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血祭黄帝陵》 第1章 古城名人 前言: 谨以此书向抗战胜利78周年献礼! 向潜伏战斗在国管区的中共特工前辈们致敬! 向敢于对日寇亮剑,彰显民族反抗精神的国共两党军民致敬! 向抗战时期呐喊反击的血性英雄们致敬! 千古江山,大唐再现! 盛世巍煌,拜尔所赐! 敬礼!抗日的先辈和英雄们! 敬请瞑目安息! 第1章 古城名人 征帆穷途尽,宫墙残阳斜。 日本,东京。 1945年,昭和20年9月28日,傍晚。 皇宫内西北角一块有少许落叶飘落的褪绿草坪上,源义树跪坐在地,麻木而机械的用白绢细细擦拭手里的肋差。 浓密的卧蝉眉下那双曾经锐利而慧智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失望、颓废、怆然和死寂。 他身后沿着宫墙边是一排长着一丛丛象绿色稻穗般针叶的柳杉,棵棵粗壮挺拔,他已经够不着那上面摇曳的枝条了。 昭和元年,裕仁继位,他作为源氏唯一的传承人,以古族武士的名义向裕仁宣誓效忠,当年刚20岁的他兴奋地亲手栽下了那一排柳杉。 他成了裕仁隐藏在皇宫里的大内影侍卫“菊之刃”的一员,保护和服务神只的后代,并发誓一生为裕仁天皇而献身。 然而战争的车轮碾碎了裕仁想比肩和超越他祖父明治大帝“大振皇基”、“八纮一宇”的美梦。 源义树从战争梦幻中醒来,对日本和裕仁失望至极,心生绝望之感。 但就在昨天,9月27日,神只的后代裕仁居然向那位个子高高傲慢无礼的鬼畜麦克阿瑟低下了日出之国高贵的头颅,并异常卑贱的说道: “将军,我是向您所代表的那些国家投案并接受审判的。” 傲慢的鬼畜看在巨额贿赂金的份上原谅了谦卑的裕仁,起身很随意的与他合影,而后以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拍着裕仁的肩膀告诫他,清除掉他一切战争期间的私人痕迹,两日后宪兵将进入皇宫搜查战犯,他不介意将战争中犯下杀人罪的人扔进巢鸭监狱。 那一刻源义树彻底心如死灰,万念俱灭。 当晚,“菊之刃”首领源义树奉命开始清理,他亲自作为介错人,将队员们都砍头送给了天照大神,今日是他自己实现当年誓言的时刻。 他没有请介错人,他不需要,这是他源氏一族的千年孤傲,他血液里亦流淌着皇族的血脉,尽管非常稀薄,但仍很高贵。 微风吹过柳杉,丛丛针叶簌簌作响,似是招魂的哀乐。 海洋里有些鱼类总是洄游到它们出生的马尾藻海去寻找葬身之地。 身后的那一排柳杉就是他的马尾藻海。 历史是什么东西,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个问题。反正人死后嘴巴一闭,秘密就随风飘逝了。 他的目光落在身边一套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军衔标识的旧式军服上,那上面平放着一枚裕仁亲自赐给他的“旭日双辉勋章”。 勋章旁边是一柄古剑,黑色的剑鞘,剑柄的尾端是已经褪色的暗黄色剑穗。 褪色的丝涤似笼罩着淡淡的历史云烟。 拙朴的古剑安静的躺在军服上,虽无音却仿佛有一股暗哑的嘶鸣在剑鞘里悲鸣。 此剑为中国陕西黄帝陵保生宫镇宫之宝,剑名帝柏! “噗”,锋利冰冷的肋差刺入源义树的腹部,他脸上青筋暴跳,双手用劲从左到右横割,而后再向上切割而去。 腹腔里的脏器随着血液流了出来,草地里升起鲜血的腥味。 满头大汗痛得脸部狰狞的源义树,最后时刻眼睛死死盯着静卧的帝柏剑。 弥留之际,他恍惚悔悟到自己一生最为幸福的不是追随裕仁,而是在数千里之外陕西桥山黄帝陵下那座古城的一段静默时光。 他口中喃喃嗫嚅着古城里他的中国女人和孩子的名字,死不瞑目的断了生机。 记忆中的那一段时光随着一缕微风袅袅翩然消散在天地间。 历史的风烟遮蔽了黑沉的战争秘密,也遮蔽了那一段中华儿女铁血抗日的峥嵘岁月! …… 1938年3月6日,惊蛰。 陕西中部县(1944年国民党政务院改名为黄陵县)。 司马迁《史记》第一篇《黄帝本纪》中曰:黄帝崩,葬桥山。 桥山黄帝陵下就是中部县县城,古人私下里叫它陵户城。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午后的阳光照在大街上,暖日熙熙,微风习习。 很多临街的院落里,娉婷的柳枝拂地摇风,含烟吐翠。桃花夭夭,万枝丹彩,烂漫妖娆。 春风过柳绿如缲,晴日烝红出小桃。 一条公路自西向东贯穿县城,这条街叫南关街,中部县的政府机关和社会团体大都在这条街上,南关街也因此商铺林立,繁华程度仅次于城内主街中山街。 黄陵招待所挂着两块牌子,其中之一就是陕西第三行政督察区保安团团部。 从里面匆匆走出来一位面色阴翳的年轻人,一身铁灰色军装,宽阔的牛皮板带和从左肩头斜曳而下的武装带,勾勒出一副强健的体魄,军大衣却偏偏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他没有扣风纪扣,反而还解开了上面的两个纽扣,军衣领口嚣张的敞开。 乌黑的头发梳成三七式,却抹了厚厚的刨花水,用抿子梳抿得油光乌亮,光可鉴人,跟牛犊子舔过似的。 本该戴在头上的军帽被他拿在手里,他的食指顶在帽衬下,食指一动,大檐帽就在他指尖上飞速旋转起来,月牙形的帽檐旋出一片残影。 他长着一张帅气的鹅蛋脸,一双浓密的剑眉下,黑色的眸子清澈粼粼。眼睫毛很长,便映衬着眼睛如少女般水汪汪的。 上眼皮弯曲弧度较大,眼尾细而向上略弯,形似桃花瓣, 第2章 杀猪叫 桥山依旧水流东,笑看人间几度秋。 中部县因桥山黄帝陵而名扬天下,在历朝历代中地位超拔。 县令可不是七品芝麻官,而是正五品,为五品护陵官。就因为这里是中华风水之术所说的“黄陵帝根”,是登临龙座的“帝恩眷顾”之福地。 谁有野心想当皇帝,必须前来恭祭,否则不正统,没戏。 中部县自古还是兵家必争之地,号称“危峰夹岸,直通朔夏,远控延榆,为四方锁钥。” 这里北距延安120多公里,南距西安160多公里,从政治上军事上讲,战略地位都十分重要。 但此时1938年年初,它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以往的任何时代。 西安事变后张学良私自做主将延安交给了共产党,而身在西安命途未卜的委员长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事后南京民国政府被迫划出军事分界线,以中部县的马塔——北长墙——高松树为界,以西为苏区,以东为蒋管区(后来的蒋统区)。 中部县就这么被两党过家家似的一分为二了。 对中共来说,中部县距离延安太近,延安需要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来发展和保护自己的中央所在地。 同时为打通连接苏区的路径,执行“南下战略”意图,直接在中部县店头镇设立了中宜洛店头办事处,准备将店头抗日根据地与陕甘连成一片,建立并控制关中通往延安的地下交通线。 当然,对中部县争夺的最终目的,是要完成建立陕甘宁边区东南部防御地带的战略思想。 中共的棋盘下得好大,国民党也不是白痴。 国民党则千方百计的往苏区渗透。追着你打了好些年,从瑞金追到陕北,腿都累抽筋了,花的代价令委员长欲哭无泪。 好家伙,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你溜跑了。你要是再来个两万五千里,委员长是真跑不动了。 再说中部县是进步学生和各界人士进入延安的门户,在国共合作的特殊背景下,这里就成了一个重要的政治舞台。 于是刚刚进入三月,中部县就发生了几件大事。 国民政府陕西省党部委派李清同来中部县建立党务指导员办事处。 等到李清同前脚刚到县城,一封电报追过来,可能感觉党务指导员办事处级别低了,直接下令让他组建县党部,由他出任书记长,统领全县党务和“相应的工作”。 李清同不仅是国民党老党员,还是调查统计局一处(1938年三月底改为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中统)上海站的资深特工,有着丰富的与共产党和日本特高课斗争的经验。 二处(1938年8月改称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也不落下风。委派宋长安为组长,带领一个工作组进驻中部县,监察保安团和警察局,督导征兵工作。 中共得到消息后反应迅速,以“国共合作,同祭黄陵”为由,立刻申请在中部县县城建立黄陵祭祀联络处,如一根钉子光明正大的扎进县城里。 中统、军统、中共中央保卫委员会(即后来的中央社会部,后世大名鼎鼎的枣园),两党三家几乎同一时间亮相县城。 平静的中部县犹如三瓢水泼进了油锅里,平地炸起惊雷。 要说还有一件大事,就跟杨文财有关了。 因前线吃紧,军政部下令在陕西征调一万后备军,即刻补充前线兵员。隶属于陕西第三行政督察区的中部县保安团主力被征调,只留下一个连驻守县城。保安团长杨文财奉命在辖地征兵。 虽成了光杆司令,但杨文财并不在乎。现在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雅楠回来了。 王雅楠何许人也? 中共黄陵祭祀联络处主任!被根据地称为战地红花的共产党员! 她是杨文财指腹为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今天上午刚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时,杨文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后突然一个灵醒,迟马二楞了半老天,立感头皮炸裂。 偌大的黄陵招待所里都听到了他的杀猪叫: “逼咧,我咋就成了共党女婿了,我可等了你十年啊!” 不大一会儿,屋门大开,杨文财戎装笔挺神采奕奕的走出来,春寒料峭大冷天居然骚青的没有披军大衣,还特意扣上了军装风纪扣。 头发上的刨花水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反正看样子蚊子落上去也得大劈叉,含泪练习一字马。 手里拎着军帽,不再走大家熟悉的少爷步,而是一溜烟屁颠屁颠跑去联络处看他未婚妻去了。 还没到中午,大家伙就看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后,又开始杀猪叫。 “逼咧,婆姨被赤化,还咋上炕生娃呀。” 院子里人高马大嗓门大的留守连连长陈大壮瞟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办公室,缩了缩脖子,回头瞅着副官王回城,也不说话,浓眉大眼的一个劲的挤眉弄眼,那意思你倒是进去劝劝呀。 陈大壮原是东北军的小班长,被红军俘虏后,死活不愿意留下来,拿着遣散费想去找打鬼子的队伍,结果阴差阳错就被杨文财截胡了。 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在杨文财眼里都是宝贝,给了一个连长的职位留下了陈大壮,他对杨文财也生出了知遇之恩。 王回城是杨文财小时候的跟屁虫,他的另一个身份在县城里无人不晓,他是商会会长王大善人的独苗。 王回城,23岁,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最高时是二百四十斤,站着喘气都费劲,别说行军走路了。 他去年从南京学习毕业回来后,说什么也要跟他杨哥混,王大善人被他儿子纠缠得实在受不了,便拎着不少礼物走了一趟杨家。 说是副官,实际上保安团没有这个配置,就是一勤务兵。不过大家伙都这么叫,花花轿子人人 第3章 我们共勉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中部县为黄土高原原峁沟壑区,城内北高南低,东高西低,很有山城的特色。 1936年在南关街修建的黄陵招待所占地面积相当大,共七栋建筑。 上房七间,庭房三间,过庭三间,东西偏房各三间,而后是长长的台阶二十三级,阶下东西偏房各三间,大门外还有台阶十七级。 这种豪奢的大面积建筑令它在县城里鹤立鸡群,独领风骚。 七间上房是留着招待官方贵客的,庭房三间就是团部和军统工作组的办公室。 留守连一百多人就住在这里,这里成了临时兵营。 宋长安站在窗前俯看着大门台阶下的街道,他身后站着组员李巷枝、冯云海。 长着一张严肃战斗脸的宋长安,34岁,是参加过长城抗战的老兵,他原是宋哲元部队的一名连长,战后因伤退役返乡。 去年全面抗战打响,中统节节败退,沦陷区里大批人员投敌做了汉奸,二处戴处长抓住机会,开始疯狂扩充队伍,顶着炮火挺进敌占区锄奸杀敌和宣传抗日,并组建敌后游击队。 国难当头之时,中国绝不缺热血的勇士。 大批爱国的青年学生踊跃报名参加,为国而战义不容辞,但人多培训跟不上来。 戴处长紧急征召了一些返乡退役的老兵,经过短暂的政治培训,将他们塞进各地的保安团里,并随行派了一批年轻的助手。 这些助手都是青年学生,没有任何军事素养。让老兵带着他们在保安团里跟着一起训练,时机成熟时再抽调上来进行专业特工培训,省了军训这个环节。 戴处长啥时候小算盘打得都很精细。 工作组三人都统一穿着保安团军服,只是在左胸口处佩戴着一枚圆形的国民党党徽。 “你们两人对杨文财有什么看法?” 宋长安转身审视着两个组员。 李巷枝和冯云海在宋长安那张严肃的战斗脸面前很拘谨,两个才走出校门投笔从戎的年轻人,弄不明白组长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两人对杨文财印象很好。 昨天他们刚一来,杨文财就热情的把他们接过来,当着警察局长的面就把人抢走了。 开玩笑,怎么能让上级领导住警察局呢,那是好人待的地方么。 警察局长杨耀杰气得手直哆嗦,他还是杨文财族里的堂叔呢,这小子根本就不给他面子,直接断了他趁机与上面积攒香火情的小心思。 当然黄陵招待所的条件确实好,他也比不了,可他不甘心啊。 军统主抓军警宪工作,这些年自己屁股干不干净,他心里最清楚。 现在全国抗战,委员长都说要整饬后方政务,清理蛀虫,自己心里没底才想大献殷勤,结果这个碎娃根本不给自己机会。 哼,就会舔沟子,你奏思个瓜皮。 安顿好工作组,杨文财就领着三人去澡堂子泡澡,好好洗漱一番后,给他们隆重接风,当然这回没有忘记捎上杨耀杰,军警不分家嘛。 当大碗的酒一满上,两个青涩的年轻人就感到了心慌气短。 杨文财大方的开导两人,用他的话说,接风洗尘嘛,洗不洗先泡着,喝不喝先倒上,咱陕地古风浩荡,不能丢了祖宗的规矩。 对宋长安工作组进驻中部县,杨文财以喝下半碗酒表示热烈地欢迎。 而后又盛赞宋长安他们当年打鬼子的英雄事迹,大口喝下剩余的半碗酒以示敬意。 宋长安做为老军人,一碗酒下肚,面色不变,令两个组员大为钦佩。 敬完了宋长安,杨文财又满上一碗酒,对李巷枝说道: “听说你是汉中人,都是咱陕娃子出身,今后就是一家人。” 说完端起酒碗,潇洒的甩了甩油光乌亮的三七头: “你的家乡环抱于秦岭巴山之间,得天地之造化。 古人云:秦岭横亘八百里,巴山环绕十二重。 刘备汉中起家坐了天下,诸葛亮汉中厉兵讲武,吴玠的朔气金柝,陆游的铁马冰河,拖雷的子午谷道,闯王的褒斜雄关,你的家乡英雄辈出,豪杰迭起。 以后咱们一起上战场打鬼子,汉中会出现一位抗日名人,他的名字就叫李巷枝。” 话音一落,李巷枝便觉胸腔炸裂,豪气顿生,双手捧碗,一口气喝光了酒。 宋长安眼睛一眯,冷峻的嘴角向上一弯。 杨文财又盯着冯云海看个不停。 眼瞅着李巷枝跟抽了风似的喝光了一碗酒,冯云海胃里都跟着翻江倒海。 杨文财哪能放过他,勾人的眼睛立时变成弯弯月牙状。 桌上只有杨耀杰尴尬的伸手抹了一把老脸,暗道:两个家娃,你们哪里知道这小子惹贱的本事,唉,你们太老实了。 “听说你是宝鸡人,那就是大城市来的人嘛。 宝鸡辞旧役,仙凤历遗墟。炎帝故里,上古名城,我们这个小县城蓬荜生辉呀。” 冯云海就很紧张,别人夸自己的家乡,谁不心里美滋滋的,可他就是紧张。 “要说这天下的兵谁最能打,除了咱秦地之兵还有谁!军政部再下令调兵,咱们就一起揍小鬼子去。 宋组长他们当年抡着大刀片,剁得小鬼子个个尿裤子,到了咱们这辈也不能怂。 百金战袍雕鹘盘,三尺剑锋霜雪寒。一朝出塞君试看,旦发宝鸡暮长安。 宝鸡人,来,喝一碗。” 两个家娃当晚“慷慨赴难,光荣牺牲”。 别以为杨文财吊书袋,文绉绉的很拽,其实他很平常。嗯,就是水平一般般的意思。 陕西人集体拥有令人羡慕嫉妒的贵族情结,而且情结还很深。 因为炎黄子孙的发源地就在这里,这里是中华民族古文化的摇篮。 再有就是“秦中自古帝王都”,那是千真万确的史实 第4章 蛰虫始振 南城春光知有处,花开两枝别样红。 南关街县政府旁边有一座富商的宅院,现在成了县党部所在地。 主建筑是个二层楼,十七级台阶下左右两侧各有三间偏房。 二楼正中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刚刚安顿下来的县党部还没有时间收拾。白色的墙壁上既无书画点缀,室内也无绿色花卉装扮,显得空空荡荡的,倒是颇有廉洁之风。 书记长李清同,坐在一张簇新宽大的榆木办公桌前,侧头望着窗外沉思,桌子对面站着党务秘书白慕瑾。 桌面上淡褐色的木纹理象羽毛般无声的层层扩展出去,如同人的思绪翩然散开。 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中山装,风纪扣一丝不苟的扣着。左胸的笔架袋插着一支黑色的派克笔,上方佩戴一枚圆形的党徽,两个衣袖口处代表“三民主义”的三个袖扣缝纫得整整齐齐。 略微消瘦的脸型,五官搭配颇有一种不俗的儒雅气质。 眉毛有些疏淡,但眼睛却炯炯有神,盯人看的时候,会给人异常犀利能洞穿一切的感觉。 嘴唇不薄不厚,唇角尾端微微下弯,显得时时刻刻都很严肃,一头浓密的黑发显示出他正当年的勃然生机。 李清同,男,祖籍西安,三十一岁,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做过两年教师,在校期间加入国民党,后成为南京道署街“特工总部”走出来的高级特工。 任职上海站期间,曾亲手抓捕过十四位中共地下党,也曾在虹口区与特高科特工枪战,右肩膀被子弹打穿过。 去年淞沪会战时,他没有随组织撤退,而是积极参战并再次负伤,上海沦陷后躲到公共租界养伤,一度与组织失去联系。 伤好后他历经艰辛赶到武汉临时总部,却被进行了两个多月的严格甄别,之后总部对他做出鉴定:李清同,坚定的三民主义者,优秀的国民党党员。 作为资深特工,他的工作方式和手段是出类拔萃的,但他最优秀的一点是长期特工生涯养成的嗅觉,异常敏锐的嗅觉,堪比猎狗。 鉴于他的高学历和与中共的斗争经验,总部不再让他回行动部门,而是派他到这里以党务的身份主持全盘工作,希望他能破防延安的防线,把触须深深扎进延水河边。 秘书白慕瑾怀抱着灰色的文件夹,眼睛却偷偷的瞄着李清同的侧脸,她脸上隐隐有兴奋的红晕,偷看引起的紧张,令她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刚从学校出来的白慕瑾,还穿着学生装,短袄长裙,搭带布鞋,齐耳短发,青春气息芬芳绽放,令办公室里顿生满室芳华的错觉感。 她崇拜李清同,在她眼里他就是文武双全,党国的精英。当然身经百战的男人身上自有吸引她这个年龄女青年的成熟魅力。 他那深邃而略带忧郁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无法与人言语的浩瀚大海,还藏着一份孤独和冷静,一份骄傲和坦然。 每当看见他的眼神,白慕瑾都不由自主的心如鹿撞,思维走神。 眉为山,眼为水,一眉定江山。 白慕瑾有一双极有眼缘的拂烟眉,眉毛整体上扬,眉尾变细,尾梢又向上勾,显得即可爱又有个性。 一双知性的大眼睛,既有文化香薰的温雅,又有探索未知的勇敢光芒。 白皙的皮肤,墨黑的秀发,一一折射着盎然的青春体息。 长得美丽的女子往往都是自信的,可白慕瑾参加工作这两天却一点都自信不起来。她非常想和同志们一起穿上严肃的工作装,可她的实力不允许。 大长腿小细腰,白慕瑾的先天体形能羡煞无数这个时代个头体态平庸的女子,可她偏偏胸脯过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穿上板板正正的工作装根本扣不上衣扣。她现在身上这件经常穿的青色短袄学生装,依然掩盖不住胸前的波涛汹涌,仿佛随时都能“银瓶炸裂”。 一想起这个,她就脸红发窘,就很烦恼。 “慕瑾,想什么呢?” 发现白慕瑾跑神了,李清同温和的问道。 白慕瑾自然是有来历的,大伯在中央行政院任高职,她的叔叔在中央军带兵,她的父亲是陕西省监察委员,也是李清同的小学老师,按惯例,白慕瑾应该叫他声学长。 “没,没想什么。” 白慕瑾连忙腾出一只小白手将一侧的短发拂到耳根后,掩饰羞涩后瞬息之间进入了角色。 “书记长,刚刚听说共党的联络处也在这条街上租到了一个院落,要不要查一查那家出租人?” “呵呵,你倒是一点也没改掉你的急性子。听老师说,你在学校跟人辩论,急眼了就往人家头上扔书。” 白慕瑾脸红了,低头差点埋进胸前的波涛中。 “不过你刚参加工作,有此工作状态我很高兴。老师把你交给我,我对你的建议就是慢慢来,多听多看少说话。 你要记住,道理全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希望你能坚持一日一自省。” 李清同说话温和,语带春风,可能怕打消白慕瑾的积极性,又极有耐心的娓娓开解道: “你说的这事放以前,就是通共,可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民众们不知道国家上层是什么态度,他们就以为中共已经被招安了,已经合法化,跟咱们成一家人了,也就没了从前的忌惮。 咱们要是因为这件事去找人算账,在中共和民众面前,是两头不讨好,还显得小家子气。 现在徐州会战正打得激烈,国军主力开始武汉保卫战的准备,整个国家的精力都放在了战场上,中共绝不敢在此时主动触碰双方的红线。” 李清同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替缓缓敲击桌面,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白慕瑾大眼睛盯着他看,她就喜欢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像就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事情。 第5章 拉姆扎的新任务 春云邀清风,隔岸有人家。 日本,东京。 奉献一天热量的太阳终于落到大海的另一端,东京开始灯火辉煌起来。 一家名叫金色莱茵的德国人开的酒馆很有特色,它的大门做成了酒桶形状,门楣上插着松枝,这是出售烈性酒和热酒的标志。 里面的日本女侍者不穿和服,而是穿着色彩鲜艳的梅克伦堡裙和各色围裙,个个像蝴蝶一般在厅里穿行。 这里的一切都是德国式的,不仅有油煎小灌肠加白菜,还可以品尝到正宗的巴伐利亚啤酒。酒馆里香烟雪茄和酒气混浊在一起,加剧刺激着融入夜生活人们的神经。 这里是各国记者常来聚会的地方,也是彼此间交换情报的信息集散地。 《法兰克福报》记者、德国大使馆新闻专员里哈尔德?左尔格坐在一张白木桌前,位置在一个角落里,避开了喧嚣,他在烟雾腾腾中与女招待熟悉的聊着天。 他是一位中年人,高个子,大脸盘,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的,两道剑眉异常醒目,透出东方式的豪侠英气,他的西装上衣翻领上别着一枚醒目的纳粹党徽章。 他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二十世纪最大的间谍”,驻日本的苏联特工、拉姆扎小组的首领左尔格。 受德国驻日本前任大使冯?狄克森的委托,他刚从中国实地考察归来,今晚他在这里约见拉姆扎小组的组员,日本首相近卫文磨的中国问题私人顾问兼秘书尾崎秀实。 尾崎秀实在各国记者圈里人缘很好,因为他曾是《朝日新闻》的大记者。 他们俩结识是在上海,完全出于偶然,左尔格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个身上保留着古老祖先阿西德克人气质的女人,美国记者、女作家艾格妮丝?史沫特莱。 有一天史沫特莱突然对左尔格说:“你愿意认识一位可爱的日本人吗?他是东京《朝日新闻》的记者,长得像个大兵,心里却痛恨战争,反对军阀。” 连史沫特莱都没想到,经她引荐后,坚定的反军国主义者尾崎秀实与左尔格两人结成了生死情谊的国际主义战友关系。 尾崎秀实从门口进来,频频与人点头打招呼,长得确实像个大兵,方方正正的脸盘,一头浓密的黑发朝后梳,脸色有些苍白,这是长期在室内从事文字工作,缺乏新鲜空气的结果。 左尔格娴熟的将几张日币塞进女招待的胸衣里,在她挺翘的臀部拍了一下: “去吧宝贝,小灌肠,牛肉饼,啤酒,都来双份,再来两个小酒杯。” 等到尾崎秀实在带着扶手的皮椅子上坐下后,左尔格起身从身后衣帽架的大衣里取出一瓶酒。 “尾崎,不得不说你这个家伙很有运气,瞧瞧,这是一瓶真正的德国茴香甜烧酒,是刚刚上任的德国驻东京大使欧根?奥特上校送给我的,这酒在日本可买不到。” “多谢,这酒可比我们清酒劲大多了。” “日本的初春冷得刺骨,喝几口你会冒汗的。” 尾崎秀实歪头看着他,呆板的大兵脸上露出思索状: “德国元首使用军人担任大使,是不是特别的政治信号?” 左尔格把两个小酒杯倒满酒,英气的剑眉一扬,意味深长道: “你们日本驻德武官大岛浩大佐日后也会是驻德大使的,尾崎,相信我,我的预感一向很灵验,因为你们日本是个爱学习的国家。” 尾崎秀实仰头喝下一小杯烧酒,从口腔到喉咙再到胃里,立时窜起了一条火龙。 面对左尔格的揶揄,他很无奈的笑道: “两个东西方战争策源地的国家,违背外交惯例,使用军人担任大使,这是不是说明战争不远了?” 左尔格喝下一杯酒,口腔和胃很熟悉这种火辣辣的感觉。 “不,尾崎,实际上战争已经开始了,你知道我在南京看到了什么? 是日本军人的狂傲和野兽般的屠杀,这不是我们想象的战争,绝对不是,这是中世纪的罪恶。” 说完左尔格沉默了。 他清晰的记得南京德国使馆里那位“红卍字”会主席阿尔什塔特,那位老人对着他这个德国记者,喋喋不休的倾诉了一晚上,都是老人亲眼目睹的日军暴行。那一夜他失眠了。 在城防司令举行的各国记者招待会上,南京警备司令官天谷直次郎将军口吐狂言: “我们在推行皇道,我们日出之国,普照世界……诸位在这里看到的,请别当回事,我们大日本皇军信奉战争是建设之父,是文化之母……” 有记者问他,中国人在徐州,未来在武汉,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军队抵抗,日本是否还要继续这种战争? 天谷直次郎不屑的撇撇嘴大声道: “荒木将军曾说过,只要是敌人,不管是谁,必须清除之。占领支那,这是昭和时代的使命。大日本帝国万岁……” 他在南京城里,看到街头横尸遍地,许多地方余烬还在冒烟,苏联大使馆也被烧毁了,日本官兵到处奸淫烧杀,江河里都是漂浮的尸体。 南京的仗已经打完了,然而对于手无寸铁、无法自卫的老百姓,还在进行空前规模的屠杀,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令他不寒而栗。 是的,那一刻他浑身感到了彻骨的寒冷,不由自主的颤栗不止。 他不是在同情中国人,而是在恐惧日军这种法西斯式的屠杀,如果日军冲进苏联,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是的,他是间谍,是特工,但他是红色苏联的特工。 拉姆扎小组的基本任务和使命就是尽一切努力阻止日苏战争的爆发。 他为这一光荣的使命不惜牺牲一切代价,包括善良淳朴的中国人。因为他是为苏联服务的,一切为了红色的莫斯科。 没人知道他在去中国考察之前,他做了一件隐 第6章 相逢风波 桥山苍柏翠,山河满春风。 中部旧志形胜,记载有桥山黄陵八景,其中有:桥山夜月,沮水秋风。 沮水河又名姬水,三面环绕桥山,而后舒缓的向东方洛河流去。 此时,残霞夕阳,水面风来,沮水河畔,人迹寥寥。 却有一女子驻足河州,沉思往事立残阳。 落日余晖泻入沮水,影落池寒,彩辉万点,沮水河州上笼罩着一层空灵寒凛的秋意,丝毫没有因为初春而绽放春暖温人之意。 夕阳下,那女子形单影只,孤寂独立。 她有一张清丽灵秀的脸庞,她的眉头沿着眉骨自然上扬,在眉峰处缓缓下落,形同一弯新月。 这么一双好看的新月眉,让这个女子的整个脸型瞬间充满了勃然的英气。 眉毛下是极具古典轮廓感的眼型,外眼角朝上,内眼角朝下,一对丹凤之目水汪汪的,古韵悠然,此时她的眼睛里却有股子冷艳寡言的怆然落寞。 她紧抿的红唇即显示出她骨子里具有的倔强个性,又表示出她的情绪正在激荡的波动中。 一身灰色的八路军棉军装显然重新裁剪过,将她略微纤瘦的身躯装扮的整肃合体,丝毫不显得臃赘。 一条深褐色的牛皮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出纤细窈窕的体态,齐耳短发上端端正正带着军帽,灰色的绑腿打得很有美感,整体映衬出一股子别样的飒爽英姿。 她是王雅楠,25岁。 夕阳残霞无情火,灼烧断肠伤心人。 在余晖落尽之时她孑然一身踽踽走回城里。 暮云合璧,大夜弥天。 南关街两侧的商铺和院落里纷纷有灯火泄出。 走到联络处大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伸手搓搓脸,深呼吸几口气,待她转身面朝街道时,立马原有的凛然英气回归到了她身上。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吊在后头的两个尾巴。 又特意看了看街对面点上灯火的杂货店,刚刚还紧抿的红唇轻蔑的一笑。 从随行跟踪到定点监视,国民党的动作和效率还是蛮快的。 她回身推开大门,但美丽的凤目在回头的瞬间,瞥了一眼一百米开外的一家三层茶楼的房顶。 以她的战斗经验判断,那里应该是一处长距离的监视点。下午在院子里她曾看到那里有望远镜折射的亮光。 她淡然的走进去回首关好大门,墙角的暗影里走出来机警的保卫杜亦雄。 这是位经过长征的老红军,现在隶属于边区保卫处。此次随王雅楠来联络处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干事于美莲。 黄陵祭祀联络处一共三个编制,虽如此,能在中部县城里站住脚就是胜利的开始。 “王主任,屋后的院墙外还有两个苍蝇盯梢。” 作为联络处的保卫,杜亦雄的工作可不敢马虎。 “情况摸清就好,老杜,别担心。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受点关照很正常的。 联络处在县城立足只是个象征,咱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慢慢来,不急。 老杜,怎么不见美莲?” “她去她亲戚家了,说今晚不回来了。” 王雅楠轻轻一笑。上级之所以派她俩过来,就因为她和于美莲是本地人。这个于美莲干起工作来,也是风风火火的,绝不隔夜。 比起黄陵招待所和县党部,这个临街的小院就显得寒酸了。 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只有三孔平地而箍的砖窑洞,一门两窗的普通格式。 进入窑洞里,王雅楠浑身无力的躺在土炕上,脑袋里乱糟糟的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云娇春向晚,晓风残月岸。 她的心她的情她的魂还在沮水河州没有回来。 她倔强的坐起来,取出被子底下一把八成新的驳壳枪,巧手似乎不用眼睛看,用一根小木棍顶住卡笋,便机械地却行云流水般将驳壳枪拆卸完。 她用擦枪布看似细心的擦拭着各个机件,实则她美丽的凤目里此刻已蓄满了委屈的眼泪。 她在黄昏时刻,去了沮水河畔。 她强迫自己放下纠结十年的情愫,并将十年情愫和哀痛失望狠心的安葬在沮水河里。 她是来此执行秘密任务的,使命让她必须快速斩断心垒,轻装投入战斗。 无人时刻,她眼里委屈的泪水还是默默的流下了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手中的擦枪布上。 十年曾一别,征路此相逢。 因君试回首,寒烟沮水州。 古有黛玉葬花,今有她沮水葬情,她的心很痛,剜心的那种痛。 十年前,也是在沮水河畔,也是日落黄昏。 那一刻,沮水烟波起,夕阳千万峰。 他握着她的小手为她送别,那张青涩的脸上满是不舍、无助、慌乱和心疼。 她知道他是瞒着家里和所有人跑来为她送行,那一刻她心中甜蜜,并将那一刻小心的深深埋入心田中。 她倔强的甩开他的手,拉过她的小弟王彦楠,一转身却早已泪如雨下。 她狠心的离去,在风中丢给他一句话: “山远水重重,一别难相逢!别再等我!” 他的脸突然胀得通红,撕掉了小汉子骄傲的面具,泪流满面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雅楠,我们一定会相逢,我等你十年,二十年,直至桥山无石,沮水河枯! 重逢之日,必是禾丰之年,故土之地,云水之间。” 转身离去泪水滂沱的她记住了他的话。 十年如梦,梦里时常有过他的影像和与他交集的故事。 直到今天再见到他,满怀的希望和喜悦,在他兴冲冲跑进院子里时,碎了一地。 那头油亮的头发,刺目的军装,让她止住了迎上去的脚步。 那张梦里的脸庞上,是陌生而痞怠无形、令人生厌的笑容,她瞬间想起刚刚听说的大名鼎鼎保安团团长人尽皆知的风评,羞耻的风 第7章 世代守陵人 春风最知各家事,笑看人间不劳神。 杨文财从团部出来后,日头还很高,他就溜达到中山街上,逢人就聊几句,磨叽一会儿,还甚至坐到茶楼里跟人闲扯,心里盼着日头下山。 就像小时候在外面犯了错,天黑前不敢回家一样。 县城里有钱人家都住在中山后街,如王回城他家就在那里建的大宅子。在中山后街有宅子,那是身份的象征。 杨文财的家住在西坬路,是明清时期的老住宅区。杨家不是没钱在富人区买地建房,而是西坬路上的家是祖上的老宅子。 这座老宅子可风光的很,它是清朝康熙皇帝爷赏赐的,杨家就是有钱也不能挪窝,那可是祖荫福祉之地,宝贝着呢。 话说自古中部县县令就是身穿红袍佩戴银鱼袋的五品护陵官,县辖区数万户民众皆是陵户。 据《万姓统谱》记载:“黄帝葬桥山,子孙守冢,因为氏。”就是说这里的居民原是世世代代默默无闻的黄帝陵的守护人。 然而岁月变迁,王朝更迭,“氏”的血脉都流失散尽了,但县里依旧有三户人家最为古老和特殊。 桥山皆陵户,首看三家人。 黄帝陵的碑林里,有一块北宋时期的碑文,是宋仁宗赵祯亲自下的圣旨:命令杨遇、寇守文、王文政三户人家,免除一切徭役赋税,专职在桥山世代护林巡守黄帝陵。 并勒碑刻铭,昭示天下,接受民众监督。 这是御赐的守陵人,是可代代传的那种。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成为历代王朝举行国家大祭之地的职业守陵人,这是多高光伟的职业啊。 牛逼的职业必须有牛逼的收入,历代朝廷分别给守陵人赏赐了土地和宅子,还让他们在县衙里领一份薪俸,身无官职但身份地位显贵超然。 不要说在中部县,就是在西安城里,不管曾经的簪缨世家还是现在的遮奢大户,没人敢跟这三家比家谱的。 杨文财和王雅楠就是守陵人的嫡传后代。 一直到清末,好日子到头了,流寇土匪把中部县祸祸的民不聊生。 1911年辛亥革命后,全国都乱糟糟的,积弱的中国并没有因革命而站起来。 当时驻扎在县里的清兵反水,投机性的建立了国民革命临时县政府,杨、王、寇三家传承了上千年的守陵人被无耻的中断了传统薪俸,三家无奈只好下山谋生。 杨家霖头脑灵活,便在县城里做起了生意,很快便有了起色,小富起来。 王家和寇家脑瓜不活泛,做不得生意,便利用积蓄又买了点耕地,开始土里刨食。 但靠天吃饭的农耕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刘镇华、井岳秀那些军阀的横征暴敛把农民逼上了绝路。 王雅楠的父亲王连志秘密的加入了“红枪会”,抗粮、抗款、抗税,因他小有名气,便成了小头目。 1926年,全县上万苦哈哈的农民,手执锄头、木叉冲进县城,向县衙“交农”,杀死粮秣总办党国瑞,高声呐喊“不减去各项负担,誓死不休”的农运口号,声震桥山。 次年,反动军阀的反攻倒算来势凶猛,数十位领导“交农”的头目被杀,其中就包括王连志。 王雅楠哭着跪在杨家霖跟前,请求他搭救她爹王连志。可那个时候的杨家霖既没有胆子,也没有实力,只好束手无策的看着老伙伴被砍头。自此,杨家霖开始吃斋念佛,打坐参禅,修行修身。 王家在县城里那座朝廷赏赐的守陵人祖宅被没收,王家没了,王雅楠姐弟俩被陕北来的亲戚领走了。 杨家霖看透了这个世道,努力经营并在县城立了棍,成为商会副会长,被人称为佛商。 但人有心结树有疤,杨家霖眼看着二儿子过了婚龄,着急了,因为街坊邻居们碎言碎语的,都说他儿子身上那个打种的东西不好用。 可一向听话的杨文财说什么也不成亲,非说要等王雅楠回来娶她,因为这事杨家霖一看到吊儿郎当的杨文财,眼里就火星子乱窜。 日头终于下坠落山了,杨文财慢慢吞吞的往家走去。 在巷口他看见了侄子小虎头,正拿着他给做的木头大刀,呼呼哈哈耍的虎虎生风。 小虎头打得一手厉害的王八拳,耍的一手无敌的王八刀,在孩子堆里是个大王级的人物。 杨文财的大哥杨文骠在陕西警备第二旅当营长,老婆孩子就住在老宅子里,替他照看老爹和弟弟妹妹,顺便管理家中事物。 七岁的小虎头长得虎头虎脑,剃了个锅盖头,后脑勺上有一根一指长的小辫子,自感很威风,甩起来却谐趣的很。 往常他回家,小虎头都等在巷口告诉他爷爷今天心情如何如何,是个称职的“消息树”。 平时他回来,都会在中山街上买点小孩子吃的零嘴犒赏小虎头,今天被王雅楠和战情通报给弄的没了精神,忘买了。 小虎头将木头大刀往地上一戳,小嘴巴瘪了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杨文财两手空空的爪子,释放出了很不善的“杀气”。 杨文财上前,一只大手盖在他头上,使劲的搓了几把,立时将锅盖头弄成了鸡窝状。 “碎娃子,跟你叔我瞪什么眼睛?” 小虎头挣开他的大手,大怒道: “你干啥?娘们的腚汉子的头,是随便摸的吗?” “哎呀,你个小鸡娃子,长脾气了你。 口气这么大,竟然比我的脚气还大,不愧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叔告诉你,等你能迎风滋尿两米远,你才能叫小汉子。 赶紧给叔说说,家里边是什么情况?” 小虎头气哼哼的扭头不搭理他,另一只小手使劲捋着被搓成鸡窝的锅盖头。敢弄坏本大王的头型,罪不可恕。 杨文财心里就憋屈,老话说猫跟饭碗,狗跟 第8章 这事我说了算 荧煌连星汉,灯火深深院。 县党部大院里灯光大炽,各个办公室人影幢幢,所有部门正高效的运转。 组织、宣传、青年、农民、妇女、工人、调查,包括秘书室等部门已经被李清同快速组建起来。 他此次上任可不是光杆司令,省里支持了一大批人手。他最为看重的是刚刚从西安医院养伤回来的寇维中。 寇维中,男,三十五岁,中部县人,中共党员。 去年中共秘密建立了中部县临时党支部,寇维中外出联络工作时被捕,经受不住拷打,出卖组织背叛了革命。 李清同手里所有的科室,只有调查室让他举棋不定。原名锄奸肃反调查室,值此国共合作之时,锄什么奸,肃什么反,这些字眼很容易刺痛中共。 可是这个科室才是他的手中利器,他决定取名特勤行动队,寇维中熟悉中部县,就由他出任副队长,毕竟挨了一顿暴打得补偿人家一番。 再说中共的锄奸队可是神出鬼没的,他相信寇维中会死心塌地的为党国卖命。 寻求安全感是叛徒工作最好的动力。 至于队长这个位置,非常重要,他心中有个人选,但时机未到,还得再等等看。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党务工作是表面上的,他真正的使命全看特勤队的表现。 此刻他的办公桌上铺满了资料。 其中一份是晚上刚刚送到的,是延安那边紧急送过来的。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将中共边区政府管辖区称为“统一战线区”,并将其划为八路军的“募补区”,从法理上讲,国民党并未放弃管辖权。 所以国民党原有机构并没有全部撤出,比如延安就还保留肤施(延安原名)县政府和邮政局等不少机构,大量特务或明或暗、或潜伏或活跃于宝塔山下和延安周围县里。 两党之间的暗战以延安为中心正渐趋白热化。 李清同翻看资料细细阅读。 这是一份关于黄陵祭祀联络处主任王雅楠的详细资料。 如果杨文财在这里看到,一定能解开他少年时的困惑。 王雅楠被她陕北的亲戚接走后,他曾四处托人打听。 后来有人说在延安四中看见过她,杨文财就从家里偷了钱偷偷的去找她,结果根本没有这回事,回来还挨了一顿胖揍。 实际上资料里显示她去了华县咸林中学,这是一所在当时与榆林中学一样的进步学校。 王雅楠在咸林中学读书时,参加了中共咸中地下党组织,因出色的才华担任支部宣传干事,后来做了宣传委员。 她用党支部的油印机,不辞辛苦的油印《马列理论摘要》、《俄国十月革命成果》等宣传资料,她与进步学生一起散发传单、组织学潮、张贴标语等革命活动,积极投身革命实践中。 毕业后原想去西安省立师范就读,因为叛徒出现,她的身份暴露便回到了陕北根据地。 她做过妇运和青运工作,因为多次组织基层干部夜读,就是开办夜校学习文化,所以很受拥戴,被边区民众称为女夫子。 她参加过游击队,做过指导员,历经战斗多次,枪打得很准,被指战员们称为战地红花。 资料中说,因时间仓促,没有搞到她来中部县的具体任务是什么,但会有后续情报跟进。 李清同揉着自己稀疏眉毛下的眉框,暗暗思忖评估王雅楠的个人实力。 以他行动部门出身的经验和身手,他感觉这个女共党不太好对付。 刚组建的特勤队有这样的对手陪练,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放下王雅楠的资料,又拿起杨文财的资料。 桌子上还有警察局局长、教育局局长等很多县城里数得着的那些人物的资料。 他并不太相信这些文字,他要做的就是找出文字后面的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认真阅读这些资料。 …… 杨家佛堂。 门楣上方贴着红纸金字:南无阿弥陀佛! 屋门左右两侧分别贴着:人生真谛何处寻, 自性三宝即尔心。 佛堂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乖乖的跪在蒲团上。 杨文财已经跪了一个小时,双腿麻的快失去知觉了。 他双手撑地弓腰想站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结果一下子没起来。 算逑,那就再跪一会儿,就一会儿,冷静冷静。 要不怎么说跪着的人说话硬气呢,说跪着就跪着,谁来也不好使。 这里是他老爹打坐念经的地方,他一般很少进来。杨家霖就在这里“亲切的接见”了他。 也不打也不骂,开口就让他先跪着。 杨文财麻溜的跪下了,嗯,男人膝下有黄金,越跪越有,今个非跪出个富翁不可。 “我知道你个瓜怂这些年想的啥,我就一句话,若她王雅楠是平民百姓,想不想娶她,要不要娶她,你说了算。 但她竟然是共党分子,这事就我说了算,我不想今后咱家血光满宅。” “你就是个家娃子,枉你读了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国党共党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死了无数人,早已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现在是日本人打进来了,两伙人暂时熄火,可在咱中国,永远是一山不容二虎,江山只能有一只虎当家。” “当年她爹王连志被杀,怕是这娃子要跟着共党跑到黑了。 你也别指望她能回头,就是回了头,她若手上沾着国党人的血,也是白搭。 咱杨家传承了上千年,辈辈巡山守陵,从不参与朝廷和官家的事,所以才活得长。 也就是日本人欺负咱中国,我才容忍你吃军粮,咱三秦大地的兵娃子必须在国难当头之时挺身护国,不然你小子休想跟你大哥一个待遇。 你以为在政府的军队里是那么好混的?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会 第9章 试探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 一大清早,从家里溜出来的杨文财就去澡堂子泡了个澡,洗掉了一夜的煎熬。 在一家早餐铺子吃了早饭后,溜溜达达回到了团部。 王回城早就在办公室给他泡好了茶,温度正好不烫嘴。 他殷勤的接过杨文财的军大衣挂到衣帽架上,肥嘟嘟的胖脸上,一对精明的小眼睛上上下下扫描了几遍他的全身。 “咋?” 杨文财瞪起了眼珠子。 “团座安然无恙,卑职就心安了。” “瓜怂,我看你是失望吧,你就那么盼着我挨揍?” 王回城只是小眼睛一眯,嘴唇咧开,便有了一股子谄笑漾了满脸: “团座的腚沟子身经百战,戒尺算老几。” “你个瓷锤,大清早你就给老子添堵,你这个勤务兵小时候脑壳是不是被门板夹过?” “没有,绝对没有被门板夹过,但我被驴踢过。” “咳咳……” 刚喝到嘴里的温茶被呛了出来,杨文财咳嗽不止。 王回城屁颠屁颠的过去给他捶背。 “团座,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淘气,拿树枝捅老马家驴子的腚沟子? 就是那次……” “滚,滚到老子看不见你。” “好嘞。” 王回城又屁颠屁颠拿起暖壶,晃着一身颤颤呼呼的肥肉走了出去,去伙房给他杨哥烧水去了。 杨文财无语的看着刚才咳嗽喷溅到办公桌上的茶渍,默默的拿抹布擦了起来。 其实在官场上保安团团长是没有称呼的,更没有“团座”这个叫法,但王回城就这么叫呀。 不喊他杨哥团座,哪来的他副官称呼,“出身不正”多没牌面,所以自从他当上勤务兵后,所有人都跟着他开始喊团座了。 屋门被推开,杨文财以为王胖子又回来了,张嘴就要骂人,一看是一副严肃战斗脸的宋长安,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以前整个保安团敢不敲门就进他屋的,只有王胖子,好吧,现在得算上宋长安了。 “团座……” “打住。” 宋长安一开口就被杨文财憋回去了。 “老哥,咱俩谁跟谁,以后你就叫我文财就好,听着亲切。” 有时候杨文财的脸皮比他头上抹的刨花水还厚。 宋长安倒也干脆,在他对面台几后的沙发上坐下来: “行,听你的,找你就是两件事。 前线吃紧,军政部第二次征召后备兵员的命令很快会下来。 我建议咱城外的靶场即刻起恢复使用,留守连撤回到老营房,开始全日训练。” 杨文财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就是拿茶缸子喝茶的动静有些大,呲溜呲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大碗喝羊汤呢。 “宋组长,眼下就剩下这百十来人,让弟兄们住在这里,不是想保护你们工作组的安全嘛。 不过你放心,等新兵来了之后,弟兄们肯定回兵营压场子去。” 其实营房离团部并不远,整个县城才多大。 “我调查了一下,目前留守连的枪支虽然老旧,但保养的还不错,就是士兵们没打过几枪。不进行实弹射击就没有枪感,将来上战场开枪都找不到子弹的影子,没卵用。 所以我建议多加强实弹射击训练,我的两个组员也跟着训练。” 杨文财继续呲溜呲溜喝“羊汤”。 “另外我看了战情通报,前线将士打得很苦,战斗模式跟民国二十二年我们那会儿在长城打仗是一样的。 小鬼子的火力太猛,部队很吃亏。咱陕兵出征,还得备一手杀鬼子的绝活。 我打算亲自教授白刃战术,并传授西北军破风刀法,将来咱的部队顶上去,一拉就是一个大刀队,让那些中央军看看,咱陕兵冷娃不孬种。 我寻思着将来保安团人手一把大刀,抡不动刀的直接淘汰,不然上去也是个死。” “咳咳……” 杨文财终于被“羊汤”呛着了,办公桌上又是一片狼藉的茶渍。他跟老猫被踩了尾巴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老哥,你他娘的是上边派过来杀我的吧! 实弹打靶需要子弹,子弹呢? 全团装备大刀,大刀呢? 子弹还可以想想办法,可你知道那些刀需要多少钢材吗?你知道咱国家一年才产多少钢材吗? 现在国战打响了,全国所有的钢材都被列入特一级战备物资,我有几个脑袋敢搞钢材? 而且未经请示,私自舞弄装备,你干脆掏枪毙了我算逑了。” 杨文财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抄起茶缸子,这回不呲溜了,直接就吨吨吨往嘴里灌。 刚刚宋长安狮子大开口把他气炸了,特务果然没有一个好柿子。 屋里没声了,空气中飘着尴尬。 “团座,热水来了。” 王回城在门口先招呼了一声,才拎着暖壶走进来。 “宋组长也在呀。” 热情的打过招呼,就给他杨哥已经见了底的大茶缸倒满了热水。 “回城,回头给宋组长在我这里准备个大茶缸,以后宋组长来了直接泡茶,待遇跟我一样,别抠抠嗖嗖的不舍得放茶叶。” “是,团座。” 王回城努力绷紧了一身膘肉立正答道,这幅作态让屋子里的气氛更诡异了。 宋长安摆摆手,对杨文财刚才的话丝毫不领情道: “不用,我那里有茶杯。” “到我这里就得用这东西喝茶,量大管够,喝着痛快。军人嘛,又不是老夫子,小杯小口的品茶太娘们气。” 宋长安听明白了,这是姓杨的在暗示他的“领地主权”,那意思你姓宋的只是监督职能,手别伸太长。 宋长安没有回应,空气便又尴尬的僵住了。 王回城小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圈,开口打破僵局: “团座, 第10章 望远镜惹事了 丝纶垂江水,鱼惊不应人。 县城里大的茶楼四五家,却各有特色。 既有说书唱鼓的书茶馆,又有品茗对弈的棋茶馆,当然还有一些低端的面向劳苦大众专卖粗茶水的野茶馆。 义顺茶酒馆,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既卖茶又卖点心酒菜,这种经营方式民国初期从北平流传出来很时兴,老百姓又叫它荤茶馆。 三层建筑的茶酒馆三楼,临街的一扇窗户敞开着,里面摆了一桌子盘盘碗碗的点心和吃食。王回城坐在长背竹椅上,大屁股压得竹椅发出吱吱嘎嘎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他举着望远镜一边了望联络处的院落,一边腾出来一只手往嘴里塞食物。手里的英国军用伽利略牌六倍望远镜,年龄比他还要大一些。 王回城边吃边看得津津有味,大嚼食物的嘴里不时兴奋的含含糊糊嘟哝两句,旁边的茶客都听得云山雾罩的。 他没有换成便装,就这么穿着军装走进来,王副官哪个不认识,他的小心思很快被大家伙解读了。 义顺茶酒馆离联络处只有一百多米远,杨文财派人监视女共党婆娘的消息也就“悄悄的”传开了。 有好事者专门走到南关街上,在楼下指指点点的,新闻散播的那叫一个迅速。 王雅楠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她只是风轻云淡的对心情不忿的杜亦雄道: “别理他,我和他昨天已经说开了,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专心做我们的事。” 于美莲也赞同王雅楠的冷静选择,杜亦雄只好熄火了。 周霈阳坐蜡了,他是特勤队监视组的组长。 他在茶酒馆的楼顶用杂物堆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掩蔽体,监视人员举着望远镜,不能坐着只能趴着工作,两个小时一换岗,就这队员们都累的上半身发酸直嚷嚷辛苦。 一般来说,定点监视是个比较专业的技术活,它强调的是隐蔽性和迷惑性。 让王回城这么一搅合,这个监视点就算是废了。 接到消息赶过来的周霈阳很恼火。要是别人敢坏他的任务,他早就赏几个大耳光了。 他并不在乎县城首富王大善人的儿子,但他在乎保安团的人,他听说过那个杨文财很是护犊子的。 可是当初他选择的这个监视点,是这一片位置和视野最好的。就这么放弃了他不甘心,便上楼想会会王回城,顺便敲打敲打,让他别总以为县城里没有规矩。 一上楼就看见一扇窗户大开着,一个大胖子举着一架一战时期老掉牙的望远镜,正眉飞色舞的观察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批叨不停。 周霈阳脸一黑,心道:你这得多希望观察对象知道你在偷窥人家呀。 另外王家杨家也算是要脸的大户人家,怎么就不能自己掏钱弄一副新的望远镜,你们又不是没有门路。 这一战时期老掉牙的东西,全铜制造沉得象个铁块,这么举着你就不嫌沉吗? 王回城凭直觉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人,他眼睛离开望远镜,见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家伙很不善的瞅着他。 “咋?” 他将嘴里的残食咽到肚里,一只手抹了抹嘴巴,傲然的抬头瞪去。 “看街景犯法?” 一见来人胸前佩戴的党徽和这身装束,他就知道来人是哪个部门的了。 党部的人又如何,我又没犯国法。在县城除了他杨哥,他谁都不怵。 周霈阳娴熟的拿出证件在王回城眼前一晃算是走了遍程序,脸色严肃的说道: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正在监视中共的联络处。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两党正合作抗日,任何破坏国内安定局面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你的行为会引起中共方面对我们的误解。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喝茶,但请把望远镜收回来。” 周霈阳说的非常客气了。 但王回城不这么认为,他是要牌面的人,对方批叨几句自己就灰溜溜走人了,这不是丢他杨哥的脸么。 “我说我看景,你说我看人,我就看了,咋了? 我就看那个王雅楠了,又咋了?” 王回城不屑的瞅着脸色铁青的周霈阳,肥脸上爬满了嚣张。 他因为长得胖平时看着很瓜,其实他一点都不瓜,此刻他心里很清醒,这帮家伙自己绝对得罪不起,就是他老爹也不行。 对方之所以很客气,无非是看自己穿着军装。 既然他们找上门来,还是算了,别给杨哥惹麻烦,便嘴硬沟子松的说道: “你们说她是共党,我说她是我大嫂。我大哥让我看着大嫂,汉子盯自己的婆娘犯法呀?” 王回城不打自招,茶客们就坐实了这件大新闻。 “既然你不听劝,职责所在,我要拿走你的望远镜。” 周霈阳很想把大胖子象捆猪一样捆起来带走,可他不敢这么做,保安团还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但这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不惩罚一下,会让人觉得县党部怕了保安团。 谁知王回城一听马上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原来是个棒客,拿去,不过我提醒你,到时候送回来必须是新的才行。”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杨文财,对于军事装备,那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貔貅,敢抢他的宝贝东西,他能反抢了你直接就给你剩下个裤衩子,他杨哥才是真正的棒客。 王回城的嚣张气得周霈阳很想照着那张讨厌的肥脸靶心给他一拳: 贼你娘,咱俩到底谁是棒客,还想要我给你换新的,想屎吃吧你,你个贼娃子。 …… 县党部,李清同办公室。 县长卢仁山造访,李清同正亲自接待。两人笑语晏晏,相谈甚欢。 卢仁山,42岁,陕西政法学校政治别科毕业,曾在第十七路军十七师五十一旅赵寿山旅长的部队任军法处处长,后从政。 第11章 同志保重 桥山印池护帝冢,野火春风斗古城。 一般小县城里,旅馆最多也就四五家,可中部县城里却多达二十几家大小旅馆客栈。 每年的清明节、寒衣节两个祭祖节前后,生意全都爆满,这时候老百姓就打扫好自家的屋院出租,挣点一年难得的正经钱。 平时经常有远道而来的人,从殷实门庭到寒门贫户,都前来黄帝陵烧香拜祭,除寄托缅怀之情外,更多的是夹杂着个人的祈愿。求子求婚祈福问前程的花样繁多,他们认为有事找祖宗比去庙里更靠谱,毕竟祖宗能认识咱。 所以一年四季黄帝陵香火不绝,旅馆酒楼生意不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黄陵赚祖宗的钱。 惠众旅馆在县城里不是很出名,两层楼建筑,二十几个房间,但他家饭堂做的饭菜经济实惠,常常满座。 已到了中午饭时,房间里何林木没有下楼吃饭,而是就着凉水吃了两个馍馍。看他吃馍馍的样子,竟似吃山珍海味大席面的陶醉样。 何林木,二十六岁,江西石城县人,原隶属于中央政治保卫局,现隶属于边区保卫处。他是走过长征的老红军,历经战斗无数,身上有五处刀伤和枪伤。 他个子不高,甚至有些偏瘦,但浑身的爆发力极强。长相普通,是看一眼不会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普通,但他若一皱眉时,那双普通平静的眼睛,便会立时射出锋锐的寒芒。 他因为身手出色,负责领导锄奸肃特小组,死在他手里的叛徒特务已经有两位数了。 这次是他接到店头办事处发过来的任务请求,他只身一人潜入西安红十字会医院,目标是清除叛徒寇维中。 但有六个特务二十四小时保护他,何林木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便一路跟到了中部县。 此刻他待在房间里在等店头办事处那边派人来,帮助他联系县城的地下党组织,他的行动需要本地组织的情报支持。 在楼下饭堂人声鼎沸最热闹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一长两短重复两遍。 何林木警惕的打开门,闪进来一个驼背的中年人,此人是乔装的洛川工委负责交通联络的同志,叫张学汉。 “往来村里人皆友。” 何林木双手握拳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进出云间谁不仙。” 张学汉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两手食指和大拇指分别比划出“八”字形。 “同志,辛苦,辛苦。” 对上暗号,何林木这两天焦灼的心情立时冰雪消融了。 “能为延安来的同志服务,我这心里也热乎啊。” 让座后何林木给张学汉倒了一大碗水,直入主题道: “我这跟踪目标就跟到了这里,眼前一抹黑,说说情况吧。” 张学汉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水,擦去嘴角的水珠,毫不拖泥带水道: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秋,肃反扩大化,波及到了中部县,错杀了很多无辜的同志,不少党员退党脱党,还有一些‘休眠’了。这里的党组织受到了严重破坏。 去年,当时抗战还没有爆发,咱的部队359旅718团进驻中部县分界线区域,团政委帅荣同志鼓励和推动了中部县党组织的建立。 谁也没想到刚刚建立不到半年的临时县党支部,就因为寇维中的叛变,损失惨重。一部分同志被捕,其余的都送去了边区。” 何林木有些失望: “就是说现在县城里没有咱们的同志了?” 张学汉微微一笑,诙谐道: “再赏一碗水吧,我可是一口气走了三十多里路呀。” “管够,慢慢喝。” 何林木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几天,城里城外特勤队的特务们行事很嚣张,尽管是大后方,仍被他们弄出了一些紧张气氛。据说这些人是省里派过来的,都是从沦陷区跑回来不愿意当汉奸的,算是有些骨气且经验丰富的特工人员。 张学汉端起碗却没有立即喝,很有些骄傲的说道: “今年初,在城外黄帝陵的柏林里,洛川工委又建立了中部县教师党支部。 这是一支年轻的队伍,都在县城里,绝对耽误不了你的任务。” 说完喝光了那碗水。何林木连忙又给他倒满了。 张学汉也不客套,端碗就喝,他象骆驼一样连喝了三碗水。 “我已经在联络信箱投了信,明天他们会联络你。” 交代了联络细节,张学汉起身,右手握拳轻轻捶在左胸口处,庄重的说道: “同志,保重!祝你早日完成任务,我还等你请我喝水。” 何林木同样握拳捶左胸口,肃然道: “管够!保重!宝塔山在看着我们。” 如同他来时一样,张学汉走的无声无息。 …… 保安团团部。 一上午的时间,杨文财和宋长安两人象水耗子似的,呲溜呲溜喝了两暖壶的茶。 两人相互套话、试探,然后大眼瞪小眼,一个千年狐狸,一个老中医,频频过招后累的他俩脑壳都疼了。 宋长安:狐狸一笑千万态,见者十人八九迷。我不信你不中招。 杨文财:我师扁鹊卢医术,识人识面又识心。不信就放马过来。 最后俩货都憋不住了,一起去茅厕放水。 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之后,提起裤子的两人竟勾肩搭背的走了出来,刚回到团部的王回城暗暗叹息:男人果然赤诚相见后,关系就不太正常了。 “胖子,你怎么回来了? 是不是到了饭点你回来喋饭来了?你奏思个没出息的饭缸。” 见到杵在门口的王回城,杨文财没给他好脸色,他和宋长安一起进了屋。 王回城在门口稍停片刻,使劲搓搓脸,努力调动身上的情绪细胞,而后萎萎靡靡的走进办公室,脸上是可怜兮兮的哭丧模样: “团座, 第12章 刺目的军礼 人去雁杳天涯路,泪落无声沮水潮。 桥山古柏苍劲,郁郁葱葱,山下沮水如镜,水流映黛。 山巅苍柏间,有一座用柏枝编成障隔栅栏围地而起的林间篱笆小院。 两扇篱笆门,幽似野人家。 院中一座一门两窗的茅草房静立在柏林风涛中。 站在院中凝眸远望,桥山苍苍,沮水汤汤,彩云朵朵,天高水长。 结庐彩云端,家在山水间。 王雅楠擦了擦额头和两鬓的细汗,看着孤然静立的茅庐,凤目里满是儿时的回忆。 荒苔野蔓上篱笆,客至多疑不在家。 这里是从前守陵人巡山护林时临时休息的地方,也是他们儿时嬉戏玩耍的游乐场。 只是,桥山风景依旧,往事不堪回首。 她站在篱笆门前却没有推门而入,她在等人,等这里现在的主人回来。 刚刚跑上山的时候有些急,微微出了些汗,此刻春风吹透了军棉衣,让她打起了冷战。 中午在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联络处三人来到黄帝陵里打扫落叶和尘埃。她在杜亦雄和于美莲的掩护下,甩开了两个盯梢的尾巴。 “汪汪。” 山脊的柏林里窜出来一条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对着自己家门口的陌生人满是敌意的犬吠不止。 稍倾,林中走出一位壮实的汉子。黑色的棉袄对襟敞开,露出里面薄薄的白色棉麻对襟贴身内衣,隐隐鼓胀的肌肉块丝毫不理会料峭的春风。 肩上背着一杆半新半旧的中正步枪,裤角打着紧绷绷的倒赶浪绑腿,一双黑色千层底的棉布鞋上满是灰尘。 一张很雄性的方脸上,棱角分明,刚毅冷峻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极度深沉和冷漠。 醒目的剑眉黑眸,竟自带一股子令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凛然杀伐之气。中等偏高的个头,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处于一种随时可迅疾行动的炸燃爆发状态中。唯有嘴唇上方稀疏的短胡茬,令他脸部气息多了些许年轻人青春的柔性。 见到王雅楠,他明显愣了片刻,黑眸不由自主的眯了一下,王雅楠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加快跳动了几下。 他顺着林间踩出来的小路走到篱笆门前,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王雅楠尴尬的自嘲一笑: “泽斌,姐姐刚回来,就想来看看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我可好些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汉子沉默的推开篱笆门,大步进了院,一头扎进茅屋里。片刻从屋里拎出来两把竹椅放到院中的阳光下。 初春的季节,外头阳光比屋里暖和多了。 汉子率先坐下来,将步枪靠在椅背上,便抬头看向远方郁郁青山,沉默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交流的意愿。 王雅楠默默的在竹椅上坐下,她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种无声的沉闷。 那条中华田园犬乖乖的趴在汉子的脚边,不停摇动的尾巴殷勤地扫着主人布满灰尘的鞋面,眼睛却警惕的看着陌生人。 “世事不堪回首,梦魂犹绕天涯。 泽斌,别不欢迎姐姐,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 姐姐这次来是专程代表上级组织来向你道歉的,你哥哥那些人都已经被平反,他们都是我党的英雄,是红军的英雄,是根据地无数百姓的英雄。 历史不会忘记他们,人民会记住他们。” 王雅楠缓缓说着,一缕莫名的悲情便缓缓在院中散开。 她面前沉默的汉子,和她一样是千年守陵人的嫡传后代,是一起嬉戏的童年伙伴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寇泽斌,男,二十一岁,原隶属于陕北政治保卫局。 话说当年,寇家当家人寇世诚虽然也选择了土里刨食,但却本本分分的种地,不参与任何社会团体活动。 一家人守着田地住在乡下,“日入开我卷,日出把我锄”,耕读传家,敦厚处世,逢节日便回到县城的祖宅焚香祭祖洒扫庭除,与世无争。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然而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桃花醉酒乱纷纷,春不惹人人惹春。 1932年,寇家的大儿子寇泽明刚过门的婆娘杨梦珊,下地种田时被大地主的儿子看上了,就想抢过去为妾。 老爹寇世诚本意是想息事宁人,便让大儿子带着媳妇躲到陕南亲戚家去,老大倔强的不干。刚刚15岁的老二寇泽斌也不愿意跟大哥分开。 勤劳思夏后,尚武本秦风。 寇家的两个儿子俱都秉承了秦地彪悍的性格,从小在黄帝庙里习练拳脚,寇泽明更是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傍身,性子嫉恶如仇。 在地主家过来抢亲时,寇泽明手执菜刀,砍翻了两个混账的护院,更是一刀削掉了地主儿子的一条胳膊。 气是出了,但后果很严重。 寇世诚只好逼着两个儿子带着杨梦珊直接跑路了。 果然暴怒的地主派人打死了寇世诚和亲家杨梦珊一家人,霸占了他们的田地,并悬赏捉拿兄弟俩。 家破人亡的后果,令寇家两兄弟一气之下参加了陕北红军。1934年,红军经过中部县时,寇泽明和寇泽斌杀了地主一家,手刃了亲仇。 当初由于寇泽斌年纪小,便参加了红二十六军中的少年先锋连。他有功夫的底子,再加上作战勇敢,家庭背景干净,很快被重点培养并光荣入党提干。 1935年,寇泽斌被招入陕北政治保卫局,而这时肃反开始了。 他哥哥寇泽明等一大批红军干部被莫须有的秘密逮捕杀害,寇泽斌眼睁睁看着,竟无能为力,他悲愤欲绝! 他想不明白,追随红军舍生忘死浴血杀敌成了优秀指挥员的哥哥怎么就被自己人杀了?!那么多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怎么就成了党内叛徒?! 滚烫而鲜红的热血没有流到战场上,英雄血目瞪苍天! 那一刻他心中的信仰 第13章 拦客 城中桃李盼风雨,水火相逢不相合。 午饭后,杨文财右手拎着王回城从恒福堂茶店买的一包茶,左手把玩着大檐帽,溜溜达达往县党部走去。 听说这个李清同很不简单,根脚很硬,他此去就是拜会结识一番。 县城原有的势力,除了县政府和商会,就是他的保安团了。如今团里来了工作组,地盘上还有一个大头的就是凌驾于政务之上的县党部。 同在一个地盘上吃饭,势力之间相互拜会一下是很必要的,毕竟大家头上顶的是同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大旗。 李清同的办公室里,寇维中正在汇报工作。 跟踪人跟丢了,这是个事故,必须要汇报的。 北宋初年,坊州(即中部县)知州王扬庭将道观玉清观重新修缮,并更名为轩辕庙,又叫黄帝庙,它的西邻是保生宫。 王扬庭给住观道士和三户守陵人做了分工,三户主要负责护陵植树,道士主要负责庙院的修缮和日常管护,这规矩就千年流传下来。 “书记长,王雅楠从小就在黄帝庙里玩,她和保生宫的那些守陵道士很熟悉。 队员们都是刚刚来此地,不熟悉地形,不知道保生宫是有后门的。 王雅楠就是从后门溜走了一个小时,目前为止还不清楚她在柏林里见了谁。” 寇维中挺直了身板汇报着,心中很是忐忑不宁。自己刚坐上副队长的位置,结果监视点被搅黄了,现在又跟丢了人,他自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李清同手中的荣宝斋狼毫小楷笔在一份文件上签完了字后,将小楷笔放到笔枕上,抬头看向寇维中。 “我听卢县长说,保生宫当家主持道号玄清,是个精通道法的高人,你认识他吗?” “玄清道长在咱中部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见过他两次,因为他常年不在保生宫里。” “噢?闲云野鹤,仙游不定?” 寇维中苦笑道: “这事县城的人都知道,一是躲清静,二是他闲不住。” 见书记长有很浓的兴趣在听,寇维中僵硬的腰板悄悄放松下来。 “玄清道长是保生宫的嫡传弟子,精通道家武技和养生教化,但他最令人敬服的是他的岐黄之术。 他经常行走于乡野之间,对贫穷的乡民施以悬壶之手,分文不取。据说他医术高明,不但会小儿哑科,就连妇科都很在行。 那些权贵富商视他为座上客,他对他们索取的高额诊金都用来修缮黄陵和接济穷人的汤药。 那些有钱人都涌来这里找他看病,他怕搅了黄陵的清静,便经常躲出去四处仙游。 他与邵力子、杨虎城、孙蔚如他们关系极佳,在咱秦地,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乡野贩夫,都认识他。” “此刻他在吗?” “听说去年秋就下山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 李清同默默的点点头,寇维中搞不懂这个比他还年轻的上司想干什么,从他那张儒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暗示。 “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 共党已经来了,他们必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继续盯着,但别盯得太紧,好让他们有时间也有机会暴露一些东西出来。这个尺度你自己拿捏一下。” “是,书记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寇维中心里是极其佩服李清同的,轻松几句话就定出了基调和技巧。 …… “站住,你找谁?” 杨文财一进大院里,所有看见他的人,认识不认识的都知道了他是谁,他身上的军装和被牛犊子舔过似的脑袋就是招牌,党部人的功课可不是白做的。 自然也就没人拦着他,他一路走到二楼办公室门口,被一声娇叱拦住了。 隔壁挂着秘书室的屋门是开着的,白慕瑾快步走出来站到了办公室门口,与杨文财面对面相互审视。 哎呀,面对脸色不善的年轻女子,杨文财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那张娇颜上。 他左手军帽,右手茶叶包,但此刻他的十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弯曲做虎爪状,他就感觉自己“很难掌握”。 这一定是富家女子,他心里立刻下了判断。 这是典型的营养过剩呀,可人家命好,过剩的东西就是不去肚子上,你说气不气人。 明月贴胸前,双峰耸罗衣。 奶者,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于豆蔻,成于二八,然如此巍峨,此女年纪莫不是三八? 但观其头部,尚未开脸绞面,两条大长腿合得很拢,绝不是破瓜的妇人。 真乃奇女子也! 白慕瑾的视线略过那张很野魅的脸,定格在油光乌亮的三七头上。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其实年轻的时候大都很在意自己的头发。出门前他们都会将大把的时间花在捯饬头发上,毕竟青春飞扬的意义首在于秀发飞扬。 可这个家伙太过分了,刨花水抹的比女人还女人,梨园的人扮装时都不敢这么抹。 就是西安她家大宅院里的大草坪也不能天天浇水呀,而且还浇成是暴雨过后的样子。 恶心的男人。 一个看青峰,一个看草坪。 青峰草坪立眼前,初逢俩个小青年。 “你看啥?” 白慕瑾忽然感觉自己吃亏了,皱着眉凶巴巴的问道。 杨文财不舍的收回目光,露出自认最迷人的微笑: “同志……” “谁是你的同志?” “小姐……” “谁是你家小姐?” “那个谁……” “你才是没有名字的谁,我有名字,就是不告诉你。” “……好吧,小娘们,我是杨文财,叫你家书记长出来接老子。” 杨文财被接二连三的噎住,心里不高兴了。 胸大就了不起呀,王胖子屁股大他也不敢用屁股想问题呀。没看到我是拎着礼物上门做客来了么。 心里腹诽着,眼睛却又定格在不该看的地方。 世间青山数无穷,天下奇峰女人胸。古人诚不我欺也。 看杨文财盯着自己的胸,白慕瑾就觉得胸痛。 此刻若她手里有书,她会立刻砸向那颗讨人厌的脑袋瓜上,顺带挖出那双色眯眯的弯月牙眼。 “你还看?” 发现对方有些恼 第14章 坦诚 不闻江湖闲杂事,只盼风雨过来人。 办公室里宾主落座后,寇维中告辞离去,李清同便特意让白慕瑾进来沏茶。她和杨文财都是年轻人,不打不相识嘛。 白慕瑾噘着嘴给他俩沏好茶,然后很职业的站到李清同侧身后。 杨文财环顾四周,大办公室里分出三个区域,最东边是办公区,中间是会客区,西边是一张大书案,摆放着文房四宝,像是小型的文房。 李清同也在观察他,在县城所有的势力中,他最看好也亟需处理好与杨文财的关系,因为他手里有枪,是县城唯一的军事力量。 对于关乎他的那些妇孺皆知的风评,李清同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他接触和认识的那些带兵的人,哪个能管住裤裆里的家雀。 倒是杨文财不喝兵血,让他对杨文财有了一丝敬意。也是,杨家根本不差钱。 尤其是杨文财坚持与士兵共同训练,倒让他刮目相看。国防力量之所以被日本人打得狼奔豕突,就是兵不像兵,官不像官,李清同一直很痛心国军中“八旗兵”的衰样。 现在看他的身板,完全不是被掏空身体的烂汉。如果带上军帽遮住一头让人生厌的头发,单看气质,根本就是个模样周正很有军人气势的军官。 李清同温雅的一笑,指指那一包茶叶: “杨团长此来,叫李某为难啊。一包茶叶虽小,却说明我县党部是个高门槛的衙门,与我来此地的初衷相悖。” “冲茶用清泉,心有天地宽。一包茶,君子意,书记长多虑了。 咱中部县祖宗的规矩多,小弟初次上门,是绝不能空着两个爪子的,不然让人笑话咱不识礼数。” 白慕瑾狠狠地咬着小白牙,哼,你眼睛里还有两只可恶的爪子。 见杨文财自谦小弟,李清同好感大增,爽快的一笑,指了指他,似是相交已久的熟络样: “你呀,以后来我这里无须客气。” 又侧头很郑重的对白慕瑾吩咐道: “慕瑾,通知下去,今后杨团长过来,无须通报,请他直接进我办公室。” 白慕瑾很不情愿的低声答应了,大眼睛还是狠狠地剜了一眼洋洋得意的杨文财。 “书记长今后也别杨团长的称呼,叫我文财就行,你比我年长,党龄也比我长,小弟我哪里敢托大。” 办公室里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喝茶,聊天,宾主相宜,谈笑风生。 对于杨文财扯东扯西的杂事趣谈,李清同表现得兴趣很浓,其实他更感兴趣的是杨文财本人。 “听说你未婚妻是王雅楠?” 一听这话,杨文财眉飞色舞的脸立刻垮下来。 “书记长,这事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按照党内程序,我结婚是需要在党内报备的。” “噢?你真想娶王雅楠?” 李清同有些玩味的看着杨文财。 “书记长,现在不是国共合作时期嘛,我琢磨着我娶了王雅楠算不算是国共合作呀?” “噗嗤。” 李清同没说话,白慕瑾却气乐了,这家伙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 “你看呀,我是国民党党员,她是共党,我俩结合,这不是妥妥的国共合作嘛,不合作也造不出来娃子呀。” 这回连李清同都气乐了。 “但国共合作也得有个主次高低上下之别不是,你放心,我肯定在上,她肯定在下边,咱不能让共党翻天了,敢爬到汉子的上面还反了她了。” “呸,臭流氓。” 白慕瑾娇脸羞红暗暗啐他。 “你就不怕被她赤化?” 杨文财把胸捶的山响,白慕瑾就觉得胸疼。 “一家无二主,汉子在家就得做主。女人一生娃子,还想啥马列共产主义的,奶娃子换尿布就够她忙乎了。 要是一个娃不行,那就接着生,一窝一窝的生,我就不让她下炕,一直生到她都忘了自己叫啥,我还不信治不了共党的婆姨了。” 杨文财恶狠狠的说着,好像和共党的婆姨生娃子是一件堪比战场的生死大事。 李清同沉思起来,他看出来杨文财对待娶王雅楠这件事上不像是开玩笑。 “你如何看待两次国共合作?” 杨文财微微一愣,潇洒的甩了甩三七头: “第一次合作,那是给苏联人看的,革命需要嘛。这回二次合作,是小日本闹的,不停止内战国人也不答应呀。” “嗯。” 李清同点点头,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看着橙黄色茶汤,悠悠说道: “民国十二年(1923年)1月26日,先总理与苏联特命全权大使越飞签署了《孙文越飞联合宣言》,其第一条就是:孙逸仙博士认为共产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均不能引用于中国,因中国无使此制度可以成功之情况。 越飞代表苏联对此观点完全同感,他认为中国最要最急之问题在民国统一之成功,与完全国家的独立之获得。此时看来,两位伟人均是高瞻远瞩之辈。 千古江山意,奴颜百年心。中国积弱百年,列强恣意切割,民族的脊梁被压弯了,亟需一个革命的政党来统一中华,以崭新的独立国家屹立在世界之林。 我也是读书人,我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我不愿看到上海滩租界里那些趾高气扬的洋人。我之所以选择国民党,是因为目下只有它能实现我的理想。” 李清同小口喝了口茶,仍凝视杯中的茶汤: “若没有中共野心膨大,武装割据对抗民国政府,中国早就开始发展国内经济,提升国防实力了。 从民国19年(1930年)起直到25年(1936年),整整6年,委员长都在围剿共匪。6年时间啊,我们失去了多少时间和复兴的机会,而中共又浪费和消耗了多少民众资源和国家复苏的本钱,不然也不至于被日本人如此欺负。 坦率的说,若是在辛亥革命之前,中共若如此,我如果生逢彼时,也会跟着中共一起武装推翻腐朽的清廷,建立新的中华国家。 可是中华民国已经建立了,中国人不帮着脆弱的国家尽快走向富强,却为了另起旗帜而在中国的病体上撒盐 第15章 索字 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 办公室里,杨文财静静的听完,脸上浮现折服敬崇之色,他伸出大拇指由衷的说道: “醍醐醒俗客,苦海渡迷人。书记长肝胆肺腑之言,小弟受教了。就冲你对我未婚妻给出的态度,我杨文财服了。 今后您有什么事就招呼一声,保安团上下必鼎力相助,咱秦地的汉子,说话算数。” 杨文财胸脯再次拍的砰砰山响,白慕瑾就很揪心,男人们是不是都傻,许愿发誓为什么拍胸脯,多疼呀。 李清同会心一笑,他很满意杨文财此刻的态度。 “水清鱼读月,山静鸟谈天。 国共虽然再次合作,但共党并不珍惜水清山静的好时光,他们很不安分,手都伸到分界线这边来了。前方打仗咱们后方这里断不能乱。 对于中共的贪婪,必要时少不得要还以颜色。到时借用杨团长的时候,还需看在党国的份上,你我能同舟共济,别让共党看了笑话。” 杨文财突然起身成立定军姿,两脚的鞋后跟碰出了清脆的响音,他一脸严肃道: “委员长说过,报国复仇在革命,革命未成死不休。” 而后又端然坐下,继续道: “现在一切为了国战,所有阻扰国战之事的行为,我杨文财绝不姑容。” 白慕瑾拍了拍自己的胸,刚才杨文财抽冷子站起来吓了她一跳,缺心眼的货。 李清同知道这是中央陆军学校的规矩,听到或引用委员长的话,必须立正以示敬意。 “江山如有待,花柳自无私。中部县有杨团长坐镇保驾护航,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书记长,文财我就是个吃军粮的粗人,但我知道我吃的是谁家的粮。中国不能没有国民政府和委员长,否则日本人能一口气占领了咱中国。” “早听说杨团长是中央军校的高材生,今日真叫我刮目相看。” “都说了别跟我客气,叫我文财就行。” “哈哈哈,好,就叫你文财老弟。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个忙。” “你看又拿我当外人了不是。表面上咱们是各有所属,同桌吃饭,各端饭碗,可私下里咱们就是亲兄弟,我都说了,有事你就招呼一声便是了。” “过几天我想借用贵团的靶场用一用,我这里的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让他们去靶场练练手,免得事到临头时没有准头。” “这事呀,你也太客气了,到时让白小姐领队,随时可以去,不会打枪的军事教官免费手把手的教。 但咱先说好,场地随便用,子弹需自备。 不瞒你说,我手里的子弹,前几天都给了上前线的部队。我是怕上头军需部门的那些犊子们克扣弹药物资,咱总不能让自己的弟兄们子弹袋里就踹着几粒子弹去冲锋陷阵吧。 现在宋组长又主抓留守连的实弹打靶,我正愁上哪踅摸些子弹回来呢。” 李清同听了前半句就觉得心堵得慌,什么叫“让白小姐领队”,她一秘书女孩子家家的去靶场干啥,还“手把手的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把一个小羊羔送入了狼窝里。 白慕瑾关注的是后半句的子弹问题,美丽的双眼皮狠狠地夹了一下杨文财:哼,小气鬼,能用你多少子弹,本小姐不信你军需库里一粒子弹都没有。 她早就想实弹打靶了,战争年代作为一个革命者怎么可能不会用枪,她要做个弹无虚发的女神枪手。 “嘿嘿。” 杨文财搓搓大手,扭捏道: “书记长,你看小弟来了一次,绝对是诚心向党组织靠拢来了。 听说书记长书法惊艳,能不能给小弟一幅墨宝,好叫我的团部里有点文气。” 李清同再次大笑,指了指杨文财揶揄道: “我就琢磨着你拎茶过来没有好事,你不是来要望远镜的吗?还想让我给你弄副新的?” “谣言,绝对是谣言。嘿嘿,底下的人做事毛躁,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望远镜虽旧了些,还能凑合着用,你也体谅体谅我,下边吃饭的嘴太多,不节俭不行呀。” 李清同起身,心情愉悦的走向西边的书案。 读书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人夸自己的字好,好像别人一夸,脚下就如踩着仙云一般飘飘然了。 大书案上有一幅已经完成的字稿,姑田宣纸上墨迹已干。 杨文财上前端详后,立刻成立定军姿,脚后跟又磕出了声响。 一幅展而不夸行云流水的联语静卧在书案上。 “穷理于事物始生之处,研几于心意初动之时。” 这是委员长对儒家理学修养的心得,被称为君子修身养性的上乘功力。 整个字幅分间布白,均齐平稳,不肥不瘦,轻重协衡。 “文宗秦汉,楷法晋唐。书记长这字浩气坚质,深情高韵,深得古法之秘。文财敬服有加。” 李清同谦逊的微笑,眼眸中却有微不可察的一丝傲气闪过。 白慕瑾噘着嘴小心的卷起字幅,刚刚又被这个瓜怂吓了一跳,神经病。 “这幅字是想装裱后挂在我办公室的,用委员长的哲理之言时时提醒自己,就不送给你了。” 看见杨文财眼珠子盯着不放,他只好出言解释。 杨文财尴尬的收回眼珠子,故作潇洒的甩甩三七头,然后很揪心的看了一眼虽很小心但明显不得要法的白慕瑾,担心她下一刻弄坏了姑田宣纸。 胸大的女子果然都笨手笨脚的,还是小一点的好,山不在高,掌握就行,至少智商正常。 “文财老弟,想要一副什么字?” 李清同气定神闲的边研墨边问道。 “书记长磐磐大才,小弟哪敢布鼓雷门,班门弄斧,我是求字,写啥您看着来。” 待白慕瑾重新铺上一张姑田宣纸后,李清同提笔蘸墨,低头沉思片刻,便抖腕书写起来。 白慕瑾崇拜的看着他,感觉他就是帅,比旁边的神经病瓜怂强了无数倍。 “啪。” 杨文财又是立定军姿,全神贯注的白慕瑾恨恨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一望山多竹,能生夏日寒。” 这是委员长早年时做的一 第16章 刺奸 寂寞空庭天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傍晚时分,萝条巷路。 这一片是县城里的贫户居住区,房子很少有现代式建筑,基本上都是窑洞。 寇维中拎着一个大袋子,急匆匆往家里走。 他本是隆坊镇石碾子河村一户农家的读书好儿郎,他曾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立西北大学工学系,在县城都引起了轰动。这种金龟婿谁不看好,春风得意的寇维中在上学前还成了亲。 但在军阀混战的年代,毕业后没钱没背景的他空有报国之志,也只能黯然回到了家乡。那时女儿都三岁了,他便收起了雄心壮志老老实实在县建设局任技佐,没想到这个位置从24岁一直坐到34岁,屁股就没挪过窝。 县长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他根本没有机会抱大腿,再说他也没钱。 婆娘见他窝囊的实在提不起来,就在他们女儿六岁那年,跟一个跑马帮的汉子私奔了。 寇维中为了女儿没有再续弦,但他想给女儿一个富裕的生活。黑暗的官场让他这个书呆子寸步难行,他就觉得活的憋屈,心里有一团怒火想要向黑暗倾泻。 去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以为他可以举着镰刀斧头狠狠地砸向黑暗的官场,可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 兜兜转转他现在成了党部特勤队的副队长,有一份很高的薪水报酬。他拎的袋子里是他在中山街老丁裁缝店给女儿订做的两件衣服。女儿14岁都长大了,到了爱美的青春年龄。 巷子里不时有邻人打招呼,以往看见他都待答不理的街坊邻居,现在俱都主动热情的打招呼,过分的亲切中含着敬畏和怕他翻旧账的后怕与悔意。 他和从前一样回应着,没有一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得意倨傲,却有意加快了脚步。袋子里还有他从立德饭店给女儿买的食物,这个时间点女儿该饿了。 他家在这条叫梨花巷的最里端,家家院落里都是梨花满枝头,他家的梨花开的最娇艳。 两扇古旧的木质院门打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门槛上蹦出来,朝巷口张望。每次回家女儿都能感觉到,寇维中脸上顿现慈爱的笑容。 “爹。” 寇筱莹蹦蹦跶跶跑过来,接过袋子,欢喜的挽着她爹的手臂往家走,短短几步路她就叽叽喳喳给她爹讲学校里的趣事。 寇维中温爱的听着,进了院门,回身关门,突然他感到了惊惧的寒冷。 “爹……” 女儿声带破腔的哭喊,令寇维中瞬时炸燃,他不是很熟练的掏枪转身。 袋子撒落在地,寇筱莹浑身惊悚却倔强的张开双臂护在她爹身前,娇小玲珑的身躯在剧烈的颤抖不停。 一把森寒的短刃抵在寇筱莹的脖子上,很稳的停在距离皮肤一寸的地方。 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双喷射寒芒的眼睛从寇筱莹脸上移到了寇维中脸上。他轻蔑的看着握枪的手颤抖不停的寇维中,闷声道: “你有一个不错的女儿。” 寇维中惊惧不安的咽下一口唾液,他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可惜他做不到,他连将女儿拉到身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努力将枪口抬了抬,从女儿的腋下对准了蒙面人。 “我……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走吧,别伤害我女儿,否则我会开枪的。” 蒙面人慢慢收回短刃,仍是轻蔑的说道: “放心,干我们这一行手都有准头,绝不会滥杀无辜。 你应该感谢你的女儿,是她救了你一次,我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执行你的死刑。” 蒙面人迅速后退,飞身在院墙边的梨树枝上一踩,窜上了墙头。 “下次希望你像个汉子一样。” 蒙面人走了,寇维中手中的枪却还在发抖。 …… 惠众旅馆的后院里,从墙头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个黑衣蒙面人,他手脚熟练的轻轻踩着一楼的窗台,抓着砖头缝隙,麻利的翻入二楼的窗户里。 房间里摘下脸上蒙巾,何林木一脸阴沉的喝了一碗水,而后迅速收拾东西。 任务失败就意味着任务和人都已暴露,必须马上转移。 天黑城门早已关闭,但凭他的身手还是能出去的,但他不甘心。 今日行动失败是个意外,他没想到那个女孩子会那么勇敢。要是在以前,他的刀就捅下去了,因为有一段时间他们的上级指示很极端,叛徒和汉奸的崽子亦是同类,行动时若遇到反抗的可一并处理掉。 现在中央制止了这种极端的做法,他也知道了革命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鲁莽,所以在那一刹那,他的刀不但没有刺下去,反而选择了撤退。 因为他从女孩子那双惊悚的大眼睛里,读到了怨念和执念: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与我无关,但他是我爹,我就不许你伤害他。 那股惊惧中的倔强让他放弃了任务。 他简单的打了个包裹,又推开后窗,悄悄的滑下二楼。 叛徒不除,后患无穷,也对不起因他而被捕和牺牲的同志们。 他选择了留下来继续寻机锄奸。 …… 县党部的一楼,一些人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的往院子里运土。 县里唯一的牢房是在警察局,李清同要在党部楼里挖一个地下牢房。 他不想公开做此事就是不愿意弄的沸沸扬扬,所以选择了夜晚干活。 与此同时,中共联络处的窑洞里,以杜亦雄为主劳力,也在悄悄的挖地洞。 与敌斗争是长期的、艰苦的,也是斗智斗勇的。 联络处需要一个隐蔽的地下室。 忽然,窗户的窗纸传来轻轻的像鸟雀的翅膀扑打的声音。 王雅楠放下箩筐,随手利索的掏出驳壳枪,并对坑洞里的杜亦雄轻声道: “老杜,有情况。” 在杜亦雄往外爬的时候,王雅楠和于美莲两人已经一左一右站到了窗户两旁。 于美莲靠近门口边,手里的一支老旧撸子指向屋门,那是一支M1900勃朗宁手枪,从斑驳的枪身看,显然有些年头了。 “谁?” 王雅楠紧贴在墙壁上,驳壳枪机头打开指向窗纸。 “青天白日红土地。” 窗外 第17章 谁家的月亮大 不是春来偏爱酒,应须得酒遣春愁。 县城里酒楼饭馆数十家,独领风骚的当属太和楼和立德饭店。 若论吃,陕西人更自豪,他们自认为是美食的“祖地”。 从西周开始,秦地成为政治文化中心时,便四方来朝,“吃”也从四面八方纷至杳来,形成了博采众家之长的秦菜和秦吃。 秦菜最大的特点就是透露着封建等级秩序的气息,如官府菜,也叫衙门菜,商贾菜、市肆菜、民间菜等。 民国时八大菜系找不到秦菜的位置,但吃过秦菜的人却都“三月不知肉味”。 太和楼便是专做秦菜的酒楼。 一席官府菜,水陆杂陈,极度奢华。状元祭塔、八卦鱼肚、升官图等等,光听名字,你都不好意思动筷,只恨自己读书少了。 一席商贾菜,金钱发菜、鸡茸鱼翅、煨鱿鱼丝、干煽鳝鱼,哪一道菜吃上一口都能带来滚滚财运。 日进斗金的太和楼,东家就是王大善人,王回城他爹。 满城尽是秦菜秦吃,只有一家别出心裁,高调的经营大上海本帮菜。 中山街晚上最灯火辉煌的地方,就是立德饭店。钢筋混凝土浇筑的五层楼,外墙面是黑色磨光花岗岩,令整座饭店的基座部分颜色厚重而沉稳,立面贴的是棕色泰山面砖,整体上大气恢弘,鹤立鸡群。 楼内大厅的地面、柱子、墙面都铺贴了大理石板材,两部奥的斯公司生产的电梯上下通行,五个大吊灯将大厅照得高贵奢华。 四楼五楼为客房,二楼三楼为餐厅和歌舞厅,一楼竟设有咖啡厅和西餐厅。 这么一个大上海十里洋场的产物,在县城里简直是凤凰落在乌鸦群,想不出名都不行。 立德饭店的东家是王大善人的女婿,来自西安富商家族,名叫袁逸舒。 吃惯了秦菜的重口味,吃本帮菜简直能让人嘴里淡出一堆鸟来。袁逸舒就请说书唱鼓的来助兴,效果不好。直到他从西安城里请来几位当红女歌手,紧身旗袍大开叉,摩登时尚撩呲人,立德饭店大火起来,歌舞厅夜夜爆满。 温馨典雅的西餐厅,一共只有五张餐台,此时只有一桌有食客。西安城里西餐馆不下五六家,可在中部县城里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老百姓都说是狗吃麦草——学洋(羊),都管它叫“羊圈”,意思是谁进来谁就是被宰的羊,难吃死贵祸害人,吃一次都够自己吃半年的羊肉泡馍了。 杨文财用银色的叉子将最后一块牛排送到嘴里,又甜嘴巴舌的舔了一遍叉子,没好气的将叉子扔到盘子里,一边嚼着一边批叨: “我说老袁,你给我上俩羊蹄啃啃行不?” 坐在他对面正轻轻摇晃杯中红酒的袁逸舒懒得搭理他。 “要不来碗羊杂面也行呀。” “滚蛋,西餐厅上羊杂面,那不就是上身西装,下身光腚么。” 杨文财面前有两只杯子,一只高脚杯里是法国红酒,一只高脚杯子里是他强烈要求才给他上的稠酒。 “我是来找你喝酒的,你这既不让人吃饱,也没有个下酒菜,你干脆关门算逑了。” “有意大利面条吃不吃?” “拉倒吧,那玩意是面吗?红呼呼黏唧唧的,意大利人根本就不知道啥叫面条。你让他们来咱这里吃一碗羊杂面试试,保管他们都能忘了谁是墨索里尼。” “瞅你这架势,今晚是想醉死在我这里?” “我这不是有家难回么,再说你这里有吃有喝的,醉死拉倒。” “你山中采花三千朵,还差那一朵了?女八路花上带刺,把刺拔了不就行了,自己穷哼哼个什么劲呀你。” “睡女八路当然没问题,她是我指腹为婚的婆娘,可要是强睡,我估摸着他们能把我抓到延安去公审,然后不是枪毙就是把我变成太监。危险啊,大大的危险。” 杨文财呲着牙花子,一口将高脚杯里的稠酒喝光了。 “能不能上个大碗,用这玩意喝酒感觉像个娘们似的。” 袁逸舒小口啜着红酒不搭理他。 袁逸舒的身高比杨文财矮了小半头,但很精壮,身上有股子狠辣的爆发力。 一双浓密的卧蝉眉下,一对略微狭长的眼睛里时时闪现着商人的精明。可偏偏五官搭配瞅上去很斯文,一种别人装不出来的高贵斯文。 民国时,讲究人很多,袁逸舒就是个讲究人。有道是:爷不爷,先看鞋,屌不屌,看手表。 他足下是进口的尖头曼皮鞋,腕子上戴的是瑞士依波路机械手表,一身深灰色西装,蓝色斜纹领带,上下穿的板板正正,形象有些象上海滩的绅士大叔。 他今年33岁,曾留学英国法国,在法国待的时间比较长,一口正宗高卢鸡味的法语,让他看上去便有法国贵族式的傲娇。 