、谁能玩过他啊， 也就村里那些愚昧的人，个个被杨乾当猴耍，蠢笨至极。” 张登元拿扇子遮住嘴，笑吟吟问， “那依师爷看，我们……” 杨闻竹微微颔首，眼底划过一丝冷光， “自然可以，今日我便要杨乾没法活着走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