其实在英语之前,法语才是世界的通行语言和官方语言,谁要是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那是被人高看三眼的存在。 “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安慰我?” “与女八路睡觉,你得小心点,我估计她们枕头下都放着短刀或手枪,只等你气喘如牛浑身一哆嗦时给你来一下。” 袁逸舒很有些幸灾乐祸。 “哎,炕头竟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啊。” “不,行路不难,是敦伦难,谁让你睡女八路呢。” “我有悍妻我就浪,只动嘴巴不上炕,咋滴,你眼馋了?不过我和她上炕也得先说好,炕上咱们不动干戈是兄弟,炕下咱们举案齐眉是夫妻。” “瞧你那点出息,炕上兄弟,炕下夫妻,瞅着肉不吃,憋死你算逑了。” 袁逸舒乐了,放下高脚杯去给他拿了一壶稠酒。 “就你还想生一炕头小八路?我看你这辈子都没啥指望了。枪要经常擦拭,要保养,你身上那杆枪也没逑用,直接剁了斩断俗念了却慧根算逑了。” “滚蛋,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家雅楠从小就脾气犟,得慢慢温火炖着,早晚她得主动投怀送抱,你赶紧多准备些份子钱,说不定哪天我就告诉你老子洞房 第18章 城门检查 小姑起舞春风前,水鲜颜貌已笄年。 杨家老宅。 大门口的如意门两侧是朱熹的一副对联,红纸黑字还很新鲜,显然是当做春联用了。 “水云长日神仙府,禾黍丰年富贵家。” 院内一老一小两位神仙正在大眼瞪小眼。 杨文娟今日请了半天假,她决定去看看雅楠姐姐。 二哥昨夜没有回来住,老爷子大发脾气,她知道二哥的魂在雅楠姐身上。她才不管老爹怎么想,反正她从小就喜欢雅楠姐姐。 小时候是王雅楠背着她跟男孩子们满山跑,再大一点她就揪着王雅楠的衣角跟着跑,再大一点,她开始和她雅楠姐手拉手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帮助两人抢救一下爱情,她可是十年前就叫了嫂子的。本小姐誓将嫂子称呼到底。 她去年从陕西省立同州师范学校毕业后,就被她爹派人接回家。她的学校是五年制,专门培养小学师资。她爹安排她在县城里的完全小学教书。 她在同州读书五年,当了五年没人理睬的灰姑娘。他大哥每年都带着几个凶巴巴的老兵去她学校逛几圈,腰间的盒子炮和带着杀气的眼睛警告所有闹春情的小伙子们,看见没有,这是我妹妹,谁敢乱伸爪子,老子剁了它。 最后气得杨文娟使劲踩他大哥杨文骠的脚面,杨文骠眼泪汪汪的告诉她,妹砸,老爹命令我一个月来一次,我压着一年才来一次,大哥不容易啊。 过去家里要是有三个孩子,肯定个个性格迥异。老大一般比较忠厚,有担当,能自愿护着底下的弟弟妹妹。老三因为最小,最得宠,小时候挨打少,长大后一不高兴敢跟家长瞪眼睛,家长还得哄着。 最惨的就是老二,那真是在爱的海洋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所以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会看人脸色行事,性格比较油滑。 杨家三子就是如此这般。 早上吃完早饭,杨家霖手捻佛珠在院子里遛食散步,一院的桃花梨花芬芳满园,散起步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心怀大开。 他闺女就走到他跟前,葱嫩的小手一直伸到他下巴上。 “把雅楠姐姐家的房契给我,我一会去看看她,顺便把人家的房子还给她,也好叫她有个正经住的地方。” 杨家霖下巴上的胡子就抖了起来,满园芬芳顿感不香了,连忙默念:“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悲体戒雷震,慈意妙大云。澍甘露法雨,灭除烦恼焰。” 葱白的小手赶紧捋着抖动不停的胡子,极其乖巧的温柔说道: “爹,你从别人手里买下了寇家王家的老宅,就是不想让这两家守陵人的后人断了念想,这已经尽显了爹的菩萨心怀,街坊邻居谁个不夸爹你念旧情讲慧德。 如今泽斌一家三口住在了老宅,对您感恩戴德。 现在雅楠姐姐也回来了,菩萨会怎么做呢?” 杨家霖看着闺女甜甜的笑靥,揪心的不敢发火,更不敢对大慈大悲的菩萨发火。 “菩萨一定会一碗水端平的,对吧爹。” 最终望着拿了房契像小燕子一般飞出家门的闺女,杨家霖赶紧将佛珠摁在绞痛的胸口上: 自家的小棉袄,哎,漏风啊。 …… 西城门。 寇维中一大早就带着一队行动组的人守在这里。 贯穿东西城门的公路,自是流动量大,寇维中以捉拿日寇奸细为借口,让进城出城的人各走一边。 一听是抓日本间谍,老百姓们都很配合。 杨文财因为昨晚“举杯邀明月”来着,被“明月”灌趴下了。陈大壮接到李清同的电话,不敢怠慢,亲自带领一个班值守城门。 寇维中负责检查出城的人,陈大壮负责检查进城的人。 往常保安团的检查都是走走过场,这里是大后方,小鬼子的间谍才不会来这里瞎逛,那得等到他们打到西安城再说。至于共党嘛,现在是国共合作的蜜月期,人家就是来县城买东西你还不让人家进城么。 陈大壮有些兴趣缺缺,烟瘾犯了,便逆着排队进城的队伍往外走去,边走边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让烟在五脏六腑里走了一圈,而后从鼻孔里喷出来两股浓浓的烟柱。 他无聊的四处打量,忽然眼珠子盯住一个人。那人很年轻,比常人高半头的个头让他很显眼。 敞开的羊皮袄,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斜肩背着一个布包袱,腰板标枪一般直溜,目不斜视,很有定力。 凭感觉,陈大壮觉得此人是个当兵的。别问他为什么,他一个大老粗能说出什么子午卯酉的,就是凭感觉。 他走到年轻人身边,嘴里喷出一团烟雾,透过烟雾仔细打量一遍。对方跟他一样,也是浓眉大眼,但皮肤被晒的微黑,而且黑中透红。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显示下盘极稳。 “你,进城干什么?” “看亲戚。” 年轻人看都没看他一眼随口答道。 “你亲戚是谁呀?” 年轻人侧头瞅向他,嘴角一咧,露出雪白的牙齿。 “说了好像你认识似的。” 哎呀,你个愣娃子,让西北风呛着了吧。 陈大壮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扯到自己眼前,年轻人的下盘根本就没动一下,也没有反抗,就那么自信的瞅着他。 果然,食指和虎口有一层醒目的老茧,这是常年摸枪才有的印记。 但陈大壮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他的手掌,他的掌心和掌心以上竟也有一层老茧。 陈大壮眼睛就是一眯,这他娘的还是个常年玩刀的刀客。看他手掌和腕部的筋骨,这家伙的力气小不了。 “兄弟,吃哪家饭的?” 年轻人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一笑,又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老哥,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吧。” 陈大壮瞬间浓眉大眼皱在一起,他没反应过来。 “我进城找我姐,我姐是黄陵祭祀联络处的王雅楠。” 陈大壮刚刚皱在一起的浓眉大眼,又瞬间象花骨朵一样蓬然开放了。他粗眉一扬道: “是亲姐?” 第19章 革命不是钓鱼 不雨山常润,无云水自阴。 明丽的阳光下,完全小学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民国时的完全小学其实就是具备初级小学和高级小学的学校。 按照民国元年蔡元培任教育总长时制定的学制,初小四年,高小三年。而此时上学的年龄并不统一,参差不齐。 有的是六七岁上学,有的是十几岁上学,后上学的等到高小毕业,都快二十岁了,但那时他们已经步入知识分子行列。至于中学和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按照全国人口比例算,简直是凤毛麟角,稀缺的很。 杨士凡,男,23岁,完全小学高小国文教师,共产党员,中部县教师党支部宣传委员。 他负责暗中成立了“抗日救国会”,在高年级学生中发展了一大批积极分子,组织他们学唱抗日歌曲,排演抗日短剧,准备在三月中旬时带领大家去到各个乡镇,在国管区宣传党的抗日民族政策,激发民众的抗日觉悟。 他今天有些郁闷,他发现初小的杨文娟老师今天没来。 从异性的角度讲,他对杨文娟很有来电的感觉。从工作角度讲,他很想将她发展成中共党员,他觉得杨文娟很有潜质。 他想和她培养出共同的革命志趣,一起为党的事业奋斗。 他当然听说了杨家霖的逆鳞是什么,但他不怕,共产党员连掉脑袋都不怕,还怕威胁么,你女儿一生不嫁人么。 应该说在全县的青年教师里,杨士凡长得很帅气,一字眉下,眼睛黑亮有神。脸型是刚毅型的,脸颊两侧有两个很男性的酒窝。 一般女性的酒窝就是一个小坑,笑起来酒窝像是旋转起来一样,能把人的目光吸进去。 男人的酒窝往往是一道小沟,笑起来映衬着脸上的刚毅棱角,很雄性,很迷人。 自年初在黄帝陵的柏林里成立了中部县教师党支部,他已经发展了三名青年教师光荣入党。 但他重点发展的对象杨文娟却始终没有表明态度,让他觉得就差那么一点点火候,所以最近他有些心急了。 完全小学副校长、党支部书记晁清辉很严肃的批评了他,让他沉稳些,革命不是拉人头,思想工作必须到位。 其实晁清辉心里也急,去年临时党支部被捕的四位同志还关在警察局的大牢里,目前生死未知。现在晁清辉担心他们会被县党部接管,那就麻烦了。 他已经给上级洛川工委写了报告,上级让他们先了解具体情况。 而杨文娟族里的堂叔就是警察局长杨耀杰,他想通过杨文娟试探的打听一下四位同志的情况,好准备营救工作。 他比杨士凡清醒,他知道现在虽是国共的“蜜月期”,但很快就会结束“蜜月”,到时斗争的形势势必残酷和艰难。 基于此,他才心急如焚,因为牢里的一位同志是他入党的领路人。 晁清辉将杨士凡叫到办公室里,低声询问抗日宣传队的进展情况,随后两人都对营救工作一筹莫展。 “书记,能不能让来县城的锄奸队同志帮忙参与营救?” “别胡闹,忘了组织原则了吗?我们属于洛川工委管辖,跟他们不是一个支系,不能乱联系。每个支系都有各自的任务和工作范畴,胡乱联系一旦暴露,后患无穷。” 杨士凡低头嘀咕道: “可那个杨文娟不上钩呀。” 晁清辉狠狠地瞪他一眼: “胡说什么,革命不是钓鱼。” 杨士凡年轻,革命情绪很高,但他还没有彻底的从一个社会进步青年过渡到一个有着极强组织原则性的革命者。 “杨文娟不要放弃,她身上有很强的进步倾向,今天上午她就去了延安派过来的联络处。” 杨士凡一听,起身就想出去找她。 晁清辉一瞪眼睛,很生气道: “干什么?她去那里是找王雅楠主任叙旧,你去干什么?你认识人家吗? 刚跟你说完组织原则性,左耳听右耳冒了是吧? 你这么鲁莽,一旦被特务盯上,会给联络处的同志带来危险的知道吗?” 杨士凡有些泄气,更泄气的是杨文娟竟然对自己毫不来电,古灵精怪嘻嘻哈哈的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令他有些抓狂,他可是认真的。 …… 上午,杨文财睁开眼后头痛欲裂的宿醉后遗症,令他干脆闭上眼哼哼唧唧的赖床不起。 王回城给他端来了温热的醒酒汤。 杨文财起身喝了几口感觉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胖子,你姐夫就是个酒缸,太不是个玩意,你瞧给我灌的,差点尿裤子。” “我在家都懒得搭理他,一天到晚装的像个绅士似的,赶明个用树枝削个拐棍给他,看他还装,也就我老姐瞎了眼喜欢他。” 王回城有点惧怕他姐夫袁逸舒,所以背后没少啐他。 “哎,可惜了你姐,年轻时那个水灵劲就像个蜜桃,看着都想啃几口。” “你现在做我姐夫也来得及,要不你试试,姐夫。” “滚蛋,你姐都下两个蛋了,你咋好意思说。” “下过蛋的女人更水灵,还能再下几个蛋,你不试哪知道。” “你个瓜怂,小时候你姐白疼你了,再说袁逸舒是我朋友,朋友妻不可欺,胖子,你是想害我身败名裂吧。” 王回城胖脸蛋上的一对眼珠嫌弃的翻了翻:你早就“身败名裂”了好吧。 杨文财吧嗒吧嗒嘴,自言自语道: “哎,其实就是从小到大太熟了,我这真下不去手呀。” 他顺势躺在床上赖赖唧唧的哼哼着。 “嘿嘿,团座,有个大大的好消息,你听不听?” “有屁就放,警告你别带出屎来。” 杨文财明显心情不太爽。 “你小舅子来了。” “啥?你瞎吱哇啥?” “嘿嘿,是王彦楠回来看他姐来了。” 杨文财一骨碌从木床上坐起来,顿感来了精神。 “胖子,更衣伺候着。” “好嘞。” 王回城屁颠屁颠的去给他拿刚刚熨烫过的军装。 杨文财嘴角含笑,自顾嘟哝道: “十年没见这个臭小子了,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歪瓜裂枣模样了 第20章 淑女对俊男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春日融融,照在联络处的院子里,熙和温暖,让人心情美好。 一张漆黑的矮脚桌子摆在院中央,上面有一小堆炒熟的带壳花生,还有几个喝茶的大碗,一副摆龙门待客聊天的场景。 王雅楠三人陪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杨文娟,气氛很和谐。 杜亦雄和于美莲对杨家这个小姑奶奶印象很好,尤其是听她说起在学校里教书的趣事,她怎么惩治调皮捣蛋的学生,怎么先一步向家长告状,逗得大家伙哈哈大笑。 看着眼前的“小姑子”,王雅楠眼里满是从前的溺爱之色,那个曾经粘着她的小丫头都柳枝抽条成了大姑娘,还成了为人师表的老师。只是性子还是那么古灵精怪让人不时的忍俊不禁。 “文娟,替我先谢谢杨伯伯,哪天有时间我一定上门亲自道谢。” 王雅楠扬了扬手里的老宅房契,凤目里流露出真诚的谢意。那里有她童年的回忆和眷恋,谁会对自己的出生之地没有感情呢。 “嘻嘻,你还要谢我二哥呀,是他当年逼着我爹买下来的,说自家媳妇的老宅怎么能让外人占着,那宅子是康熙爷赏赐的,风水厚,买下来咱家先吸吸福气,等王家回来人再还给人家,反正不吃亏,都是一家人嘛。” 杨文娟快嘴快舌的说着,大眼睛瞄着王雅楠的脸色。 之前聊天,两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杨文财这个话题,现在杨文娟抽冷子来了这么一句,淡淡的红晕便爬上了王雅楠的娇颜。 杨文娟心里暗喜,脸红就说明没放下二哥,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当年钻柏林里摸手摸脸的事。 “吆,贵客上门了,我说今天咋这么喜庆。” 空气正略微有些尴尬时,杜亦雄抬头看着大门口来了一句。 王彦楠正风尘仆仆的大步走进来。 王雅楠起身关切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在城门口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王彦楠微笑着与杜亦雄和于美莲打招呼,一口雪白的牙齿让他看上去很俊朗英挺。 看见这么一位英俊的男子与王雅楠很熟络的样子,杨文娟的心酸溜溜的提了起来。 王彦楠的目光落在杨文娟身上,杨文娟也在酸唧唧的打量他。 王雅楠看见“小姑子”没有善意的眼神,不觉莞尔一笑,没有出声给从小就是一对小冤家的两人做介绍,杜亦雄和于美莲也微笑着看好戏。 秦地的女子大都有一股黄土高坡的莽躁英气,偏偏杨文娟长得与生俱来自带一股子江南水乡的婉约味道,令王彦楠眼睛一亮。 好看的女子就如鲜花一样,谁不喜欢多看上几眼。 杨文娟微皱娥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起身围着王彦楠转了两圈,然后对着他满是灰尘的鞋面就是一脚下去。 王彦楠嘴角抽搐着,还是忍着没敢挪开脚。 “小鼻涕虫。” “小惹祸精。” 听到王彦楠叫出自己小时候的外号,杨文娟的小粉拳不客气的捶在他胸口上。然后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嚷嚷道: “姓王的,你的嘴还是那么臭。” 王彦楠反唇相讥道: “刚刚还以为看见了一位人间淑女,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杨文娟脸色立刻收敛,双手交握垂在腹前,含羞低头,娇躯微微左右摆动了几下,一副杨柳依依的模样,眼睛狡黠的眨了眨,很淑女的问道: “现在呢?” 轮到王彦楠夸张的龇牙咧嘴俯身揉了揉脚面,然后抬头认真的说道: “咋看还是个惹祸精。” 众人都被他俩人逗乐了,王雅楠将杨文娟拉到凳子旁坐下,然后问王彦楠怎么过来的。 “城门口有个东北兵,听说我找你,连问都不问就让我走了,倒是你这里周围有不少苍蝇,很讨厌。” 王彦楠坐下来大口喝了一碗茶,解开布包袱,从里面拿出一盒子弹递给杜亦雄: “姐,现在咱们后方的弹药都很紧巴,全都支援了前线,这里有三十颗子弹,你们省着点用吧,我那里实在没有了。” 杜亦雄将子弹盒揣进怀里,看了看杨文娟没说话。 杨文娟感觉不自在了,人家可能有秘密要说,自己是外人,还是走吧。可是偷偷瞄了一眼英俊的王彦楠,又舍不得走,小心思在激烈的作斗争。 …… 李清同得知王雅楠的弟弟来了,立刻让情报组的人给他送了一份关于王彦楠的资料。 “这个王彦楠不简单,你认识?” 他问的是跑回来给他汇报此事的寇维中。 “书记长,咱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名有姓的也就那么些个人。我听说当年他跟他姐一起去了陕北,此人小时候跟杨文财很是亲近,不知道十年之后两人关系会怎样。” 李清同手中的资料实际上就是一页纸,上面的文字并不多,但分量却足够。 “他参加过陕北红军,作战勇敢,任过连队指导员,去年718团调走,他调来任游击队队长,看来还是个青年才俊。” 李清同淡淡的扫过资料,将那页纸放到办公桌上,右手的食指中指轻轻叩击桌面,沉思片刻道: “共党培养干部的速度和手段不拘一格。一个逃难的泥腿子都能被培养成优秀的指挥官。与他们相比,我们的条件太优越了,很难培养出坚定的忠国之士。 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共党发展的后劲和势头不得不令人担忧啊。” 寇维中眼观鼻鼻观嘴,不敢多嘴插言。 “此人必是专门配合他姐那个联络处的。到现在我们对联络处的任务一无所知,这才可怕。 什么祭祀联络处,一年才祭祀一次,哪里需要这么个东西。” 瞥了一眼恭恭敬敬站立的寇维中,李清同不禁想起自己预选的队长,要是他来了自己就能轻松些吧。 “叫人盯着他,他只要一出联络处,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监视好,就是他打个喷嚏也要详细记录,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周围有什么人他才打的喷嚏。” 面对微微错愕的寇维中,李清同不得不给 第21章 我不喜旧人长大 处己何妨真面目,对人总要大肚皮。 联络处院子里正欢声笑语时。 “哈哈,三三两两谁家女,叽叽喳喳天籁语。好热闹啊。” 敞开的联络处大门口,杨文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大胖子王回城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两包点心。上门做客,咋能空着手,多没规矩。 王雅楠美丽的凤目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娇颜速带寒霜,扭头不去瞅他。 王彦楠回头,见两个穿军装的人进了院,连忙起身。他还不知道王雅楠和杨文财闹掰的事情。 “二哥。” 杨文娟怕王彦楠认不出他二哥,提前喊一句给王彦楠提个醒。 果然,一听是杨文财,王彦楠顿时直了直腰板,眼睛盯着杨文财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杜亦雄脸色阴沉不吱声,于美莲则面带笑容却没有打招呼,联络处三位主人明显没有待客的意思,嫌弃的味道倒是很浓。 王回城走前两步,将两包糕点放到桌子上,笑嘻嘻的对王雅楠道: “王姐,小弟头一回来这里看你,你可不能不理我呀。” 说完自来熟的扯过一个板凳,一屁股坐下去,差点将板凳坐碎了。 杨文财毫不在乎那三人的反应,自顾旋着军帽,围着王彦楠转了几圈,目光评头论足的看个够。 “嗯,不错,长得真出息。王胖子,你看看你,你再瞧瞧当年的小鼻涕虫。你他娘的长了十年的肉,人家十年就往俊俏上长,回家去问问你爹,你家的风水是不是都被你吃肚子里了,光他娘的长肥膘不长本事。” 王回城一双小眼睛就幽怨的瞅着王彦楠。 见到当年的“姐夫”,王彦楠脸上浮现笑意。然而不等他说话,杨文财照着他屁股就是轻轻的一脚: “长能耐了你呀,夸你长得俊,嘴巴咋还哑巴了,赶紧的叫声姐夫来听听,都等你十年了,也没个眼力价。” 王彦楠尴尬的挠挠头,说实话,小时候“姐夫”就是他的天,城里谁欺负他了,杨文财就带着他找上门去,不把对方打服都不带停手的。当然他“姐夫”回家也没少被家法伺候,但绝对够意思。 杨文娟看见王彦楠傻憨憨的,就很淑女的掩嘴娇笑。 王雅楠站起身,脸上微微红晕,但却凤目含冰道: “杨文财,你说话注意点,你是谁的姐夫,告诉你,咱俩已经一刀两断了,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王彦楠挠头的手停在头发上,憨憨的扭头看他姐。 杜亦雄阴着脸站起身: “杨团长,我们王主任请你出去。” 杨文财乜斜了他一眼,甩他脸上一句话: “滚蛋,我们自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老子怎么感觉你像是在煽风点火不怀好意呢。” 杜亦雄身子就是一僵,他瞅了一眼王雅楠,杵在那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雅楠别生气,我这不是十年没有看到小舅子了么,亲热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再说了,离别家乡岁月多,春风不改旧时人。我就想看看小舅子变没变。” “你……” 又是姐夫又是小舅子的,把王雅楠气得脸更红了。然而杨文财还在批叨: “雅楠呀,小时候道爷就告诉我们,眉无喜忧,脸不变色,才是高人,咱俩共勉,一起共勉啊。” 杨文娟不淑女了,忍不住捂住了脸。 陕人有个习惯,就是吃饱饭闲的没事时凑在一起晒太阳闲扯淡,杨文财又来看未婚妻,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围观者。 杨文财拿着军帽冲着围墙外和大门口象轰苍蝇似的挥了挥,佯装一本正经道: “早上都吃了几个馍馍呀,撑成这熊样,一个个的闲得蛋疼。没见过你爹你娘谈情说爱么,都给老子滚蛋,没看到我俩正大糖相好么,婆姨脸皮子嫩,闲人不得打扰。” 回应他的是周围善意的嘘声,还有人让他加把劲,不行扛回家算逑了。 人群中有不少是特勤队监视组的,也跟着看戏,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让杨文财这么没皮没脸的闹腾,王雅楠真生气了。联络处是中共在县城的脸面,这要是传出去影响非常恶劣。 “杨文财,你给我立刻出去,今后不许再踏进这里。” 王雅楠俏脸寒霜,倔强的伸着胳膊指着大门口,那意思他杨文财不走,她胳膊就不放下。 人群里又是嘘声一片,好戏都是针尖对麦芒,有看头还有嚼头。 杨文娟见两人又闹掰了,紧张兮兮的看着两人,小脑瓜急速的思考抢救方案。 王彦楠看明白了,姐姐和“姐夫”俩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此刻很纠结,他想帮姐姐的忙,可“姐夫”真的是够意思的“姐夫”呀,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这里最悠闲地反而是王回城,他的两只胖手正忙活剥花生呢,桌面上已经一堆花生壳了,还吸溜吸溜喝大碗茶润嗓子,好像根本不怕他杨哥“两口子”打起来。 杨文财对王雅楠的倔强也很恼火,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他作为汉子面子不能丢地上。 于美莲起身将左右为难的王彦楠摁在凳子上,然后与王雅楠并肩而立,含笑的脸上却无一丝春意。 “杨团长,这事闹大了,令堂大人会知晓的。”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杨文财的火气就更大了。 杨文娟就低头无语了,这是劝架么,这是火上浇油呀。她太了解她二哥的脾气了,那就是一条犟驴。饭可以不吃,酒可以不喝,面子是必须要找回来的。 杜亦雄走了几步来到杨文财面前,黑着脸看着他,今日这事对联络处的影响很不好,他心里没火才怪。 身经百战的老兵身上自然散发出一股火药味,杨文财心火顿起。 “咋?你一个黑不溜秋的老家伙,凑上来干啥?” “请你出去。” “我要是不呢?” 杨文财弯月牙的上眼皮就往下一眯。 “你给老子听好了,王雅楠是老子的未婚妻,早晚是老子的婆姨。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老子毙了你。” 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感觉杜亦雄的 第22章 偏执症患者 隔岸人家红树稀,鸦欲辞巢穿新衣。 日本,东京,皇宫。 裕仁与他最小的弟弟三笠宫崇仁正在密谈。 裕仁摘下金丝边眼镜,用鹿皮仔细擦拭后,又冲着阳光查看镜片的清洁度,而后满意的戴上眼镜,鼻梁上的这副眼镜让他看起来有点风度。 日本皇室有个尴尬的秘密,就是配偶选取的对象只能从皇族公卿的“五摄家”中选择,所以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劣性遗传基因。 裕仁的父亲大正天皇就是身心发育不全,终生被病痛折磨至死。裕仁一出生就是先天近视,右手就像肌无力一样形同半废,且性格脆弱多疑一度自闭,他被日本人宣传美化成完美的神只,天上的众仙们都鄙笑了:时无神只,使竖子成名。 这么一位身体和神经有先天缺憾的人,很容易成长为偏执狂,就像德国那位元首一样。只是裕仁很会掩饰和隐忍,很东方式,完全不同于德国那位小胡子元首很西方式的肆无忌惮的张扬和表露。 房间里播放着前些日裕仁的表弟贺阳宫邦宪考察南京回来向他汇报的录音,通篇盛赞大日本皇军的威猛和占领南京那一刻的历史辉煌。事实上三笠宫崇仁亲王也刚刚从南京回来,他说的更多是屠杀和惨状,两人说的各执所词。 大正天皇生有四子,老大裕仁比他四弟大了整整十四岁,但两人有共同的相处基础,就是他俩都是好学之辈,读书让两人很有共同语言。 可裕仁暗地里又很敬服他小弟,他觉得三笠宫崇仁性格比他严谨,比他冷静,有时他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他甚至觉得他小弟不是一块当兵的料,他天生就应该是个学者。 比如他俩都坚信皇室血脉来源于徐福,徐福是日本开国第一任天皇神武。 事实上,日本皇室一直被幕府架空,成为无权无势的吉祥物,过的日子连小地主都不如,皇宫破破烂烂的都没钱没人修缮,可他们就是靠着徐福是祖宗这个信念顽强的活了下来。 虽然上千年以来皇室一直以徐福嫡传后人引以为傲,但是随着近代经济和军事的崛起,他们的祖父明治大帝认为自己超越了中华种族,但裕仁他哥俩尚保持清醒,知道那只是一种心态的膨胀。 他们的祖父明治大帝甚至让石村贞一重新改写《日本国史略》,将历史向前“拉升”了一千多年,一下子将菊花王朝的肇始年代“提升”到了中国的春秋早期,并硬生生将杜撰的十二位早期的天皇塑造成长命百岁的人,这样徐福出现的时期就是在“菊花王朝”已经开始的八百年之后,目的就是将徐福是皇室的祖宗这个信念掐断。 但无论石村贞一怎么奉敕令改写历史教科书,徐福是日本的人文肇祖,是日本汉文化的奠基人这一史实是改写不了的,否则日本的历史就成了虚无。 见裕仁神态悠然,三笠宫崇仁不满道: “陛下,我还带回来在南京录制的影片,请你看一看。” 裕仁挥挥手,那意思朕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去年年底占领南京后,他已经第一时间观看了战地影片,甚至对射杀放下武器徒手的中国士兵那一段,他还连看了几遍。那一刻他有比肩他崇拜的祖父明治大帝的亢奋和激动。 南京,曾经宗主国的国都,被我裕仁踩在了脚下,是“万世一系”的菊花王朝从未有过的荣誉和辉煌,前无古人,也必将后无来者。 裕仁压抑住自己眼睛里的自得和骄傲,板着脸说道: “朕找你来,是想与你商谈一件事,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广田弘毅那个混蛋竟然将南京之事发报给了日本驻美国大使馆的人,导致了电文泄露,坐实了政府知晓这一事件的口实。 目下美国等列强口诛笔伐,对我国攻击甚大,美国政府甚至纵容国民打砸抢日本侨民的商铺,让我国侨民滚出美国,影响实在恶劣。 德国的里宾特洛甫外长警告驻德武官大岛浩大佐,德国不需要一个臭名昭着的盟友,南京事件让国防军的将领们感到耻辱,他们说日军玷污了军人的荣誉。他的压力很大,若日本自己解决不了恶劣的名声,德国将考虑取消德日同盟谈判。” 三笠宫崇仁冷静的问道: “陛下要处理那些军部的将领来回应德国吗?” 裕仁摇摇头,看向窗外。 草坪上已经嫩草出绿了,樱花树还不到开花的时节。 春风长草芽,老树不多花。 但春风浩荡,已经没有什么能挡住它的脚步了。裕仁就觉得自己被春风鼓荡的亢奋神经已经停不下来了。 “上海战事之后,朕曾告诫军部那些人,就地停留在上海消化一下,以免引起西方列强们的强烈反对。可那些将领们不听话,继续向南京攻击,下克上的毛病越来越重。” 三笠宫崇仁盯着裕仁,心里却不以为然: 大哥就这么个毛病,明明自己很喜欢那么做,偏偏嘴上说的言不由衷,既如此也没见你中途下敕令让他们撤回来。 “可毕竟他们攻下了南京,朕必须赏赐他们建立的不世之功,否则如何给国民交待。西方列强无非是对我们的军事胜利红了眼,中国一直是他们眼里的肥肉,可他们太矜持怪得谁来。 可是他们若联手打压我们,我国的经济必受重创。中国人现在反抗很激烈,若我国不能保持绝对的经济和军事优势,很难将战争进行下去。 朕早就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来堵住列强们的臭嘴巴。” 裕仁看着他小弟,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很得意的等着对方问他。 “万全之策?何谓万全之策,请陛下示下。” 镜片后那双眼睛释放出傲娇的眼神,裕仁故作深沉道: “昭和八年(1933年),关东军那帮人又一次下克上,不经请示出兵长城,朕就在那次事件中感悟:与中国一战势必可行,但军部的那帮人也必须克制住,否则皇威何在。 自德川庆喜将大政奉还给明治大帝,到现在才不过70 第23章 我看你长得像汉奸 天边忽地起惊雷,浪打天门石壁开。 3月9日,晨起时阳光被云层遮住,春风便有了倒春寒的凛冽劲。 保安团团部。 杨文财和宋长安两人紧张的围在李巷枝身边,看着他不是很熟练的接收电报。 宋长安上任时唯一让杨文财高看一眼的就是他带来了一部电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反正让杨文财觉得保安团在情报装备上迈进了一个台阶。 当然,在他的心中,什么你的我的,到了老子这里的,都是我的。 只是现在两人脸上均很凝重,杨文财甚至很急躁。 电文上说,昨日日军占领风陵渡后,今日晨,日军20师团79联队派出一个小队的日军,在飞机的掩护下,乘船攻入陕西朝邑县大庆关镇并占领大庆关渡口。 陕西河防告急!十万火急! 这是自本月初,府谷县被日军攻占后,陕西本土第二个被攻占的地方。 虽然府谷县的日军早已经撤退,还被86师512团张子英团长带人渡过黄河狠狠地报复了一下,但毕竟陕西大门被敲开了。 杨文财心急的是他大哥杨文骠就在警备二旅,而警备一旅和二旅河防的地片就在朝邑、平民两县。如果日军20师团趁机涌入大庆关渡口,警备二旅首当其冲。那么陕西的守土之战就要开始了。 这由不得两人不忧心忡忡、心急如焚,毕竟抗战之初日军常备师团的战斗力是非常强悍的。 (事实上,整个抗战期间,陕西本土只有府谷县和大庆关镇这两个地方被日军冲防短期占领过,日军止步于黄河边,老人们说那是祖地黄帝陵的保佑。) 杨文财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里竟飘上了几丝血色红丝: “宋组长,当务之急是赶紧征兵,还有县城的防御工事要提上日程,这破县城都老掉牙了,一炮都能轰塌一大片城墙。 咱俩分分工,你看你主抓哪一部分,给我一个痛快话,时间不等人,这县城里可都是我的父老乡亲,穿了军装拿了枪,咱不能不干正事。” 打过长城抗战,宋长安的心态要稳得多,他也理解杨文财的心情。 “这县城里里外外你比我熟悉,你负责防御工事吧,征兵这一块我来,到时候新兵训练时咱俩一起来。 不过我提醒你两句,修建工事的钱上边是不会给你的,你得自筹,我建议找县城商会去化缘,以你老弟的面子,应该不成问题。 另外,今日河防被破之事,我建议通报给县党部的李清同,让他也做好相应的准备。毕竟一旦日军攻进来,全县城的人力物力都要听我们保安团的指挥,包括中共的力量。” 宋长安老谋深算的几句话,令杨文财很受用。 “中共?就他们联络处那几个人?” “覆巢之下无完卵,县城防守的不仅是民众,更重要的是保护黄帝陵,中共必须出点力,他们的游击队据说战斗力不错。” 杨文财用手点着宋长安,直说他是只老狐狸,合作抗战被他玩活了,敢惦记中共的武装。 “成,就依老哥的建议。” 称呼从宋组长到老哥,宋长安知道对方承领了这份情。他一个“监军”,现在负责征兵,替杨文财扛了很大一部分工作压力。 …… 昨日一整天在西城门检查,连共党的影子也没看到,寇维中很泄气,同时又极度的惊惧不安。 抓不着锄奸队员,意味着他时刻处在危险中,这根刺如鲠在喉,不拔出来他都能疯。 李清同对于这个结果不以为然,共党的锄奸队员都是属兔子的,对危险的嗅觉异常灵敏,不跑还傻等着你来抓不成,若真抓住了,那一定是只傻兔子,没有多大价值。 “书记长,如果对方没有出城,他一定藏在什么地方。我已经派人以搜查日伪特务的名义,逐家逐户搜索,但我感觉不会有结果。 我认为此刻县城里对锄奸队员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联络处,那是中共一个公开的机构,藏一个人不成问题。卑职请求搜查联络处。” 李清同眼睛一眯瞅着寇维中,对他的兴趣又降低了一层。软骨头就是没有担当,这件事如果是他来做,是不会请示上级的,这层窗户纸只能执行者来捅,搜查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做,先担当,给上级留出来回旋的余地。 寇维中并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的请示,得到了相反的结果。 …… 联络处。 昨日被杨文财大闹一场,今日联络处并没有清静,还是很热闹。 王雅楠和于美莲找了五六个熟悉的大姐大嫂大婶子来院子里,大家一边纳鞋底子,一边说说笑笑的,春风里满是女人们的欢快笑声。 得到了搜查联络处的尚方宝剑后,寇维中率领行动组十几个特务,迅速包围了联络处。他带着三人走进大门。 杜亦雄躺在窑洞里养伤,杨文财的那一脚之威,得让他休息几天。院子里唯一的男性就是王彦楠。 “站住,什么事?” 见门口进来的几人脸上写着挑衅找茬的表情,王彦楠很不客气的迎了上去。 王雅楠见是寇维中领人过来,心里明了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院子里她就是主人,自然必须站起来亮相。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寇维中掏出手枪就顶在王彦楠的胸口上。他感到对方身上有一股令他心悸的杀气,那绝对是见过无数血的战场应激反应,刺激得他起了一身冷疙瘩,握住的手枪勉强能给他即刻的安全感。 “姓寇的,你想干什么?” 王雅楠冷声喝问道。 寇维中眼睛扫过王雅楠,将院子里的几位女性认真辨认一番,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奉命搜查这里,劝你们都不要动,枪走火我不负责任。” “奉命?你奉谁的命令?叫那个人亲自来一趟。我这里是中共派驻机构,受国府律令保护,你不知道还是想挑起国共冲突?” 刚刚还有些洋洋得意的寇维中心里一紧。他不傻,只是书呆子坐冷板凳多年,哪里知道社会上的弯弯绕。 他瞬间想起临走时书 第24章 危机 开门枝鸟散,一絮堕纷纷。 团部里,宋长安正在教唆杨文财怎么去商会化缘,杨文财听的津津有味,直呼宋组长老辣,天生的棒客。 王回城跑进来说: “团座,寇维中带人包围联络处,持枪想进去搜查。” 杨文财一听就火冒三丈的蹦起来,宋长安连忙摁住他。 “你先别急,姓寇的不敢开枪,拿枪也就做做样子。你就没想过,那个李清同猴精猴精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公开去联络处找茬。” “老哥有话就直说,别绕圈子。” “我觉得他可能在试探,毕竟共党的联络处是上面认可的公开机构,挑衅它就等于挑衅中共。” 杨文财抓起桌子上的军帽,对宋长安不满道: “试探啥?他李清同是老特务出身,身上沾上毛就是个猴精,他派人去我婆娘那里试探啥你告诉我。” 宋长安老神在在的对他一笑: “还不是你昨天惹的祸,你砸了中共的场子,大家伙都在观望。李清同今天可能想进一步试探一下中共隐忍的底线,毕竟他工作的主要目标就是中共。” 一听这话,杨文财不干了: “胖子,立刻叫陈大壮带领一个排跟老子走。” 又对宋长安气愤道: “老子不管他试探什么,要是敢动我婆娘一根头发丝,老子连他一起揍。在县城老子给他面子那是看在党国的份上,他要针对我婆娘,那就是老子的私事,家里事,老子谁的面子也不给。” 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杨文财,宋长安严肃的战斗脸浮现一丝狡猾的笑容,随后收拾一番后慢慢往联络处走去。 …… 联络处门外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群。 这里接二连三的爆出大新闻,有人说今后干脆在这里摆几桌算逑了,喝酒看戏不花钱,美死人了。 寇维中骑虎难下,对面的王彦楠丝毫不惧特务们的枪,站在那里像一堵墙,谁也别想从他那里过去。 “王雅楠,你不让我搜查日伪特务是何居心?我看你们中共就是假抗日,欺骗民众。” 寇维中不敢跟王彦楠硬扛,只好对王雅楠发泄。 “我们八路军去年在平型关打了板垣师团的伏击,歼敌上千人,炸毁阳明堡机场,有力的支援正面战场,而且在敌后开展游击战,牵制日军兵力,哪一件不都是八路军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们,倒是你参加共产党,又出卖组织和同志,你这样的人极有可能会叛变成习惯,说你长得像汉奸真没冤枉你。” 王雅楠借机向围观的群众宣传八路军抗日,这种机会很难得。 寇维中身上的污点,令行动组的特务们自感脸上无光,士气瞬间下沉。 虽然工作归工作,阵营归阵营,但每个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佩服忠贞不渝的人,叛变的人必然受到鄙视,不这么想的人就是不正常的人。 寇维中气得直哆嗦,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臭大街了,扣住扳机的手指不觉使上了劲。 王雅楠看见了不觉心悸,连忙让王彦楠闪开,谁知道寇维中狗急跳墙能干出什么来。 可王彦楠却犟上了,说什么也不让开路,他心里明白,今日退后一步,对方日后就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联络处的面子就是党的面子,决不能丢地上。 王雅楠欲冲过去隔开两人,但另几个特务持枪拦住了她。形势逼得王雅楠想开口让他们进来搜查,现场千钧一发,危险至极。 “让开,让开。” 大门口一阵骚动,一队保安团士兵持枪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陈大壮挥着驳壳枪冲在最前面。 极有战斗经验的陈大壮大眼睛迅速扫了一遍院子里的情况,立刻大声下令: “一班二班把围墙上手里有枪的家伙都给我缴械看管起来,三班把院里这几个缴械,都给我听好了,团座说了,谁敢反抗,直接开枪毙了。” 陈大壮粗嗓门嚷嚷的满世界都听到了,围观群众都兴奋了,这可是大新闻呀。真开枪么,扯淡,杨文财才没有那么傻。但气势必须得做足,用声势震慑对方,让特务们知道他们团座的态度。 王雅楠暗暗嘘口气,窑洞里的地下室是不能暴露的,她对杨文财及时援手还是暗自感激的。 寇维中手里的枪被士兵蛮横的抢了过去,他有些傻眼,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突发情况。 “我是县党部特勤队副队长寇维中,你们凭什么阻拦我执行任务?” 他只得对陈大壮嚷嚷,不然今后特勤队也没他地位了。 “妈了个巴子的,扯着脖子穷嚷嚷啥,你执行啥任务来跟我说说。” “我们在搜查日伪特务。” “我草,你脑袋被驴踢过吧,搜查日伪特务你跑这里搜查啥。人家共党是最铁心抗战杀小鬼子的,你踏马跑这里找日伪特务,寒碜人不是?这里要是有你说的那种人,我管你叫爹都行。” “轰——” 围观群众发出爆笑声。 “别跟老子逼逼,都踏马老老实实待着,等我们团座来了发落你们。” 陈大壮挥着驳壳枪,冲那帮特务又是一阵嚷嚷,丝毫不给寇维中面子。 “小子,又见面了,咱俩有缘啊。” 看见王彦楠,陈大壮大大咧咧打招呼。 王彦楠对他一抱拳,态度满是感激,却没有说话。 院中局势被保安团掌控。 王回城跟着杨文财一出团部,就张罗买礼物。空手上别人家,多没有家教。他让杨文财在一家中药铺门口等他,一会儿功夫他就拎着两包药材走出来。 见他一副贼兮兮的模样,杨文财问他买了什么东西。王回城说昨日打了杜亦雄,今日上门怎么也得对伤员慰问慰问。 在杨文财再三逼问下,王回城说是顶级的壮阳配方药。气得杨文财卷了他胖屁股一脚。 “你他娘的不如直接让姓杜的爆蛋算逑了。” 男人那个地方受伤,再顶上壮阳药,那是玩命呀。 俩二货贱兮兮喜滋滋的往联络处走来。 四周看热闹的停止了喧闹声,正主杨文财来了,大新闻应该开始了。 一 第25章 给你个副团长当当 我本开云此山住,高踪大器无人知。 南关街上有一座青砖二层建筑,日日人来人往,热闹但不喧嚣,还很井然有序,它是中部县的邮政局。 楼后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里面养有很多脖子带着铜铃的骡马,进进出出衣服外面罩着绿色背心的邮差有七八十号人,这个时期的邮件载运基本上都是畜力驮运,偏远的山区甚至需要人力步行送达。 驮畜脖子挂铜铃,在夜间赶路时,土匪强盗们听见了就知道是邮政驮铃,也不打劫,盗亦有道,很讲究。 在县政府的各局和科室中,邮政局可谓是人丁兴旺的大单位,邮件收取的费用不低,还代发报纸卖邮票,富得流油。 邮政局长叫孙家曦,据说曾是江浙一带邮政系统的老资格,得罪了省邮政局的大领导,被排挤到陕西这个穷地方降职使用。 不过孙家曦已近五十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没有任何抱怨和愁绪,反而在县城里很滋润的过起了富裕日子,娶了三房姨太太,人称官中仙。 李清同上任伊始,就对县城重要岗位的人物进行甄别,他是第一个过关的人。调查的特务汇报,这个孙家曦晚上喝完酒就睡那三个姨太太,邻居们都能听见半夜三更他那仨女人的浪叫。 这么龙精虎猛的扎势人物绝不会是共党分子,李清同第一个就将他剔除了。 此刻孙家曦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听心腹给他汇报发生在联络处的事情,手里把玩着一个顺治年间的花觚清供。 红光满面的大脸盘,是一副比较典型的旧吏官像,微闭的眼眸似在体味手抚摸花觚细腰处如同女人腰肢的感觉。 这时楼下业务大厅里走进来一位青年人,五官清秀,气质儒雅,一身蓝色腰线随体的棉长袍,脚下是千层底的黑面棉鞋,清洁干净,俊朗温雅。 他叫孙岳恒,完全小学教师,来这里取家乡寄来的包裹。 取了包裹后,他并没有离开,四顾一圈后见没人注意他,便来到二楼敲开了孙家曦的屋门。 看着夹着包裹进来的孙岳恒,打发心腹出去后孙家曦放下花觚笑着说道: “你急什么,我会派人给你送去的。” “正好现在没课,我就出来走走,不在三月风光里走走,岂不辜负春风十里的美意。” “你呀。” 孙家曦用手指点点他,宽厚的笑道: “怎么,我们的大才子坐不住板凳了?” 孙岳恒将包裹放在一个台案上,潇洒的撩起后襟很文雅的坐下,貌似一脸平静的说道: “二叔,国破山河在,我真不愿意窝在这里,天天小心翼翼的对付那些赤党分子,我觉得我在消耗生命。” 孙家曦眼帘下垂,不动声色道: “那你想干什么?” 孙岳恒似乎不在乎他二叔的不悦反应,自顾道: “与其醍醐一盏诗一篇,不如拔剑沙场随卫霍。能不能把我调到前线或敌占区去,四起狼烟国欲亡,我实在不愿意在这里蹉跎时光。” “打仗那是职业军人的事,你的职业是在隐蔽战线的战场。上马挥戈驱倭寇就是英雄了?陷阵冲锋迎弹雨就是好汉了?幼稚。” 孙家曦脸色一沉,红光满面的脸上罩上了一层阴翳。他起身立正道: “委员长说过,特务人员是个无名英雄,为国家民族的灵魂,做领袖的耳目。特务工作是一种非常的工作,要有坚忍不拔的精神,报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方可达成所负之任务,特务工作是一种终身职业,不得中途变更。” 看着同样站得笔直的孙岳恒,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是高级特情,肩负的使命尤为重要。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委员长亲自批准每年公祭黄帝陵之日为民族扫墓节,你以为是委员长心血来潮吗? 这里是‘黄陵帝根’之所在,‘帝根’你懂不懂? 当时被围剿的赤匪大势已去,狼奔豕突,委员长以为大事即成,中国统一指日可待,委员长届时会亲临此地恭祭黄帝陵,成为大统的中华领袖。 谁料想中央赤匪竟一头扎进陕北来了,随后张扬兵谏,逼着委员长放弃了多年剿匪之功。 密令我们过来干什么?是防止中共染指‘帝根’的,你有几个脑袋敢抗命?” 孙岳恒低头不语,片刻又倔强的抬头说道: “月初国府派遣了不少人过来,现在天天跟共党掐架,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小地方,我们怎么办?” 孙家曦挥手让他坐下,自己抚摸着戴在拇指上的大扳指,态度淡然道: “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相互之间不认识,不用理会他们。我这里的电台直通武汉,上达天听,目前精准的汇报才是我们的任务,一切由武汉那边做决定。 你给我安心做事,不要暴露,我们随时会接到武汉最新的指示。” 大街上,孙岳恒拎着包裹走在春风里思考着,与一位一身硬骨气息同样穿着棉长袍的人擦肩而过。 宋长安无意识的回身看了一眼,便又大步向联络处走去。 刚结束一场闹剧,院子里又是欢声笑语,陕西的婆姨手里活都是好手,边纳鞋底边东家长李家短的说话。 王彦楠很尴尬,他大姐不理他了,还让他明天就走,说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看着就烦。 那些生过娃的大嫂大婶们说话很火爆,争着给王彦楠说婆娘,说谁谁家的二丫头腰那个细,皮肤那个嫩,胸脯那个大,生了娃绝对不愁奶水,好养活,听得王彦楠臊眉耷拉眼的,不敢抬头。 “请问谁是王彦楠?” 众人抬头见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人,不似来惹事的,王彦楠起身道: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宋长安走前几步站在他面前,严肃的战斗脸上挤出了少见的笑容: “在下宋长安,想跟你单独聊几句,不知可否赏脸?” 王彦楠自然不知道宋长安是谁,便扭头看他大姐。 王雅楠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宋长安,脸上却春风满面。 “宋组长光临,不知道找我 第26章 争夺 古陵无行客,桥山独见君。 寇维中灰溜溜的回到县党部给李清同汇报。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太心急了,忽视了上下左右的关系,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职业,自己的幼稚会死得快。 一切都在李清同的预料之中,他只是轻轻的试探了一下,既看到杨文财对王雅楠的态度,也看到联络处对抗他的勇气和决心。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中共的锄奸队,个个都是不畏生死的刺客,要是那么好抓,我们与中共隐蔽战线上较量的天平早就倾斜了。 多派人手盯紧联络处,共党既然在县城里安排据点,就会陆续有人过来。记住,别再轻举妄动,党部的面子不能一再往地上摔。” 寇维中冷汗涔涔,李清同的敲打很重,令他生出强烈的危机感。自己的命拴在这里,如果被抛弃,后果难以想象。 …… 临近中午,王彦楠往怀里揣了一瓶酒和一些炒花生,大大方方的出了北城门,向黄帝陵走去。 周霈阳赶紧派三个小组交叉跟踪,自己也亲自上阵,他甚至还非常亢奋。刚刚建立的县党部,还没人立功呢,自己必须夺个头魁,让寇维中那个废物屁股腾个位置,副队长是那么好当的么,这天下到哪都是靠本事吃饭。 桥山上共有七万多株古柏,叶子四季不衰,层层密密,黛色参天,浩然壮观。 据东周书籍记载,黄陵上种柏树,是因为“魍象畏虎与柏”,魍象是一种专吃亡者肝脑的传说怪物,所以黄陵皆树柏。 历经岁月的黄帝庙最后一次修缮还是清道光年间,虽衰败破损,但依然静穆庄重。 门前的庙柏东八株,西九株,西北角一株是须七八人合抱的巨柏,冠盖蔽空,苍劲挺拔,后人称“黄帝手植柏”。 王彦楠进了庙门,过庙院、山门、过亭,来到大殿,与守职的道士热情的叙旧打招呼,然后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这里是他小时候玩耍的地方,自然熟悉的很,他绕过黄帝陵冢,一头扎进了绵绵密密的柏林里,特务们眼睁睁看着他失去了踪影。 山巅篱笆院里,只等了一小会的王彦楠听到了犬吠声,寇泽斌警惕的走进来。 “你看你拉个长脸,像是故人重逢的样子吗?” 王彦楠指了指木墩子上的酒和花生,笑嘻嘻的道: “我可是大老远跑来找你喝酒的,好几年没看到你,怪想你的。” 两人在根据地的时候,偷偷喝过几次酒,那是很奢侈的行为。 将步枪靠在椅背上,寇泽斌一坐下就剥开几个花生壳,将花生米扔给他的狗。 “咋?还想让你的狗也喝二两?” 王彦楠拧开瓶盖大口喝了一口后,将酒瓶递给寇泽斌。 寇泽斌迟疑了片刻,爽快的接过来大口闷了一口。 “咋样?我看你小日子过的不错,小豹头长大了吧,该有六岁了。” “嗯,个头窜的猛,像我大哥。” 一听这个,王彦楠不吱声了,默默的喝了一口酒,剥开一个花生壳,将花生米扔进嘴里。 两人都沉默的喝酒,中华田园犬摇着尾巴蹲坐在主人脚边,眼睛盯着未被剥开的花生壳,舌头在嘴巴外不停的伸缩,涎水流了一地。 终于酒喝光了,花生也吃光了,王彦楠大手抹抹嘴,先开了口: “泽斌,这次我是专门冲着你回来的,我的游击队现在有300多人,是一个营级的构架,只等时机成熟了,上级会将队伍补充进正规部队的。 我缺一个搭档,你来给我做指导员怎么样?要不然你做队长,我来当指导员也行,反正我干过指导员。” 寇泽斌伸手抚摸着没有吃到花生米很失望的狗头,保持着沉默。 “喂,几年不见咋还成了闷葫芦了呢?夜里上炕你不说点悄悄话啥的?” “我哪儿也不想去,等小豹头长大再说吧。” 寇泽斌开口就将门关死了。 “姓寇的,精神头都流炕上了吧你。你大哥的事情已经平反了,就是没有你大哥的事,你还不去打小鬼子了?咱秦地的汉子啥时候这么孬种过。” 寇泽斌依旧摸着狗头不搭茬,被问急了就回一句,等小豹头长大了再说,气得王彦楠将酒瓶子摔地上起身离去,风中又丢回来一句话: “姓寇的,搭档的位置我给你留着,我已经上报给组织了,过段时间我还来,我上你家炕头坐着不走了。” 柏林涛声阵阵,王彦楠的身影消失在林海。 人生结交在终始,不为升沉中路分。 对不起了兄弟,寇泽斌心中歉意的说道。 他的眼睛里有暖意流出,但没有动摇。 …… “书记长,我派了两组人提前埋伏在保生宫后门,谁知道这小子不走人道,直接钻林子里没影了。” 周霈阳小心翼翼的向李清同汇报,寇维中急匆匆走进来陪站着,对周霈阳隔着锅台上炕的行为他装着无所谓。 李清同心平气和的听完,温雅的笑笑,没有指责周霈阳的工作失误。 “走人道?呵呵,是我疏忽了,你们都是在城市里待惯了,熟悉城市工作模式,我应该早提醒你们一声。 现在你们要改变经验主义思想,共党的游击队向来不走人道,走大路容易暴露,这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他们的本事。 还有你们毕竟刚来这里才几天,还不熟悉跟惯于钻山沟的土八路打交道。但这不是理由,你们要尽快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熟悉这里的人所有的生活习性。 同志们,我们的时间很紧,我们的劣势是从城市来到县镇,城市的工作方式必须就地入乡随俗。” 他看向寇维中: “副队长有什么事情?” “书记长,我想起一件事。王雅楠姐弟俩先后上山,很可能去见一人。 目前县里只有一个护林员,他是寇家的后代,祖上千年以来就是守陵人。 我去年加入共党时听他们说过一嘴,这个叫寇泽斌的,当年和他大哥参加了刘志丹的红军,后来肃反时,他大哥被错杀,他脱党回来了。当时有同志去想拉他归党 第27章 豪情做楚囚 墙外桃花墙内血,一般鲜艳一般红。 “报告。” 一声很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李清同的沉思。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中等身材偏瘦的男子,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阴恻而诡亮。 “书记长,胡叶岩奉命报到。” “哈哈,叶岩老弟别来无恙。” 一向温雅的李清同居然起身亲热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样子确实很高兴。 “我的地下工程再过几天就会完工,就等你来走马上任了。” 胡叶岩,29岁,原中统上海站刑讯手,据说师承流落民间的前清内务府慎刑司掌刑的一位老太监。 在他手上基本没有能挺住的硬骨头,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琢磨人体结构。在上海时他曾对一个特高科的日本特务连续“伺候”了三天两夜,结果小鬼子直接崩溃了,疯了,一点情报也没捞着,他被上级狠狠地处分了。 李清同趁着上海站名存实亡的机会,特意向上峰点将,将他要了过来。 “我正好要去警察局办事,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书记长要外出,白慕瑾抱着文件夹拿着钢笔紧跟在身后,随时准备记录指示。 警察局长杨耀杰迎了出来,对于特工出身的李清同他可不敢怠慢,这种人手上都是见过血的,他也发怵。 “书记长大驾光临,有何效劳的您直接发话就得了,还亲自跑一趟,辛苦,辛苦。” “杨局长客气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来了几天了随便走走,你的牢房可是在后院里?” 一听这话杨耀杰来了精神,他顺杆就爬的说道: “书记长啊,我正想找您商量这事呢。后面关着几个共党分子,现在国共合作闹的沸沸扬扬,我这里处理的都是刑事案件,总关着他们也不是事儿呀。这政治犯可归您管。” 李清同脸色不悦道: “杨局长缪言了,我们这里哪有什么政治犯,只有日伪特务。” 杨耀杰一拍脑门,一副受教的模样: “是,是,书记长说的对,在下口误,纯是口误。” 然后很精明的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自己一人边说边引导几人往后院走。 警察局的后院围墙要比左右邻居的高出一大截,上面还有一尺多高的铁丝网。墙外几株高大一点的桃树露出墙头。三两枝红艳艳桃花枝看上去分外妖娆。 院子左侧是牢狱,地上地下共两层。右侧是一排马厩,养着七匹战马。旁边的院墙上开了一个侧门,是专门走战马的大门。 县城里汽车很少,主要是汽油太贵,警察局才有一台旧卡车,平时根本不开,出城去乡镇办案都是骑马,快捷省事很方便。 “地上的牢房羁押的都是县城的刑事惯犯,地下关着的都是重犯。” 杨耀杰边走边介绍,众人来到了牢狱前。贴着地面的是几个一尺多高一米多长的狭长窗户,上面是数根一拳间隔的铁栏栅,没有玻璃,从里面散发出阴寒潮臭的气味。 “现在地下就关着三个……日伪特务,您亲自去看看?” “不急。” 见周围没有外人,李清同低声问杨耀杰: “杨局长,听说寇泽斌在你这里有备案,能说说什么内容么。” 杨耀杰微微一愣,随即眼睛一眯道: “书记长,这小子犯事了?”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杨耀杰心里一松,杨家霖可是要他关照寇泽斌的。 “前任县长翁墨山提他当护林员,要求是底子干净。他就写了自己是无党无派的人,专心做护林员,不参与任何政治,大体就这些,您需要的话我让人找找给您送去。” 李清同点头表示感谢,又问道: “你对寇泽斌很了解?能说说他的情况么。” 杨耀杰为难的直呲牙花子,既然姓李的问了,肯定是盯上寇小子了,咋说呢。 “我知道的还真不多,因为差着辈分呢,他属于小辈的。他爹当年被老财主派人杀了,他和他哥嫂三人跑了,后来听说参加了红军,找了个机会回来报了仇就没再露面,再就是后来他带着他嫂子和孩子回来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不是杨耀杰故意隐瞒什么,他知道的还真不多,杨家霖让他少打听这孩子的事情,在族里杨家霖就是老大,人家是富翁嘛,谁敢不笑脸听话。 虽然没有听到进一步的信息,李清同还是表示感谢。 “慕瑾,你留在上面,我们下去看看。” 谁知白慕瑾不干了: “书记长,我的职责是紧跟着你,不就是地牢么,有什么可怕的。” 得,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杨耀杰不禁多看了白慕瑾两眼,大波长腿细腰,他便瞥着李清同,暗暗羡慕妒忌恨,警察局咋就没有这么养眼的鲜花呢。随即嘴角挂着“是男人都懂”的笑意。 李清同笑笑没有解释,带头往地牢走去。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地面血迹斑斑,排泄物的臭味和伤口腐烂的气味浑浊在一起,刚一走下来,白慕瑾差点熏吐了,白家大小姐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味道了。 整个地牢里的光线来自屋顶那几个狭长的铁窗,关在这种地方,恐怕最奢侈的享受就是晒晒射进来的阳光了。 三间牢房,此刻空了两间,另一间里靠墙壁坐着两人,地上黑乎乎的棉被上躺着一人。 曹汉阳透过垂在额前的长发,冷静的打量来人,他是前支部组织委员,寇维中就是他发展的党员,当知道因为寇维中叛变而被特务包围时,他愤怒的掩护其他同志撤离,决心以死来向组织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身边的是赵畤,负责青运的,躺着的叫许桐言,负责宣传的。 许桐言身上的伤发炎化脓了,昏昏沉沉的不清醒。他们当初被严刑拷打,都是皮开肉绽的,但他和赵畤挺过了鬼门关活了下来,现在两人担心许桐言挺不过去,哪里有药给他们用,活下来全靠命硬。 慷慨为新鬼,从容做死囚。被捕的刹那,他们都有牺牲的准备。一共四人被捕,其中一位同志在审讯时不幸牺牲了。 个人生死何足论,宁 第28章 两个苦命人 春来百草闹芳意,春风如刀不断愁。 团部。 宋长安那张战斗脸难得的红了。 在靶场打靶时,他见李巷枝和冯云海两人纯是白之又白的白鸡仔,之前根本就没有摸过枪,手把手教给他俩枪械知识后,便让两人多打了几发子弹,想让两人尽快摸到枪感的门槛。 他实在没想到杨文财是个小抠门,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都说穷养儿富养女,杨家霖怎么养出来这么个小抠门。 躲在门外的王回城偷偷的憋着笑,他最了解他杨哥了,啥事他都很大方,唯独对军火装备,那绝对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的货。 “杨团长,实弹打靶的重要性你也知道,子弹的问题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回头我给陕西站打个报告申请一些子弹,你看这样行吗?” 今天宋长安算是看出来了,杨文财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确切点说这家伙根本没把军统放在眼里。这副德性跟中央军里面那些个“天子门生”是一样的。 杨文财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你军统咋了,监军又咋了,老子又没吃你家的米。能处咱就好好处,处不来咱也不鸟你,老子是中央军校毕业的“天子门生”,爱到哪儿告就到哪儿告去。 陈大壮粗手笨脚的收拾桌面残局,心里暗骂王胖子,死肥猪,又猫到哪里偷着乐去了,还不麻溜的进来哄哄团座。 其实这件事还真不怨他,士兵们一听实弹打靶后脑勺都乐开花了,他也不能冷了弟兄们的心。再说当时宋组长可是拍着胸脯说已经跟他团座打过招呼了,谁知道团座翻脸不认账,心疼的立刻暴走了。 屋里刚静下来,王回城像个胖佛爷似的掐着和平的点就进屋了。 “团座,刚刚王彦楠来跟你告辞,见你有事就先走了,托话给你,让你别惹他姐生气,管住裤腰带,过些日子他还来,你改了毛病他到时请你喝酒。” 宋长安暗暗对王回城竖大拇指,果然一番话成功的转移了杨文财的注意力。 “臭小子,还没叫我一声姐夫就屁颠了。 不对,他怎么说的?让老子干啥?小鸡娃子,还敢管老子的事,反了他了。” 陈大壮低头擦桌子,憋得肩膀不停的耸动。 “行了,再擦桌子都秃噜皮了,赶紧滚蛋,看见你就烦。” 陈大壮如释重负的扔下抹布就脚底抹油了。 “他还说什么没有?” 王回城摇摇头,却说道: “他身上一股酒味,我问他跟谁喝的,也不知道捎上我,他说是找寇泽斌喝的。” 杨文财眉毛一拧,恨恨道: “你不说这茬我还忘了,我得找姓寇的算账去。” 王回城以为他要去打架,连忙道: “杨哥,小寇可是好人呀,你可别乱发脾气。” “去,去,你懂个屁,你去给我订几个菜两瓶酒,我有用。” 宋长安和王回城一起出了办公室,屋里彻底静下来了。 杨文财脸色阴沉的坐下,眼里闪出痛苦之色。 …… 完全小学,副校长办公室。 杨士凡急匆匆进来,连门都没敲,见屋里就晁清辉一人,便压低声音道: “书记,刚刚咱们的人看见李清同那个大特务带人去了警察局后院。” 晁清辉正想说他几句太毛躁的话,闻言脸色凝重起来。 “他把人带出来了?” “没有,杨耀杰亲自送他出的门,咱们的人没有带出来。” 晁清辉脸上凝重之色更重了。对于他写的营救申请,洛川工委还没有回复,可却发来密信,说要派人过来,上级准备在中部县城建立中共中部工委,让他这边做好前期工作。 之所以有这个决定,是因为他们的党支部发展太迅速,党员已经快二十人了,但洛川工委也指出,希望他们能发展工人和农民,不要仅仅局限在教师圈里。 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这个指示,但眼下营救同志才是最重要的,万一县党部接手,那防卫可就更森严了,就他们那几个行动组员,根本就不是那些特务的对手。 晁清辉决定冒险派人监视县党部的一举一动,时间紧迫,即使危险也要做。 门外,孙岳恒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已经站了一会儿了,他礼貌的敲门,进屋后对杨士凡温雅的笑笑。 “士凡也在呀。副校长,初小的两个学生无故不来上课,已经两天了,他们的同学说,那两家正闹矛盾,吵架了。 我申请去家访一趟,再怎么也不能耽误孩子们的学习时光。” “好,你就代表学校去一趟,注意说话的分寸,只谈学生学习之事,不要参合人家的家事。” “好的,那我现在就走一趟,正好没课。” 孙岳恒礼貌的退走了,杨士凡面对屋门方向无奈道: “这个孙岳恒教学很认真,也受学生们的喜爱,就是不喜欢接受新生事物,怪可惜的。” 晁清辉知道他在暗暗争取孙岳恒,便对他说道: “暂时停止对教师的争取工作,上级指示我们要发展工人和农民阶层,扩充我们队伍的阶级层面。” 杨士凡不吱声了,既然是上级指示,那是必须要执行的,党员一切听党指挥。 …… 太阳刚刚落山,杨文财拎着食盒抄近道走进了寇泽斌的老宅家。 他自来熟的径直来到院中树下的石桌前,对闻声走出来的寇泽斌下令道: “我不管你吃没吃饭,过来陪我喝几杯。” 寇泽斌见杨文财脸色阴沉,便默默的坐下来,对身后的杨梦珊挥挥手,让她别管。 杨文财瞥了一眼杨梦珊微微隆起的小腹,脸色迅速恢复正常,月牙眼皮一弯,对杨梦珊笑道: “弟妹吃没吃,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二哥,你们哥俩慢慢喝,需要什么喊我一声。” 杨梦珊对杨文财很尊敬,杨家对他们一家人有恩。 寇泽斌从食盒里端出几盘菜,取出底部的两瓶酒,在桌子上摆好。 杨文财拿起一瓶拧开就灌了一口,瞪着寇泽斌: “咋?还把自己当客了,让我请你喝呀。” 寇泽斌只好拧开一瓶喝了一大口。 “你小子 第29章 神秘的电波 夕阳何事近傍晚,月夜犹有歹心人。 夜色下的东京,算得上东亚最璀璨的城市。 1923年大地震幸存下来寥寥无几的建筑物之一,就有大名鼎鼎的帝国饭店。 这是一座按照英国古老的贵族风格建筑的豪华饭店,它的窗洞狭小,内部砖墙不加粉饰,原汁原味,天花板很低,上有阁楼,配上石砌的楼梯和狭长的走廊,象置身在古老城堡中的感觉。 左尔格拿着一杯鸡尾酒在楼上的廊道里走着,豪华的壁灯将廊道照得辉煌通明,他慢慢欣赏墙壁上的油画,一副悠闲地样子。 拐角处有一个顾客稀少的客厅,左尔格很自然的坐在靠墙的角落里,背靠着凸出的砖墙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朵在仔细捕捉顾客谈话中夹杂的有用信息。 大约过了一刻钟,尾崎秀实匆匆走过来。左尔格招手让招待上一杯鸡尾酒。 “看你的样子,好像比你们的首相还要忙。” 尾崎秀实没有在意左尔格的调侃,他低声道: “你可以向家里汇报,日本对苏联的立场由于即将受到中国的全面牵制而被迫削弱或停止。” 左尔格那双醒目的剑眉立刻一扬,他知道尾崎是认真的,他的情报从未出错。这个消息令左尔格有些兴奋。 因为就在1月中旬,在近卫文磨发表《近卫声明》的前夕,在首相府举行了大本营政府联席会议,军部里面的北上派与南下派进行了激烈的交锋,最终北上派稍稍占了上风,这场交锋差点让近卫内阁辞职。 左尔格当晚就给苏联发了紧急预警电报,谁也没有想到,已经占领中国南京的日本还在念念不忘苏联北部大片的土地。但也说明日本对全面占领中国并不看好。 然而几天后,近卫首相就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近卫声明》,令军部大佬们大为光火。 其实这正是天皇裕仁玩的把戏,当他看到军部那些蠢货竟然象当初占领满洲时一样志得意满,想停下侵略的脚步,守住现在的地盘区域,回头还惦记苏联北边鸟不拉屎的地方,便于当晚秘密召见了好友近卫公爵。 裕仁与近卫两人关系非常好,在日本作为“五摄家”之首的近卫氏是仅次于皇室的豪族门阀,双方还有血缘关系,而近卫在三岁时就被带着参拜皇室,尊皇尽忠的伦理烙印就被刻在骨子里了。 裕仁将想法稍稍透露给了近卫,近卫立刻知道天皇的目标是整个中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这与他一直倡导的“日本的命运之路”不谋而合,即占领中国。 于是他兴奋的发表了《声明》,因为他坚信天皇的秘密计划一定能成功,一定能让军部那些满脑袋肌肉的武夫们大吃一惊,并跟着天皇的指挥棒旋转。 尾崎秀实大口喝了半杯鸡尾酒,他的心情才平静下来,今天一整天他的心都在悸动不安。 近卫文磨公爵有个习惯,每星期三都要请几个密友共进早餐,尾崎秀实是“星期三聚餐会”每次必到的座上客。“早餐客”又称为“智囊团”,这是对近卫公爵政治集团的尊称。在餐桌上提出的议题都会在政府的政策中得到体现。 作为私人秘书兼中国问题顾问,他有很多机会私下里问近卫公爵,但他一贯小心翼翼,所以选择在这种公开却又紧密的内部聚餐会上提出了左尔格想问的问题。 “最近,国内有不少人对首相大人的《声明》发起声讨,说这种声明阻塞了对支那政府的谈判通道,是愚蠢的。但不少西方记者却持相反意见,他们认为您是一位智者,不会说出这种低级的政治语言,除非《声明》的背后有不为人知和更为深刻的秘密,我赞同第二个观点。” 大家都停止了进食,纷纷看向近卫文磨。 尾崎秀实腼腆的说道: “首相大人,能否为我们大家解惑?” 近卫公爵确实对最近不断扩大的反对声音而恼火,他见智囊团成员都看着自己,沉吟片刻后,便很坚定的肃然道: “我只能告诉诸君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天皇陛下的圣言。” 众人瞬间明白《声明》背后的人是谁了,至于原因是什么,公爵不说他们就不能问,这是规则。 在回首相府的路上,尾崎秀实只好再次问起圣言所说是什么意思,见公爵面色阴沉,他就说作为首相大人的中国问题顾问,如果他不知道这背后的隐秘,他将无法胜任下一步的服务职责。 尾崎秀实有些破釜沉舟了,在这一刻他甚至做好了被辞退或被投入监狱的准备。 应该说尾崎的职业能力是出色的,为人老实,近卫文磨对他是极度信任的。 最终公爵在办公室里,决定告诉尾崎秀实的真相。所以一整天在首相府里,尾崎都沉浸在战争深入化的恐惧之中,他已经看到了蚂蚁对战大象的惨败结局,更恐惧的是战败后的日本还存在吗? “你是说天皇瞒着军部和内阁,自己派特使祭拜中国的黄帝陵?” 左尔格的知识是极其渊博的,他的住所基本都被书籍占用了空间,他不仅对日本历史熟悉,更对中国历史熟悉,因为在来日本之前,他工作在中国。 他瞬间知道了日本天皇的想法,这是令所有西方国家哑口无言的战争合法性。 但他并不知道,尾崎秀实告诉他的只是《日食计划》的甲级计划,因为近卫文磨也不知道还有乙级计划。但这已经令左尔格握酒杯的手颤抖不停了。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顶级的情报,将决定苏联未来远东战略军事安全和苏联参谋本部制定的全局战略布防重点。 将中国变成战争“陷地”的机会自己从天而降了,左尔格心情大好。 他一口喝光杯中酒,起身拍拍尾崎秀实的肩膀: “尾崎,辛苦了。” 左尔格匆匆离开了帝国饭店。 半夜里一组神秘的数码飞向太空,日本东京宪兵队再次扑捉到一个神秘的无限电波。 …… 午夜,南关街早已灯火阑珊。 联络处的窑洞里, 第30章 一封电报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完全小学的校园里,最里面的一排办公区和青年教师宿舍屋前种了十几株桃树。这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春的气息盎然扑面,令人心情美好。无课的老师三三两两围着桃树喜悦的畅谈着,一年此景不常见,自是分外珍惜。 副校长办公室里,晁清辉却在室内焦灼的走来走去,脸上布满了细汗。 他昨天刚刚派人秘密监视县党部,夜里就得到了消息,负责的同志报告说,县党部正在挖掘地下牢房,看样子已经快完工了。 晁清辉急的脑门上青筋乱跳,他立刻给洛川工委写了紧急情报,派人连夜出城请上级定夺。洛川工委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夜紧急汇报给延安,延安犯愁了, 去年8月,国民党释放了陈独秀,自此双方开始秘密交换被捕人员。现在延安手里有三个分量比较重的特务,是国民党的资深潜伏者,想用他们换回武汉被捕的三位重要同志。除此手中没有了交换筹码。 现在形势也不允许再象当年红色特科那样玩劫狱,延安就很难,所以暂时没有答复洛川工委。 联络员一夜未归,晁清辉也一夜未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犹不自知。 张大成推门进来,他个子很高,36岁的年龄,脸上的皱纹看上去像五十岁,很沧桑也很老成。 他是河北人,日本人玩华北自治的时候,他举家来到这里投奔亲戚。他是党支部负责军事的,说是军事部只是这个时期党支部常规构架的部门之一,其实他就是负责行动的。 “还没有回信吗?” 晁清辉疲倦的摇摇头,坐下来喝了口水,嗓子愁肿了,喝水都难受。 “时间不等人,如果今天晚上前没有回信,我建议我们支部单独行动,我负责全程行动。” “不可仓促行动,我们等一天,行动放到明天,你今天想办法去警察局看看,摸摸情况再说。” 晁清辉的嗓音很沙哑,但异常坚定。 张大成没有说话,默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 南关街上紧邻邮政局的,也是一座青砖二层建筑,它是电报局,邮电不分家嘛,自然挨着近。 电报局有短波无线电台,可以长距离的无线电通信,作为一种通信工具,电报的价值早已超越了技术本身。 鱼磷雁足无穷意,都在机关十字中。 自从1887年台湾巡抚刘铭传敷设长达433里福州至台湾的电报水线,完成中国自主建设的第一条海底电缆后,建有无线电通信的城市开始增多。 但此时陕西省的县城设有电报局的,还是很少,中部县之所以有,是因为它地理位置和政治舞台的重要性。 电报局局长吕照南,在县城商圈里人缘极好,所谓“电报一发,生意出发。电报一到,大洋进家。”商机和信息永远都是发财的不二法门。 吕照南,32岁,毕业于南京交通技术学校,专业就是无线电,曾在汉口电报局工作,技术扎实,为人和善,但不善官场权谋,据说是他自愿来中部县担任首任局长的。 民国时的电报局,主要业务就是为庆贺、吊唁、慰问、迎送、答谢等发报用途,当然它最辉煌的时候就是以前各地军阀动不动就发的“通电”业务。 上午,译电员将一份来电送到吕照南的办公室,此刻他正对着电文皱眉沉思。 电报是从上海发来的,“被辞失业,欲到兄处谋生,拖家带口行程慢,月底抵西安,望兄来接。(所携钱物不多)”,而后是一大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发报人:楚博民,收报人:袁逸舒。 在吕照南身后的保险柜里,有一沓电报手抄件,发报人都是袁逸舒,而收报人都是楚博民。 袁逸舒每隔三个月,就向上海的楚博民发电报炫耀自己生意兴隆,又赚了多少多少钱,一长串的数字,有零有整,而楚博民从未回过电报。 袁逸舒曾告诉他,楚博民是他在上海国际饭店任职时的同事,好朋友。自己经营的立德饭店就是在那学的本事。 但吕照南总觉得那电报上面的数字很蹊跷,出于专业的直觉,他完全确定是密码无疑,可他破译不了。 他抄写了电文后,立刻派驿送员将这封绯色的电报送达到袁逸舒手里。 …… 对袁逸舒来说,每日上午的时间是跟家人自由的在一起,他经常在家调教两个孩子。 他与王舒婧生有一子一女,5岁的男孩子叫袁晨宇,4岁的女儿叫袁晨滟。袁逸舒对两个孩子很喜欢,管教便很严厉。 对于他严厉的教育方式,王舒婧从不插言,而是默默的坐在旁边做一些女人的手里活。温淑娴雅,舒怡坦然,体贴人意,支持丈夫独立的教育权,所以夫妻两人关系和睦,保持着甜蜜。 其实有了孩子后,夫妻之间以及和长辈之间产生的矛盾,多是因为教育权和教育观念的冲突,每个人都想按照自己的观念来履行教育权。 王大善人的这个女儿可不简单,年轻时也是县城的才女,舒婧取自“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寓意为天生丽质且文采卓越。 “小宇小滟,你们看好了,苏轼说:执笔无定法,古人总结了十多种握笔的方法,你们初学写字,不要纠结如何握笔,记住,只要能写出好字,你的握笔方式就是对的。” 袁逸舒坐在儿女中间,手拿一支狼毫笔,用不同的握笔姿势书写。 “这么多握笔方式,你们只需选择自己握笔感觉最舒服也最得劲的姿势就可以,以后这种握笔方式就是你们书写的常用姿势,你们俩都来试一试,看自己喜欢哪一种。” 王舒婧恬静的看着丈夫调教儿女,对于他总是离经叛道的教育方式,报以温雅的微笑。她自己小时候刚学写字时,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死规定一种,必须牢牢掌握,不得擅自更改。 两个小家伙像模像样的握笔,刚开始自然 第31章 决定 日月每从肩上过,江山常在掌中看。 苏联,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一位中等身材肩膀宽阔的背影静静的伫立在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银灰色列宁装包裹着一具钢铁般的身躯,丝丝合体,肃穆而威仪,散发着一股透体而出的上位者的霸皇气势。 他那双浓眉深锁着,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苏联身侧的一个庞然大物——中华秋海棠叶,一个国土面积幅员辽阔、历史文化辐射亚洲的国家,一个正在发生抵抗外来侵略却内部不靖的国家。 他缓缓将招牌的烟斗嘴递到口中,狠狠地吸了一口,斗钵上面暗红色阴燃火猛的闪亮,一层薄薄的烟丝瞬间烧成了灰白色的烟灰烬。 两股烟柱从他的鼻孔中喷薄而出,浓浓的烟雾将那颗正在沉思的头颅湮灭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静谧得仿佛能听见烟斗的斗钵里烟丝阴燃的声音。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红色帝国的掌权者,未来的大元帅,在做一个可能决定中国命运的“圣裁”。 在他眼里,中国最狡猾最难对付的人是那个委员长,所幸与之多年的较量中苏联一直占据上风,无他,国家实力使然。 他甚至偷偷的承认,如果两人换个位置,他恐怕真不如委员长,对待中国问题上,在他寻求国家利益最大化的权谋中,那个委员长屡屡看破,但又无可奈何,无他,亦是中国实力使然。 去年“七七事变”后,斯大林不再跟日本玩暧昧,他看到了机会,能将日本的注意力从远东拉向中国腹地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与国民政府签署《中苏互不侵犯条约》,时间是“七七事变”仅仅一个多月之后的8月21日,动作之快,令日本人直骂娘。 今年的2月7日,又与中国签订了《军事航空协定》,而眼下正要向国民政府提供第一笔长期贷款,这一系列组合拳下来,令对他心有嫌隙的委员长感恩涕零。 其实这些都是国家战略层面的交易而已,中国若被日本打败或逼降,等待苏联的将是陷入日本三八刺刀的噩梦。 从战争初期的战局来看,他并不看好委员长领导的抗日,就如参谋本部做的战争推演一样,一个农业国的国防力量和军事装备以及战争持续力,是很难抗衡工业强国的,尽管日本在他眼里是个三流的工业国。 今天上午,情报局送来了左尔格的情报,他此刻就在思考如何利用中日战争来达到苏联国家利益最大化,为此他不介意将整个中国葬送在这场战争里,前提是日本也被打残或废掉。 目前,因肃反清洗造成了国家干部层面和部队指挥员层面的严重匮乏,他需要几年休养生息迅速恢复的时间,苏联战略进攻方向和战略防御方向的重心只能是西方,精力和国力不能浪费在东方事物上。 有着古老文化传承的中国是可怕的,“九十年,国祚废”,那个曾经杀的俄罗斯血流成河的“金帐帝国”,在那片土地上也不过待了九十年而后被赶回了草原。中国人的忍耐力和凝聚力据说就来源于桥山黄帝陵里那位驭龙飞升的老祖黄帝。 中国历代皇帝都要恭祭那个“衣冠冢”,那是中华民族的根,是遇难呈祥的图腾,是中国人世代活下去的光明之火。 一旦外夷打它的主意,势必激起整个国家全体人民的怒火,那怒火将不死不休,直至侵略者覆灭,那将是一场真正的全民族战争,就如那位委员长所说: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他决定遂了委员长的心愿,将中国彻底变成战争“陷地”,让愚蠢的日本猴子全都陷进中国人怒火的沼泽地里,最好来个两败俱伤,这样不但远东威胁解除,他还会拥有东亚大片的战略后方纵深地。 屋子里静的压抑,象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得空间的气流沉滞,透窗而入的阳光本身所拥有的明朗特性,都被压缩了光明波动的属性,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沉思的人带来的。 计划失败的后果也是严重的,那位委员长必会对苏联大发雷霆,甚至会再次断绝双方的外交。但那又能怎么样呢?目前能支援中国的好像只有苏联了。 至于陕北那支红色的队伍,他根本瞧不上眼,他戏称它为一群由农民组成的奶油蛋糕式的共产党,他不认为他们知道后敢跟他和他所代表的正宗布尔什维克翻脸。 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荡。 显然斯大林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了一口烟丝,吐出浓浓的烟雾。 “命令。” 角落里闪出速记的秘书。 …… 立德饭店。 袁逸舒急匆匆走进一楼咖啡厅旁边的办公室,冷着脸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回身将门锁死。 他在立地台灯的灯座下拉开暗门开关,书柜后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二十多平方米的地下室里,一张供桌非常扎眼,一个写着“源义光”的牌位供奉在桌子中央偏后,一个拳头大的小型香炉里满是香灰。 袁逸舒脱下西装,换上一身武士装,腰挂武士刀和肋差,在牌位桌前虔诚跪拜之后又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而后匍匐在地,嘴里叽哩哇啦说着日语。不知道是说给牌位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说到最后,袁逸舒竟悲愤的大哭起来,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袁逸舒,真名叫源义树,是日本武士阶层创造者源氏一族的一支后裔。 源氏是日本皇族下赐给降为臣籍的皇子皇女的姓氏,源义树的祖上源义光是平安时代很有天赋的武将,开创了古武道大东流合气柔术。源义树这一枝是他祖上源义光在日史上称为“源义纲冤罪事件”暴露后逃亡时所留下的孤枝。 随着源氏的没落,在江户时代后期,他这一枝悄悄的回到皇宫,从此成为日本皇室的影侍卫,就像中国的家生子一样,他一出生就注定要效忠服务于下一任天皇的。 他从小就被秘密训练,他甚至在中国待过五年,熟悉中 第32章 名单上的人 芳草有情皆碍马,好云无处不遮楼。 团部。 杨文财正跟省保安司令部通电话,询问大庆关镇的战事,警卫班兼通讯班班长范斌进来报告说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范斌跟陈大壮都是东北兵,从东北到陕西,这些年混成了老兵油子,但身手很好,陈大壮都打不过他,而且枪法很准。 至于为什么还兼职通讯班,用杨文财的话说,老子就一保安团团长,又不是正规军,养那么多人干啥,一个当两个用,省军饷不是。 范斌对撂下电话的杨文财挤眉弄眼的,那意思来了个标志的娘们。 “你他娘的给老子正经点,贼眉鼠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土匪窝呢,赶紧把人带进来。对了,胖子哪儿去了?” “王副官上街买东西去了,他让我在门口站岗。” 正说着,陈书蝶推门进来,范斌很有眼力价的往门口溜去。 “滚去沏壶茶,麻溜点。” 司令部刚刚说孔从洲旅长率领警备二旅趁着日军立足未稳,已经一举夺回河道要塞大庆关,杨文财此时心情很好。 “今个也没风呀,你是被啥吹过来的,晚上睡觉身边没个汉子压着就是不行,你趁还有几份姿色,赶紧找个汉子吧,嗯,找个年轻点的,不然架不住你折腾。” 面对口花花的杨文财,陈书蝶没有媚眼流波的调情,而是有些焦急的说道: “杨团长,上次你见过的我家亲戚,人不见了,你给想想办法呀。” 杨文财吓一跳,立马正经道: “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将陈书蝶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顺势坐在她身旁,大手揉捏着她的小白手貌似在给她压惊。 陈书蝶今年28岁,少妇风姿韵味正浓时。 “那丫头叫陈绿蕊,昨天说是去教育局领路条,结果一去就没有回来。我昨天去教育局找,他们说没见过此人。” “不是县政府开路条吗?怎么改成教育局了?” “我也不知道呀。” “她有同伴吗?” “有,有的,跟她一起来的有五个青年学生,住在老宋家的旅馆里,我昨天去了,他们也不在了。” “不是拿了路条直接去那边了吧。” 陈书蝶好看的美眸幽怨的剜了一眼杨文财: “不可能,那丫头很懂事。” “懂事能顶馍馍吃呀,这些学娃子都很有个性的,再说你跟她很熟吗?了解她吗?” “我……我家的生意以前是从北平那边进货的,雇佣的就是她家的人。后来日本人占领北平后,改成从广东那边进货了。这女娃子我也没见过,我爹也是五六年前见过,那时她还小。” 杨文财弯月牙的上眼皮微微往下一眯,笑道: “罢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给你问问吧。” 陈书蝶脸上的愁绪尽扫,展颜一笑,小白手牢牢地拽住他斜肩的武装带。 “嘿嘿,所谓伊人,红杏出墙,这里可是军事重地,小寡妇别胡来。” 杨文财似乎心里有谱,他直接给县党部打电话,果然李清同告诉他,近期所有来的外地青年学生,都要被县党部青年室进行甄别登记,他们现在被统一安排在两处大宅院中,很安全。 “听到了吧,把心放到肚子里,赶紧去该干啥干啥。” “那要我怎么答谢你?” “骚青,你千万别以身相许,老子这几天给我婆娘攒的那点东西不能流你身上。” 陈书蝶羞愤的用小白手捶他的胸口。 …… 县党部。 李清同的办公室里,教育局局长王殿卿正在向他汇报工作。 读书人出身的王殿卿,走的是读而仕的老路,肥头大耳的已经看不出当年读书人本色了。在县城里,他算是个人物,毕竟教育是个大蚂蟥,是官场的肥差。 王殿卿善于扑捉机缘,这不就撇开县政府卢仁山县长,直接来抱大腿了么。 “书记长,我派人盯着全县的学校,发现最近有不少青年教师有些反常。他们常常三五一堆的聚在一起,又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我的人不敢靠的太近。” “那你认为他们在干什么?” 李清同可不好糊弄,不拿出干货想忽悠他,门儿都没有。 “我认为他们在图谋不轨,肯定与赤党有关。我这里有一份名单,都是这些日子非常活跃的人。” 自从县党部进入县城这才几天功夫,李清同还真没有时间把手伸到学校里。 他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七八个名字,打头的叫杨士凡。 没有具体内容,也没有活动目的,只有几个名字,这根本不算是投名状。 李清同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沉思起来。王殿卿看出来他不满意,油光湛亮的大脑门上沁出汗珠了。 “书记长,你们没来之前,这些人就频频与外地来的青年学生接触。” “噢?那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没有,好像他们是想让那些路过此地的大学生留下来教书,但没人留下来。” 王殿卿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都没有底气了。 “你办好两件事。第一就是配合青年室将外地来的学生都集中到一起,进行仔细的甄别,剩下的事由青年室负责。 再有你把全县教师的名单整理好,最好配齐资料,然后交给我。我有事会派人找你。” 清茗玉露争邀月,彼真此假迷人眼。 李清同不想再和他废话,他毕竟刚来,还不想跟卢仁山县政府那边关系闹僵。 …… 完全小学。 寇维中拎着两盒老字号荣福斋的木质礼盒走进了校园。 前些日他被捕那些天,女儿寇筱莹多亏了杨文娟老师的照顾,他今日就是专门过来表示感谢的。 作为读书人,他一直很注重礼义。他与女儿相依为命多年,女儿就是他的命根子,谁对女儿好,他是从心往外的感激。 打听到杨文娟所在的课室,他信步走去。 “你干什么?都跟你说了我没兴趣,别缠着我,我现在心正烦着呢。” 青色短袄,黑色长裙,搭带布鞋露出一小块白色的棉袜,一条麻花水辫垂在腰际,辫梢上系着一根如桃花一般颜色的 第33章 三天有效 老眼一见失惊喜,十万火急问名字。 太和楼。 与立德饭店的现代气派相比,太和楼属于古香古色斗拱结构的中国式建筑。楼高三层,在中山街上是扛鼎的聚宝盆。 三楼一单间内,王回城正独自饮茶。大少爷光临,掌柜的亲自伺候着。 “老张,一会儿我朋友来,还是老规矩,给他上咱家招牌菜,六菜一汤酒管够,记我账上。” “好嘞少爷,包您朋友满意,咱家的招牌菜能让他咬掉自己的舌头,出去吹牛都有排面。” 掌柜的满脸堆笑,异常自信的说道。 “团部最近事多,一会儿我先走,你让人看着点,别让人打扰我朋友吃饭。” “少爷放心,老张我亲自守在这层楼,县城里还没有不开眼的来咱家。再说有少爷的威名在,有不开眼的也不敢来咱家。” 人精一样的老掌柜拍马屁就像喝水似的,自然还讨人喜。 来人是王回城在南京读书时认识的朋友,谈不上多深的交情,每次来,他都出面安排一顿,礼节决不能少,胖子是要牌面的人。 …… 进出县党部的人都注意到白秘书今天化妆了。 以往白慕瑾天天素面朝天,老天爷赏赐给她的皮肤,青春水嫩,哪里还需要涂脂抹粉的,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么。 今日她换上了白色短袄,黑色长裙,脚上穿了一双进口的女式小皮鞋,脸上化了淡妆,却更显得青春娇艳,洁雅动人。 见快到中午,李清同那边没什么事了,她拎着一卷字轴走出了大门。 没错,她今天去给杨文财送书记长的字幅。 美女出行,本身就是一幅移动的风景图画,豪门大户严谨家熏的气质,却不是小县城里的人可比的,回头率迅猛增高。 所幸离黄陵招待所并不远,她看见十几级台阶上的大门口,有一个穿军装的大胖子在和一个站岗的兵聊天。 白慕瑾文静的拾阶而上,杨柳依依,步步莲花,走出了大家闺秀的范儿。 随即她秀眉微蹙,她感到毫不掩饰的四道目光正火辣辣的极其野蛮的射过来。 哼,果然都是一丘之貉,臭流氓带了一团的流氓兵。 “站住,你……你找谁?” 范斌心里连呼今日走了桃花运,可让他过足了眼瘾。上午来了一位美少妇,绰约多姿,妩媚勾魂。这个女子更美,大波长腿小细腰,仪静体闲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县城里的人。 范斌就觉得小腹窜上来一股火,妈了个巴子的,再发军饷老子不去逛窑子了,也去“清吟小班”里找个仙女体验一把人生巅峰,完事就不过日子了。 王回城胖手一拽他肩膀就往后扯,嫌他挡住了眼前的图画。 “瓜怂,还能找谁,赶紧去报告给团座。” 匆忙打发走范斌,胖子的小眼睛里全是猪哥的神采。 额的娘咧! 一枝红艳露凝香,两两巫峰最断肠。一朝一夕迷人眼,日长月增溺人心。好厉害的凶器! 不好咧,团座有危险。 他一身颤颤呼呼的肥肉勇敢的挡住了门口。 “姑娘,在下是杨团长的副官王回城,请问姑娘芳名?” “县党部秘书白慕瑾,烦请通报姓杨的,我来是公事。” 白慕瑾往后退了一步,她感觉胖子的眼睛里也有一对可恶的爪子。 一听是县党部的,王回城立刻正经起来,自己可不能让一个女子小瞧了保安团。 “贵客临门,失迎失迎,里面请。” 王回城不舍的挪了挪肥肉,白慕瑾目不斜视的走进大门。 正和宋长安研究征兵事宜的杨文财,恼怒的看着不敲门就跑进来的范斌。 “团座……” 范斌说完两个字就没了下文,开始夸张的挤眉弄眼,那意思又来了一位更好看的娘们。 宋长安静静的看着范斌的表演,杨文财就老脸臊的不行。 “他娘的你们东北人有嘴不说人话用眼睛说话,你眼睛能吃馍馍咋滴。再不说人话,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范斌挺身立正,刚要正经的汇报,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女子叫什么,来这里干什么,心里把王胖子骂翻了天,缺德的死胖子,被窝放屁自己吃独食。 “团座,县党部白秘书到访。” 王回城的胖脸蛋很是时候的出现在门口。 哎呀,这小娘们咋来了,杨文财早忘了索字这茬事。 一进门就看见杨文财发愣的表情,完全没有欢迎的意思,白慕瑾心头小火苗滋滋的燃了起来。 “姓……” 见屋里还有一位严肃的中年人,身上有股军人那种杀伐气息,便立刻改口,自己毕竟是代表县党部形象的,要淑女些,不能让姓杨的看了笑话。 “杨团长,这是书记长给你写的字幅,请你接收一下。” 白慕瑾板着小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你看这事弄的,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来,不然我能迎出两里地去。来来来,白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宋长安宋组长。” 一听称呼,白慕瑾马上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暗幸自己刚才没有使小性子。 “白小姐上门做客,蓬荜生……嘿嘿,满室留香啊。胖子去沏壶好茶。” “好嘞。” 胖子这回没有屁颠屁颠的跑出去,而是一步三回头。 殷勤的接过字轴,杨文财请白慕瑾落座,回头笑脸一撂瞪着呆立的范斌: “你他娘的还傻愣着干啥,赶紧找家伙事儿把字幅给老子挂起来,没出息的玩意。” 杨文财变脸比狗还快,白慕瑾嘴角向下一弯,表情十分不屑。 “白小姐气质高洁,在哪座学府就读过?” 宋长安不能任由杨文财的不着屌,不动声色的与白慕瑾攀谈起来。 “曾就读于南京金陵大学,去年首都失陷后回到西安。” “你们这么青年人,都是大知识分子呀。” 他瞥了一眼正挂字幅的杨文财,很感慨的说道: “国难当头,学生们都坐不住板凳了,纷纷涌向前线打鬼子,连女学娃都出来干革命工作了,真令我们这些军人汗颜啊。” 杨文财拍拍手,挺身立正,脚后跟又磕出响声 第34章 潜伏新手 久阴不雨阴谋事,栽松何日得阴成。 杨文财回到屋里,立刻吩咐王回城: “你去给我订几个菜,再派人接我妹妹过来。” “咋?想咱小妹了?” “前几天她拿了雅楠家的房契,想去缓和我俩的关系。她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雅楠,我当时不是揍了姓杜的么,丫头生气不理我了。” 王回城咧嘴一笑: “得咧,我去接小妹,我打电话让太和楼送小妹爱吃的菜。” 通讯班有五辆自行车,要说骑自行车最溜的竟然是大胖子王回城,二百斤一大坨肉竟能蹬出风火轮的风姿。 民国时老百姓是买不起自行车的,象广州、上海、北平这样人口过百万的城市,每个城市自行车的数量才是一万多辆,因为买自行车不但要花钱买牌照和驾照,每季度或每年还要缴纳车捐(类似于后世的车船税,但很贵。) 杨家自然不差钱,杨家霖就给宝贵闺女买了一辆铁锚牌自行车,让她在县城里骑出了一道风景线。 冲到完全小学门口时,正赶上下课午休。王回城直接进校园里找人,然后他就看见一个青年在缠着杨文娟。 杨士凡拽着自行车的把手不撒手,语气极其温柔的说道: “文娟,李老师今天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杨文娟每天中午是要回家吃饭的,因为她老爹让人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他的名言就是留住闺女的胃,小棉袄就暖和了。 上午因为寇维中来访,杨士凡吃了一鼻子灰,这家伙很有韧劲,继续使用“好女怕缠郎”屡试不爽的老套路。 杨文娟就很烦,之前保持距离是不想伤了和气,毕竟都在一个学校里教书,但她的小鼻涕虫回来了,杨文娟就不再忍了。 “都跟你说了,以后叫我杨老师,还有别再缠着我,我对你没兴趣,我要订婚了。” 杨文娟这么说自是想绝了杨士凡的念想,王彦楠答不答应还八字没一撇呢,说完不觉脸红了。 杨士凡却认为这是女人在成亲前所表露的羞涩,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绝望的看着杨文娟,眼里立时有了怒火。 王回城赶过来一把推开他,小眼睛一瞪,要是他带着枪一定会顶上火指着这家伙的脑袋。 杨文娟是谁,那是他们的公主。小时候杨文财是大王,王雅楠是王后,杨文娟是公主,听起来辈分乱了,但小孩子哪里管那么多,称呼就代表他们的喜愿。长大后大家依然都叫她小妹,那是很浓厚的儿时感情。 “小妹,这家伙是谁?用不用我废了他?”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王胖子可不是干说不练的主,小时候就是说到做到,当然他也很鸡贼,做不到的他从来不说。 杨文娟好说歹说推着车跟王胖子往校门口走去,杨士凡受了刺激,转身一脸羞愤的跑回了宿舍。 他还不知道,他不仅被王回城惦记上了,他还被寇维中惦记上了。 一棵树后走出孙岳恒,他不屑的摇摇头,低声道: “幼稚。” …… 县党部。 地下牢房。 白天这里没人,显得空旷而阴森。再有一天晚上,就全部完工了,胡叶岩在一间刑讯室里专心布置他的刑讯工具。 他有三个观众,一起看他娴熟的摆弄那些不久后会让人发出痛不欲生惨叫的刑具。 李清同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若说他们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大概就是长得面嫩,天生一副娃娃像。实际上他俩都是24岁,但看上去像是十七八岁,怎么看都是学生样。 这里虽然还没有血肉飞溅的刑讯场面,但胡叶岩身上鬼森的气息就让两人很有压抑感。 两人甚至脑补落入胡叶岩手里的种种画面,但腰杆没有丝毫委顿和动摇。 李清同转身面对两人,嘴角噙着一丝赞许的笑容。两人的表现他还算满意。 他领着两人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昏暗的灯光,潮湿的地气,甚至新鲜泥土的气味,都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民国十六年四月(1927年,即四一二政变),委员长发起清党运动,从此这种地方就开始在国共两党之间存在了。 坦率的说,两党从事隐蔽战线的人,都是意志坚定之辈,我党牺牲在暗战领域的同志有很多,我也曾亲眼见过宁死不屈的共党分子。” “日本人为什么敢侵略中国?还不是因为咱们内部不靖导致的国力贫弱才给了日本人机会。 共党不除,中华就不能统一。看看现在的战场,上百万国军在几个战场抗击日寇,尽管打得不如意,但还是遏制和粉碎了日本人速胜的狂妄。 如果没有国民政府和委员长,换成是共党的队伍,就他们那点人马和武装,日本人几个师团就能打穿中国占领中国,到时哪里还会有我们民族的希望。 你们记住,拯救中国命运的,只能是委员长和他领导的国军主力。 这是个大时代,中国必将在大时代里完成凤凰涅盘,重塑汉唐风采,这一切都要在委员长的领导下才能完成使命。 国战之时也是清除疥癣之疾的时机,这将是一场长时间的艰苦暗战。” 李清同凝视两人的目光,昏暗的灯光下,他那双眼睛似能看穿人心深处。 “古人多是智者,他们说:人生可怜,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你们作为年轻的革命者,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人生苦短,别好高骛远,低头沉心做好一件事,你就是英才。你们潜心做好任务,不吝时间,你们就是党国的英雄。” 两个年轻人身体微微颤抖了,李清同的话击中了他们因年轻而躁动不安的心。 “我已派人出发了,两日后你们的家人将收到一大笔钱,足够他们在战乱中生活下去,请你们放心。” 李清同的话再次令两个年轻人颤抖起来,双双向李清同鞠躬感谢。 “我始终认为,空喊口号的革命就是耍流氓。人之奋斗是离不开最基本物质需求的。” 两个年轻人的身体挺立起来,而李清同的 第35章 木头步枪 留取心机休用破,斜晖脉脉水悠悠。 胡叶岩专心致志的摆弄那些瘆人的刑具,见李清同一人走进来,瞄了一眼他身后无人,便道: “新手?赶鸭子上架了?” 李清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这些日子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再铁打的身体也快扛不住了。 “什么是新手,什么是老手,老手也是从新手熬过来的。战争年代,哪里有时间慢慢培养,赶他们上战场,活下来就是老手。” 在县党部里,只有胡叶岩是可以说说体己话的老战友。他现在是新成立的审讯室主任科长,升官了,自然感激李清同的提携。 “都是生瓜蛋子,若牺牲就有些可惜了。” “你应该是刽子手,怎么还伤春悲秋了?” “职业是职业,当初是吃不上饭才跟人学的这门手艺。若天下太平,我宁愿去杀猪当屠户,安安稳稳过日子去。” “也是,当屠户也没丢了你的手艺,不错的选择。我嘛,还是喜欢在学校教书,清静自在,可惜呀。 安禅未必需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这个时代,谁不是身不由己,哪里有净土让我们过奢望的生活。” 休息了一下,李清同起身往外走去,丢给胡叶岩一句话: “别鼓捣太晚了,注意身体,接下来还得靠你的手艺呢。” 回到二楼办公室,看着桌子上的资料又沉思起来。 他制定了近、中、远三期计划,像潜伏这种任务就是远期计划里的。虽然是提前布局,但却像农民种地一样,靠天吃饭,赖地穿衣,老天爷掌控一切不确定和不可控因素。 “花开不择贫家地,万事还须天养人。” 他手指叩击桌面,细细推演自己的计划。 潜伏计划自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拟定了三期潜伏人员分批进入苏区。 刚才那两个人,他派他们去了中共的安吴青训班。这是中共在泾阳县安吴堡创办的战时青年干部学校,培养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爱国青年。 既然中共在《新华日报》公开刊登招生简章,安全进入青训班是没有问题的。 另两批将分别进入八路军在山西新创立的两个根据地,然后再从那里辗转去延安,大迂回的代价就是时间长,但比较安全,可信度高。 至于向途经这里去延安的学生队伍里掺沙子,他还不屑于这么做,因为痕迹太重,容易被发现,中共延安的政工干部可不是吃素的。 至少一年的深度静默潜伏,会将暴露的危险性降到最低。三组人员,一年后只要成功一组,他便有了本钱继续实施后续计划。 李清同扭了扭脖子,颈骨发出疲倦的咔咔声,他看向窗外的大街,口中自语道: “唯闻人做鬼,不见鹤成仙。希望这些人吉人天相吧。” …… 杨文娟骑着自行车像燕子一般飞进联络处的院子里。 吃饭时他二哥无意间谈到了甄别青年学生的事情,说陈书蝶的亲戚就被关在里面。 已经甄别出两个日伪特务了,还谈到了搜出进步书刊的事情,他认为八成是共党分子,让她以后少跟陌生的外地学生交往,万一碰上日伪特务对她起了坏心怎么办。 然后巴拉巴拉说了她身上一大堆的毛病,让她即刻起先从思想上开始改造,免得以后找不着婆家。 杨文娟将悲愤化为吃饭的动力,将王回城家的太和楼招牌菜吃个精光。擦干净小嘴巴,狡黠的说下午有课,骑上车就没影了。 她的小脑瓜自然又想到了抢救某两人爱情的办法,她假借二哥的名义,说是二哥让她来通报“嫂子”的。 “小姑子”的伎俩哪里能瞒得过王雅楠的眼睛,不过她对这一情况十分重视。联络处有一个公开的任务,就是帮助那些想去延安的青年学生。 王雅楠很自然的替杨文娟整理了一下骑车被风吹乱的秀发,柔声道: “文娟,这件事谢谢你了。回学校去上课吧,听话,你不要参与我们工作上的事。” “哦,好吧。” 杨文娟还是很听王雅楠话的,小时候就这样,她不舍的骑车走了。 王雅楠回身脸色凝重的对于美莲说道: “我们刚来这里,群众关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眼睛太少,情报就少。 必须弄清楚县党部在甄别过程中,对那些青年学生们用没用残酷的手段,这件事很重要,也是我们反击他们的理由和证据。 老杜还得躺几天,晚上去学生集中地侦查的活儿,还是我去吧,你留下看家。” “不行,你绝对不能单独去,发生意外的话,没有策应的人会很危险,出了事就更被动了。我看还是请何林木同志去一趟吧,再说他干这个比较专业,我去策应他。” 王雅楠想了想,坚定的说道: “就按你说的办,请何林木同志帮忙,不过你在家看守,我去策应他,我的身手比你好,不要和我争了,就这么安排。” 王雅楠说的斩钉截铁,很有股子主任威势。 …… 夜晚来临,喧嚣了一天的县城,家家户户飘出了晚炊的饭香。 在巷弄里和街上玩了一身汗一身泥的孩子们纷纷回家喋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队伍很快就散了。 小豹头扛着他爹亲手给他削的中正式小型版木头步枪,没有走出早上拿着新枪的骄傲和扎势劲头,而是眼睛里憋着泪花,倔强的不让它流出来。 爹说了,汉子不可以流泪,要流只能流血。 可一跨过老宅的门槛,就看见他娘站在院里正慈爱的等他回家,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小豹头比小虎头小了一岁,今年六岁,也剃了个锅盖头,但后脑勺没有小辫子,个头比小虎头还高了一指,豹头豹脑的长得很有英武之气。 一看这种情况,杨梦珊便知道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她左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右手上前抚摸小豹头的锅盖头,温声的问道: “娃,咋了?” 小豹头用已经脏兮兮的衣袖在脸上一划拉,擦掉了眼泪,却低头不说话。 寇泽斌 第36章 帮场子 休道天高无耳目,亏心暗室有神游。 月上三更。 何林木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像一条灵狐在小巷里无声而警觉的游走。 他近几天常常半夜翻出联络处的墙头,几个缩在角落里监视的特务对他来说就像空气一样。 他潜到寇维中的家附近,他家院落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特务埋伏,院子里肯定还有人,这令他心里暗暗骂娘。 白天寇维中身边更是保卫森严,上茅厕都有特务跟着,他不知道这是李清同下的死命令。 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寇维中被中共锄奸队的得手,那就是打他李清同的脸。反过来说,李清同又何尝不是利用寇维中在钓鱼呢。 今夜,何林木的目的方向却是南关街后巷的两个大宅院,那里是县党部的单位宿舍,又叫青年宿舍,现在是青年学生的看押地。 王雅楠请他出手时,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现在已经对县城很熟悉了,但他拒绝王雅楠涉险,理由是这不合规矩,这点小事哪能让单位一把手出面的,再说上级派她过来主持联络处工作,必是有重要任务的,是万不能涉险的。 于美莲和杜亦雄都坚决支持何林木的建议,好吧,党的民主制度是不能违反的,王雅楠只好让何林木自己小心。 县城里能用上电的人家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百姓家里晚上都是点油灯。青年宿舍就用的是油灯。 两个大宅院里点着几个大灯笼,只有门口各有一个守门人守职。县党部的人都累了一天,早就呼呼大睡了。所有打呼噜的房间都没有灯光,有灯光的都是睡不着觉的青年学生房间。 其实王雅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时期不同以往,李清同也不敢对青年学生中的中共党员用手段,他只能派人给他们讲三民主义,讲领袖语录,对他们进行洗脑。 至于那两个日伪特务,再三甄别确认后,今天下午就被关进县党部大楼里,他们将会是第一批进入完工后的地牢客人。 何林木小心翼翼的翻墙入院,悄悄的来到一个点着油灯的窗户下侧耳倾听。 冻油灯影薄,深屋语声圆。 几乎每个点灯的屋里都有学生们或激昂或愤慨或憧憬的讨论声,转了几个窗户,何林木大体弄明白了情况。 这些学生们都是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领的路条,如果在这里失踪,李清同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他就强迫学生们听课一星期,并规劝他们加入国民党,许下了大好前程。 何林木悄悄的退出了大宅院,又不死心的去寇维中的家附近侦巡了一圈,感觉仍然无法下手,才极不甘心的往回走。 他将身影隐蔽在房屋和墙壁的阴影里,一路像幽灵一般蹑足无声。 路过警察局时,感觉附近有几双机警的目光。他立刻伏低身子静默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不像是冲着他来的,便悄悄的迂回过去,想看看是谁半夜三更的不睡觉。 一块云朵遮住了月光,他看到三个身影快速跑向警察局后院的院墙边,两个人在树边警戒,一个人麻利的爬上一棵桃树,努力想翻过墙头的铁丝网。 但伸到墙头的桃枝实在是太细了,撑不住他的身子,他只好退了下来。 “走,先回去再说。” 那个人一挥手,招呼两个同伴悄悄的走了。 何林木认出那个人是谁了,就是上次给他寇维中家庭地址的地下党张大成。 看来当地的地下党有行动,但出于组织原则,他是不能参与其中的。他悄无声息的坠在他们后面,一直跟到了东坬路一座普通窑洞前。 进入屋里的三人丝毫没有觉察出被人跟踪了。 何林木贴着窗户边听了个仔细。 “墙太高,从树上过去肯定不行,再说里面的同志身体是什么情况我们并不知道。 我建议准备一个梯子,一条棉被。铁丝网用棉被盖住,人翻过去应该没有问题。” “里面有多少人守着?” “我刚才冒头看了几眼,牢房门口只有一个黑狗警察在打瞌睡。马厩旁边的侧门有一个警察守着门。 我们的路线是翻进院里进牢房救人,其中一人去解决看守侧门的警察,到时我们从侧门冲出去。 咱们行动组就三人,我建议让书记明晚行动时,给咱们配几名手脚利索的年轻人过来打打下手,在侧门那里帮忙运送那几位同志。” “可牢里的情况我们还是不清楚啊,万一出了差错弄出来大动静,前楼的警察肯定会跑过来支援。咱们这点人能扛住吗?” 张大成被问住了,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不过作为共产党员,决不能对被捕的同志见死不救。情报,他现在就缺的就是情报。 可他们都没有受过专业培训,所谓的行动都是靠着一股子狠劲和猛劲。他们毕竟是一支年轻的队伍,而且身份都是教师,不是常年在社会江湖上走动的人,想问题很书生气,欠缺丰富的社会经验。 何林木悄悄的离开了,方向是警察局。 …… 春来更有好花枝,晚风何处江楼笛。 立德饭店的楼顶,有一座木质的风景阁,四面有窗,春熏风,夏赏月,秋高歌,冬慕雪,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这里当然是不对外的,唯一能来这里喝酒的就是杨文财。 此时夜风拂来,略有寒意。袁逸舒一手举杯向明月,然后一口闷下。 杨文财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嘲笑道: “你他娘的能不能文雅点,月亮还是个小姑娘,你总是勾引人家喝酒干啥。我得告诉月亮妹子一声,让她管你要这些年的陪酒钱。” 傍晚时袁逸舒打电话让他过去陪他喝酒,杨文财就知道袁逸舒有事闹心了。 他举杯灌了一口酒,看着闷闷不乐的袁逸舒揶揄道: “辛苦最怜天上月,夜夜与君来相见。天天看你那张脸,月亮没吐就很给你面子了。 你说你装什么可怜呀,你要婆娘有婆娘,要娃有娃,还是儿女双全,我比你惨好吧。” 袁逸舒不搭理他,满上一杯酒再次向月亮举杯,而后又一口闷下,样子 第37章 神秘客人 明发不堪山下路,几程愁雨又愁风。 风景阁四面窗户都打开了,春风灌入,酒兴盎然。 有时候,连杨文财都不得不佩服袁逸舒,这家伙好像是个杂家,什么都会上一手,恐怕只有生孩子他干不了。 他曾非常嫉妒的对袁逸舒说过,一个不会吹竹笛不会打架的厨子,决不是一个好的会说洋人话的读书人。好吧,其实是杨文财有点酸溜溜的眼红了。 竹笛是袁逸舒少年时在中国学习期间跟一位老艺人学的,源氏一脉血统里就有音乐的细胞。他的祖上源义光不光是个有天赋的武将,还是个吹笙大家,在音乐上同样很有天赋。 袁逸舒,此时应该叫他源义树,他的骨子里是骄傲的,他的骄傲并不是针对中国人的,而是针对日本人。 源氏的祖先创立了武士阶层,是日史上的“武家栋梁”,而后又建立了武士政权,从镰仓幕府、室町幕府,再到德川幕府,统治日本600多年的三个幕府政权都是源氏的后裔。 但这些后裔都已经衍生出了新的姓氏,如足利、德川等等,而唯一保留源氏原姓的源义树这一支却成了皇室的家臣,这一直是源义树最不忿的事情。 他的父亲就是大正天皇的影侍卫,大正很短命,在位不到15年就翘辫子了,大正一死,他父亲就自尽陪葬,这是他一族的宿命。源义树就心里不平衡,就不甘心,尤其是他游历欧洲留学英法后,骨子里生出了自由的想法。 他现在只有三种死法,裕仁天皇死了,他自尽陪葬;完成日食计划炸毁黄陵后自尽埋葬秘密。最后就是去战死。这三种他哪一样都不想干。高贵的同样拥有皇家血脉的源氏后裔,凭什么这么低微卑贱。 他不是战场上那些低贱国民身份的士兵,扛着枪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为家庭在赌改变命格的机会。而他天生就是高贵的源氏一族,是创造600多年武士政权的源氏后裔。 在中国静默这几年,他娶妻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才愈发觉得自由的可贵。他细心教育两个子女,完全出于真心,那是他的血缘后代,是源氏一族的延续,而且血统正宗。 跟其他多数日本人不一样,源义树是承认徐福是祖先的忠实拥趸,他这一枝的祖训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陕西尽是秦地秦人的后裔,流淌着和先祖一样纯正的大秦血液,能和王舒婧生下一儿一女,他觉得是他代表家族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 血液归元,他确信他的两个孩子比皇室比裕仁的血统还正统,还高贵。 他没有兄弟姐妹,他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若一死,他这一枝就彻底消失了,日本就不会再有纯正的源氏后裔了。 所幸现在他有了血统更纯正的后代。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女走自己的老路,去给皇室当家臣,生死握在别人手里。 他想给孩子自由的天地,但又不能脱离了日本,只有回到日本,他的孩子才是拥有高贵身份和地位的贵族。 欲出愁泥泞,依依独客心。 他的心一直就是孤独的,彷徨的,甚至是惴惴不安的。 他很想和鹧鸪一样,挣脱束缚,展翅高飞去争取自由的天空。 “姓袁的,你他娘的不够意思,找我来喝酒,你杯杯敬月亮,合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和月亮俩眉来眼去的是不? 瞅你那副熊样,有啥要死要活的难事,弄的跟深宫怨妇似的,有屁就放,老子耳朵还没聋,给你参谋参谋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滚蛋,你才是怨妇,我就是今天想喝酒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特别想喝酒。” “嘿嘿,老子懂,你就跟娘们一样,每个月总有几天难受,回头我让胖子给你多准备几条赤龙带,难受了你就缠脑袋上,保你神清气爽。哈哈哈……” “你的嘴真臭,女八路肯定不会让你亲她,你就看着嘴边的肉吃不着,馋死你算逑了。” “嘿嘿,老子早就亲过了,还告诉她,小嘴被老子盖了章,属于老子的私人财产,以后只准老子亲。” “德性,你也就趁着女八路少女时不懂事占人家便宜,有种你现在去试试。” 杨文财就一脸悲苦像,抄起酒杯就往嘴里灌酒。 “哎,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结果他娘的我愁楼也愁,这日子没法过了。” 袁逸舒陪他喝了一杯,抬头看月,眼睛里没有丝毫醉意。 “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何以解忧,不是杜康而是睡觉。梦里乾坤大,尘外日月长。喝完就睡,一梦天亮。” 两人不约而同的猛灌了一口酒,然后哈哈大笑。 “老袁,就你他娘的是老子的琴台知音,这些年我都是望月相思,独饮孤眠,日子过的苦啊。” “苦个屁,你小子最不老实了。腰间大羽箭,夜夜想酣战,你老实交待,你到底祸祸多少良家妇人了?” “嘿嘿,军人嘛,武器要进行日常保养的,不然生锈卡壳了咋办。给老子讲讲你在法国骑洋马跨洋刀的事,就当下酒菜了咋样?” “就是不愿意跟你讲这事,我就是想馋死你。” 两个酒杯一碰,两人大口喝酒。 “知道玄清道长啥时候回来吗?” “咋?你跟他很熟?” “不熟,但玄清道长若回来,我很想请他为我占卜一卦。” 杨文财醉眼迷离的眯了他一眼,撇撇嘴道: “行合道义,不卜自吉,故君子不问卜。姓袁的,你干啥缺德事了,还需要道爷给你占卜,赶紧如实招来。” 袁逸舒抬头望月,暗淡的黑眸里闪出希冀的光: “浮云出处元未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我就想问问道长,我有没有自由的命。” 已经喝大了的杨文财听得模模糊糊,手里使劲攥着酒杯,嘴里批批叨叨: “啥玩意?自由?你他娘的说点人话行不行,自由算个逑,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理想,老子的理想早当下酒菜就酒喝了。不过,也许你是对的,人这一辈子理想还是要 第38章 格局 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 3月11日。 清晨,春雨如丝,如烟如雾,笼罩着县城。 这是今春的第一场雨,丝丝缕缕下得缠绵悱恻,好叫人徒生各种情怀和心思。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昨夜与袁逸舒喝得大醉而归,起床后杨文财在团部的院子里打了几趟拳,将宿醉留体的酒气散尽,身上也被春雨淋湿了。 细雨中他深吸清新的空气,雨丝像少女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不禁想起曾经葱茏的少年时光。 那时他打一把朱红油纸伞,轻揽她的细腰,在春雨霏霏的年华季节,在老宅深深的巷弄里,放飞少年的心。 那宅,那墙,那树,那路,眼前熟悉的旧境,因春雨绵绵而亲切而新颖,心胸好像一下子开阔明亮起来。 她咯咯笑着跑出朱伞下,仰着娇颜沐浴春雨清柔的抚摸。 雨洗皮肤情洗心,梨花春雨柳色新。 他收起朱伞追逐她,巷弄深深,飞出少年快乐的笑声。 韶华记忆,朦胧美好,无奈已成追思。 “团座,电话。” 王回城在办公室门口喊他。 接过胖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几把脸,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筒,里面传来陈书蝶带着哭腔的声音: “杨团长,救命呀,他们要抓我。” “啥?哪个王八蛋要抓你?”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杨团长,陈书蝶一家已涉嫌窝藏日伪特务,现在还不清楚她一家是否是日伪特务的同党,我们要带走他们进行审查。” 杨文财明白了,陈书蝶的那个远房亲戚出问题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撂下了电话,县党部干的是正事,在此事上他不能横插一杠,这是原则问题。 但他必须关注和过问此事的进程,因为陈家在商会里是他老爹杨家霖那一支的势力中坚。老陈布庄是个老字号,布庄遍布邻县,实力很强。 若知道他不帮忙,杨家霖还会让他滚回家跪佛堂,堂堂少校团长不能再丢人了。 见杨文财揉着脑壳发愁,王回城小眼睛一转: “团座,咋?陈家的大丫头有麻烦了?” “前些日她家来了个叫什么陈绿蕊的远房亲戚,现查明是北边过来的日伪特务,她一家跟着吃瓜捞,都被县党部请去喝茶了。” “老陈头那就是一只老狐狸,咱陕地算是大后方,若跟日伪特务扯上关系,恐怕他的那些家产分分钟就会被充公,他才没那么傻,八成是不知道实情。” “我也这么想,再说陈书蝶也算是咱们小时候的老相识,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吧。快帮老子想个法子。” 王回城胖脸上的肥肉纠结的颤了颤,小心的说道: “杨哥,这种事咱们还是不要粘上为好,不然让人知道了,咱保安团的名声就没了。 出于人情考虑,你悄悄的去找李清同,让他手下的人审问时下手轻点,尤其是老陈头,那一把糟骨头,在小妾身上爬山都费劲,别一下子蹬腿了,那你到时候就坐蜡了。” 杨文财乜斜了他的胖脸蛋一眼: “嗯,此屁有理,胖子,整洗澡水,老子先洗个澡再说。” “好嘞。” 见杨文财听了劝,王回城屁颠屁颠的跑去弄洗澡水了。 …… 县党部。 此刻王雅楠正一身戎装英气勃发的坐在沙发上。 腰间褐色牛皮带上没有弹夹袋和手枪套,但仍遮不住她身上散发一股战地红花的逼人气势。 双方已经唇枪舌剑的较量了一番,谁也不退步。 李清同毫不掩饰对中共的恶感,针对王雅楠提出的让青年学生自由选择听课与否,他的话语充满不屑和讥讽: “国民政府肩负教化民众的责任,对不谙世事的学生实施训课,是必要的,也是党部的职责所在。这些学生们皆是国家的未来,不能让他们走弯路甚至是走邪路。 请注意,这种普民教化职责,只有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即委员长领导的国民政府才有权利实施。 在本人的辖地中,还请王主任自重,中共在这里没有发言权,我更没有邀请你们中共来这里参政议政。” 面对李清同的咄咄逼人,王雅楠毫不退缩: “我们的人我要带走,请将他们中的学生党员先行放行。” “王主任,你确定这就是你们中共合作抗日的态度?请注意,合作抗日是在国民政府为主导下的合作抗日。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人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不受政府管束?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中共想裂土封疆,拥兵自重,独立于国民政府之外呢?” 王雅楠凤目一凝,针锋相对道: “你这是恶意中伤我党,歪曲事实,我认为你是在蓄意破坏两党合作抗日的局面……” 正这时白慕瑾敲门进来说杨团长来了。 李清同愤然的脸色迅速恢复儒雅的常态,只是意味深长的瞅着王雅楠,顺口说道: “请杨团长进来。” 他以为杨文财又是冲着王雅楠来的。 “呵呵,书记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甚是想念啊。” 手里旋着军帽的杨文财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端坐沙发上的王雅楠。 他直接忽视了起身迎接他的李清同,一双弯月牙的眼睛射出了贱贱的笑容: “哎呀,好巧不巧,雅楠也在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十分自然的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来,侧头贪婪的端详她那张娇艳的脸庞,一副痴迷状,象癞皮狗一样不挪窝了。 这不废话嘛,自从王雅楠回来,两人每次见面,他都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看那张梦里魂牵梦绕的容颜。今个逮着个机会,还不往死里看个够才怪。 李清同只好又重新坐回座位上,自嘲的摇摇头,随后无不揶揄道: “见树不见林,杨团长还真是军人本色呀。” 杨文财好像恍然大悟,连忙起身抱拳赔不是: “刚才小弟失礼了。不过书记长这话不够意思,其实小弟心中有林,绝不是见色忘友之人。” 说完偏又歪头瞅着王雅楠,脸上堆出了浓浓笑意道: “对吧雅楠, 第39章 刀客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俗话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如今天,春雨绵绵的,大人们窝在家里心情都不太好,孩子们可是喜出望外的往外跑,在雨中玩耍别有乐趣,还专门往水多泥多的地方去。 结果自然是一会功夫,一身泥猴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了。哪个家长不心疼孩子……的衣服,这年月谁家日子不是紧巴巴的,哪里有钱给孩子添置多余的衣服。 所以胖揍一顿是解决双方情绪最好的方法,大人打完人消火了,孩子出去玩的兴致也被打没了。 小虎头就被他娘揍了屁蛋两巴掌,偏偏今天家里没人护着他,姑姑上学校了,爷爷去商会了,叔叔不回家了,好吧,他只好取消了嚎啕大哭,嫌弃太费力气,便低头跟他娘认错。 “娘,刚才我在街口看见几个人打听路,然后去了寇叔叔家,他们腰里都别着手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叔叔不穿军装时就那么在腰上别手枪。” 认错也没有得到他娘谅解,小虎头只好抛出“大新闻”来希望能转移他娘注意力。 “什么?娃,你看清了?认识吗?” 果然他娘立刻紧张起来。 “我不认识那些人,他们好凶哦,小豹头就飞跑回家了。” 杨文骠的婆娘是个书香门第的女子,文文静静的,相夫教子、持家过日子是把好手,但毕竟读过书,知道吉凶祸福。她立刻想到给小叔子打电话。 在团部打瞌睡的王回城接了电话不敢耽误,骑上自行车一阵风火轮就到了县党部。正好杨文财在李清同那里蹭了一壶茶,喝饱后乐呵呵的走出来。 一见王回城脸上的神色,杨文财就知道有事了,连忙回身跟李清同告辞: “团里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回见。” 跟着王回城出了县党部的大门,一听寇泽斌家里来了带枪的人,他立刻感觉不妙,别不是共党派人来抢人来了吧。 他把手里把玩的军帽往脑袋上一扣,蹬上王胖子的自行车,也骑出了风火轮的速度,直奔寇泽斌家。 …… 护林员一年没有固定休息日,但雨雪天气是必修日,雨天登山难走不说,主要是避雷。 今日寇泽斌就在家休息,他替代杨梦珊,一阵洗洗涮涮,里里外外收拾家务,至于小豹头,早就让他放走了。 自己小时候就特爱在下雨天出去玩儿,所以他没有拦着小豹头。衣服湿了脏了回来洗洗就完事了,重要的是让孩子玩的痛快。明年他就打算送小豹头去学校念书了,那时候他就是想玩也没时间了。 “寇泽斌在家吗?” 大门外传来敲门声。 “你待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交待完杨梦珊,寇泽斌擦擦手去开大门。 门外四个人打着两把伞,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他感觉到他们腰部那里佩戴了手枪,鼓鼓囊囊的藏不住。 “几位找我何事?” 打头的是个中年人,看样子似乎还斯斯文文的。 “鄙人寇维中,也姓寇,按照咱这里的老说法,咱俩不出五代肯定是一家人。 能请我进去坐坐吗?” 寇泽斌眉头皱起,他似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一身泥水的小豹头跑回来站到他爹身旁,大眼睛看着四个身穿板板正正中山装的人。 寇泽斌揉揉小豹头湿漉漉的锅盖头: “去,回屋里陪你娘去,把屋门关好不要出来。” 小豹头懂事的扛起步枪往屋里跑去。 “几位,既然来了就请到屋里坐坐吧。” 寇泽斌想了想还是将他们让进客厅里,自己就是平民百姓一个,还能有啥事落在他们这些人手里。 在客厅落座后,寇维中环顾四周,唏嘘感慨道: “寇家守陵人的老宅,虽然老旧了些,但仍可见当年的辉煌。不容易呀,寇家这一枝千年守陵,在史书上都有一笔,我们跟着与有荣焉啊。” 寇泽斌没吱声,他现在本就话不多。 “叫你泽斌吧,按辈分我能攀上你一个堂叔的称呼。 我此次来没别的意思,一是来认认门,二是来与你叙叙家常。 现在国共合作抗日,中国人的枪口一致对外。我知道你参加过刘志丹的红军,还是个干部,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咱不去提它。” 别看寇维中说得慢条斯理的,似乎很从容很随意,其实他内心一直在打鼓,鬓角都出汗了。 跟他一起来的三个特务,俱都浑身紧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随时都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没办法,寇泽斌身上自带一种凌锐的杀伐之气。他就像一柄出鞘的剑,剑是无辜的,但怎奈“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端的让人头疼。 当年他在少年先锋连,凭着初生牛犊的虎劲两个月后就是班长了,一年后升任排长。1935年他因战功卓越当了连长,而连指导员是一位25岁的陕北老红军,但指导员非常尊敬比他小七岁的寇泽斌。 他打起仗来,不但勇敢还很冷静,弹药不多他就拼刺刀,每次他都第一个冲上去给战士们做榜样,他曾因拼刺刀俘虏了敌人一个排。 没办法,国民党部队可不是日本兵,你见过谁战场上玩命拼刺刀的,而且寇泽斌有武技傍身,那真是如狼入虎穴,一个照面就捅死三个敌人。刺狠手狠速度快,大吼一声吓得敌人都忘了开枪了。 他一身杀气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行动组的三个特务也见过血,但哪能和战场上的猛将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泽斌,我观你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只有身有本事的人才会有故事发生。 今日春雨丝丝,是个说故事听故事的好日子,我对你仰慕已久,不如你说说你的故事,也让我这个堂叔有幸甚至哉的机会。” 寇泽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让寇维中吓尿了。冷漠中带着孤狼的野性和嗜血的野蛮劲儿,让人徒生冰冷绝望之感。就连王雅楠都不适应寇泽斌的眼神,心脏都要跳几下,别说胆小的寇维中了。 第40章 人惹春风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 寇泽斌老宅。 当杨文财风风火火赶到时,就看到客厅里诡异的宁静。 三个跪在地上的特务被寇泽斌狠厉的制止发出声音,寇维中筛糠似的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掏枪,不然他与寇泽斌的关系就此完结,连日后续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见是寇维中,杨文财就放心了,自己想到中共来抢人,纯是想入非非了,中共才不会这么明晃晃进县城。 “咋回事,说说。” 寇泽斌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 “贼你娘,你是谁家堂叔,有堂叔带人带枪坑自家人的吗?” 杨文财眼珠子一瞪,扯起寇维中的衣领,甩手两记耳光。 “上次去老子婆娘那里没事找事,老子放了你一马,今个又来威胁我小弟,姓寇的,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毙了你么。” 寇维中两个脸颊上是深红色的五指山手印,嘴里两侧的槽牙掉了几颗。 杨文财的手劲有多大,那是常年练武练出来的劲力,他刚才都收着劲,不然寇维中能当场昏过去。 “误会,杨团长误会。” 一张嘴从他嘴里合着血流出来几颗后槽牙。 “我管你娘叫桂花,误会个蛋蛋。说,谁派你来的,给老子说实话。” “杨团长,真是误会,今个下雨我待着没事,就想过来跟泽斌攀个亲戚,攀攀交情,我真没有想咋的呀。” 寇维中学乖了,打死也不承认是受指派过来的。 “这几个混蛋是怎么回事?” 见跪地上的三个特务杨文财就冒火,敢用枪指着自己的小弟,还踏马反天了。 “杨团长,这事也不怪他们,是我没有和他们说清楚。我被中共的锄奸队瞄上了,书记长就派他们保护我,我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他们鲁莽了些,泽斌已经教训他们了,还请杨团长高抬贵手,别再难为他们。” 社会是染缸,江湖是熔炉,寇维中现在已经摸着门道了,话说的中听还诚恳,三个特务立刻感觉自家副队长是个好人,以前他们做的很过分,很不是东西。 “吆喝,律己带秋气,处世有春风,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读书人的风骨。” “不敢,不敢,在杨团长面前,寇某不敢,今个这事真是误会。” 杨文财咂咂嘴,人家都如此低姿态了,他也不好再动手,再说姓寇的还真不扛打,只好意犹未尽的转身对三个特务每人赏了几蹄子大汗脚。 “回去告诉你们书记长,甭惦记我小弟,他就是个护林员,谁家也不去,今后别来打扰他一家人,否则老子就不客气了。” 寇维中再三道歉,领着三个特务灰溜溜的走了。 杨文财又对坐着不动看戏似的寇泽斌瞪起了眼珠子: “傻坐着干啥,没看到家里来客了么,赶紧去给我弄点吃的,从早上睁开眼,到现在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净忙乎你们这些破事,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你自己亲自去给我弄点,别让弟妹动手,警告你小子,现在你在家别总装的跟大爷似的,多干点家务活,女人给你生娃,那是你寇家的功臣,没事多敬着点。” “嗯。” 寇泽斌瓮声瓮气的应允道,却嘴角挂上了微笑。 …… 张大成他们几个在窑洞里正在研讨晚上的劫狱方案,晁清辉派杨士凡带着三名青年党员过来帮忙。 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上,画着警察局后院的草图,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专业。 “晚上我们从这里跳墙进去,这里是牢房的侧面。” 张大成用一根小木棍指着草图,又对杨士凡几人说道: “你们也听一听,帮着参谋参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几个青年教师从进屋就开始兴奋,尤其是杨士凡,他觉得这才是革命党人应该有的刺激生活,比天天唱抗日歌曲喊喊口号更让人热血沸腾。 “如果狱中的同志负伤无法行走,你们几个接应的准备什么家伙事了吗?” 杨士凡代表几人兴奋的说道: “晁书记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就做了准备,我们从学生家里借了一辆马车,但人家不借马。” 一看张大成要皱眉头,几个青年人立马挺了挺腰杆,那意思没有马也没关系,套上绳子他们不比骡马差。 张大成默许的点点头,没有马也有没有马的好处。这些读书人大多不会赶马车,若半夜三更的马再来了犟脾气站着不走或捣乱,那才是麻烦事。 “张老师,我们今晚跟着行动,也算是行动组的人了,能不能给我们配一把枪?” 杨士凡眼睛里全是对手枪的热烈渴望,年轻人谁不喜欢手里有把枪,走到哪腰杆子都直溜不是。 “我们行动组才两把枪,现在枪械吃紧,后方都支援前线部队了,等以后有机会上级再配发下来时,让你们几个过过手瘾。” 虽然小有失望,但党性原则还是有的,几个年轻人和行动组一起讨论起来。 …… 邮政局。 孙家曦半眯着眼靠在皮椅背上,面沉似水,手里把玩的花觚清供动作已经停摆了。 对于再次不守约定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孙岳恒,他是真有些恼怒了, 孙岳恒故意不理会他二叔那张阴沉的脸色,自顾矜持的在沙发上落座,嘴巴固执的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执拗的小性子把孙家曦气乐了。 “我们的大才子,是春风惹你还是你惹春风了?” “春风恩典花草绿,我何来闲时惹春风。” “既然无闲时,春风十里送君至,我看不是春风太闲了,而是吃饱了撑的。最是春风管闲事,绿满青草养倔驴。 说说吧,怎么屁股上长疖疮又坐不住板凳了。” 刚刚看似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孙岳恒,忽然偏偏抿紧了嘴巴,耍起了小性子。 “你呀。” 孙家曦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脸上浮现慈爱的表情。有些事他不能说,但他真是为了眼前这个孙家的年轻人。 孙家曦的大哥是孙中山先生的贴身护卫,当年陈炯明叛变时为掩护孙夫 第41章 咱不是君子 城中桃花深浅红,总是慵懒依春风。 中山后街。 要说在富人居住区,比拼谁家的房子多,院落大,王大善人的豪宅无疑是榜首。 临近中午,春雨停了。即将是吃午饭的时候,王家的大门口还是进进出出,人流不断。若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有些夸张,但说门庭若市一点不过。 县城商会会长,这个头衔可不是一般人能戴得起来的。王大善人的人脉关系很广,不光在西安城里有省里大人物罩着,据说在从前的南京和现在的武汉,都有王大善人抱的大腿。 王家祖上是个书香门第,王大善人的本名叫王栋川,取意为“修椽高栋,渭川千亩”。 王栋川年少时就聪颖好学,曾轻松的经过县试、府试,摘下童生桂冠,就在他闭门苦读准备参加院试捞取秀才头衔时,1905年清廷将延续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废除了,学而优则仕的老路成了断头路。 王栋川受了刺激,从而极度叛逆,他没告诉家里人就去跑马帮了,从一个箐箐学子变成了草莽贩夫,变化之剧烈令人瞠目结舌。 五年后,他已经是马帮古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他携财衣锦还乡,并给家里买下五处商铺,在县城里引起轰动,他志得意满的娶妻生子,王家的书香门第变成了商贾之家。 那个年头,正是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命人的时代,马帮古道的生意就是刀头见血的行当,王栋川的仇家大小五六个。终于在他一次出去跑生意的时候,他的一家被人灭门了,其中还有他的两个年幼的孩子。 此时已是民国初年正天下大乱的时候,悲愤的王栋川变卖了商铺家产,带着钱和几个忠心的弟兄去了上海,他买了一批军火回来。他领着他的马帮将那几个仇家杀的滚滚人头落地,马帮古道被他一人独占了。 当时陕西都督张凤翙手里缺人,见他心狠手辣手里还有马帮队伍,便想招他入伍,王栋川不干,他知道自己一旦吃了军粮,恐怕脑袋就不属于自己的了,但他也由此开始在西安城里攀援人脉关系。 王栋川因为再次娶妻生子,便又重新回到中部县城,用他的话说这一切都是祖宗黄帝陵保佑的,离开祖根之地不吉利。 经历过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王栋川变得低调了很多,但他的名头和实力令人敬畏,被推举为县城商会会长,他又拿钱修桥铺路,逢灾施粥,渐渐便被人称为王大善人。 千万别认为太和楼这样的店铺生意是他的主业,其实他的主业一直就是马帮。 民国时期跑马帮最来钱的就是私盐、烟土和军火,这几样他都干得风生水起,鼎盛时期手中的势力堪称一个民团了,历任县长上任第一个就要拜会他这个坐地虎。 此时王家大门口溜溜达达走来一人,人们一见纷纷让路,却不是杨文财还有谁这么有牌面。 门房赶紧进去通报,杨文财自顾往里走。王家大院他小时候就很熟悉,没少上树掏鸟蛋。 沿着台阶进了第二重院子,满院粉红梅花正烂漫怒放。 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报春梅花格外养眼。 迎面一女子款款走来,眉眼肤色与梅花相映惊艳芬芳。 “我还道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原来花在人也在,看来不虚此行啊。” 来人正是王回城的姐姐王舒婧,她恬静的瞅着旋着军帽笑嘻嘻的杨文财,不觉嗔怒道: “昨晚又是你把他喝大了,你就不能消停消停,你没成家可他有家。” “咳咳……咋说话呢,昨晚是你家汉子求我去喝酒的。嘿嘿,醉汉子在炕上就是没逑用,耽误你好事了,嘿嘿。 我还琢磨,岁月不败美人骨,你这咋长的,都生了俩娃了,还是这么水灵,却原来是你家汉子浇灌的勤,难怪,难怪啊。” “杨文财,你这张臭嘴吃狗粑粑了么,看我不去王雅楠那里告你去。” 没办法,再淑女形象也得在杨文财这里破功。 “别呀,别呀,姑奶奶,你就别上杆子添乱了。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可是专门来看王伯的,他老人家在家吧。” 王舒婧冷着脸不搭理他,杨文财只好讪讪的往里走,边走边批叨: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不对,是噪炕头,嘿嘿。” “杨文财……” 杨文财拿着军帽就往后院窜去,身后是王舒婧咬牙切齿的怒叱声。 后院台阶上王大善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惋惜的暗暗摇头。 其实他最初属意的女婿就是杨文财,三岁看到老,小时候这小子调皮捣蛋的很有灵性,日后发展肯定错不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可惜这小子就可王家的丫头一棵树上吊死,他只好选了袁逸舒。 “王伯,杨家小子给您请安来了。” 对于长辈,杨文财可不敢缺了礼数,那代表杨家的脸。 而后又一个立正,向王大善人敬了个军礼: “王会长,今日特来拜访,找个地方聊聊吧。” 王大善人一见他敬礼,就不从容了。 “哎,指望今年百事昌,谁知命里有祸殃。今个这雨下的不吉利呀。” “咳咳……看您这话说的,和风吹绿柳,时雨润春苗,大吉大利,分明是你不知道贵人临门。” “在哪呢?谁是贵人?” “雨润花开春满园,我来了,你家花开了。贵人行走,百花沾恩,贵人走渴了,赶紧去给贵人弄壶好茶。” “你个鸡娃子,都是团长了还是这么嘴贫。” “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嘛。” “我看你是想着我兜里的钱。” “王伯,咱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这上门给您请安总不能空手出这个门吧,那不是让人笑话您嘛。 嘿嘿,我这也是一年盼着一年好,谁知他娘的年年都是破棉袄。日子没法过了,军粮都快断了。 不过我可不是打秋风来了,更不是江湖救急,我是真有正事跟您老人家商量来了。” “真的?” 保安团那点事,有他儿子王回城他很门清。 “咋?你 第42章 讨价还价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所谓的悟房,其实就是一间静室,如同一般富裕之家里辟出的佛堂、禅室。 室内布置的极其朴素,几个蒲团一张小茶台,正面墙壁上挂着三清道祖的画像,偏偏又挂了一幅菩萨画像,不伦不类的。 杨文财面对王大善人从来都不拘谨,脱鞋进屋后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将军帽随手放在茶台边上,眼睛扫视一圈后暗暗撇嘴,也不怕佛道相争当堂打起来。 能进王大善人这间悟房的人屈指可数,县长卢仁山来也只是在书房接待的。不知怎的,王大善人就是打心眼里喜欢杨文财,就觉得这小子和他年轻时很像,离经叛道不说,还贼有本事,绝不是池中之物。 他坐下后,乐呵呵的瞅着杨文财,无不揶揄道: “你小子肚子里又打什么馊主意,憋不住就放出来,是香是臭让我先闻闻再说。” 杨文财不接他的话茬,朝墙上的画像努努嘴,反唇相讥道: “王伯,你这既不离境坐忘,也不打坐参禅,你道不道佛不佛的,到底修的是哪门子功法。我看墙上的菩萨慈眉善眼的,你干脆剃光头遁入空门算逑了。” 杨文财的鸡贼,王大善人门清,他这是不想话题被自己牵着走,这小子啥时候都想握着主动权。 “人身一座庙,佛身即己身,光头也有事,何必出凡尘。所以说信什么修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干什么。 从来眼中无是非,便是修道自在人。无门无派,无佛无道,我修的是我心自在。” “得咧,还是您老人家厉害,我爹他青灯古佛,以为自在如斯,哪像你能勘破三世红尘。今生无悔,岁月无波,您这悟房比禅房佛堂邪乎多了。” “少在我这里打马虎眼,是不是前几天日本人打到大庆关渡口,你心里发毛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一吃军粮的发什么毛。我跟您说,小鬼子要是真打进来,那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咱上去杀鬼子建立不世功勋的时刻就到了,我高兴的都睡不着觉我告诉你。” 王大善人就觉得胸闷气短,这话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咋就听着别扭不顺耳呢,合着日本人打进来你还贼兴奋是不是。 “你到底咋想的?” 杨文财收敛起嬉笑的神色,正经道: “王伯,以日本人的装备火力和战斗力,以及他们机械化推进的速度,你认为他们一旦渡过黄河,啥时候能打到咱家门口?” 王大善人顿时沉默了,都说日本人嫌弃陕西穷,会跑沿海地带抢粮抢钱去,可他心里不这么想。 “日本人真想打过来?” 杨文财甩甩三七头,郁闷道: “我又不是天皇那杂种,我哪儿知道他们是怎么谋划的战略步骤。不过我要是他们大本营的参谋长,我一定集中兵力打陕西。 当年蒙古铁骑就是越过秦岭直插川地,抄了咱汉人的后路,战争不打就已经败了。 若小日本穿插通过咱陕西直达川地,整个中国再无大后方,那中国的民众必丧失抵抗意志,坐等小日本慢慢吞噬我们。 所以我以为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咱也别指望国民政府能帮助咱,各战场都在伸手要兵要枪要粮食,咱们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你就打我和商会的主意?” “你以为我愿意来呀,我这不是没办法么,人要脸树要皮,可他娘的城墙碉堡要水泥呀。” 王大善人的脸色稍缓,不确定的问道: “你要在咱县城修碉堡?” “不然呢。” 刚刚还装的委屈巴巴的杨文财得意的甩甩三七头,身子微微向后仰,一副大爷的做派。 “老……我的保安团我还能养得起,可要是修筑城防工事和碉堡群,你把我卖了也没逑用。 咱总不能看着父老乡亲被鬼子祸祸吧,不是我吹牛逼,我的一个保安团虽然只有千把人,要是有坚固的工事和碉堡群,我能硬扛鬼子一个联队。 再说咱身后是啥?那是咱秦地看护了几千年的黄陵祖根,咱能让小鬼子来祸祸吗?那咱陕人可就成了民族罪人了。您老人家用心拎一拎,这分量重不重!” 说完又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您以为我是来您这里化缘来了么,养个保安团,就是上面克扣军饷,我杨家还能对付一阵子,可是日本人的飞机大炮要是过来,我咋守住咱祖宗的陵地!” 好吧,杨文财的表演功力确实比王胖子强,王大善人沉思起来。 “你估摸日本人啥时候能打进来?” “小日本也就那几个常备师团,眼下徐州战事正打得欢实,他们下一个目标已经露出端倪,就是打武汉,切断咱一半的工业基础。 我估摸着再怎么也得半年以后,这半年就是咱玩命修筑守家护院碉堡群的时间,也是我训练保安团的宝贵时间。 对了,碉堡有了,还得配备重火力。我保安团那几条破枪是没逑用的,必须配齐重机枪和火炮,您老人家就给想想办法吧,谁让您是大善人呢,在咱县城德高望重的,您不发话他们也不信咱呀。” 杨文财干脆撕掉脸皮,一推六二五的甩手当起掌柜的来了。 “你个贼娃子,杨家咋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小狐狸。我看你也别当兵了,干脆经商去吧,你比你爹会算账。” “嘿嘿,可惜我没那个命。您看呀,我学不贯今古,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废物一个,也就是一天生吃军粮的命。” “哼,早知道你这么惦记着我,我早就修佛了。 辛苦修行山巅见,相逢莫问人间事。多自在多仙气,省的看见你就烦。 你说吧,你估摸着需要多少钱,我先掂量掂量。” 他毕竟对军事这一块不熟悉,更不知道碉堡是咋修的。 杨文财得意的奸笑起来,不忘拍上一记马屁: “整个中部县,就属您老人家最敞亮,最担当了。” 说完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这厮明显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 将纸张往茶台上一铺,杨文财指着县城的城防工事图 第43章 劫狱 桥山不锁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 落日熔金,夜幕即垂。 徐徐晚风将春的躁动继续吹向县城里每一个角落。 立德饭店三楼的一间名为临海观潮包房里,吕照南正在宴请两位武汉来的老同事。 去年西安事变中“救驾”有功的戴处长,一口气在陕西撒下三十多部电台和特务组,原本与中共暗战是中统的传统领域,被他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随着沦陷区越来越多,军统向其派遣的特工小组也越来越多,谍报人员的数量跟不上来了,他便在西安秘密开了培训班,请武汉电报局的高级工程师过来进行技术培训。 结束培训完成公差的两个工程师提出想拜祭黄帝陵,于是吕照南成了接待的东道主。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平日俗事俗物缠身,难得离开局里半步,明日能拜祭黄帝陵,圆了我们多年的梦想。” “是啊,作为中国人,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能祭拜黄陵祖根,幸甚至哉。” “照南,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躲到这风水之地,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呀。” “也笑长安名利处,红尘半是马蹄翻。照南兄才真是大智之才,我们这些吃技术饭的,拍马不及。” 县城里认识吕照南的人,都一致认为他是个不擅言笑的技术男。然而今天可能是看见了老同事的原因,吕照南笑呵呵的频频举杯劝酒,不时说些黄帝陵的典故,引得两位客人惊叹不已。席面上气氛欢畅,很快就酒酣耳热了。 脸色红彤彤的吕照南借着酒劲,让女招待去把袁逸舒喊来,敬他客人几杯酒。 场面上的事,袁逸舒做的很圆滑,敬了一圈酒,吕照南喷着酒气拉着他不松手: “袁老板够意思,今后咱们就是朋友。” “吕局长能来我这里请客,就是在照顾我的生意,今后请吕局长多多光临。” “袁老板,我听你说话,咋还有北方的口音,莫非你在北方待过?” “不愧是搞电报专业的,吕局长的耳朵果然聪灵。我在法国留学时,室友就是个地道的东北人,我被那家伙代跑音了,改都改不过来了。” “哈哈哈,袁老板是喝过洋墨水的人,真叫人失敬啊。不过你这双手可不像是握笔杆子的手。” “粗习武技,仅为防身,保安团杨团长就与在下切磋过。” “喝过洋墨水,习我汉家拳,袁老板文武双全,真乃秦地之人的楷模,令人佩服。来,咱俩喝一杯交情酒。” 袁逸舒走出包间,卧蝉眉下的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他心中有些狐疑,这个吕局长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不得不令他心生警惕。 …… 联络处。 何林木今天出来放风比以前早了些。他吃过晚饭,对杜亦雄调侃道: “咋样?你那玩意没有永垂不坚吧,实在不行就凑合着用吧,反而省心思还节省身体。人家给你的药吃了吗?” “哼,我不接受敌人的贿赂,让我扔了。” “啧啧,可惜了,你要是拿到药房去卖了,我肯定你会赚不少回来,姓杨的可是不差钱的主,药材便宜不了。” 何林木摇头一副可惜的样子。 杜亦雄已经能坐起来了,但还没法走路,走路得岔开两腿像螃蟹似的。这里还有两位女同志,他嫌弃丢人,就窝在炕上不动弹。 面对何林木的调侃,他只能黑着脸不吱声。但他很警觉,觉得老何今天有点反常,便问道: “你还出去?今天咋这么早?” “命苦呗,一日不锄奸一日就算没完成任务。家里那边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呢,哪像你命这么好,身边还有女同志伺候着,我也申请去你们科得了,这大爷日子看着就让人眼馋。” 何林木故意岔开话题,他没有告诉王雅楠地下党今晚的行动。他怕联络处受到牵连。党既然派驻了这个公开机构,一定有它的秘密使命和任务。 “行了,我走了,要是今晚我不回来,那就是我得手完成任务撤退了,别惦记我,这比闯湘江过赤水差远了,你就好好养伤吧。 对了我提醒你,没事别去招惹那个保安团团长,那小子我远远观察过几次,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就是装得像个二流子似的,这种人最阴狠,你不是他的对手。” 听完他的话,杜亦雄的脸更黑了,跟个黑锅底似的。 何林木出门翻墙像灵狐一样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 …… 警察局。 地牢里,曹汉阳和赵畤围着许桐言,两人一人握住他的一只手,压抑着焦灼和悲愤,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许桐言高烧不退,伤口浓水直流,就连杨耀杰找来的大夫都无能为力,根本就没有药物给他治疗。 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脉搏跳动的极其微弱。 “老许,你要挺住啊,你的命最硬了,阎王都不敢收你,挺住啊老许。” 曹汉阳两人眼含热泪,声音颤抖不止。他们不怕敌人的严刑拷打,也不怕斗争环境的残酷和冷漠,他们最看不得的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同志,牺牲在自己的怀里而无能为力。 镣铐锁身向天笑,从来革命多英魂。 院墙外桃树下,张大成的行动组已经运动到墙根了,梯子悄悄的靠在院墙上。三人在夜色里静默了一会儿,稳定住了情绪。这也是他们行动组首次的行动,激动和亢奋刺激得三人周身热血沸腾,很难平静。 院子里一切如旧,大牢门口的警察昏昏欲睡,只有马厩旁的一根木杆之上挂着一盏电灯,昏黄的灯光显得整个大院阴沉沉的。 院外不远处的房屋阴影暗处,何林木机警的搜寻周边情况,手里的驳壳枪大小机头大张,随时进入突发的战斗状态。 另一面的院墙外,杨士凡几个将马车拉到墙边,悄悄的蹲在侧门边上,等着行动后自己同志从里面打开侧门。 他们几个年轻人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心脏呯呯跳动的声音,感觉下一刻心能从嗓子眼跳出来,毕竟他们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和经验。 弯月行天,不 第44章 怂包 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枪声一响,震碎了县城的夜梦。 李清同在办公室里还没有休息,他迅速起身推开窗户看向响枪的方向,随即回身给警察局打电话。 负责值守电话机的警察才撂下局长的电话,刚刚被骂的狗血喷头,再次抄起电话自然没好脾气。这县城里除了自家局长他们怕过谁。 “我是李清同,为什么打枪?” “什么青铜庆铜的,你是哪头大蒜,老子警告你,别占用电话线,否则抓你坐牢。” 小警察哪里知道李清同是干什么的,直接扣下了电话。 李清同又给杨耀杰打电话,他家里人说他穿上衣服跑出去了。 李清同脸色阴鸷下来,立刻叫人带上武器跑步去警察局,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有种预感,一定跟中共有关。 杨文财一听枪响,立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边穿衣服边喊范斌。 “哪里打枪?” “报告团座,好像是警察局那里。” 保安团肩负着县城的守备任务,枪响就意味着县城里有情况,容不得疏忽。 陈大壮跑过来,边跑边系武装带。 “大壮,立刻向四个城门各增援一个班,你带人先去增援警察局,我一会就到。” “是。” 陈大壮一个敬礼后,就急吼吼的掏出哨子吹了起来。幸好留守连都住在了黄陵招待所里,部队迅速集结后,陈大壮雷厉风行的下达命令,士兵们跑步冲出了招待所大门。 宋长安边扣衣扣边走过来对杨文财道: “发生了什么事?” 他身边的李巷枝和冯云海两人眼睛冒着兴奋的神采。 “还不知道,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几人来到团部,杨文财直接打给警察局,刚撂下县长卢仁山电话的警察一听是杨文财,立刻恭恭敬敬的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几个盗贼?还拉着一辆马车?这年头盗贼都配枪偷东西了?” 扯淡,杨文财是一百个不相信。 杨文财扎上武装带,对宋长安说道: “宋组长你看家,警卫班留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大晚上的扰人好梦。” “杨团长带上小李和小冯吧,让他俩跟着去跑一趟,反正这俩小子也睡不着觉。” “那行,走咧。” 范斌还是派了两个警卫保护杨文财。 联络处。 何林木原打算将背上的队员送回家,可队员说他住学校集体宿舍,他只好背着队员回到了联络处。 王雅楠三人早就被惊动了,见何林木背着一个人回来了,纷纷出手帮忙。 “老何,咋回事?你被人发现了?” 杜亦雄有些着急的问道。 “当地的地下党劫狱,想营救牢里的同志,行动暴露我帮了一把忙。赶紧将他先藏起来,有事回头再说。” 将队员安顿在地下室,何林木出手给他的脚踝骨正了正,抹上自制的跌打药膏,便来到地面上。 他跟王雅楠他们说了情况,杜亦雄埋怨他不先打招呼。 何林木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原打算今晚给他们帮个场子后,我就离开这里先回延安,过段时间再过来锄奸,谁知道这帮生梆子这么菜,劫狱不成还暴露了目的,好在人员没有暴露。” “今晚这事恐怕不能善了,大家警惕一些吧。” “好,熄灯。” “不,灯点着,这么大的动静,我们这里没反应才是有问题。” 王雅楠一锤定音。 …… 杨文财在院墙外的侧门处正在查看现场,努力还原对射过程。陈大壮领着两个班将现场围了起来,警察都不许靠近。 杨耀杰黑着脸站在他身边,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将知情的几个警察叫过来询问,几人一口咬定是偷东西的盗贼。 杨耀杰脸上挂不住了,大脚丫子踹过去,一人赏了一脚。 “贼你娘,哪家盗贼大晚上拉着马车偷东西,还偷到咱警察局的头上了,咱局里有啥值钱的让贼惦记上了?那马车上装了啥东西没有?” “局座,马车是空的,那几个毛贼套上绳子拉着车比骡子跑的还快,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怂包。” 杨耀杰又每人赏了一脚丫子。 “什踏马比骡子跑的还快,我看就是你们怂包不敢去追,一群混蛋,一群怂包蛋。” 几个警察灰头土脸的低头不敢说话了。 杨文财手里攥着几颗子弹壳,初步判断是两把手枪开的火,他对其中一个警察道: “听你们说是打开这个侧门就发现了几个毛贼是吧。” “是,是。” “这个侧门平时不都关着的么,半夜三更的你们打开门干啥?” “额……这?” 其实不怪杨耀杰和杨文财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端倪,这些警察知道跑了盗贼还开了枪,事情有些大发了,便极力说明是他们先一步发现了盗贼,避免了损失,争取将功补过,结果自然就把大家的思路带跑偏了。 一见自家局长又要瞪眼睛,连忙说道: “是这样的,今晚牢里死了人,按规矩必须连夜拉出去埋了,所以才打开了侧门。” “贼你娘,闹了半老天你们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见杨耀杰抬脚又要踹,杨文财拉住了他。 “死的是什么人?是江湖大盗吗?” 被问的警察胆怯的瞅瞅杨耀杰,低声道: “不是,是地牢里的重犯。” “啥?地牢里的?你们这帮王八蛋,为啥不早说。” 几个警察低着脑袋不说话,事实上他们想说来着,可你们都盯着开枪案件,他们也没机会说呀。 “杨局长,地牢里关的是什么人,可否领我去看一看,我保安团可是负责县城守备的,城里有持枪的歹人,我要是什么也不做,别人会说闲话的。” 杨耀杰略一迟疑,还是领他去了地牢,没办法,自己这个堂叔在杨文财面前不太好使,这小子瞅他就像看店铺的伙计似的。 李巷枝和冯云海紧紧跟在杨文财身后,俩人的眼睛一刻不闲的瞅东瞅西,似乎把自己当成了警探。 走下地牢的阶梯,杨耀杰才说了实话: “这里关押的是共党分子,原来有四 第45章 专治口臭 错解分歧拂耳过,未能灵犀知心意。 果然如杨文财所料,李清同急匆匆赶来了,身边是十几个特勤队的特务。 他在办公室听了粗略的汇报,马车、手枪这两个字眼刺激得他坐不住了。他敏感的意识到八成是共党劫狱未遂。 “杨团长也在啊。” “守备职责,不敢怠慢。” 杨文财难得的一本正经,倒让李清同高看一眼。 “杨局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杨文财的提点,杨耀杰信心十足的将过程添枝加叶的叙述一遍,着重是他警察局粉碎了共党的劫狱事件。 又死了一个,李清同有些心疼,但这事他也没法埋怨杨耀杰,好歹今晚歪打正着的破了中共的阴谋。 见周围都是保安团和警察,他本想利用这个安全的机会转移走剩下的两个共党分子,想了想又放弃了。 “杨团长,城门那里……” “我已经加派了兵力,苍蝇都飞不出去。按照守备条令,我已经宣布城门戒严。” “好,眼下既然歹徒还没有出城,我想咱们三人必须要给城里的民众一个交待。两位一个是负责守备,一个是负责治安,李某负责辖地安靖,咱们都责无旁贷。” 李清同看着杨文财笑着说: “杨团长兵强马壮的,此次联合搜查行动,我俩皆以你为马首是瞻。南关街和中山街就交给你们保安团负责吧,我俩负责其他区域,如何?” 杨文财心里暗骂:这两条街上都是有头有脸人的产业,这是让我往死里得罪人呀。 谁知李清同非常光棍,异常诚恳的挑明了说道: “杨团长,李某初来乍到,有些事还不好去做,这次你就委屈些,这个情我记住了。” 杨文财啥也没说,就对他伸出大拇指,那意思你光棍,你扎势,我服你。 杨耀杰心中暗凛,不得不重新认知李清同,杨家二小子从小就驴,也就他老爹杨家霖能管住他,没想到李清同三言两语的就让这小子认同了,果然空降过来的就没有凡人。 分工明确,各自行动。 “大壮,你带人从东门开始向西门沿线搜查,告诉弟兄们,这县城里都是老子的父老乡亲,谁敢借机手脚不干净,老子剁了他喂狗。” “是,团座放心,咱是属兔的,从来不吃窝边草。” 作为守备部队,保安团已经在县城里做了好几次演习,通告、戒严、搜查、集合等科目,老百姓已经很熟悉了,毕竟国家都已是战时状态,好好配合才不会生乱。 夜间搜查进行的很顺利,都听到了枪声,又听说是日伪特务开的枪,老百姓很少有怨言的,谁不恨小鬼子和他们的特务爪牙。 要不怎么说夜晚藏污纳垢呢,士兵们就遇到了几个蝇营狗苟的硬茬子,说什么也不让搜查。 陈大壮赶过去,大眼珠子一瞪,上去就一顿大嘴巴子: “妈了个巴子的,敢拦着老子执行公务,我看你们几个就是踏马的日伪特务汉奸,给老子蹲下,你们给我进去搜。” 陈大壮一身兵匪气,挥着驳壳枪顶在闹事的领头人脑壳上,恶狠狠的大眼睛几乎贴在对方的脸上,死死瞪着对方,那种凶狠的死亡凝视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 果然从屋里搜出五六个女人,一问却不是本地人。那几个领头的在陈大壮凶悍的大眼珠子凝视下低头认怂,原来他们是跑马帮的,从外地半买半抢的弄了几个女人回来玩乐。 这事就不归保安团管了,这是警察局的事情,不过陈大壮却乐了,叫人将那几个人捆上,嘴里塞上破布,然后喜滋滋的开始打劫……搜查。 李巷枝和冯云海两人面面相觑,杨文财却不以为然,他的兵算是纪律好的部队了,也就拿这些作奸犯科的打打牙祭,这年头你见过不吃荤腥的地方军队么。 他杨文财不差钱,可保安团差钱呀,小金库当然是多多益善为好。 陈大壮给李巷枝两人每人塞了一卷钞票,见两人推辞,杨文财撇撇嘴: “拿着吧,不是堵你们的嘴,而是规矩,保安团不吃独食。” 搜来的财物被士兵用院子里现成的马车运回团部了,一看就是薅了个肥羊。当然大头的还是归团部,但陈大壮他们人人有份,士兵们最爱干这种活儿了。 这属于搂草打兔子,拿了算白拿,当然也得留点破破烂烂汤汤水水的给接手的警察,不能让人说保安团雁过拨毛,属铁公鸡的。 查着查着就查到了联络处大门口,这回陈大壮也不往前边冲了,人高马大的缩在杨文财身后,气得他的团座转身就踹他。 “你个完蛋玩意,怕个球呀,去,给老子敲门,敲不开你今晚就住这门口吧。” 陈大壮的浓眉大眼立马就抽抽在一起了。 “团座,这样吵醒了夫人不太好吧。” 别看陈大壮是大老粗没文化,这家伙心眼贼精,能精准的把握他团座的脉门。 果然听到“夫人”两字,杨文财心里很舒坦,暗赞陈大个子会说话。 “嗯,你考虑的很周到。” 杨文财装模作样一脸为难的样子,最终一咬牙一跺脚,以党国至上,责任为大的凛然风姿,对陈大壮说道: “今夜不管是谁,都要接受搜查,本人的亲眷也不能例外,敲门去。” 陈大壮转身憋着笑去敲门,团座的口花花和死要面子的毛病是没治了。 于美莲打开门,她早在门里面听见了说话声,她笑眯眯的问杨文财: “杨团长,我代表联络处声明一下,这里没有你的亲眷。” 然后又笑眯眯的恶补一刀: “你的亲眷不是都住在你家老宅么。我们这里哪个是你的亲眷,让咱也认识认识呗。” 这个笑里藏刀的娘们,说话专门扎心,还踏马扎的贼准,杨文财恨得牙根痒痒,对方恶意的调侃拱起了他的心火。 “你耳朵要是不聋,应该听到枪声了,按照守备条令,保安团封城搜查持枪歹徒,所有人所以门户都要接受检查。” 杨文财对笑眯眯的于美莲没有好印象,说话更是不客气。 “那些持 第46章 远行叮咛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昨日的一场春雨,浇灭了人们心中的浮躁,却滋润了百花千草万枝丫。 清晨,一缕缕霞光从旖旎的云端倾泻下来,光彩四溢,春风便又开始了一天的轻拂漫延。 清晨又晴曛,空枝嫩叶新。 折腾了一夜,无功而果,杨文财收队回团部补觉去了。 李清同在办公室里听随行杨文财的特务小组汇报,他的眉头不觉微微皱起。 他将搜查联络处的机会让给杨文财并派人“协同”,确实是想进一步看看杨文财和王雅楠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 而杨文财竟然当众捆绑中共人员,他还真没想到,他内心也承认,他若在场也不敢明晃晃的这么做。这个杨团长拉仇恨的本事他是服了。 不过搜查时却阻止他党部的人进去,这件事很令他玩味。 连他自己也认为联络处绝不会干劫狱这种低层次的冒险行动,中共的公开机构都是有大使命的,很注意在蒋管区的正面形象。这事百分之百是当地地下党的行动,他只是不知道联络处和地下党是否有了勾结。 如果有,说明王雅楠来此后,动作蛮快的,这个女子不能小觑。 水闲明镜转,云绕画屏移。 不管是联络处也好,还是地下党也罢,你们敢出招,我便接了,希望你们也能接得住我的手段。 …… 寇维中早早的起来给女儿准备早饭,还特意去早餐馆子买了一大堆闺女爱吃的食物。 今天早饭后,寇筱莹就要去西安城读书了。 爷俩的早餐吃的有些沉闷,寇筱莹没有了往日叽叽喳喳的活泼劲,默默的吃着她爹买回来的食物,低着头不让寇维中看见她眼里憋不住的泪花。 寇维中自然知道女儿对自己的依恋,但他习惯食不言寝不语,便无言的看着女儿吃饭,心中蓄满了浓浓的舐犊之爱。 饭后,他将寇筱莹的大皮箱放在脚边,叫女儿过到身边来。 “孩子,去外地读书就算远行了,爹交待你几句话。” “爹……” 寇筱莹终于没能止住眼泪,嘤嘤哭泣起来。 她抚摸着寇维中的脸,那上面还是青紫青紫的,五个手指印还很清晰。 昨夜爹回来说下雨天路滑摔了一跤,她懂事的没有问,但她心疼爹,知道爹现在工作很不容易。 爹是个读书人,勤勉却木讷不圆滑。他靠勤勉读书上了大学,却无法靠勤勉谋生养家。在她心里她爹其实就是一个读过书的老实人,胆小懦弱却又书呆子气,很适合去学校里教书过一辈子。 从小他又当爹又当娘将她养大,她最喜欢爹爹给她梳的辫子,辫梢处总是变着法的给她系上一个很女孩很吸目的饰物,让她觉得人世间爹是永远最疼她爱她的人。 “爹,疼不疼?” 寇维中难过的摇摇头,女儿大了,又读了不少书,自然什么都懂了。 “孩子,你听爹说,去了西安,要好好读书,爹会每月给你寄钱过去,不要省着花,那样会让你的同学瞧不起,放心,爹现在赚的很多,不要为爹节省。” “嗯。” 寇筱莹懂事的点点头。 “从小你就有自己的主意,你比爹强,爹很欣慰。 但爹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还要照着做,不然爹会生气的。” 寇维中慈爱的脸色严肃起来,带着一股少有的家长威严和庄重。 “你记住,到了学校,不管老师怎么跟你说,你只管埋头读书就行,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你都不要去接触,不要去看热闹,更不要加入他们任何一党,你千万不要冲动,记住没有?” “嗯,记住了爹,我不听任何人对我的蛊惑和拉拢。” “好孩子,你若这样,爹就放心了。” 寇维中慈爱的摸着寇筱莹的头,无比哀伤的感慨道: “孩子,你还小,你不懂人世间其实就是人吃人的社会,无论在哪个阵营里,你若没本事,是无用之人,便没有你生存的空间。 你需记住,他们口中所说的理想和主义都是血淋淋的肮脏和险恶,上了他们任何一艘船,你就不能再下船了,你想离开便会被清除掉,他们绝不会允许你背叛他们的主义和理想。 千万记住爹的话,远离政治,绝不要沾惹政治。记住没有?” 寇维中逼着寇筱莹点头答应了他。 “好花难种不常开,年少易去不重来。 愿你一生都是少女,识尽彩霞依旧天真。” 寇维中眼眶湿润了。 …… 杨家老宅。 杨家霖在佛堂里觉得念经不香了。 有人告诉他,他闺女杨文娟在学校里被人看上了,小伙子天天缠着她,“缠郎”很帅气,还贼有粘劲,你家闺女怕要沦陷。 听到这个消息,杨家霖的胡子就没有停止抖动。 人世间谁知晓当爹的苦,还有对小棉袄的爱溺。 养女如种花,一年复一年的浇水施肥,好不容易养开花了,却被一个叫女婿的王八蛋踏马的连盆带花都端走了,你说气不气人。 杨家霖此刻就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忍不住想闺女出嫁时的情景,只好用檀木佛珠捂住胸口。 二小子那个小鸡娃跟他赌气也不回家,自己妹妹被坏小子缠上了也不管管,果然没有大小子听话,使着顺手。这么想的时候,刚才的憋屈立马变成了怒火,于是一个电话骂到了团部。 杨文财无辜遭灾,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放下电话就把王回城喊进来: “胖子,你去学校里给老子查查,哪个王八蛋在追求我妹妹。” “杨哥,咋?出什么事了吗?” “老爹刚骂了我一顿,说我整天瞎忙活,也不知道自己妹妹都快让人拐走了,让我摆平这件事,谁也不许打他小棉袄的主意。” “杨哥,你说的那小子我见过,我还找人打听了一番。那小子的家在边界线那边的双龙镇,穷鬼出身,但在学生中很有威望。 他追咱妹妹,可咱妹妹根本看不上他,嘿嘿,我估摸着妹妹心中所属八成是王彦楠那个鼻涕虫。” 杨文财脸色黑了,还真有人纠缠小妹 第47章 削他一顿 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起。 完全小学正是课间操的时间,校钟一响,初小低年级学生和高小高年级学生涌出教室,操场上立刻活力四射,满校园沸腾起来。 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卫班士兵冲了进来,低年级学生几声尖叫后,操场旋即静了下来。 警卫班的士兵可都是见过血打过仗的老兵,身上那股子杀气腾腾的劲头立马镇住了学生们。 王胖子陪着杨文财慢吞吞的最后现身,满校园的目光齐齐注视那个手里旋着军帽的知名人物。 几名青年教师穿过人群来到跟前,俱都一脸不善的看着杨文财,知识分子的清高和傲气写了满脸。表情虽然如此,但他们心里都打鼓,并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位人物打交道。 杨文财都懒得搭理他们,目光越过人群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家妹子的身影。 “胖子,给老子把那只癞蛤蟆揪过来,老子倒要看看他长了几只蛤蟆眼。”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到这里抓人来了。 一青年教师挺身而出,脸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 “你们干什么?想抓什么人?他犯了什么法?” 王胖子晃着一身肥肉走上前,伸手指了指说话的教师,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几个同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奉劝你们都闪到一边去,没你们什么事,别窝窝头没眼儿——找着挨抠。” 谁知那几个青年教师很有骨气,站着不动不说,嘴里还振振有词: “你们拿着枪不去战场杀敌报国,跑学校里来逞什么威风。” “就是,就是。” 教师的大义凛然博得了一校园学生的支持。 刚才气势汹汹压场的气势被逆转了,王回城脸上挂不住了。 他刚要掏枪出来吓唬吓唬他们,杨文财却制止了他: “胖子,你他娘的早上出门忘带脑袋出来了吧,校园里怎么能亮家伙事。要以理服人,动拳头也不能动武器,咱保安团还要脸呢。” 正说着,晁清辉领着几个教师匆匆赶来,杨士凡就在他身边。 “你是杨团长吧,我是晁清辉,是副校长,不知杨团长到我校来有何贵干?” “晁校长,失敬失敬,我听说我妹妹在贵校一再受到你们某个教师的纠缠和骚扰,我请问晁校长,这读书之地,怎么还藏污纳垢的,为人师表恐怕徒有虚名吧。” 晁清辉闻言心中一凛,关于杨士凡追求杨文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没有扼杀这种行为,毕竟革命也不是当和尚,年轻人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和自由嘛。 “杨团长所言有些严重了吧,年轻人之间谈情说爱是自由的,他们之间你情我愿的,封建家长观念是不可以约束年轻人的。” “呵呵,不愧是副校长,说个话就给人头上扣帽子。问题是你所说的你情我愿是真的么,你调查了吗?我妹妹什么时候说她愿意了,来,你给我说说看。” “额……这?” 他还真听说了杨士凡碰了一鼻子灰,杨文娟说她已经订婚了。 他身边的杨士凡脸色铁青,两手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教书育人首在育德,所谓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为人师表却干着强人所难的事,我说你这里藏污纳垢、徒有虚名不为过吧。” 杨文财旋着军帽,态度可以说是极为倨傲和不敬。 王胖子指着晁清辉身边一言不发的杨士凡说道: “团座,就是这小子缠着咱妹妹。” 杨文财的目光立刻射向杨士凡,上下瞄了几眼随后不屑的撇撇嘴: “就这副德行,哪来的勇气敢纠缠我小妹。你看他虽然怒气冲天,却到此时连个屁都不敢放,怂包一个,连个娘们都不如。 都说咱陕娃有没有风骨,给杆枪踢到战场上就知道了。就他那副怂包样,还是省省吧,我怕他摸过的枪都怂了,直接卡壳报废。” 杨士凡气得浑身直抖,他感到全校的目光都射在他后背上,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二哥。” 正在备课的杨文娟被同事喊了过来,一见校园的场面,气得她想跺她二哥的脚丫子。 “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说说,你是喜欢小鼻涕虫,还是这个怂包蛋。” 跑到他身边的杨文娟一听,忘了跺脚了,立刻红霞满脸飞。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怂包蛋,就当着大伙的面直接告诉他,省的他整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今个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管这事了,你回家自己跟老爹说去。” 他太了解他妹妹了,真是小惹祸精,小时候她惹祸,他背锅,他挨打,她吃香香偷着乐,现在他可不想当背锅大侠了。 杨文娟揪着自己的衣角,万般扭捏和为难。再怎么说杨士凡也是同事,今天这种场面,若当众挑明了,咋好意思继续做同事。 “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日不说开你就没有机会说了。这个怂包蛋若还纠缠你,二哥我就不管了。” 杨文娟一听小脸更红了,不是羞的,而是急的。若是王彦楠知道她处理这种事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包保他气急败坏,那家伙就是个小心眼。 她低头低声说道: “我都跟他说了我订婚了,让他别缠着我。” “啥?” 轮到杨文财吃惊了,王彦楠才回来一次,咋就把自己妹子拐走了呢。这个王八蛋,我说咋不叫我姐夫,敢情是想叫我大哥吧。 杨文财看着满脸羞红的小妹,就觉得自己老爹的心脏恐怕够几八呛啊。小棉袄要飞了,他爹还不得带着戒尺跑团部胖揍他呀。 霎时他腚沟子灌满了凉风,瞅杨士凡的眼神就凶狠起来。 杨文娟的话虽然声音很低,但附近的大家伙都听见了,就连晁清辉都瞅着身侧的杨士凡。 杨士凡就感觉众人的目光如芒刺背,他终于热血上头爆发了。他大步向前来到杨文娟跟前,激动的说道: “文娟,我知道这是你故意这么跟我说的,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是害羞才编出来骗我的对不对?文娟,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的心都可以掏出来给 第48章 回家 细草无端留客卧,繁枝有意待人看。 杨文财又火了,这两天的八卦大新闻都是他。 闯进校园对年轻教师大打出手,无论什么理由,这种行为都不被县城里的老老少少所容忍和接受。 学校是民众最为尊崇的地方,就是过去军阀来了也不敢去学校闹事,这个杨团长就是个二逑货,闲的蛋蛋疼。 晁清辉自然代表学校将他的劣行告到了教育局局长王殿卿那里,王殿卿哪里敢管杨家的事情,再说杨家霖和杨文财这爷俩都不屌他,他只好汇报给县长卢仁山。 卢仁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坐蜡了。这事严格来说打人是不对的,但究其原因,是杨家占理,他也不能各打五十大板。 他只好又把此事推给了李清同,他听说杨文财与李清同关系很好。 李清同也为难,这个杨文财是真能拉仇恨,刚刚绑了中共的人,砸了联络处的场子,又跑学校里砸读书人的场子,咋就不消停一会儿。 白慕瑾却在这件事上支持杨文财,她在学校读书时就有不少自诩的“青年才俊”总去骚扰她,她烦不胜烦,明明都告诉对方自己不喜欢,那些男青年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还是在她前后左右的献殷勤表爱心,弄的她很烦躁。 “我看这事咱不能管,再说姓杨的也不归咱们管呀,他隶属于省保安司令部,那是军衙门,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 李清同苦笑着摇摇头,卢仁山自然知道这些,但还是把事情推给他,恐怕是提醒他做人做事最好别越界,官场上的机锋是含蓄而玄奥的。 “这个杨文财,还真是随心所欲即文章呀。慕瑾,你有时间去多跟他交流交流,你们都是年轻人,还都在南京读过书,应该有共同语言。” 白慕瑾噘起小嘴: “那个臭流氓,说着说着就下流了,我才不和他交流。” “那如果是我交给你的任务呢?” “书记长还没有解除对他的怀疑吗?” 白慕瑾有些愕然,都绑了中共的人员,咋还怀疑他呢。 …… 杨士凡要请假。 他实在没脸待在学校里,就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是指指戳戳的流言蜚语。 他此刻耷拉脑袋,站在晁清辉的办公桌前,一脸的死灰色。 “干啥?干啥?你家谁死了?” 晁清辉的气还没消呢,完全小学被杨士凡这么一闹,有很多家长纷纷来质疑学校教书队伍的素质问题,表示如果不整顿师风,就把孩子转学去中心小学读书。 “我问你,你参加革命,我们的党强迫你了吗?” “没有,我是自愿参加革命的。” “你还知道是自愿呀,人家杨文娟都告诉你她不愿意了,你咋还给我演这么一出戏,学校的脸皮都让你丢到城墙外边去了。 作为一名中共党员,你的表现实在让我很失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你的事情组织上会给你一个处分,希望你认真对待自己的错误。 共产党员不怕犯错误,但必须认识到错误的根源。我看你最近顺风顺水的有些飘飘然了,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一名共产党员。” “是,我会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书记,我想请几天假回家看看去,顺便好好思考一番。” 晁清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但考虑到年轻人的面子问题,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打消他的工作积极性,沉思片刻后说道: “我只能给你三天假期,月中旬我们还要抗日宣传队出城搞抗日宣传,你是主力,不能撂挑子,听见没有?” “是,三天后准时归队。” 杨士凡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眼下也只能灰溜溜的出城了。 他身穿一件灰色的棉长袍,斜肩背着一个布包裹,大步流星的往家走去,他有些归心似箭了。 …… 送走了女儿寇筱莹,寇维中锁上院门住进了县党部,干脆以单位为家了。 他研究教育局长王殿卿送来的教师资料,目光盯着杨士凡的名字很久。 去年他入党时,党支部里就有两个青年教师,学校一直是共党的温床,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 这个年轻人他见过一面,当时就感觉他身上有一股他熟悉的气息。可他没有轻举妄动,他现在小心多了,也多了不少心眼。 有些事没做之前说可以,而有些事是必须做了之后才能说,这里的弯弯绕他才摸到门道。 杨文财大闹学校,他自然派人跟过去看了,所以杨士凡一出城,他派的两个人就跟上去了。 双龙镇是中部县城西部最远的一个乡镇,刘志丹时期那里的游击队就非常活跃,属于陕北根据地革命基础比较好的地域。 杨士凡的家在北沟村,二老健在,以种地为生,日子过的很清苦。到了晚上当他风尘仆仆的赶到家里时,二老竟欢喜的喜极而泣。 是的,杨士凡不是中产富裕的家庭出身,祖上几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他辛辛苦苦读书就是想跳出这个贫困圈,他不想自己一生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这种憋屈的日子。 跟二老说自己最近比较清闲,请了假回家住两天。二老连忙张罗给孩子做吃的,自己吃的是万不能给娃吃,必须做好吃的才行。 …… 县城里有很多野茶馆,其中一家很接地气的叫老来客茶棚。 劳苦大众都喜欢到这种地方喝一碗大碗茶,解渴还实惠,三三两两还能摆龙门漫无边际的闲扯淡。 茶棚进来一个身穿羊皮坎肩的客人,白羊肚毛巾兜包后脑勺,在额前上方打了个结,显得英武阳刚。但一双眼睛却深邃湛亮,双手不似大众们那般粗糙,像是握笔杆子的文化人。 有钱穿呢子,没钱穿皮子,来这里喝茶的都是这种打扮,相互见怪不怪,没有引起茶客们的注意。他要了一碗茶,很惬意的倾听四周茶客扯闲蛋。 这时又进来两位身穿长袍的青年人,要了两碗茶坐在茶棚边上,貌似很悠闲的喝茶。 穿羊皮坎肩的人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 他叫郑鸿川,洛川工委特派员,此次前来中部县城,是带着上级指 第49章 抢人 五湖四海飘零久,千山万水堪忘我。 郑鸿川走在街上,此时他很头疼。 他没来过中部县城,事实上他除了洛川城那边,他对哪里都不熟悉。 他原是瑞金苏维埃政府里的文职人员,第五次反围剿时跟着大部队撤退。谁也没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的命竟然比铁石还硬,没死在长征路上,一直跟到了陕北。 走出茶棚意味着失去了接头的机会,他边走边不时的佯装在店铺门口看几眼,眼睛的余光进行反侦察。 尾巴果然跟上来了,距离保持十多米远,但他只看到一个跟踪的青年,另一个没了踪影,这叫他有些心慌。不知道的未知才令人不安。 另一个哪去了?自然是回去报喜讯了。 两个监视组的特务,是无意间在城门口看见了郑鸿川。其实郑鸿川的暴露,败就败在他的一身装扮上。 陕人的风貌一般外地人是装不像的,虽然他穿上了羊皮坎肩,戴上了白羊肚毛巾,貌似像个农民,但他的脸却不是黄土高坡常年风沙吹过的脸。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无风三尺土,风起土漫天。”这民谚可不是说着玩的,哪个土里刨食的农民脸上不是被吹得沟壑纵横,沧桑满目,比实际岁数大很多。 而郑鸿川长得白白的斯斯文文的,哪里像个农民,他若是身穿长袍马褂或是西装,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这就叫弄巧成拙。 这次是他主动要求过来的,他不想总待在洛川城内西大街屈崇福院里的工委机关,干革命谁不想着上级能让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一些。于是他争取了特派员的名额,只身来到中部县城。 此时他站在一家米店门前,跟伙计询问米价,余光却瞄着不远处的跟踪者。 那个特务早在他停下脚步时就窜入一家杂货铺里,手法老道,对他来说对方实在是太菜。如果对方出了茶棚后没有使用反侦察手段,他和同伴还真不好确定对方的身份。 远远的周霈阳也赶来了,刚刚听到汇报把他先吓了一跳,共党的人员咋就这么轻易被发现了,怕不是要闹出笑话吧,他只得亲自跑一趟确定一番。 待他看见郑鸿川后,眼睛亮了,这绝对是中共无疑了。因为他断定郑鸿川是南方人,而日伪特务目前还没有南方人,只有中共有大量的南方人。 “立刻叫人来交叉跟踪,距离再拉开一些,不要让对方醒了。” 周霈阳一番交待后,转身就回县党部给李清同汇报去了。 县城不大,郑鸿川也不能老是遛街,他走进一家书店,跟老板借来纸和笔,迅速写了一张便条,他要启动预案了,准备给联络信箱投纸条。 …… 晁清辉因为要接待应付不少来学校告状的家长,他们指责学校没严把教师资质的关,要求学校即刻整顿师风,他只好交待张大成替他跑一趟去接头。 等到张大成急匆匆赶到茶棚时,没有发现接头人,便立刻向晁清辉做了汇报。 晁清辉还没有意识到出了差错,便让他去关注一下联络信箱,看有没有通知信件。 等他走到信箱那里时,立刻发觉不对劲。 原来郑鸿川走到县城醒目的标志太和楼这里时,他胆怯了。他发现自己的周围好像都是特务,貌似自己被包围了。他怕投递便条被特务顺藤摸瓜端了县城地下党。 联络信箱就在太和楼的侧面外墙上,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裂缝,非常不引人注意。 因为太和楼的金字招牌,这里每日人来人往的,反倒是灯下黑,很安全。 张大成打眼一扫,就发现一条街上有六个特务,他更是早看见了郑鸿川,没办法,连他都觉得郑鸿川的自身气质与一身装扮很不搭,很嘎古,况且特务们都瞄着他呢,想不发现都不行。 张大成泰然自若的笔直走过去,目光都没有一点斜视。 但他心里都急出火来了,自己同志深陷危机之中,他怎能见死不救。可咋救呢? 他突然想起和锄奸队的同志还有个约,便急匆匆赶往见面地点,心里祈祷何林木可千万别走了呀。 这是一家叫陌上草的野茶馆,四根木头支撑起一个棚子,矮脚桌子和板凳,设施简单,茶客们聚在一起胡吹冒料的,野八卦听起来更有嚼头。 何林木坐在板凳上,很滋润的喝着茶听着野八卦,竟跟不少茶客混的很熟。 瞥见张大成一脸的焦急样匆匆走来,他还以为张大成在担心昨夜那个受伤队员的事情,便没当回事继续听八卦。 “老弟,你家里出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谁知张大成一进来就拽住他的胳膊往外走,何林木顺其自然的嚷嚷道: “是不是娃子又惹事了?又掏了谁家的鸟窝?” 张大成边走边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何林木一听就顿住了脚步,一把就将他扯到了路边。 “你们这边在搞什么名堂?” 何林木有点火了,没那本事就敢去劫狱,现在又想让他去救人,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特务盯着他咋救,他也不是孙猴子会七十二变,救完人再一个筋头十万八千里跑路了。 张大成羞愧的低下头,他也知道这不合组织原则,更不合规矩和道义,哪能这么让朋友去送死的。 看见张大成一脸愧色,何林木心软了,他迅速盘算了一下,将他拉到一个小胡同里: “一会儿咱们去试试,我负责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麻溜点带那位同志转移,你那边能不能跑得掉全靠你了,我这边跑路是没有问题的。” “行,听你的。” 一听何林木愿意出手相助,张大成马上来了精神。 “准备一下。” 就见何林木说完,抓起一把泥土往脸上抹去,马上灰头土脸的不好认了。张大成也学着临时化妆,一把泥土弄的脸上跟刚从土洞里钻出来似的,两人迅速向太和楼方向跑去。 …… 周霈阳的汇报自然得到了李清同的赞赏,令他松个口子,适当的放放长线,看对方在什么地方落脚,跟什么人联系,只要他在县城里 第50章 我警告你 轩辕何事厌尘寰,自昔乘龙去未还。 自古桥山就有“樵采不禁”的情况,守陵人的职责之一就是护林守山。 其实中部县城里有个传统,就是黄帝陵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得往家里拿,更不能砍柏树,那样对家里不吉利。但桥山四周的村庄可不管这些,烧火做饭没柴火就偷偷去山上捡柏枝。 寇泽斌每日的巡山,防的就是这些“刁民”砍伐柏树烧火。 只是这几日他每每都看到了袁逸舒的身影,穿着一身法式的猎装,背着一把老猎枪,不停的在山脊处转悠。 寇泽斌本不喜多言,也知道袁逸舒和杨文财关系很好,便没有制止他打猎,原则上是不允许的。 今日袁逸舒又沿着山脊走了一遍,他早就弄清楚了,黄帝陵的风水轴线是桥山主脊至黄帝墓冢,并与对面的印台山峰构成一线。黄帝陵内各种建筑都是以此为轴线而建造的,墓冢方向正好在这条线上,此线是西北至东南走向, 黄帝陵不同于后世帝王的坐北朝南或坐西朝东的墓冢格局,而是背向西北,面朝东南,与桥山、子午岭、昆仑山的走向完全吻合,即“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的神格局。 黄帝陵以万山之祖的昆仑山为太祖山,北有五谷六峰,南有七沟八梁。黄陵圣境,东西南北四方呈现龙、虎、龟、凤四灵,山水环抱,如太极图一样负阴抱阳。 黄帝陵之南印池对岸就是印台山,它是风水术中的案山,它的主要作用就是“聚气”,将天地灵气聚在陵前,护佑黄陵脉蕴。 传说黄帝经常在印池里淘洗玉玺大印,所以这一段沮水被称为印池。黄帝洗完大印,就把大印放到对面山上晾晒,因此这座山被称为印台山。 不管黄帝陵有多少传说,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就是墓冢独特的格局天下唯一,也是几千年来护佑中华的根源所在。 其实寇泽斌看见的袁逸舒不是在转悠打猎,也不是在散步,而是在量步,每间隔五十步他就在柏树上做个暗记。他已经复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便抬头看天。 白云悠悠,自由舒展,似是这个世界上最悠闲自由的精灵,他羡慕的叹口气。现在要解决的是护林员的土狗,狗鼻子是最灵敏的。 这些年他在地下室里灌装了无数个小型汽油桶,这几天晚上就要埋在做了暗记的柏树下。印台山那边他已经埋好了,还收集了一些枯枝败叶覆盖在上面。 桥山这边主要就是寇泽斌的巡山路线正好走山脊,他怕土狗嗅到汽油桶,暴露他的计划。 等到这一切布置就绪后,只等一声令下,在傍晚时刻他将汽油洒在主脊上,点燃汽油,桥山的主脊将成为一条醒目的火线,还有印台山的火线。 届时帝国的轰炸机将携带最大量的航空炸弹沿着火线将这一切都炸成“墟山废岭”,切掉黄陵的脉根,炸毁案山,散去气脉。 柏林深处传来那只土狗的犬吠声,袁逸舒背着猎枪慢悠悠的朝山下走去。 他查过史书,据记载,中国历史上最早举行黄帝祭祀的时间是秦灵公三年,就是公元前422年,此后桥山一直是历代王朝举行国家大祭之地,已经延续了2000多年。 可惜,不久后它将不复存在,就真的成为了历史。 怀抱桥山月,胸襟大野风。 他此刻竟然还有些盼望那个傍晚的来临了。 …… 下午一点,县政府会议室。 此时,县城里手中握有权柄的各单位负责人都在这里了。 县长卢仁山接到省里通知,命令他即刻起抓紧时间做好今年祭祀黄帝陵的有关事宜,值此抗战的关键时期,国共合祭黄帝陵必将极大鼓舞全国民众的抗日热忱,届时将有不少中外记者到场报道。 卢仁山召集的会议,李清同必须给面子,亲自出席,坐在了卢仁山右手边,杨文财挨着他坐下,而他身边是商会代表,王大善人是不会过来开会的。 商会代表旁边则是中共黄陵祭祀联络处的代表王雅楠,她的身侧是几个社会团体,届时组织各界民众参加祭祀活动的事情都是由他们负责。 卢仁山的左侧坐着各局局长,这些局长俱都正襟危坐,一副标准的开会样子。 卢仁山开场没有客套,直入主题,从祭祀活动的司仪、供品、会场布置到参加大典的各阶层代表都指定了专项负责人。照比去年的祭祀活动规模,今年预计参与人数达到5000人。 卢仁山特意提点了杨耀杰,县城治安这一块是重中之重,据说去年邻县来了不少城狐社鼠,宾客们丢了大量的财物和贵重物品,弄的县政府里一片责难声,怨声载道的,令中部县很失面子。 今年是他卢仁山当政,自然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应付准备。要知道那些记者的嘴可是能变成方块字上报纸的,一旦让全国民众知道中部县是这种糟糕样子,今后恐怕来县城祭拜黄陵的人就少了,县城经济必受重创,他的乌纱帽也就戴不久了。 他没有看一脸苦相的杨耀杰,而是笑眯眯的对杨文财说道: “杨团长,活动期间大典安保和县城里的治安,还要仰仗贵保安团。” “卢县长请放心,安保工作杨某责无旁贷,至于治安嘛,搂草打兔子,我会配合杨局长的,没有问题。 再说祭祀之前我的保安团征兵工作应该能结束。那些新兵蛋子让他们去打鬼子肯定还不行,但要是让他们看家护院搞搞治安,我想问题不大,真有不开眼的,就让新兵练练手,不敢打架的兵就不是个好兵。” 杨文财一开口,会议气氛就轻松了许多。 卢仁山目光又转向李清同: “书记长,今年不同于去年,现在国战开始了,我担心到时候会有日伪特务混迹其中伺机下手,毕竟祭祀活动会来不少党国大员,他们的安全可不能稍有差错。” 李清同拎得清轻重,卢仁山说的很有道理,出了事他也吃瓜捞。 “卢县长尽管放心安排活动事宜,敌方特工 第51章 再次搜查 常愁春云低,谁料春风恶。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 王雅楠不甘心的坐下,李清同充满恶意的警告令她异常气愤。 卢仁山“沉吟”完毕,继续让大家拾遗补缺,讨论大典的各项所需。 李清同脸色如常,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是很儒雅的看了一眼他下首座位的杨文财。 杨文财没有参与讨论,他一个负责守备任务的军人,统筹好大典期间的安保工作就可以了,管那么多事干啥。这种场合少说就少得罪人,一次大典就是一大块香饽饽,多少人眼睛盯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王雅楠: “王主任,大典期间你们中共方面来人的安保是你们做还是交给我们做?” “我们自己做,不劳你操心。” 王雅楠硬邦邦的一句甩在他脸上,刚刚的气还没有消,杨文财热脸贴凉腚上了。 众人暂停了讨论,俱都玩味的看着他俩。 嘿,你这丫头不识好歹,都说你是肝肺冰雪,火热心肠,你倒是把火热均我一点呀,一丢丢也行呀。 教育局长王殿卿瞅着两人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便火上浇油道: “王主任,刚刚大家伙讨论你不吱声,你看大典活动需要物资很多,你们联络处要钱没钱,要物没物,既不出钱也不出力,杨团长也是好心好意,替你们联络处承担安保任务,这可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啊。” 这一番夹枪带棍的话,令场面的气氛微妙起来。 联络处的强项就是发动群众,可大典的组织任务都已经分派下去了,军人有保安团,学生由教育局出面组织,各界代表由商会统筹组织,联络处根本插不上手。 至于说大典的繁琐供品和豪华的会场布置都有专业部门领了任务,再说联络处也真没钱呀。 王雅楠就很尴尬,她恨恨的瞪了一眼杨文财,就是他故意挑起了话题,故意针对联络处的。 她瞪杨文财,杨文财瞪王殿卿,众人都暗暗憋着笑,这场面有些滑稽了。不过大家伙还是同情杨文财的,他是受了无妄之灾。 杨文财咬牙切齿的暗骂王殿卿:王八蛋,我管你娘叫桂花,姓王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婆娘的面子就是老子的面子,敢讽刺她就是针对老子。 卢仁山敲了敲桌面,严肃道: “各位,祭祀大典不容出错,大家分头准备吧,十天后我们召开第二次筹备会议,请各位务必上心做好本职。” 散会后,杨文财匆匆跟大家伙打了个招呼,就屁颠屁颠的去追王雅楠了。 李清同摇摇头,淡淡道: “恋树湿花飞不起。” 卢仁山则笑着说道: “我看是‘天涯万一见温柔’,万一人家心里想的是‘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呢,年轻人的爱情,谁说得准,今日闹掰了,明天又和好了,我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卢仁山说完笑着走了,孙家曦便张罗去茶楼坐坐,中午他请客吃太和楼,李清同婉拒了,除了他孙家曦,其他人还都在暗暗的甄别中,他不能去凑热闹。 几位局长面带惋惜之色,都想利用个机会跟他县党部近乎近乎,可人家不给机会。 “吕局长,李某是公务繁忙去不了,你怎么也不去呢?” 李清同不解的问吕照南。 “前几日来了几位旧友,喝多了,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噢,那还是多注意身体吧。” 李清同不咸不淡的说着,目光貌似关切的在吕照南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 县城里气氛稍稍紧张了些。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开枪这是个大事件,县党部除了特勤队之外,其他科室都被抽调不少人上街帮助巡察,尽量在天黑之前找出“目标”来。 郑鸿川被特勤队情报组的画出了素描像,乍一看上去有七八分相似,这已经足够用了。 旅馆饭店被特务们重点光顾,而民众对于抓日伪特务还是积极配合的,郑鸿川的素描像被一家家的撒出去了。 群众路线可不是中共专有的,事实上北伐革命那会儿,国民党就已经上手运用了。 东坬路民宅区一间窑洞里,张大成紧张的听着队员汇报街面上的形势,如果县党部开始搜查民宅区,郑鸿川是跑不掉的。 他让组里剩下的那个队员去学校给晁清辉汇报,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他从炕柜里翻出自己的长袍让郑鸿川换上。 此刻郑鸿川还在惊魂未定,他之所以请命来此,就因为他判断眼下是国共合作的“蜜月期”,危险性小,可现在看来,中部县城里步步危机,杀气腾腾的,自己一进城就被发现被盯梢,他确实有些胆战心惊了。 长征路上枪林弹雨的那么危险,他之所以不是很害怕,是因为身边都是异常勇敢的红军战士,他很有安全感。 可是在眼下这种环境里,敌人是看不见的,自己缺乏隐蔽战线的斗争经验,恐怕特务的枪口随时会顶在自己的脑门上。 “张同志,那个开枪引走特务的同志什么时候来,我要当面谢谢他。” “他呀,你恐怕见不得他,他不属于我们地下党组织的。” “噢?不是咱们的同志?那就是正义的侠士啰?” 张大成摇摇头,说实话出于组织原则,他不能泄露何林木同志的根脚来历。但郑鸿川一再追问,并以洛川工委特派员的身份让他说出侠士的来历。 张大成只好告诉他,此事只能等地下党的晁清辉书记亲自来说。 郑鸿川很不高兴,但还是表扬了他高度的组织纪律性。 等到晁清辉匆匆赶来时,都已经快到傍晚了。 一进屋,晁清辉就连连抱歉,郑鸿川大度的摆摆手,正式说起自己的任务。张大成则出门当哨兵去了。 “晁清辉同志,首先对你们申请营救被捕的我党同志,上级指示以你们为主,做好前期调查,摸清楚情况,组织上派了三名老游击队员过来帮助你们完成劫狱任务。” “太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 “大约两三天就到了,你们准备安排一下他们的住宿。” “这个 第52章 请客吃饭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嚣张了一日的太阳慢慢西坠,红彤彤的晚霞铺满天空。 巡查半天也没有发现目标,李清同下令在城门关闭后再次逐户搜查。 追王雅楠没成功,回到团部的杨文财闷闷不乐,宋长安劝他好饭不怕晚,早晚都是你碗里的,心急吃不着热乎肉。 杨文财就鄙视他,这是什么踏马的形容词,还“热乎肉”,西北军比东北军好不了哪去,都是些满嘴虎狼之词的糙汉。 他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李清同打来的,请他的保安团今晚协同配合再次搜查“日伪特务”。 另一个却是白慕瑾打来的,问他说话算不算数,西餐还请不请了。 请,必须得请,杨文财撂下电话就让王胖子给他弄洗澡水。 别误会,去西餐厅那地方,不弄的香喷喷的,都不意思进去。当然主要是他骚青了,跟美女共进晚餐,还得是烛光的那种,对,回头让老袁把电灯都灭了,多弄点蜡烛摆上,今晚说什么也得弄个西洋景。 你说洋人是不是很犯贱,有电灯不用点蜡烛,不知道那玩意能把俩鼻孔熏得黑乎乎的么。 一身深灰色西装,藏蓝色白条斜纹领带,棕色的进口皮鞋,头发梳抿得油光锃亮,在镜子前美滋滋的照了半天,自恋的对王回城说道: “胖子,我怎么觉得我穿西装比你姐夫好看多了,他要是法国贵族,那也是不入流的乡下庄园主之类的,我肯定是拿破仑那一枝的。” 王回城暗暗撇嘴:你那一枝的也不咋地,法国大贵族不是亨利,就是查理,最次的也得是路易,就没有那个破仑什么事。 “哎呀,你来这里相亲来了吧。” 一看见骚青的杨文财,袁逸舒就忍不住喷上了。 “去去,滚蛋,看你人模狗样的一会你就在这里充当服务生吧,今晚这里杨爷包场了,你精心伺候着,小费爷给你法币,一大卷的法币咋样?” “德性,我这就去给女八路报信去,我不信女八路也像你这么抠门,不给我大洋我就不回来了。” “嘿嘿,老袁,这个生意你可亏本了。老子的婆娘兜比脸还干净,大洋肯定是没有,法币也没有,她有边区票你要不要,拿回来做个纪念也成呀。” “果真是抠到一个家门里的狗男女。” “跟你说老袁,这娘们呀,你就不能让她兜里有钱,不然那钱全他娘的捯饬在脸蛋上了。不过你嘛,嘿嘿,你也不吃亏,晚上黑灯瞎火的,你啃得都是钱啊,你看白天你婆娘抹脸上,晚上你吃肚子里,咋算你都赚了。” 两人正闲扯淡的功夫,白慕瑾一身清纯的学生装走了进来。 袁逸舒立刻被醒目的凶器镇住了,杨文财气得想踹他,连忙给两人做了介绍。 “袁老板,今后白小姐来你这里吃西餐,记得给优惠价,别抠抠嗖嗖的,能来就是给你捧场,没看见你这里半年都不进来一只羊么。” “没问题,请白小姐天天光临,放心,我不收你的钱,你来这里就签单,我找他要钱去。” 杨文财破口大骂他见色忘义,是专门坑朋友的黑餐厅。 白慕瑾很淑女的掩嘴娇笑,看他俩争嘴,反正餐厅里也没有客人。 递给白慕瑾菜单,杨文财坏坏的笑道: “跟你说,这个老袁贼不是东西,他嫌西餐厅不赚钱,就把法国厨子赶走了,从上海白俄那些穷鬼堆里找了个二把刀,愣是冒充白俄贵族的后裔来这里当厨子,那味道绝没有法式西餐的味儿,凑活着吃吧,反正比中国人做的西餐好吃。” 白慕瑾倒是很善解人意,靠在椅背上文静的看着菜单说道: “我在南京上学时,倒是吃过几次西餐,回到西安也吃了几回,感觉味道都差不多。” “那就成,我还担心你嘴刁吃不惯俄式西餐呢,他家的俄式灌肠不错,就是没有法式鹅肝吃的香。 嘶,不对呀,你真不挑食?是给我面子还是从小就这样?” 说着眼睛就飘在两个凶器上,幻想一会进餐时,它俩是顶着餐桌还是放到餐桌上。 看菜单的白慕瑾就觉得胸疼,抬头狠狠地瞪他。 “嘿嘿,我的意思是你若从小不挑食,那可真是好养活,而且你吃的营养都看得见,真让人羡慕啊。” 白慕瑾将菜单摔在桌面上,袁逸舒手里拿着一瓶法国木桐酒庄出品的顶级红酒走过来。 “怎么,没有白小姐喜欢吃的吗?” “不是,袁先生误会了,我是看见他就气饱了。” “跟他在一起你还是做大人大量的人吧,不然你真能饿死,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是我珍藏的红酒,一会儿请白小姐品尝,咱不给他喝。” “姓袁的,你要是这样,今个这顿就算你请客了。” 袁逸舒礼貌的冲白慕瑾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丢给杨文财一句话: “有种你就吃完拍屁股走人,我让人去你家找你爹要钱去。” 看着杨文财咬牙切齿的模样,白慕瑾“噗嗤”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袁逸舒精心安排的菜肴陆续端上来,看来后厨那位平时闲得蛋疼的白俄厨子,今个是甩开膀子干了一票大活儿。 白慕瑾优雅的使用刀叉,小嘴慢慢品尝着,并不多言夸赞或贬低每个菜肴,显得极有涵养和家教。 “慕瑾慕瑾,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白慕瑾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用雪白的餐巾擦擦嘴角,端起红酒轻轻呷了一口,美眸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是我读书后自己改的。” “这么说秋瑾是你的心中偶像喽?” 白慕瑾傲娇的点点头: “从小就是,一直就是。” 其实这个时代的女性挺悲哀的,在父系社会里,她们的偶像太少了。而男性是幸运的,就问你崇拜谁吧,从皇帝到文臣武将,从读书的到吟诗作对的,再到琴棋书画的,一抓一大把。 而女性崇拜的目标就那么几个,还经常受到一些酸腐之人的嘲讽和挖苦。 什么?你崇拜武则天?就是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她有 第53章 离家出门 蝴蝶传花絮,蜻蜓跃水纹。 3月13日。星期日。 这一天清晨,驻守潼关的河防守军300多官兵主动渡过黄河向鬼子发起了进攻,鬼子400多人,在10余辆坦克的掩护下,疯狂反击。潼关的河防炮群向鬼子倾泻炮弹,日军伤亡惨重。 我军一度占领了风陵渡附近的王庄,双方交战激烈,互有胜负。 但毕竟潼关天险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若潼关失守,八百里秦川将会迅速沦陷。 战斗一打响,省保安司令部立刻通令所属各部保安团,即刻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被抽调去支援潼关前线。 正好杨文财和宋长安商定的征兵日就在今天。前方战事的走向扑朔迷离,谁也说不准日本人到底想不想打进陕西来,但有一点,保安团的征兵工作必须马上进行,刻不容缓。 杨文财吃过早饭回了一趟家。自己要出门,必须告诉家里一声,这是规矩,其实是传统的家教使然。 他去给杨家霖请安,他爹大眼皮耷拉着不看他一眼。 “爹,我要出门几天,家里若有事需要人手,我已经安排了陈大壮,有事找他就行。” “公差?” “嗯,征兵。” 杨家霖的大眼皮一翻睁开了眼睛。这年头,有人有枪就是草头王,要是还有钱,那就是土皇帝。所谓山不在高,有枪就行,人不在多,有头就行,杨家在县城的威望,少不了二小子的保安团撑腰。 “去多久?” “顺利的话也就三五天吧。”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征兵归征兵,切不可无故抓壮丁,损阴德的事你少干。” 杨家霖的大眼皮又耷拉下来,不理他了。 杨文财退出了屋,就见杨文娟在院子里的课桌旁训小虎头。 今天杨文娟休息,在家教小虎头学习文化课。 “你给我老实点,坐直了,板凳烫着你屁股了咋的,跟个小猴子似的。 今年下半年你就要上学了,还整天想着玩,赶紧把心收一收,不然我怕你的心待在花果山不回家了。” 在这个家里,小虎头最亲近的人就是他小姑。他爷爷杨家霖是个严厉的人,小虎头很怵他爷爷。当然过去帝王之家的“抱孙不抱子”的传统已经进入百姓家里了,他可舍不得打他的大孙子。 能打小虎头的就是他亲娘,但每次他小姑都拦着不让打。自然教育小虎头的重任就落到了完全小学杨文娟老师的头上。 见小虎头心思全在想着怎么出去玩,他小姑就双手叉腰,杏眼一瞪,拿出学校的派头训斥他: “呵呵,你还真是心猿难降,意马无疆呀。我告诉你小奶虫,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背诵唐诗三百首了。” “小姑,别叫我小奶虫,我叫虎头。” “小奶虫,小奶虫,就叫你小奶虫。” “为啥叫我小奶虫呀?” “因为你小时候吃奶特别能吃,咬住你娘的奶头就不撒口,所以你的乳名就叫小奶虫。” “小姑,能不能换个很爷们的名字呀,这名字让小豹头他们听见,还不得臊死我啊。” “你还挺有自尊心嘛,既然这样你就给我好好读书写字,当大王的哪有不识字的,你认识的字比他们多你才能当大将军,大王算个屁。” 小虎头见他二叔出来了,连忙找了个借口起身撒欢的跑过去。 “二叔,你给小姑说说,让她别老是叫我乳名,汉子是要面子的。” “呵呵,你还嫌弃上了。我告诉你,等我们这一茬人都没了,也就没人这么叫你了,乳名是跟你一辈子的。” 小虎头万分沮丧,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似是不甘心的问道: “那小姑的乳名叫啥,好不好听?” 杨文财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女孩子的乳名是随便叫的么,你敢叫你娘再打你,她肯定不拦着你信不信?就叫你小屁股开花,拉屎都蹲不下去。” 小虎头终于垂头丧气了,旋即又好奇的抬头问他: “那二叔,你吃奶的时候,他们都叫你啥?” “额?这个……” 杨文财尴尬的甩甩三七头,童言无忌的问题令他有些猝不及防,支支吾吾道: “我吃奶的时候,她们都叫我……死鬼。” “哎呦,你干啥?” 杨文财抱着一只脚满院子单腿蹦。 杨文娟羞红着脸,小脚意犹未尽的还想跺他另一只脚丫子。 “挺大个人,嘴巴就不知道有个把门的,在孩子面前你胡咧咧什么。” 好吧,在家里他确实没有地位了,他呲牙咧嘴的揉着脚面,一边对杨文娟说道: “我告诉你,我出去这几天你给我老实点,尤其是离你们学校里那些思想激进的人远一点。 县党部的特务这几天都疯了,你可别没事找事。他们上边要来人检查工作,也不知道是省里的还是武汉来人,你要是往枪口上撞,我就得去县党部地牢里捞你去,到时看你将来还怎么嫁人。” “哼,要你管。” 杨文娟傲娇的扬起小下巴,心里美滋滋的在想,又可以去看雅楠姐了。 “我说,你跟小鼻涕虫不会是来真的吧?” 杨文娟刚刚还一脸凶巴巴的,闻言立刻红霞满脸飞。 “贼你娘,那个小王八蛋他还真敢想。我说他咋不叫我姐夫了,不行,我不同意。” 杨文娟立马杏眼一瞪,瞄着他另一只脚开始运气。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快就确定关系,我是你二哥,你总得先让我娶了婆娘才能轮到你吧,咱讲点道理行不行。” “噗嗤”,杨文娟很不淑女的笑了,露出整齐的小银牙。 …… 这次征兵,杨文财和宋长安两人是做了详细规划的。 留下陈大壮守家,他带着警卫班和两个步兵班,最主要的是他带上了他全部的小金库。 是宋长安怂恿的他,说当务之急是迅速征到足够的人头,现在到处都在抢着征兵,咱不拿出点实惠,哪里争得过那些抢兵的人。 你那个小金库留着也没逑用,保安团一日未组建完成,你一日就是个光杆司令。钱花在刀刃上 第54章 征兵(一) 玄鹤降浮云,鱏鱼跃中河。 今年年初,陕西省政府为了安置河北、山东、山西和河南等沦陷区的入陕难民,特意将洛川、宜川、甘泉、鄜县、白水、韩城等县交界边地共1752平方公里划为黄龙山垦区,并在石堡镇设立垦区办事处,管理5万多难民从事垦殖。 十二辆征兵卡车此行的目的地便是石堡镇。 杨文财和宋长安两人早就算计好了,能千里迢迢逃到陕西来的,都是腿脚利索能吃苦的劳苦大众,甭管他是否拖家带口的,只要钱给到位,这就是好兵苗。跟小鬼子打仗,不能跑还行。 巧的是石堡镇垦区办事处就隶属于第三行政督察区,杨文财和宋长安分别给各自的上级打了电话,他们的征兵方案得到了首肯和支持。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被陕西省政府主席孙蔚如任命的办事处主任李象九,竟然是中共党员,他还曾经在邓宝珊麾下担任过第三旅旅长,是个军政两只手都很硬气的人物。 所以当卡车队进入石堡镇时,杨文财脸就黑了,宋长安脸色也不好看。他俩看到了身穿土灰色军装的八路军征兵队,正大张旗鼓的征兵,还敲锣打鼓的戴红花。 还有他们组织起来的腰鼓队,人人下着紧口灯笼裤,头扎英雄巾,腰系红绸带,威武粗犷。那鼓声似春雷,那阵列似彩龙,在垦区里腾舞游弋,吸引了无数外乡来避难的看客。 还有信天游的民间高手,咋一亮嗓,声音穿云裂石,响遏行云。 一声秦腔吼,八尺汉子眼泪流,出嫁的姑娘也回头,吓死山坡那头老黄牛,实在是太过刺激耳膜,太刺激心脏了。 “骑白马,跨洋枪,三哥哥吃上了八路军的粮……” 贼你娘,这里明明是老子的地盘,咋还进来土八路了,杨文财眉头大皱,嫉妒的看着报名参军的人流。 宋长安极度不爽的说道: “我去打电话问问上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文财反倒是冷静下来了,不屑的甩甩三七头: “没逑用,我估摸着办事处主任已经被土八路收买了。 敢抢老子碗里的食儿,得看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的牙口。 胖子,范斌,把卡车给老子一直开到他们征兵登记的桌子旁,老子今个给他们上一课,啥叫国军的实力。” “好嘞。” 王回城和范斌俩二货可不怕事儿闹大,反正有他们团座顶着,怕个逑呀。 王胖子鸡贼的混入人群里去包打听了。 十二辆卡车轰隆隆的向登记的人群冲过去,立马将人群冲散了。 两个八路军战士挺身拦车,范斌指挥司机: “给我撞过去,爷还就不信他们有胆子不挪窝。” 眼看卡车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个八路军战士只好愤然躲开了。 十二辆卡车呈半圆形将八路军征兵登记的地方围了起来,士兵们纷纷跳下卡车,将七张登记桌子一字摆开,登记册一本本摆放好,持枪站立两旁,动作整齐划一利索精神,一看就训练有素。 王回城气喘吁吁的跑到杨文财身边: “团座,打听好了,八路征兵就给一袋小米,也就五六斤,其余啥也没有,全靠嘴喊口号忽悠人玩。” 听了这个情报,杨文财和宋长安相视一笑,两人心里有底气了。 杨文财跳上车厢,又一步跨到驾驶室的车顶上,环视一周后,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向四周遥拜大声说道: “各位同胞,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们,兄弟我是陕西第三行政督察区保安团团长杨文财,此次兄弟奉命来此征兵,将来要率领部队专门打把你们撵出家园的小鬼子去。 多余的话兄弟不多说,国仇家恨谁想报仇的,来我这里报名登记。 凡是参军的,每人发给安家费五块现大洋,即时领取,当面发放。到了兄弟的部队,每日三餐,中午羊肉泡馍管够吃,别撑死就行。” “轰”,人群炸开了,纷纷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消息。 这年头,征兵哪里有给安家费的,就是中央军招兵有时候也才给一块或二块安家费,这个保安团哪来的,咋这么财大气粗,不是骗人的吧。 “抬上来,打开。” 杨文财根本不废话,直接上硬通货,让士兵将两箩筐的大洋抬到车顶上,一手抓起白花花的大洋,对着下面引颈观看的人群大声说道: “大洋就在这里,就这两箩筐,先到先得,发完拉到。 各位,手快有手慢无,五块大洋够你全家买多少袋小米,你们自己算算。 好,开始报名登记。都给老子去排队,调皮捣蛋的老子可不惯着你们的毛病。 卫兵,给老子维持好秩序,谁敢捣乱就给老子削他,耽误别人领大洋,就是断人财路天怒人怨的货,不打死就行。” 杨文财恩威并施,人群迅速开始排成了七个长队,纷纷争先恐后的怕自己领不着大洋。 瞬间八路军登记处没人了,连已经登记的都纷纷匆忙回来送小米袋子,坚决要求撤销登记。八路军战士们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眼看纠纷四起,杨文财得意的笑了。 这年头啥玩意好使,可不是日日贬值的法币,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大洋。 杨文财这一手准备工作,甫一亮相,就是开门红的大好局面。 当然征兵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登记的第一关就是身高。 杨文财早就设计好了,让士兵将中正步枪上刺刀,往地上一杵,那就是标尺。 中正步枪加刺刀,枪长1米59,也就是身高过了1米6就可以了。 年龄是第二关,只要18——30岁的男性,有特长的不在此列要求中。 第三关就是身体素质,面黄肌瘦体有疾病的一律不要。 杨文财还嫌不够,让王回城带着几名士兵开了一辆卡车去垦区里面宣传去,还告诉他哪里有八路征兵处就往哪儿去,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低之分,就这条件能让土八路哭瞎了眼。 “团座英明。” 王回城一记马屁拍在他杨哥的腚沟子上,屁颠屁颠的 第55章 征兵(二) 丈夫叱咤鞭风霆,国难不赴非俊英。 来到近前,见杨文财丝毫不理会自己,反而瞪着他身后的卫鸣,李象九不禁恼怒: “杨团长真是年轻有为呀,如此年纪便已是一团之长,想来将军之路指日可待,国军主力中必有杨团长的一席之地,威风的很呐。” 杨文财收回目光,看着李象九,反唇相讥道: “年轻不敢当,国军中30岁之前受封将军的有很多,他们目前都是抗击日寇主力部队的指挥官。我嘛还上不了台面,也就征征兵,练练兵啥的,所以当不起年轻有为四个字。 作为第三行政督察区的保安团,按说你这里也是我的守备防区,不过听说你们收编了一股土匪,成立了垦区守备队,我也省了一份心思。 今日我来我的守备辖区征兵,李主任好像不太欢迎呀,怎么,这里改成共党的苏区了?” 比之宋长安的夹枪带棍,杨文财说的更是赤裸裸,没有留丝毫的情面。他心里有谱,如果这个李象九当场翻脸,他就敢直接抓他押送西安城去找个说法。敢拦阻他征兵,谁也不好使,反正这事他请示过省保安司令部了,有人兜底他怕啥。 李象九脸瞬间就黑了,这小子上来就给他扣一顶大帽子戴,还真是不吃亏的主。要是被有心人借此坐实他通共嫌疑,他的主任帽子肯定就飞了。 卫鸣上前一步,他见李象九有点为难,便挺身而出,义正严词道: “现在是合作抗日,没有苏区,只有统一战线区,请杨团长遵守合作的规矩,不要擅自挑起国共冲突。” 杨文财手里把玩军帽,乜斜了他一眼,轻蔑的说道: “你是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卫鸣大怒,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在警卫团时,他可是一员虎将,年少时曾习过南派少林的武技,很能打的一个人,但相应的脾气也很暴烈。 “就你还跟我讲规矩,老子先问问你,这里是我保安团的守备防区,你带着这么多士兵进入别人的防区,就不跟人家打声招呼吗? 你擅自破坏规矩,还反过来咬我一口,你们中共的嘴巴还真是够大的。 老子的防区自然是老子说了算,你算哪根葱,在老子面前比比划划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是个泥腿子出身,没教养不说,还喜欢瞎咧咧。” 这一番话,不仅李象九脸上挂不住,连宋长安脸色都变绿了。他连忙对杨文财说道: “杨团长,嘴下留情,别说了。” 杨文财立刻对他瞪起了眼珠子: “姓宋的,你到底是哪伙的?老子那句话说错了?” 然后他指着脸色漆黑的李象九对宋长安嚷嚷道: “老子的防区,来之前还特意让保安司令部跟他这里打过招呼,该给的面子都给了,可他姓李的给咱们面子了吗?” 杨文财直面李象九,极为不客气的说道: “你也别给老子脸色看,我就问你,这么大的垦区,国民政府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他中共可曾投入过一厘钱?” 李象九立刻身子一僵,卫鸣眼里闪过冷芒。 “没有吧,一厘钱都没有投入,凭什么让他们先我们一步挑选兵苗,我严重怀疑你泄露我们征兵的计划,你有通共嫌疑。” 杨文财一双好看勾魂的眼睛,此时冷冰冰的盯着李象九,那意思你咋就好意思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老子没去找你兴师问罪你就烧高香吧。给你脸你不兜着,就别怪我扇你脸了。 一听杨文财扯到了通共敏感话题上,宋长安也闭嘴了。其实他心里憋屈死了,他觉得自己是军统系统里干工作最憋屈的一个,姓杨的根本就不怵他。 李象九也盯着杨文财,虽然杨文财态度嚣张跋扈,但他说的一点没错,这里理论上属于他的守备防区,自己在理论上是僭越了。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道: “杨团长,今日可能是个误会,请到我办公室坐坐,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谈。” “没什么好商谈的,本来都是征兵训练上战场杀敌的,我也不是拎不清抗日的重要性。可你看到了,他们土八路有道歉的意思吗? 所以我的决定就是,让他们都给老子滚蛋,滚出老子的防区,不然老子就把他们打出防区。” 没等李象九回话,卫鸣又踏前一步,直接逼视杨文财。都是军人,哪个不是暴脾气,让杨文财连损带贬的骂了一通,卫鸣岂能咽下这口气。 “我想听听杨团长怎么把我们打出防区。” “呵呵,肯定不能用嘴巴打出去,那是你们中共的一贯做派。老子只认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好的很,我卫鸣就来领教一番杨团长的拳头,” 杨文财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状,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李主任,你听到了,今日之事若惹起风波,望你到时秉持公允的态度替本团长说句公道话,责不在我而在中共。” 又扭头看着卫鸣,嬉笑道: “就你跟我?” “对,兵对兵将对将,今天就我们俩分个输赢来。” “好,我若输了,这里你随便征兵,可若是你输了,你待如何?” “我带人立马走人。” “不,不,不。” 杨文财玩味的看着卫鸣连连摇头: “你若输了,带着你的人加入我的保安团,我给你一个营长当当,” “不可能,这个赌注我不接受。” “那你总得付出点什么吧,白吃白玩白嫖,然后拍屁股走人,你们中共要点脸行不?” “除了刚才那一条,你想说啥?” “你若输了,今后你们中共别再踏进这里征兵,这里是老子的自留地,谁来也不好使。” 卫鸣粗眉皱起,他想不到这个姓杨的这么难缠。 “抱歉,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来不来这里那是组织上的事,但今后与我无关。” “看你也算是条汉子,咱们就先打过再说。” 随口叫来范斌,将军帽递给他: “马上给老子清个场子出来。” 范斌一招手,一个班的士 第56章 蜕变 花谢风无语,果熟鸟有餐。 卫鸣带着八路军走了,杨文财给了他二十块大洋说是给他治伤的钱,那一脚转身后踢劲大了点,估计得养一个星期。 接下来的征兵工作非常顺利,不到两天时间就左挑右选的征集了800名新兵。不是没钱了,而是外选的新兵额定的就是这些人,剩下的兵员必须是中部县本地人。 按照规定,保安团的兵员必须是本地人,他们能额外获得800名外省的新兵已经是出风头了。 回去还要继续征兵,布告和通知都已经下达到乡镇了,现在看五块大洋的诱惑力一般人挡不住,杨文财对接下来的征兵充满信心,就是钱袋子渐渐瘪了,让他心痛的牙疼。 他还不知道,他在黄龙山垦区暴打八路军的事情已经传到省里了,上边态度很暧昧,表扬肯定是没有的,那无异于跟中共翻脸,但也没有批评。 但各界人士对此却态度一致,纷纷口诛笔伐的,强烈谴责杨文财的军阀作风,认为他蓄意破坏团结抗战的大好局面,对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恶行必须严惩,要求省保安司令部对杨文财撤职查办,以儆效尤。 但奇怪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唯独正主中共方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按惯例,国府方面任何一点引发冲突的苗头和嫌隙,都会被他们写到报纸上大肆宣传,摆出弱者的姿态博取各界人士的同情和支持。这次悄无声息的,反倒是让人琢磨不透。 消息传到县城,李清同沉默无语。随后命人撤销了对杨文财的秘密监视,他对一脸问号的白慕瑾说道: “作为县城里我方唯一的军事力量,我不得不保持警惕。他作为团长也必须是第一批重点监视对象。 现在看来,杨文财绝不是共党,但他也绝不是一个好的国民党员。 目下才是抗战的第一年,自从去年淞沪战役和南京战役两场连败后,国内形势异常危机,党国不得不团结中共,共渡难关,也因此首都失陷后,双方进入合作的蜜月期。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杨文财屡次挑起国共冲突,即没有大局观,也没有时局观。他就像一个无赖一样,我行我素不长脑子,当街拉屎不擦屁股,我真是服了他。 慕瑾,虽然我撤销了对他的监视,但甄别并没有撤销。今后还要辛苦你,你负责和他保持沟通和交流,观察他的思想异动。这对你也是一种工作考验。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这家伙别看不着屌,但肚子里有东西,可别小瞧了他。” “他都把八路军打了,还有必要甄别吗?” “这就是我最头疼的,这小子有时候我也看不透他,他这一出一出的闹事做派,我很难不怀疑他另有目的,绝不是心性使然。在我眼里,他可不是笨蛋,反而聪明的很,所以我才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他就交给我,我还不信这个臭流氓能有什么花花心肠。” 白慕瑾嘴里的小银牙又咬合到一起了。 …… 寇维中窝在办公室里有些愁眉不展。 再次搜查的结果令他很伤心,折腾了一夜也没见个人影,行动组的特务都很泄气,反过来都认为是他这个副队长的无能所致。 他知道共党分子还在县城里,四个城门都有拿着素描像的特务守着,对方不可能离开。 他害怕的是自从他们当时的临时党支部被剿灭后,县城里忽然冒出来的新组织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不但敢劫狱,还敢当街开枪抢人。要是任由地下党发展下去,自己是断难逃脱被锄奸的命运。若如此,女儿怎么办? 一想到女儿孤苦伶仃的在他的坟头哭泣,他的心都碎了。 不行,他觉得自己必须振奋起来,为了女儿也得搏出一条血路出来。 但靠他自己肯定不行,必须把特勤队算上,必须要借势,借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势。 这年头没有一支有枪的队伍,想出人头地都难。当下目标就是在特勤队树立威信,扎实的确立自己的地位。 他其实不笨,要是笨能考上大学么。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够狠。这世道心不狠站不稳,心狠者为王,为王者掌握所谓的真理和正义。 从今往后不要被别人左右,要去左右别人。绝不仁慈,永不饶恕,就让自己变成一头嗜血的孤狼吧,狼性会让人畏惧,畏惧就会产生畏服和敬意。 既然成为不了读书人所向往的那种令人尊敬的和善之人,那就做一个令人敬畏的狼人吧,比狠多一点的狼才是适合生存的动物。 胡思乱想的寇维中不知不觉间完成了惊人的蜕变,从一个变节者变成了一个狠心人。 生活和工作自然不能光有乌云蔽日,也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他派出去的两个队员回来了,带回来关于杨士凡的最新消息。王殿卿送来了教师资料并不完整,里面记载的是他在西安投靠他的亲戚借读的经历,却没有杨士凡自己的家庭信息。 两个队员非常佩服寇维中临走时给他俩的一袋大洋,两人以结交朋友的名义敲开了杨士凡家的门。当两人将一袋大洋作为给二老的见面礼送给他的时候,杨士凡眼眶都红了。 他受尽白眼读完书,毕业当了老师,可那点薪金没能攒下两块大洋来孝敬父母。爹娘依然是穷困的,一天两顿饭,顿顿和着野菜吃,满脸深浅不一的皱纹,就像秋天村外高岭上满目的纵横沟壑,苍老而卑怯。 他想拒绝,毕竟不熟悉,但他的目光却落在那一袋子大洋上,就像被黏住了一样。这些钱可以让父母的日子过的富裕些,甚至可以找邻居帮忙修一修破损多年的土窑洞。 杨士凡答应两人,回县城后找时间请两位喝茶。 寇维中狠狠地表扬了两位队员,然后每人赏了两块大洋,这让两人非常感激,表示今后副队长有事就吩咐。 这些钱曾是他的卖命钱,是他投降背叛革命后中统陕西站奖励给他的。他原本想攒着给女儿留着,现在他知道了,必 第57章 孤鹤 华表千年孤鹤语,人间一梦晚蝉鸣。 3月15日。 柏林森森,飞鸟啾啾,浩荡春风里,袁逸舒肩头扛着猎枪,手里拎着一只野兔,悠闲地走在林间小径上。 他没有直接下山,而是沿着山脊下的小路向黄帝庙走去。 此刻他浑身肌肉处在随时爆发的状态,手指搭在猎枪的扳机上,可立即单手完成射击动作。 从他近日频繁出城去桥山柏林开始,他每次出城都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但凭着他出色的反跟踪能力,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这种感觉进入柏林里就没有了。 起初他以为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可今天进入柏林里依然隐隐约约有被人盯梢的刺背感。 袁逸舒不淡定了,以他的经验,他断定自己被人盯上了。 会是谁呢?这个问题折磨了他一上午,他想不出谁会对自己起了疑心或是感了兴趣。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六年,他自信从没有得罪过人,因为那样会被人惦记上。他也没有让自己太显眼,极力避免被人关注,可以说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的身份只有天皇裕仁知道,绝不可能被泄露。是国民党的?还是共产党的人在监视自己?不可能啊,自己与他们任何一党都没有交集,到底是谁?难道是盗贼在踩盘子?王大善人女婿这个身份还真容易让人瞄上,谁让你家贼特么有钱呢。 黄帝庙里一片欢声笑语的,中共联络处组织了几十名妇女来这里打扫庙院。这种体面的集体活动很受广大女性的欢迎。 王雅楠打算将这个活动做成固定的女同胞护陵救济会,不要大家捐一分钱,只需每周一次来这里打扫庙院就可以,热闹而体面,光荣而实惠,能给老祖宗打扫陵寝,还能免费上柱香祈福保佑家人平安,这种好事深得民心,颇受好评。 而鬼使神差走进黄帝庙的袁逸舒,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玩耍的孩子。她身边站着一位和她说话的身穿八路军军装的女人,只一眼袁逸舒就暗骂杨文财不是个玩意,这么标致的美女咋就伤到了人家的心,活该憋死他。 “爹,”女儿袁晨滟先看见了他,蹦蹦跶跶跑向他。王舒婧和王雅楠双双射来目光。 “舒婧,你丈夫对你放心不下呀,都追到这里了。” 王舒婧嘴上不说,心里却很甜蜜。 “他是放心不下他的两个宝贝。” 袁晨宇看着他爹手里的野兔子,惊喜的问他: “爹,这个是给我和妹妹吃的吗?” “对呀,给你们两个小馋虫吃的。” “哦,太好了,让姥爷给我们做红烧兔子肉吃。” 他接过袁逸舒手里的野兔子,领着妹妹在庙院里疯跑: “小兔小兔你莫怪,你本是厨房的一道菜,一道菜。” 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春风里奔跑,在春风里成长,袁逸舒脸上尽是浓浓的溺爱之色。 王舒婧将王雅楠介绍给袁逸舒,还像少女般对他眨眨眼,那意思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对吧。 “幸会,幸会,早听说咱县城里有个中共的大美女,今日一见方解心仪。” “听说袁先生还是位大善人,每年清明节都会给庙院捐赠大笔钱财,用于修缮黄陵。” “当不得大善人之称,就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能混成今天这样都是老祖宗保佑的,咱不能忘了本。” “袁先生说的极朴实,可现在中国有很多人都忘了本,还有更多的人忘了祖宗。” “家国之大,难免有几个叛逆,老祖宗不会怪罪的,毕竟那些人也成不了气候,更翻不了江山。” “你打猎怎么打到这里了?” 王舒婧瞄着他肩背的猎枪不解的问道。 袁逸舒走过去,轻轻揽过她的芊芊细腰,温声说道: “我心有灵犀就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就过来看你了。” 在王雅楠面前,王舒婧不觉脸红了。不过她一直喜欢他这么率直露骨的表达爱意。 看见两人当着她的面撒狗粮,王雅楠极难为情,这个庙院也有她温情的回忆,只是她不敢回忆。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 今日县党部,举行了一场低调却隆重的欢迎仪式。 武汉总部的特派员一行人来到了这里,李清同率领全体同仁列队欢迎。党部楼顶第一次升起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 两辆美国福特轿车稳稳地停在大门的台阶前,李清同快步上前,拉开车门,左手护在车门的上沿,极其恭敬。 特派员是中统掌门人的左膀右臂之一,在系统内部德高望重。此行随从两人,俱都是系统内的权势人物。 另一辆轿车里下来三人,李清同看见了其中一人后,略微有些激动,不动声色的朝那人点点头。 他伸手虚引上级领导拾级而上,一进大门,便见院子里整整齐齐的列了两排队伍。全都胸佩党徽,戴着白手套,板板正正的立正,齐齐向上级领导行注目礼。 特派员心情大悦,不禁夸赞道: “短短十日,便已有党国精英的风范,清同领导有方啊。” “清同不敢冒功,实在是组织家风使然。” “你呀,当年是拼命三郎,如今也学会说官场的话了。” 来到办公室,李清同一一介绍每个科室的负责人,对这一点,所有人都感恩涕零。顶头上司不压制他们面见高级大领导,还主动介绍每一位的经历和功劳,如数家珍的展现他们的工作业绩,这份胸襟够大气够坦荡够宽容,跟着这样的上司谁不服气。 特派员显然熟谙官场习气和做派,对李清同之举大加赞赏。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时,见李清同要汇报工作,特派员大手一挥,爽快的说道: “不急,你先跟你的老朋友见见面吧。” 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的三人,其中一人走前两步,李清同迎上去抱住了他,激动的拍拍他的后背说道: “君石兄,辛苦了。” 两人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哈哈哈。” 特派员爽朗的大笑起来,两个随行也都开心的笑起来。 “你的报告我 第58章 英雄 陕甘烽火,无限山河赤,谁言天地宽! 英雄千古,光彩众星稀,荒草没残碑! 刘志丹,这个名字像有一种魔力,令屋里的众人俱都沉默无言。 黄埔四期炮科专业,具有惊世的军事才能,如果加入国军系列,早已是璀璨将星中最耀目的将军。 可他偏偏是一位忠贞不渝的共产党员,凭着满腔热忱,从兵运起家,一点点创建了陕甘根据地,出神入化的指挥才能,被陕北人民颂赞为红色“军神”。 “与中共斗了这些年,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共党中的某些人,比如光明磊落的周公,再比如这个刘志丹,他是一位很纯粹很真诚的人,大气做人,不计较恩怨得失,中共有今日之局面,全赖他的不计较,好人啊。 金戈铁马射大雕,千载谁堪伯仲间。中共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英雄人物,也是中共的命数使然,他才是中共的大救星,可惜这样的人物都短命,天嫉英才呀。” 特派员借机抒发了一下情感,他对党内的明争暗斗、明枪暗箭很感疲惫,可是哪个群体内部不是这样的? 人生下来其实正如法家所言,是“性本恶”的,人是动物的一种,自然就带有动物的本性,斗争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属性,你不斗他,他就斗你,大浪淘沙,胜者为王,这是整个人类和动物共同的生存真理。 “清同,情报给你了,你怎么看?” 有了特派员一番感慨的抛砖引玉,李清同很爽快的说道: “在这之前我看过不少有关他的资料,说心里话,我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中共传奇人物是很敬佩的,单看他生前的经历,就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可这位对手会令我们很头疼,他对谍战领域的手法运用如同他的指挥才能一样,天马行空,无迹可寻。 刚刚我在想,如果君石的情报是准确无误的,那我们的麻烦就来了。 刘志丹是民国二十四年十月(1935年10月)因肃反被捕,次年四月死了,就是说他撒下的棋子一定是在他被捕之前,最迟的时间都已距今两年多了。说不好他可能在距今四五年前就在这里布局了。 我不明白的是,他在这里落一枚棋子究竟是何用意? 还有,现在的中共既然派人来找寻,说明那枚棋子已经成为了孤鹤。那么这个孤鹤是在继续秘密执行刘志丹的密令,还是已经因为上级死了而进入沉睡或说休眠,还是已经远遁其他地方完全脱离了中共系统。” 李清同用手指关节敲敲自己的额头,表示很头疼。 “你不必怀疑情报的准确性,如你所说,刘志丹落的这枚棋子极为蹊跷,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大秘密。正因为如此,中共才冒险在县城里设立联络处,倾尽全力寻找代号红松的高级特工,说明中共也亟需知道这是为什么。” 特派员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胸前,神色凝重道: “当年在上海,中共特科就有红字头的特工,一个红狼就让我们损失惨重。这是中共的特工精锐,任何一个此种级别的特工,都要引起我们的高度警觉和重视。 我不管这个红松还在不在县城里,也不管他是否脱离了共党,李清同,你的任务就是挖出他,抓住他,我要知道当年刘志丹的目的和动机。” “是,誓死完成任务。” …… 昨日中共长江局从武汉发给延安的电报,立刻引起了高层的关注和警惕。 据被交换回来的同志说,国民党在中部县城里埋下了一枚高级特工,代号:掷弹筒。 可惜情报不全,并不知晓“掷弹筒”是谁,也不知道他的任务和使命。 联络处的于美莲是负责收发电报的电报员,每天清晨六点和午夜十二点两次开机与上级联系。 延安清晨六点发过来了绝密级电报,王雅楠独自一人译了出来,绝密级电报是不允许除她之外任何人知晓的。 然而内容却令王彦楠倍感压力。 她弄不清楚国民党安置在县城里的这枚高级棋子,到底是什么时间落子的。当初是针对红松来的还是另有目的和使命。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寻找红松的同时,也要挖出这个随时可能发射榴弹的“掷弹筒”。 一场看似很寻常的人员互换引来了中部县城的滚滚惊雷。 …… 今天是外出征兵的第三天,已经派车队往回送了两批新兵,宋长安是第一批回去的,全权安置兵营里的事务。 杨文财带着最后一批新兵回县城,十二辆卡车浩浩荡荡,一路引来众多的目光。 这800新兵几乎可以说是精挑细选的,资质上佳,杨文财心里美滋滋的。随即又犯愁了,本地新兵再征召多少好呢? 他的保安团规定建制是1000人,但宋长安怂恿他征招到1500人,一次性达到乙级团建制的最低标准,抽调上去不会被拆散,打起仗来用的顺手,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诱惑。 可是宋长安这些日有事没事的跟他谈敌后游击战,说军统在酝酿建立一支标杆的队伍,给在沦陷区开展游击战的各支队伍做个榜样。又说军统下了血本,要将标杆部队打造成一支不逊于中央军的队伍,武器装备都是比照中央军的配备。 杨文财多鸡贼,话里话外他听出来宋长安想让他改换门庭,带着保安团投奔军统门下,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军衔将是上校团长。 杨文财没稀得搭理他,就觉得姓宋的这个监军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别人到部队做监军,关注的是政治上的问题,他可倒好,天天盯着部队的训练和征兵。原来是看上了自己和保安团。 贼你娘,你以为你那个戴处长是宋子文么,人家敢建立“税警总团”,是因为人家有那个身份和地位,你军统敢建立独立于军政部之外的正规武装试试,委员长分分钟就会让你“娘希匹”的滚蛋。 所以这些天宋长安锲而不舍的’“策反”他,他吊儿郎当的虚与蛇委应付着,好在两人都知道,现在说 第59章 特训 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 太原,秘密军事基地。 操场上两伙人正在对峙,打头的两个人相互凝视,但奇怪的是两人眼中并没有怒火和仇恨,而是满眼的轻蔑和鄙视。 中村一郎,来自第一军的上尉,因作战勇敢马上就要被升职为少佐。他身后是四十名从第一军里面挑选出来的勇士,他是这批人里军衔最高的人。 这些第一军的老兵多是曹长和少尉,其中少尉也少有是士官学校毕业的,而是大都从曹长提拔的,可见这些人打仗的素质和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 与他对视的人叫冈田上斋,头戴黑色厚羊毛制作的略帽,帽檐上方是醒目的圆形锚章,一身昭十二式黑色陆战服上佩戴的军衔也是上尉,他身后的二十人是清一水的海军陆战队精锐。 “你们海军马鹿过来凑什么热闹,在支那内地行动,离开大海和江河,你们海军马鹿会在陆地上游泳吗?你们会被渴死的。” 中村一郎身后是放肆的大笑声,这是陆军对海军毫不掩饰的嘲笑。 “粗鲁无知的陆军马鹿,你们就是一群只会在陆地上打滚的旱鸭子,而我们是大日本水陆两栖皆能作战的真正勇士,你们军人的不是,只配做马鹿。” 冈田上斋身后传来更加放肆的嘲笑声,仿佛想让自己一方的二十人,在气势上压住对方四十人的气场。 陆军和海军在不同场合进行花样繁出的争风吃醋,见者都习以为常了。 小笠原义康抱臂静静的看着争锋的双方,一言不发,他身边站着的助手,菊之刃副首领近藤新兵卫心里为这两伙人默哀。 他知道首领最近很窝火,按照他的意思,想快速特训一支队伍,要么就从海军里选人,要么就从陆军里选人,反正不能让陆海军碰到一起。他认为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调解双方由来已久的宿怨。 可他毕竟不是搞政治的,哪里知道就连裕仁天皇也得玩平衡术。在祭祀黄帝陵这么关键的历史时刻,出现在珍贵历史镜头里的画面如果缺少任何一方,他都将失去那一方的忠心拥护。 所以就出现了眼前的一幕,报道日就成了对峙的阵仗,而且他相信如果不马上加以制止,很快就会上演群殴的戏剧场面。 小笠原义康侧头对近藤新兵卫使了个眼色,他的助手立刻会意。 “立正。列队。” 身经百战的老兵表现出对命令异常快速的执行力。只片刻操场上就出现两支军装迥异的两个方块阵。 近藤新兵卫板着面孔从队头走到队尾,他身上那股超然的武士杀气丝毫不逊于经过战火硝烟洗礼的老兵们。 “我荣幸的为你们介绍天皇陛下的全命特使,小笠原义康大人,大人是这次秘密特训的指挥官。下面请大人训话。” “咔”,六十名老兵齐齐立正,挺胸昂头向小笠原义康行注目礼,天皇陛下特使的头衔震撼了他们。这些底层的军官哪里见过这样显赫的大人物。 小笠原义康十分威猛的几步跨到队列前,对着他们大吼道: “都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是谁,是哪一支部队的,在这里只有一个编制,那就是三笠宫亲王殿下的护卫队。 这支护卫队将是大日本帝国最为精锐的突击队,护卫亲王殿下去完成一个重要的秘密使命,这个使命将决定大日本帝国未来的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里没有陆军,也没有海军,只有帝国的勇士军人,只有一支精锐的护卫队。 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因陆海军的宿怨而起争执,你们只能自裁谢罪,因为在行动之前,这里不会有活人立刻这里。 这是高度机密的使命,也是高度机密的军事行动,任务完成后,你们会得到觐见天皇陛下的机会,请珍惜你们的武士荣誉。” 对峙的情绪被瓦解了,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机会,那是比残酷的战场上无数次战斗获得的荣誉累加起来都不及的最高荣耀。 小笠原义康将队伍编成六个小分队,每队十人,设正副分队长两人,而队长一职由中村一郎负责陆军四个小队,由冈田上斋负责海军两个小队。 特训的内容没有什么难度,这些都是身经百战活下来的老兵,不需要从基础练起,除了协同和战术外,主要是让他们尽快熟悉行动使用的武器装备。 在中国内陆行动,是近战而不是阵地战,三八步枪和轻机枪这些使得顺手的武器肯定不行,运输也不方便,主要是近战时单兵火力不猛。 为了使行动顺利,小笠原义康给他们配备的是晋造汤姆逊冲锋枪,150米之内具有压制性火力优势。统一配备的短枪不是他们用惯了的南部手枪,而是弹容量七发的柯尔特手枪,因为它与晋造冲锋枪使用的是都是11.43毫米子弹,子弹通用,减轻负担。 要想将一种武器使出如臂指使的枪感,必须用大量的子弹喂出来。好在阎锡山留下了他的兵工厂,基地里日日夜夜都是枪声和武士刀劈破空气的啸音。 …… 张君石走马上任特勤队队长。 特勤队上上下下没有不服气的,一时间士气高涨。李清同很满意,给了张君石很多便宜行事的权利。 在张君石的办公室里,他与寇维中促膝谈心。 他并没有瞧不起寇维中,相反他十分重视这个中共的叛徒。他自己就是刚刚从中共的牢房里走出来的,知道寇维中已经没有退路了,死心塌地的为党国卖命是他唯一的生存选择。 整个特勤队就他们俩是正规大学毕业的,所以两个高学历的人很自然的谈了起来。 张君石与李清同一样,平时没什么官架子,显得很平和蔼然。但寇维中多少有些小忐忑,毕竟自己是后来者。 “寇兄,看得出来你这些日子过的不如意,有什么想法吗?” 寇维中苦笑一下,无奈道: “这么明显么,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了。” 自然而然的一记小马屁拍过去,张君石笑了。 “ 第60章 生日礼物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3月16日,晴朗无云。 两辆福特轿车载着特派员一行人离开了县城,开往西安城。 走之前,特派员特意去太和楼吃了一顿正宗的秦菜,与东家王大善人愉快的单独聊了一个多小时。说了些什么,李清同他们就不知道了。 中部县本地的征兵非常顺利,本乡本土的知根知底,五块大洋可不是穷苦家庭能扛得住的诱惑。甚至家里男丁多的,跑出来两三个一起报名参军,当然一家一户只能招一个兵,多余的都劝回去了。 杨文财回到县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将本地征兵的工作扔给了宋长安,理由是人家这么热衷此事,咱不能让人家寒了心,毛驴拉磨干活还不用喂食,到哪儿找这样的好劳力去。 窝在团部里左思右想的,最后还是决定再招700新兵,这样加上留守连就达到1600人了。不过日后部队上前线,还得留下一个连守备县城,所以还是一个乙级团的构架和编制。 这回腰包是彻底瘪了,就差当裤衩子了。 不过杨文财今日心情大美,精心洗了个澡,穿上了那身西服,拎着王回城从他家里弄来的一个精致礼盒,屁颠屁颠的走出了团部的大门。 …… 联络处。 王雅楠坐在院中独自凝思。 早上,于美莲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今天是她的生日。 同志的关爱让她很感动,革命生涯忙碌的很,自己都不记得生日了,好像当年离开县城后只在学校里过了一次。 年少时好像只有那个家伙年年记得她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带着她去桥山之巅看彩云。然后说一些很无耻很流氓的话,让她的小脸红的像秋天的苹果,跟天上的彩云相映成辉。 “雅楠生日好风烟,柳暖花春二月天。 再过几个二月天,我就可以抱着你入洞房了。我这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你说这日子咋过的这么慢呢。” 羞涩的王雅楠就低头用肩膀去撞他,心里也在想什么时候长大呀。 那时那刻,云间日常秀,乐与枝理连。 如果那一年爹没有死,如果那一年自己没有离开县城老宅,或许天天都可以与他看彩云,然后与他一起葳蕤成长。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赴百年。 她的憧憬她的梦就如天上的彩云一般斑斓美好,洁净无瑕。 可惜人生会有很多的结果,却没有任何一个如果。 王雅楠将短发拢到耳后,一双新月眉不禁微微皱起。 昨夜她将县城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写在纸上,然后逐一排除,就这样还剩下十几个人需要进一步观察。这些人都是疑似红松者。 延安对红松没有任何资料,她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初识判断,虽然会有误差,但总得一步步的做。还有对方的“掷弹筒”,更令她一筹莫展,根本就没有任何提示。 杜亦雄伤好了,在院子里转悠,看似无所事事,其实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美莲在打扫院落里落地的梨花,联络处今日很清静。 当一身西装倜傥风流的杨文财走进大门时,六只眼睛齐齐射向他。 杜亦雄眼里闪过一丝敬畏,他听说杨文财将卫鸣打伤了,卫鸣那家伙可是警卫团里的一员虎将,手下的斤两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他越发觉得何林木看人比他准,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阴损之人。 于美莲大眼睛眨了几下,脸上又露出招牌似的笑容,自从那天被他蛮横的捆起来后,她自觉不能跟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玩心眼,好像对方根本就没瞧得起自己,不是他高傲,而是他真有这份实力。没见八路军征兵都被他搅黄了么。 王雅楠在见到杨文财的瞬间就瞥见了他手里的礼盒,心里刹那有种久违的甜蜜和感动。 随即她秀眉微蹙,目光冰冷起来。 “吆,都在呀,今个这日子好,我来串个门。” 无视对方三人复杂的目光,他径直走到王雅楠跟前。 王雅楠这次竟没有站起来迎客,就那么坐在板凳上沉默无语。 杨文财一点都不尴尬,自顾坐在她对面,将礼盒放到矮脚桌上,笑嘻嘻的说道: “过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即是你生辰。 梨花院落梨花雨,化作春酒为眉寿。 雅楠,生日快乐!” 王雅楠娇躯微颤了一下,美眸中划过一闪而逝的韶华追忆。那刹那的柔情似水,最是人间真情意。 杨文财慢慢解开礼盒上的细绸带,满目含情道: “雅楠,你穿这身军装真好看,甩那些绫罗绸缎裹身的红尘女子千条街。我觉得若你的腰间再配上一把小手枪,就更完美了。” 礼盒打开了,里面竟是一把崭新的勃朗宁M1911手枪和一个枪套。 “戎装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佩戴上它,你比穆桂英还要巾帼不让须眉。” 小时候玩游戏,有一次王雅楠偏要做穆桂英,要挂帅出征,杨文财死活不干,说穆桂英的汉子杨宗保死了,成了寡妇的穆桂英才出去打仗的,不吉利,他要和王雅楠生死同穴,谁都不能先死。这件事让大人们开心笑了好一阵子。 王雅楠脸上有两朵红晕飘过。 杨文财将手枪装进枪套里递给王雅楠。 王雅楠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嘴唇,倔强的不接。 杨文财一点都不意外,他把枪和套放在矮脚桌上,却将礼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雅楠,你打开看看,里面有我几年前就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参加了八路军,现在看来这个迟到的礼物最适合你,因为你的工作很危险。” 显然这个礼盒是分上下两层的。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那年我从南京军校毕业,打算回家乡,无意间遇到一个美国人,他是一个小军火商,我从他那里买下了这个礼物。” 见王雅楠倔强的坐着不动,杨文财自己打开了第二层,将礼物呈现给王雅楠。 “喜欢吗?” 王雅楠瞥了一眼礼物,美丽的凤目里闪过惊讶和喜爱。 礼盒底 第61章 兄弟酒 为君倒满一杯酒,日月在君杯中游。 陌上草茶棚。 何林木正跟几个茶客胡吹冒料的侃大山,瞥见张大成进来要了一碗茶坐在茶棚边上。 那个脚脖子扭伤的队员已经回到学校,张大成今天来是表示感谢的。 何林木大大方方端着茶碗走过去,他现在已经在茶棚混熟了,见到每一个常来的茶客都能闲扯几句。 “我们上级组织派了三名游击队员,过来协助我们劫狱营救狱中的同志,时间定在今夜十二点,” 其实过来感谢只是个借口,张大成就是想告诉何林木一声。他内心里还是希望何林木能出手支援一把,因为他信任何林木,见过他的身手。 何林木不动声色的喝茶,没有接话,每个支系统都有自己的纪律要求,没有直接命令他们是不能动手的。 见何林木没有搭茬,张大成有些失望。 “我听说县党部特勤队的队长上任了,是个和李清同一样资历的老特务,刚刚从延安放出来,此人极有手段,你们地下党还是小心点吧。” 何林木起身叫老板结账: “老张,你慢慢喝,茶钱算我的。” 看着何林木头也不回的走了,张大成忽然感觉自己这帮人做事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他没由来的感到后脊梁窜出一丝寒意。 …… 张君石很忙,忙的脚打后脑勺。 他将在苏区所学的东西整理了一个教案,开始给特勤队集训。 他教队员们重新认识什么叫群众,该怎么跟群众打交道,怎么利用群众的眼睛和耳朵为自己的单位服务。 他甚至模拟一个场面,让队员们当群众,点名让每一个队员上前去对话,纠正他们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并告诫他们要善待每一位民众,失去了民众特勤队就变成了瞎子聋子,就将一事无成。 张君石的培训令寇维中都感汗颜,自己这个曾经的中共党员都远远不如他,甚至自己的理论水平在张君石面前就像小学生,他比自己还像共党。 明确了特勤队今后工作的思想方向,张君石开始重新编组,他嫌弃从前的编制太死板,不够灵活,容易贻误战机。 比如监视组,下面又分了若干个小组,只负责监视任务,直接向队长负责。 他将这些编制打乱后重新组合,成立了三个小队,每个小队里有负责行动的,有负责监视跟踪的,还有负责情报支持的,每个小队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工作单元,可以单独从头到尾的执行一个任务。 调整之后的特勤队士气大振,人还是原来的人,张君石妙手一翻,就变了样子。 李清同是异常佩服的,笑着对他说: “君石,你到底在延安那里干了什么,我都怀疑你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觉得中共有很多特别的东西很值得我们学习,毕竟这世间对的东西是不分党派的,所以就花了些时间学习了一些。 我曾听过他们几个大领导的讲话,除了口音不怎么样之外,讲的都很实在,都是有大学问的人。” “噢?你还见过这些大人物?” “呵呵,你还别不信,我真就听过他们的讲话,我还跟一位不得志的大人物打过交道。” “哪位?” “中共四方面军那位。” “说说看。” 李清同还真来了兴致。 “其实也没什么,那位身边的警卫都非常厉害,根本近不了身。而他经常被批判,尤其是刚从苏联回来的王明,看他不顺眼,经常批判他,他心情比较苦闷。 有一次我抓住个机会递给他一张纸条,也不知他懂不懂其中的意思。” “写了什么?” “天网罩凤麟,黄陵出云表。我也是有枣没枣三杆子,撞撞大运气。” “你呀,倒是贼不走空,你也不想想,你的这个举动多危险。” “干咱俩这一行的,哪里没有危险,不都说富贵险中求嘛,我就求了一求。” “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而李清同并没有把刚才张君石的话当回事。中共的大人物哪有那么容易好对付的。 张君石将李清同手里的资料都要了过去,因为中共高级特工红松的出现,过去甄别过和没有甄别完的,他都要从头再来。 他对李清同说: “你是书记长,负责大方向,尤其是边界线地区的布局比较费脑子,你比较在行。这些小事情我来做,我一定能挖出红松来。” 有了张君石,李清同确实轻松多了,现在他的目光盯在了边界线那边。中共在那里非常活跃,正在渐渐腐蚀边界线这边的蒋管区。这是个令李清同头疼的事。 县城毕竟只是个弹丸之地,广大的乡镇和村庄才是中部县的中流砥柱,可惜国府从来不重视乡村。 他很无奈,他知道国府的国家管理很混乱。县一级的基层政府与基层军事力量,依靠的是小知识分子、名流士绅、在乡军人、旧式组织与妇女上层等在内的各阶层及群体,而这些人大多集中在县城里,乡村是国民党统治和管理的薄弱区。 而共党正好相反,乡村是他们的天下,他们的政策都是针对乡村老百姓的,所以才会在乡村如鱼得水般的自由的来自由的去。 想要解决这个全国都头疼的问题,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他的实力远远不足以与中共在这个领域叫板,只能循序渐进,先从布局开始。 …… 桥山之巅。 杨文财站在茅屋院子里对着郁郁苍苍的柏林扯开喉咙喊起来: “啊——啊——” 柏涛阵阵,将声音送去了远方。 小时候在这里玩,他们就比赛看谁的嗓门大,说谁喊的声大,黄帝老祖宗就能认识谁。结果自然回家后都挨了胖揍,因为都特么把嗓子喊哑了。 “哎,不及少年日,无复故人怀。绿野风烟,沮水草木,桥山歌酒,都他娘的一江春水流了。 女人不能长大,长大太可怕,女人不能学文化,有了文化更可怕。泽斌,是哪个儒家老祖宗说的来着,叫女子无才便是德,说的真他娘的好,这老家伙肯定被女人 第62章 圈套 世间欺夺休惊诧,斗巧争奇古至今。 何林木回到联络处,选择如实向王雅楠汇报。 为啥用“汇报”?因为联络处在县城里等同于“八路军办事处”,虽然级别和工作范畴比不上后者,但实打实是中共的公开机构,而王雅楠就是县城里中共各支系的总联络人。 王雅楠听完就低头皱眉了。当初设立这个联络处,是为日后南下战略提前布局,这里是中共进出关中的门户,去年聂荣臻将军率部去山西前线,就必须途经此地。 但王雅楠领的命令却是第一期的重要任务只有一个,尽快找到红松。这是个绝密任务,就连于美莲和杜亦雄也不知道。 王雅楠之所以还没有联系当地的地下党,就是这个任务不能让他们参与。再说教师党支部是一支新队伍,而联络处是立在对手眼皮子底下的公开机构,一旦联系会暴露地下党组织。 可眼下情况异常危急,用何林木的话说,绝对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对方肯定在等着他们第二次劫狱,否则县党部早就应该转移被捕的同志了。杨文娟上次来说县党部有地牢,所以这肯定是对方一个钓鱼的圈套。 张大成只告诉何林木上级派了三名游击队员过来帮忙,却没有告诉他上级派来的特派员此刻已经全权领导了党支部。 “何林木同志,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当地的同志去送死,目前只有两种方法帮助他们。第一就是直接通知他们取消计划,其二则是在行动中帮他们一把。 我们联络处的三人都已被盯死了,还请你去通知他们的人,取消计划,就说是我说的,有问题就让他们的上级来找我,我负全责。” 王雅楠的一番话令何林木非常钦佩,拦阻劫狱营救自己的同志,这可是一个上纲上线的大问题,弄不好她会被撤职并被召回的,召回去的命运可就难说了。但王雅楠表现的义无反顾,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大气果决,怎能不令何林木钦佩不已,男同志都很难做得到。 “好,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领导。” 这个时候,何林木表现出长征老红军的杀伐果断。 …… 茶语斋,一个说书唱鼓很有文化韵味的茶楼。 杨士凡在这里请两位新结识的朋友喝茶,这个地方很应景,比较适合他的身份。 自然这里的价格也让他心疼,他是咬着牙才在这里请客的,年轻人谁不好面子,兜里越没钱就越想让人高看自己一眼。 他的薪水自己用的很少,除了留一部分给爹娘攒着之外,其余的都让他赞助贫困学生了,买笔墨买书籍,有时还会买几个馍馍给学生充饥,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几年前参加工作时做的。 他的侠义心肠为他赢得了广大师生的敬爱,这也是他在学校里开展工作顺利的原因。 谁知两个新朋友一上楼见有唱戏的,便嫌弃场面太喧哗太闹腾,就拉着杨士凡去了不远处的太和楼喝酒,并很大方的嚷嚷,说他守信用,这顿饭他们哥俩请了。 杨士凡不傻,自己就一个清贫的教书匠,对方这番作为必有目的。但他极度自信,认为任何阴谋诡计都唬不住他,他却能从对方嘴里套出来目的。 年轻人往往都是这么自信过头的自大,胆子大,认为自己就是无敌的。 他还是第一次来太和楼,古典奢华的装饰,让人以为自己走进了皇宫里面,就连墙上的挂画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品,当然都是清代后期的作品,值不了太多的钱,但也显示太和楼的档次和品位实在是不低。 一番推杯换盏,杨士凡得意的套出了他要的信息,两个人都是跑马帮的,大老粗一个,不差钱,特别羡慕读过书的人。小孩到了上学的年龄,便想请一个知根知底有水平的老师到家里教孩子读书。 两人声称老师的薪酬方面不用担心,照比世面上的价格翻两倍,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孩子教出息了。 两人又把杨士凡一顿猛夸,说是去学校打听了,很多老师和学生都推荐杨士凡老师,两人这才有了冒昧去他家里探望之举,实则也是看看杨士凡老师的为人,毕竟给自己的孩子找老师,这是启蒙选师必须认真的大事。 两人一致邀请他近几日有空去家里坐坐,先去认认门。 见两人说的诚恳实在,杨士凡放下了心中警惕,飘飘然的告诉他俩,去家里教书可以,但不能全天,他还有学校里的工作要做,薪酬跟市价一样就可。 那俩人争着说,那怎么可以,秦地的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好了薪酬是两倍就是两倍。接下来俩人轮番敬酒,放下警惕的杨士凡来者不拒,渐渐喝高了。 其实年轻人喝酒喝大了,几乎每次都是逞强好胜所致,酒桌上喝起来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不喝多才怪。 如果说酒桌上喝酒体现的是酒品,那么酒后体现的就是酒德了。 有的人醉后呼呼大睡,有的人张牙舞爪惹是生非,而有的人醉后就断片,第二天一问,啥也不记得。偏偏杨士凡就属于醉后断片的人。 那两人嚷嚷着换个地方再喝,就领着醉醺醺的杨士凡去了县城里有名的“清吟小班”。 …… 何林木悄悄的翻墙回到联络处。 他没有找到张大成,事实上现在参与行动的六个人都已经藏了起来,养精蓄锐等待午夜行动。 王雅楠把于美莲和杜亦雄叫来,四个人集体商讨突发事件。 杜亦雄听完,默默的把自己的驳壳枪掏出来开始擦枪,态度很明显,现在就剩下出手抢救这一条路了。 “王主任,如果警察局和县党部联合埋伏,那这次恐怕会有伤亡,这里我不建议继续容留当地的同志,县党部肯定重点盯着这里。” 王雅楠掏出了自己家老宅的钥匙: “我同意你的观点,我也想到了,这是我家的钥匙,如果老宅没有改动的话,堂屋里有地下室,那是从前躲避兵灾和土匪时挖的。 一旦发生意外,你可带人进去躲一躲,我 第63章 二次劫狱 月光留客横拦路,花影瞒人斜过墙。 天一黑,何林木和杜亦雄就翻墙出发了,他俩想半路截住张大成他们。 可当他俩一路摸到警察局附近也没看到张大成他们的影子,倒是发现了特勤队的埋伏。 周霈阳今晚很郁闷,他现在是第一小队的小队长,级别被提到了副科级,算是升官了。 因为张君石的到来,李清同当着特派员的面,申请将他的级别定到了副处级。要不怎么说李清同会做人,张君石从副科直接升到副处,对李清同自然感恩戴德。 特勤队升级了,寇维中也跟着沾光,成了党国的正科级干部,底下的小队长变成了副科,大家都对张君石差点顶礼膜拜,这不是贵人是啥。 地下党第二次劫狱早在李清同的预料之中,不然他早就转移那两个中共党员了。三个小队抽签去警察局附近埋伏,周霈阳手臭已经连续两天抽中大奖了。 埋伏这种活儿很辛苦,天黑进入预设的位置后就得像死人一样,一动不能动,眼睛还得睁得大大的,打瞌睡更不行了,那是要接受严厉惩罚的。一整夜下来,睡一天的觉都缓不过来倦乏。 “该死的赤色分子,我管你们的娘叫桂花。” 周霈阳心里腹诽不已,现在队员们都小有牢骚了。 “都给我精神点,困了就往眼皮子上抹点万金油。明天中午我在太和楼摆席,给弟兄们解解乏。” 周霈阳悄悄的摸到每一位队员身边打气,心里也在淌血,那可是太和楼啊,自己请一顿之后,只好天天吃食堂了。 士气这玩意有时就是王八蛋,不来点刺激的就举而不坚,贼踏马操蛋。 果然太和楼的诱惑力比虎标万金油好使多了,立刻士气大振,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 当快要月升中天时,恰好一块云朵慢悠悠的飘到了上空。云彩一过,周霈阳差点叫出声来。 警察局的外墙边,站着三道人影,正准备搭梯子上墙,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窜过去的。 张大成身边是两名游击队员,他们仨负责翻墙进入牢房的侧面,然后出其不意的攻入地牢里救人,他们除了每人一支手枪外,人手一把短刀,尽量用冷兵器解决战斗。 另一面的侧门外,一名游击队员带着地下党行动组的两个队员埋伏在门外,准备接应。这次比第一次劫狱未遂的时候多了一个梯子。游击队员将登梯上墙,暗中保护劫牢的那一组,阻击对方的援手,并负责翻墙打开侧门。 张大成他们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执行,全然不知附近有数道目光在紧张的注视他们。 周霈阳暗暗咧嘴笑了,谁说自己的手臭,这不就摸到大奖了么。太和楼必须请,还得是两顿。 他悄悄的将手枪的保险打开,只要他的枪一响,这几个共党分子就会被包饺子,他似乎都看到了李清同书记长嘉奖他时的画面。 “老杜,情况有变,你去侧门那里,我的枪一响,你就带着那几人赶紧撤退。” 杜亦雄也不磨叽,立刻起身往后退,兜一小圈向侧门那里摸去。 张大成自然是打头阵,他抱着棉被爬上了梯子,探头往院子里看看,见一切安静,便往铁丝网上搭棉被。 周霈阳举枪瞄准了他。 “啪”,一声枪响,周霈阳捂着手腕嚎叫起来: “都给老子开枪,往大腿上打,他们还有同伙。” 何林木一枪就击落了周霈阳的手枪,随后迅速移动,驳壳枪开始点名,这一侧的埋伏特务,他都掌握了位置,这次专打手腕。 张大成直接就从梯子上蹦下来了,他知道中了埋伏。 “赶紧撤。” 两个游击队员显得很老练,蹲下身拔出手枪,立刻判断出子弹不是朝他们来的。 张大成急了,他也听出来附近有人中弹的痛苦声,便知道肯定又是何林木帮场子来了: “我们的同志在掩护我们,赶紧撤。” 两个游击队员对视一眼,出发之前特派员专门找他们三位谈过,他说虽然张大成是负责行动的,但他和他的行动组毕竟没有你们有实战经验,必要时你们可便宜行事,一定要救出牢里的同志。 就这迟疑的功夫,特勤队的子弹打过来了。 特勤队的特务可都是有经验的,发现队长被击伤,立刻朝枪响的方位开枪。何林木面临六七把手枪的反击,也是险象环生。好在是夜里,不然真容易挂彩。 有特务趁隙向张大成他们搂火了。 两个队员不再犹豫,起身弓着腰往暗影里扑去,跟着张大成撤退。 另一边的三人一听枪声,游击队员敏捷的窜上梯子,露头往院子里看,根本没有见到自己人,便知道事情不妙。 可惜已经太迟了,埋伏在这边的特务们一听枪响,便知道队长在发信号,可以收网了,纷纷举枪射击。 在梯子上还没来得及跳下来的游击队员最先成了首要的靶子,四只手枪同时对他开火,他身子一歪就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剩下的两个当地队员异常勇敢的冲过去救他,他们连躲避的意识和动作都没有,双双中枪倒地。曾经崴过脚的队员用手枪无畏的还击,但准头太差,不但没有击中特务,反而招来了密集的弹雨,身中数枪当场牺牲。 杜亦雄紧赶慢赶,却赶了个尾巴。见曾经在地下室养伤的当地同志牺牲在眼前,他的眼睛红了。驳壳枪快速点射,要不是之前何林木一再提醒他,万不可打死人,否则会给联络处招来大麻烦,他真想枪枪爆头。 杜亦雄的枪法是在枪林弹雨中练出来的,子弹颗颗咬肉,特务们马上知道对方是高手,纷纷缩头躲避,但杜亦雄哪里会绕过他们,不往死里打,也得多喂他们身上几粒子弹。 空仓挂机的声音一响,杜亦雄极为迅速的将一个弹夹压入弹匣,弯腰跑到梯子下边,伸手去探鼻息,发现游击队员已经牺牲了。另一个趴在地上的队员胳膊中了一枪,还能跑路。 情况危急,他一把拽起队员就跑,正好何林木赶过来,这时警察 第64章 好枪 蚕丝自缠缚,蛛网费经营。 夤夜枪声再次震碎了县城民众的梦乡。 张君石第一时间命令第二第三小队迅速包围联络处,不许放一只苍蝇飞进飞出。 李清同则请保安团戒严并协助,他和杨文财几乎同时赶到现场。 陈大壮率领两个排将警察局围了起来,现场不许任何人动,警察局里里外外一片肃杀和紧张。 这次密集的枪声说明事态很严重,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光,恐惧蔓延开来,都说是小日本打进来了。 杨文财努力还原交火现场,杨耀杰一脸死了娘似的跟在他身后。自己嘀嘀咕咕不停嘴: “贼你娘,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说什么这次也得把这俩瘟神送走,县党部不收,我还就不走了。” 杨文财没搭理他,顺着血迹朝远处走去,两个士兵拿着手电筒给他照路。 张君石陪着李清同查看周霈阳小队。 周霈阳的第一小队15人,只有4人没有挂彩,可谓损失惨重,但庆幸没有死人。 李清同明白但没有说出来,这是对方手下留情不想把事情往绝路上走,不然他的这个小队恐怕全军覆没了。也正是对方这种恐怖的实力让他很愤怒,张君石则仔细询问交火过程。 “书记长,对方是三支手枪开的火,其中两支驳壳枪奇准,弹弹咬肉。” 杨文财攥着一把子弹壳走过来对李清同说道。 “对方留下两具尸体,我敢肯定这次劫狱对方过来不下六七人。” 虽然损失惨重,但对方这次死了两人,也算大有收获,李清同心情好了点。 “嗯,脚印有些乱,不过他们其中一人受伤了,血迹在200米开外突然消失不见,我估计他们是采取措施了。” 李清同认同的点点头,对一言不发的杨耀杰说道: “杨局长,请你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今晚务必抓到劫狱者。” 他对杨耀杰的不满意视而不见,用你的地牢下个鱼饵怎么了,有意见也得等到事情结束再说。 杨耀杰可不敢在这件事上磨洋工,立刻安排人辨认尸体。 结果很快出来,其中一人是完全小学的青年教师,另一个身份不详。 张君石对李清同点点头,两人默契的兵分两路,张君石直奔联络处,李清同让人抬着那位教师的尸体,请杨文财配合一起赶往学校。 杨文财让陈大壮带人先去把学校围起来,又叫人抬着另一具尸体跟着走。 “这个人食指和大拇指有老茧,是个常年摸枪的人。警察认不出来,也许学校里有人认识。” 李清同赞扬他考虑的周到,一行人快步向学校走去,沿途让出门看热闹的民众不要惊慌,日伪特务都已尽数伏诛,都回被窝里安心睡觉去。 民众还是相信杨文财的话,也看到了被抬着的两具尸体,纷纷安心回家睡觉去了。 …… 联络处。 张君石赶到时,特务就开始敲门。于美莲提着一个灯笼打开大门,却站在门口挡着路。 几个特务想冲进去,被张君石拦住: “全城搜捕持枪的日伪特务,希望贵处能配合。 请将你们所有人都请出来,配合我们的工作。” 张君石的态度极度彬彬有礼,根本不像是搜查,倒像是访客。 王雅楠和杜亦雄走出大门,面对门外十几个特务,王雅楠神态自若的问道: “贵部想让我们如何配合?” 仔细看了几眼王雅楠,张君石暗暗点头。这种语气和风姿的女八路,他在延安时没少见,她们身上自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大义凛然,好像全世界都是她们的敌对分子。 又看看与她并肩而立的于美莲,张君石的目光落到了杜亦雄身上。 他走近几步,微微探身在杜亦雄身上嗅了嗅,而后温雅的一笑: “这位同志,你身上的子弹硝烟味道很浓啊,能说说刚才去了什么地方吗?” 王雅楠和于美莲心里俱都一沉。 杜亦雄冷静的看着张君石,对方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伪装。 “你要是天天擦枪,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我一天不擦枪就睡不着觉。” 张君石很实在的点点头: “嗯,是个好习惯,枪要经常保养,人要经常学习,不然枪和脑子都要生锈。能让我看看你的配枪吗?” 然后又对王雅楠说道: “还有你们两位的配枪,放心,我没有权利收缴你们的武器,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请配合一下。” 王雅楠对于美莲使了个眼色: “美莲,回屋里把咱们三人的配枪都拿来,让他们检查一下。” 王雅楠在“配枪”的字音上咬的很重,听起来是在负气的说话。 只片刻,于美莲拿着三把手枪回来了,一把驳壳枪,两把一新一旧的勃朗宁手枪。 张君石双手取过两把勃朗宁手枪,在手里掂量两下,觉察出是满弹匣的,又仔细端详手里那把崭新的勃朗宁,羡慕的说道: “真是一把好枪呀,膛线一点都没有磨损,看来是一把新枪。早就听闻王主任有战地红花的美誉,枪法如神,难道王主任是胸中藏锦绣,落笔成华章,来到这里将枪换笔,就此封枪了?” “国共合作共同抗日,这里不是战场,用不上它。” “王主任思想觉悟真高,受教了。” 将枪还给于美莲,张君石又拿起那把驳壳枪,枪口伸到他鼻子下,使劲闻了闻,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这的确是一把经常保养的枪,看样子主人非常爱惜它。 张君石将枪交给杜亦雄,语气异常平和道: “看来你是很勤快,这枪保养的不错,膛线还能凑合用,在神枪手眼里,还是能弹无虚发的。 不过爱护枪的人都值得尊重,那是一种信仰,听说有此信仰的人往往能做到人枪合一,有如神助,说打眼睛不打鼻,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一个神枪手,有时间很想见识一番。” 杜亦雄将驳壳枪插在后腰带上,不冷不热的说道: “人枪合一太玄乎,我只知道善待自己的枪,战场上它就不会辜负你。” “高见。” 张君石对他竖起大拇指,而后 第65章 口音 触丝蛛堕网,避隼鸟投林。 完全小学校园里,十几个教师被保安团士兵赶到了操场上,其中就有晁清辉。 他今晚没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里焦灼的等待消息。当他看到保安团士兵冲进来时,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行动恐怕凶多吉少。 校门口两个士兵持枪站岗,脸上胡子很长佝偻着背的夜班门卫畏惧的靠在门房的门框上,似乎让人感觉他这把风烛残年的年纪被吓的不轻,若是没有门框靠着他能栽到地上去。 当两具尸体被抬着走进大门时,老门卫的腿开始哆嗦上了。 杨文财和李清同最后走过来,经过门口时,李清同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房。走了几步他猛的转身,杨文财只好跟着转身往回看,什么也没有。 李清同走到门卫跟前,一双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 “您老今年贵庚?” “我……我今年55岁。” “噢,五十五,出山虎,好年纪。” 他亲切的抬手拍了拍门卫的肩膀,又转身走进校园。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摆放在操场上,引起了教师们的骚动。晁清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寇维中一面指挥让人辨认尸首,一面让几个特务分别询问教师在校住宿的名单,现在他做起事来颇为从容。 操场的灯光太暗,杨文财让士兵多找些灯笼过来,自己冷眼打量兀自闭目不语的晁清辉,眼皮子微微跳动了一下。 寇维中的办事效率很快,片刻功夫就拿着名单向李清同汇报: “书记长,住宿教师十六人,其中一人就是他。” 寇维中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个队员,继续说道: “还有一人夜未归宿,另一个人现在正在清吟小班那里睡觉,此人叫杨士凡。”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夜里本就安静,操场上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话,晁清辉猛然睁开了眼睛,嘴唇嗫嚅几下,终未说出话来。 “书记长,这位就是负责校务的晁清辉副校长。” 完全小学的校长没有固定的人,学校本是商会投资的,商会里那些理事轮流做校长,但都挂名不管事,具体负责的就是晁清辉。 李清同看向晁清辉,晁清辉也在打量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上了。 “晁校长,鄙人李清同,很抱歉在这种时间和场合见面,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至于发生了什么,我想晁校长已经知道了,对吗?” “抱歉,被你们的士兵强拉硬拽撵到了这里,我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的教师死了,另一个人是谁?还请书记长给我们学校一个说法,这件事我要上报给商会,我自己可做不了主。” “呵呵,好说,晁校长听仔细了,一刻钟前,一群丧心病狂的日伪特务妄图劫狱,救出关押在地牢里的同伙,他们向我方人员开枪,致使多人受伤。这两个被当场击毙。 晁校长,我原以为学校就是读书之圣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救国书,却不想还是个是非之地,这个人是你们学校的已经确凿无疑,是不是该轮到你给我解释一下了。” 晁清辉神情有些恍惚,他听出了关键词,对方多人受伤,如果情况属实,说明战斗十分激烈,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行动彻底失败,剩下的同志是被抓了还是逃脱了,他还判断不出来。 “出现这种事我很遗憾,我自会上报商会理事会请求处罚。学校还要开门纳学授课,请书记长不要过多干扰校务秩序。” 李清同轻蔑的笑笑,扭头看看那十几个战战兢兢的教师,字正腔圆道: “本周之内,已经连续发生三起枪击案件,说明县城里有大量的日伪特务潜伏,严重威胁民众的安全。你说是你的学校重要,还是整个县城的民众重要? 晁校长如果回答不出,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跟我们回去协助甄别日伪特务。” 晁清辉无言以对,心里急的直冒火。 “噢,对了,我说的是这里的所有人。” 他对寇维中一挥手,命令道: “去把门卫请到这里来,人家也算校园一份子,我们不能厚此薄彼,搞职业歧视那一套,你说呢晁校长?” 晁清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清楚门卫是咋暴露的。忽然想起寇维中曾说杨士凡去了清吟小班,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杨士凡为什么擅自违反纪律,去那种污秽的地方,是不是…… 他的思维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坏处联想了。 “杨团长,还得请你的保安团搜索一遍这个校园,看看有没有人藏了起来。” 杨文财此行基本就是个看戏的,闻言一挥手,陈大壮就领着士兵开始逐屋搜查。 门卫被带到李清同面前,依然佝偻着腰,浑身哆嗦不停,显然被吓得不轻。 李清同玩味的看着他,戏谑道: “老兄,听口音你是江西人,怎么就来学校当了门卫,有人介绍吗?” 陕西人说话字音咬的重,外地人很难短时间学会。 从前陕西当老大那会儿,他们很自大的称河南人是“侉子”,四川人是“拐子”,甘肃人是“炒面客”,近代自己混成了“陕西愣娃”,硬是抱着陕西方音不撒手,说从前的从前,中国的老祖宗们就是这口音,有这口音的才是地道的秦地之人。 见门卫畏畏缩缩的不回答,李清同轻蔑的笑笑。 “从江西走到这里,说明你脚底板很硬,就是不知道你的嘴巴硬不硬。鄙人对待日伪特务还是很有心得的,一会我们交流交流。” 李清同带人押着他们先回了县党部,杨文财搜了一圈后留下一个班看守学校,又让人去通知商会会长王大善人,让他赶紧派人来接管学校,保安团咋能干门卫的活儿。 …… 何林木带着负伤的队员藏到了王雅楠老宅的地下室里。 对于何林木,队员并不陌生,上次他救过自己的同伴,张大成曾偷偷的告诉他们俩,他是延安来的,是锄奸队的,是个身手特别厉害的人物。 “叫什么名字?” “马业田。” “回族?” “不是,是汉族 第66章 做个抗日英雄 水痕侵病竹,蛛网上衰花。 杨士凡在床上猛然坐起。 他在梦里看见很多端着三八步枪的鬼子兵狞笑着将他围住,寒光闪闪的刺刀顶在他身体各个部位,冰凛的刺刀刺激得他的皮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缓缓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小眼睛瞄着他的脖子,慢慢举起了森寒的武士刀,而后闪电般劈向他的脖子,他大叫一声就醒了。 窗外传来一阵枪声,这回他听清楚了,这绝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随后他的身体僵住了,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 他自己是光着身子的,可身边还躺着一位体形曼妙的女子,关键是那女子竟然一丝不挂的躺在他身边,枪声都没有吵醒她。 咋回事这是? 他喝断片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和两位朋友在太和楼喝酒,喝着喝着往后的事就记不清了。 他轻轻的将搭在他身上的一条玉腿挪下来,起身慌乱的找衣服穿,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特么扔的到处都是。 “杨爷,要走了么,你就狠心丢下我一个人?” 美女醒了,杨士凡蒙了,手忙脚乱的找衣服。 那女子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含情脉脉的看着一脸窘态的杨士凡。 “杨爷,你啥时还来呀,昨晚你好几次把人家送到了天上,好棒哦。” “这……这是哪里?” 终于找到裤子了,杨士凡赶紧往腿上套。 “噗嗤”,那女子笑了,风尘妩媚,勾人魂魄。 “这里自然是清吟小班了,杨爷以后可要常来看我呀。” “啥?清……” 杨士凡明白自己被那俩人摆了一道,现在自己身为教师的清誉是没了,得赶紧趁着天黑离开这里。 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服,慌忙推开门,前脚都迈出屋门了,又鬼使神差的回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杨爷,记住人家叫小桃红。” 杨士凡出了清吟小班的大门,立刻向学校跑去。一路上被沿街搜查的特务拦住好几次。 好不容易来到学校门口,却看到张大成站在那里,而大门被保安团士兵守着,谁也不让进去。 “张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呀?” “士凡?你没被他们抓走啊,难道你昨晚没在学校里住?” “没……我昨天跟朋友喝酒去了。” 杨士凡衣服上还是浓烈的酒气,很刺鼻。 “走,跟我来。” 张大成没有多想,毕竟杨士凡是党支部的宣传委员,是党支部的重要成员。 …… 何林木一出西坬路,就看到街上三五一群的民众聚堆打听各种小道消息,便凑到跟前想听听他们说些啥。 可有几个人皱眉看着他,纷纷捂鼻子,何林木就是一激灵。他忘了自己身上有股浓郁的血腥味,连忙装作路过,匆匆离开了。 他开始避开人多的地方,向完全小学走去。 接近校门口时就看到不少人对着学校指指点点的,他看见荷枪实弹的保安团士兵把守着大门,便觉得事情不妙。 他不敢靠人群太近,便伸着脖子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学校里的人都被县党部带走了,这里已经被保安团临时接管,显然对方已经顺藤摸瓜摸到了这里,一股脑的都抓了起来。 何林木迅速盘算了一下,决定先回联络处看看,把情况汇报给王雅楠他们,顺便拿些药物回去给队员换药,不然他很容易感染。 联络处外面只剩下常规监视的,何林木轻车熟路的翻墙入内。 “老何,你那边啥情况?” 杜亦雄一脸焦急的问道。 何林木给三人讲了一下外面的形势,听到被抓的人中副校长竟然是地下党书记,王雅楠感到了危机和压力,她很自责没有早一点与地下党取得联系。 何林木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头,便开解道: “王主任,出现今天这种被动的局面,责任跟联络处没有任何关系。当地的党组织是有上级领导的,洛川工委要负全责的,毕竟他们都派来了特派员。” “老何,刚才你说特派员伪装成门卫也被抓走了?” “是这样,听民众说那个老门卫挺可怜的,被两个特务架着走的。” 王雅楠秀眉微蹙,神色凝重起来: “老何,麻烦你尽快设法找到张大成他们,我怕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会不顾一切的营救特派员,对方肯定在张网已待,就等着他们钻进去了。 李清同这个人我打过交道,是个冷静狠辣的人。出手一环套一环,当地的同志多是没有经验的新手,很可能压不住火气去冒险。” “好,我马上去找他们,如果他们不听,我就将他们捆起来。” 何林木也冒了火气。 杜亦雄要求跟着去,毕竟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安全性高一些。 “好,速去速回,如果他们那里暴露了,趁着天黑可以将他们转移到老宅那里。老杜也不要在外面待太长时间,我怕特务们杀个回马枪。” …… 王家豪宅。 王大善人披着大衣站在后院的台阶上,望着夜空似在沉思。 王回城睡眼惺忪的走过来。 “怎么又闹腾上了,共党都属夜猫子的,就喜欢夜里抹黑干活。” 王大善人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关切的说道: “外面有风,你回屋里多穿点去。” “没事,我火大,热的很。” “你不回团里看看去?” 王回城伸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砸吧砸吧嘴,懒洋洋的说道: “回去也是去搜查,大半夜的,我走不动。” 王大善人就无语了,自己的儿子咋就长出了这么一身肥膘,要是能瘦下来七八十斤肉,包保是个俊小伙子,找婆娘也好找啊。 到了他这个年纪都急着抱孙子,杨家霖好歹还有个大孙子,自己做了姥爷,但更想做爷爷。 “不要小瞧共党,如今他们已经渐成气候了,这就是命数。 有三个人是中共的恩人,刘志丹给中共打下了地盘,让形同丧家之犬的中共有了落脚之地。张副司令的兵谏终止了共党继续流窜的命运,而日本人给了中共发展的机会 第67章 膀胱怂了 鹰拳擒野雀,蛛网猎飞蚊。 胡叶岩兴奋了,哼哼着家乡小调开始准备上岗工作了。 警察局地牢里的两名共党已经被转移过来了,继续留在那里钓鱼已经没有战术意义了,因为刚刚一网下去,鱼死的死逃的逃,算是比较成功。 学校的门卫直接被李清同扔到了地牢里,他的嗅觉告诉他,此人百分之百是共党分子。地牢是许进不许出的,他现在发愁的是怎么安排晁清辉这个人。 抓来的教师关在县党部的东西厢房里,特务们忙忙碌碌开始甄别。 李清同早就凭着眼力审视了一圈,除了晁清辉,其他人都是清白的,但还要走程序,要将此事闹大。连着三次枪击事件,民众早就沸反盈天了,县党部必须给大家一个说法。 最终他没有把晁清辉扔到地牢里,而是想看看商会怎么说。在县城里商会的面子是要给的,再说那个从不轻易露面的王大善人,可是一位极有能量的人,在不清楚他的态度之前,还是谨慎些好。 果然他的谨慎是对的,王大善人派了自己的助手过来传话,鉴于目前“日伪特务”在县城里活动猖獗,学校更应该以稳定为主。如副校长都成了“日伪特务”,恐怕一夜之间学校就不会再有学生上学了。 助手悄悄的对李清同说: “会长的意思是如果晁清辉是共党分子,眼下也得放他回学校主持大局,开展日常工作,待到有合适的人选接替他,书记长再动手不迟。会长说算是他欠书记长一个人情。” 李清同明白王大善人的担忧,今晚打死了一名教师,若副校长再出问题,学生家长们肯定领孩子回家了。 于是他请助手捎话给王大善人,请他尽快选人,他担心这次中共吃了个亏,接下来会有报复行动,若接下来晁清辉是参与人,到时候县党部很难办。 助手不动声色的将一张陕西省银行的支票放到办公桌上,很熟络的笑笑: “会长说这几天书记长和贵部人员都很辛苦,听说今晚还有人受伤,商会代表本乡本土的民众对贵部人员表示慰问,还请书记长勿要推辞。” …… 地牢里。 曹汉阳和赵畤被分别关押了。 李清同很清楚,目前这两个共党的价值不大,关于去年临时党支部的秘密,该说的寇维中都说了,不知道的也没多大意义了,毕竟他们的人都跑到苏区去了。现在留他俩在手里做筹码反而更能体现两人的价值。 家有余粮心不慌,有了筹码就有了主动权,也能令对方投鼠忌器。所以他特意派队医给他俩治治伤口,理发换衣服,筹码必须是完好无损的才有更大的价值。 扮成门卫的郑鸿川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被直接绑到了柱子上。先前审问那俩隐藏在青年学生中的日伪特务时,胡叶岩故意动作大了点,审讯室地面和墙壁上血迹斑斑的,一股子血腥味令人作呕。 用胡叶岩的话说,这是审讯室独有的装饰,可惜色彩不是很浓,人太少了,再来几个人,他一定能装饰成阎王殿。 胡叶岩的两个审讯助理安静的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是审讯记录本,两人不错眼珠的看着胡叶岩不紧不慢的准备刑具。 胡叶岩曾告诉他俩,这一过程是心理打压,要让审讯对象亲眼看着审讯手一件件的擦拭刑具。这期间不要说话,唯一能说话的就是刑具。要让审讯对象感到极度的恐惧,极度的压抑,极度的焦虑不安。 然后依然不要开始审问,在审问之前,一定要上第一道菜。 如果刑讯烈度可以分为十级的话,第一道菜必须达到中上等的烈度,要给对方一种错觉,就是刚开始都是轻的,而轻的就这么疼,那么接下来的刑讯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他自己就会权衡了。 感觉自己挺不过去的,就会在第一道菜之后交待了。不交待的继续上菜,反正进到这里的只有两种人能出去。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投诚的人。 郑鸿川自然不想死在这里,艰苦卓绝的长征都走过来了,怎么能死在这个阴暗的地牢里,死后无人知,无人上坟,更不会有人年年拜祭,再说拜祭有什么用,自己啥也不知道了。 他不想死的无声无息,死的没人看见,死的毫无价值。他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前半生像个小虫子一样过的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革命没有带给他高贵的地位感和高质量的生活,除了逃亡就是提心吊胆,除了清苦还是清苦,他都看不着好日子在哪里。 长征路上枪林弹雨的,但有那么多勇敢的红军战士保护他们这些文职的文弱书生,他没觉得死亡有多可怕。甚至身边不断倒下掩护他们的年轻生命,他都没觉出过多的恐惧,也许是身边集体的力量给了他勇气。 可现在他孤零零一个人面对死亡时,他发现自己其实是怕死的,还是怕的要命的那种人。 所以当胡叶岩叮叮当当玩弄手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时,郑鸿川就没憋住,膀胱怂了。 胡叶岩耸了耸鼻子,有些气愤。自己的情绪刚酝酿好,就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用武之地的憋屈是很难受的。 两个助理对他简直是高山仰止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审讯的最高境界。 得到消息的李清同立刻来到地牢里,赞赏的拍拍胡叶岩的肩膀: “叶岩,功力见长呀,我看都快赶上你师父了。” “别提了,没劲,这个怂瓜都赶不上新来的那俩,要不我拿那俩练练手?” “不行,那两人我留着有用,放心,用不了几天,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翻了翻空白的记录本,李清同从刑具中挑了一把薄薄的小刀,在手里把玩几下,慢悠悠的走到郑鸿川身后,一言不发的站着不动。 被绑在柱子上的郑鸿川没法回头看,越是看不见就越令人心慌,越心慌就越滋生恐惧,这是一个心理施压手段。 郑鸿川的身子开始扭动不停,脸憋得通红,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来,未知的恐惧令他快要 第68章 此生此情 世人开口说神仙,眼见何人上九天。 县城的这个夜晚异常躁动,街面上到处都是发牢骚的民众。 何林木和杜亦雄快速向东坬路移动。 窑洞里两个游击队员正在跟张大成低声争吵,杨士凡显得左右为难。 果然一听到特派员被抓,那俩游击队员坐不住了,坚决要去救人,行动失败还牺牲两位同志,要是特派员也出事,他俩回去咋交待。 张大成耐心的劝他俩不能盲目行事,县党部那里比警察局更危险,堪称龙潭虎穴,不然为啥要去警察局劫狱。 但显然张大成劝不动他俩,张大成急眼了,差点拍桌子。 “你们俩简直就是胡闹,学校里的人都被带走了,说明对方还没有确认谁是我们的人,你们去救人,不就是等于告诉对方谁是我们的人吗?” 何林木在窗外听了几耳朵,便轻轻敲门,张大成紧张的打开门,见是何林木,差点泪奔,攥住他的手一个劲的摇晃不停,却说不出来话。 杜亦雄没有露面,而是在门口警戒,何林木知道时间紧迫,便直接说道: “特务正在逐户搜查,这里不安全,必须马上撤离。” 两个游击队员很好认,坐着一言不发的杨士凡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张大成告诉了他杨士凡的身份。 “我是边区保卫处的,职务比你们高,现在你们暂时听我指挥。” 何林木的眼睛一眯,霸气的接管指挥权,两个游击队员立刻不吱声了。 “现在情况不明,小杨同志回学校去,我需要你去安抚其他党员同志,天亮后县党部一定会对学校有所措施,你负责将信息告诉我,就去南顺城那里的陌上草茶棚接头。” 何林木带着张大成三人走了,杨士凡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就像一个孩子去外面玩了一圈,回来后发现家没了。 他在窑洞里枯等天亮。 …… 响枪的时候,王舒婧起身披衣去孩子的房间。 两个小家伙正呼呼大睡,疯玩了一天,现在就是打雷也吵不醒他们。 王舒婧爱溺的看着两个孩子,给他们掖了掖被角,回到了床上。 袁逸舒一把搂过她,亲在她总是娇红欲滴的嘴唇上。 不知为何,刚才密集的枪声刺激了他紧绷的神经,他陡然兴奋起来。 王舒婧娇羞的顺从了他,房间里一阵红被翻浪…… 偎依在袁逸舒的怀里,王舒婧拿着毛巾给他擦额头的汗水。 袁逸舒很喜欢妻子这种温柔劲,低头亲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王舒婧娇嗔道: “你还想要个娃吗?” “开枝散叶,娃自然是多多益善。” “可要是日本人打进来怎么办?我们去四川避难吗?要是日本人打到了四川,我们还能躲到哪里?” 袁逸舒搂紧了她: “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孩子的。” 王舒婧小手在他胸前画圈,期期艾艾道: “你最近有心事对不对?” 袁逸舒明白自己的妻子是个聪明而淑雅的女人,即使她看出什么来也不会逼问他,这股知性的善意令他很感动。 “小婧,你会很在意我是什么人吗?” 怀里的王舒婧纤纤玉指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我的夫君,我不在意你是什么人,我只在意你是否珍爱我和孩子们。 我就是一个小女人,来到世间便会享受只有几十年的时光,我不管天下如何热闹,我眼里的家就是我的人生和世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生无怨无悔。” “小婧,谢谢你信任我。其实我也想和你做个世外神仙,不沾凡尘度过一生。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想说,此生有你,我无遗憾,你和孩子都是我的最爱,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们,此生此世一家人,绝不分离。” 他轻轻拂弄王舒婧略带汗水的发梢,柔声道: “战争一旦发动就停不下来,中国已经没有世外桃源了。 我托人在法国买了房产,我想带着你们去法国生活,让孩子们远离战争。” “好,听你的,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连县城里都有日伪特务了,我怕日本人说打进来就打进来。” “不急,咱们中部县有黄帝陵保佑,日本人一时半会打不进来。 等到清明祭祖之后,我就领你们去法国生活。” “嗯。” 王舒婧幸福的闭上了眼睛,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她都无所谓。人生如浮萍,哪里落脚哪里就是家。 袁逸舒眼里闪过决然之色。 是的,这些天他已经下了决心,完成天皇裕仁交给他的任务,他就隐姓埋名遁走法国,等战争结束再说,谁知道那个时候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才不会像他父亲一样的愚忠,傻乎乎的去自裁,源氏一脉决不能断了根,他要让源氏一族开枝散叶,茂盛的生长。 …… 看着手里的口供,李清同笑了。 本地的地下党组织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郑鸿川说出了中共洛川工委的秘密,这可是一份含金量十足的情报。 他立即给上级发去电报,这一份功劳稳稳地到手了。 随后他找来张君石和寇维中,待两人看了口供后,便问他俩: “接下来你们特勤队打算怎么做?都说说看,天还没亮,我们有时间。” 张君石就看向寇维中,眼神里满是鼓励。 寇维中知道这是队长在给他机会,心中感激,低头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 “对于这个教师党支部,我们应该分成两部分看。 今夜以抓捕劫狱的日伪特务为由,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和理解,按照那个特派员所说,一共是六人参与行动,死了两个,还剩下四人下落不明,当务之急就是继续搜捕这四个人,可以在学校里张网已待。 至于晁清辉他们这些教师党员,目前最好保持不动,毕竟往他们头上安日伪特务的名头有点太牵强,而且商会那边也不好交待。 我建议对这些教师党支部里所有的共党分子都进行全天监视,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巧立名目的动手,眼下毕竟是国共合作时期,不能让中共抓到我们的 第69章 岗位学习班 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 3月17日。风大天阴。 聒噪了一夜的县城又开始往日的热闹,自然今日最热闹的地方是西城门。那里吊着两具日伪特务的尸体。 中国人往往最爱凑热闹,人越多的地方人就越往里挤。 “狗特务,吵得老子好几天没有睡个安生觉,死了活该。” “明明是两个中国人,为什么甘心给小日本当狗,他们家里的祖宗肯定也不是啥好东西。” “丢咱秦地老祖宗的脸,呸。” 何林木站在尸首下方,听着身边老百姓的唾骂声,脸色变得铁青。 这个李清同还真是够阴狠的,人都死了也不放过,想出这么阴损的一招来羞辱中共,他的肺都气炸了。 按照他的脾气,他是一定要替牺牲的同志收尸的。但回到联络处却遭到了王雅楠的坚决反对。 “我说过,李清同这个人很不简单,出手就是一环套一环的,他这是明显在钓鱼,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他派人大张旗鼓的宣传,鼓动民众说还有四个同伙没有抓到,号召民众帮忙抓捕,那张大成他们四人说不好身份也暴露了,让他们四人藏起来不许出来添乱。” “不能吧。” 何林木直皱眉头,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他抬头看杜亦雄,发现杜亦雄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对视,立刻都是一激灵。 “咋了?” 发现两人情绪不对,王雅楠不解的问道。 “王主任,刚才我在想,这个李清同为什么一口咬定还有四个同伙。 昨晚行动时,张大成他们六个人分成了两个组,一边都是三人,可我和老杜出手后,特务们只要眼睛不瞎都看见了,除非他们不识数,明明是八个人才对呀。 牺牲两个应该还剩下六个人,也就是还有六个同伙。可他们现在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四个同伙呢?” 事实上还真是李清同百密一疏了,郑鸿川哪里知道现场还有两个帮场子的,而李清同和张君石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个差头。 何林木说完自己的想法,屋里四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经历过很多事的革命者,几乎人人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地下党中间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出了叛徒,要么就是队伍里有钉子。 王雅楠神色凝重起来,她坐下又站起,而后又坐下,想了想就对何林木说道: “何林木同志,现在情况有些复杂了,在没有确切情报之前,请你看住张大成他们四人,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会让老杜单独去给你们送食物去。” 何林木知道轻重,这个时候他不能回延安,必须留下来帮助联络处拯救地下党组织。 “放心吧,我跟他们寸步不离,如果他们中间有钉子或叛徒,我亲自锄奸。” …… 晁清辉回到了学校,但他此刻却坐立不安,因为门卫没有被放回来。 杨士凡悄悄的来到他办公室向他汇报张大成他们的去向,一听上次那个延安锄奸队的同志又帮了场子,他的心稍稍好受些,毕竟张大成他们现在算是安全的。 “对了,你昨晚去哪里了?” 一看到杨士凡,晁清辉忍不住想起寇维中说的话,他一脸愠怒的问道。 “我昨天跟两位朋友在太和楼喝酒喝多了。” 杨士凡低头不敢看晁清辉的眼睛。 “我是问你喝完酒住哪儿了?” “我一喝多就记不住啥东西,也不知道他们领我去了哪里。” “不对吧,清吟小班的温柔乡你会记不住?” “额?我……” 杨士凡慌乱起来,他不知道晁清辉是咋知道的,想不承认但放弃了,书记既然叫出了清吟小班的名字,就一定知道了真相。 “你可真出息,共产党员竟然去那种污秽之地留宿,咱中部县党组织都跟着脸上有光啊。” 杨士凡头低得都快进裤裆里了。 晁清辉是真生气了,行动失败还牺牲了两名同志,特派员又被扣留在县党部,情况简直一团糟,杨士凡又出现思想问题,哪一件事都能令他吐血三升。 “给我回去写检讨书,等着组织处理。” 杨士凡满脸羞红的转身往外走去。 “回来,知道张大成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延安来的那位同志没有告诉我,不过他让我有事就去陌上草茶棚找他。” “好,太好了,你抽空悄悄的去那里跟那位同志接头,告诉他上级来的特派员被县党部无故扣留,问问他有什么办法没有,快去。” 晁清辉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今天校园里除了学生的读书声,教师们之间诡异的很安静,不像往日那般说说笑笑的,都低头备课,相互之间不搭讪。 王大善人的助理来了一趟学校,把晁清辉好一顿批评,告诫他教书就好好教书,别有的没的乱扯,学校是育人的地方,不是这个党那个党非法聚集的场所,让他深刻检讨,好自为之,别辜负理事会的重托。 晁清辉也被批的满脸通红,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指桑骂槐的骂过。 他硬着头皮请助理去县党部问问学校门卫的事,遭到了助理拒绝,严厉的斥责他管好自己,别多管闲事。 助理骂完人就扬长而去,晁清辉仔细回味助理的话,越发感觉不妙,恐怕党组织暴露了。 他立刻写了密信,派人出城送往洛川工委,详细汇报并请示如何应对下一步的工作。 这一切都在特务的监视中。 …… 王殿卿一进县党部的大门,便一路小跑来到二楼。 李清同让他来一趟,他自然不敢耽误时间。 “王局长,我要你以教育局的名义举办一个岗位学习班,将全县的教师都召集在县城里,注意,是边界线我方这边的所有教师。 你在发通知时可以告诉他们,此次岗位学习班非常重要,不许请假,缺席者将取消教师资格。 今天是17日,20日是星期天,我们利用学校休息日在完全小学里开课。 你有什么问题吗?” 县城里只有完全小学和中心小学,而在乡镇和大一点的村子里,有很多私人小 第70章 集体发病 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 一场风波,李清同大获全胜,地下党组织像透明人一样,被他牢牢地监控起来。 兴奋之余他才想起那晚另外两个不明身份的开枪人。联络处被24小时监视,不大可能是里面的人。 他闭眼把县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过了一遍筛子,这些人家都有配枪的保镖,要是这些人中有中共的人,那筛查起来绝对是一件费脑子的事。 当然他也没有排除一个人,就是寇泽斌。 他把想法告诉了张君石,张君石表示抽空他去会一会这位中共的猛将。县党部里有中共的叛徒不足为奇,若是能让像寇泽斌这样的人物弃暗投明加入进来,绝对是狠狠地打中共的脸。 …… 团部。 杨文财正在招待客人,来客是代表老陈布庄的陈书蝶,此番前来是带着厚礼表示感谢的。 前些天全家被县党部请去喝茶,还是杨文财说了情,老陈头毫发无损的回了家,当然懂事的陈家也是破财免灾,给县党部捐了一笔钱。 随后杨文财给了陈家一笔订单,正装和训练服加一起3000套军装和1500套被褥让陈家大赚一笔。香火情是香火情,交情是交情,陈书蝶必须来一趟亲自感谢当面。 从一进屋,陈书蝶就媚眼盈盈的瞅着杨文财,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差点把他撩呲出火来。 王回城和范斌两人很有眼力价的闪身出屋,俩二货蹲在窗户下听墙根,脸上都是贱贱的坏笑。 陈大壮风风火火的来团部找杨文财,现在他正在负责和宋长安训练新兵。 俩二货连忙起身把他拽得远远的,陈大壮大嗓门嚷嚷道: “干啥,干啥,你俩小子抽风了咋的?我有事找团座。” “陈连长,只要天塌不下来你就老老实实等一会儿吧。” “王副官,团座现在有事?” “嗯,有事,是大事。” “咋了?有紧急军务?” “明眸轻佻传心意,乌丝曲意迎风流。一会屋里定会地动山摇。” “我草,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懂,啥玩意就地动山摇的。” “松枝摇摇山风动,柳叶淋淋露水多。团座在酝酿大事,你别去耽误好事。” “你他娘的能说点咱听得懂的人话不?欺负我没念过书咋的。” 范斌在旁边嘿嘿的贱笑,对陈大壮挤眉弄眼道: “老陈,刚刚一娘们进了屋,那小细腰扭的,尤其是那双狐狸眼,水汪汪的,都能滴出水来,进门就往咱团座怀里扑,啧啧,咱团座来了桃花运。” 王回城鄙夷的瞅瞅范斌,开口吊书袋: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风雅的人看个风景都能联想到风情万种来,你们东北人说话就像白开水,没滋没味的。你说的那叫秋波勾魂,什么狐狸眼。” “我草,就这事?就踏马这事愣是让你把我说的五迷三道的。” 陈大壮对王回城竖起大拇指: “你行,你扎势,你这身肉都是他娘的墨水泡大的。不行,跟你们说话太费劲,哪天我老陈也找几本书啃啃,不然都听不懂人话了。” 王回城对他撇撇嘴,一身肥肉颤颤呼呼的似乎很骚情。 “你可拉倒吧,书被你啃了,虫子吃啥?” 陈大壮就摘下军帽狠狠地挠挠后脑勺,一脸的黑线,自己咋混的,都混到跟虫子争食儿吃了。范斌就嘿嘿笑个不停,对陈大壮挤眉弄眼道: “老陈,你说团座能坚持到啥时候?” 陈大壮煞有介事的抬头看看太阳,贱贱的说道: “我看我还是等天黑再来吧。” 说完跟范斌两人一起嘿嘿的笑。 王回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又不是驴,最多再有一刻钟,团座准喊我。” 陈大壮见报仇的机会来了,打蛇随棍上,浓眉大眼兴奋的皱在了一起: “咱打个赌,要是一刻钟后团座不喊你咋办?” “就是,要是你输了,就请我们哥俩去你家太和楼搓一顿咋样?” 范斌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天天吃兵饭,嘴里都淡出鸟窝来了。 王回城岂能让他俩的阴谋得逞: “要是我输了,我就去吃屎,以后咱营区的茅坑我全包了。” 陈大壮和范斌对视一眼,两人都憋着笑: “王副官,你这样的要求,弟兄们恐怕不敢答应。团座都说你是饭缸,贼踏马的能造,我怕咱营区的不够你吃呀。” 仨人插科打屁的功夫,杨文财和陈书蝶走了出来。陈书蝶一脸的幽怨,嫌弃杨文财撵她走。 杨文财在屋门口惬意的伸个懒腰,懒洋洋的对她说: “最近实在太忙了,一千多号人张嘴等着吃饭呢,这人吃马喂的操碎了心。对了,回去跟你爹说,军装加快点速度,马上就要祭祀大典了,国府要来不少大人物,我的保安团不能光着膀子站岗吧。” 陈书蝶依依不舍的走了,三人一脸贱笑的围上来。 “团座,真乃快枪手也。” 杨文财瞪了王回城一眼,烦躁的说道: “别耍贫嘴,现在是什么时候,老子哪里有心情玩女人。有什么情况吗?” 他看着陈大壮问道。 “团座,新兵都已开始训练,但有不少外省的新兵窜稀了,看样子不像是得了病,宋组长说可能因为他们肚子里没有油水,吃肉划肠子了,让我问问你这事咋弄。” “咋弄,你说咋弄,老子又不是兽医。他咋不找县城里的大夫?” 陈大壮见杨文财火气不小,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宋组长的意思是给团座省点钱,窜稀的有大三百号人呢。” “贼你娘,这时候想起来给老子省钱了,老子现在都穷的当裤衩子了。” 杨文财气急败坏的骂道,想想又不能不管,好汉子也扛不住三泡稀屎,会把人拉脱水的,严重的能把人拉死,因为这些外省逃难过来的新兵实在是太缺乏营养了。 杨文财只好急匆匆的去营房看看实际情况,决不能出现死人事件,太不吉利了。 留守连一百多人全都下去当新兵班班长去了,就连李巷枝和冯云海 第71章 打靶 愿与鹤为群,清风满竹林。 靶场。 杨文财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主要是想晒晒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生鲜屎味儿。 值守的士兵跑过来报告说有一个娘们找他。杨文财起身就照他屁股来了一脚丫子: “瓜皮,咋跟老子混的,今后说话文明点,要说女士,再张口这么粗糙,就让你吃锅盔崩掉你的大板牙。” 白慕瑾款款走进来,瞥见那把躺椅,美丽的双眼皮就不屑的夹了一下杨文财: “杨团长真是军务繁忙呀,白日做梦,黄粱正酣,我没有打扰你吧。” “天天白日梦,夜夜想上天,嘿嘿,来的正好,梦里缺个人,我还没上天。” “德性。” 对于杨文财的口花花,白慕瑾没有初时那么讨厌了。 谁知杨文财像吃了苦瓜似的,一脸的苦哈哈。 “我这不是愁的闹心,跑这里欲哭无泪来了么。” 果然大胸妹还是满脑子那么多的问号,一歪头很认真的问道: “你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的,还没心没肺的当甩手掌柜,自在的像个二流子,你能有啥愁事?” “你哪儿懂得当二流兵的苦。我这征兵都结束了,可省里不给我武器装备呀。一千多号人赤手空拳的,若是遇到土匪估计一个都剩不下,都得他娘的蹽回家去了,你说我能不愁吗?” “那你倒是朝你们司令部要呀,一天要个三四次,让他们看见你就头疼,说不准就给你批下来了。” 杨文财就盯着她的胸看,发现并没有缩小,便安心的说道: “没想到你用脑子思考问题这么厉害,从明天起,我就给他们打电话,从早打到晚,让他们上火去吧。走,带你打靶去。” 他给白慕瑾讲解水连珠的构造,教她如何拉枪栓,如何推弹上膛,如何瞄准射击,然后示范开了两枪,一百米距离,枪枪十环。 白慕瑾羡慕的两眼放光,嚷嚷要自己来。杨文财赶紧叫报靶员撤退,不撤退就得成烈士,谁知道这妞的子弹打到哪儿去。 新兵往往是从最基本的卧姿射击开始练习,可白慕瑾折腾半天也不适应,主要是凶器太大,姿势怎么调整也别扭。 杨文财偷着乐,恨不得亲手固定住那两个不听话的凶器,叫它俩别捣乱。 白慕瑾沮丧的坐起身,问他坐着开枪行不,杨文财差点吐血。 就没踏马听说过上战场坐着开枪的,那得多命硬呀。 没办法只好教她跪姿射击,简单的适应了一下,白慕瑾紧咬银牙,迫不及待的扣下了扳机。枪响之后,杨文财发现这小娘们几乎不受后坐力的影响,上半身纹丝不动,但两个凶器却在剧烈的上下颤抖不停。 我草,杨文财禁不住爆了粗口,这简直就是神枪手的毛坯子啊,初次打枪就很有枪感的那种。嗯,主要是她的身体结构很有天赋,卸力的方式太他娘的独特了。 拉栓推弹上膛开枪,白慕瑾竟一气呵成,虽然很生涩,但姿势和动作没有走样,这就异常难得。 白慕瑾开枪打靶,杨文财就盯着那两个狂涛巨浪的凶器,很担心它们受到二十发子弹后坐力之后的下场。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太抠门,咋就只拿了二十发子弹,应该多带一些来就好了。美景不常有,眼福是关键。 还别说,白慕瑾想当女侠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二十发子弹,100米跪姿射击,竟然有十六发子弹上靶,有几发打到了七八环。第一次用步枪打靶,这个成绩已经是非常高了,要知道新兵蛋子往往头五枪都不晓得子弹飞哪儿去了。 白慕瑾明显的是意犹未尽,就用会说话的眼睛瞅着杨文财,那意思再来几发呗。 杨文财取过她手里的步枪,问她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感。初次打枪的人都不适应后坐力,很多人第二天肩膀疼。 白慕瑾摇摇头,很轻松的说没有发觉有啥后坐力呀,杨文财就想一脑袋扎地上不起来了。太气人了,你的后坐力都转移了,不信你问问它俩啥叫后坐力。 好吧,天才的人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备受打击的杨文财说什么也不让她打枪了,唬她说第一次不能太频,要懂得节制。硬拉着她去躺椅上躺一会儿去。 士兵殷勤的给两人上了壶茶水,杨文财慢条斯理的斟茶。 “慕瑾,抓到你们县党部的教师都放了吗?” “嗯,都放了。” 还在回味刚才打枪感觉的白慕瑾随口敷衍道。 “就没抓个共党啥的?大半夜的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抓了那么些人。你们书记长也太废物了,那里面肯定有共党分子。” 杨文财边斟茶边撇嘴,显得愤愤不平。 “谁说我们书记长是废物,我看你才是废物,没心没肺的大废物。” “我负责抓人,他负责审人,我废物可人都是我抓的呀,他不废物倒是审出俩共党分子给我看看,不然我不是白忙活了嘛。” 杨文财继续愤愤不平道。 白慕瑾坐起身,满口的小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李清同是她心中的偶像,她不许任何人侮辱他轻视他。尤其是杨文财,一个臭流氓有什么资格说书记长的不是。 她看着他的“草坪”觉得非常不顺眼,越看越生气。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们的书记长,就是不许,书记长是党国的精英,比你强了十万八千里。” “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行么,你家书记长是咱县城里最厉害的,要是能抓俩共党分子就更了不起了。” 杨文财口是心非的模样,把白慕瑾气得胸脯起起伏伏的,小银牙一咬,凶巴巴的看着杨文财: “哼,他本来就是,他一直就是,用不着你夸。我们书记长锐目如鹰,一眼就看出来那些人里的共党分子,你行吗? 然后他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稍稍吓唬了一下,他们中那个特派员就尿裤子了,痛快的投诚了,你说厉不厉害?你行吗?” 白慕瑾挑衅似的抬高了小下巴。 杯里的茶水溅出来一滴,杨文财一脸的惊喜道: “真的?没打就招了?你家书记长真是神人啊。哪天我好好请他喝一顿去,让他好好教我一手。” 白慕瑾大眼睛里闪过得意之色,然后故意鄙夷的看着那个“草坪”: “哼,教你你也学不会,学会了也成不了书记长那样的男人。” 杨文财又愤愤不平了: “咋说话呢,就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至于这么骄傲么。我就是当时不愿意多管闲事,不然我也能看出来谁是共党分子。老子枪一掏,准能把那个什么特派员吓得屎拉一裤兜子,比你家书记长吓尿人家强多了。” “哼,你就会马后炮,有什么用。我家书记长已经掌握了县城里地下党的全部秘密,然后书记长故意放走了他们,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你学着点吧。” “嘶,你家书记长真够阴的,这是要往死里玩中共呀,真踏马不男人,太损了。” “你……你胡说,你才不是男人,我们书记长是最有男人味的男人。” “嘿嘿。” 杨文财坏笑的说道: “你还年轻,根本不懂啥是男人味儿。告诉你,男人味儿其实就是一个钱味儿,一个色味儿,这两样老子都有,不然你先尝尝看味道咋样?” “呸,臭流氓。” 对于杨文财说着说着就下道,白慕瑾已经很熟悉他这种风格了。 “行了,刚刚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怕你刚才打靶精神高度集中,那是过度紧张的表现,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绷的,现在看好多了。 说真的,这县城里我佩服的人还真不多,你家书记长算是一个。当年能从淞沪战场上活下来就不简单,敢打小鬼子的,我杨文财都佩服。” 白慕瑾得意的晃着小脑袋,两个凶器也意犹未尽的跟着晃荡不停。 “你才知道我们书记长的厉害呀,那个什么特派员都吓尿裤子了,书记长问他啥就说啥,中共的人也就那么回事吧,说什么意志坚定完全就是吹牛,我看我比他们强多了。” 将茶杯递给白慕瑾,杨文财的马屁也一起递了过去: “那是,慕瑾女侠是谁呀,第一次步枪打靶就打出了好成绩,比我当年在军校第一次打靶强多了。你很有神枪手的资质,我看好你,加油吧女侠。” 白慕瑾愉快的娇笑不停,重新看他的“草坪”,忽然觉得其实蛮可爱的。 “时间不早了,走,中午请你吃饭去,想吃啥?” “听说太和楼的菜很有特色。” “小意思,王胖子家的产业,咱去吃就是给他家脸。对了,要不要叫上两个朋友一起喝一顿?” “谁呀?” “我妹妹就喜欢他家的菜,让你认识一下我小妹,以后你多关照一些。还有王回城,你见过的,别看他长的胖点,蠢点,猥琐点,但人是好人,他爹王大善人你应该听说过吧,交个朋友以后县城里有啥事找他好使。” 白慕瑾本就是年轻人,自然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非常愉快的答应愿意结交两位新朋友。 …… 兵营里支起了几口大锅,大夫们开出了药方,当场熬药。 浓郁的中草药味儿迅速冲淡了满兵营的稀屎味儿。 宋长安松了口气,给三个诊所打了欠条,告诉他们明天杨团长会派人给他们结账。 诊所预支了药钱,这笔钱宋长安不想让杨文财掏钱,他知道小金库没钱了。而商会给的二十万大洋是修筑碉堡工事的钱,不能动用。 他打算自己掏钱。 第72章 燕子 小姑归晚红妆浅,镜里芙蓉照水鲜。 阴暗的地牢里,郑鸿川被关在曹汉阳的牢房。 他一身血迹,裸露的手臂上有两道伤口在冒血,疼得他直吸凉气,但神色却显得大义凛然的,很有革命者的范儿。 曹汉阳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个布条给他包扎上,低声问他是什么人。郑鸿川就一脸警惕的看着他,那样子咱俩不熟,最好别打听。 曹汉阳笑笑没再说话,坐着靠在墙上闭目打盹。地牢里分不出白天黑夜的,也没个正经睡觉的时间,打盹就是日常干的事,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趴地上睡一觉。 郑鸿川暗暗打量曹汉阳,发现对方似乎极为镇定从容,好像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没有丝毫焦躁和不安,更看不出有出去的想法和欲望。对方完全视牢狱为平常之地,视敌人的严刑拷打如家常便饭的淡定和泰然,令郑鸿川狠狠地嫉妒了一把,甚至产生了不小的自卑感。 他很想主动搭讪,套套他嘴里的情报,但一想到李清同对他的警告,便强忍着冲动,也学曹汉阳闭目打瞌睡,表现得像一位几进几出很熟悉狱中生活的模样。 对于他的投诚,李清同表示热烈欢迎,答应给他保密并给他一笔钱,他可以选择进县党部工作,也可以选择远走高飞,但他选择之前必须帮他做一件事,就是获得地牢里两个共党之一的信任,套出他们口中的情报。 李清同甚至给他简单的做了培训,教他如何取得共党的信任,教他如何欲擒故纵,帮他设计如何利用他的理论水平讲革命大道理,用理论去征服对方,再说出自己长征的故事,如此这般对方肯定会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为此李清同答应了郑鸿川一个奇葩的要求,事成之后请他去清吟小班住两宿并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李清同痛快的答应了他,作为回报,郑鸿川也告诉他自己忽然想起来的一件小事,他听行动组的张大成说,前几天在太和楼救他的人不是地下党的人,后来问晁清辉,才知道此人竟然是延安派来的锄奸队的人,可惜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只有张大成知道联系方式。 李清同听完就眼睛一亮,如果他判断没错的话,先前杀寇维中的中共锄奸队的人,还没有离开县城。说不定地下党两次劫狱出手帮场子的就是此人。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联络处,很可能对方就藏在那里。 如彼旱天云,一雨百谷滋。郑鸿川真是一员天赐的福将,这个情报很重要。 …… 春风吹梨花,墙头卧夕阳。 又是家家户户晚炊的烟火时刻,嬉戏的孩子们都如小鸟归巢般回家喋饭去了。街上的行人见稀。 联络处生火做饭的不是两位女同志,而是杜亦雄,从一来县城,他就抢下了这个活儿,说他在长征路上就干过炊事班长,一天不抡勺子就难受。 此刻王雅楠就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沉思,整理一天的工作思路。 识别和寻找红松的任务依然没有进展,今天她在吕照南那里就碰了壁,吕照南竟然说工作繁忙没有时间接待,显然不愿意接触中共方面。王雅楠只好暂时把他剔除掉了。 大门口飞进来一只脸蛋红扑扑的燕子,王雅楠一见露出了恬静的笑容。 杨文娟一进来就坐到了她面前,大眼睛里藏不住那份喜滋滋的得意。 在太和楼从中午吃到了现在,王胖子都喝多了。白慕瑾和她都喝的小脸红艳艳的。 最后杨文财醉醺醺的敬收杯酒: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慕瑾,县党部虽然成功的让中共特派员反水了,你们书记长还给中共布下了天网,但希望你不要往前靠,女孩子家家的干这种活儿太危险。 你有这份革命热情就很难得,有空可以去靶场打打枪,做女侠嘛,现在不是耍刀剑的时代,必须是神枪手才行。你若再去子弹管够。” 酒一喝完,欢喜而散,杨文娟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一听到特派员叛变了,惊得王雅楠坐不住板凳了。她起身在院子里转圈,这个情报太重要,必须立刻报给延安。本地地下党组织全部暴露,李清同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动手,绝不是不敢动手,也不是慑于眼下的合作局势,他肯定另有打算。 做饭的杜亦雄也被惊动了,他和于美莲看着一脸凝重的王雅楠,两人同样感到了一丝紧张。 思索了一会儿,王雅楠恢复平静,她走到杨文娟面前,溺爱的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轻声笑道: “你这丫头,越长越水灵了,看上了谁家的汉子没?” 杨文娟就低头扭捏不已。 “彦楠那个臭小子过些日还过来,你要不要过来吃顿饭?” “嗯,” 杨文娟声音跟蚊子似的。 王雅楠忍不住轻轻掐了一下她粉嫩的脸蛋,柔声说道: “好了,不逗你了,文娟,谢谢你,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去,天一黑你爹准担心你,快回去吧。” “嗯,那我走了。” 杨文娟很淑女的和杜亦雄与于美莲告别,没有再像小燕子般飞来飞去的,竟走出了淑女步伐。 看着杨文娟走出了大门,王雅楠严肃的对杜亦雄说道: “老杜,晚上去通知何林木同志,告诉他特派员已经叛变,他身边的四位同志处境很危险,让他自己把握怎么跟那四位同志说明情况。告诉他我们尽快多准备一些安全的地方让他们随时转移。” “好,天再黑一点我就过去。” “美莲,明天你去找你的亲戚,让他们用其他人的名字悄悄的租几处房子,要小一点的院落,四周安全一点的。” 于美莲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王雅楠笑了一下,很难为情的说道: “别怕,租房子的钱我们还是有的,文娟那丫头偷偷把她的零花钱给了我。” 于美莲立刻又笑眯眯了,如释重负的说道: “文娟真是我们的贵人,我看你家彦楠就比我们更有福气。” “他俩从小就是一对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吵嘴的。谁知道长大了还会不会拌嘴。” “能拌嘴那是他俩的缘分,没看见咱们王队长对杨文娟恋恋不舍的么,文娟那丫头更是明显。” “先不说他俩的事,先吃饭,革命工作吃饭最重要。” 联络处平静的开饭了。 第73章 自我介绍 岂是池中物,能兴天上云。 3月18日,晴空万里。 寇泽斌早早的吃过早饭,告诉杨梦珊好好休息,家务活等他下午回家他来做。然后揉着小豹头的脑袋让他按时回家吃午饭,别让他娘担心,便背上专用步枪,领着中华田园犬出了家门。 每天他都是第一个到北城门,城门一开他是第一个出城的人,保安团守城门的士兵们跟他都很熟络。 今天他遇到了一位专门等候他的人。 远远的张君石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寇泽斌看,直到他走到城门口,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得异常沉稳和坚定,身上的气势果然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锐而藏着凶悍。 寇泽斌跟士兵们点头打招呼,一人一狗从张君石身边目不斜视的走过。张君石抬脚跟他踩在一个节奏点上,侧头温雅的一笑: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可否一路同行?” “随意。” 寇泽斌从张君石身上感受到一股针对他的浓浓好奇心。 “相逢一面,前世有缘,鄙人张君石,我在苏区就久仰你的大名。” 寇泽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侧头看他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中华田园犬警惕的边走边歪头看张君石。 张君石很真诚的与他对视了一眼,自己有一种仿佛被凶兽猛然盯了一下的感觉,不由得心悸不已。他装作潇洒的一笑,态度极其友好。 “在那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人命如草芥的肃反特殊时期,众人皆醉唯你独醒,你还不顾危险救出你的大嫂和孩子,论肝胆侠义、论秦地血性、论人间柔情,根据地的民众当时无人不佩服。张某也是你的拥趸之一。” 张君石自自然然的说话,全然没有想让寇泽斌停下脚步与他交谈的丝毫意思。 “我听说你的家原来是世代守陵人,后来自谋生路,置办了不少田产。按照中共的阶级划分,你家是标准的地主阶级,是中产偏上的剥削者。是你父亲被杀,你们哥俩才投奔的红军。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就是对你比较好奇。 问你一个问题,革命和干革命有什么区别?” 走了几步,见寇泽斌沉默无语,张君石也不介意,自顾回答道: “革命是理念,干革命是执行。我在延安的时候,见过很多中共的大人物。说实话,我很看不起他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中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就没有家里是穷的吃不上饭背井离乡的真正贫苦人家出身。相反,他们从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很多人都留过学。就是这些拥有高等文化的人,却打着推翻骑在人民头上吸血的黑暗社会,把自己标榜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们也不想想,没有他们殷实的家庭背景,他们哪能读到书,哪能有今天高高在上的地位。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就创造了一种理念叫革命。可他们不会自己亲自去干,而是招募和蛊惑真正吃不上饭的贫苦大众,去实现他们创造的理念,就叫干革命。 他们负责玩脑筋,贫苦大众负责玩命,这就是我在延安看到的真相。” 寇泽斌走的速度并不快,张君石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他悠然的边走边眺望不远处柏林郁郁的桥山,继续自顾说道: “你可能会说民国政府也是这样,甚至更黑暗跟腐败,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其实这就是社会真实的现状。 腐败的根源是因为存在阶层,可是社会必须要有阶层来构成。中共宣传消灭阶级,在我看来完全是胡说八道,这是完全违背社会发展规律的。 他们那些大人物和士兵们、和普通人一样同吃同住,甚至穿一样的打补丁的衣服,这只不过是一种作秀,高级职务本身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阶层,职务的大小之分本就是不同的阶层映照。 你让那些大人物离开他们的权位,都去当种地的农民看看,保证他们不再嚷嚷什么革命没有职务高低了,而是想方设法的去夺回他们曾经的权利。这就是他们的集体虚伪性。 那些玩命干革命的,凭着战功和运气晋升到中高级阶层,这已是他们的极限了,因为他们都是不识大字的泥腿子,论玩脑筋怎么可能是那些满肚子墨水的大人物对手。” 张君石说的慢条斯理,似乎真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没有丝毫愤慨和不平的情绪波动。 “至于你说国民政府的腐败,那你想过没有,从北伐革命开始到现在,全国一共才有多少真心加入的国民党员?你可能想不到,我告诉你,很少,少的可怜。 那为什么现在全国有那么多国民党员?其实这些都是北伐革命后的政治交易而已。 当时各省各地的大小军阀一看形势不对,纷纷拥护南京国民政府,就连东北那位少帅都易帜了,一转眼东北成了“国管区”,可你能说国民党统治了东北吗?西北的马家军如何?他们换上青天白日的旗帜,可他们还是马匪。 所以看似民国统一了中国,实际上地方治理依旧是换汤不换药,还是那些人。他们不是真正的国民党员,他们是投机者,是蛀虫。你所痛骂的腐败和黑暗,都是这些人制造的。 可我们的国家目前既无实力也无精力,实在是没法腾出手来挨个省份换人,进行一场彻底的大换血。 可国家不能永远这样凑合下去,这就需要像你我这样的人,为国躬身入局,去一块地方一块地方的拨乱反正,聚少成多,用不了多久国家就会彻底走向正轨,走向富强。当然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打跑小日本。 不管怎么说,中华民国是咱们的国家,是中国唯一合法的政府,我们都是国家的子民,包括中共也是,尽管他们一直想推翻这个国家,自己建立政府。 我看你是一位侠肝义胆的秦地勇士,巡山护陵固然重要,我以为你应该去国家更需要你的地方,去轰轰烈烈的为国为民大干一场。 男人大丈夫来了人间一趟,一定要走过山高水长。 你不必现在答复我,夜深人静时请你拷问自心。选择是需要慎重,更需要真心。 三思方举步,百折不回头。期待你的答案。 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张君石,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 …… 县城小医院。 周霈阳和他手下十名队员躺在病床上聊天。 作为第一小队的队长,这次围剿地下党虽然损失惨重,十五个人伤了十一人,但李清同还是给了他们嘉奖,因为没有一人临阵脱逃的,都很勇敢。 “队长,昨天小吕来说,寇维中将他们剩下的四人编入了他的机动小队,他没敢跟你说,他想让我问问你,等你们伤好后,他们四人还能不能回第一小队了。” “机动小队?我咋没听说过?” “听小吕说,因为咱们第一小队暂时不能工作,他便从各科室抽调了几人,临时组建了这个机动小队,归他直接指挥,据说是张队长同意的。” 周霈阳听完脸黑了。 之前他与寇维中暗地里较劲,想取代他做副队长,这事同事们都知道。张君石来了之后,寇维中一下子变了,很得张君石的信任。 周霈阳心里有些打鼓了。自己的第一小队现在完全趴窝了,所谓的机动小队很可能将取代第一小队的位置。等他和队员们伤好后回去工作,自己这个小队长还有位置吗? 鸠占鹊巢,再来个改弦易辙,自己怕要被踢出第一小队了。这个中共的叛徒,啥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 他是真没想到寇维中的报复来的这么快,而且出手就做局,摆明两个选择,要么乖乖的回来,要么另行安排。至于另行安排,用脚趾头想肯定是前景不妙。 病床上的周霈阳失眠了。 第74章 美女特工 春风何处不花开,何处花开不看来。 西城门。 一辆轿车停在城门口,从驾驶位置的车门里走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的白人女子,那个头比普通男人还高一些。 她抬头看着古旧的城头和城墙,径自嫣然一笑,无比妩媚芳华。另一侧下来一位比她略矮一些的白人女子,两人都披着绿色斗篷,甚是抢眼。 湛蓝色的眼睛,金黄色的秀发,高挑的身姿,甫一亮相,就吸引了周围民众的眼球。 “这俩娘们长的真妖精,脸蛋白的像面粉。” “我看就是白骨精,看一眼腿都酥了。” “都说洋女人身上有一股骚味,你们谁闻过?到底是骚味还是膻味?”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引来了两位女子微微皱眉,显然人家听得懂中国话。 身材略高一些的叫奥克佳布林娜,苏联《真理报》驻武汉记者,她身边的伊佐利达是她的助手。当然这是她们的公开身份。 事实上她俩是苏联总参远东情报局钻石级特工,搏击、射击、驾驶、骑术、化妆、语言、刺杀、情报收集等,均是一流水平。 她们这些年轻的苏联特工,好多都是苏联国内战争时期红军收拢的1——5岁的孤儿,她们从小就被教育成了红色帝国的拥趸,成人后成为冷血的杀手特工。 她们的冷血源于训练营里残酷的训练和异常激烈的淘汰率,而淘汰的结果就是死亡。 谁也不知道她们的祖先是白军还是反对苏联共产党的保皇党、自由民主分子或者是温和的社会主义者,亦或是当时无业的农民,反正长大后她们只知道伟大的祖国苏联、伟大的苏联共产党和伟大的领袖斯大林。 守城门的士兵装模作样的查看她们的证件,借机悄悄的嗅她俩身上的气味,伊佐利达有些恼火。 “这些土鳖真讨厌,好像是一群没有开化的土着人。” 她们说的自然是俄语,没人听得懂。 “不,伊佐利达,不要轻视他们,事实上这里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有了文明,比我们要早很多年。 他们只是在近代落后了,这里埋葬着他们的祖先,据说是5000多年前的坟墓。 走吧,我们进城,接下来这段日子这里就是我们的游乐园。” 奥克佳布林娜极为自信的扫视了一眼围观她们的人群,钻进轿车开进了县城里。 …… 陌上草茶棚。 杨士凡坐着喝茶,没有丝毫兴趣听老茶客们满嘴的野八卦。昨天他在这里没有等到何林木,回去被脾气变得暴躁的晁清辉数落了一顿。 到现在都喝了两碗茶了,还没看到人影,杨士凡有些泄气。 “老板,来碗茶。” 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位茶客,坐板凳时动作幅度大了一些,胳膊肘撞到了他的腰部。杨士凡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 “别回头,有三个特务在监视你。” 身后传来故意压低的嗓音,杨士凡身子就是一僵。 “听好了,郑鸿川已经叛变,你们地下党全部暴露,我们已经让延安方面通知洛川工委了,你们上级马上就会派人过来,让你们书记不要慌张,静待上级来人处理。你赶紧回去报信,注意不要回头看。” 杨士凡浑浑噩噩的起身结账,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茶棚的,就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茶棚里新来的茶客正跟一群老茶客熟络的摆龙门吹八卦,一切看似如同往常一样。 何林木余光瞥见杨士凡失魂落魄的走了,暗暗摇头,地下党的同志太缺乏与敌人斗争的经验。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县城里的形势就被后来的县党部老辣的掌控了。危机来临,他这个局外人都替地下党担忧不已,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过这道门槛。 …… 城门口走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农民,头上的白羊肚毛巾脏兮兮的,脸上也全是灰尘,看不清实际年龄,只是让人觉得年龄一定很大了。 他背着一个箩筐,敞开的老羊皮袄似乎在冒着汗气,显然是走了很远的路,他径直向中山街走去。 张学汉,洛川工委负责交通联络的。 临近太和楼,他的脚步慢下来,似是老农进城一般,畏畏缩缩的打量繁华的街道。 太和楼对面一家商铺的门口,在两个板凳上搭着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一看就是自己家用黄米面做的黄馍馍,还有一些用荞麦面做的煎饼。一位穿得很寒酸的年轻人坐在摊位后的板凳上,也不叫卖,眼睛总是盯着太和楼侧墙那里,好像那里有朵花似的。 张学汉在摊位前站定,看着黄馍馍眼睛就直了,艰难的咽下口水,又看看煎饼,喉结上下不停的吞咽口水。 那年轻人嫌他挡住了视线,不耐烦的挥挥手: “要买就痛快点,不买就走人。” 张学汉微微弓腰憨憨的笑笑,样子极其怯弱和卑微,转身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摊位,还一步三回头的看那些黄馍馍。 一直走出去很远,张学汉才嘘出一口气。联络信箱被监视,对方以摊位为掩护,周围至少有三个特务在机动配合。 联络信件看来是送不出去了,他只好启用紧急方案,就是冒险去见张大成,因为地下党一直是张大成与他单线联系的。 陌上草茶棚里,茶客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总是热热闹闹的。老百姓借着喝茶的功夫把肚子里的八卦倒出去,然后又听了满耳朵的新鲜玩意,喝光茶水抹抹嘴满意的走了。 快中午了,何林木大口喝光了茶水,打算去买些食物回去给张大成他们吃。他忽然瞥见一位似曾相识的人走进茶棚,便不动声色的坐着没动。 “老板,来碗茶解渴。” 一听声音何林木就确定是曾经见过面的张学汉,他怎么来了这里? 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没有特务,何林木起身来到张学汉的矮脚桌前,热情的打招呼: “老兄,啥时候进城的,还没喋饭吧,走,给你一次狠狠宰我的机会,我请你吃饭去。” 边说边给张学汉使了个眼色,大拇指和食指悄悄的摆出“八”字形。 张学汉立刻认出对方,装作惊喜道: “你欠我的一顿饭,今个是跑不掉的,走,就去狠狠宰你一顿。” 两人出了茶棚,向惠众旅馆走去,它家的饭菜经济实惠,两个大汉绝对能吃饱。 何林木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来了,是洛川工委派你来的?” “你一直没走?这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两人都抢着问,何林木先回答了张学汉: “我一直没走,地下党组织暴露,是联络处给延安发报汇报了情况,你们洛川工委一定是收到了延安的电报。” “是,这次派我来是联系张大成同志的,我要见他们的书记晁清辉同志,上级给他一封信。” “巧了,你也就遇到了我,不然你肯定无功而返,张大成被我藏起来了,他正在被悬赏通缉。先别说这些,咱俩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我请客,馍馍管够。” …… 王雅楠上火了。 虽然本地的地下党组织不归她管,她也没有责任,但她知道如果国共的关系稍稍有些风吹草动,李清同会立刻收网,对于李清同的狠辣,她算是领教了。 于美莲的亲戚很给力,已经租到了两处小院落,现在何林木他们的藏身之地多了些保障。但王雅楠还是觉得应该把他们送出城去,送他们到店头办事处那边才是真的安全。 但四个城门都有参加劫狱的四位同志的素描画像,对出城的人盘查很严格。此外,县党部的悬赏通缉很刺激人,每个人头是500大洋,街头巷尾到处是想发财的老百姓,他们的眼睛都睁得溜圆,人人都想着天上的馅饼先掉进自己的眼睛里。 自从李清同判断中共锄奸队的人藏身在联络处,联络处四周监视的特务多了起来,王雅楠三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对方的眼睛里。 被盯死的后果就是寸步难行。可是还要寻找红松,还要挖出掷弹筒,所以王雅楠上火了。 于美莲和杜亦雄也是一筹莫展,现在联络处就是一块孤岛,一块很快会被敌人孤立起来的孤岛。 然而事态的发展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李清同再次出手了。 城中的广场上正在举行民众大会,县党部各个科室组织民众参加“抗日救援会”,号召中部县民众为抗日出力,为前线将士捐款捐物,捐多少不限,谁捐就请谁上台说几句,并在一大块红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中国人自然不缺乏爱国情怀,随着上台演讲的人越来越多,捐赠的钱物也越来越多,场面竟然十分火爆,让人热血沸腾不止。 当装满钱物的卡车蒙上大红布时,民众们彻底沸腾了。代表中部县民心民意的民众代表坐着卡车隆隆驶出县城时,广场上响起了震天的口号声。 “赶走小日本,民国必胜!” “国军必胜!” “中国必胜!” 这一刻,县城民众的抗日热情被推到了高峰。 民众们都交口称赞县党部为国家干了一件实事,为秦地争了面子,前几日对县党部的埋怨也就此消失了。 这一刻,李清同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他开心大笑着拍拍张君石的肩膀: “君石,你的手段让我惊讶,没想到中共的手段咱们也能做得来,而且做的比他们好。继续做下去,咱们要让中共无路可走。 千篙争上水,一柱抵中流。 君石,有你助我,咱们就大干一场。” 第75章 申请权利 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杨文财接到了李清同的电话,恭喜他完成征兵任务。随后话锋一转,谈到近几日中共的劫狱事件,他认为中共现在趁火打劫无孔不入,为保障政府军队的纯洁性,他要对新兵进行甄别,防止中共渗入其中。 对此杨文财表示理解和支持,毕竟李清同是先礼后兵的态度,他吃的就是不干人事的饭,不让他甄别,关系闹僵不说,后续的事更麻烦。所以他告诉李清同随时可以派人进入兵营,但不要影响他的新兵训练计划,否则免谈。 杨文财的意思是你有你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给你个面子,但不要太过分。 李清同高度赞扬了他的党性原则,表示不会影响兵营秩序,请他放心。 撂下电话杨文财就嘿嘿奸笑,老子给你县党部面子,可是有人不会卖你面子。中统不是万能的。 果然当张君石领人进入兵营时,立刻让正在训练新兵的宋长安带兵围了起来。当张君石说明来意后,宋长安怒了。 自己来保安团做监军,杨文财不鸟自己,为了完成密令自己可以忍了,但县党部算什么东西,这里是军统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中统来指手画脚。 他让士兵将张君石等人轰出兵营。 “宋组长,你这样不太妥当吧。兄弟也是奉命行事,甄别共党是我部的职责。目前共党活动猖獗,你这里若出了问题,相信宋组长也无法向上峰交待。” 张君石没有生气,不卑不亢的说道。 宋长安那张严肃的战斗脸黑了,冷笑道: “职务不大,操的心却挺大。我们二处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吃党饭的家伙来指指点点。 回去告诉你们书记长,这里的甄别我说了算,让他别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去,少来这里猪鼻子插大葱装大象。” “宋组长,据我所知,贵处的戴处长已经向延安苏区方面撒下了很多特工。” 宋长安警惕的看着张君石: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限共、防共上,我们两个处都是同时得到了最高指示,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和衷共济才是。宋组长所为不符合贵处戴处长的初衷吧。” 张君石说完从容的看着宋长安,那意思如果你拒绝,有可能情况会被上报,到时候你宋长安自己去跟戴处长解释吧。 宋长安狠狠地瞪着张君石,心里清楚对方说的好像是事实,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政治杀人不见血,自己决不能陷进去。 “那就让你们书记长亲自来一趟。” 见宋长安软下来,张君石温雅的一笑: “宋组长,书记长亲自来结局不都是一样的吗?” 宋长安一瞪眼睛: “我嫌你级别低,你和我不搭。要么让李清同过来跟我说,要么滚蛋。” 张君石没有生气,知道对方在耍脾气,便客气的点点头: “好,就听宋组长的,回见。” 对方越彬彬有礼,宋长安越觉得自己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见张君石领着特务走了,宋长安气哼哼的给杨文财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杨文财说县党部通知他了,他一忙忘记告诉他了,气得宋长安摔了电话,明显自己被杨文财耍了。 咬牙切齿了半天,发现自己真跟姓杨的生不起气,这小子奏思个瓜怂王八蛋。 昨天晚上还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老宋,叫的那个亲热,转眼就给他下绊子。 昨晚他拿出了自己的积蓄,也不多,就3000块大洋,说是为了尽快帮助新兵达到合格的身体素质,他的这些钱负责给新兵们买肉吃。感动得杨文财握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喊老宋够意思。 他直嚷嚷要是党国的每个军官都像老宋你这样大公无私,慷慨解囊奉献家底,他保证能让保安团人手一挺捷克机枪,到时候咱全团就一起抱着机枪去突突小鬼子去。 …… 县政府。 卢仁山热情的接见来自《真理报》的两位苏联记者。现在国际上就只剩下苏联还在全力支持中国的抗战,委员长对待苏联人态度异常友好起来,这就是风向标。 “两位友邦的记者光临敝县,卢某代表全县民众表示欢迎。两位是来参加黄帝陵祭祀大典的吗?” “尊敬的县长先生,我们此来的确是参加祭祀大典的,报社的主编责成我们写一篇国共双方合祭黄帝陵的新闻报道。” 卢仁山含蓄的笑着说道: “祭祀大典要在4月5日我们的清明节那天举行。两位记者是第一批来到我们中部县的友邦记者,就请你们随便看看吧。” 卢仁山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俩吃饱了撑的来这么早,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才到日子,来这么早给我们添麻烦不是。 “县长先生别误会,我们还另有任务所以才提前到来。总编让我们写一篇关于中国黄帝陵的传说,深挖黄帝陵对于中国人的精神和传承的重要性,这将是一篇长篇报导。如果县长先生能给予我们这方面的帮助,我们不胜感激。” 卢仁山一听就来了兴趣。 “既然这样,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一些史书县志一类的资料,有什么需要请不要客气,我们中国与贵国都反对日本的军国侵略主义,在这里你们会受到友好的接待。” 奥克佳布林娜莞尔一笑,态度诚恳的说道: “您提供的资料我们一定认真阅读,但我想传说一定是广布民间的,所以我们申请,请您允许我们在贵县有自由活动和采访的权利。” 卢仁山闻言没有当回事,他的中部县在大后方,除了黄帝陵还能有什么秘密。 “可以,原则上你们可以自由采访,但不要强迫采访对象,我们的民众还是很腼腆的。” 卢仁山说着自己都笑了: “因为两位太过美丽了,在我们中国,美丽的女性往往都被看成是神,我怕民众们不敢跟你们说话。” 伊佐利达也被卢仁山逗笑了,觉得这个中国县长比较风趣,很有文化涵养,她俩同时对卢仁山很有好感。 给两人安排了住处后,卢仁山打电话通告李清同,这事必须在县党部报备。李清同听闻,只是觉得苏联记者太过积极,来的实在是太早了。 他让宣传室按程序去摸摸情况,所有参加祭祀大典的外国记者都要审查,苏联记者也不例外。 谁知白慕瑾听了,申请自己也要去,她对记者很感兴趣,曾经她也想成为一名秉笔直书仗义执言的大记者。 李清同只好让白慕瑾如愿以偿的去了。 第76章 军营风波 桃李漫山空春艳,印池沮水淡淡风。 袁逸舒近几日感觉被监视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甚至走到人来人往的中山街上依然有刺背感。 他故意去沮水河畔人少的地方,还是能感觉到,这才意识到对方是用望远镜远程监视的。 绝没有无由来的监视,可他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是谁对他发生了兴趣。 他开始缩在立德饭店里不出来,监视感觉也消失了。好像只要他出门刺背感就会出现。 他自信没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便将此事告诉了王大善人。他岳丈一听很气愤,在县城居然有人敢捋虎须,立刻调派十几个跑马帮的狠人跟着他。 袁逸舒再次出行,以他为中心,前后左右的搜索,差点把这帮狠人累的吐血,也没找到人影。袁逸舒知道了,对方是个资深的跟踪者。所谓的资深,往往是受过专业特训的人。 这回他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原本这几天他打算半夜往桥山山脊运送汽油桶,也只好临时取消计划。不找出监视者,他就陷在未知的危险中。 计划越来越迫近,袁逸舒焦躁不安起来。 他打电话让杨文财晚上过来喝酒,杨文财就喷他,说要么是他婆娘这几天需要赤龙带,他姓袁的晚上歇业了,要么就是他本人需要赤龙带,刚好他手里没货了,所以对不起,没空。 …… 县政府有个装修不错的内部招待所,奥克佳布林娜两人被安排住在这里。 两人简单洗漱后刚想休息一会儿,却迎来了第一个访客。 白慕瑾不请自来,一进屋就大方的问道: “我是说中国话还是英语?” 然后大眼睛就羡慕的瞅着两人,上下打量她们的身高和装束。 奥克佳布林娜两人穿着同样的服装,上身是女式小开领收身小西装,收束勾勒出两位女士颇具实力的曼妙身材,下身是流行的马裤,足蹬长筒靴,突显一种高挑彪悍的女性英气。 白慕瑾小香舌直舔嘴唇,她一直就想穿这么英姿飒爽的女装,特有现代女侠的范儿。 反观她还是一身随体的学生装,显得娇小水润、含蓄而阳光,其实主要是她找不到合适的上衣穿,才一直穿学生装,所以看见她俩的装扮就充满了羡慕表情。 而奥克佳布林娜两人却夸张的张大了嘴巴,连声惊呼,她俩看见了令两人当场羞愧难当、自愧不如的凶器。而这种骇人的凶器应该长在她们身上才对,在她们国家这是女人骄傲的资本。 可惜她俩从小就接受严酷的训练,把胸前那两坨骄傲给练得严重缩水了。 有人说女人即使是丑陋的魔鬼,也是爱美的。 于是一方羡慕服装,一方羡慕凶器,双方都唏嘘了好一阵,才落座进入话题。 自然刚才唏嘘的过程也是相互打分相互欣赏的过程,双方都获得了对方的好感,谈话就自然而然热烈起来。 得知白慕瑾是县党部的秘书,两位记者表现出浓烈的兴趣,白慕瑾侠义之心泛滥,自动请缨给两位做导游,条件是让她俩教她俄语,她自信自己有语言天赋。 学习俄语当然不是白慕瑾心血来潮,眼下苏联正大力支援中国抗日,苏联的飞行员都大批进入中国,未来说不定苏联还会派兵过来,所以俄语应该很吃香。 女侠决定请两位外教搓一顿,算是拜师饭了。袁逸舒的西餐厅终于迎来了鲜嫩的三只羊。 一顿饭下来后,白慕瑾沮丧的取消了学习计划。原来她的小舌头不会打卷,死活发不出来俄语的一长串嘟噜声。 那个臭流氓曾说自己吃的营养都被身体某个物件吸收了,是不是舌头营养不足呀。 女侠现在很想问问臭流氓,怎么才能增加舌头的营养呢。 …… 军营里出事了。 老兵带新兵,打骂挖苦体罚都是家常便饭,部队就是这么个套路,所以宋长安也就没有理睬新兵班长们的做派,想当年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偏偏新兵里有硬茬子,看不惯老兵欺负新兵,便出手打了起来。入伍这几天新兵们都憋着一肚子火气,老兵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动辄就打骂挖苦说他们笨,可他们不敢对老兵发泄,见有人挑头反抗,新兵自然就抱团了。 一看一千多新兵将老兵围了起来,宋长安头发丝都立起来了。营啸哗变可是部队的逆天大事件,他赶紧派人通知杨文财,自己冲进去劝解双方。 可领头的新兵叫徐铁柱,来自山东,是个很血性的大汉,说什么也不行,必须让打人的老兵出来道歉,并保证不对他们秋后算账,否则就不当兵了。一千多号人纷纷嚷嚷,不解决老兵打人问题就都回家去,在这里当兵太憋屈太窝囊。 宋长安有些坐蜡了,如果按照他的脾气,他早就让人将闹事的抓起来关禁闭了。他暗幸武器装备还没发下来,否则后果更严重。这支部队毕竟不属于他的,他怕抓人反而把事情闹大,只好压着火气等杨文财过来处理。 县党部的人刚刚走,宋长安也想看看杨文财的热闹。 等杨文财匆匆赶过来时,双方仍然在对峙。荷枪实弹的警卫班冲进了人群里,范斌挥着驳壳枪瞪着眼珠子叫新兵老兵都往后退。警卫班全体上刺刀,凶神恶煞的清出一块场地。 杨文财黑着脸走进来,故意不看宋长安,而是大声问陈大壮怎么回事。陈大壮浓眉大眼又都抽抽在一起了,如实做了回答。 “你他娘的废物玩意,给老子集合列队。” 杨文财气急败坏的赏了陈大壮一脚丫子。 陈大壮掏出军哨就吹了起来。新兵老兵分开列队,迅速集合完毕。唯独徐铁柱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 杨文财却赞许的点点头,对徐铁柱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徐铁柱。” “噢,徐铁柱,够硬气的名字。问你一个问题,你小时候你爹打过你没有?” “打过。” “那你知道你爹为什么打你吗?” “……” 徐铁柱倔强的不回答,眼睛却瞪着杨文财,显然他认为杨文财在耍戏他。 “我问你们大家,你们小时候没挨过自己亲爹打的有没有?有就站出来让我瞧瞧。” 操场上鸦雀无声,谁小时候没挨过打。 “家长打你们是因为你们不懂事理,不懂规矩,不懂对错善恶。给你们讲道理你们记不住,打你一顿知道疼了才长记性。 看见我没有,小时候我爹隔三差五的揍我,才把我揍成了军校毕业当了团长,他那会儿要是天天揍我,没准我他娘的早就是将军了。” 操场上新兵队列里响起低低的哄笑声。 “小时候打你们是让你们尽快成长起来,可是长大了为什么不挨打了?告诉你们,是你们的爹打不动了。瞧瞧你们的熊样,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你爹再打你们都嫌弃硌手。” 这回老兵队列里也传出哄笑声。 “咱长大了,出门在外自然不希望挨打,谁要是欺负咱,就必须还回去揍他娘的。是汉子的必须要有血性,挨打不还手的,别他娘的跟老子混。老子这里不需要绵羊,老子这里需要的是狼,是由一个个的狼组成的狼群。 在江湖上别人打咱咱就还手,这没毛病,是应该的。可是就有一个地方是合理的,这个地方就是部队。 都给老子记住了,你爹打你是要让你们长大,老兵打你们是要保你们的命。你们现在就是一群菜鸡,连枪都没摸过。我也想慢慢训练你们,可是小鬼子不给咱时间呀,等个一年两年你们训练好了,小日本早他娘的占领咱中国了。 现在军政部的征调令随时就会下来,到时候给你们一杆枪让你们上战场,就是让你们去送死。你爹你娘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连枪都不会使用就死了,你说你们窝不窝囊,你自己窝囊就算了,可是你们却丢了中国军人的脸,让小日本笑话咱中国没有军人,你们能答应吗?” 操场上不再有哄笑声,出现了集体沉默,老兵新兵很多人低下了头。 “我也知道老兵打你们是不对的,可老子没有时间慢慢教你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旦接到征调命令,老子会立刻率领你们开赴前线。到时候你们哭着喊着说还不会开枪,还不会卧倒,还不会这不会那的,告诉你们,说啥都晚了。谁敢离队逃跑就地枪毙。 你们为什么穿上这身军装?说吃军粮能吃饱饭能活下去,这我信,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愿意参军?这说明你们是有血性的中国人,在国难当头之际,敢于挺身而出,敢于拿着枪去揍小日本,你们都是中国爷们,我杨文财佩服,可眼下我更希望你们尽快成为中国军人里的爷们。 别他娘的全都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似的,你们如果用心训练,训练上点心,老兵会打你们吗?自己不把命当命,想上战场去当炮灰,老子天天给你们吃的肉都算喂狗了? 我今天把话撂这里,就问你们,老兵有没有无故打人的?如果有现在告诉我,老子收拾他们。你们这些新兵都是老子的弟兄,谁敢玩兵霸那一套,老子先废了他。说,有没有?” 杨文财大声喊过之后,操场上无人吱声,但呼吸俱都有些急促起来。 见没人回应,杨文财要过范斌手里的驳壳枪,张开机头。 “你,徐铁柱是吧,你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兵霸,如果有,今天我让你亲手毙了他。” 说着把驳壳枪塞到他手里。 操场上静的都能听见一千多号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徐铁柱拿着枪的手心里全是汗,对面留守连的老兵们万分紧张的盯着他手里的枪,全都冒汗了。他们都知道,新兵刚摸枪时,手指头都是僵硬的,一旦搭上扳机,那就是扫射的节奏,不打空弹匣是不会停手的。 宋长安悄悄的砸吧砸吧嘴,心里却暗暗佩服杨文财,这一通大道理讲的,连踢带打,讲到大家伙心里去了。自己还是小瞧了这家伙,最后这一招够狠辣够阴损。 “团长,俺知道错哪儿了,要处罚就处罚俺一个人吧,弟兄们都是无辜的。” 徐铁柱最后还是低头了。 杨文财拿过他手中的驳壳枪迅速关了机头,说实话他刚才真怕这个莽汉手指头哆嗦,一扣扳机可就完蛋操了。 一转身杨文财狠狠地训了一顿留守连的老兵,告诉他们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他将军法从事。 陈大壮缩着脖子期期艾艾的问他,很多新兵都很笨咋办。 “把那些脑袋笨的暂时编成种子连队,派性子和脾气好的老兵耐心教他们。就这点小破事让你闹的差点炸了鸡窝,我看你这个连长别他娘的干了,去伙房抡大勺算逑了。” “嘿嘿,我要是有团座十分之一的能力,我早就是营长了。” 在陈大壮的马屁声中,一场风波平息了。 第77章 合作 桃笑芳草随长风,一团乱麻把花拥。 校园里一棵桃树下,杨士凡在忐忑不安的徘徊。 他将消息告诉了晁清辉,亲眼看见晁清辉极为失态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特派员的叛变瞬间击垮了他的意志,党支部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时可能被敌人收网抓捕,一个不漏。 “他说上级派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到?” “他就说是很快。” 晁清辉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极力压制慌乱的心态,可双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不停。要是党支部全军覆没,他就成了组织的罪人。 “书记,要不要我去通知大家马上转移?” “转移?往哪里转移?姓郑的叛变,恐怕早就把肚子里的肠子都说出来了。咱们现在肯定被敌人严密监视了。我们一动他们就会抓人。” 晁清辉焦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看见杨士凡像个傻柱子似的立在那,便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走开。 桃树下杨士凡的心还在呯呯乱跳。他从来没想过敌我双方的较量这么快就见了分晓,自己还有很多想法和抱负还没有施展,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一想到敌人的皮鞭抽在身上,他浑身肌肉就是一阵抽搐。 原定现在应该带领抗日宣传队出城去乡镇搞宣传,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他忽然想到可不可以利用出城宣传的机会,将同志们转移走呢,毕竟有那么多学生做掩护。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便转身又去找晁清辉。 …… 在一个新租来的小院里,张学汉见到了张大成。 何林木自然不会让张学汉知道老宅地下室,这不是信任问题而是安全的原则问题。 将上级的信件交给了张大成,张学汉又仔细问了特派员来之后的点点滴滴,包括劫狱行动。 “何同志,老张他们几个被悬赏通缉,看来已经不便出来联络了。按照你们的分析,本地组织肯定被监视了。我们的人来这里还得需要你们的帮助。” 何林木没有大包大揽,而是谨慎的说道: “我需要回去跟王主任汇报,让她看看延安方面是什么指示。” 不是一个支系的是不能胡乱搭线的。 “好,最迟后天我会领着我们的人过来,到时咱俩还在老地方见面。” 张学汉急匆匆的走了,他必须赶回去向上级如实汇报。 …… 傍晚的时候,李清同来到了军营。 宋长安让他过来一趟他便过来,为了工作他不觉得有什么面子问题。他始终认为一个革命者,必须要有大局观,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到来很令宋长安惊讶,谁都知道当时他就那么一说,完全出于面子的考虑,谁知这家伙还真来了,这份气度倒是让宋长安很折服。 “宋组长,西安一别,虽说咱们都在一个县城里工作,可忙忙碌碌的一直也无闲暇聊聊天。今日李某应邀上门,宋组长可别把我赶出去呀。” 李清同越风轻云淡,宋长安越觉得窝火,自己好像很被动。 “玩笑之语书记长莫要当真,有什么事就请说当面吧。” 李清同环视了四周,看见士兵们已经准备吃晚饭了,不禁感慨起来: “桥山环沮水,落日照军营。我们应该‘共赏高堂下,连行弟与兄。’咱们就在这操场上走走?” “主随客便,书记长有雅兴,宋某奉陪。” 两人一起在操场上漫步,落日余晖洒落,将两人身后扯出长长的身影。 “宋组长,目前徐州战事已经进入决战时刻,我听说日军已经发起对台儿庄的攻势,看来日本人对打通津浦线是势在必得。你对当下时局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目前仗打到这个份上,中国必须打下去,打不过也要打,层层阻击,一点点用人命消耗小日本。 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矶谷廉介的第十师团,这两个都是日本的精锐主力师团。台儿庄第五战区那些杂牌军肯定挡不住这两个师团的进攻。恐怕战区司令李宗仁将军此刻愁白了头吧。” “宋组长说的对,打不过也要打,这是中国唯一的选择,也是中国人的骨气所在。可你想过没有,前线拼杀的都是国军,共党是退避三舍,美其名曰去开辟敌后根据地, 国军主力被大量消耗,中共却趁机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委员长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你我俱都在西安领命来到这里,我们来不是治理一方来了,而是要完成上面的指示和任务。 一周之内中共本地的地下党两次劫狱,说明了什么?说明中共根本就是打着联合抗日的幌子,在积极地挖国府的墙角,他们不但疯狂扩充兵力,还在恶毒的扩张地盘。 宋组长是名老兵了,应该能看清目下县城里的形势。你应该知道中共陕北赤区的建立全仰仗刘志丹的兵运,共党对兵运情有独钟,咱们不能不防啊。” “这个时候中共还敢明目张胆的搞兵运?” “有什么不可以,换身军装就拉上前线,你能说什么,人家是去打鬼子,你还拦着不让去?” 宋长安想了想,就闭上嘴巴了。 “眼下苏联正积极往中国渗透,咱们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他们支援的飞行队,咱们就没有制空权。可是毕竟中共是跟苏联人穿一条裤子的,等到中共实力发展到一定程度,谁知道会不会来个驱虎吞狼,小日本是国敌,苏联人更是。” “嗯,这点我赞同,咱还有不少土地在苏联人手里,我听说当年他们那个什么列宁说要还给咱中国,可到现在也没影。” 李清同眼睛里闪过恼怒之色: “共产党无论是中国的还是苏联的,都是一群欺世盗名、诳时惑众之辈。你几时见过他们说真话。他们杀起自己人来都毫不手软,更何况是对待我们。 据说苏联肃反杀了过百万人,你以为中共就是菩萨么,苏区的肃反与苏联一样的残忍。我始终认为中共就是国家身上的毒瘤,必须铲除之。” 宋长安被李清同说得浑身直冒寒气。 “宋组长,李某此来是跟你道歉来的,之前是李某考虑不周,不过目下县城里的时局却是危机重重,相信你也看在眼里。虽如此但重中之重还是要防止中共的兵运。如果宋组长不介意,李某愿意将保安团上上下下过一遍筛子,确保部队的纯洁性。 若是有一天宋组长领兵去前线,用着也放心。不知宋组长意下如何?” 什么如何,还能咋如何,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长安不能当面驳面子,只好点头答应合作了。 看着往营门口走去的李清同,宋长安摸了摸自己那张战斗脸,对李清同的执着和敬业暗暗佩服不已。 第78章 警惕 看来春风无多日,花红桥山第几枝。 3月19日,星期六。 白慕瑾主动请缨去监视两位苏联记者,李清同笑着揭穿她,说她可以领着那两人游山玩水,但别忘记警惕性。 张君石派寇维中带着他的机动小队去了兵营,将甄别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换上了便装,一身灰色长袍,一条白色的棉围巾缠在脖子上,甩在胸前长长的一截,看上去颇有儒雅风度。 他先是沿街慢慢散步,偶尔听一耳街头的散八卦,又去了茶楼,边喝茶边听民众们最近热议的新闻。他认为一些有用的情报往往就在摆龙门的野八卦之中。 “听说了么,县商会的冯财主又要纳妾了。” “这个老色鬼已经纳了八房小妾了吧,怎么没让狐狸精把他榨干。” “你懂啥叫有钱人,人家天天嚼着鹿鞭,吃着驴三件,喝着高级大补酒,那玩意硬的很呐。” “商会的那些阔姥爷们有几个不是老色鬼,可人家有钱就能让年轻的女人躺平,劝你别羡慕,不然你会上火的,火大了可没地方泄去。” “你还别光说那些商会的有钱人,县政府那些有权人也是一个屌样。光看看他们那些个局长,哪个不是夜夜笙歌左拥右抱的。要不怎么说这世道当官的最扎势,有权就有了钱,有了钱就有了无数的女人,还是让你家的娃去当官吧,说不定你儿子玩剩下的,你还能扒扒灰。” 摆八卦的茶客们一阵哄笑。 “你还真别说,商会的杨家霖就是例外,他婆娘死后一直没有续弦。” “你可拉倒吧,人家信佛,不喜淫乐,不然你以为佛商的名号是谁都能叫的?” “要说例外的,电报局那位吕局长也应该算一个吧,听说他还没有成家,也没有绯闻啥的。他隔壁那个孙家曦孙局长可是生猛的很,听说夜夜有不少去他家听墙根的,都说那老东西家的骚婆娘贼能叫唤。” “哈哈哈……” 喝了一口茶,起身结账,张君石无声的离开了茶楼。 …… 黄帝陵。 “这里是汉武仙台,史书上记载,西汉时期,汉武帝刘彻率领十八万大军北巡返回长安时,途经黄帝陵,便下令将士们每人一抔土,堆砌了这个比黄帝陵还要高的九转祈仙台,向黄帝献祭,祈求神灵。” 白慕瑾领着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站在一个土坡上,自豪的向她俩介绍黄帝陵里一草一木。她用手指着土坡下的一棵柏树侃侃而谈: “看见了么,这是乔杉柏树中的稀有‘吊柏’,据说垒砌了仙台后第二天,汉武帝率领大军列队向仙台行礼,他将自己的铠甲挂在这棵柏树上,独自登台祈求黄帝保佑大汉江山永生。 从此挂甲胄的柏树上,全身斑痕密布,纵横排列。每年的清明节前,这种古柏的树枝条上流出来的柏液凝结成如珠玉般的球状液体,如珍珠挂了满树,晶莹夺目,闪闪发光,吸引着全国各地前来谒陵拜祖的中国人。清明节一过,古柏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噢,上帝呀,太神奇了。” 从一进陵园开始,两位记者惊呼不断,速记本上写的满满的,让白慕瑾很有成就感。 “白小姐,请问外国人可以祭拜黄帝陵吗?我说的是单独祭拜的那种。” 神经大条的白慕瑾没有听出含义来,异常大方的说道: “黄帝陵不仅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陵寝,它代表着5000年文明的光辉。外国友人当然可以祭拜,这是对我们中华民族古老文明的尊敬,我们表示欢迎。” 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对视一眼,轻轻的笑了。 “白小姐,谢谢你的解说,你说的真好,我们都羡慕你们中国人了。请问县城里那些达官贵人都是本地人吗?” 白慕瑾眨眨大眼睛,就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很多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们想干什么呢?” 奥克佳布林娜亲热的拉起她的小手,低头对她一笑道: “我们想听听他们这些本地人肚子里装的黄帝陵传说,这是我们的采访任务,请白小姐支持。” “哦,是这样呀。” 白慕瑾小脑袋放弃了思考,很侠气的答应为她们引路。 “你们这里驻有军队是吗?” “是呀,驻有保安团。” “这个团有多少人?” 白慕瑾不觉警惕起来。 “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他们部队上的事我不感兴趣。” “团长是本地人吗?” “臭流……他是本地人。” 不知怎的,意识到奥克佳布林娜很有可能去采访杨文财,白慕瑾心里竟酸酸的。 “如果你认识这个团长,有时间请白小姐帮我们引介一下,我们想请他从军人的角度谈谈他的家乡和黄帝陵。” “哦,好吧,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白慕瑾忽然没有了继续当导游的兴趣了。 …… 军营的操场上,新兵们正在跑步。 杨文财上身是一件白衬衣,下身训练服打着灰色的绑腿,一双千层底的布鞋,像个大头兵一样在队列前领跑。 团长跟着训练,这几天新兵们都习以为常了。很多在黄龙山垦区招募的新兵都知道,他们团长可是会功夫的,把同样会功夫的土八路打得满地找牙。 杨文财一边跑一边扯着脖子唱起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他一起头,操场上瞬时响起雄壮的歌声。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中国军队勇敢前进……” 这首西北军《大刀进行曲》,被宋长安当做必练科目,从新兵入伍就开始教唱,朗朗上口,提气长精神,深受士兵们的喜爱。 “王副官,加油,还有三圈你就可以歇一会了。” 跑步队列的内圈里,范斌拽着一根绳子,另一头绑在王回城的粗腰上,他边跑边唱还不忘给王胖子打气。 “啥?还……还有三圈?你……是不是数……错了……” 三月的天王回城穿着大裤衩子,身上的背心早就湿透了,顺着裤衩子往下淌水。 杨文财告诉他,部队集训后可能真要上战场了,劝他退伍回家跟他爹学做生意去。 王回城死活不干,非要跟着他杨哥一起去战场。气得杨文财跳脚大骂他榆木脑袋不开窍。 告诉他想继续留下也可以,给老子减掉40斤肥肉再说。 王回城铁了心跟杨文财,当天晚上就去军营里睡觉去了,咬牙跟着训练,颇有一股子狠劲。 可是半夜也偷偷的掉眼泪,这满营的抠脚大汉,呼噜声堪比打雷,脚气就更不用提了,熏得王回城都不想吃饭了。这日子真是男上加男,满头大汉啊。 跑完最后一圈,王回城坐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范斌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瞅着他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不禁直呲牙: “我说王副官,你这身肉长得还真瓷实,根本看不出来往下掉肉啊。” “你以为呢,要是好掉,我费这劲干啥。” 范斌开始挤眉弄眼了: “就你这一坨肉能把娘们压死,你说你干那事时咋办?” 王回城胖手一胡噜脸上的汗水,咧嘴歪歪的一笑: “那有啥难的,老子躺着不动,根本不费力气。告诉你,比这有难度的我都干过。” “快说说,还有啥更有难度的?” “说了你也玩不起,告诉你记住了,蹬鼻子上脸,拽老二上肚脐。” “我草,好踏马有难度。” 俩二货在操场上嘿嘿的贱笑起来。 第79章 孤独 白日放歌须纵酒,春风何处不看花。 黄昏时分,西城门开进来两辆卡车,径直驶入立德饭店的后院里。 卡车每周一次从西安城往这里运送酒水和各类食材,县城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后院里有一个地窖,储存着冬季采集的冰块,成为很实用的冷藏库。 卡车上有两个人被袁逸舒领进了办公室。 屋门一关上,两人齐齐对袁逸舒鞠躬行礼问候。 袁逸舒伸出双手搭在他们的肩头,神色略微激动道: “好久不见,静默的时间有些长了,见到你们很高兴。” 山本丈雄,吉田雅刀,这两人俱都是菊之刃的队员。 裕仁天皇为了突显自己的英明神武,这次秘密行动既没有告诉军部和内阁,也没有启用外务省和军部的特务机构,使用的是自己身边的大内侍卫。 不要小看这些侍卫,他们是集军人、特工、杀手、外交官为一身的怪胎。首先他们必须是资深武士家族出身,具有根深蒂固的忠君观念。 他们自幼便被打磨身体根基,习练家族武技。而后被送到中国学习儒家文化和历史,回到日本接受各种技能培训,再秘密去军队服役两年,熟练掌握各种轻重武器的使用和战术技能。 像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两人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还会不少方言。 两人是来打前站的,用他们的眼光重新考察一遍中部县城的情况,然后如实汇报上去。 他们此刻的身份是《西京日报》的记者,西安富商袁伯龙赞助了报社一笔钱,两人有了合法身份,可以在中部县自由采访。当然他们也必须听命于袁逸舒,因为他是“观察员”,级别等同于副首领。 “天皇口谕。” 山本丈雄立正身姿严肃的说道。 袁逸舒立刻跪下低头伏地。 “源义树,朕派三笠宫亲王不日去你处执行‘日食计划’,你需听命于殿下,待你归来,朕将亲自给你佩戴勋章,以表彰你这些年忍辱负重之潜伏,望你全力助亲王殿下完成此光荣之任务。大日本举国之民静待佳音。” “嗨,臣卫必誓死完成殊荣。” …… 在城门快关上的时候,张学汉和一位中年人走进了县城。 明天是星期日,县城的城中广场上有很热闹的集市。很多乡镇的老百姓背着货或者赶着马车拉着货提前赶过来,后半夜三四点钟去广场上占摊位去。 两人都背着大包袱,一看就是赶集卖货的模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张学汉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惠众旅馆,跟老板要了一间房,还让老板明早四点叫起他们,老板见怪不怪的答应了。 房间里,张学汉放下包裹,对中年人说道: “老朱,你先歇歇,我去转一转。” 中年人叫朱风宁,洛川工委的特派员,是一名资深的老党员。 此次来中部县城,除了处理教师党支部面临的问题,还带来了洛川工委给何林木的一封信。工委请示了上级,上级将郑鸿川的锄奸任务委托给了边区保卫处的何林木。 因为进来不少明天赶集的人,街上比以往要热闹,但张学汉还是看到了眼睛四处踅摸的特务。 他走到南顺城陌上草茶棚,要了一碗茶,有滋有味的听茶客们天南海北的闲扯,偶尔还插上几嘴,与茶客们渐渐混熟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茶客们都散了。没有等到何林木,张学汉起身往那日面见张大成的小院走去。 …… 县政府招待所。 奥克佳布林娜脱掉了靴子,将自己扔在了单人床上,转了一天有些乏了。 “县城里有一个电报局,那位白小姐无意间说她们县党部有一部电台。伊佐利达,你觉得还有谁会有电台?我们必须找出它们来。” “我想保安团那里应该有。” “我已经把它算到里面了,包括县商会,说不定那些做生意的谁手里有电台。” “除此之外恐怕没有了吧,毕竟县城里有电报局,收发电报很容易,也很方便。” 奥克佳布林娜脱掉了袜子,很专业的按摩自己的脚掌和脚心,看来连脚都走累了。 “中共在县城里居然有个黄陵祭祀联络处,这应该是个公开机构,我敢肯定那里一定有电台。明天我们就去那里看看,我们的身份容易得到他们的好感。” “明天还需要叫上白小姐吗?” “不,她今天已经给我们说的足够多了,接下来我们先排查电台,然后弄清楚县城里的各种私人武装,重点是那个保安团。 至于那位白小姐,需要的时候就叫上她,一位没有城府心机的小妞,还是很好相处的。” “呵呵,那位白小姐除了可爱,还是可爱。” “那你还不如直接说她蠢。” “我发现当你说去找那个保安团的团长时,她神色有变化,该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爱情在发生吧,她肯定在担心我们会去勾引她的心上人。” “我也发觉她后来的态度淡了,不过我们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中国男人那个东西太小,我可没有兴趣。” “嘻嘻,我就知道你还惦记教官的大家伙,就是他太花心了,原先队里的姐妹们都被他干过了。” “行了,你当初也没少故意犯错误让他惩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叫的声音不是痛苦而是太骚了。” 伊佐利达扑到了床上抱住奥克佳布林娜,幽怨的说道: “训练营太寂寞太孤独了,我们都需要爱的滋润。” 说着手伸到了她的怀里。 …… 杨士凡孤独的走在街上。 他不想回学校宿舍,昨天他找晁清辉说出自己的主意后,被书记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老账新账一块算,让他回去写深刻的检查。 那天晚上寇维中当着操场上教师的面说他住在清吟小班,现在教师们都知道了,杨文娟更是离他远远的,好像他身上有可怕的花柳病似的。他可以肯定并确定,自己跟杨文娟是彻底没戏了。 一向清高自傲的杨士凡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人的尊敬,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和落寞,他觉得自己再在学校待下去会疯的,同事们那种指指戳戳的眼光令他针芒刺背,坐立难安。 街头偶尔会有一两个学生家长跟他打招呼,在他看来好像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和尊敬。 这个世界就踏马的是个虚伪的世界,走着走着他走出了火气。迎面而来的人们都怪异的发现这个年轻人眼睛里有一股很不善的凶恶,凶巴巴的迎着人走,却怒视每一个陌生人。 这年月没有人愿意招惹是非,纷纷给他让路,而后在他背后呸上一口,暗骂他是一条疯狗。 “杨老师,你吃饭没有?” 却有两个人拦住了他,热情的打着招呼。 一看是让自己名声扫地的那两个家伙,杨士凡眼里冒火,心火也往脑门上窜。 谁知两人根本没在意他的眼神,而是一边一个拽着他的胳膊就走。 “那晚杨老师不够意思,悄悄的走人都不跟我俩说一声。今天咱们直接去那里喝花酒,让小桃红陪你来个一醉解千愁。” 一听到小桃红的名字,杨士凡眼里的怒火立刻转移到小腹上,这一路走来窜起的火气,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何以解忧,唯有醉卧美人怀。 他眼里冒出欲望的光火,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 第80章 扩党运动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3月20日,星期天,风和日丽。 完全小学。 上午九点,中部县蒋管区所有的教师齐聚在校园的一间大教室里。 讲台上方挂着横幅:中部县教育局主办暨第一届在编教师岗位学习班。 九十多名教师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的坐着,谁也没有发出交头接耳的声音。 这年头,教师的饭碗还算是铁饭碗,社会地位也比较高,谁也不敢轻易丢了养家糊口的饭碗。而教育局就是决定他们生存命运的大衙门,负责他们的编制和考核。 王殿卿亲自上台讲课,讲教育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讲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的普民教育让日本成为了东亚强国。中国欲要战胜日本,教育责任重大。他巴拉巴拉讲了两个多小时。 临近中午,王殿卿突然话锋一转,大肆宣扬“一个主义、一面旗帜、一位领袖”的论调,高调指出目前中国正在进行举国生死之战,为了国家教育的大计,保障教师队伍的纯洁性,响应委员长“以党治国”的方针,县党部决定辖区之内的教师必须加入国民党,自今日起凡不是国民党员的,将取缔其执教资格。 这条决定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里,原本规规矩矩听课的教师们坐不住了,纷纷斥责决定的荒唐性,课堂乱成了一锅粥。 王殿卿脸一撂,大喝一声: “肃静。” 而这时,屋门大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张君石带领一个小队的特务冲进会场,晁清辉那些中共党员立刻紧张起来。 张君石气定神闲的走上讲台,一脸庄重的环视会场,而后异常郑重的说道: “以党治国是委员长制定的国策,中国各行各业都要进行纯洁性运动,以统一的国民意志来进行全国抗战,对此,谁反对?”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教师们瞬间都闭上了嘴巴,开玩笑,自己能吃几个馍馍,有时读书人的清高上来那股狷狂的劲还真不识数,但自己能穿多大的裤衩子却绝对心里有数。战时状态下敢跟国策对着干,他们可没有这个胆量。 他们之中很多人之所以选择做教师,不光是教师有一份稳定的薪水,主要是他们不想参加各种党派。而教师队伍的清高地位,又使得他们是各类党派和团体竞相拉拢的对象,便使得他们醉心于这种超然的地位。 今天却打碎了他们的梦境,他们必须做一个选择。 晁清辉愤然起身质问: “国民之自由,首在于精神之自由,你们搞这一套强迫制,我们不答应。” “好,站出来一个反对者,还有谁想站起来?” 张君石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环顾教室。 等了半晌见无人再站起来,便对晁清辉说道: “人世间就没有绝对的自由,所谓的自由必须是在国家管控之下的自由,西方国家更是如此。 目下国民政府是抗日之政府,为统一思想集中全民之意志抗日,教师必须首先纯洁,不然教出一帮汉奸出来就是国家教育之大耻。 晁校长想追求自由,我们不会拦着。” 他抬手指着教室的门: “走出去你就是自由的,只不过在国民政府的国土上,你将不再拥有执鞭教书的资格。 当然,世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饿不死有本事的人,晁校长,请吧。” 晁清辉愤然起身,此刻又颓然的坐下。他若走出去,教师党支部怎么办。 众人见晁校长都服软了,各自在心里打小算盘。都看明白这个决定是更改不了的,全都在心里合计自己该怎么办。 有人先看开了,无非就是从前清高超然的良好自我感觉没有了,可一家人吃饭的饭碗是万万丢不得的。面子与馍馍之间最现实的选择当然是馍馍了。 有了第一个举手加入国民党的,会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边倒了。 杨士凡那些党员都悄悄的瞅着晁清辉,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就没有相应的斗争经验,被集体打了个措手不及。 晁清辉脸上的汗珠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这是他入党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是一次集体危机事件。 若不答应,他们这些中共党员从走出屋门开始,就失去了学校和教师身份的掩护,尽管现在党组织已经暴露,但毕竟敌人还没有收网动手,对国共合作还有些顾忌。可他们一旦变成平民百姓,日伪特务的帽子随时会被扣在头上,等待他们的就是敌人的牢狱。 渐渐地屋里的人少了,那些填完入党书的人,每人被嘉奖了两块大洋,都眉开眼笑的走了。 “咋办?” 杨士凡问晁清辉,他感到很荒谬,敌人好像是针对他们设计了这场阴谋。其实他小看了李清同。 从进入县城起,李清同就策划了“扩党计划”,从学校到政府再到社会团体,他要搞一场轰轰烈烈的纯洁性运动,他要将中部县变成党的海洋,让三民主义成为中部县绝对的主流思潮,不给中共任何机会。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而李清同的狠辣出手,必将彻底打乱中共的布局和节奏。 艰难的选择令晁清辉脸色微红,无论入或不入,他都将承担巨大的责任,他不怕承担这种责任,他只怕选择错误。 张君石看在眼里,不屑的微微摇头,对手太弱了,他都没有成就感。 …… 联络处。 上午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高挑美丽的苏联记者在民众的围观和注视中走进了联络处。 王雅楠迎了上去。 “你好,我是苏联《真理报》的记者奥克佳布林娜,她是我的助手伊佐利达。” 看见一身灰色军装的王雅楠,两位记者惊讶于她的英气和干练。 “我是联络处的主任王雅楠,欢迎你们来做客。” 接待自然是朴实的,就在大院里,矮脚桌子上摆上几个茶碗,场面开放不避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国人特喜欢围观洋人,也许是从近代中国的脊梁弯了以后就有了这个臭毛病。 偏偏洋人还是两位洋美女,自然围观的目光很多带有猥亵性质。但两位记者并没有生气,好像她们并不在意。 于是在大门口和围墙上众多围观者的目光中,开始了宾主交流。 “王主任是本地人吗?” “从前我的家就在这里,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噢,太好了,我们最想听有关黄帝陵的传说,你一定有一肚子的故事。” “黄帝是中国人共同的祖先,5000多年来有很多很多他的传说,要是说起来恐怕得几天几夜。你们要写这个吗?” “是的,除了你们清明节祭祀大典的报导外,我们此行的重点是写黄帝陵对于中国的影响力。” “原来是这样,对于这件事我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去年国共合祭时,我们的主席曾经写了一篇祭文,高屋建瓴的总结了黄帝的丰功伟绩,以及对目下中国的指导意义。 他说‘民族阵线,救国良方。四万万众,坚决抵抗。’黄帝的后裔从来就不怕别人的侵略,‘亿兆一心,战则必胜。还我河山,卫我国权。’ 这篇祭文就是我们共产党领导的武装部队奔赴抗日前线的出师表,我建议你们可以从这篇祭文中挖掘出你们需要的东西。” 王雅楠一开口就表现出极高的党员素养,不禁令两位记者美眸一亮。 当杜亦雄又烧开了一壶茶水时,王雅楠旁征博引的历史典故似乎征服了来自异域的记者。 “从王主任的谈话中,我们感受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文化素质,令我们非常钦佩。” 王雅楠就娇脸红了。她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刚才她说的有好些是杨文财给她讲的,那时候她喜欢听他吊书袋讲故事。 “王主任,这里是国民政府的管辖地,你们怎么跟你们的上级联系,靠电台吗?噢,别误会,我们只是好奇,要知道好奇是记者的天性。” 奥克佳布林娜在王雅楠神情恍惚的一瞬间,低声随意问了一嘴。 “……没有,我们没有电台,也不需要电台。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我们需要的联手抗日而不是敌对。” 王雅楠不觉警惕起来。 根据地常常将苏联人当成洋老爷供起来,她不反对但也不赞成。 “别误会,我十五岁就入党了,我以党龄起誓,我只是对你们这个机构很好奇。” 感觉到王雅楠的神色变化,奥克佳布林娜微笑着打了圆场。 伊佐利达插话道: “王主任,如果你是本地人,你一定认识保安团那个杨团长,能跟我们聊聊他的事吗?我们下一站就去他那里,我们想先熟悉一下他。” “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刚才还俏脸微红的王雅楠转眼间俏脸挂霜了。 伊佐利达连忙解释: “噢,对不起,我忘了你们不是一个阵营的。”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难堪,王雅楠没有谈话的兴趣了。 礼貌的离开后,两人用俄语在街上交流,反正也没人听得懂。 “你看见她刚才的表情了吗?我敢肯定他俩之间一定有故事。” “伊佐利达,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很清楚,我不希望你变成个长舌妇。” “嘻嘻,我当然知道我们来干什么,但你不觉得那个白小姐和这个王主任都很有意思么,我们一提到杨团长的名字,她俩一个吃醋一个羞怒,我很好奇那个男人究竟对她俩做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不好奇。” “伊佐利达,你是不是又想男人了?” 伊佐利达的眼睛在奥克佳布林娜身上瞄了几眼,目光停在她的胸部,暧昧的说道: “亲爱的,我们回去歇一歇好吗?我有些累了。” 奥克佳布林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跟她回招待所了。 第81章 采访 山雨欲来阴竟日,溪云不断气浮空。 学校教师集体加入国民党,中午以后这条劲爆的消息传遍县城。 事实上陕西作为内陆的一个省份,西安事变之前一直由当地军阀掌控,国民政府渗透不进来。可杨虎城拿陕西当了赌注,他随张副司令兵谏成功了,可陕西却被国民政府掌控了。 对于县党部即将开始的扩党运动,县城里的上层人物不能不警觉。 卢仁山知晓后,只是淡淡的对身边的人说道: “以党治国在眼下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最为有效的措施就是扩党,争取利用寇深国危全国民众惶惶然的时机,将更多的民族精英聚在青天白日旗帜下。委员长若不这么干他就不是委员长了。 你们也不用慌,这种事早晚都要发生,你们吃着国家的饭,不加入国民党,难道还想加入共产党不成吗? 据说《中央日报》在迁到武汉时,报道了中央组织部一个数据。抗战前全国党员不到五十万人,南京失陷后再次统计,全国党员人数已不足二十万,其中大部分党员还在军队里。 这么大一个国家,区区二十万党员,如何能形成统一的意志,再不扩党,恐怕在人数上就会被中共超越,所以委员长的这一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国家本来就是国民党在领导,你们不入党的,今后恐怕将难以有大好前途。” 王大善人在商会里说: “西安兵谏后事实上陕西已经姓蒋了,你们也没必要不忿,让你们当国家统帅,恐怕早就大张旗鼓的宣传三民主义,全省都扩党了。 眼下的局势就是这样,想要抵抗小日本,必须从思想上统一认识,统一意志,而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全民扩党。国民政府里并不全是尸位素餐的人,那里汇集着全国的精英,不然国民党早完蛋了。 你们该做生意还做生意,让你们入党就入党,反正头上多一顶帽子也不碍事,这年月,谁说得准今后会是啥样,反正国民政府在,你们就不用计较这顶帽子。” 卢仁山和王大善人都以为李清同是得了上边的命令,可事实上这是李清同自己的主意,他早就清醒的看到了这一点,才使出霹雳手段在教育界开了一刀,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朱风宁得到的消息,还是张学汉回来告诉他的。 张学汉在茶棚喝了半天的茶,才看到何林木。昨晚去那个小院,那里根本就没有人住。 何林木先告诉他教育系统刚刚发生的事,县党部出手,一下子就掐住了中共的脖子。 随后何林木一听洛川工委派人来了,问清了他的住处后让他回去等信,这个时候必须谨慎些,学校里那些党员都被监视着,他需要时间侦查一番。 朱风宁对晁清辉临机决断集体加入国民党的决定是赞成的,况且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先例,早在北伐之前中共就曾大批加入国民党。 但显然现在不是以往那个时期,县党部的李清同也显然是有后手的,绝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让共产党人简简单单加入国民党就了事了。 对于李清同这步棋,联络处的三人外加上何林木,四个脑袋也没有想明白。但有一点共识,就是当县城里中上阶层都是国民党员时,联络处的工作恐怕几乎要寸步难行了。 所以联络处一时间愁云惨淡,全都思考怎么破解。 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 这年代,记者最醒目的标志就是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看上去时髦而帅气。 山本丈雄脖子上就挂着蔡司超级伊康泰531型120相机,机身有快门按钮防止重拍的功能,体型小巧,轻便使用,抗战前多为军用和战地记者使用。吉田雅刀背着一个野外帆布包,像一个旅行远路的采风者。 两人手里有袁逸舒提供的名单,第一期工作的内容竟与两位苏联特工不谋而合,都是确定县城里的电台数量,确定并评估国家武装、私人武装的数量和实际战力。 县党部是今天他俩的第一站。 一听说是《西京日报》的记者要来采访,李清同摆手拒绝了。白慕瑾不明所以,《西京日报》可是西安城的大报纸,很有影响力的。 “我们县党部进驻县城才一旬多时间,却做了很多大事,为什么不请他们报导一下?难道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抗日表现吗?” 李清同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微微摇头道: “我们做的只是本职所在,没什么可宣传的,比之徐州前线将士的浴血牺牲,我们在后方是在享福。 我曾跟你说过,我们的工作本就该是无声无息的,闹的沸沸扬扬不是我们工作的初衷,你要学会沉默,学会坚忍,做我们这一行,胜利的花环只留给活下来的沉默者。” “哦,我懂了。” 白慕瑾转身就去打发门外的两位记者。 “白小姐,能否解释一下贵部书记长拒绝我们采访的理由?” 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精心准备了采访提纲,第一次扮演中国记者,两人做了充足的功课,第一站就选择县党部,希望采访圆满,给接下来的采访开个好头。谁知县党部根本不给《西京日报》的面子,连面都不露一下,就让一大胸的女人打发他们。 “解释什么?你们需要什么解释?” 原本略有歉意的白慕瑾,一见两位记者居然敢对书记长怀有怒气,大小姐的脾气忍不住发飙了。 在西安城,她可是上层社会淑女团的成员,报社主编她都懒得认识,淑女团认识的都是社长。两个小记者居然敢来这里装大象,白大小姐自然不惯着他们的毛病。 “回去告诉你们刘社长,中部县党部不接受任何采访,就说是我说的,我叫白慕瑾,你们最好记住了。慢走不送。” 机灵的两位记者连忙道歉,转身默默的离开了。 第一次采访夭折了,袁逸舒说过,出师不利不吉利,两人终止了下一步的采访计划,赶回去见袁逸舒。他俩发现中部县城里连个女子都特么贼横,中国人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袁逸舒听完两人的遭遇,笑着说道: “这个白慕瑾家在西安城,是个满门高官的大户。” 接着巴拉巴拉讲了白慕瑾的家族背景,对两人揶揄道: “她让你们俩记住她,你俩就记住她,县城里藏龙卧虎,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 “搜嘎,” “那路或多(原来如此)。” 两个鬼子齐齐在心里腹诽:中国真踏马的大,贵族多的就像东京公园里樱树下的野草,太不值钱了。 第82章 地牢里的交易 一树多情春邂逅,终来枝上嫁风流。 县党部地牢。 这两天郑鸿川和曹汉阳相处的还算和睦。 郑鸿川忍着不问曹汉阳的身份,曹汉阳更是三缄其口,只是吃饭的时候,将自己那一份多拨给了郑鸿川一些。 李清同对郑鸿川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他对从曹汉阳嘴里套出情报一事并不着急。他在暗暗观察这些中共分子,希望发现他们身上更多他不知道的素质和潜力。 他让胡叶岩提审郑鸿川,觉得郑鸿川的扮相有些不大对头,便让胡叶岩给他身上美化一下。 胡叶岩立刻让两个助理端来一盆盐水,将皮鞭浸泡在里面。 郑鸿川脸都吓白了,李清同对他笑笑,告诉他别担心,胡科长下手心里有数。他现在的扮相不过关,必须弄的凄惨一些。只有经过严刑拷打的同志才能获得曹汉阳的认可。 见郑鸿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李清同也不生气,他本来就是在做实验,对付中共,他还需要大量的实践。 “郑先生,你已经投诚,而我确实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古人都有投名状之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每天提审你一次,每次打你几鞭子,要让曹汉阳认为你死不开口,不是牢中的策反间谍,而是货真价实的中共分子。 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我需要得到曹汉阳嘴里的情报。 提醒你一下,如果想少受皮肉之苦,你需要抓紧时间了。” 郑鸿川明白,现在自己的小命就攥在人家手里,想走出暗无天日的地牢,就得按照他们说的办,他没有想到叛徒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郑鸿川舔舔嘴唇,狡黠的眨眨眼,对李清同讨价还价道: “胡科长打我可以,别让那两个人打我。” 他用手指指两个助理,他看出来两人是胡叶岩的徒弟,新手都是生瓜蛋子,下手没个轻重的。 胡叶岩立刻就想跳脚大骂,你一个中共的叛徒还挑三拣四的,把我的阎王殿当成菜市场了咋的,书记长给你面子,我可不给。 犯人挑选刑讯手,真是天下奇闻,是审讯界的奇闻。 李清同脸一沉没答应他,讨价还价也得有个限度,他可以开口让步,但他讨厌别人得寸进尺。 郑鸿川缩缩脖子,感觉刚才自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后怕的肝直颤。 于是一会功夫,地牢里传出郑鸿川的惨嚎,李清同在旁边指点他的台词,郑鸿川声嘶力竭的高声叫喊道: “中国共产党万岁!” “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打倒一切反动派。” 别看就几鞭子,却打得极有手法,不但让郑鸿川胸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还显得伤势极重。 胡叶岩慢条斯理的边打边传授两个助理徒弟口诀: “皮鞭沾盐水,一打就张嘴。皮鞭带铁钉,疼到夜三更。” 现场教学的效果令胡叶岩兴奋起来,每抽出一鞭子,就给两个徒弟讲解出鞭子的角度和力度掌控。 郑鸿川则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喊口号,两鞭子下去,口号声就走样了,那是疼得声带劈叉了。 吸足了盐水的皮鞭,提升了韧性和重量,一鞭子下去就是个皮开肉绽,而后伤口在盐水的刺激下,疼痛感增加了四五倍,郑鸿川疼得膀胱又怂了。 可一想到这是自己当叛徒必须要交的投名状,他咬着牙拼命坚持,口号声竟有了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劲头。 李清同暗暗点头,其实中共并不缺乏坚贞不屈的党员,但也有一些像郑鸿川这样的人,不能说他们的骨头是软的,实际上是他们心中有一杆秤,有一本自家的小九九算盘。他们在算死与活之间的得失。 郑鸿川之类的人,一旦认为可以活着去外面享受人生,这时候他们承受皮肉之苦的坚韧性不比那些人差多少。说白了这就是人性。 口号喊得奄奄一息的郑鸿川被扔到了牢房里,痛感神经被盐水侵蚀的短路了,郑鸿川在临昏迷前,还记得李清同最后跟他说的话: “郑先生今天表现得很像一名真正的共党分子,嘉奖我会给你记在账上,五天后我要结果。” …… 午后,蔚蓝色的天空中,朵朵犹如炊烟的团云,在春风里飘逸成梦幻般的图案。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一阵香风吹进了军营,门口卫兵来报,说来了两个自称是苏联记者的洋妞,她们想进军营采访。 正和宋长安商量部队装备问题的杨文财一听,立刻命令卫兵将两位记者拦住,别让她们进入军营。然后告诉负责每日安排哨兵的陈大壮,今后军营禁止任何外人进入,尤其是记者,这是命令。 宋长安不解的问他: “不就是两个苏联记者么,你咋这么大火气。” “老子对苏联人就没有过好印象,过去他们是贪婪的俄国熊,欧洲人看他们,就像我们看小日本一样,充满了厌恶。现在他们身上披上了共产党的外衣,可骨子里还是俄国恶熊,” 宋长安笑笑没有放在心上,他觉得杨文财有时有点神经质,思想说不上是超前还是顽固,反正上来那股劲非常执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毕竟是友邦的人,现在武汉的国军可是有不少部队换装了苏制武器。南京战役之初,苏联飞行员帮了大忙的。现在武汉的制空权就靠苏联飞行队支撑。不见不好吧。” 杨文财对宋长安此时的暧昧态度嗤之以鼻,但还是对身边的范斌说道: “去看看王胖子死了没有,没死就让他回团部接待一下苏联人,告诉他有关保安团的事不许说,这是军事秘密,其他的让他看着办,就是他把两个苏联记者睡了,老子也不管。” “杨团长,这么做不太好吧,我可是听说这两个人是苏联《真理报》的武汉记者,专门来咱县城报导祭祀大典的,就连卢仁山县长都亲切接见了她们,还允许她们在县城里随意采访。 她们来军营,你这个军事主官不出面,派个勤务兵打发人家,说出去也不好听呀。” 杨文财就乜斜宋长安,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另一只眼睛眯着,嘴角一歪: “老宋,你肚子里又打什么主意?莫非你看上了这俩洋妞?不是吧,老宋你喜欢这个口味的?” 随后两只眼睛在宋长安裤裆处转了转,惋惜道: “劝你死了这份心吧,大洋马可不好骑,你就别给咱陕人丢脸了。” 宋长安那张战斗脸刷的红了,急赤白脸的说道: “你胡说什么,我是想搞好与友邦的关系。咱这里距离新疆比武汉近,有可能咱就让她们帮忙弄一批苏制武器,咱多招的500人省里不会给武器装备的,还得想办法自筹。 我这不是看你为武器的事情上火了,才想起来碰碰运气嘛,好心当作驴肝肺。” “嘿嘿,老宋,还就你够意思,不过你也别费力气了,那些运到新疆的武器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根本没戏。就是咱们吃一批进来,也得吐出去,不信你就看着。” 杨文财将双脚搭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说道: “我琢磨还得从商会入手,这事必须找王回城他爹帮忙才行。回头我跟胖子商量商量,你就安心训练吧。” 奥克佳布林娜两人跟着一脸惊喜的王回城去了团部。 一路上两位美女阴着脸不说话,两人在县城无往而不利,走到哪都是围观的火辣辣目光,今天却第一次碰壁,还是被碰的灰头土脸的那种,因为正主根本就没有露面,好像非常看不起她们似的。 其实她俩心里在想另外一件事,这个杨团长很机警,恐怕对付他得花一些心思。保安团战斗力再怎么不行,也是一千多号人,这对日本人实施计划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和障碍。 王回城一路上则是喜滋滋的,这几天跟着训练,骨头都快散架了,关键是身上的肉一两都没少。陈大壮就捏着他的肉很直接的说道: “王副官,你这肉长得太瓷实了,就是再练两个月也掉不下来一斤肉。我看不行的话就用刀往下片吧,那减肥效果贼快。” 王回城被说得几乎没有信心了,但现在看到两位洋妞,他立刻知道之前是自己减肥的动力错了。瞄着高挑白皙的洋妞,他觉得必须将减肥进行到底。 两位记者都有一双大长腿,步子迈得比他大,王回城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他擦擦额上的汗水,心里腹诽:要是训练时她俩走在前面,自己看着她俩的腚,就是跑一天都不带累的。 “记者同志,两位口渴不?要不我请两位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奥克佳布林娜也觉得冷落对方不太好,便装作惊讶道: “县城里还有咖啡厅吗?” “有,必须得有,咱这县城不大,可有祖宗黄帝陵在,全国各地的人多来这里拜祭,人多就口味多,怎么能少了咖啡厅。 两位记者美若天仙,不如去那里坐坐,咱们边喝边聊,那里的环境比团部强多了。” “好,就去那里聊聊吧。” 立德饭店迎来了三位引人注目的客人。 第83章 秘密身份 山雨欲来林鸟寂,蜻蜓飞上水荭花。 电报局。 吕照南的办公室有两扇窗,都安装了高级窗帘。此时窗帘半掩着窗户,遮住了刺目的阳光。他站在窗帘后,从缝隙里观察街上几个形迹可疑的行人。 袁逸舒的立德饭店住进来两个自称是《西京日报》的记者,但两人明显与袁逸舒很熟悉。他从两人说话的做派上,隐隐觉察到他们颈部和腰部有刻在骨子里的那种彬彬有礼的动作残迹。尽管他们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人的一些经年累月养成的动作习惯,是有痕迹可循的,尤其是他们跟袁逸舒说话的时候。 就在他想进一步观察两位记者时,他发现监视自己的特务忽然增多了。 从县党部进入县城后,他就感觉到自己似有似无的被一两双眼睛盯上了。听其他局长私下里说是那个李清同在搞甄别,咱们也不是共党,不用理会他,该干嘛干嘛。 可现在无端的增加监视人数,立刻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他现在已经确定袁逸舒是一位深度潜伏的日本特务,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他的潜伏任务是什么。这里是陕西众多县城里其中的一座小县城,除了黄帝陵之外没什么值得一个特务潜伏五六年的。 起初他以为袁逸舒是个暗地里收集和倒运陕地历史文物的文化间谍,若论文化遗产的多寡,陕西说第二,全国就没有敢说第一的。 辛亥革命后,陕西大小军阀没少挖坟盗墓,没办法,谁让陕西遍地都是值钱的秦砖汉瓦呢。 世人光知道东陵大盗孙殿英,他也只不过挖了慈禧太后和乾隆皇帝的坟,在陕西军阀党玉琨跟前根本就是一个小老弟。要知道,党玉琨可是一口气挖了周代、秦代、汉代三代的古代墓群,获得的奇珍异宝多到数不胜数,大量珍贵的文物从他手里流散到了海外。 如果袁逸舒是日本的文化特务,他应该在文物圈里混的很熟,可吕照南调查,袁逸舒从未染指过文物。 难道是冲着黄帝陵来的?他要怎么做?想盗墓? 历史上不是没人打黄帝陵的主意。清末陕甘回变的领袖之一白彦虎就曾脑残的想挖黄帝陵。当时挖坟盗墓尝到甜头上了瘾的白彦虎,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跟手下人吹牛逼,说他下一步就去挖黄帝陵。 结果刚刚被太平天国运动弄得民心涣散的清政府,立刻回光返照了,老百姓听说回子想挖祖宗的坟,凝聚的民心重新回到了清政府身上。 也就过过嘴瘾的白彦虎悲催了,被打得逃亡俄国,还是被打死在托乎马克。敢打黄帝陵主意的人必死无疑。 吕照南还是无法判断袁逸舒的动机和目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是想炸毁黄陵脉线,彻底毁了中华的根基。 他并没有被县党部的特务吓到,而是再次思索怎样跟踪两个可疑的记者,他基本确定这两人是袁逸舒的帮手。这些年袁逸舒伪装的很好,要不是最近他频频出动,吕照南都没法抓住他的破绽。 …… 张君石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神态安然的年轻人,面对张君石审视的目光,竟毫无畏惧的迎视。 张君石手里有一张入党表,上面姓名一栏写着:孙岳恒,底下空白处写了八个字,已是党员,无须再入。 在完全小学集体入党的现场,特务将这份入党表交给他处理,他便将孙岳恒请到了办公室。 “能说说你何时何地何人介绍入党的吗?” 张君石态度很亲切,他看得出来对方是个情绪容易激动的年轻人,他只想知道孙岳恒是什么来历,党员资质是否真实。 孙岳恒有些后悔当时在现场的冒失了,他本可以稳稳当当的填写一份入党书,然后领两块大洋拍屁股走人,无声无息的没人会注意到他。 可当时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他认为这是对他一个国民党员的侮辱,哪有入党入两次的,这不是胡闹么,还有没有点严肃性。 “抱歉张队长,你说的这些我无可奉告。” 年轻人流露出的狷狂劲头令张君石眉峰一耸,不悦道: “既然如此,我如何确定你的真实身份,冒充党员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孙岳恒毫不在意他的不悦神色,随口道: “你无须确定我是否是我党的党员,反正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中共分子。至于我的来历么……对不起,保密。” 张君石气乐了,这个说法就是在耍无赖了。 “保密?你有什么可保密的,奉劝一句,别在错误的路上越行越远,党员需要甄别,这是我的权利。” 孙岳恒脸色微微红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可他现在骑虎难下了。 见他固执的沉默不语,张君石忽然灵光一闪,故作揶揄道: “怎么,小小的县城里,还有你这位奉命潜伏的云上鹤?” 他们系统里一般把比自己高级的特工称为云上鹤,意思是来自上边的指派,不归自己管辖。 观察到孙岳恒眼里迸射出自信的神色,张君石起身去向李清同汇报了,这事他不能僭越。 李清同过来后,端详孙岳恒片刻,便问道: “孙家曦是你什么人?” 孙岳恒嘴唇嗫嚅几下,最终还是倔强的没说话。 “君石,打电话让孙家曦来一趟,直接去我办公室。” 而后对孙岳恒笑着说道: “年轻人,请到我那里坐一坐吧。” 孙岳恒沉默的跟他去了办公室。 孙家曦来的很快,进门一看见孙岳恒便觉不对头。 李清同递给他那张入党书,孙家曦扫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局长,孙岳恒的入党介绍人是谁?” 孙家曦叹息一声,不情不愿的说道: “是祖燕先生,书记长,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李清同难掩脸上的震惊,祖燕是谁,那是系统的大佬陈立夫先生。能让大佬当介绍人,说明要么孙岳恒有身份背景,要么就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孙局长,这是个误会,我会忘记这一切的。” “此事不怪书记长,书记长对教育界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令人佩服。只是我这个侄子年轻气盛,给你们添乱了。” 而后他对正惴惴不安的孙岳恒说道: “既如此,你晚上就来家里吃饭吧,让你几个婶娘给你做几道家乡菜。” 孙岳恒眼眶湿润了,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身份从今起就不再是秘密了。 第84章 聊天 风烟满夕阳,顿惹清愁起。 晁清辉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走去,身后不远像影子一样跟着两个特务。 今天他做了一件他一生中最大的决断,教师党支部集体参加了国民党,暂时保全了同志们的安全,可他不知道组织上会怎么处分他。 在巷弄口温和的与邻居们打着招呼,心里却在发苦。学校被监视,家里也被监视了,他现在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晁校长下班了。” 迎面一个面貌普通的汉子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端的绳子上挂着两个箩筐,面带微笑熟络的与他打招呼,晁清辉眼里满是警惕和狐疑,他确信自己不认识对方,这条巷弄里也没有这个邻居。 擦肩而过时,他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一个小纸团,一个低沉的声音快速说道: “晚上在家里别出门,别回头看。” 晁清辉迈着坚定的脚步往家里走去,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这是几天来他听到的最好消息,上级派人来了。 …… 杨士凡又鬼使神差的溜出了宿舍。 第二次在清吟小班与小桃红温存,让他像吸了大烟似的上瘾了。心情苦闷的他现在就是想去那里释放一下。 今天他与大家伙一起参加了国民党,虽然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可心里却认为自己失去了纯洁性,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共产党员,上级组织还认不认可他们这些人。 小桃红见他一个人来的,热情的将他拉进了自己房间,点了几个酒菜,便偎依在他怀里用嘴喂他酒。 杨士凡瞬间便被点燃了欲火,双手伸进了她怀里。 小桃红摁住了他的手,注视他那双有些意乱情迷的眼睛: “杨爷,你带钱了吗?” 杨士凡陡然一个激灵,有些羞愧的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随即又有些恼火,嫌小桃红把他看成了穷鬼,太势利眼,太在乎钱,自己一身正气的教书人难道还不能让她奉献一次么。 小桃红将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端坐在椅子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妩媚娇艳。 “世间人形形色色,可最属你们读书人冷漠无情。你们心里想了,心里烦了,或是心里喜了,便会来欺负我们,你们睡着我们,心里却还瞧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散片儿,是烂门扇,是人尽可夫的破鞋。 据说人类有文明那会儿就有了这个行当,你说几千年下来,是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让它倒闭,还是我们这些孤苦无靠的女子以此为生使它流传下来的,你念过书,你给我说说。” 身上的欲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杨士凡恢复平静,举杯喝了一口酒,却没有回答小桃红。 “都说躺着挣钱没有站着挣钱有面子,可钱自己能分出来那些是有面子的,那些是没面子的吗?我用自家的地挣钱不寒碜,你却还需要别人的施舍,我不知道你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这里可不是占便宜的地方,不过今天这顿酒算我的,毕竟前两次你的朋友出手很大方。” 杨士凡待不下去了,他已经臊的满脸通红,几乎是逃离了一般。 街上夜晚的春风吹散了他身上的躁火,但耳畔还在传来小桃红的质问声。 他的心迷茫了,社会自古就是这样传下来的,虽然不尽合理,虽然有阴暗面,可普罗大众就是这么世世代代繁衍至今。 自己心中的那个主义真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改变了的世界真是人人平等吗? 可怎么会有人人平等的社会,新的世界需要统治和管理,而统治和管理就会形成新的阶层,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坐上了那些位置。若如此,那个主义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城头变换大王旗”而已。 自己也许会倒在冲锋的路上,死在敌人的地牢里无人问津。那样的话所谓的新世界就跟自己无缘。与其如此,还不如活在当下, 他不由自主的向那两个朋友给的一个地址走去。 走着走着,起先还有的一些惶惑不安渐渐消失了,竟走出了自信和向往。 …… 立德饭店咖啡厅。 奥克佳布林娜用小勺搅动杯里的咖啡,淡淡的看着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王回城,心里也在佩服这个中国胖男人真能聊,他已经独自说了两个小时,仿佛一身肥肉里藏了无数个古老的传说。 王回城当然很鸡贼,既然你们想知道黄帝陵的事情,那咱就先聊这个话题,他自信能让那个叫伊佐利达的洋妞把速记本记满。 伊佐利达终于记不下去了,她合上本子,幽怨的瞅着满口飞溅唾沫星的大胖子,心里恨不得捅他几刀,这家伙真能说,害得她拿笔的手腕都累酸了。 “咋?不记了?咱们继续呀。我这刚说个开头,不说下去会憋死人的。” 王回城一脸的意犹未尽,心里却暗喜,动嘴皮子是比训练动身上的肉舒服多了,杨哥给咱一个好差事,咱必须办好,不就是不跟她们聊部队的事么,聊啥咱都能聊到她们尿裤子。 “王副官,今天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有关黄帝陵的素材,其实我们去军营是想采访你们……” “哎呀。” 王回城忽然惊叫一声,打断了奥克佳布林娜的话。他抬起手腕看那块瑞士表,一脸的歉意。 “怨我怨我,你看我这一聊上就忘了时间,都到了晚饭的时候了,再聊下去别人会说我太不是东西,怎么能让两位友邦的美女饿着肚皮呢。” “谢谢,我们还不太饿,不如……” “大漠孤烟直,喋饭不能迟。你们来我们县城,咋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工作,我们县城虽小,但古风淳朴,热情好客说的就是我们。 走,这里有西餐厅,请你们尝尝这家餐厅的手艺。” 王回城的热情绝不是伪装的,他嘚啵嘚啵一下午,肚子早就饿瘪了。 两位记者和白慕瑾在这里吃过一次,觉得味道一般,所以吃饭的态度并不积极。 “咋?不愿意吃西餐?怨我怨我,你们天天吃那玩意,来咱这里必须换一换口味。我请你们去吃太和楼的秦菜,放心,保证是正宗的秦菜,吃过一次,包保你们三月不知肉味。” 俩洋妞当然听说过太和楼,闻言美眸俱都亮了。 当王回城很随意的说出那是他家的一处小产业时,他立刻感觉射到他身上的目光很有温度感。 多金的少爷甭管长什么样,都是自诩美女的最爱,这是社会现实,也是规则,美女只属于有钱人。 街上出现了一道风景,王大少爷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位洋妞,而且俩洋妞对着边走边说的王回城频频丢去笑脸。 扎势,真扎势,王大少爷这是要一次睡两个洋妞呀。果然是女人就不分中外啥品种,在金钱面前都得躺平。 第85章 信任 雾里看花别笑我,山中论剑勿说人。 南顺城巷。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三间房一个院子,面积非常适合一家三口生活。 堂屋里亮着灯光,杨士凡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院子里,并没有看见那两位朋友,不觉有些心虚。这时堂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贵客光临,请进。” 听声音有点耳熟,杨士凡迈进了屋门,一眼就看见了端坐桌旁的寇维中,看样子对方正好整以暇的等待他上门。 “来者是客,请坐。” 见杨士凡很疑惑也很拘谨,寇维中极为善意的招呼他。 “夜长天色总难明,披衣起坐数寒星。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晓得寂寞,却不想今日遇到了同路人。 既然有缘,那就一起水月相伴吧,喝酒还是喝茶?” “有酒吗?” 杨士凡心中有些忐忑,寇维中他当然认识,他还曾经对他咬牙切齿的唾骂过。此刻他心中已明白,那两位所谓的朋友就是人家甩出去的饵,自己是咬饵的鱼。 寇维中拍拍手,一个特务拎着食盒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堂屋里,帮他们摆好了酒菜,又无声无息的退出去了。 如今的寇维中身上有一股极为自信的领导人气质,与先前的他已经炯若两人。他微笑着斟满两杯酒,推给杨士凡一杯。 “心中多扰辗转夜,最是无情窗外黑。 人在黑夜里最是孤独,最是彷徨,也最是无助。我比你年长十几岁,曾经在暗夜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尽是坎坷崎岖,一言难尽。若杨先生有什么疑惑,借着杯中酒,我可以无私的解答。” 开诚布公是化解心有芥蒂的双方最好的粘合剂,寇维中真诚的态度获得了杨士凡的认可。 “你是什么时候瞄上我的?” “当你追求爱情失败的时候。” 这句话就像一根烧红的铁刺,扎得杨士凡差点跳起来。 “你能来这里,说明我们有了做朋友的基础,朋友之间必须讲真话,否则就是在亵渎友情。” 寇维中举杯碰了一下对方手里的酒杯,温和的一笑: “真话并不好听,甚至很刺耳,但真话是解决问题的钥匙。我们干一杯,你自己来细品其中的滋味。” 寇维中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将空杯底亮给杨士凡看。 杨士凡自嘲的摇摇头,自己刚才的反应很幼稚。他大口喝了酒,也将空杯底亮给寇维中看。 “长夜漫漫难入眠,只缘心中念红颜。男人年轻时哪个不夜夜跑马想婆娘。这是人正常的生理反应,共党压抑人正常的需求,便是反人伦的,是不道德的。 追求自由首在自由的爱情,喜欢谁便去追,这才是自由的真谛。 你的追求并没有错,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没有施展自由的实力和机缘。” “愿闻其详。” 见寇维中不谈其他敏感话题而是先谈起这件事,杨士凡立时表现得很虚心。 “先说机缘,据我得到的情报,杨文娟与中共店头那边的游击队队长王彦楠,两人是自小的青梅竹马关系,虽间隔了十年时间,可上次王彦楠回来,两人的关系却自然挑明了。 在机缘上,你是先天不足,这怪不得你。” 寇维中说完看着杨士凡的反应。 杨士凡听了,没有激动不忿,而是默默的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观点。 “再说实力,所谓的自由是一种虚指,因为社会是现实的,过去读书人最爱看话本里那些穷书生遇到富家小姐的故事,期待自己成为被爱情的绣球砸中脑袋的乘龙快婿,一夜之间不但脱贫致富,还抱得美人归。 之所以有这样的故事,还有那么多读者拥趸,是因为现实社会里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太荒唐了。 自己的实力才是自由的基础,你若是拥有地位权利和财富,你便拥有想象不到的自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们。而你就可以大胆而自信的追求杨文娟,绝不会有人拦着你。 如今是什么社会,我相信杨先生应该看得明明白白了吧。这就是一个官吃富,富吃贫,贫吃土的阶层社会,想要自由,你必须去提升你的社会地位,否则你就是吃土的命。” 寇维中的话再次令杨士凡沉默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主义不就是想让吃土的人起来推翻头上的阶层么。 “我劝你别对共党抱有幻想,即使他们的革命成功了,社会构成也是换汤不换药,你还是吃土的命。 别不信,自古江山都是军队舍命打出来的,你不是部队出身,注定你不会有赫赫战功。而你不过是一个教书的党员,你还能教出来什么丰功伟绩。 在中共的新社会里,你没有机会晋升,你还是清高的教师,在阶层里就是吃土的底层人士,以中共的剥削论,是不允许出现高薪的,清贫是主论调,你能不能娶上婆娘都难说。” 寇维中的话狠狠地刺痛了杨士凡,比刚才爱情的话题更深的扎疼了他。他举杯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里蓄满了浓浓的不甘心。 寇维中看在眼里,感觉打击的火候差不多了,便一转话锋: “你看我现在混的怎么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杨先生风华正茂,青春年华,不比我这个半大老头强多了么。跟日本人的战争还要持续很久,将来有机会外放,就像我们书记长一样主政一方,可以尽情施展你的抱负和才华,那才是你们年轻人纵横驰骋的战场。 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中共不但制定了诸多清规戒律,还埋没人才。我们书记长就大度,不拘一格降人才,以杨先生的本事必定会获得大好前程。” 杨士凡凝视着手里的空杯,似乎在沉思。不料寇维中很好的把握着谈话的节奏,立刻就给他头上浇了一桶油。 “如果你还念念不忘那个杨文娟,也不是没有机会。” 杨士凡立刻抬头看他,眼里闪出希冀的光彩。 “怎么说?” “杨文娟如果知道她的心上人王彦楠死了会怎么样呢?女人是水,你只需挖一条沟将她引过来就行了。上了炕入了洞房,她还不是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事嘛。” 寇维中淡定的给杨士凡的酒杯斟满,温和的笑笑: “美姬许英雄,才子配佳人,王彦楠就是个泥腿子,怎么能跟你相比呢。 想要直上银河去,拉着织女回家生娃,就要先干掉那个碍眼的牛郎。这社会就是无毒不丈夫,你若有此心念,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杨士凡狠狠地灌下一杯酒,将空杯重重的墩在桌子上,眼睛里飘出了一股凶狠的疯狂。 “要我做什么?” …… 晁清辉家。 安排家人早早的睡觉,晁清辉一个人在堂屋里焦灼的走来走去。直到午夜时分,他才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动静。 何林木引开了两个监视的特务,朱风宁趁机翻墙进入院里。 晁清辉想起来之前张学汉带来的那封信上有接头的暗语,便隔着门问道: “长征洒遍英雄血。” 门外低低的回应道: “苦斗形成壮烈歌。” 屋门开了一道缝,不敢开得太大,怕灯光泄出引起注意,朱风宁闪身进了屋。 “你好同志,我是晁清辉,请上级来的同志指示。” 晁清辉伸出双手激动的握住朱风宁的手摇晃不停。 “晁清辉同志,我是朱风宁,你叫我老朱就行,咱俩坐下来谈谈。” 晁清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朱风宁也理解他处境的压力,两人一起坐下来。 “首先我代表洛川工委,对你今日的决断表示支持。你不要有思想包袱,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我党不会让坚持革命的同志寒心的。” 一听这话,晁清辉眼眶红了,从学校回来,他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现在终于搬走了巨石。 “你这里斗争形势很严峻,我们的对手随时都会寻找借口来个一网打尽,所以工委领导指示,中部县教师党支部必须尽快全部撤离。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撤离的条件和时间安排。” 朱风宁知道外面何林木在拖着特务绕圈子,时间紧迫,他没有客套话,直入主题。 “四个城门检查很严格,我们不能零星的撤离,那样会被发现,会逼着对方动手收网。” 对晁清辉的话,朱风宁赞同的点点头,他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用手指点着圈说道: “县城就这么大,全部一起撤离目标肯定大。我来之前工委的领导们推测过,在国共合祭大典开始前,对方不会有动作。这期间可以用走亲戚的方式,让有家属的同志先把家属撤出县城,城外有我们的同志接应。” 晁清辉目露喜色,毕竟家人是他们的死穴,不能因为自己革命而让家人深陷险境。 “去年国共合祭大典,参加的人数超过了四千人,今年预计可能超过五千人。到时候外来参加大典的各地各界人士会分散特务们的注意力。你们将混在人群里随之出城。 这是一个初步的撤离计划,还有很多需要其他部门的同志配合的细节我们先不研究,你就先看看这个方案可行吗?” “可行,太可行了。” 晁清辉激动得想拍大腿,去年合祭大典他见过那场面,整个县城里拥挤不堪,秩序乱糟糟的,绝对是撤离的好机会。 “好,晁清辉同志,接下来你要做好两件事。其一是安抚好同志们的心情,叫他们不要有思想负担,组织上是认可这次集体加入国民党的突发事件的。 其二是抓紧让有家属的同志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告诉他们根据地欢迎他们的到来。 我可能不太方便经常与你见面,延安来的何林木同志会与你经常联系,上级已经指派他对郑鸿川实施锄奸。” “哼,那个狗叛徒,他害惨了我们。” “革命队伍里总会有一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变节者,你要以此为戒,撤离前加强队伍的思想教育,发现有苗头不对的,先中止他的撤离安排。” 院子里传来一声夜猫子叫,这是与何林木约定好的撤离暗号。朱风宁站起身,握住晁清辉的手说道: “革命如长征,风雪炼精神,晁清辉同志,工委的领导们对你是信任的,请你继续努力。” 瞬间两行热泪流下了晁清辉的脸颊。 第86章 玄清道长 天门万古不曾开,我却一直在人间。 3月21日,晴空万里。 杨文财带着陈大壮、范斌和警卫班来到桥山。 祭祀大典日益临近,他必须做出一份安保计划给上边,今天是带人勘察地形布置安保措施来了。 虽然黄帝陵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但他不敢大意。让陈大壮记好各处的制高点,凡是能将黄帝陵俯瞰清楚的地点,大典那天都要安排兵力把守。 山顶上唯一的小块开阔地就是守陵人的茅草房篱笆院,这里也是安保的重点,防止敌特分子使用迫击炮攻击会场。 除了桥山,南面的印台山也走了一遍,杨文财认真起来很敬业,一趟走完满身大汗。一行人向北城门走去。 “大壮,回头你跟宋组长说一声,从明天起,新兵体能训练就改爬山,让士兵们从山脚成密集队形向山顶爬,搜索每一处地方,防止敌特分子提前埋藏武器装备。 大典那天如果装备还没有发下来,这些制高点就由你们留守连值守,出了问题你就直接躺陵里别他娘的出来了。跟老祖宗睡一起,也是你家祖坟着大火了。” 陈大壮浓眉大眼皱在了一起: “团座,我的连值守这些地方,那现场咋办?新兵没有武器在手,还不如黑皮警察,不行的话你就再催催司令部,就说县城已经发现日伪特务,如果想保证大典顺利进行,必须尽快下发武器,没枪咋干活。” “行呀,看不出来你陈大壮肚子里有点干货,这个主意不错,回去我就这么说,有种他们就不发武器,反正老子先打招呼了,到时候真出事也没逑责任。” 边走边说,快到城门口了,杨文财忽然愤愤的嘟哝道: “也不知道臭老道死哪儿去了,大典那天有他在,来十个八个刺客都不在话下。天天像个仙儿似的,指不定仙游到哪家寡妇的被窝里去了。” 陈大壮他们就想笑,却听见耳边响起洪亮的声音: “福寿无量天尊。” 中气十足,震得他们耳朵嗡嗡响。 “我草,道爷,你能不能别在人家正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突然出现,会吓阳痿的。” “小猴崽子,花果山搬家,咋就把你落下了,让你一个人留下来祸害人间。吓阳痿活该,我看应该让你的那条小腿直接原地爆炸才解恨。” 被当事人听见他背地里说坏话,杨文财一点都不尴尬,他瞅着多日不见的玄清道长,脸上立现出花一样的笑容: “看您这话说的,我见道爷多亲切,道爷见我应如是才对。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给您老请安去呀。” “免了,让杨大团长请安,我怕我的保生宫墙倒屋塌承受不住。” “老道,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让我这么俊的热脸贴你凉腚上,你咋好意思消受。嘿嘿,快跟我说说,这些天你都颠儿哪去了?” “孤云野鹤,何天不飞,凝眸送日月,羁枕数星辰,我都要快活死了。” 杨文财脸一黑,凶巴巴的对他嚷嚷道: “老道,你成心的吧,我看你就是去跟娘们打神仙架去了,咋样,探出深浅来没?” 城门口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道长,头戴庄子巾,身穿一身藏蓝色的道家日常便装,上身立领对襟,三台领,七粒盘扣,下身一条长裤,足踩十方鞋,白色云袜裹至膝前。 一张圆脸上,最醒目的是那双长寿眉,眉尾处垂下数根长眉毛,一下子让整张圆脸有了道韵的仙气。 “小猴崽子,皮又松了是不?你爹老了打不动你,我可以代劳。” “嘿嘿,道爷,这不是想你了么,你看,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是个好日子,道爷云游四方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我,说明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有缘人,你请我去太和楼吃一顿庆贺庆贺。” “君子谋道不谋食,想的美。” “得,得,我请你,我请你还不行么。” “那还傻站着干啥,走吧。” 玄清道长说完不理睬杨文财,双手往后一背,悠悠然走进城门。 杨文财像个淘气的小孩跟在他身后,愤愤不平的喋喋不休道: “你给我老实交代,这次下山你又拐骗了多少富家寡妇的身……身家钱财?叫你请客还是那么抠抠嗖嗖的,以后保生宫改名叫铁公鸡道观算逑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有缘就吃眼前人。所谓大道,无非随缘。走路能碰头,春风满酒楼,我不去吃都不行。” 身后杨文财被噎的差点来一个趔趄。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你看你在山上多自在多滋润,没事出来瞎溜达啥。修道之人,要时刻远离红尘。不好好在山中修道,下山万一爱憎一起,杂念丛生,那就道心崩溃,还修个什么仙儿。 我这可是为你好,要不咱改天再吃?” 道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春风里丢给杨文财一句话: “你若有事便先走,我自己去吃,吃完记你账上,反正你请客,别跟我见外。” 杨文财气得在玄清道长背后对着他的背影凶巴巴地挥了几拳。 陈大壮他们就捂着嘴乐,他们团座被道长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一路上行人见到玄清道长都惊喜的纷纷上前施礼,皆双手抱拳抬至双眉间,神态极为恭敬,口称:“仙长,慈悲。” 而后纷纷询问道长这次咋走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伙都很挂念道长。 道长则施回礼,口中笑道: “福寿无量天尊。此去欲将天门开,却见大道在人间,我也只好回来了。各位一切安好吧。” 众人纷纷答道: “无量观,托仙长的福,一切安好。” 一路上走走停停,玄清道长回山的消息如春风吹草,只片刻全县城皆知。 外省的人只知道桥山有黄帝陵,却很少知道黄陵有保生宫,而保生宫里有个修道有成的玄清道长。很多四面八方来此祭陵的人都是奔着道长来的,他那一手妙手回春的岐黄之术冠绝秦地,被穷苦百姓称为道仙。 黄帝陵因保生宫的护佑而千年安详,保生宫因代代嫡传弟子的悬壶医术而驰名三秦大地。 眼看着闻讯而来的民众越来越多,杨文财脸黑了,这是去吃饭还是进了西安动物园了,瞥见前方的立德饭店,他拉着道长的衣袖就往里钻。 太和楼还有小二百米远,要是走到那里,估计就该吃晚饭了。 第87章 天定婚姻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袁逸舒殷勤的亲自安排僻静的包房,不用杨文财张罗就让后厨做了一桌子高级素菜。 袁逸舒会来事,杨文财也不差,让陈大壮领着弟兄们去大厅里吃饭,多点一些肉菜,每人三两酒不许多喝。 跟他出来工作,咋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回营房,一顿饭也吃不穷他。 这年代当兵的还就喜欢他这个调调,平时打打骂骂的,可不抠门,关键时刻士兵们才会舍身警卫他的命。 喝着饭前茶,杨文财呲着牙花子问道长: “这会儿安静了,说说吧,你这一走大半年的,颠儿哪去快活了?” “去岁下山我直接去了山西前线。” “咳咳……” 杨文财就被茶水呛住了。 “我草,老道,你别不是修道修的走火入魔了吧,还真当自己是仙体咋的,子弹可不是刀枪棍棒,那玩意打身上就是一个窟窿眼。” 然后又自顾翻个白眼,嘀嘀咕咕道: “算逑,我这是老母鸡孵小鸭——瞎操心,看你活蹦乱跳的,肯定子弹都他娘的拐弯了。给咱说说,你都看到了啥,报纸上都是胡咧咧,没一句准话。”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真那么邪乎?” 按时间算,道长去山西应该是忻口战役的前线。 “南怀化那里,打得激烈,国军伤亡惨重,被日本人的飞机大炮炸伤的士兵们太多了,他们很多人都没有看见日本鬼子长啥样子就被炸死了。” 杨文财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脸色凝重起来。 “前线将士的士气并不比日本人差,可是装备上的差距,将这种士气打到了低谷。我不懂军事可能看懂,伤亡的绝大多数不是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所致,而是飞机大炮杀伤的,我亲自检查过,好多兵娃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是被活活震死的。” 杨文财明白道长的意思,其实这就是中国目下与日本的实际差距。若真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打,中国人谁都不怕,当年西北军的大刀队就是在火力悬殊的情况下,无奈的一种选择,被军界称为“战术倒退”。 热武器时代,中国军人重新捡起冷兵器,除了彰显中国人不怕死的战场彪悍外,是无法拉近与日本人的战力距离的。火力是现代战争的标志,火力弱就要挨打。 国防力量就是这么被消耗被打散架的。别说国军一开打就跑,那是有原因的,超出士兵们想象力的炮弹将他们炸蒙了。往往几轮炮火下来,还没看到鬼子的影子,部队就被炸散黄了。等到鬼子冲上来还能开枪的,都是命硬的纯爷们。 “我还去了河南,那里也是一样。我以为中国军人都是好样的,明知不敌还要打,日本人速胜中国的嚣张,就是被这些兵娃子们用命扇了日本人的耳光。 你不知道,我是在西安得到了蒋鼎文将军的默许,去宝鸡跟随出川作战的四十一军王铭章部坐火车到达潼关,渡过黄河后就昼夜驰援太原。那些川娃子都是穿着单衣和草鞋,当时山西高原已经结冰了,但他们的士气我以为就代表了中国军人的士气。 王铭章将军曾对122师的官兵们说,‘受命不辱,临危不苟,负伤不退,被俘不屈’,那些军衣单薄、肩扛老旧武器的川兵是我所见最具有中国气节的军队。 他们随后被调入了山东战场,我就在山西给伤兵们看看病,还去了徐海东的部队给伤兵看病,他那里有不少陕地的老朋友啊。” 仙风道骨的玄清道长禁不住唏嘘不已起来。 杨文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道长是不受拘束的闲云野鹤,他既与西安城里如邵力子、杨虎城、孙蔚如他们是好友,也和刘志丹的红军结有善缘,经常仙游到根据地给红军指战员看病,很多陕北红军的老战士都认识他。 “从河南回来后,我直接去了延安那里。自从老友刘志丹牺牲后就一直没去他们那里看看,此次在前线看见八路军将士打鬼子不含糊,就去延安转了转,那些新来的红军一个都不认识,有徐海东的介绍,我跟他们的领导聊了几天。 刚好听说徐州前线王铭章将军战死殉国,便没了兴致,昨天才回山上。 胸中有誓深于海,岂容神州成陆沉。王铭章、郝梦龄他们都是中国人的忠国楷模,也是中国军人的损失啊。” 杨文财就跟着唏嘘不已。 袁逸舒拎着酒进来,问道长: “道长可否饮酒?” “故人渐稀,飘零久矣。今日当饮酒,惟有醉时真,空洞了无疑。” 杨文财撇撇嘴,抢过酒瓶子给他斟满一杯。 “你就说你出去一趟还俗了不就完事了么,你还真以为你们道家老祖说的‘醉者神全’是真的?一会你喝醉了就知道,你们道家所谓的‘目无所见,耳无所闻,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根本就是忽悠你们的,你喝醉了跟我一样的吐,吐的苦胆都出来的那种。” “别听他胡咧咧,他这个人就会大煞风景,饮者自斟,道长随意。” “这个猴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我说说我走这些天,他又干了啥蠢事。” “嘿嘿。” 袁逸舒还没说话,先奸笑了两声,看样子心情非常舒畅。 “道长慧眼如炬,说起他干的蠢事那真是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杨文财搂着酒瓶子就不给袁逸舒倒酒,瞪着眼珠子骂道: “姓袁的,你的嘴让娘们的奶水呛着了咋的?” 袁逸舒从裤兜里又摸出一瓶酒,好像早就防着他一手,乐呵呵的给自己斟满一杯。 “道长,我说的是真的。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婆娘回来了,人家硬是死活不认当初的指腹为婚,要跟这家伙断绝一切关系。你就说他得多招人恨。” “噢?王丫头回来了?” 这话他问的是杨文财。 “嗯呢。” 杨文财顿时垂头丧气了。 道长伸手开始掐算起来,口中兀自叨叨咕咕的。 “不对呀,当初是我给你俩算的命,你俩的生辰八字是合婚之相呀。而且你属鼠,她属牛,卦象上说,黒鼠黄牛正相合,男女相配福禄多。 鼠牛相配是上等婚姻,是大婚相合的吉祥之配。怎么就出了差错了呢?” 道长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指上移到了杨文财的脸上。 第88章 帝柏剑 乘风嬉浩荡,窥月弄光辉。 立德饭店的包房里,原本嬉笑不已的袁逸舒,脸上的笑容在渐渐的慢慢的消退,他看见玄清道长极为认真的审视杨文财那张脸,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文财便被瞅毛楞了,龇牙咧嘴道: “老道,你玩真的?先说好了,要是坏消息,今天这顿饭你掏钱。” 道长凝视他那张脸端然不动。 “道长别听他的,您就有啥说啥,今天是我请道长,他就是个混吃混喝的。” “姓袁的,不就是那天找我喝酒我没来么,你咋心眼比你婆娘还小呢。” 两人斗嘴的时候,都没注意到玄清道长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神采。 “哼,清风恋月水生气,你自己去好好哄一哄王丫头吧。她命中注定是你的原配,要是她生气飞了,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杨文财就一脸的苦瓜相: “小鸟依人风暖心,我也想呀,做梦都想,可她不搭理我,我能咋办。 人面咫尺,心隔千里,那丫头犟的很,要不道爷你帮我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哼,想的美,你当街拉屎不揩腚,想让道长给你擦屁股,你把道长看成什么人了,道长才没有那闲功夫。” 袁逸舒在一旁幸灾乐祸,杨文财就对他瞪眼珠子。 “一花采罢又一花,欲把千香搬到家。瞧你腰间的大羽箭多欢实,我看你就跟随道长吃素修道算逑了,省得大羽箭天天想吃肉,你说你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我要是女八路也不稀得搭理你。” “姓袁的,你没完了是吧?小心我找王舒婧告你调戏你家饭店的女招待。” “随便,她知道你在撒谎。” “老子会编故事呀,我天天给她编故事,我还不信她不心动,你等着。” 玄清道长独自品酒,样子极为陶醉。 “半醉离城去,一榻静眠云。这世间也就剩下酒还算是个好东西了。 大好春光,你俩不吃不喝的,还等着我喂你们吗?” 杨文财也不斗嘴了,拿起筷子就开吃,他早就饿了。 袁逸舒则恭恭敬敬的敬了道长三杯酒,才拿起筷子吃菜。 杨文财嘴里塞到满满的,一边大嚼一边乜斜着自斟自饮的道长,口中含含糊糊的问道: “老道,你到底帮不帮忙?” 玄清道长喝光一杯酒,陶醉般的咂咂嘴,而后没好气的回道: “时机未到,说也没用。时机一到,不说即成。” 杨文财不干了,咽下嘴里的食物就对道长瞪眼珠子: “老道,你是修道,不是修佛,你跟我打什么诳语,痛快点,到底行不行?” 道长生气了,圆脸上垂向两侧的长寿眉无风自动: “佛说:若恋婆娑浊恶世,犹如花在淤泥中。” 而后伸手一巴掌拍在杨文财油光锃亮的三七头上: “道说:迷波君莫渡,一棒猛回头。若不回头就再继续打。” 看见杨文财一脸委屈的揉着脑袋,袁逸舒都要笑喷了。 耳边终于不聒噪了,道长一口菜一口酒吃的贼香,欣欣然自我陶醉了。 给道长添了杯酒,袁逸舒问道: “道长,早听说保生宫里有一把镇宫之宝,是干啥用的?” “那是历代祖师爷传下来的,宝剑名曰帝柏,是专职除祟驱鬼,保黄陵之安全的镇祟之宝。” 袁逸舒眼睛里闪过喜慕的神色,便问道: “道长,哪日我去保生宫,可否借来观赏一下?” “帝柏剑乃传承之物,镇祟之宝,不方便示人。” 见道长说的斩钉截铁,袁逸舒面露遗憾之色。 杨文财幸灾乐祸的说道: “有啥可看的,我小时候拿它耍着玩来的。” 看杨文财洋洋得意的样子,袁逸舒干脆不理他,一个劲的给道长夹菜敬酒。 …… 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第二次采访又碰了钉子。 两人做了充足的功课,信心满满的来到团部,想通过采访一举试探出保安团的虚实,结果被卫兵告知团座不在。两人就问你们团长去哪儿了,谁知卫兵立刻端枪对着他俩,厉声骂道: “团座去哪儿那是军事秘密,你俩想干啥?” “贼你娘,一个不入流的小团长架子倒是不小,是不是回家拉屎也算是军事秘密呀。” 两人一转身嘴角都挂起嘲讽的笑意,支那人就是靠面子活着,大日本皇军占领你们的国家后,我看你还要不要面子。 既然正主不在,两人决定直接进到军营里面,以采访的名义看个虚实。不想却被门口的哨兵用刺刀警告不得踏入营区半步。 两人掏出记者证件,说要进去采访,哨兵幸灾乐祸的告诉两人,他们团长说了,保安团在祭祀大典之前不接受任何采访。 两人俱都一脑瓜子黑线,岂止是出师不利,简直是背运到家了。中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操蛋,居然连记者的面子也不给。 接连两次被拒绝采访,小日本骨子里的倔劲上来了,还不信你们中国人都拿记者不当馍馍。 两人很快确定了第三家采访对象,就是电报局,这是那天行动时需要第一时间占领并控制的地方。电报局的短波无线电台,可以将行动结果用最快的速度发送到上海,再由上海发回东京。 谁知这次更惨,他俩根本没注意到,从立德饭店出来就有人跟踪他俩,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跟踪者就是吕照南。 吕照南哪能让他俩采访自己,彼此照了面就会留下印象,非常不利于继续伪装跟踪,所以两位冒牌记者被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告知,电报局是属于仅次于军事设施的重地,不便被大众知晓太多,吕局长不同意采访,请他们离开。 “八嘎。” 这回俩鬼子是真气疯了。采访你们局长又不是披露电报局的专业秘密,有什么不能采访的,这分明就是看不起《西京日报》的招牌,看不起他们两位记者,看不起大日本帝国的……算了,身份还得保密。 县党部、保安团,再加上电报局,三次采访碰壁,让两人没了脾气,上午信心满满的出发,不得不垂头丧气的回去。 山本丈雄边走边义愤填膺道: “听说苏联来的两个记者采访很顺利,为什么我们就这么不受待见?” 吉田雅刀安慰他道: “那俩苏联人是女的,源义树说她俩长得很美。” “八嘎,支那人都是色鬼。” “山本君,是不是我们没有先去拜访县长的缘故?源义树说那俩苏联记者第一个就去拜访了姓卢的县长了,还得到了很多便利支持。” “吉田君,从西安走时袁伯龙曾对我们说过,让我们装的像西安人,要高傲一些,小县城的人一直认为西安城里的人都是这个姿态。 之所以不去拜访县长,就是让他觉得《西京日报》的记者可以在县城里随意采访,不需要得到他们县政府的同意。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去一趟县政府?” 吉田雅刀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 “中国有句老话,叫县官不如现管,这里毕竟不是西安,人家未必拿我们当回事,去一趟讨一个支持,我想那个电报局的局长应该会乖乖的配合采访。” “呦西,你说得对,我们被袁伯龙带歪了,走,我们现在就去会一会那个县长。” 一改刚才的垂头丧气,两个人趾高气扬的向县政府走去。 …… 联络处。 县党部连续出手,一个抗日救援会便将民众的抗日热忱集结在国府的旗下,又一个扩党运动让民众清醒的意识到,现在中部县已经被国民党彻底掌控了。 王雅楠并没有气馁,今天她就在院子里举行了“女子护陵救济会”的成立仪式,县城里很多名媛淑女,富家眷属以及民众妇女都来参加。 别小瞧中部县,作为祖根之地,谁家祖上没有混迹官场的,大的名门望族都在西安城,但县城里还是有不少人家祖上也有光耀门楣的人物。 从名称上看,作为专职的黄陵祭祀联络处,王雅楠成立这个救济会没毛病,给老祖宗打扫寝陵是一件体面而实惠的好事,所以来了很多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县党部,李清同非常恼怒王雅楠的小手段,便让张君石派人过去看看,若有僭越的举动就给那个女八路一点脸色和警告。 自从知道了寇维中建立机动小队后,周霈阳就躺不住了,脖子上吊着绷带就往张君石办公室里跑。跟领导的关系就像男女恋爱一样,要经常见面,不然领导容易忘了你。 果然常在领导面前露面的好处来了,张君石将去联络处查看情况的任务交给了周霈阳。他就带着几个脖子上同样吊着绷带的手下来到联络处。 于美莲笑眯眯的迎上去,却有意挡住了去路。 “周队长何事光临?今天这里是女同胞的聚会,男同志不太方便来这里逗留。” “逗不逗留的,要看你们在干什么。在县城里任何聚会都要上报县党部批复,擅自聚会是不允许的。” “你这个解释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国民政府?” 王雅楠走过来,板着脸没有一丝笑意。 周霈阳就打了个停顿,知道自己在王雅楠面前不能被抓住把柄。 “近日以来,县城里连续出现三次日伪特务开枪事件,所以现在县城的搜捕和警戒还没有解除,王主任听明白了吗?” “就是说在警戒没有解除之前,不能聚会是吧?那要是集体劳动呢?你们还不让人干活了?” “干活劳动当然可以,但不能趁机宣传你们中共的赤色理论,这里是国府管辖区,赤色言论是非法的。” 周霈阳面带冷笑的说道。 “宣传抗日也算违法吗?” “那就更不劳你操心了,国府管辖区的抗日宣传和集会都有我们统一管理。你这里只是负责黄陵祭祀时的联络,不要僭越职能,更不要挂羊头卖狗肉,否我们则将以扰乱社会管理秩序的罪名,立刻取缔你们的联络处。” 周霈阳微微扬起下巴,轻蔑的说道: “现在我觉得你这里在非法聚会,我们并没有得到你们的报备,王主任,请立刻将人遣散。” “你不是说可以集体劳动吗?我们正要去黄帝陵打扫卫生,周队长有兴趣可以一起去劳动,不过看你的样子,恐怕没法劳动,去了我怕老祖宗不高兴。” 不理会周霈阳的难堪,王雅楠拍拍手说道: “姐妹们,今天我们就去用劳动给咱们的救济会求个开门红,老祖宗必佑护大家安康纳福。” 广大妇女从大门里鱼贯而出。 县城里出现了一道风景线,女人们走出了最婀娜多姿的步伐。 第89章 掷弹筒 月栖水里问鱼好,雨躲云中笑日痴。 3月22日,晴朗风大。 邮政局。 孙岳恒又来到了孙家曦的办公室,这回他来的理直气壮,再不用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自从那天被李清同识破自己是潜伏特工后,他就有些放纵自己了。孙家曦瞅着他也很无奈,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他有啥办法。 “又怎么了?不好好教书总往这里跑,小心被人发觉。” 孙岳恒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李清同都知道了,还藏着掖着干啥。” 孙家曦气得差点吐血,大手一拍桌子,对孙岳恒瞪起了眼睛: “胡闹,潜伏人员之所以潜伏,必是有秘密任务。我们的任务是针对中共的,你这么放纵自己,一旦被中共发觉,你就失去了做任务的资格。辛辛苦苦潜伏好几年,就让你因任性而功亏一篑,你想气死我呀。” 孙岳恒闻言则喜上眉梢,他讨好的对他二叔说道: “是,是,我错了二叔,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过这回你该告诉我,究竟我潜伏的任务是啥了吧。” “咋的?我若不告诉你,你就这样破罐子破摔下去了?” 孙岳恒不吭声,那意思今天他死活要个说法,不然他不保证今后不犯类似错误。 孙家曦用手揉了揉胸口,这熊孩子比晚上对付三个饿婆娘难多了,太累心。 见二叔是真生气了,孙岳恒讪讪的说起软话: “二叔,你就告诉我吧,这几年我晚上总是在想,你领我来这里到底是来干什么,我的价值就是这么空自虚度年华吗?不知道答案我寝食难安,你就告诉我吧。” “你呀,怎么就总也长不大。” 孙家曦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已经不是恨铁不成钢了,他现在恨不得把孙岳恒捏吧捏吧直接塞回到他娘的肚子里,重新回炉改造。 望着孙岳恒期盼的眼神,他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火苗,而后无奈的对他招招手。 孙岳恒立刻喜悦的起身上前来到他身边。 “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们的任务太惊人,能把中国的天捅一个大窟窿。现在我也不能告诉你,但可以给你透露一点。记住,你要发誓将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而且可能会像古代一样被株连三族。” 孙家曦说的阴森森的,后果的严重性把孙岳恒吓出一身毛毛汗。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阴险可怖,需要灭口到这种份上。 孙家曦压低声音说道: “你听好了,你的代号是掷弹筒,属于国府大本营的最高机密。” “掷弹筒?怎么取了个奇怪的名字?” “因为掷弹筒是一个战斗小组,一个发射手,一个弹药手。你是发射手,我是弹药手,咱俩是一盘架,缺一不可。” 谁能想到一个特工的代号居然是两个人。 孙岳恒的嘴张成了鸭蛋形,半天没有合上。 …… 县党部地牢。 今天是郑鸿川被鞭刑的第三天。 当他被扔回牢房时,再次疼昏了过去。 他的上半身基本没有啥好肉了,胡叶岩只是在第一天亲自动手,后两次都是两个助理轮番上阵,手法和力度掌控根本就是一塌糊涂的糟糕,所以郑鸿川的身上也就跟着一塌糊涂的糟糕了。 盐水侵蚀伤口,那滋味不光是蛰的疼,肉里面还贼特么痒。就这样他临昏过去之前又重温了一遍李清同对他的承诺,说完成这个任务额外给他一笔钱作为嘉奖,然后才美滋滋的昏过去了。 等到他醒过来时,就看到曹汉阳要了一盆清水,用毛巾蘸水给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对于怕疼的人来说,曹汉阳的举动能让人泪奔。郑鸿川吸着凉气睁开眼,嘴角扯出牵强的微笑: “谢谢老兄,别擦了,明天还这样。” 曹汉阳就很爽朗的笑笑: “明天是明天的事,今天先把今天的事该做就做了。他们下手不轻呀,好在盐水虽然加剧疼痛,但也消炎,你忍着点吧。” 郑鸿川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很坚定的说道: “没事,我这身子骨还能坚持下去,他们休想撬开我的嘴。” 曹汉阳将毛巾扔进水盆里,瞬时水变红了。他搓了几把毛巾拧干后,随意问道: “看你的样子,是进步人士还是中共党员?” 郑鸿川一脸警惕的看着他,随即又露出笑脸,毕竟人家刚给他擦了身。 “老兄你是什么人?” 曹汉阳坦然道: “我是中共中部县党支部委员,我叫曹汉阳,你叫我老曹就可以。” 郑鸿川立刻脸现激动的表情,挣扎着要坐起来,曹汉阳连忙帮了他一把,扶他靠坐在墙壁上。 郑鸿川伸出双手握住曹汉阳的手,情绪难以压制的激动不已。 “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同志,真是太好了。” 而后又觉察到自己的话有毛病,便自嘲的笑着说道: “老曹你别介意,我不是咒你,我是真高兴,我叫郑鸿川,来自洛川工委。” “你怎么被抓进来的?” “别提了,丢人啊。这里的教师党支部出了点问题,工委领导让我做特派员,过来帮他们解决问题。可我刚进城,就赶上县城大搜捕,还没接上头就被捕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怀疑很可能地下党内出了叛徒,不然不可能知道我来的消息。” 接着郑鸿川做出懊恼的表情,表演十分到位。 “教师党支部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今年年初。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 “去年年末。” “这么说你被抓进来好几月了,还有其他被捕的同志吗?” “我们一共被捕了四人,已经有两名同志牺牲在狱中了。” “这帮狗杂种,不去打日本人,专门打中国人,他们的统治长久不了。” 两人算是正式相认了。 …… 张君石加强了对吕照南的监视,很快就有了消息。 负责监视的特务回来汇报,发现吕照南似乎在跟踪两个《西京日报》的记者。为什么是“似乎”呢?因为他们监视的距离拉开的有点远,怕被吕照南发觉,所以不太敢肯定是不是这么回事。 张君石立刻再次调派人手,采用分组交叉式监视,这样就会有机会走到吕照南的前面查看情况。 他心中隐隐有莫名的激动,弄不好他发现了一条大鱼。 第90章 窥视 飞来燕子寻常事,开到李花春已非。 杨文财被人盯上了。 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在招待所的床上研究了半夜,决定必须拿下这个团长,否则日本人的计划就会夭折。 因为他们打听到姓杨的居然是中央陆军学校毕业的,可不是泥腿子,更不是花架子,而是职业军官。 他带兵有一套,之前训练的保安团被编入暂编师,调入第九战区负责保卫武汉,据说兵员素质很受好评。 日本这次特使秘密行动,来的人不会太多。保安团就算战斗力再差劲也是一千多号人,若这个杨团长带兵在桥山黄帝陵里面玩起战术,日本人恐怕就是来中国给自己找墓地来了。 “他不跟我们见面,我们就去堵他,我不信他待在军营里不出来。” 两位洋美女紧咬银牙发狠了。 杨文财当然不能老是待在军营里,他可是一个大忙人。 刚刚在操场上跟新兵们跑完步,白衬衣都湿透了,他手里拎着军装,叫上范斌跟他一起回团部。 他打算一会儿去找王大善人商量弄一批武器。王大善人的马帮可是做着军火生意的,有门路能弄到大批的武器,当然价钱是很贵的,所以少不得还要跟那个老狐狸磨嘴皮子。 白衬衣,军裤上打着绑腿,黑色布鞋,很平常的装束,但穿在杨文财身上,就有了一股子浓浓的兵味儿。他的身高和体形注定他就是一个衣服架子。 此刻他结实健硕的上半身,被湿漉漉贴在身上的白衬衣裹勒出粗犷的雄性线条,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汗珠。 都说女子出浴的刹那最动人,其实男人也是一样,此刻杨文财水淋淋的样子格外勾魂。 他没有注意到营区大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别克轿车,轿车里两位洋美女盯着他阳刚挺拔的身躯,感觉车里的空气有些热。 伊佐利达的小香舌上下舔了几圈嘴唇,惋惜的叹息道: “说实话,我真不想杀了他,都说中国只有秦地的男人最彪悍,我很想尝尝味道如何。” 奥克佳布林娜手里摆弄一把样子很丑陋的手枪,枪管比一般手枪长出一倍,这是苏联总参情报局特制的微声手枪,间谍界称它为无声手枪。 “骚货,再出声,我就叫你和他到地狱里幽会去。” 伊佐利达无所谓的眨眨蓝眼睛,也掏出一把无声手枪。 “你想现在就干掉他吗?” “你就会发骚,没看到这里离军营很近么,我可不想因为一个中国臭男人把自己的命搭上。把枪收起来。” 伊佐利达幽怨的瞅着语气酸溜溜的奥克佳布林娜,低声道: “你知道我就是说一说而已,不要生气,晚上我陪你。现在你说怎么干?是在这里拦住他还是跟着他?” 车里四只蓝眼睛盯着越走越近的杨文财,奥克佳布林娜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嘴唇。 街上的微风吹得杨文财感觉有点凉飕飕的,不觉加快了脚步,得回团部洗个澡,运动出的汗特别黏。 忽然他猛然感觉有人在窥视他,这是一种很奇妙也很微妙的下意识感觉,完全无凭无据。 他不动声色的给身边的范斌做了个手势,范斌老练的张开了腰间驳壳枪的机头,与杨文财两人同时放慢了脚步,眼睛机警的向四方扫描。 “团座,左前方一辆黑色轿车,咱县城里没有这个牌子的。” “嗯,县城里就几辆雪佛兰,这辆车是别克牌子,我在南京见过。你猜车里是什么人?” “我看不清,车玻璃太暗了。” “听我的,别看那辆车,我们照直走别看那里。” 杨文财是自信的,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实力。在县城里若有人对他图谋不轨,他是乐意奉陪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敢肯定窥视来自车里。 “他有警觉了。” 伊佐利达低声惊呼起来,特工之所以是特工,就是因为有各种类别的专业训练,她们看出来杨文财身上肌肉忽然绷紧了,这是瞬间警惕性提高的标志。 “既然发现了我们,说明他对窥视有感觉,我们小瞧了他。” “他的警觉力很敏感,不比我们差,难道他也是特工?不可能呀。” “你没听说他从小在道观里练习过中国武技么,我认为应该是这个原因,否则我也无法解释。” 杨文财和范斌两人在马路右侧慢慢走过,左侧的轿车车门打开,奥克佳布林娜率先下车,大长腿几步就走到杨文财眼前。 她歪着头打量对方,故意露出很幼稚很顽皮的微笑,好像刚才的窥视是她童心未泯的恶作剧: “你好,我是苏联记者奥克佳布林娜,很高兴认识你,杨团长。” “你弄错了,我不高兴。” 杨文财侧身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似乎刚刚绕过了一棵碍事的树。 伊佐利达走过来就看到了杨文财的背影。 “怎么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奥克佳布林娜没有回答她,而是拉起她的小手就开始追杨文财,范斌回头看了一眼,止不住对他的团座高山仰止。 那可是两位漂亮的不像话的洋妞呀,团座这都能忍住?不对,绝壁是团座在施展欲擒故纵的战术,念过军校的就是脑子转得快,看样子两个洋妞被吊起了胃口,不然不会追上来。高人啊团座。 再次拦住去路,两位记者收敛起之前的顽皮表情,郑重其事的微微鞠躬,算是对之前的冒失致歉,然后奥克佳布林娜重新介绍自己: “杨团长你好,我是苏联《真理报》驻武汉的记者奥克佳布林娜,这位是我的助手伊佐利达。我们想采访你关于黄帝陵的事,请你帮助我们完成采访任务好吗?” 说着伸出小手,外交姿态做的很足。 杨文财看了一眼她的手,冷漠的回答道: “抱歉,我的手都是汗水,与女士握手很不礼貌。 你们是哪里的记者跟我无关,我没有义务必须接受你们的采访。所以两位女士,很抱歉。顺便说一句,在中国当街拦人去路更不礼貌,我原谅你们的粗鲁行为,再见。” 说完又绕过两人,就像绕过了两棵树,大步向前,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 范斌傻眼了,欲擒故纵还可以这么玩,团座得多自信才这样高高的吊胃口。 第91章 挑明 若学多情寻往事,人间何处不伤人。 在中国人面前,苏联人是骄傲的,因为他们的祖国是工业化强国,更是军事强国。 两位苏联记者迷人的外表下,就掩藏着绝对高傲的心,那是一股根植在骨子里的自豪与傲娇。 可是现在她俩的骄傲被一个人当街踩在脚下并狠狠地摩擦了。 苏联大美女走到哪里都少不了火辣辣的关注目光,两人被杨团长当街扇脸不给面子,瞧的那些小腹蹿火的老爷们一致暗骂姓杨的不是东西,不懂得怜花惜玉的男人还算好汉子么,给咱个机会,都给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几天几夜的。 奥克佳布林娜看着步履沉稳的那个背影,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嘴唇。伊佐利达心里酸溜溜的,只有她知道,作为特工奥克佳布林娜几乎是完美的,但只有对异性发生兴趣时才有这个小动作。 热闹的县城里从来不缺乏传播八卦的闲人,最后被传成了杨团长嫌弃洋女人身上有膻味,不愿意搭理她们。 于是他就被更多饥火难忍的大老爷们们喷成了缺心眼的货,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瓜怂。 …… 联络处。 现在这里时不时的就有妇女进来聚堆,边做手里活边唠家常,自然也就带来了不少时下的新闻和野八卦。 群众路线的好处就是多了很多眼睛和耳朵。 听到杨文财拒绝采访并当街训斥苏联记者,王雅楠不置可否,但心里莫名的很舒坦。 忽然她灵光一现,他会不会是红松?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像开了闸的水库,水流一泻千里,挡都挡不住。她忍不住有些小激动,大脑迅速开始往这条线路上贴资料。 他与刘志丹都是在榆林中学念的高中,两人都是中央陆军学校毕业,只不过一个在广州上的军校,一个在南京本校,但都是货真价实的黄埔生。 关于杨文财是国民党员一事,王雅楠现在不计较了,因为县城里就刚刚发生教师党支部集体加入国民党的事件,有时候为了斗争,加入对方是为了掩护身份。 越想她越觉得思路正确,美眸里闪动着压抑不住的窃喜和激动。 她决定将杨文财列入红松的考察名单里,过几日找他谈谈去。一想到与他面对面的交谈,不知不觉的脸上飞升了两朵红霞。 “你怎么了?” 身边的于美莲笑嘻嘻的问她。 “没什么,我出去一趟,你看家。” 王雅楠故作镇定的起身往外走,她还真有工作要做,她准备去拜会杨家霖,毕竟人家把自家的老宅买下来送给了自己,于情于理都要去拜会一下,况且杨家霖不光是守陵人这一支系还活着的长辈,他还是名单上红松的嫌疑人之一。 杨家霖在县城口碑很好,除了实力比不上王大善人,但做的善事可比王大善人多。在中共眼里他们这种人属于本地贤明的豪绅,是属于应该极力拉拢的势力。 如果杨家霖是红松,就可以直接排除杨文财,如果不是,那杨文财就有可能是,一路上王雅楠竟有些患得患失的。 …… 县党部。 白慕瑾将听来的消息告诉李清同,还故意撅着小嘴告那俩记者的状: “书记长,那两个苏联记者简直是目中无人,仗势苏联援助我们,在县城里随意出入任何场所。我看那个臭流……杨团长做的对,不给她们点脸色看,她们就一直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来这里拯救我们的上帝了。” 李清同放下狼毫笔,揉揉手腕,轻笑道: “怎么?不去给人家当导游了?我听说你还请人家吃过西餐,咋就这么快改变印象了?” “我那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们,没有分出来好坏么。现在我觉得她俩很像是前来打探我们虚实的特务。” “噢?你还有这样的观察高度?” 李清同这回是真乐了。 “你说我们中部县有什么值得苏联人惦记的?再说这里是大后方,地方经济比照东南沿海的江浙一带,简直可以说是穷的快要当裤子了,苏联人又不傻,怎么能看得上咱们这里。” “反正她们没安好心。” 看见白慕瑾一副小女儿态兀自嘴硬,李清同不觉莞尔,便揶揄道: “不就是当街围追堵截杨文财么,人家是吃记者饭的,采访就是她们的任务和使命。咋?不愿意她俩采访杨文财?” 白慕瑾忽的脸蛋红了,低头不服气的说道: “她俩采访臭流氓关我什么事。” 李清同见状,不禁唏嘘起来。白慕瑾反应这么明显,他若是再看不出来蹊跷就是眼瞎了。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嘴里说的都是反话,这是心里头住进来一个小人呀。 李清同手指忍不住敲击桌面,这件事有点难办。 要是老师知道自己的小棉袄被人拐走了,自己咋交待呀。杨文财那个臭小子也是,就不知道收着点魅力么,就说他除了一脑袋跟牛犊子舔过的头发外,哪样就迷住了白慕瑾呢。 好吧,李清同也承认,不看他那头糟心的头发,无论长相、身材,还有气质其实都是上乘的。像白慕瑾这样情窦初开的知识女性,偏偏就喜欢杨文财那种坏坏的坏小子,一旦认准了,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犟。 臭小子,不但不帮我的忙,还挖我的墙角,你给我等着,若这件事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妹夫的。 “慕瑾,老师将你托付给我,可只是让我在工作上提携你,这可不包括你的业余生活部分。 我觉得现代女性最为主要的就是要有一颗勇敢追求自由的心。你若喜欢杨文财,我给的建议就是大胆的去追。那小子跟你挺般配的,无论从家世还是个人能力以及身份地位,都比较适合你。 你还别说,就那小子天生混不吝的性格,就是专业吃军粮的命,肩扛黄埔生的招牌,若给他个展示的机会,他很可能就是个硬派的将军。将军太太比较适合你。 放心,如果你的家人反对,到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说说话。” 心思被挑明了,白慕瑾羞的头都快埋进两坨减震器里了。 她此刻不知怎的,没挑明之前,不觉得自己在喜欢他,挑明之后,才发觉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深陷在暗恋的陷阱里了。 心里即苦恼又有些甜蜜,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愠怒,也不知道那个臭流氓喜不喜欢自己,自己这样上赶子追肯定让他笑话。 “不过咱可说好了,你家里我可以说上话,你的竞争者我可帮不上忙。那个女八路还得你自己解决。我看杨文财和她还藕断丝连的,不过我认为他俩不太可能了。 怎么样,作为学长我做的还算够意思吧。” 李清同乐呵呵的看着发窘的白慕瑾,心里不停的腹诽杨文财。有些人天生就有桃花运,偏偏应运而来的女性都是懵懂懂的飞蛾扑火般迎上去,你说气不气人。 “行了,革命爱情两不误,我劝你还是谨慎一些好,再没有摸清楚杨文财的意愿之前,和他要保持距离。” “嗯。” 两坨减震器中传出一道蚊子声。 第92章 较量 春风若到伤心处,从此长安不看花。 张君石在办公室闭目思考。 监视吕照南的特务又回来报告说,吕照南竟然在偷偷的监视立德饭店的老板袁逸舒,这个情况令张君石感到了困惑。 他手里有县城里不少人物的资料,袁逸舒是西安富商袁伯龙的侄子,一直规规矩矩的经营饭店,没发现他有什么党派倾向,他也从不发表什么过激的言论,而且与王大善人的女儿王舒婧两人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目前看他基本就是一个正常的商人。 可吕照南为什么监视他?这个吕照南有此行为,说明他是一位特工人员,只是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呢? 前几日发生了孙岳恒的事,让他意识到,县城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同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说明上层人物早就在这里提前布局了,只是自己级别低,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而已。 有了孙岳恒的先例,张君石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思虑再三,决定向李清同汇报此事,看看书记长的态度。 …… 杨士凡搬出了学校宿舍。 他的新家就是寇维中送给他的那个三间房的独立小院。寇维中出手大方,倒让杨士凡生出感激之心。 晁清辉将他叫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不在学校里住了,答案杨士凡早就想好了。 “书记,目前我的状态不适合待在学校里,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些事情。” 晁清辉自然知道他因为杨文娟被打和住宿清吟小班两件事,让他在教师队伍里备受指责。年轻人都是要面子的,读书人更是要面子,对此他很理解。 “搬出去冷静冷静也行,不过你不要放松自己的思想改造,党员不是神,需要时时刻刻提高思想觉悟。 对于你住宿清吟小班的处理,我与上级特派员商量过,决定给你一个警告处分,希望你能早日改正错误思想,争取尽早获得组织上撤销对你的处分。” “是,书记,我会好好改造自己,工作上的事不会撒手的,请你放心。” 对杨士凡的态度,晁清辉还算比较满意,一个23岁的青年正是容易犯错误的年龄,他对杨士凡还是比较爱护的,宣传工作他就做的有声有色,身上有一点瑕疵,就要给年轻人机会改正。 “书记,你刚才说特派员,咋?上级又派来人了?” “嗯,郑鸿川叛变,我们党支部全部暴露,特派员过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他很想说出撤离计划让杨士凡做好准备,但一想到朱风宁特意强调的对于思想有问题的同志,要暂缓通知,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上级没有追究我们集体加入国民党的事?” “没有,特派员说这是为了斗争的需要,你也无须再为此事闹心了,好好工作吧,抗日宣传队的事情你还要抓紧些。” “我们还想出城搞宣传吗?” “有这种可能,等我跟特派员商量后再定,你这边的工作不能放松。” “是,我这边保证不会出差错。” 随后杨士凡有些期期艾艾的,像有话要说。 “你小子,越来越不痛快了,有话就说。” “书记,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党支部成员还是在党支部成立之前,在店头办事处那里听的党课。近些日我们经历了很多事,包括我也连续犯错误。 我想能不能让上级派来的特派员同志,抽时间给大家伙开一堂党课,提高一下我们队伍的思想素质和觉悟。” 对于这个提议,晁清辉也很赞同。 “嗯,你的这个提议很好,眼下同志们都有些心里负担,我看可行。等我与特派员商量一下再定,你回去等消息吧。” 杨士凡春风满面的走出了办公室。 …… 白慕瑾把自己关在秘书室里,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脸上浮现亢奋的坨红。 李清同把关系挑明了,反而让她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轻松。 那个臭流氓与女八路是两小无猜的关系,在这一点上,白慕瑾很清醒,自己是没法比的。 除了这一点先天因素外,白慕瑾可不惧王雅楠的任何方面,她自信自己要比女八路更优秀,更适合当杨文财的团长太太。她要和王雅楠比一比,要让臭流氓看看,谁才是女中豪杰。 女人一旦让爱占领了脑壳,基本上就是神经病了。 就在白慕瑾绞尽脑汁的压榨她的小脑袋想比拼方案时,王雅楠回到了联络处。 从杨家一出来,她就已经将杨家霖排除了,她看得出来,杨家霖不但不是红松,他还对中共抱有很大的成见,认为民国之后造成国家分裂,给了日本人侵略的机会,都是中共的错。 王雅楠没有解释,因为解释无用,像杨家霖这样的人,观念一旦形成,是很难被说服的。 现在可以考虑杨文财的身份了,不过她高兴不起来,因为杨家霖似乎对她中共的身份很反感。 最让她尴尬的是杨家霖居然表扬了她,说她出门十年长了大见识,明白男女两人必须思想同步,必须是同路人才有婚姻缘。她与杨文财是两个阵营的人,她一回来就取消了家里老人订的娃娃亲,杨家霖表示赞同,表扬她处事果断,比他家里那个二小子强多了。 他还说虽然她与杨文财结不成夫妻,但两家祖上传下来的香火情是不能断的,今后欢迎她常来家里坐坐。 人就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自己拒绝的事会感觉是正常的,是正确的,可别人在同样一件事上拒绝自己,便觉得很不公平,很不正常。 王雅楠此刻就是这种心情,杨家霖等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意思是现在就是你王雅楠后悔了,杨家也不接受这一桩婚事了。 这意味着只要杨家霖活着,她与杨文财此生此世都没有婚姻缘了。王雅楠虽然没有想过要跟杨文财成亲,但话从杨家霖嘴里说出来,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自己想不想是一回事,被拒绝是另外一回事,人的感情有时是很难过这一关的,尤其是身在局中的当事人。 见王雅楠闷闷不乐的回来了,于美莲就知道她出去碰到了困难,连忙给她倒了碗水。 “有情况?” “嗯,何林木同志刚来过,说特派员想给现在的地下党开一堂党课,地下党现在情绪低落,需要激励一下。他过来是想问问你,你觉得眼下做这事合适吗?” “胡闹,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认识到李清同的厉害性,是想给他制造口实吗?在蒋管区,我们的同志什么时候可以公开的开会了?” “上党课不都是秘密的吗?” “现在哪有秘密了,他们都像透明人一样被严密监视着,开党课不就等于公开的开会么。 李清同极有手腕,他肯定等着地下党走出一步臭棋,然后就有了动手的理由。这个特派员是怎么回事,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怎么就不长记性。” 王雅楠有些气愤了。 “一会儿你给延安发报,将这件事汇报上去,附上我们的意见。” “白天发报吗?” “情况紧急,我们对洛川工委的特派员没有领导权,必须阻止他胡来,你执行吧,出了问题我负责。” 王雅楠语气坚决,一锤定音。 第93章 张网已待 谁知大隐者,乃是不羁人。 李清同在办公室里静静的听完张君石的汇报,递给他一张电文。 对于前两天孙家曦的说辞,李清同当然不能全信,他的职责就是怀疑和甄别一切可疑人。 他还是给上次来这里的特派员发了电报,询问孙家曦所说是否属实。 给张君石的电文就是武汉的回电,告诉他情况属实,让他不要管这事,更不要暴露孙家曦和孙岳恒的身份,嘱咐他尽快找到中共的红松。 默默的将电文放到桌子上,张君石问道: “你觉得这个吕照南是哪方的人?” 李清同无语的摇摇头: “你看我像仙儿吗?” 张君石兀自说下去: “那个袁逸舒我派人调查过,他就是一个商人,况且他是商会会长的女婿,平时就很扎眼,相信很多人都盯着他看,这些年他都老老实实的很本分,没有任何乖张的举动。 所以我不明白吕照南监视他的目的。据我了解两人没有私人恩怨。” 李清同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忽然问道: “有时候我们按照现有的线索开始思考其实就是在走歪路,这个时候往往直觉比较有效,你对吕照南是什么印象?” 张君石想了一下,显然他也认同直觉论。 “看不透他,他不是多言的人,但有时却很健谈。他没有成家,却也与那些夜夜笙歌的局长们尿不到一个壶里,他洁身自好,很自律,所以我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一点点同行的味道,却不是很清晰的那种。” “嗯,我刚来时也是你现在这种感觉,我也看不透他。接触过几回,感觉他就是一个吃技术饭的,所以他不善言谈我很理解。况且我一直对他没有深究,是因为电报局局长的资质审核非常严厉,他能通过审核说明他应该没有问题。” “那现在你怎么看?” “身在空中疑似仙,游鱼只在镜中悬。 他既然跳出了镜子,我们就不能放他再回到镜子里去。他是什么人必须查清楚。虽然出现了一个孙家曦。但我不相信还有巧合。 为了慎重起见,我会先让西安陕西站的同志帮忙调查那个袁伯龙和袁逸舒,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一个局长念念不忘的。等到他们回信后,再决定不迟。” “好,我亲自去盯着看看,不能让手下人打草惊蛇了。” 一张网悄悄的铺开了。 …… 袁逸舒有些恼火。 这些年他一直很安分的静默,就怕跟人接触多了露出马脚。所以给山本丈雄他俩提供的资料都是有限的。 况且他俩提前过来就是要利用记者的便利条件,对县城做一次仔细侦查,但两人似乎很蠢,连着三次被拒绝采访。听来饭店吃饭的那些县政府官员们说,这件事已经成了笑谈,说明咱中部县的人很有刚,就是不鸟西安来的记者。 有时候一旦公众形成了一种看法,那看法绝对是很操蛋的,恐怕今后两人的采访会更不顺利,甚至会有更多拒绝采访的人,跟风是中国人的习惯。 别看他与杨文财很熟,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保安团的事情。你以为他不知道杨文财就是一个人精么。多问几句很可能就会引起他的注意,他才不会主动招惹关注。 他之所以不那么热衷于情报,其实与他当初接受的“草薙剑令”有关。那个任务就是让他找到黄陵脉线,完成给轰炸机做轰炸的目标导引,完事后他就可以撤离并自裁了。 任务完成就自裁,都特么是要死的人了,他哪里有心思搜集情报,再说情报对他也没有逑用。 这回是三笠宫亲王做特使,亲自来县城,那县城里的情况就必须摸清楚。按计划他们只需在黄帝陵提前架好摄影机,亲王宣读祭文,前后不需要五分钟就完活,但就是这五分钟,却决定了他们能否安全撤离的问题。 一旦县城里各方势力知道了日本人前来祭祀黄帝陵,他们的护卫队就是再能打,也走不出去县城的一亩三分地。亲王若被抓住,那可是能上国际报纸头条的大新闻。 袁逸舒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天皇还藏了个甲级计划。他现在自己都被人盯上了,哪里敢上街去帮助山本丈雄他俩。 再说自己一直老老实实的,一旦活跃起来,必定引起注意,县城里的特务可不是吃素的。 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就很憋屈,袁逸舒在县城里人缘很好,可他不用呀,说怕引起怀疑,破坏了天皇陛下的大计,让他俩辛苦辛苦滴干活。 两人虽然拜会了卢仁山县长,也得到了随意采访的自由权限,可别人不配合就跟县长没有关系了。 这不两人又被邮政局的孙家曦局长撵出来了么。邮政局大一百多号人,很多押运邮差是配有武器的。他俩就是过来看看到底一个邮政局里有多少条枪,就被孙家曦很不客气的派人撵走了。 开玩笑,官仙孙家曦是什么人,同行们都闭门不接受采访,他颠巴颠巴开门迎客,你想干啥,想当县长么。官场上到啥时候都不能窝窝头翻个儿——显大眼儿,那样会被孤立的,也遭人嫉恨。 两人走在街上,几乎欲哭无泪了。中国人咋就这么操蛋,记者采访是多么荣光的事,就是在日本也都将记者视为座上客,好吃好喝的恭敬着。中国人什么时候这么低调了。 街上两人顾影自怜,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忽然两人灵光一现。 “山本君,袁逸舒说我们身上有晦气,咱俩找地方消消晦气。” “我正有此意。你想去黄帝陵上柱香吗?” “不,不,还有比女人的身上更好消除晦气的地方吗?” “呦西。” 山本丈雄低低的吐出一句兽语,然后猥琐的笑了。 “我们就去这里的清吟小班泄泻身上的晦气去。” “嗯,是该泄泻身上的火了,来中国这些天,神经都快绷断了。” “吉田君,这回我们比一比谁坚持的时间长。” “呦西,我肯定比你时间长,你不行,上次在上海,你就是小伙子滴进去,没有两分钟就老头子滴出来。” “这回我老头子滴进去,小伙子滴出来。” “哈哈哈。” 街上的行人都不知道两个记者抽了什么风,笑得极其下贱。 第94章 借钱 云气结成罗汉泪,水光返照菩提心。 在王大善人的悟房里,杨文财已经跟他争吵半天了。 争吵的原因不是价钱,还没到讨价还价那一步,而是杨文财一张口王大善人就被数量吓到了。 马帮所谓的走私军火,几十条枪都算是大生意了,买主多是能养得起护院保镖的有钱人家,而一般最多买十几杆枪镇场子的都是大客户了。 可是杨文财一张口就是500条枪外加12挺机枪,王大善人能不蹦起来么,放在过去军阀混战那会儿,这是要拉杆子造反立山头的节奏。 “不行,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的货,四处划拉划拉,最多一百条枪外加三挺机枪。” “老王头,你把我当成土匪打发吗?哪股土匪有1600多人?一百条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就这些,爱要不要,不要滚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马帮去年打了几仗,抢了几个马帮通往新疆的马道。嘿嘿,我听说盛世才手里有大把的苏联武器,要多少有多少,我不信你没有走私过。” 王大善人就一脸悲愤的瞅着杨文财,嘴里把他儿子王回城骂的死去活来。杨文财就嘿嘿奸笑不已。 “胖子虽然是你儿子,可他还是我的兄弟,这事不怪他,是我逼着他说的。怎么样王伯,这事我还就找上你了,不行也得行。” 杨文财态度强硬,很有打家劫舍的蛮横劲头。 “你的保安团好歹是端省里饭碗的,你不跟上边要,却要自己掏腰包买,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多招了500人,我总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上战场吧,都是为了打鬼子保家卫国,你看看你,还有点中国人的情怀么。 胖子都比你强,现在还在军营里刻苦训练准备上战场杀敌。我告诉你,你不给我弄来武器,我第一个就让你儿子赤手空拳往前冲。” “你敢。” 悟房里一老一少对视起来,眼珠子通红谁也不松口。 “你怕啥,你都这个岁数了,大钱挣过,也风光过,够本了。我知道马帮的规矩,军火走私不能太大,否则会被国家收拾的。 可眼下国家哪里有空理会你一个小马帮,你就是把盛世才的家搬过来国家也没空理你。咋样,给个痛快话,我的兵等着拿枪训练呢。” 看着杨文财一口吃定他的模样,王大善人的语气也软下来: “你有钱吗?先说好,不能赊账,这是规矩。” “你有枪我就有钱。” “行,你可以滚蛋了,看见你就不烦别人。” “好嘞,我滚了,回去等您的好消息,您老就慢慢喝茶吧。” 走到门口穿好了鞋,杨文财又对王大善人说道: “王伯,胖子最近训练很上心,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我让他训练是想让他减肥。等到调令下来,我会把他留下的。嘿嘿,您老就等着抱孙子吧。” 说完转身就走: “这回是真滚了,您老别送。” 悟房里王大善人独自一人唏嘘不已,却眼角湿润了。 …… 杨家。佛堂。 杨家霖睁开眼,看着跪在蒲团上杨文财,沉着脸问道: “又要出差?” “不是,回来跟您商量个事。” “说。” “跟您借点钱。” 杨家霖立马垂下眼皮,手捻佛珠口念经书。 杨文财跪的腰板挺直,一丝不苟,一动不动,一看就受过戒尺的训练。 半晌,杨家霖睁开眼睛,不咸不淡道: “事可对人语,福向俭中求。 你既不说实话,还拿家里当财库,你可真没白念书。” “爹,我借钱是要买一批武器装备。前些日征兵多招了500人,这些兵省里不会给配备武器的。军政部的征调令随时会下来,我不能带着空手的士兵上前线。” “所以你就想自己掏腰包。你把保安团当成你的私人武装了吧。军队是国家的武装力量,你如此作为,就不怕上头有人嫉恨你?就不怕有人借机撤了你的职直接摘桃子?” “我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的。” 这句话杨文财说的极为笃定。 杨家霖又闭目念经不搭理他了,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 “你大哥那里是什么情况?” “我征兵回来与大哥通过电话,目前看,日本人集中兵力打通津浦线,然后围攻武汉,没有半年完不成战役计划,大哥那边暂时安全,日本人不会打咱陕西。” “嗯。” 杨家霖放心的点点头。 老话讲,不爱其亲,岂能及物,杨家三子相互之间亲睦共处,他很欣慰。老大护家,老二守家,老三恋家,应该说杨家霖的家教算是成功的。 “名随市人隐,心与古佛闲。 我这辈子该我做的,我都做了,早已放下尘心。攒下点家业,无非是给你们三个留下个安家的本钱。 万恶穷为首,百善钱为先,乱世之中万不可无钱。 可钱这东西,有时想守是守不住的,越想守越惹灾祸。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这是规律。富贵百年难保守,轮回六道易循环。钱对我来说,已是身外之物,既然给了你们,你就拿去吧。只希望你莫要胡来,给家里带来祸事。” “是,爹,我记住了。” “上午王家丫头来过了,我看她对你还有斩不断的感情,我就当面拒绝了她的反悔心。你也不要多想,我是为你好。道理我给你讲过了,她进杨家的门不是好事。但若战乱之中你与她还有缘,我就不管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大了,鸡抱窝,鸭下蛋,自己的事自己干。” 杨文财愣神了,他没有想到王雅楠来看他爹,更没有想到他爹看出了那丫头心里的秘密,不禁心中窃喜。 “老牛粗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斜阳。 我老了,你没事常回家看看。还有你妹妹你也看着点,丫头还小,不谙世事,又被我惯坏了,她若有了中意的人,你给我好好把把关,不然别领到我面前来。” “是,爹,谁看上我妹妹,我先扒他一层皮,挺不过去的,都让他们滚蛋。没点刚性就想娶我妹妹,做梦。” “嗯。” 整个谈话,杨家霖就对他二儿子在这件事的态度上表示满意。 第95章 酒局 苔滑非关雨,松鸣不假风。 又是红霞满天的黄昏时分,桥山如同披了一件大红袍,沮水河面红艳艳的,山抱水,水环山,如同一幅山水画,风景隽永飘逸。 县政府卢仁山办公室里,两位苏联记者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 被杨文财拒绝采访后,两人开车回到招待所,躲到房间里开始密谋。 她俩列了一份名单,是一份暗杀名单,排在第一位需要被清除的就是杨文财。理由很简单,他的威胁最大。作为保安团的主官,若是顽固不听话,就让他在日本人祭祀前消失,让保安团群龙无首陷入暂时的混乱中。 名单上还有李清同,作为县城里特务的头目是必须清除的。中共联络处的三人更是在清除之列,因为中共是绝不会容忍日本人来这里祭祀黄帝陵的。 警察局同样是重点,拥有枪支的邮政局也是。 还有很多拥有足够威胁日本人行动的私人武装头目,就包括王大善人。她俩誓要给日本人清理出一条安全通道来。 当然这是最后的清理方案,现在两人面临怎么采访杨文财,保安团的情况两人现在一无所知,必须尽快弄到情报。 两人来找卢仁山,请他帮忙联系杨文财接受她们的采访,这事就令卢仁山牙疼起来。 “两位美丽的女士,我这里是县政府,保安团归属于省保安司令部,我管不着他,更无法命令他。所以这件事我真是爱莫能助。” 可俩记者就对他死缠烂打,坐在他办公室不走了。 最后卢仁山无奈之下给她俩出了个主意: “两位被拒绝,也可能是杨团长他不了解你们。不如这样吧,晚上我请几位朋友一起吃个饭,叫上杨文财,而你们也刚好去吃饭,刚好撞上了,大家就一起吃饭,你们看这样行吗?” “非常感谢卢县长的支持,您是位好人。晚上的饭钱我们报社出,人我们来选,就请县党部的李清同和秘书白小姐,杨团长和他的副官王回城吧。” 卢仁山原本想晚上找几个亲信出来陪杨文财吃一顿,现在看两位记者要请李清同,便觉得不合适了,神态上就有些迟疑。 奥克佳布林娜连忙解释: “卢县长别误会,李清同也拒绝了我们的采访,正好一并解释一下误解。至于白小姐和王回城,我们和他们吃过饭,关系很好,这样大家吃起来会很热闹。” 好吧,见两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卢仁山只好拿起电话约局了。 太和楼三楼的一个大包房迎来了县城里几位大人物。 “卢县长今日破费是有什么事吗?” 卢仁山盛情相邀,李清同必须得出席,他一坐定便有此一问。杨文财也不解的看着卢仁山,按说两人关系没到那个份上。 “大典即将来临,仰仗两位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请两位来坐坐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要多想,卢某也想和两位亲近亲近,县城就这么大,咱们得勤联系着点。” “客气,客气,卢县长以后有这种好事,我随叫随到。” 杨文财年纪比两人小,自然先表态,来都来了,不能干扫兴的事。 三人喝着饭前茶,边喝边聊。 两位随从都端坐不语,这种场合他俩知道轻重。白慕瑾的大眼睛时不时的瞄着杨文财,美眸里有神采飞出,让王回城看个正着。 哇草,今天是什么情况?白美妞看上了杨哥不成?王回城肚子里暗暗嘀咕。 他就偷偷的瞄着白慕瑾的眼神变化,很快确定这是真的。女人的眼睛都会说话,喜欢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胖子心中暗喜。说实话,虽然跟王雅楠从小就认识,可他一直认为她主意太正,尤其现在她成了中共联络处的主任,气质上很强势,他便觉得与他杨哥不般配了,哪有婆娘抛头露脸的,还是一副穆桂英的派头,汉子在家还有地位么。 汉子在家的地位首先体现在炕上,不过若娶了王雅楠,恐怕杨哥得夜夜守空房,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倔强,太任性,一不高兴就会不许杨哥上炕的。 论女人的柔情似水,还是眼前这个大胸妹更好一些,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没有杨哥好使,会是杨哥说啥是啥,这样炕上才和谐嘛。 再说白慕瑾的家庭,那是货真价实的国府大户人家,不仅家教好,杨哥今后还能借上力,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是将军了。 王雅楠有什么?除了穆桂英似的臭脾气,论家教熏风,白慕瑾比她强了无数倍,待人接物温雅大方,书卷腹香,绝对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另外白慕瑾还比她更有女人味。别问为啥,要问就问她胸前那两坨肉去。 他越想越有理,决定帮他杨哥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拿下大胸妹,去当乘龙快婿去。 酒菜陆续上来,太和楼掌柜的亲自过来加了两道菜。开玩笑,这菜不是给县长的面子,而是自家少爷喜欢吃的。没这眼力价,咋当掌柜的。 这时白慕瑾起身,殷勤的给各位倒满酒,美女添杯,气氛马上起来了。 杨文财嘴贱的调侃道: “白小姐,你这斟酒的技术可以呀,高斟而不溅,杯满而不溢,以后喝酒我就带着你得了,赏心悦目还红袖添香,美死了。” “好呀,以后喝酒你必须叫上我。” 杨文财傻眼了,这种场合自己的口花花,你不是应该气得小脸通红还不敢发作才对吗?咋就顺杆爬上来了? 白慕瑾得意的抬高了小下巴,眼睛里全是“你若不叫我试试”。 李清同暗自唏嘘不已,慕瑾怎么就喜欢这个口花花的坏小子,果然老话说的对,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王回城偷偷的乐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杨哥就是爱神。 卢仁山也看出些端倪,不过他才不会多管闲事,便举杯说道: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今日咱们抛开公务专心饮酒。敬诸位一杯春风酒。” 众人举杯至眉间,然后纷纷仰头喝下。 酒宴开始了,包房的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两位婀娜多姿的苏联美女。 第96章 不给面子 山花笑渌水,岩岫舞青烟。 两位苏联记者一亮相,杨文财和李清同齐齐看着卢仁山,很显然这不是偶遇。 “尊敬的卢县长,中国人常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来吃晚饭,听他们说您在这里,我们便过来打声招呼。” 奥克佳布林娜甜甜的说着,美眸在李清同和杨文财脸上略过,对着白慕瑾和王回城发出惊喜的欢呼。 “噢,两位老朋友,再次见面很高兴,山水相逢说明我们有很深的缘分,一会一起喝一杯。” 此刻卢仁山有些尴尬,说好的要等到这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她们再进来。这两位不按剧本演,让他失去了回旋余地。他身边的两位可都是人精,岂能看不出这是做好的局,必心生埋怨,恐怕会导致关系倒退的。 他不动声色的瞅着两位记者,眼里有压抑的火苗。 “尊敬的县长先生,看来您在宴请重要的客人,打扰你们进餐我们很抱歉。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今天的晚宴我们请客了,别介意,现在中国和苏联是一家人。” 奥克佳布林娜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李清同和杨文财身上。 “这两位看来就是卢县长的贵客了,卢县长能否为我们引荐一下,我们想先敬一杯酒来表达我们的歉意。” 公开场合的演戏是有规则的,就是你看出来了也不能任性的揭老底,那样会被人诟病的。 按照套路,负责引见的任务自然是由卢仁山完成。可他现在心情不爽,便兀自“沉吟”起来。 戏演到这里,瞎子也能看出来是咋回事。李清同低头不语,杨文财便嘴角一弯,戏谑道: “卢县长交际甚广呀,连外国人都认识,就给咱介绍介绍这两位吧。” 王回城鸡贼的不吱声,眼观鼻鼻观嘴如佛入定,白慕瑾则有些小紧张,盯着杨文财的眼睛看,想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色欲之火。 身受夹板气的卢仁山不说话不行了,再不说话就两边得罪人。 而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此刻暗咬银牙,这个杨团长太可气了,明明认识她俩,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显然根本就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原本很普通的一天,因为有了巧遇便多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情趣。两位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吧,我给大家做个介绍。” 杨文财一撇嘴道: “你要这么说书该不高兴了,书说凭啥都往我头上泼脏水。从古至今它装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是吃不动了,所以今天的巧合不能算数。 既然不算数,那就不劳卢县长介绍了,就让两位自我介绍吧。” “噗嗤,”白慕瑾没忍住乐出声了,臭流氓的嘴巴就是个喷嘴,一刻也闲不住。 这话说的话糙理不糙,卢仁山感激的暗暗点头,算是帮他摆脱了尴尬。 李清同抬头了了他一眼,嘴角也忍不住抽搐几下,这小子就是个不吃亏的主。 屁股刚刚坐定的两位记者,不禁心中小火苗窜了起来,这个杨团长的嘴巴还是那么臭,臭不可闻。 奥克佳布林娜迅速调整了情绪,蓝眼睛眨了眨,对杨文财莞尔一笑: “再次巧遇杨团长我很荣幸,借着这个机会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们是苏联《真理报》驻中国武汉的记者,我叫奥克佳布林娜,她是我的助理伊佐利达。我们此来是报导国共合祭黄陵大典的,顺便写一篇关于黄帝陵的传说。 我非常希望杨团长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听说你是本地人,一定有很多关于黄帝陵的传说。” 杨文财懒洋洋的回道: “我是本地人不假,小时候也听过很多黄帝陵的传说,可是这些年酒喝的太多,肚子里那点存货都他娘的拉出去了,所以抱歉,我帮不了你。 不过嘛——” 他瞥了一眼沉默的李清同,眉毛冲他扬了扬,坏坏的笑道: “我们县党部的书记长李清同同志可是一位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你们采访他,说不定会有比我们本地人更睿智的见解。” 两位苏联记者的目光射到了李清同身上,今晚最后一位想见的人物身份被揭开,接下来就是喝酒聊天了。 李清同瞪了杨文财一眼,这小子自己掉粪坑里,临掉下去之前都会拉一位下去陪他,坏的冒脓水。 “书记长先生,今日幸会。您的秘书白小姐是一位美丽多慧的女士,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希望有机会能亲耳聆听您的高见。” “杨团长在和你们开玩笑,我刚来此地才十几天,哪里有什么高见。此外近期公务繁忙,若不是卢县长面子大,今晚我应该在加班的岗位上,所以你们就……饶过我吧。” 当着卢仁山的面,李清同说了一句“软话”,算是给他面子。 三位老江湖当然不会让酒局气氛难堪起来,卢仁山举起杯,瞬间满面春风道: “万事纷纭都入幻,一杯邂逅且忘怀。 诸位,咱们就喝一杯中苏友谊酒,愿我们早日将日本人赶出中国去。” 酒宴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两个洋妞频频举杯,尽情展现北极熊的豪饮酒量。 “书记长,听说县城里的人们都怕你,这是真的吗?” 奥克佳布林娜盯着李清同看,好像他是一位神秘的人物。 对于苏联,李清同没有好印象,苏联共产党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大国沙文主义的高傲、贪婪和侵略性。 “我只是国府里的一名党务人员,县党部不是你们国家那个契卡组织,与其说民众怕我,不如说他们更希望我能抓捕更多的日伪特务,带给他们生活的安全感。” 一听契卡两字,两位记者脸色微变。这是她们的禁忌,也是她们心中的噩梦。 奥克佳布林娜很恼火李清同的无端挑衅,在她眼里此刻若是在战场上,她都无须用枪,只需徒手一招就能杀死对方,一个弱国的小官,竟然敢讽刺红色帝国,真是该死,遂语气不善的反问道: “书记长的意思是县党部只针对外部的日伪人员,不针对内部的人,那中共算是你们内部人吗?” “委员长领导的是抗日的政府,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政府领导下的国民,中共不属于中国人吗?” 李清同冷冰冰的语气等于回绝了对方友好聊天套近乎的企图,他扭头不再理会记者,却与卢仁山聊了起来。 见到奥克佳布林娜把天聊死了,王回城举杯喝酒掩饰脸上的笑容。 伊佐利达见李清同不买账,便望向杨文财。 “杨团长,听说你从小就习练中国武技,是这样吗?” “咋?你在背后打听我?” 与李清同的风格不同,杨文财是反击型的。 “杨团长大名鼎鼎,在县城里随处都有人在谈论你,我们就是听了一点,这可不是背后打听人。” 伊佐利达狡黠的眨眨蓝眼睛,歪头调皮的对杨文财做了个鬼脸。 第97章 晋升 白云行水中,一笑三徘徊。 杨文财可不觉得洋妞做鬼脸有多可爱。 他早在两个记者身上感觉到淡淡的阴煞之气,那是杀过人手上沾血的气场表现。上过战场的人都管这股体附的阴煞之气叫杀气。 很明显这两个洋娘们不是啥好鸟,他就不喜欢沙俄鸟,所以连外交场合的矜持都懒得伪装,张口就喷: “我想起来了,上午是你们两个当街拦着我来着。” “杨团长,那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扯淡,是误会就没有美丽一说,因为是误会就给人添堵,很破坏心情的。看你说的这么轻松,在你们苏联都拿误会当下酒菜吗?” 伊佐利达收起了顽皮神色,蓝眼睛翻了个白眼,这个杨团长咋是个小心眼,一点也没有涵养。 两个记者先后在李清同和杨文财面前吃瘪,卢仁山看在眼里却没有当和事佬,在他看来,机会已经给了你们俩,搞不定那是你们的事情,他才不想得罪县城里的这两位大神。 此时白慕瑾善解人意的端杯敬酒,给两位洋妞解围,随后与她俩说起女人的私房话,彻底让两人解脱了尴尬。 李清同很难得的敬了杨文财一杯酒,觉得他今天的举动很合他心意,他也看出来两位苏联美女不像是恪守记者本分的人,明显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人家就是对采访热衷了一些,你能说啥。 杨文财也没想到李清同居然也对苏联人不感冒,不禁对他偷偷的竖起大拇指。 这一幕被奥克佳布林娜看到了,气得她暗咬银牙,发誓清除他时一定不先打脑袋,一定要把他四肢先打断,嗯,再一脚踩碎他的蛋蛋,让他痛苦的穷叫唤。 很显然今晚的酒宴是白请了,县党部和保安团两个当家人根本就没把她们苏联身份放在眼里。这让见惯了恭维神态和羡慕眼神的俩洋妞心里极度不平衡。 …… 晁清辉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已经有三户党员家属准备撤离了。 党支部算上他一共四人有家属,现在就剩下张大成的家属还没有做工作。 张大成现在被通缉,已经被定为日伪特务,他的家也被重点监视起来了。做家属工作,必须本人做才行,外人难以取得信任。 他只好把这件事扔给何林木了,谁让张大成在他那里呢。 何林木就跟王雅楠发了牢骚,他现在成了地下党的保姆了,啥事都找他。 杜亦雄就酸溜溜的嘲笑他矫情,他自己窝在联络处都快闲出病了,他有事做还挑三拣四的闹情绪,这可不像是长征过来的老革命。 “你也甭嫉妒我,完成锄奸任务我撒腿就蹽,我可不在这里陪你扯闲蛋了,广阔天地还等着我去锄奸呢。要不然你申请调到我们科,咱俩一起当红色大侠去?” 杜亦雄悄悄的瞅了王雅楠一眼,对何林木的提议没有答复。 “老何,我的建议是地下党家属撤离的次序应该调整好,张大成的家属最好是最后撤离,不然发生意外就都走不了了。” “朱风宁同志也是这么考虑的,委托我做张大成的思想工作,我现在都可以下部队当指导员了。” 习惯于独来独往锄奸做任务的何林木还真是一肚子苦水。 “那两个游击队员最不让人省心,天天嚷嚷要回部队,说在这里跟坐牢没啥两样,他俩宁愿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王雅楠也笑了,知道何林木现在不光负责地下室里四个人的吃喝拉撒,还要做思想工作,还要负责地下党与特派员之间的联络,确实很有压力。 “你让朱风宁同志以洛川工委特派员的名义,给两个游击队员下达命令,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待着,养精蓄锐,会有新任务给他们的。” “嗯,好主意,还是政管能让他俩老实点,晚上我就让老朱下命令。” 正说着于美莲拿着电报急匆匆走进来,延安回电了。 一看是一封低密级电报,王雅楠便当场译出来。 延安方面肯定了王雅楠关于停止开党课的建议,指出鉴于目下中部县的实际斗争情况,全权授予王雅楠处理县城里各支组织的事情,并与延安保持密切联系。 这实际上等于联络处拥有了办事处的权利,属于原地晋升了。 王雅楠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反而觉得担子有些重了,自己的细小差错都可能给组织带来麻烦。 “何林木同志,一会你抄一份电文带给朱风宁同志。 还得辛苦你,通知朱风宁和晁清辉两位同志,目前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安全撤离党员家属,其余人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在大典来临前,尽量麻痹对方,不然就是大典那天想出城也不容易,李清同可不是一般人。” “你说的对,我赞同。” 现在何林木也暂时归王雅楠领导了。 “关于张大成家属的事情,我看还得冒点险通知他们一声,毕竟张大成在外人眼里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家属肯定心急了。 作为革命同志,他的家属就是我们的家属。何林木同志,这件事还得你亲自出马。” “王主任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好。” 何林木扭头对杜亦雄笑笑: “老杜,身子骨没生锈吧,还能跑得动不?” 杜亦雄一听,眼睛放光了: “咋?需要帮手吗?放心,咱的身子骨一直是二十岁的。” “好,张大成家那里,有不少特务监视,我需要你引开他们,带他们在月色下兜兜风。” 杜亦雄两只大手相互一搓,亢奋道: “包保把他们遛拉稀。” …… 县党部。 寇维中正在向张君石汇报工作。 “你是说地下党要在这个时候开党课?” “我的线人是这么说的,这还是他的建议。听他说晁清辉当时很感兴趣,答应尽快与特派员商量。” 张君石想了想后摇摇头: “我看这种可能性不大,中共派来的新特派员我们没见过,不过我想中共方面不会再派郑鸿川那样过来捞资本的小人物了,一定是一位资深的党员。 如果他脑子没问题,一定知道眼下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老老实实的待着。敢开党课那就是找死。” 寇维中也有同感。 “不过咱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新来的特派员也是一个没脑子的,咱们就中了大奖了。” 两人轻松的边说边研究起方案来。 第98章 演讲 忍看江山变颜色,热泪泫然手指天。 3月23日。春风熙和。 今日教育局在完全小学操场上,举办“读书为抗日,抗日为中华”的专题宣传活动,诚邀各界代表人士助阵参加。 联络处也得到了请柬,杜亦雄看家,王雅楠和于美莲出席活动。 作为对手,县党部不会蠢到把人盯死就算本事了,不让中共出来活动,哪里会有新情报。而这次的宣传活动,背后就是白慕瑾的策划。 她将县党部中口才好的年轻人集中起来,轮番上台演讲,给学生们讲中国抗争外辱的历史,讲中华民族的独立精神,讲三民主义是中国人的精神食粮,讲国民政府不怕牺牲坚决抗日,更是大讲委员长作为领袖的重要性和无可替代性。 操场上搭起了高高的讲台,国旗昭昭,两侧红旗飘飘,青年演讲者们俱都慷慨激昂,指点江山,在寇深国危之际,欲洒一腔热血为民国争自由,争独立,争抗击侵略的民心。铿锵之言,激情沸腾。 世界上无论哪个民族,在自家民族受辱危亡的时刻,最容易被激起情怀,最容易被注入血性从而敢于舍生忘死的就是学生群体。 不知有谁带头唱起了时下最流行的“中国不会亡”,悲怆的抗日歌声点燃了学生们的爱国激情,他们扯着嗓子唱出了为国不惜捐躯沙场的壮烈悲情,嘹亮的歌声冲出操场的一方天地,在县城上空经久回响。 歌声毕,一道靓丽的身影走上讲台。 白慕瑾一身经典的学生装,白色短袄,黑色长裙,齐耳短发,看上去就像曾经北平街头抗日游行的学生代表。 此刻在她身上,充斥着一股凛然肃重的气质,全然无半点大家小姐的神态,那张娇颜竟让人生出不敢亵渎的庄严,台风严谨,端庄肃穆,颇有大将之风。 “我的学弟学妹们,我的同胞们,我叫白慕瑾,来自县党部,我是一名光荣的国民党员,今日站在这里,我要将心中的话语说给大家听……” 甫一亮相,稳重庄静的形象立刻得到了学生们的认可和喜爱。扩音器将她略有些甜柔的声线拉扯成纯净悦耳的磁性声音,扩散到操场上每一个角落。 “……我们身后是什么?桥山黄陵,祖根之地。树有根则旺,水有源则流。黄陵在,则中国在。炎黄后胄,万代文明,惟吾中华,志脉相承。 ……你们为何而读书?为己,为家,更为国。为国家而读书是当代学生之首要志怀。 ……万里长城似锁,九曲黄河如链。曾经封疆万里雄傲天下的中华帝国衰老了,被周围的蕞尔小国趁病行凶。白山黑水、卢沟晓月,永定河边,都已不复我中华沃土, 赤县尽呜咽,鬼寇乱人间。 去岁南京失陷,首都沦为敌寇的屠杀场。三十万人一城血,南京冤魂日悲鸣!这是我们家的屈辱,这是我们国的悲愤,这是我们中华的族耻。 我的学弟学妹们,快快用功读书吧,快快努力长大吧,我们的国家需要你们用自己的青春热血让他恢复元气,需要用你们澎湃激昂的斗志去消灭趴附在国土上的吸血鬼侵略者。” 讲台上的白慕瑾娇颜肃穆,挥着小拳头向台下的学生和各界人士铿锵演讲,如一朵耀目的白莲花。 “……欲雪国耻而维人道,国民欲自救,学生欲救国,非加入中国唯一之革命政党——中国国民党不可。先总理创立的国民党,是中国光荣的党派,是伟大的团结,是社会的改进家,是反帝国主义之提倡者,是目下领导中国抗日的唯一旗帜。 同胞们,起来提戈卫国吧,起来进救国的中国国民党吧,让我们联合起来,成一个四万万人的大团体,集体去和日本强盗相抵抗,集体将中国救出落后的泥沼,集体去振兴中华民族吧。 我的学弟学妹们,中国国民党是你们的人生灯塔,是你们人生的导师。凡是年龄已经十六岁的,我可以也愿意做你们的入党介绍人,领你们走进光荣的党队中……” 操场上学生们顿时一片喧哗,高年级很多年龄超过十六岁的,被鼓动激励得纷纷准备加入国民党。 学生们不明政治,可操场四周那些各界人士可都是吃社会饭的,哪能不知道今天县党部又来了一记狠招。 在学生里发展党员,在学生中种下思想的根芽,未来一年两年三年之后,这些长大的学生就是坚定的三民主义者。将读书的年轻人掌握在手中,就等于掌握了国家的精华和未来,这是要全民皆党的大手笔布局。 台上的白慕瑾似乎还意犹未尽,她一招手,三位青年党员手捧蒙着红布的托盘走上讲台。 “我的学弟学妹们,先总理曾说,中国之复兴,当亦出于中国青年之奋斗。做人最大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要知道怎么样爱国。先总理勉励年轻人时说,惟愿诸君将振兴中国之责任,置之于自身之肩上。 他说国家之本,在于人民,他希望你们这样的学生们努力向学,尉为国用。 先总理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今日县党部送给每一位学弟学妹一张先总理的遗嘱照片,希望你们读书时念念感怀先总理对你们的殷殷期望。” 红布掀开,托盘上是一摞摞照片,分发给了现场的每一位学生。 庄重的仪式感令学生们热血沸腾起来,此时宣传活动进入高潮。 台上的白慕瑾美眸瞥向操场角落那身灰色军装的女子,她微微傲然抬起下巴,嘴角弯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她的小脑袋瓜当然不是白给的,知道自己与王雅楠在实践上有很大差距,听说女八路参加过战斗,放在过去就是身经百战心狠手辣的女匪。 要比拼当然必须从自己的强项上下手了,她的宣传计划得到了李清同的赞扬,告诉她放手去做,出了问题他负责摆平,在县城里还有县党部摆不平的事么。 “雅楠,他们太嚣张了,这么下去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起来。” 于美莲脸上挂着笑容,心里都急死了。 第99章 争锋 烽火狼烟愁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王雅楠沉默不语。 今日县党部的宣传活动,再次彰显出李清同的阳谋实力和过人的能力。这已经不是在和她的联络处过招了,而是人家在实打实的经营中部县,根本没有将她和联络处放在眼里。 扩党运动和抗日宣传,做的如此有声有色,连她都不觉暗自叹服,用不了多久,中部县就会只有一个声音,民众会接受一党之天下,更无中共的影子和声音。若如此,党交给她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失败。 王雅楠越想越感觉冷,举步就向讲台走去,于美莲连忙拉住她。 “现在这种场合,容易激起与对方的矛盾冲突,还需慎重些。” “从另一面说,这种场合很难得,不说上几句我心里难受。” 王雅楠毅然穿过人群走上讲台。 白慕瑾一直用余光观察着王雅楠,见她走上来,便对一青年点点头,那青年立刻会意,迎上去拦住了王雅楠。 “今日是县党部和教育局联合宣传日,无关人等请离开这里。” “宣传抗日,人人有责,谁规定只许你们一家宣传了?” 王雅楠毫不示弱的回击道,而后绕过青年走向台中央。 白慕瑾站在扩音器前端然未动,笑盈盈的看着走近的王雅楠,而后侧身让她站到了扩音器前。 “王主任,问你一个问题,我给家里人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这时有个陌生人闯进来拿起筷子就开吃,请问这个人是什么行为?” 扩音器将她的声音扩散到各个角落,操场上安静下来,全都看着台上两位各具风采的美女。 王雅楠看着给她让出身位的白慕瑾,万没想到在她眼里柔软无骨的白秘书反手给她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她愣住了。 “今日是县党部和教育局辛辛苦苦搭台唱戏,王主任不请自来,口气还咄咄逼人,是你习惯了霸道,还是中共一贯喜欢下手摘桃子,不劳而获?” 台下的众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位美女争嘴,幻想着一会抓脸挠腮的大戏开演。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我以为有中国人的地方,谁都可以宣传抗日,毕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在没想到县党部只许一家放言,不许其他人出声,我这么理解对吗白小姐?” “事实上接下来的宣传,我们会邀请部分代表人士上台演讲宣传,我们可不敢更不能对民众噤声。可惜你不在我们的邀请之列。” 白慕瑾微微抬起小下巴,傲然的瞅着刚刚反唇相讥的王雅楠,讥讽之色好不掩饰。 “为什么不邀请我们?” “因为你们中共好大喜功,我怕你们把民众带上邪路。” “你这是对我党的污蔑,你要对你所说的话负责任。” “我当然负责任,作为一名国民党员,我一向实事求是的说话和做事。 前线几十万上百万的国军将士在浴血奋战,你们却说风凉话,说国民政府消极抗战,军界腐败导致战场失利,你们咋就不说日本人的火力装备和训练有素呢?你们这么说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如何瞑目九泉? 去岁你们打了一个平型关就大书特书,将日本人说的不值一提。据我所知,贵部的平型关战斗,是一次巧妙的伏击战,提前设伏,打的还是日军的辎重后勤部队。 我请问你,你们和日军的伤亡比是多少?你知道吗?知道了敢说吗?” 白慕瑾家中有军界的人,自然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 “提前埋伏,打的还是被日军自己都称为没有战斗力的辎重兵,不到2000人的辎重兵,就消耗了贵部一万多人。超过一比四的伤亡比,你们哪来的勇气说日军不堪一击?若是打阵地战,我看日军这2000人的辎重兵完全可以吃掉你们一个师。 杨团长曾经说过,战争对于军人来说,每一次的战斗和每一场战役都是遗憾的艺术,无论是胜利方还是失败方都有很多地方需要总结。 国军在总结,你们中共也在总结。可是你们的总结就令人费解、令人愤慨。你们意识到与强大的日军相比,你们费尽心思攒下的那点家底,还不够日军塞牙缝的。 所以自从平型关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与国军并肩战斗在阵地上,而是跑到敌后,美其名曰开展游击战。我问你,若没有国军将士们在正面抵抗,你信不信一夜之间你们的敌后游击区会是整个中国?” 操场上此刻鸦雀无声。无论是各界人士还是学生们都清楚白慕瑾所说是事实,国军付出了巨大牺牲,才没有被日军速胜占领中国。 “国军将士们为什么明知不敌还要坚守在正面战场,是因为他们知道若他们撤离,日本人就会马上占领中国,在国际上中国就算灭国了,中国不存在了,你们的游击战还有什么意义?还是你认为几百万国军不会打游击战? 你们口口声声说联合抗战,可是却将国军将士们单独晾晒在日军进攻的阵地上,你们自以为是的东打一枪西打一枪,说是帮助国军打日军,你们倒是顶上去呀,我看你们是心疼自己的家底,舍不得拼光才对。 说你们好大喜功你不愿意听,那你让我说什么呢?赞扬你们为抗日做出的贡献吗?对不起,与国民政府给你们的地位和待遇来看,我实在没有看到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国军天天在牺牲,而你们天天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前几天杨团长在黄龙山垦区打了你们中共的人,为什么你们没有大张旗鼓的讨说法?你们也知道跳出国府给你们划定的募补区去征兵理亏呀。我看杨团长打得好,打得大快人心。” 这哪里是抗日宣传,这是国共对骂,台下的人俱都看得津津有味。 “你们一贯宣传你们中共讲究实事求是,说实话,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抱歉,我这个人唯一喜欢的就是实事求是,也知道真正的实事求是最扎心,所以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凡是都实事求是的人和团体。王主任,你认为呢?” “就因为实事求是难得,所以我们才要去追求它,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去做。至于你今日所说,仅代表你的个人观点,我对此更不敢苟同。 既然今日是你们的抗日宣传日,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 王雅楠压住心头的火气,微笑的朝白慕瑾点点头,转身往台下走,白慕瑾却小步跟了上去。 此刻两人脱离了扩音器的拢音范围。 “王主任,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让位置吗?” “你不是想在大家伙面前发表你的所谓真知灼见吗?” 白慕瑾忽的莞尔娇笑,低声在王雅楠耳边说道: “我是感谢你给我让了位置。” 王雅楠不明所以,侧头瞅着眼眸里闪动得意之色的白慕瑾。 “杨文财表面上看是个臭流氓,其实他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男人,你主动让了位置,也省得我和你争他,谢谢你,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白慕瑾将心里话说出来,下意识的耸耸胸前骇人的两坨肉,很矜持的转身回到讲台中央。 第100章 采访成功 桑田改变依然在,沧海仍吹浩荡风。 王雅楠一时冲动走上讲台,却被白慕瑾夹枪带棍的贬损一番,她虽生气但还能控制住情绪,知道斗争就是你来我往的不断交锋,胜负是家常便饭,无须耿耿于怀。 可是白慕瑾贴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却瞬间扎疼了她,使她失去了方寸。 在她心里,怎能忘记过去曾经的种种年少时光,怎能忘记和他发生的种种情愫和故事。她心湖内一直保留着与他度过的美好年华,夜深人静时,便会偷偷的拿出来独自咀嚼回忆,品尝从前的甘甜和现在的苦涩。 她可以为了党的任务将自己的恋情葬在沮水河,却无法埋葬自己心湖里保存的记忆和曾经的美好遐想。 女人对于刻骨铭心的初恋是终身难忘的。 现在她将杨文财划入红松的考察名单里,准备与他好好谈一谈,若他是,她打算毫不犹豫的再次重新拾起旧时的爱情,并原谅他的风流往事。她甚至偷偷的给自己鼓气,告诉自己杨文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斗争需要,必须原谅。 可白慕瑾的话却让她瞬间失去了方寸,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了。 她那张英气的娇颜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一步步走下讲台,可她的心却在流血,一路走一路流,若不是于美莲过来扶了她一把,她可能都没有力气走下去了。 如果她与杨文财之间有什么误解,那也是他的风流口碑造成的。作为党派遣过来执行秘密使命的她,不能让联络处被民众在背后指指戳戳的,忍痛挥泪斩情缘是她走马上任必须要做的,她并不后悔。 可是自己的恋人被人当面抢走,还抢的正大光明,抢的洋洋得意,她的心就被扎疼了。 “我们回去。” 仅仅四个字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于美莲不动声色的挽着她的胳膊往回走去。一路上王雅楠的脚就像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如同大病初愈的虚弱病人,鬓角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望着王雅楠的背影,白慕瑾笑了。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战胜对手的快感。这种快感是双重的。 她始终认为国民政府是正统的国家机构,中共就是匪,被招安了也改变不了匪的出身。今日她战胜对手,还战胜了情敌,小下巴不由自主的抬了又抬。 …… 县党部。 李清同拿着西安陕西站的回电,陷入沉思。 电文上说袁伯龙祖上是从杭州迁移过来的,在西安落户扎根多年,经商有道,富不忘本,是西安的仁商,在西安商界里举足轻重。袁逸舒是袁伯龙的侄子,据说袁逸舒的家还在杭州,但目前那里是沦陷区,暂时无法查访。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袁伯龙的家世应该是清白的。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袁逸舒,他不是在西安长大,而是在杭州,工作在上海,而后投奔的袁伯龙。据说他来到西安后,袁伯龙亲自来中部县城找王大善人提亲。 婚后袁逸舒就一直住在县城里,经营立德饭店,生意兴隆,小有成就。 李清同实在看不出来这个袁逸舒有什么问题。假设他没有问题,那么吕照南为什么监视他? 李清同没有排出军统安排棋子的可能,西安兵谏前,为了向陕西渗透,中统和军统都曾布局撒网。孙岳恒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总部撒的棋子,吕照南是军统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中共的人。如果是中共的人,那就很可能是红松。 不管怎么说,祭祀大典日益临近,他不能让自己的辖区出现任何无法掌控的突发事件。 他打电话让张君石上来一趟,决定先把吕照南控制住再说。 …… 警察局。 昨日山本丈雄两人泄了火,今日果然运气来了。警察局长杨耀杰接受采访。 杨耀杰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在过去,自己就相当于县尉,是县长、县丞之外的三把手,在县城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现在呢,自己好像被边缘化了。保安团就不用说了,有保安团在,自己手里的那几条枪根本不够看,杨文财不鸟他,他都不敢放声屁。 可是月初县党部进入县城后,自己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民众敬畏的是县党部,不再是他的警察局。后果就是孝敬的大洋少了,日子有些紧巴巴的,这令他心里极度不平衡。 守备是保安团的事,城门都是士兵把守,跟他警察局没毛关系了,收入自然就少了一大块。而抓特务抓敌对分子的肥差也被县党部拿去了,吃拿卡要的特权都特么没了,他拿啥发财。 所以当两位《西京日报》记者上门采访时,他立刻同意了。他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就是想挪挪窝,去别的县城当警察局长,在中部县有保安团和县党部,他是没有出头日子的。 做官到哪里都是做,他准备去省里活动一番,此时若报社给他美言几句,自是锦上添花之举。 “两位,辛苦辛苦。” 刚一坐定,杨耀杰都给两人塞了红包,每人二十块大洋,这已经不算少了,应该说是出手大方。若是职业吃记者饭的,马上就会意,对方是要上人物专访栏目。 这是私底下的行情和行规,可山本丈雄两人不知道呀,所以采访的内容就不是人物专访的提纲,而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杨耀杰就不高兴了,认为俩记者是嫌大洋给少了。 “两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若事成之后,我再给两位加一倍如何?” “纳尼?” 俩冒牌记者都蒙圈了,什么事成之后,你想让我们干啥? 一看两人一副懵懂的样子,杨耀杰来气了,认为他俩是装的,一定是认为他这个警察局长是一只大肥羊。 “我说两位,差不多就行了,我给的价钱够良心了,这个价码我都打听好了,别以为我是瓜皮。” 这时俩记者才意识到自己出漏子了。 “杨局长,您别生气,有什么需要您直接说,我们照办就是。” “咋?杨某说到这个份上,两位还装糊涂,莫非你俩不是记者?” 这一句差点把山本丈雄两人吓尿了,这要是身份被瞧出破绽来,就等于任务失败了。失败的后果就是自裁。 “杨局长息怒,我俩刚刚吃这碗饭,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杨局长担待。” 说着将手里的红包放倒了桌子上,再怎么说这里也是警察局,两人有种自动送上门的感觉。 “钱你们拿着,杨某做事还不想让人背后讲究。两位若按我说的做好,我还是会给你们加钱的。” “听凭杨局长吩咐。” 俩记者的第一场采访开始了。 第101章 同行 桥山雨来惊鹤梦,天风忽动落龙鳞。 3月24日,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是人睡眠最沉的时刻,也是警惕性最松的时刻。 张君石亲自带领人悄悄的包围了吕照南的家。 四个身手敏捷的特务翻墙入院,打开了院门,而后悄悄的潜入卧室里。 吕照南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他的手伸进枕头底下,还没有来得及掏出手枪,就被摁在床上,随后嘴里被塞进一条毛巾,脑袋被套上了一个布袋,双手双脚被麻利的捆绑起来。 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迅疾不及反应,训练有素的特务们就完成了一次经典的密捕。 张君石走进卧房,接过一个特务递给他的手枪仔细看了看,这是一把陈旧的撸子。电报局局长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一个肥差的位置,他不信吕照南没有钱买一把新的手枪,除非这把旧枪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收起枪,打出手势。特务们立刻默声清理痕迹,逐一退出屋里和院子。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般,消失在黎明来临前。 …… 昨日成功的采访了杨耀杰,顺便摸清了警察局的人数和武器装备。 山本丈雄两人甚至判断出杨耀杰是个惜命的人,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为求忠义之名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杨耀杰还告诉他俩,之前他接受过两位苏联记者的采访,他说那俩洋记者好像跟他俩一样,也是个雏鸡新手,问的问题东一句西一句的,没有章法。 山本丈雄两人就心生警惕了,苏联目前正跟国民政府眉来眼去的交好,不排除苏联派特工深入中国内地观察实际情况,评估国民党的实力,为下一步合作提供参考信息。 若真是记者倒还好办,祭祀大典那天来的绝大部分外国记者,都将是被日本收买的新闻掮客,只认钱,拿钱办事,他们才不管你日本人要在这里干什么。只要钱到位,你让他们写天皇是宇宙的神他们都敢写。 可要是特工,这事就有些危险倾向了,毕竟特工的眼睛都很毒辣,见微知着,一叶知秋,尤其是苏联人,现在和国民党穿一条裤子,若是被两个苏联记者瞧出端倪来,只怕要坏事。 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主动出击去会会她们,看看她俩真实的面目,及早做好准备。当然所谓的准备就是清除的准备,死人是不会多嘴的。 县政府招待所。 当山本丈雄两人敲开房门自报名头时,伊佐利达极为诧异。 同行来访,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接待,这是行规。 “哇,听他们说两位是美丽的女神,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幸会,幸会。” 奥克佳布林娜眼睛里清澈如水,让人感觉玉洁冰清般纯洁,其实迷惑的外表下,是一肚子警惕和狐疑。 “中国人善于夸大其词,两位也谬赞了,不知你们此来何意?” “我们都是为了祭祀大典来的,相互交换一下信息,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的,毕竟你们的报社在武汉,我们是在西安,谁也不吃亏。” 山本丈雄显得很老练,仿佛他经常这么干。 “近日采访无非是一些黄帝陵的事,我们与其说这个,不如彼此谈一谈目前中国的战事,我们也很想听一听你们身处内地的同行对时下战况的看法。这或许能为我们增加新闻素材。” 见奥克佳布林娜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山本丈雄两人无所谓,他俩就是来打探虚实的。 既然对方划了道,山本丈雄只好抛砖引玉先开口了。 “目前中国如累卵之危,日军精锐之师即将横贯津浦线,直抵武汉,武汉虽然汇集了众多国军主力部队,恐怕是又一场淞沪战役,日军占领武汉只是时间问题。” “照你这么说,目前中国已经举国成待亡之势,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了,是这样吗?你们西安城里都是这种论调吗?” “西安民众哪里知道真实的战况,报纸满篇都是饰词自欺之言,我们因为干记者这行,有消息来源渠道。” 伊佐利达揶揄道: “你们中国人都没有战胜日本人的信心,我们苏联却还在不遗余力的支持你们抗战,真是莫大的讽刺。” “说出事情的真相,是我们记者的操守和职责。反正我们俩是不看好中日战争的。” 奥克佳布林娜静静的听山本丈雄说完,蓝眼睛里划过一道嘲讽和轻蔑。 “你们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对于战局的判断,难道你们比我们国家总参那些负责战局推演的高级军情人员还要厉害? 战争初期,日军仗势武器装备的优势,多占领了一些地方,这是必然的。但不要忘记,中国不是日本,中国有些广袤的战略纵深地带,日本人怎么能够一下子吃掉中国,就是给它几年时间日本也做不到。 几年后谁知道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没准全世界都来帮助中国打日本人,就算日本全民皆兵也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那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日本亡国。” 这话俩日本人就不愿意听了,什么叫全世界都来打日本,大日本帝国岂不成了过街老鼠了么。苏联人果然都是自大而愚蠢的。 “咱们说的是眼下的局势,至于将来谁知道呢,或许日本占领武汉后,国民政府就投降了,不用接着打仗,战争就结束了。” “看你这样子,你是希望全体中国人都改说日语吧。” 伊佐利达实在看不惯他俩那副想当日本奴隶的嘴脸,虽然她俩过来是帮助日本人完成祭祀使命的,但这不妨碍她俩对日本人没有好感,甚至是极端的厌恶。 “如果,我是说如果中国真的投降了,你们两位还做记者吗?或者说你们已经想好了在日本人的统治下的新职业了?” 奥克佳布林娜忽然很严肃的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嘛,我俩还没有想过,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我想总会有吃饭的地方等着我们俩。那你们呢?是回国还是继续在中国工作?” “我们会始终战斗在中国。历史上中国就从未亡过国,政府投降并不代表战争结束了,如果你真是中国人的话,你该知道真正的反抗力量,是在中国民间,日本人敢占领中国,那意味着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若如此,日本真就该亡国了。中国人一定会打到他们的小岛上,将他们连根拔起,永消后患。这是中国的历史告诉我的。” 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两人脸色忍不住黑了。 八嘎,这两个苏联婊子还真踏马敢说,气死人了。 第102章 拷问 众言落花本有意,谁解流水曾有心。 联络处。 王雅楠独自一人躺在窑洞里,眼角挂着泪珠。 于美莲从没有见过她情绪这么低落过,她以为是因为今天与县党部的争锋失利导致的,她相信王主任很快就振作起来,作为革命者她是坚强的,是打不垮的。 可于美莲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王雅楠就被一句话击垮了,她的心碎了。 她坚强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 她领受任务风风火火的来到县城,又当机立断当众撵走梦了十年的人,可谁知道她有多难受,多上火。夜夜无人时,暗自垂泪, 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翦灯花弄。 在根据地时,无论多艰难多困苦多不如意,她从不气馁,从不低头,从不放弃,因为她心湖中住着的他总是笑呵呵告诉她,残山剩水才识得风中劲草,冰心铁骨能铸就岭上梅花。无论何时何地,我的雅楠一定是傲放的梅花。 是的,她就是靠着与心湖的他魂神交流,才走过了沟沟坎坎、风风雨雨,走到了如鲜花一样盛开的25岁,她一直期待着心湖里那个他有一天来执她之手与她偕老。 她的心从来就未曾忘怀过他。 可今日那个白慕瑾却说她要追求他,因为他喜欢她,那一刻她如坠冰窖,心湖里千里冰封,绝无魂迹。 临危赴水情默默,忍痛相望不相亲。谁知他旧人芳心不得采,随手撷取墙外花。 王雅楠的眼泪打湿了枕巾,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委屈的默默无声的悲泣。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吹不碎滚烫的泪珠。 屋外春风浮荡,桃李枝条摇曳。于美莲和杜亦雄在和妇女们说说笑笑,一片和谐。 自古风抚桃花笑,谁言见过断肠人。 …… 县党部地牢。 吕照南被绑在柱子上,嘴里的毛巾和头套却没有取下来。 审讯室外面,李清同对胡叶岩说道: “叶岩,答应你的礼物现在送给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前,别弄死他,也别弄残他,可能他还有大用处。” “不死不残而已,我有多种方法撬开他的嘴。” 胡叶岩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又开始活泛起来。 “中共的人?” “目前看很可能是,但不排除是军统的人,所以你要轻着点。” “晓得了。” 李清同又对张君石说道: “他交给你了。他还不认识你,你就先来第一场吧。” 张君石点点头,沉着的走进审讯室。他围着柱子转了几圈,伸手取出吕照南嘴里的毛巾。 “你们是什么人?” 吕照南一开口就让张君石暗暗兴奋,因为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质问他们为什么抓他。声音的声线很稳,没有恐惧的颤音。 “你监视我们这么久,不如你先说说你是什么人。” “监视你们?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监视你们干什么,我是电报局局长,你认为我有闲功夫去监视别人吗?那种活是县党部他们干的,我不是县党部的人。 奉劝你一句,马上放了我,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如果事情闹大了,不管你们是谁,都出不了县城。” “吕局长很有信心嘛,就是不知道你怎么解释无故监视合法商人之事。如果你说清楚,咱们还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继续回去做你的局长,如何?” “谁是合法商人,你说我监视谁了?那你就让他出来跟我说话,这县城里我还认识几个人。” “吕局长,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兄弟们不想动手,可你不配合,我们就不好意思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抓我是什么目的?要钱吗?对不起,我没有攒钱的习惯,都花了。” “硬气,吕局长够硬气。既如此,我看我也别再浪费口舌了,希望接下来吕局长能开口说点真心话。” “你们抓我就是想听真心话吗?我看你们就是土匪,可惜我一无所有,所以你们白忙活一场。” “那不一定,我们向来贼不走空。吕局长要不咱们拭目以待?让我的兄弟们跟你好好聊聊,说不定吕局长能改变主意。” 张君石从吕照南背后走出来,略微有些遗憾,自己没有收获。他对胡叶岩点点头,自己默默的坐在审讯桌前。 屋外的李清同透过门上方的小窗玻璃,关注着室内的一切动静。他脸上古井不波,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确信了一件事,吕照南是个特工,因为他太镇定了,只有特工人员才会有如此的心理素质。他又忍不住有些期待,期待他网到了一条大鱼。 胡叶岩亲自下场了,依旧是皮鞭蘸盐水,却打得极有力道,几鞭子下去,吕照南的胸前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原来皮鞭上被他绑上了一些小铁钉,小铁钉就像一个个小刀,轻松的撕开皮肉,划出一道道长长的伤口。 张君石目不瞬移的盯着吕照南,极为专业的观察他的气息反应。 十几鞭子抽下去,吕照南就跟个血葫芦似的,盐水浸蚀血肉,令痛感增加了数倍,他被绑在背后的双手使劲握拳,手指甲深深扎入手掌心里,疼痛令他浑身脱水了。脚边是一大滩血水汗水混合在一起的红色水洼,将棉鞋都浸湿了。 他昏过去了。 胡叶岩靠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对张君石点点头。 张君石起身打开屋门,李清同走了进来,室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他有些亢奋。 “你怎么看?” 他问张君石。 “绝不会是军统的人,也不是我们系统的人。” 胡叶岩甩甩手,手腕有些酸软了: “你就这么确定?” “如果他大喊大叫我还会犹豫,可他居然忍着不喊出声来,那就只有一种人是这样的。” “中共的人?” “嗯,还是一位资深人员。” 张君石瞅着李清同,李清同对他点点头,两人眼睛里都闪过喜悦之色。 “好了,叶岩,把他的头套摘下来,把他弄醒,我们来和吕局长好好谈一谈。” 第103章 摘桃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地牢里。 胡叶岩取下吕照南的头套,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冰冷的井水冲洗着浑身的血迹,同时也刺激着翻开的皮肉,吕照南被蛰醒了。 在刚才的刹那,他仿佛置身于黑暗的乌云上端,四周围没有任何声影和飞禽,浩瀚的星空下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如同被人遗弃的孤鹤。 是的,他早已是孤鹤了。 他是追随刘志丹的脚步参加革命的,鉴于他特殊的才能,刘志丹一直雪藏他。直到有一天刘志丹亲自对他说: “吕照南同志,我代表党交给你一个特殊的任务。从今以后你的代号是红松,你将是陕北红军最高密级的红色特工,我是你唯一的联系人。 红蛛丝网斧,松柏寒不移。希望你像一棵革命的红松,牢牢地扎在你的阵地上,很有可能你会拯救中国的命运,” 那一次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陕北根据地的当家人刘志丹同志。1936年4月刘志丹意外牺牲后,他就成了一名潜伏的孤鹤。 他没有退缩,他在桥山之巅为刘志丹烧过纸后,决心完成老领导交给自己的使命,以此来慰藉为中国革命出生入死的刘志丹同志。 他的任务很特殊,特殊到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有任务范围:挖出日本在中部县的特工,并挖出他们潜伏的任务和目的。 这几年他排查了数十人,最近才排查到一直老老实实苟着的袁逸舒,并很快发现他不太对劲,太老实就是不老实,无瑕疵就是有瑕疵,袁逸舒就这么被吕照南幸运的赌对了。 谁也没有想到,月初县党部建立起来,特务组织迅速控制了县城,他被迫铤而走险,他始终牢记自己对刘志丹的英灵发下的誓言:一定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他的眼缝里感觉到了灯光,可浑身的疼痛令他的反应神经迟钝了。 此刻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抓了他。 他缓缓的抬起头,努力睁开大量充血的眼睛,电灯光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 室内有三人,其中气质儒雅的李清同他认识,其他两人不认识,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见到李清同他就知道自己进了魔窟里了。 李清同注意到吕照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便温雅的笑道: “吕照南吕局长,很遗憾用这种方式把你请到这里来,既然来了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现在咱们聊聊。你能否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或者说你的代号是什么。” 看着李清同虚伪的笑容,吕照南沉默片刻说道: “李清同,我是一名国民党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抓我,但我会向上级告发你,控诉你无故秘密抓捕党国人员,并滥用私刑逼供,妄图屈打成招,陷害党国官员。” “啪啪。” 审讯室里响起李清同孤零零的掌声。 “吕局长,作为一名国民党员,你刚才的说辞算是通过党性的考验了。不过,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对此我很感兴趣,你不打算和我说一说吗?” “我是一名国民党员,我的上级会为我证明的,除此之外我别无身份。你要对你今日的作为负责。 过去有杀良冒功的蠢货,我看你是抓中共分子红了眼,居然也敢杀良冒功,我会揭发你的罪行。” 李清同再次为他鼓掌,然后神态极其轻松惬意的说道: “说实话,过去我常跟中共打交道,共党分子一旦被捕后,都是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派头,你还是我第一个见到的死不承认身份的人。 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为你引介两人。这位是胡科长,专职审讯,没人能在他手下不开口,除非你没有长嘴。 这位是张君石队长,从西边延安那里回来的。他可是对西边很了解,包括你们中央的一些大人物。 他和你一样,都是潜伏者,他曾说,西郊草堂梁上泥,秋风始高燕不栖。那里充满了虚伪和欺骗,真正的革命者是不会为那个什么红色主义舍生忘死的。中国的希望就在目下领导全民抗战的国民党身上。 吕局长,我还有事要离开一会儿,接下来就由他俩陪你聊聊。不过我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既然抓你就一定有抓的理由和证据。 你也别想着硬挺,花如解语应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可惜在这里,石头也得开口说话。说不说最后都得说,身受皮肉之苦,那是何苦呢?” 李清同说完对张君石两人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 寇维中这几日过足了当特务的瘾,他缺少特训这一课,张君石便抽空给他补了几课。 他乔装打扮,一会扮做满脸风霜的农民,一会扮做腰缠万贯的商人,一会扮做凶悍气质的马帮人。 每换一次身份,他就出现在送给杨士凡的那个独院里,没错,他现在努力通过杨士凡,想见到那位新来的特派员,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策反或抓捕特派员。 杨士凡召开党课的提议被驳回后,开始时不时的往晁清辉那里跑,美其名曰汇报思想工作,请书记帮助他进步,争取早日摘掉处分的帽子。 晁清辉都快要被他烦死了,无形中打乱了他的日常工作安排。他便让杨士凡去宣传队,争取多排练几场抗日短剧,可以在祭祀大典的前后表演给外来的各界人士。 杨士凡便以研讨剧本的名义继续往晁清辉办公室里跑,理由是请书记帮忙把把关。 果然晁清辉不在办公室里,问了其他人,有人说晁校长出去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回来。杨士凡猜测他肯定出去联系特派员去了。 晁清辉自然是特务们重点监视的对象,他也就是在校门口买包烟,虽然他不抽烟,可现在学会抽烟了,没办法,不然出门没啥买的,买了不抽就有问题了。 一个瘸着一条腿的老年人,拄着一根木棍,慢悠悠的一瘸一拐从他身边走过,晁清辉手里便多了一个小纸团。 他在校门口对面的店里买了一包烟,当场打开抽了起来。撕开烟盒的时候,他趁机扫了一眼小纸条,而后借着点烟的机会,手掌挡住嘴的刹那,先是快速将小纸条塞进嘴里,而后叼着烟吞云吐雾起来。 不远处,周霈阳看着这一切,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资料上说这个晁清辉不抽烟,你们看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烟鬼,心里得多发愁才染上了烟瘾。” 他身旁的几个特务低声哄笑。 “盯着他,他背后有条大鱼。” 不错,周霈阳也瞄上了新来的特派员,他是听现在跟随寇维中的几位手下偷偷向他汇报说的。 周霈阳就想截胡,上级才不管底下人是怎么回事,谁抓到大鱼功劳就算谁的。在拉下脸截胡这一点上,寇维中显然还没有周霈阳老练。 而寇维中还不知道,周霈阳不仅要从他嘴里抢食,还要借机搞臭他,挤走他。久处江湖的周霈阳最清楚,既然关系搞僵了,根本就没有必要恢复,直接废掉对手才是最保险的。 所以周霈阳露出獠牙时,寇维中根本一无所知。 第104章 有点明白了 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 一整天,电报局局长没有上班,并未引起局里的警觉,大家一致认为局长有事出去了。一局之长谁敢管,除非有紧急情况非找他不可,不然谁吃饱了撑的嚷嚷去找局长回来上班。 保安团的武器装备在杨文财的再三催促下终于从西安调拨下来了。不过都是些正规部队淘汰的旧货。汉阳造、水连珠,年龄不比新兵们小,可好歹算是武器呀。 整个保安团,也就他的警卫班是清一色的中正步枪,其余的你就找不出来一支新枪。 至于重机枪那就更不用想了,你又不是亲娘生的,想啥美事呢。 就连轻机枪都不够数,一共才发下来五挺旧的捷克机枪。旧到什么程度呢,杨文财都不敢保证一搂火会不会炸膛。 “娘希匹。” 操场上杨文财跳脚大骂,他觉得校长的这句口头禅完全可以作为国骂,骂的时候很有气势。 看着从卡车上卸下的武器,他脸都气黑了,就跟往他脸上打了黑鞋油似的。 宋长安也不舒服,可他还得安慰围着旧武器转圈圈的杨文财。 “行了,你就知足吧。现在全国都在打仗,武器根本就不够用。要不是过些天咱这里有重要的祭祀大典,省司令部才不会痛快的给你发下来。 我看回头你去一趟黄帝陵,给老祖宗上几炷香吧,好歹是老祖宗的面子大,不然猴年马月也见不到武器的影子。” 杨文财就指着他,骂他是农村出来的穷习惯了,有口吃的就感激老天爷。 “你看看,你说我当初多要了吗?按照一千人的编制,可以编成八个连队,每个连队三个排。我按照最低火力配置,才一排一挺机枪,八个连需要24挺机枪,可踏马的才给我发了五挺机枪,你让弟兄们将来上战场拿着汉阳造去跟小鬼子的歪把子较量么。” 宋长安无奈的往后捋着头发,也觉得火力配置实在是太差了。部队没有火炮,没有迫击炮,连重机枪都没有,可要是连轻机枪也没有的话,上去基本就是送死去了。 “既然这样了,我看你也就别上火了,不如你再去找找王大善人,从他那里多买几挺机枪回来凑凑数。” 杨文财就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眯着,歪头斜看着宋长安。 “姓宋的,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看我掏自己的钱买枪买炮的?” “额?这……” 宋长安的确不好意思了。要不是自己怂恿他多招了500新兵,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拮据。 “不管怎么说,这些兵都是你的兵,将来上战场还得靠他们你才能建功立业,多花点值得。” “他们当然是老子的兵,谁也别想抢走。” 杨文财乜斜着宋长安,那意思你的小心思我知道,警告你好好干活可以,打老子兵的主意,老子就收拾你。 “你就先领他们熟悉枪支构造,尽快保养,看看有多少不能用的,给我一个准数,回头我去西安找那些王八蛋换去。” 几卡车库底子,肯定有完全作废不能用的。至于找司令部换武器,那是痴人说梦,也就说说气话,他才不去找骂。如果补充新枪的话,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杨文财的小心肝又开始疼上了。 没办法,看来还得厚着脸皮找王大善人商量商量,追加二十多挺机枪,至少再追加二百支步枪。 此外还有更大数量的子弹和手榴弹,一想这些,杨文财的心情就糟透了。 偏偏这时有人上杆子往枪口上撞,范斌一脸贱笑的来报,挤眉弄眼的说有人要见他。 气得杨文财跳起来就卷了他一脚丫子。 “贼你娘,再这样说话贻误军情,老子就第一个送你去前线。” 范斌从地上爬起来,假装很痛的样子,龇牙咧嘴道: “是,团座,县党部白小姐来找你,我问她什么事,她不肯说。” “这小娘们来这里干啥,胖子说昨天她和王雅楠打擂台,把王雅楠打得大败而归。小娘们啥时变得厉害上了。” 杨文财瞅瞅卡车基本卸空了,对范斌招招手,两人往营门口走去。 白慕瑾正在大门口亭亭玉立。当然,以她的颜值,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看到杨文财亲自出来接她,她的心里就觉得很甜蜜。 有人说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喜欢上谁,一切爱意会瞬间涌聚在大脑里,看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对自己示爱,甚至脑补自己与对方的种种恋爱动作片。 白慕瑾现在就是迷醉的,迷醉的原因是她在臆想,她以为自己喜欢杨文财,杨文财也就喜欢她了,别骂她缺心眼,她是真没谈过恋爱,还不知道恋爱的步骤。 她现在就是八字没一撇,典型的单相思,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看到白慕瑾那两坨骄傲的减震器,杨文财就想呲牙,太特么浪费子弹了,人家神枪手的天赋在于先天性的“鹰眼”和超出常人数倍的心理素质,她可倒好,天生两坨后坐力减震器,开枪时上半身纹丝不动,就问你谁有这两下子。 在她的“天赋”面前,估计小日本的狙击手都得跪,那是无论多少训练都达不到的超级高标。 “咋?县党部咋这么清闲,放你这个大美女出来祸祸街上老爷们的眼球,你们书记长是不是太损了点?那些老爷们哪里有钱治眼病,求女侠高抬贵手,放过那些穷爷们吧。” 女人还真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若以前杨文财这么说,白慕瑾肯定翻脸骂他臭流氓。可现在她听了心里却喜滋滋的,觉得他的赞美总是这么与众不同,清新脱俗。 见白慕瑾傲娇的抬着小下巴,脸上却眉目含情的瞅着自己,杨文财大脑就是一激灵。这娘们咋了,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眼神只有恋人之间才有的,哇草,不是吧,你脑子进水了么,不对,你的胸进水了吗? “你,你找我?” 杨文财有点慌了,不知不觉的失去了往日的流氓霸气。 这特么是咋了,谁能告诉我,她咋就看上我了呢?我这么臭流氓,我睡了无数良家的……寡妇、婆姨、女人,好吧,不说这个,就说你凭啥喜欢我,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 “我找你吃饭呀。” 白慕瑾小手往后一背,像个纯纯的学生,春风里嫣然一笑,竟有十里桃花开的美感。 “我,我还有事,咱改天再吃行吗?” 白慕瑾小鼻头一皱,凶巴巴的说道: “哼,你骗我,来之前我给胖子打电话了,他说你闲的都开始掉毛了。” 说完扑上前,挽起杨文财的胳膊,得意的说道: “别想打发我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管饭就行。” 范斌在旁边暗暗叹服:这娘们真好养活,有口吃的就行,团座真乃是采花大……神。 第105章 目标失踪 旧时岁月静,江湖到此停。 白慕瑾亲昵自然的挽上杨文财的胳膊,幽兰的处子体香飘进了他的鼻孔里,杨文财又是一激灵。 额的娘咧,这小娘们今个吃错药了咋的,我可告诉你,你若再往我身上贴,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把持得住。 王胖子这个白眼狼,敢泄露本团长的军事秘密,回头让他训练量再翻一番,我看就是没累着他。 街上的行人见大美女做出如此亲近的动作,皆都对杨文财怒目而视,姓杨的多吃多占,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吃饭,咱吃饭去,必须吃饭去。我说你能不能先把我胳膊放了,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白慕瑾反而搂的更紧了。 “哼,你有什么小心思本大小姐都知道。王回城说了,必须看紧你,不然你最容易脚底抹油逃之夭夭,我才不放你走。” “死胖子,我看他现在都是装的,范斌,回头你给老子狠狠地练他,练到他拉屎蹲不下去,老子憋死他。” 看到杨文财气急败坏的模样,白慕瑾就咯咯地笑不停,她觉得他其实挺好玩的。 “我说,这大白天的,李清同咋就放你出来了,你不是总说他勤勉爱岗敬业么,今个咋就不日理万机了?” “他有事现在不需要我,所以我就给自己放一小会假,找你吃饭呀。” “我看八成这是他的阴谋,放你出来缠着我,他肯定要去做啥坏事去,你说对不对?” “哼,你就会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书记长有大事要做,要你管。” 白慕瑾依旧是不许任何人说李清同的顽固态度。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他喝茶闲扯淡,把他的大事搅黄了?” 白慕瑾一呲小白牙,瞄着他身上的各个部位,准备找地方下口了。 “得,得,我服了你还不行么,你可千万别在大街上咬我,我是要脸的人好吧。” 杨文财是真无语了,这娘们咋还有这嗜好,念书时是不是对“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误会。 “听说你昨天大出风头,不但抗日宣传很成功,还把王雅楠给说败了,真乃女侠风范也。” 一提这事白慕瑾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她得意的娇笑起来,心情瞬间无限美好。 “我看你们是故意让王雅楠过去丢人现眼的,这损主意肯定是李清同想出来的。你说他有大事,该不是躲在办公室还在想哈馊主意吧。”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昨天是我想的主意,书记长都表扬了我。” 傲娇的白慕瑾伸手掐他腰间的精肉,凶巴巴的说道: “今后不许你再说书记长的坏话,不然我天天掐你。” “凭啥呀。” 杨文财不忿了,随即腰间传来剧痛,连忙改口道: “行,行,我不背后说他行了吧。走,你跟我走,我踏马现在找他当面说去。” “不许去,书记长正在审问一条大鱼,没空搭理你。” “啥玩意?一条大鱼?咱县城屁大点地方,还能藏多大一条鱼,我看你跟李清同待的时间太长,都被他带坏了,夸大其词学的蛮像一回事。” “真是一条大鱼,大到你无法想象。” “又是中共的人?比联络处王雅楠还大?” “她算什么。连一条小泥鳅都算不上,不许再问了,我饿了,领我去吃饭吧。” “嗯,喋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走着。” 俊男靓女挽臂同行,就又飞出一个大新闻。 …… 经过一夜的调整,王雅楠又恢复了英气勃发的精气神。 她和于美莲一起出门逛街去了,只不过于美莲肩上背了一个布包裹。 两人身后身前都有交叉监视的特务,距离拉开十多米,不远不近的吊着她俩。 两人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跟踪,手挽手从一家店铺出来又进另一家,尽显女人逛街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髓。 特务们就有些百无聊赖了,在街头看她俩在店铺里进进出出的,半天也走不了多远。有的干脆蹲在街头抽烟解闷。 在一家杂货铺里,王雅楠跟老板娘说要借用茅厕方便一下,便被领到了后院。她和于美莲进了茅厕里,就开始迅速换装。 她身上的八路军军装是个工作招牌,但也非常扎眼。她麻利的换了一身普通妇女的装束,头上蒙上了毛巾,又往脸上抹了些锅底灰。乍一看去,认不出她是谁,就是县城里普通的婆姨。 于美莲将军装塞进包裹里,往肩上一甩,率先走出茅厕,趁老板娘招呼客人的机会走出了店铺,随即又一头扎进旁边的糕点铺子。 终于有特务发现不对劲了,于美莲单独一人进进出出的,那个王雅楠哪里去了? 在后街的一个小院落里,王雅楠在和朱风宁商谈近期工作的安排,院外有何林木在暗中巡视。 昨天是何林木给晁清辉传递的信息,王主任想和特派员见一面,约朱风宁来这里见面。 朱风宁将洛川工委解救地下党撤离的方案给王雅楠做了汇报,这也是王雅楠此行的目的。安全撤离是大事,不能出任何差错。 “朱风宁同志,我原则上同意你们的方案,但仍有很多不确定性需要我们来做好预案。 李清同可不是一般人,他对县城里的地下党是势在必得,绝不会在监视上放松警惕的。 我看他也一直在等待机会,一个利于他收网还不贻人口实的机会。” “我懂,王主任,我现在让教师党支部全部停止党的一切工作,就是怕给对方送机会。你看祭祀大典那天,我们如何行动?” “单靠你们是出不去的,李清同只需在四个城门安排熟悉地下党的特务,晁校长他们就出不了城门,因为保安团会配合县党部的,那些士兵们手里有枪,必要时他们会开枪的。” 王雅楠沉思片刻,很有信心的对朱风宁说道: “祭祀大典我方会派高级领导过来,下次县政府开会时,我会提出加强我方安保力量,就近请店头办事处派人过来执行安保工作。当然来的人不会太多,具体多少我还需要和他们讨价还价一番。 不过那边的游击队队长是我弟弟,我会让他提前过来安排此事,确保地下党的同志们能全部借机安全撤离。” “太好了,王主任,近期我就看着本地的党支部,让他们安心静待撤离。” “好,有什么事你就通知何林木同志,你自己千万不要冒险。” 王雅楠悄悄的撤离了小院子,与还在逛街的于美莲在一家店铺的茅厕里换了装。 正焦急的在王雅楠最后出现的几家店铺里严厉询问店主的特务们,听说王雅楠又出现了,赶紧走上街头。 看着依旧在大模大样逛街的王雅楠,特务们纷纷心头火起。这个女八路太踏马狡猾了,肯定刚才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事。 第106章 潜夫 寻究无源水,源穷水不穷。 县党部地牢。 李清同再次下来时,吕照南已经昏迷两次了。烧红的烙铁将他的上半身烫出了多个黑漆漆烧焦的烙印。 可是令张君石和胡叶岩尴尬的是,至始至终吕照南没有发出任何疼痛难忍的声音,那股坚韧的对抗疼痛的毅力,让他俩钦佩不已。虽然是敌对方,但对于如此的人物,不得不暗自折服。 不过越是这样,李清同越觉得他是中共的人无疑了。 “吕局长来此上任已经三年多了,不声不响的做局长,我很佩服你的心理素质。作为一名潜伏者,可以说你几乎是完美的。” 这句赞叹李清同说得极为诚恳。 “卧久者行必远,伏久者飞必高。若说你没有什么企图,我是断然不信的。 吕局长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专业人才,在中国可以说哪里都会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不会为权利地位和金钱发愁,可现在你得为你自己的命发发愁,毕竟人死了就啥也享受不到了。” 吕照南艰难的抬起头,那张脸因为忍受剧痛而肌肉有些变形,他吐出嘴里的一口血水,倔强的说道: “我是一名国民党员,我的上司会为我证明清白,我若出去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 李清同笑了,而且笑得很真诚。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我记住你的话了。 咱们还是聊一聊眼下吧,你的顽固令我惊讶。 不过你越如此,我就越确信我的判断,我就越对你感兴趣。” 他端着一碗水走到吕照南近前,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说道: “要喝点水吗?放心,不会放毒药的,你体内失水过多,我怕你挺不住。” 说着将碗伸到吕照南的嘴边。 吕照南张嘴就喝上了,没有丝毫犹豫。 “惜命不怯死,求生不毁节,你倒是一名大义之士。说实话,若不是职责所在,我真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年头有信仰,有忠义,有定力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可高攀不起,你李清同随意抓人,随意就能定人生死,太威风了,我怕我跟你成了朋友将来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对于吕照南的嘲讽,李清同不以为意,他将碗放到桌子上,转身凝视吕照南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潜伏人员是最苦的,孤独、焦虑、彷徨、苦闷,有道是终年无人问良苦,眼望青天惟自许。你这样的人才,中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懂得珍惜,实在是罪过。 你有没有想过,腾笼换鸟,换一处山头。所谓树挪死人挪活,泥土挪窝必成佛。” “李清同,我是国民党员,不是共党,你是叫我腾笼换鸟投奔共党去给你做卧底?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信任你。” 李清同戏谑的上下打量吕照南,复又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还第一次遇到死不认账的共党分子。你连你的组织都不认,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李清同的话像一根铁刺,扎入吕照南的心里,他在瞬间恍惚了。他眼前竟浮现老领导刘志丹那张刚毅而谦和的面容,似在前方回眸注视他,嘴角挂着信任的微笑。 吕照南恍如陷入了梦境,他在追逐老领导的身影,边追边问: “首长,你别丢下我一个人,你带上我吧,带着我一起走吧。” 刘志丹的身影却越飘越快,越飘越远。 “红松同志,你还有党交给的任务没有完成,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这个艰苦的任务,我一直在等你完成任务后光荣的回归。” “可你走了,他们还能信任我吗?” 梦境里失去了老领导的身影,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影子长长的拖曳在身后。 见吕照南缄默不言,脸上却流露出悲戚而决然的表情,李清同肃然道: “古人云,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看来你才是养望于野的高人,什么权位荣誉于你如浮云,你之潜伏,就是纯粹之潜伏,你已经是纯纯粹粹的潜夫,纯纯粹粹的任务人,你抛开了一切俗尘杂念,丢掉了一切羁绊和挂念,在我们这个行业里,你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潜夫死士。 只为任务生,也只为任务死,忘名忘我忘尘世,这是行业里的最高境界。” 张君石和胡叶岩对视一眼,两人还第一次听到李清同如此高度评价中共的人。 “你是一位令我尊敬的对手,所以我决定给予你相应的礼遇。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思考。 这里是地牢,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我不希望你把自己埋葬在这里。” 李清同招招手,张君石和胡叶岩跟他一起走出了审讯室,胡叶岩却在临出门前,伸手关掉了室内的电灯。 黑暗像潮水一般迅速淹没了一切。 黑暗中只有一个人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 杨文娟又一次风风火火的飞进了联络处的大门里。 刚刚她二哥回家取衣服,询问了学校里搞抗日宣传的事,警告她别看县党部大搞抗日宣传,可他们对其他党派和进步人士却不放开这个权利。让她安心教书,别跟那些思想激进的人混在一起,小心被县党部抓进去参加学习班。 又说县党部从来就没有闲着,这不刚刚抓了一条大鱼,据说是县城里最大的一条鱼,说不定你们学校里那些激进的教师早都被人家盯上了,你就老老实实当咱爹的乖乖女吧,别给咱爹惹事,爹老了更要脸皮。 杨文娟嫌弃他啰嗦,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太婆,便赏给了他一记仙女踩,疼得杨文财抱脚大叫。 王雅楠听了杨文娟的情报,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恬静,她拉着杨文娟的手,杨文娟便感觉出她“大嫂”的紧张和不安。 如果情报属实,那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李清同步步领先,让她倍感压力。她松开杨文娟的手,让她立刻帮忙出去打听街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看看民众们有没有在悄悄的讨论那条大鱼是谁。 送走了杨文娟,她立即让于美莲出去找她亲戚帮忙打听,她必须知道那条大鱼是不是自己一方的人。 王雅楠脸上沁出了细汗,那是高度紧张所致。 她有种预感,大鱼很可能是红松。 第107章 失踪 山雨欲来封蚁穴,溪风骤至起龙湫。 3月25日,阴天无云。 关于风流团长杨文财当街与大美女白慕瑾相挽同行,脉脉含情低语不休徜徉大街的桃色新闻,毫无悬念的刮进了联络处。 王雅楠听了,美丽的新月眉狠狠地皱在一起。原本她还心存侥幸,以为那个白慕瑾是故意那么说的。现在看来一切皆是事实,他移情别恋了。 刹那间她的心湖就枯干了,再无一丝存留的记忆。心如死灰,再无企念。 于美莲担心的瞅着她的脸色,王雅楠却洒然一笑: “狗改不了吃屎,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就随他去风流吧,反正他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旁边正低头给妇女们倒茶的杜亦雄,手里的茶壶微微抖动了一下。 “现在当务之急是打听出李清同究竟抓了谁。” “目前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那我们就继续打听,我不信人被抓了却没有人知道。总会有人忍不住的。” 她还真说对了,昨日局长一天没上班,也没有任何交待,今日还没有来上班,有人就去了他家里,发现家里没人,这时候电报局的领导层才觉得有些蹊跷。 大家推荐副局长去县政府问问县长,局长到底哪儿去了。 可卢仁山听到这个消息,却说他也不知道,你们吕局长根本没有跟我说过请假的事。但作为老资历的政客,卢仁山隐隐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便让电报局的人回去等信,说不定他们局长已经回去上班了。 原本无风无浪的县城,因为电报局的人向县政府汇报,无须之中揭开了盖子。所以无论后来电报局怎么掩饰,吕照南失踪的消息还是悄悄的在县城上层传开了。 能让一位局长消失的只有县党部,据说甄别还没有结束,怕是这位吕局长被李清同请去喝茶了。 不过县党部此举,也让县城里其他有身份地位的人略有不安,尤其是商会里那些生意人。大家做生意,谁管买主是干什么的,就是中共的人又能怎样,毕竟生意是认钱不认人的。但大家伙怕李清同死咬私通中共这条红线,请他们去喝茶。 毕竟县党部主要抓捕的对象不是中共就是日伪特务。不过吕照南身为电报局局长,当初任命时是要经过极为严格的遴选和甄别的,日伪人员不太可能,那就只有中共这一种可能了。 不知不觉间,县城里的空气有点紧张起来。 …… 党支部撤离家属的工作进展顺利,这年代走亲戚是常有的事。 张大成的家属走的最干脆,为了不引起怀疑,家属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带,跟左邻右舍说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院宅,他们家去看看亲戚,两天后就回来。 两天之内走了四户人家,负责监视教师党支部的是特勤队第二小队,人手不够用,除了重点监视的张大成家外,其他三户没有安排人监视。等到发现时,四户人家已经人去楼空了。 张君石听到汇报后,把第二小队长狠狠地骂了一顿。随后抽调第三小队的一些人出城追追看,看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张君石感觉中共地下党可能还会有小动作,就命令第一小队的周霈阳赶紧召集小队负伤人员归队,加强对地下党的监视力度。 这道命令正合周霈阳的心意,他立马行动起来。但他没有召回寇维中机动小队里那四名原队员,他还需要他们提供的“情报”。 杨士凡午睡后从家里出来去学校上课,他刚走到巷口,就被人从背后一掌切在颈部,随后被装入一条麻袋里,扔到了一辆马车上。 马车驶过街道,拐进了南顺城的一个巷弄口。 等杨士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蒙着一块黑布。 啥也看不见,杨士凡就很慌张和恐惧,他根本不知道下手的是谁。是国民党县党部收网了? 对县党部他还不怕,他最怕的是自己投敌变节的事被发现,那他面对的可就是锄奸队了。 “是哪位朋友跟在下开玩笑,把蒙巾摘了让我看看你是谁。” 屋里无人回应他,越是寂静越瘆人,杨士凡瞬间后背满是汗水。 空旷的沉寂最有压迫力,杨士凡身子在椅子上开始扭曲,试图挣脱捆绑的绳子。可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绑的,就跟捆死猪一样,捆得贼结实。 “是谁?出来说话。” 眼不能视,身不能动,杨士凡被静默的空间压的直喘粗气,他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他不停的扭曲,不停的叫喊,一个小时后,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汗水将他的衣服尽数湿透,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缩在椅子上,如同受伤的小猫小狗一样,惊惧的感知四周一切动静。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耳后阴恻恻的开口了,仿佛说话的人一直就在这个屋子里无声的注视他不停的挣扎和嘶叫。 “杨士凡,双龙镇北沟村人,中共党员,教师党支部宣传委员。” “你是谁?” 杨士凡已经浑身没有力气了,可现在他感到后脖颈冒阴风,一直窜到了尾巴根,不由得坐的笔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该如何称呼你。不久前你已经投靠在县党部门下。说你是叛变呢,还是说你是投诚呢?” 杨士凡就觉得蹿到尾巴根的那股阴气继续往下窜去,顺着大腿一路窜到了脚掌心。听人说要是脚掌心冒阴气,那人就离死不远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士凡何止是心慌,简直就是六神无主,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他都担心自己一张嘴心就能飞出去。 变节这件事只有寇维中知道,最多还有几个寇维中身边的心腹知道,难道寇维中把自己卖了?不可能,他花了大代价,还没有从自己这里捞取本钱回去,是断不能如此做的。 “我要是把你投诚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中共,你猜会发生什么?” 耳后阴恻恻的声音变得鬼森森冷嗖嗖的,令杨士凡身上所有的毛发全都集体立正。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脖子上有一把刀轻轻贴着皮肤划过,他就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尿道括约肌了。 “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一想到中共锄奸队的手段,他立刻做出了抉择。 “呵呵,真聪明,我喜欢你这股聪明劲儿。” 随后那张嘴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而后冰冷的刀锋再次从他脖子的皮肤上划过。 这次杨士凡没能控制住括约肌的激动。 第108章 后悔 黄泉无晓日,青草有时春。 县党部地牢。 这两天审讯室里传出的刑讯声,郑鸿川和曹汉阳两人听的很清楚。 郑鸿川只觉得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心也跟着颤抖不停。曹汉阳则是一脸悲愤,他可以肯定又有自己的同志被捕了。 “老曹,别不是你们那一拨的同志被抓了吧?” 曹汉阳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反问道: “老郑,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为什么不是你说的教师党支部的人或是别的同志?” “不大可能是教师党支部的人,我都被抓这么长时间了,若是有叛徒,敌人早就动手一窝端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说明之前我判断有误,根本没有叛徒。 至于其他方面的同志,我看也不太可能,县城里有延安派来的联络处,那是一个公开机构,敌人是不敢动手的。” 曹汉阳沉默了。自从他和赵畤两人被捕以来,早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也不知道那天被抓捕时其他同志是否逃出去了,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他心里背着很大的思想包袱,是自己介绍寇维中入党的,可是寇维中的叛变,却一下子将临时党支部打散架了。自己是要承担这次重大损失责任的。 现在他宁愿组织上处分他,重重的处分他,也不愿意待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他是多么渴望能出去为党工作,去为事业同敌人斗争,哪怕让他上前线打鬼子,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他要用工作和战斗来洗刷身上的耻辱,为那些被捕牺牲的同志去多杀几个敌人和鬼子。 “老曹,有心事?” “嗯,不过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呵呵,老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是没拿我当自己同志呀。你知道当年我的老领导是怎么说的吗? 长征路上,有一次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有几位同志愁眉苦脸的,老领导就乐呵呵的对他们说,肚子里都装了多少苦水呀,把你们愁成这个样子。自己愁多吃亏,你们应该把自己肚子里的苦水都倒出来,让大家分担一下,都是自己同志,这才叫有难同当嘛。” 曹汉阳听了,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的老领导真是一位大气风趣的人。” “那可不,他说这就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有心事有愁事,就跟身边的同志唠一唠,唠完心里就轻松多了,不信你试一试,保你年轻几岁。” 两人全都咧嘴大笑起来,狱中太压抑,大笑可是很奢侈的精神食粮。 曹汉阳开始讲他参加革命工作的经历,他讲的点点滴滴。零零碎碎的,郑鸿川却听的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 那条大鱼是谁,终于还是浮出水面了。 王雅楠是到了晚上才知道确切消息的。不过小道消息并没有说大鱼是中共的什么人,也就是说目前大鱼的身份还是个迷。不过县党部却辟谣说只是抓了一个日伪潜伏特务。 吕照南?怎么会是他?王雅楠被震惊到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传出来吕照南到底是谁,但王雅楠几乎肯定他就是组织上派她来寻找的红松,她才不相信李清同会为了一个日伪特务而煞费苦心的实施密捕,这个时期只有中共的特工才会让他如此小心翼翼的。 李清同又一次走在了她前面,王雅楠有种无力感。 当初她去拜访吕照南,想确认和排查红松,却被他以工作繁忙没有时间给拒绝了。她以为对方是对中共不感兴趣,敬而远之,现在看分明是自己打扰了他,因为自己一直被监视着。 怎么会这样,王雅楠开始深深的自责。 潜伏的同志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那种压力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自己不但没有给他解压,反而给他增加了压力。 虽然她坚信自己的判断,但毕竟县党部那边还没有传出来确切的消息,不过李清同是不会认账的,他才不会傻乎乎的承认抓捕了中共的人。 王雅楠在窑洞里不安的走来走去,最后本着党性原则,还是决定给延安发报,如实汇报上去,请上级定夺。 电波从窑洞里发出,冲向桥山的上空。 …… 周霈阳很得意,他略施手段就将寇维中费尽心机发展的暗线收到了自己手里。 那个杨士凡答应他,今后有关晁清辉和特派员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哼,寇维中只不过是中共的叛徒,这种人能背叛中共,就一定能背叛党国,他就是走了狗屎运才爬到他头顶上,成了科级的副队长,自己参加工作多年,怎么还比不上一个书呆子,简直是笑话。 这次他要让寇维中看看,真正科班特务出身的,是怎么玩残一个半路出家的废物的。 杨士凡给学校打电话请假,便失魂落魄的往家走。 没想到国民党那里真乱,都是县党部的人,却还要相互之间掏地沟下绊子,一想到复杂而冷酷的人际关系,他不仅打冷战。他一个教书的,那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肠子,还是党支部里的关系比较纯粹,他内心里有些后悔了。 不过眼下还不是他后悔的时候,眼下自己本就是在走钢丝绳,冒险脚踩两只船,一只脚中共,一只脚党国,现在却在党国内部还是脚踩两只船,一只脚寇维中,一只脚周霈阳。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绝对是不得好死的那种人了,会死的很惨很惨。 一想到死,他就心悸的打哆嗦。不行,他虽然不是社会上的斫轮老手,但智商还是在线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选择一条路,否则会被气急败坏的另一方杀死后扔进臭水沟里。 离家越近,他的脚步越迟钝,他必须在进家门前做一个选择的了断,说不定此刻寇维中正在他家里端坐着在等他。 人生常恨水流东,长松卧壑岂甘心。 小命总是握在别人手里,早晚是别人的盘中菜,走着走着,杨士凡身上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戾气。 懦弱对酒不敢嚎,它日空浇坟上土。 杨士凡此刻对自己的懦弱很气愤,他决定必须洗刷掉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懦弱,不然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狠,他需要用凶狠代替身上懦弱打下的烙印。 杀人,他需要用杀人来完成一次人生的涅盘重生。 第109章 松柏长存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世面上已经传出吕照南的事,且议论得头头是道,众说纷纭,李清同很有压力。 他虽给出了日伪特务的说法,但吕照南口碑风评俱都很好,所以很多人是不信的,更多的人私下里纷纷议论吕照南是中共的人。县党部不思联合抗日却抓捕中共的人,这是要拆团结抗日的台。 到了晚上,据白慕瑾汇总的情报,仅仅今日一天时间,县党部之前树立的党国正面形象,便被吕照南事件搞的声誉大跌。 胡叶岩也很有压力,撬不开吕照南的嘴,就无法确定下一步的方针。 他将吕照南的十指插满了细钢针,十指连心,这次让吕照南忍不住吭出声,痛得死去活来,数次昏迷过去。 但他依旧不承认自己是中共的人,醒了就大骂李清同残害党国官员,发誓出去要告他告到地老天荒。 李清同来到地牢时,张君石正苦思冥想,胡叶岩在清洗手上的血迹,两人都是一筹莫展。 被绑在柱子上的吕照南闭目喘息,脸上憔悴异常,但精神上却还是斗志昂扬,坚决不低头。 李清同走到他面前,极为惋惜的说道: “吕局长,你这是何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轻贱自己的身体,很无读书人的孝道,你父母在天之灵会心疼的。” 吕照南抬头注视他的目光,眼里闪出决然和愤慨的神色。 李清同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吕局长,相信你对我也做过粗略的调查。本人在上海时多次与贵党人员打交道。他们一旦被捕,从来不否认自己的身份,很有种,也很有气节。 李某做事向来是谋而后动,从不做捕风捉影的事情。 知道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吗?” 李清同说完就盯着吕照南的眼睛,专注的观察眼睛里的细微变化。 “别不信,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代号,这还要感谢延安那些鸠占鹊巢的江西红军。 你原隶属于刘志丹旗下,可惜他死的早,江西来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可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秘密,他们知道后,派了联络处三人专门来此寻找你。 我没记错的话,联络处那个王雅楠专门找过你,却被你撵走了,这就是命。” 说到这里李清同不说了,他在给吕照南消化的时间。 像他这种人,李清同看明白了,用刑暂时是没有用的,只有从心理上击垮他坚守的意志,才有希望尽快撬开他的嘴。 果然李清同连蒙带唬的一番话,让吕照南的心沉到了谷底。那话里的信息已经清楚的表明对方完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上次王雅楠找他,他还以为她把自己当成了共产党拉拢对象,要向他宣传党的统一战线,他不愿被特务盯死,便打发她走了。现在看来自己谨慎过头了,没有给自己同志一个试探的机会。 不过他很欣慰,作为孤鹤,他孤独的坚守自己的阵地,却无时无刻不想着组织上的召唤。党居然为了他派了一个公开机构来寻找他,他顿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离家出走的孩子,是多么渴望回到家的港湾,渴望与久别失散的家人围炉共话,一解孤独忐忑和悸动。 虽然他连忙低头掩饰,可李清同的锐目还是瞧出了变化。 “是啊,你应该感动,也应该自豪。干我们这一行的,组织上如此器重和挂念,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李清同触景生情的感慨起来。 “流而不返者,水也,万世不移者,山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 你知道吗?我很少佩服你们中共方面的人,但刘志丹却是我敬佩的一个人。他能以松柏给你起名字,足见他对你有多重视。 我想这也是他的一种心里愿望,毕竟潜伏者的下场都不太好。 草木秋死,松柏长存。这是他对你的一种期望。 吕照南,你看我是继续叫你吕局长好呢,还是叫你红松好呢?” …… 家再远也有用步量完的时候。 杨士凡推开院门,驻足片刻,特意整理了一下装束,关上院门,大步走向堂屋。果然寇维中一身学者打扮,正端坐品茶等着他。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嘛。” 杨士凡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光了茶水,抹抹嘴角的茶渍,淡定的说道: “今日下午我请了假。” “噢?那边有消息了?” 寇维中指的是特派员那边,他以为杨士凡是去跑腿搞联络去了。 杨士凡没有回答,而是迎着寇维中的目光。之前他根本没有勇气与寇维中对视,现在他一反常态,寇维中的眼睛一眯,脸色沉下来。 “寇先生,我有事向你请教,不过我请你说实话。” 杨士凡的目光没有退缩,其实他心里紧张死了,他知道侧房里埋伏着保护寇维中的特务,只要他发出指令,他立刻就会被特务射成马蜂窝。 可他不能退缩,这可能是他谈判的唯一勇气表现。 寇维中端茶喝了一口,脸上浮现笑意,很温和的说道: “士凡,若有什么心里话,你可以说出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我比你虚长十几岁。” 杨士凡眼里闪过一丝决然。 “你投奔了党国,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受过训练的特工人员其实骨子里是瞧不起你的,他们瞧不起你,便会看你不顺眼,看你不顺眼,便嫌你碍事,嫌你碍事,他们就会找机会挤走你,然后找机会干掉你,然后他们会说你的价值用完了。” 屋里瞬间静下来,寇维中的呼吸有些粗了。 他握着茶杯的手,隐隐爆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杨士凡突兀的一番话,令寇维中始料不及,他暗暗猜测下午这段时间,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坦率的说,你刚刚所说很尖锐,也很扎人,不过我可以对你说实话。你说的大部分已经和正在发生,不过最后的结果不会是我死。 你是不是觉得在县党部我罩不住你?” “寇先生很坦诚,谢谢。 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投诚者,在中共眼里我也是叛徒了,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你一样吃县党部的饭。 可是相对于那些根红苗正的特工人员来说,我们俩毕竟是中共的变节者,他们不会把我们看做是与他们同一类的人,更不会一视同仁的对待我们。 我之所以问你这些,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是怕死的,我不想投诚后被他们来个‘飞鸟尽良弓藏’,更不想被来个‘狡兔死走狗烹’。” 杨士凡此刻眼睛里有一股阴戾的火苗在燃烧。 寇维中闻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思片刻方才开口: “你能开始担心你的处境,说明你比我醒悟的早。” 他没有深说下去,而后反问道: “看来下午你受刺激了,能跟我说说吗?” “当然,我赶回来就是想和你来一次开诚布公,毕竟在县党部里我们俩才算是需要抱团取暖的一家人。” 杨文财将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连自己当时怂了都没有避讳。然后他就看着脸色漆黑的寇维中,等待他的答复,或说等待他结成统一战线的许诺。 半晌,寇维中抬头看他,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士凡,你很好,我低估了你的反应力。” 随后他学李清同,手指在桌面上叩击了几下,似下了个不小的决心。 “就如你所说,咱俩抱团取暖,不过现在一切你得听我的。” 说完,寇维中脸色一沉,身上涌出一股自信的威严。 “可怜秀骨云中鹤,不及野鹤啸长风。 咱们就让那些云中鹤们看看,野鹤照样乘轩云出岫,高飞九天藐鸡群。” 第110章 请客 落日数声啼鸟,春风满路吹花。 3月26日。 近两日关于吕照南被密捕一事,彻底的沸沸扬扬了。民众对县党部越来越敬畏。 军营里杨文财用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跟宋长安发牢骚: “老宋,你可整准了,真是121支枪?” “我亲手挨个调试查看的,错不了。这121支步枪是真不能用了,还有一百多支勉强能用。” “这帮王八蛋,发一批烧火棍给老子,以为老子就得吃下这个哑巴亏,老子偏不。一会儿就叫人装车,我亲自跑一趟。我就告诉司令部里那些人,不把步枪给老子补齐了,祭祀大典那天,老子就让那些没枪的士兵负责安保站岗,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要不要点脸。” “你可别犯唬,要去也得别人去,反正你不能去。要是他们把你扣下学习几天,这里我可罩不住。” 杨文财斜眼瞪他一眼,很不满的嘟哝道: “他们恶心我,还不准我还回去了?再说废枪数量太多,不给他们回馈过去,他们还以为咱们是一群瓜怂呢。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咱一声不吭的,连个屁也不放,下次他们还得欺负咱。我这次就是去司令部大哭大闹去,不给老子换枪就不走了,大典的安保谁愿意做谁做,老子不伺候了。” 宋长安知道他又犯倔了,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咋?哑巴了?放心,我心里有谱。祭祀大典这些大的动静,我才不信日本的那些特务机关没听到动静,以他们的尿性,肯定会派几个老特务过来浑水摸鱼。能击毙几个国府大员,绝壁能在报纸上大吹特吹一阵子,以此打击国军的士气。 我不信司令部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废物们看不到这一点。这时候咱不光做会哭的孩子,还得会做棒客,不敲他们一下子竹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老子不光换枪,还得多要一个基数的子弹。” 杨文财一脸的奸商模样,不过宋长安此刻看他却很顺眼,当家的哪个不是往自家怀里搂东西的好手。 “你若去需要几天时间?” “嘿嘿,以前要去的话还真不好说,现在嘛,一去一回也就两天的功夫,谁让县党部一个劲的给咱增添砝码,这不又说抓了一条大鱼么,好像满县城都是日伪特务了,形势逼人呀。” 宋长安皱皱眉,语气不爽道: “李清同撒谎你以为上边的看不出来咋的,分明抓的是共党分子。” “他不敢说实话,咱干啥装明白人,就说县城里混进来不少日伪人员,他们不信也得信,没看前些日子都三番五次的劫狱了么。” “我说你真拿这种事去跟司令部的人说呀。” “废话,不拿这事说咋换枪,咋要子弹。我跟你说,其实上边的人更怕出事,对于这事,他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头上的官帽子不比一百多支破枪值钱,他们才不傻呢,就是装傻欺负老子这个老实人,这回我让他们拉屎都踏马给我吃回去。” 训练出了一身汗,杨文财将湿漉漉的毛巾扔给范斌,又问道: “老宋,你说咱县城里地下党就那么几个人,这吕照南是中共那条线上的大鱼呢?” 宋长安严肃的战斗脸更严肃了,他摇摇头道: “搞不清楚,吕照南做电报局局长都三年多了,那时候陕西红军还没有来。你说中共派他过来做啥?” 杨文财一听宋长安按照时间推断的情况,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唏嘘道: “那就是说吕照南不是延安派的,而是之前的陕北红军派来的。那就奇了怪了,咱这里除了黄帝陵还有啥让中共惦记的?” “若真是陕北红军派来的,那一定是刘志丹的手笔。那可是一位真正的兵家,出手向来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没想到李清同踩了狗屎运,抓住了潜伏这么久的中共特工。” 宋长安说的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杨文财看着他有些嫉妒的眼神,反而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还真想知道这个吕照南是何许人也。” 这时王回城兴冲冲的跑进来,肥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 “团座,刚刚上秤量过,我掉了五斤肉,整整五斤啊。” 杨文财一撇嘴揶揄道: “也就是你当初的一泡屎重,你激动个毛呀你。” “团座,今晚我请客,去我家太和楼庆贺一下,我相信有了第一个五斤,还会有更多的五斤肉,减肥有希望了,应当大庆。你看我找白小姐过来一起吃一顿怎么样?” “你他娘的就掉了五斤肉,又不是掉了五斤黄金,又请这个又请那个的,五斤肉够大家吃的吗?” “嘿嘿,团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是大家热闹一番而已,宋组长还有李巷枝和冯云海都得去,咋的也得有位美女陪着喝酒吧,不然我想叫王雅楠过来,人家也不给你面子呀。” “滚蛋,你请客关我面子啥事,我看也别等晚上了,就中午开造吧,我还真是饿了。” “好嘞,我去安排,要不我替你请白小姐?” 杨文财无语的翻他一个白眼: “我咋觉得你小子请客是个阴谋呢?” 宋长安罕见的露出笑容: “王副官最近训练很刻苦,给新兵们做了榜样,值得庆贺,我们一定去。” 王回城屁颠屁颠的出去打电话了。 中午的太和楼依旧是人满为患,吃饭是中国人的大事,马虎不得。 等杨文财和宋长安他们走进包房时,除了秋水流波瞅着他的白慕瑾之外,竟意外的看见了袁逸舒和王舒婧两口子。 “姓袁的,今个咋把你的小娘子带出来了,你是眼馋我们这些光棍汉子是不是?” “我这不是看见你带了一位,我也就把舒婧带出来作陪么。我看白小姐人美心善的,怕她中了某人的阴谋,遭了某人的毒爪子。” “滚蛋,你才是毒爪子,你的小娘子水灵灵的,都是你的毒爪子摸的。” 王舒婧就俏脸微红,却温娴不语,极有风度。白慕瑾就瞪杨文财,嫌弃他口花花没个正行。 杨文财一屁股坐在白慕瑾身边的空位上,笑嘻嘻的对白慕瑾点点头。 袁逸舒两口子自然是王回城叫来的,是他姐姐王舒婧说要认识一下白慕瑾,所以王回城才安排了今日的饭局,对于姐姐的要求,胖子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其实是袁逸舒很想知道跟踪自己的吕照南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今天迫不及待的就想从白慕瑾嘴里知道答案。 第111章 耐心等待 真珠每被尘泥陷,病鹤多遭蝼蚁欺。 胖子张罗的酒局,自然方方面面照顾的很周全,连李巷枝和冯云海两人都不觉得拘谨生分。 现在两人是带兵的班长,跟着一起训练,身上已然有了股子很强的兵味,这些日与王回城关系处的很好。 见大家伙说说笑笑吃的很开心,王舒婧便端杯敬了杨文财一杯酒: “杨团长,我小弟能跟着部队一起训练,虽然肉没有掉下来多少,但他的精气神变化很大。他从小就跟着你,长大了也跟着你,就像你的跟屁虫一样,你可得把他塑造好了,我们王家就这么一根苗,我爹还等着抱孙子呢。” 杨文财把杯里的酒喝光,没好气的瞪着袁逸舒: “姓袁的,你婆娘骂我,你咋不吭声呢?” 正和宋长安喝酒的袁逸舒也瞪向他: “我家舒婧从小就不会骂人,你少胡搅蛮缠。” “她刚说你小舅子是我的跟屁虫,那我岂不就是一个屁了?我不管,反正她骂我了,过两天我就带着慕瑾去你家饭店连吃三顿,算是补偿了。” “白小姐啥时候去我都欢迎,她吃饭不要钱,你去我就收双倍的钱。” 杨文财奸笑一声对王舒婧说道: “舒婧你看到没有,这就是姓袁的真实嘴脸,你还跟他傻乎乎的下了俩蛋,真是便宜他了。他是看见漂亮女人就不收钱,你说说这些年你家饭店损失多少,告诉你,海了去了。” 刚说完就夸张的一声惨叫,却是白慕瑾在桌下伸手掐了他一下。 袁逸舒就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看见没有,姓杨的,自作孽不可活,白小姐仗义,为民除害。不过白小姐以后你也别掐他了,他一个兵痞皮糙肉厚的,掐他咱手疼,以后你就用刀捅他,不但解恨还能让他长记性。” 白慕瑾很郑重的点点小脑袋。 “白小姐虚怀若谷令人敬佩,我敬你一杯。” 袁逸舒打蛇随棍上,跟白慕瑾喝上了。 杨文财就一个劲的龇牙咧嘴,什么叫虚怀若谷,谷算个屁,她那里应该叫海,没文化。 “姓杨的,今个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你有什么呀,还眼睛长在脑瓜顶上,自命清高。论家世,人家白小姐是官,你家是商,论学历,你是军校出来的糙汉,人家是金陵大学的高材生。 若论长相嘛,在座的都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你说你还矜持个什么劲呀,我们都觉得白小姐配你简直是绰绰有余。” 大家都乐呵呵的听着,唯独白慕瑾羞的小脸娇红,差点把小脑袋埋进大海里。不过心里却喜滋滋的,觉得这个袁逸舒是个好人。 “滚蛋,老子的事情要你管。慕瑾你别听他胡咧咧,他就是一奸商,一肚子坏水。” “白小姐你看到了吧,他就是一个混不吝,听说你们县党部刚来时搞甄别,还把他算上了,你看他哪点像共党,他要是共党,共党就得赶紧清理门户,迟一点就得被他带坏一帮人。委员长都不用剿匪了,放他出去,准保把共党全灭了。” 酒桌上一片笑声,白慕瑾也掩嘴娇笑个不停。 “白小姐,听说你们县党部抓了一条大鱼,是什么来路,今个也没有外人,给咱们这些人说说呗,喝酒没新闻咋能行。” 这个提议令大家伙眼睛一亮都来了精神。 见大家都瞅着自己,白慕瑾顿时觉得自己成了明星,有一种万人瞩目的飘然感,不由得挺了挺胸。 “现在这件事还属于高度机密,不方便说。” 白慕瑾说到这里,美眸就瞥着杨文财,娇脸一红: “不过你们都是他的朋友,可以给你们说一下,希望你们暂时别说出去。” 大家伙的目光从白慕瑾身上齐齐转移到杨文财身上,那意思我们大家伙今个跟你沾光了,谢谢啊。 杨文财就脸黑了,瞅我干毛呀,好像我跟她有一腿似的。好吧,瞅你们的眼神已经踏马有好几腿了。 “听书记长说,刘志丹曾在中部县埋下一个高级特工,代号红松,具体任务不详。就连中共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才派了联络处过来寻找这个红松。 书记长在上海时多与中共打交道,他说凡是中共红字头的特工都是极厉害的人物,他们往往都身负高级使命。这个吕照南很可能就是红松,只是他还没有承认。 不过书记长说用不了三天,吕照南肯定招供,他很有把握。” 杨文财与宋长安对视了一眼,还真让他俩猜对了,吕照南真是刘志丹的手笔。 没有人注意到袁逸舒的脸色变化,他在听到中共高级特工字眼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惧。 桌子下,王舒婧的小手温柔的握住了他的大手。 …… 县党部地牢。 吕照南被从柱子上解下来,给抬到了牢房里,李清同派队医给他看伤。 对于中共的这个红松,他表现得极有耐心。 牢房的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一粒黄豆芽大的灯光令牢房充斥着虚幻的时光感。 浑身的疼痛让吕照南尽显疲惫和困顿,大量的失血很快让他昏睡过去,这也是李清同放他下来的原因,他要的是情报,不是死人。 是人都有忍耐的极限,超过这个限度,即使他说了,人也活不了。而李清同不但要情报,他还要吕照南活着,他预感活着的吕照南价值更大。 他很沉得住气,到现在也没有给武汉发报,他一定要吕照南亲口说出代号,确定无误后才会发报。 事实上当他说出红松代号时,吕照南就沉默了,没有像之前那样死不认账。不管李清同怎么和他说话,他都缄默无言。这时候李清同基本笃定自己诈和成功了。但他还是固执的坚持等待让他亲口说出来,作为对手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的谨慎也让吕照南有了喘息和休息的机会。 隔壁牢房里只剩下曹汉阳一个人了,郑鸿川出狱了。 是的,郑鸿川完成了李清同交代的任务,他套出了曹汉阳的秘密。 第112章 心思 黄花寂寞锁深院,浓雾弥漫罩古城。 曹汉阳真的说出了秘密。 他说其实当时他之所以知道了寇维中已经叛变,是因为中统陕西站里有自己人,只可惜情报送来晚了,当时他们正在开会,刚收到情报就被包围了。 至于他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郑鸿川根本没有兴趣,反而这个情报令他如获至宝。 他就追着问那个人是谁,曹汉阳苦笑着说他只是党支部宣传委员,不是书记,高级机密只有书记一人知道。 郑鸿川有些失望,同时也暗自兴奋,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重要的情报,他可以出去见见太阳了。 李清同对他的汇报很重视,直接发报给武汉,请武汉出手对陕西站进行甄别,郑鸿川被送到小医院养伤。 王雅楠等来了延安的回电,延安方面高度重视,叮嘱她立刻核实情报的准确性,有了消息马上回电,等待指示。 可是县党部封锁的很紧,根本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王雅楠一筹莫展,急的嘴角起了燎泡。 于美莲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小姑子出马去问问杨文财,看他知道些什么,总比自己干着急要好。 王雅楠先是嗔怪的瞪她一眼,随后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杨文娟那个鬼灵精一定有办法套出他二哥的底儿。 于是给学校打电话,约杨文娟过来坐坐。杨文娟就像一只小燕子飞进了联络处。 “啊?为啥要我去,你自己去问他不是更好吗?” 杨文娟鸡贼的不愿意去,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不给二哥留着。 王雅楠就捏她的小脸蛋,嗔怒道: “你看我走得开么,门外都是盯梢的苍蝇,你不怕我给你二哥惹麻烦吗? 听话,你只要打听出信息,我就让彦楠早点过来。” 杨文娟一听,立马变乖乖女了,她挽着王雅楠的胳膊,撒娇道: “我帮你跟他没有关系,他不来我也帮你。” “真的?那我还是让他按时来吧。” “哎呀,你干嘛,都说去给你打听了。” 杨文娟摇着王雅楠的胳膊像小时候撒娇一样不依不饶的。 “呵呵,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男大家里也藏不住了。我让彦楠早一些过来,他来是有任务的,你就放心吧。好了,小燕子快去衔泥吧,小心点外面那些苍蝇。” “知道了,谁敢跟着我我就拍死谁。” 杨文娟又像小燕子一般飞了出去。 于美莲笑眯眯的摇摇头: “没想到咱们联络处几个大活人,还得靠哄人过日子。” “现在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多待一分钟,咱们的同志就危险十分。” 杨文娟一走,王雅楠就变得严肃起来,她也不知道杨文财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今天是打扫黄帝陵的日子,妇女们可能都已经早去了。 …… 县党部。 张君石向李清同汇报,刚刚跑回来几个三小队的人,他们被派出去寻找撤离的地下党家属。有两个伙伴越过了边界线,被店头游击队抓住了。 李清同听了大怒,立刻叫人去警察局借马,他要亲自去中共店头办事处要人去。敢抓他的人,他必须跟中共讨个说法。 为啥不坐车去,一是县党部刚来时间太短,还没有申请配车,二是去店头那里,路不好走,坐车还不如骑马舒服。 警察局局长杨耀杰亲自送来了四匹马,个个膘肥体壮,一看就是舍得本钱喂养的。 李清同也没客套,寒暄几句后,留下张君石看家,他带着三个特务骑马异常高调的出了城门。 李清同为什么这么积极去中共店头那边,因为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蒋管区被中共肆无忌惮的渗透,要是不去那边转转,他觉得自己就落了下风。他实在很反感中共嘴上说一套,背后又做一套的鬼把戏。 联合抗日国府已经给了中共极大的特权,划出了“统一战线区”,供中共落脚生存,可他们却得陇望蜀,肆无忌惮的向蒋管区渗透。嘴里喊着联合抗日,却时时刻刻挖国府的墙角,士可忍孰不可忍。 人就是这样,一旦反感谁,那是怎么看都觉得恶心,李清同反感中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骨子里就觉得中共是中国复兴的最大障碍。一群抱着洋人臭脚的读书人,就是中国读书人的叛逆,数典忘祖的知识分子败类。 以李清同的性格,他是比较稳重的,可偏偏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异常激进,他就是想过去在中共地盘上大闹一场,扇一扇中共的脸,同时也泄一泄自己心头的火气。 县城里已经有几家小报社提前赶过来收集些八卦新闻之类的题材,李清同高调出城,他们立刻闻风而动,纷纷租车跟了上去。 这种事苏联两位记者和《西京日报》的俩记者都不感兴趣,他们的实质任务跟这些没关系,自然就不会参与。 …… 黄帝陵。黄帝庙。 自从有了“女子护陵救济会”,县城里的妇女们隔三差五就来这里打扫庙院,大家彼此说说话,狭窄的社交面拓宽了,于是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女性参加进来。 王雅楠听说玄清道长回来了,一直也没有时间拜访,借着今天的机会,她走进了保生宫。 “福寿无量天尊。” 她刚跨进宫门,一道洪亮的声音灌入耳内。 她连忙双手抱拳恭敬执礼道: “道长,慈悲。多年未见,道长仙体安康。” 抬头便见到玄清道长笑眯眯的看着她。 “嗯,王家有女已长成。我观你眉心晦暗,想来必是忧心忡忡,日夜煎熬。还是年轻好啊,能扛得住忧虑焦心的打磨。随我走一走吧。” 说完道长走出宫门往山上走去,王雅楠只好跟在身后。 柏林幽深,树冠遮蔽了大量的阳光,林间斑斑驳驳的光线,显得林径迷踪。古柏棵棵腰围粗大,挺拔直立,默默诉说岁月的变迁。 “此时迷径处,形问影何从。丫头,心事多了易让人迷茫。青春葱茏,却也逝比流星。” “嗯。” 道长身后的王雅楠就如同小时候一般,像个乖乖女,柔柔弱弱的点点头,美眸里却闪过凄然之色。 “年年梦里春虚度,晨钟暮鼓伴昏鸦。青春体老年心,你倒是很奇怪。杨家二小子欺负你了?” “他……我不愿意想他。” 在道长面前,王雅楠不再是八路军女干部,倒像是是一位伴随长者身边的女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你们呀,谁也不珍惜当下时光。此时光,彼时光,一念之间便华光流逝追不回来了。一个情字,就把你们俩困住了,还真是一对鸳鸯命。” “我……我和他不可能了。” 王雅楠在长者面前终于流露出委屈的神色,美眸里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道长转身凝视她,仙风道骨,不涴尘埃。 第113章 店头交锋 寒松纵老风标在,野鹤虽饥饮啄闲。 柏林郁郁,柏涛阵阵,桥山依旧笑春风。 看着眼前宛如少女时代在他膝前或盈盈多语或恋恋感伤的王雅楠,道长一声长叹: “扁鹊辞归华陀来,欲医花症无良药。年轻人多在情关上打转徘徊,要死要活的。 你们小时候我给你们两家看过姻缘,你属牛,他属鼠,黑鼠黄牛两头旺,儿女百年多长久,这是上等婚姻,是吉祥之配。 以我观之,你的那个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只是你俩的姻缘时机未到,还需耐心的等等看。丫头,有时一叶障目,便不见泰山。无须此时下定论,定论过早,伤人伤己,到那时再回头看,好姻缘自古多舛命,盖天理从来忌有情。 你无须焦虑,时机不到不可说,时机一到无须说。” 玄清道长脚下发劲,身如鹞鹰,在柏林里如风一般向山巅掠去,柏涛声里传来他的寄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丫头,听我一句劝,莫要冲动,冲动是支穿心箭,疼痛钻心不可言。天作之配,需要考验……” 原本泫然欲涕的王雅楠终于泪珠滑落脸颊,她如少女时代那样,对着道长的背影柔弱的喊道: “道长,我不怕考验,可是他……” 她把后面“他背叛了爱情”生生咽回肚子里。 鹞鹰已经不见踪影,王雅楠伫立片刻,转身踽踽向山下走去。 …… 八路军店头办事处。 书记牛汉山正在审问两名声称追捕日伪敌特人员而进入苏区的特务。 问了半天,两人就是一口咬定从县城开始追踪敌特,是你们八路军拦住我们,破坏我们的任务,保护日伪特务,并口口声声要到省里告八路军破坏联合抗日。 牛汉山就很恼火,啥时候国民党的人变得这么难缠和嘴硬了。办事处主任路思温劝他先关起来等等看,不要直接定罪,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 两个特务被看管起来,也就是软禁。既然不是关押,吃的喝的一样不少,但看到硬邦邦的黑馍馍,俩特务大叫八路军虐待友军,给他们吃猪食,气得看管他们的战士差点动手揍他俩。 黑馍馍是战士们的主食,敢说他们的主食是猪食,不揍他俩还等啥。主任路思温及时制止了战士们的冲动,并请两个特务在他们办事处开饭时去食堂参观,当看到一筐一筐的黑馍馍,还有没有油腥的菜汤时,俩特务不吭声了。 办公室里牛汉山问路思温: “老路,你看这两个特务咋处理好?” “以调查他们身份为理由,先把他们留着,革命斗争需要我们用他们去换回还被国民党关押的同志,这也是这个时期的斗争需要。” “嗯,废物利用,好处多多,咱就留着他俩,等他们那边派人来。” 牛汉山绝对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 当四匹战马越过边界线时,就被路口站岗的游击队员拦下了。 李清同很规矩的下马,掏出证件递给哨兵。 游击队员哨兵翻开证件,可他不认识字,一翻两瞪眼。 李清同没有嘲笑他,一个底层的士兵不识字很正常,他还不会自降身份去跟一个没穿正规军装的游击队员计较。 “我是中部县县党部书记长李清同,此次过来是去八路军办事处谈公事,请你放行。” 哨兵将证件还给李清同,他看出来对方是一位有身份的人,因为气质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他掏出哨子吹了起来,很快从他背后二百多米的土坑里钻出两个人,迅速向他跑来。 哨兵立正向其中一人汇报,听头衔此人是个小队长。 “我要检查你的证件。” 听完汇报,小队长一脸严肃的对李清同说道。 这回李清同不高兴了,他脸色一沉,厉声道: “现在是国共合作联合抗日时期,你的长官没有教给你怎么跟国民政府的长官说话吗?还是你根本就不会向长官敬礼?” 李清同身上的气势不怒自威,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目,直射小队长那双警惕的眼睛。 小队长勇敢的迎视李清同的目光,心里却在合计他说的话。总觉得对方的话一定是话里有话,可他琢磨不出来。 另外三个随行的特务憋着笑,看泥腿子土八路吃瘪他们自然高兴。 好在小队长反应够快,想不明白不要紧,睡觉时慢慢想,可必须把眼下的事做了。 他一挺身双腿并拢敬了个军礼: “请您出示证件。” 将证件递给他,李清同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说辞,这下小队长不敢怠慢了,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出对方刚才说的意思来,他若怠慢或阻挠,就是破坏联合抗日。 贼你娘,国民党都不是好东西,话里打埋伏,想扣帽子给我们八路军,痴心妄想。 小队长当机立断,一面派身边的另一名战士护送他们四人去办事处,一面打电话汇报。 当李清同四人出现在办事处时,距离两个特务被抓没有超过十二小时。 一身八路军戎装的牛汉山亲自迎出来,这是必要的礼节。 当他的大手与李清同握在一起时,双方都感到了对方强硬的性格力度。 在办公室里落座后,李清同没有客套寒暄,直接亮牌: “牛书记,县党部两名工作人员在奉命追踪日伪特务时,在贵处这里失踪了。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面对李清同的咄咄逼人,牛汉山毫不示弱,反击道: “李书记长,我们这里对日伪特务筛查的很严,不知道你说的敌特人员有几个?” “我能问你们的工作秘密吗?” “怎么,这还属于你们的工作秘密?” “当然,我们的组织是国府里的重要组织,有严格的规矩和条例,我无权向非组织外的人泄密。不过我的两名工作人员已经确定在这里失踪,牛书记,还是来谈谈这件事吧。” 李清同端坐在椅子上,有工作人员进来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没有碰眼前的茶杯,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眼神里全是满满的轻蔑之色。 “现在是国战时期,后方的主要任务就是抓捕渗透进来的敌特分子。我方人员不惜生命追踪敌特,却在贵处这里无故失踪,你们是在帮日伪特务,还是在针对抗日的国民政府?” “呵呵,李书记长,这顶帽子太大了,我可不敢接着。至于你们的人员在这里失踪与否,我不清楚。不过之前有报告说,抓了两个特务,不知道他俩是不是你们的人?” “牛书记,请你说话客气点,什么是特务,他们杀人放火了,还是违法犯罪了?还是窃取贵处的机密了?请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会认为你们是故意针对我方人员的诱捕。” 李清同的咄咄词锋,瞬间令办公室里陷入冷寂。 第114章 得胜而归 毕竟英雄起布衣,朱门不是旧皇畿。 李清同等人骑着四匹战马高调出城后,醉醺醺的杨文财借着酒劲,乘坐卡车也隆隆驶出县城,目的地是西安城省保安司令部。 他要去换枪,顺便敲竹杠,多弄些弹药回来。此去他信心十足,虽一身酒气,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异常清澈。 小燕子再次飞到联络处,王雅楠知道了吕照南就是红松。她没有时间懊悔,连忙让于美莲发报给延安。 两位大神前后离开了县城,表面平静的县城里却暗流涌动起来。 在黄帝庙时,救济会里有两位护士告诉于美莲,她们的小医院住进来一位特殊的病人,浑身是鞭伤,病房门口有两位特务看守,他们称呼他为郑先生。 这个情报很重要,于美莲几乎肯定那就是叛变的前特派员郑鸿川。回到联络处后,王雅楠立刻通知了何林木。 何林木激动坏了,好好的锄奸队队长却干着保姆的工作,他都不知道回去咋跟战友们说这事。 …… 店头办事处。 办公室里,牛汉山与李清同四目对视,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坚定而毫不退缩的信念。 正这时办事处的院子里传出嘈杂的哭声和喊冤声,牛汉山耳朵一动,粗眉就皱起来了。他原隶属于西北政治保卫局,曾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到地方上,还不太习惯处理与老百姓之间鸡毛蒜皮的琐事。 好在路思温是政工干部出身,处理这类事是一把好手,院子里传出他安抚告状人的声音。 李清同嘴角一弯,却极认真的说道: “早听说中共爱民如子,怎么还有喊冤的声音?牛书记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李某见识见识贵处的处理手段,毕竟辖区内总少不了有刁民告刁状的。我来一趟贵处,难得有如此学习的机会。” “我党执政向来公开,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李书记长感兴趣,我就陪你瞧瞧去。” 牛汉山很自信,人家都撞上了,再藏着掖着岂不让国民党看笑话。 院子里三个随行的特务牵着战马站在墙角正伸脖子看热闹。 一位身穿白色缟服的妇女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孩子跪在院中,不停的给路思温磕头,口中不停的喊冤,求八路军青天大老爷给她家做主。 见牛汉山领着李清同走出来,路思温礼貌的上前敬礼做了自我介绍。 李清同对温和的路思温印象不错,雅然一笑道: “路主任请继续,我就是旁观学习一番,但愿没有打扰你的工作。不过能否让这位妇人说一遍案情,也好叫我知道贵处的处理思路和方案,希望李某不虚此行。” 路思温没有在意李清同的说话方式,他和牛汉山一个想法,既然对方撞到了这件事,那就必须公开处理,不能让国民党的人说苏区的不是。 那妇人哭哭啼啼的将事情原本经过说了一遍,牛汉山和路思温俱都皱起眉头,唯独李清同淡然的抱臂观望。 原来去年国共达成联合抗日的共识后,中共就派了正规部队进驻这里,而在这之前,西安兵谏后随着东北军的撤离,中共就派了工作组来到了店头。 工作组立刻开展群众路线,宣传党的政策,阮家沟村也开始热热闹闹的革命运动。 村里有一户阮姓的地主,就是妇人的家。阮家虽是地主,却是经过三代人一代一代积攒起来的土地和家底。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阮家富裕后没有忘本,村子里谁家办红白之事,阮家必到场,甚至还帮人出殡。平时修路修桥,做力所能及的善事。乡里乡亲之间,口碑很好。 可是这世间就是有红眼病流行,当工作组宣传地主剥削论时,一些红了眼睛的村民就把阮家的当家人抓了起来。工作组不太了解当地的情况,使得这件事被迅速扩大化了。被鼓噪得群情激昂的村民们一窝蜂的瓜分了阮家的财产和田地。不幸的是阮家的当家人被抢东西抢疯了的村民们打死了。 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逃走了,不敢再回原来的家。工作组撤离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些事都是牛汉山和路思温前任遗留的旧案。 如今妇人找上门来请求八路军伸冤做主,两位办事处的当家人俱都一个头两个大,尤其还有看热闹的国民党人。 路思温只好软言相劝,告诉妇人他们马上开始调查,如果是冤案一定平反。可妇人就是跪着不起来。 李清同眼神冰冷的问牛汉山: “牛书记,你们中共是如何界定地主成份的?” “剥削广大人民群众,多占良田,自家富裕而邻里贫穷,那就是地主。” “她家是三代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土地,我请问你,劳动所得,有罪过吗?” “她家的田地是雇佣村民们耕种的,这就是剥削。” 李清同疏淡的眉毛往上一扬,用嘲弄的口吻问道: “她家怎么就是剥削了呢?你们延安没有劳工制吗?如果有,那你们是不是也算是剥削?”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反正不一样。” 作为军事干部出身,打嘴仗真不是牛汉山的强项。 “你们是不是太双标太唯心了,不是说你们都标榜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么。你们说资本家都是万恶的,我就问你,如果没有资本家开设工厂,我们的抗日工作什么做?前线的士兵穿啥?吃啥?用啥?我看没有资本家的贡献,抗战就不用打了。 再说你们八路军的军服和军鞋是士兵们自己做的吗?” “那是根据地的老百姓给我们染布做的。” “那你们怎么回报老百姓的?” “给他们粮食或是边币。” “这不就是劳工制么,他们干活,你们支付报酬,怎么你们就不管这叫剥削,而有钱人家雇工干活就是剥削了? 我看你们中共就是古人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虚伪透顶。” “你胡说。” 牛汉山双眼冒火,怒视李清同。手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腰间的手枪,要是在战场上他早就一枪崩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国民党人。 李清同轻蔑的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人,冷然道: “目前前线吃紧,第五战区在徐州正在和日本人争夺台儿庄,战况惨烈,国军将士牺牲甚大。第九战区正在积极备战,准备誓死保卫大武汉。而你们中共却在后方如此这般作为,还无故抓捕我方追缉敌特的特工人员,贵党是不是要给国民政府一个说法,也给全国民众一个说法!” 李清同的高调挑衅,令牛汉山压不住火气了。 然而李清同并没有结束,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目下虽说是国共联合抗战时期,但李某只知道全中国都要听命于委员长,听命于军事委员会,我的人在追查日伪特务期间被贵处无故缉捕,这是在破坏联合抗日,是在给日伪特务提供保护伞。 我会如实将贵处的所为上报中央,现在我要求你们无条件放人,并向我方道歉。” 路思温连忙拉住牛汉山的衣袖,低声建议他立刻给延安打电话请示一下,此事不能鲁莽。 延安方面得到汇报,极为重视,鉴于对方一口咬定是在追踪日伪敌特时越过边界线的,只好命令办事处放人,至于道歉嘛,根本没必要,你们国民党的人又不是没在延安地区大搞破坏活动,彼此彼此而已。 李清同得胜而归,消息传遍了县城,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让县党部可以在未来行事嚣张令人敬畏的效果。 第115章 再次锄奸 蜓飞点水枝头立,蛙蹦跳荷舞绿装。 县城里有一家小医院和三家中医诊所。 这个时代的人有个毛病,非要把自家中医开的医院,无论多大都叫诊所,而西医开的无论多小都叫医院。 小医院在城中广场附近,就一个三层主楼,一个附属二层楼,面积都不大。别看是一家小医院,却极有名气,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里独此一家,因为这年月会西医的人很少,所以便名声在外,几十张床位天天满额。 三楼的病房有三间高级病房,郑鸿川就住在其中的一间,谁让他成了县党部的人了。没错,郑鸿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像寇维中一样留下来,他怕自己单飞出去被原东家的锄奸队给杀了。 他的伤其实并不太严重,没有伤筋动骨,都是些皮外伤,他像大爷似的心安理得的躺在病床上,憧憬筹划自己的未来蓝图。 寇维中就是个县城的地下党,自己的资历可比他强百倍,再怎么也得混个科级干部吧。然后买处宅子,赶紧找个女人暖被窝解解渴。眼下看战争究竟打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吧。如果能往总部移动移动就更好了,毕竟那里安全上更稳当些。 又到了晚饭的时间,门口看守他的两个特务给他买来饭菜。郑鸿川住院期间一切都是公款开销,但他可比寇维中当初油滑多了,他自掏腰包给两位保护他的特务买了一份,大家一起吃,热热闹闹的有气氛。 他毕竟在中共的大机关待过,知道工作上最复杂的矛盾就是人际关系。自己都成了县党部的一员,当然先把关系搞好,谁敢说今后用不着谁,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不可在工作单位里树立对立面。那些对立面都是潜在的敌人,说不定啥时候就把你推到火坑里,是死无全尸的那种光明正大的阳谋。 所以他不吸烟,却特意给两个特务每天每人买一包烟,两个特务见他如此,也就对他从客气变得亲近起来。 饭后他俩来到门口的走廊,一个特务微笑着先去楼梯处吸烟了。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两人交替吸一会烟,也不算擅离职守,谁还没有个三急需要解决。 这个时间段也是各个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们吃饭的时候,能住得起医院的都不是穷苦老百姓,再说就是差钱也不能差饭,中国人是要面子的。 两个身穿医院清洁工作装的人推着工具车在挨个病房打扫卫生,收拾吃剩下的残迹。一男一女默默的干活,口罩遮住了他们的脸,女的熟络的动作表明她是常干这项工作的,男的虽不熟练,但动作很利索。 渐渐的就打扫到郑鸿川的隔壁,两个特务都吸完烟,舒服的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低声聊天。 隔壁病房门一开,一男一女走出来,男的推着工具车来到郑鸿川病房门口。一个特务扫了一眼他俩,起身打开房门,走到屋里监视两人打扫卫生。 男的迅速扫了一眼病床上的郑鸿川,而后低头扫地,渐渐向窗口移去。女的将床头柜和桌面擦干净,顺便将喝水的杯子洗干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打扫工作将近尾声,扫地的那个男人忽然说: “把抹布给我,窗台有些灰,我擦两下咱们就走。” 女的随手将一块抹布扔给他,将洗干净的杯子放到桌面上,开始收拾清洁的盆具。 男子擦了几下窗台,拿着扫地的工具率先出了门,推着工具车走向下一间病房。 屋里的特务扫视一圈,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便向郑鸿川打声招呼,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对于特务的警惕性郑鸿川很满意,仿佛自己是被保护的大领导,带着满足的虚荣心他闭上眼睛继续憧憬未来。 没多久打扫完病房的清洁工推着车走了。在一间储物间里,何林木摘下口罩笑着对女的说: “谢谢你,我看我还能胜任这项工作。” 那女的却说: “你快走吧,我跟主任说你笨手笨脚的不适合干这活儿,让他重新物色一个来。” 何林木幽默的说道: “我也是穷孩子出身,小时候在家一直干活。这不是长大了好些年都没干了么。” 脱下工作装,何林木对女的摆摆手,悄声的走出了储物间。 这个女的是于美莲的一个亲戚,临时帮了个小忙。 夜深了,县城里灯火星星点点,周公降临人们的梦中,整个县城便沉睡了。 一道黑影如灵狐一般窜进医院里,悄无声息的来到高级病房的窗下。 何林木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很快爬上了三楼窗台。他耳朵贴在窗户上,静静的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已经熄灯,传出郑鸿川轻微的呼噜声。 白天他借着擦窗台的机会,已经把窗户的插销拉开了,他不但将郑鸿川的窗户插销拉开了,他把所有病房的插销都拉开了。迷惑对手是一种高级的手段,会让对手陷入一时的困惑之中。 他轻轻的推开窗户,身子如一条蛇一般滑进屋里。 黑暗中他那双眼睛如鹰眼般扫视一遍,见只有床上的郑鸿川,便轻轻的抽出腰间的短刀,蹑足走近床头。 郑鸿川睡的很香甜,白天的憧憬尤其是对女人的臆想,让他脑子很累,此刻正魂游温柔乡中,一点也没有特工人员的警觉力。 何林木悄悄的掀开被子,然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短刀直接扎在他的胸口处,只一刀就扎进了心脏。 郑鸿川猛然疼醒,何林木的大手牢牢地摁着他,他根本无法挣扎起身。生命力在快速流逝,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惊惧的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生命逝去的最后几秒钟,他的耳畔传来一道低声而冷漠的声音: “我代表党,判处你死刑。” 郑鸿川的眼睛里射出的不再是恐惧,也没有懊悔,而是浓浓的怨毒之恨。在他生命时钟停摆的刹那,他心中俱都是对中共深深恶毒的仇恨。 何林木将手指放在他鼻子下,确定叛徒已经死了,慢慢抽出短刀,在郑鸿川的病号服上擦干净血迹,便将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他倒退着走向窗台,用毛巾清除脚印和痕迹,而后又像一条蛇一样无声的滑出窗外,将窗户关好,擦去窗台的痕迹,滑下三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116章 共识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3月27日。小阵雨。 凌晨五点多钟,医院走廊里交替打盹的两个特务彻底没了睡意。他俩忽然觉得身后病房里太静了。 郑鸿川的呼噜声虽然很轻微,可每天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他睡的最沉的时候,怎么屋里就没有动静呢。 一个特务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他鼻孔里,他浑身一激灵,伸手打开电灯。另一特务见状立刻窜进病房里。 从被子里流出的血液滴在床下,形成一小滩血洼,不过已经干涸。 张君石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特务们将医院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 现场勘验的结果很快出来,郑鸿川死于子夜时分,一刀刺穿心脏毙命。杀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手法十分老道。室内的窗户插销是开着的,杀手进出的唯一途径只能是窗户。 望着郑鸿川定格的睁得大大的怨毒眼睛,张君石内心窜起了无名火,书记长只是离开县城片刻,就发生了这种事,他觉得自己今天的风水不好,容易倒大霉。 “窗户的插销是经常拉开的吗?” 他问的是那两个看守的特务,可俩特务也没有注意这方面的情况,毕竟这里是三楼,便忽略了这个细节。 张君石一皱眉,不满的吩咐道: “去查查其他病房的情况。” 只一会功夫特务就汇报说三楼的所有窗户插销都是拉开的。 “马上找医院问问情况。” 最终找到了清洁工,那个女的畏畏缩缩的回答张君石: “病房需要经常开窗换气,我就没有关上插销。” 张君石打眼一看就判断此女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为难她,随口问道: “听说昨日还有一个人与你同时打扫卫生。” “是的,我娘家出了点事,近期我要请假回去,院里就安排临时工来接替我。昨日那个人就是临时工。” “现在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个人,都是院里临时安排的。” 张君石挥挥手,那女的又畏畏缩缩的走了。 “清理现场,找地方把他埋了,撤退。” 张君石知道这是中共锄奸队的手笔,跟医院关系不大,但昨日那个临时工嫌疑还是很大,派人找院方要资料继续追查此人。 随即他打电话给保安团,请求协助再次全城搜捕凶手。杨文财不在,宋长安知道这是县城势力之间的例行公事,便让陈大壮带人配合。 现在有800多新兵手里有枪,把县城围起来都绰绰有余,就当一次戒严演习了,把他们从军营里放出来放放风。 这一下子满县城里都是保安团的士兵了,无形中带来了压抑的肃杀气氛。 等李清同骑着马得胜而归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 又要搜查日伪特务,民众都已见怪不怪了。不过小道消息很快传开,说是死的人是中共的变节者,投诚县党部了。于是民众们都揣手看热闹,就说咱这县城哪来的那么多日伪敌特,原来还是换汤不换药的国共相争。 民众们没有党派倾向,他们是站在自家的道理上看问题。在他们看来这次是县党部理亏。你把人家中共的人拐跑了,还不兴人家报复了。要是你偷了我家的牛,我不拿锄头把你脑壳敲出屎来,今后我都没法在这条街上混。 既然是全城搜捕,县党部必须全员参加,瓮中捉鳖很刺激,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唯独寇维中一人惴惴不安,惊惧到了极点。 他知道了中共锄奸队的人根本没走,一直在县城里,他要不是有机动小队护着,坟头草早就在春风里疯长三尺高了。 实力,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实力,有了足够的实力,就会有更多的人保护自己。自己不能死,闺女还没长大,他必须保护自己的闺女不被人欺负。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权力和实力。 跟他此刻拥有同样渴望的还有一人,就是周霈阳。 他忽然觉得中共锄奸队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助力,铲除寇维中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将寇维中的行踪泄露给中共,就可以一劳永逸的清除掉那个爬到自己头顶的废物。 他想到了杨士凡,而与此同时,寇维中也想到了杨士凡。 搜查一直到中午也没有结果,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 杨士凡拎着买来的简单午餐回到了家里,一进门便看到寇维中在等他。 “要不要一起吃点?” 寇维中摆摆手: “我不饿,你吃吧。” “县城这么热闹,又出了什么事?学校里可听不到什么消息。” “你们的前特派员被人杀死了,中共锄奸队在医院里将他一刀毙命。” 杨士凡吃午饭的心情瞬间没了,锄奸队三个字像有种诅咒的魔力,令他无由来的心悸不宁。 “怎么会这样?你们就没派人保护他?” “当然有,而且是二十四小时的保护。可惜姓郑的没那个享福的命。” 寇维中说的很平静,可手背上暴跳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中共的锄奸队真的那么神通广大吗?” “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早在上海时期,他们的红色特科就有专门的锄奸队,神出鬼没,屡屡得手,被业界成为红魔杀手。” “那,那岂不是说待在县城里很危险?我们该怎么办?” 寇维中笑了,笑得阴森森的。 “你想躲到哪里去?告诉你没地方躲,没地方藏,只有面对他们,干掉他们,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你有枪吗?你想要枪吗?” 杨士凡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眼里射出狠辣的凶光。 “光有枪还不行,你还得有权力和实力,你必须有一帮手下人,他们不但可以保护你,还能帮你找出锄奸队的人,然后杀死他。” “你就说怎么办吧。” 杨士凡有些急不可耐了。 “你以前说对了一点,像我们这样的投诚者,利用价值在投诚的那一刻就消耗完了。国民党不会对我们额外青眼有加,郑鸿川就是一个活例子。他交待了一切,然后就没有价值了。” 说到这里,寇维中双手互搓,指关节发出咔咔的骨节摩擦音。 “咱俩现在想要抱团取暖,成为一盘架,你就必须在县党部有地位和实力。你需要我罩着,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否则咱俩都会沦为边缘人物,等待中共锄奸队的人找上门来,我说的你同意吗?” “我同意你的观点。” “好,周霈阳既然想对我赶尽杀绝,咱们就从他下手,他的第一小队今后就是你的。” 寇维中随口许愿越来越娴熟了。 杨士凡双眼冒光,已经在幻想自己腰别手枪,身前身后有队员簇拥,风光无限。 “你就直说怎么可以干掉他吧。” 第117章 开枪 助歌声有鸟,问法语无人。 等到晚上杨文财带着五辆满载而归的卡车开进县城时,戒严还没有结束。 “又咋了?” 一进军营他就问赶过来的宋长安。 “中共那个叛变的特派员被人杀死在医院里,县党部都搜查一整天了。你面子大,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放咱们的士兵回营吃饭,都饿了一天了。” 宋长安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唠唠叨叨发牢骚。 “老宋,不是我说你,在思想觉悟上,你还真跟人家李清同不是一个级别的。你一看就是土里刨食的农户出身,光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不肯吃点亏。兄弟单位之间的援手你懂不懂,咱今个帮了他,明个咱有事也好开口找他帮忙。” “扯淡,咱这里能有啥事,再说真发生什么事,他们县党部也帮不上啥忙。看你这样子,此次一定是很有收获喽。” 宋长安看着操场上的五辆卡车,严肃的战斗脸露出了笑容。出去两辆卡车,回来五辆卡车,不用说是有大收获了。 “那是必须滴,我一到司令部,就瞪眼睛拍桌子,就问他们是不是想让国际上那些列强外国人看咱们陕人的笑话。 县城里接二连三的出现日伪敌特分子,说明日本人早就瞄上了祭祀大典,我就问他们,今年有哪个不怕死的国府大员要去祭祀的,让他们先写好遗书再去,我的保安团手里都是踏马的烧火棍,开不了枪,就是想开枪也没有子弹,我让他们看着办。” 杨文财一边吹牛逼一边让人卸货。 “看到没有,老宋,我跟你说啥来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要不去司令部嚎几嗓子,他们就准保把咱们当瓜怂,下次还这样。” 他手指着卡车,洋洋得意道: “121支八成新的水连珠,十五挺捷克机枪,外加子弹和手榴弹,去一趟就发一次财,给老子省多少钱你知道么。 噢对了,你刚才说谁死了?” “中共特派员,听说叫郑鸿川。” “谁干的?” “都嚷嚷是中共锄奸队干的。” “看样子没有搜查出来吧,中共锄奸队都属耗子的,完成任务就钻地遁走了,上哪儿找去。行了,我去打个电话,让弟兄们回来吃饭,县党部抠抠嗖嗖的也不管饭。” 宋长安乐了: “他李清同想管饭也做不到呀,这些兵娃子能一次吃穷他。噢对了,那两个苏联记者想请你吃饭,我替你回绝了。” “老宋,你不够意思,万一那俩洋妞不是请我吃饭,而是请我上床呢?你让我失去了一次为国争光的机会。” 宋长安转身就走,他就看不得杨文财一脸的流氓样。 杨文财砸吧砸吧嘴,好像没有吃到洋肉很惋惜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那俩身上有杀气的洋妞三番五次的找他,到底所谋何事呢? …… 夜幕降临,街上行人稀少,被搜查折腾一天的人们,早早的关门吃饭休息了。 杨士凡一人走在街上,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他的目的地是晁清辉家。 此刻他腰间藏着一把打开保险的手枪。 之前他悄悄的找到周霈阳,让他支开左右,然后告诉他今晚晁清辉在家里秘密与特派员接头,如果他想要抓捕特派员,可以带着第一小队去打埋伏。如果他想要劝降特派员,就一个人去。至于晁清辉,有他杨士凡在,他负责将晁清辉临时引开,也算是他的投名状。 周霈阳果然选择招降特派员,抓捕就是一次性功劳,可要是让特派员投诚过来,就相当于在中共洛川工委埋下了钉子,那功劳是躺着也吃不完的。 出于谨慎,他还是让两个亲信远远的跟着,以防意外。不过他没有想杨士凡会耍什么滑头,晁清辉一直由第二小队监视,几天前他的家属溜走被张君石骂了一顿,二小队即刻加强了监视力度。 街的另一头,寇维中带着机动小队在进行二次搜查,正慢慢向晁清辉家的巷弄口靠近。 晁清辉下班回到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食欲,便烧了一壶水在堂屋里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工作上的问题。 杨士凡轻车熟路的进了院子,晁清辉看见是他,就没有起身。 进了堂屋,杨士凡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笑嘻嘻的说道: “就知道你一个人懒得做饭,书记,这家里没有女人不行呀,这样下去你会饿瘦的。” 晁清辉没有好气的瞪他一眼: “咋了?发财了请我吃饭?” 杨士凡将食盒里的酒菜端出来放到桌上,讨好的说道: “最近有点心得,这不是想着跟您汇报汇报嘛,喝点酒说的能顺溜些。书记,这可是我的三天伙食钱,你别不给面子呀。” 晁清辉没理他,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肉扔到嘴里。 杨士凡给他倒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 “家里没人,喝点酒没人说你。书记你不够意思,家属撤离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送都没有机会送。” “撤离的事没有人知道,是特派员一手安排的。” “还是新来的特派员神通广大呀。书记,听说了么,郑鸿川昨晚半夜被人杀死了。” 晁清辉喝了一口酒,嘘出一大口气,愤愤然道: “那个叛徒早该死了,他害的我们全体暴露,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我真想亲手宰了他,叛变革命就是这下场。” 杨士凡握杯的手抖了一下,他顺势仰头喝酒掩饰过去。 周霈阳按照与杨士凡约定的时间走近晁清辉家的院子,二小队监视的特务从角落里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我有任务要进去一趟,你们继续。” 周霈阳才不会解释为啥要进去,他小队长的派头摆得很足,二小队的特务见状又缩回角落里继续监视去了。 进了院子来到堂屋,他一眼就看见正在喝酒的两个人,这两人他都认识,但没有发现那个特派员的身影。 杨士凡往腰间摸了一把后佯装惊慌的站起身,却异常勇敢的站在晁清辉身前。晁清辉立刻认出来人是县党部的特务,以为对方要来抓捕他,他凌然不惧的站起身怒视周霈阳。 “人呢?” 周霈阳没理会晁清辉的反应,而是直瞪着杨士凡。谁知此时杨士凡背对着晁清辉却冲他眨了几下眼。这个动作很有迷惑性,周霈阳一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还是想换个地方说话,他有点发懵。 就在这眨眼的一刹那间,杨士凡眼睛里冒出孤注一掷的凶光,他抬手就朝周霈阳的脑袋开了一枪。 近距离的手枪射击,子弹从周霈阳的眼窝里射进,从后脑飞出,毫无防备的周霈阳当场毙命倒地。 突如其来的闪电变化,令晁清辉当场愣住了。而此时杨士凡眼睛里飘出疯狂的狠辣劲,他冲过去从周霈阳的腰间摸出手枪,立刻打开保险,回身就对着发愣的晁清辉开枪。 子弹打中他的胸膛,立刻飙出一股血线,又是一枪打在胸口,晁清辉摇晃着慢慢栽倒在地,手指却颤颤巍巍的指着杨士凡,嘴里溢出鲜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那双眼睛却射出惋惜和痛恨。 杨士凡将手枪塞到周霈阳手里,又将自己的手枪塞到晁清辉手里,而后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做惊恐状。 他刚趴下屋门就被踹开,周霈阳的两个亲信冲进来,屋内的枪击惨状让俩特务惊惧不宁。愣神的功夫,听到枪声的二小队的人也急匆匆跑进来,见了现场,都慌乱的不知怎么办。 周霈阳死了,中共地下党书记也死了,这是大事件,必须要马上汇报上级。两拨特务终于反应过来,就想去报信。 这时院外跑来一队人马。 第118章 过关 酒醒月移窗影畔,夜凉身在水声中。 枪声再次让县城闹腾起来。 不远处正在进行二次搜查的特务们听到枪声,立刻往这里赶来。然而早有一队人抢先进了院子,将所有人都包围起来。 寇维中提着手枪阴沉着脸,队员们给他闪出一条路。 “副队长。” 周霈阳的人和二小队的人纷纷立正打招呼。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里开枪?” 周霈阳那两个亲信立刻哭丧着脸说他们队长被打死了。 寇维中走前几步站在门口,往堂屋里望了几眼,看见晁清辉和周霈阳都已经死了,而杨士凡趴在地上正瑟瑟发抖,他眼里闪过惊喜和释怀。 “谁都别乱动,保护现场,等待书记长和队长过来。” 随后他派了一名机动小队的队员飞跑去通知书记长。 在寇维中的指挥下,陆续赶来的特务们将院子里里外外包围起来。空气肃杀,周围一切民众都胆战心惊的,毕竟家门口发生枪战,谁知道咋回事,会不会待一会再打起来。 李清同和张君石很快赶过来,两人俱都神情严肃,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现场,马上叫人进去勘验。 杨士凡也被人拽出来,可李清同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他,而是派人将他押到院墙角看押起来。 勘察结果出来了,是周霈阳与晁清辉用手枪互射导致双方齐齐死亡。 李清同和张君石走进屋里,看着地上周霈阳的尸体,又看看晁清辉的尸体,两人都觉得非常蹊跷。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凑到了一起? 张君石招手让寇维中进屋: “维中,杨士凡是你的人,你有什么发现?” “今天一整天都在大搞搜查,我没有时间问他都干什么了。” “嗯,那就把他叫进来问一问,让其他人警戒,不许人靠近偷听。” 寇维中亲自押着杨士凡重新回到屋里,并机警的关上屋门。 “维中,你给书记长说一说这个人吧。” “是,队长。书记长,此人叫杨士凡,中共地下党的宣传委员,日前已经被我策反,留他在晁清辉身边,关注那个新来的特派员。我给他的任务是通过他掌握特派员的行踪,或找机会把特派员钓出来实施密捕。” “嗯,你做的很好。” 李清同首肯了他的工作成绩。 “年轻人,能跟我说说今晚的情况吗?” 李清同语气温雅,春风满面。杨士凡紧张的心情稍稍缓和下来。 “报告书记长,这几天周队长也加入监视我们的队列里来了。他找到我,让我替他跟晁校长约个时间见面,他说他奉命劝降晁清辉。他还威胁我说,此事不准跟寇队长说,这是个秘密任务,否则就把我叛变的事散布出去,让中共的锄奸队杀了我。 我害怕,就没有告诉寇先生。” 杨士凡转身对寇维中鞠躬: “对不起寇先生,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以为你们都是县党部的人,帮他一次是应该的。” 杨士凡的态度异常诚恳,眼睛里居然闪动着泪花。 “嗯,说下去。” 李清同摆摆手,让杨士凡继续说。 “今天城中大搜捕,晁书记没有任何活动,我就约他来他家吃晚饭,顺便通知周队长前来。 谁知周队长根本不是来劝降的,他一进来就逼问晁书记特派员的下落和联络方式,晁书记严词拒绝了他,周队长很不高兴,就掏出手枪威胁晁书记,说给他一分钟考虑,不然就当着他的面打死我。 晁书记看他用枪指着我,便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枪来,可周队长眼疾手快,先开了一枪,晁书记中枪后立刻还击,周队长的第二枪也响了,两人都倒地不起,我,我吓坏了,就趴在地上等人进来。” 根据杨士凡所说,李清同几人大概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均认为他所说八九不离十。 李清同用满是责备的语气问张君石: “君石,这个周霈阳怎么回事,平时看他挺沉稳的嘛。” 张君石只好苦笑着说: “上次负伤后,他一直养伤没有参与工作,可能感觉自己被同伴们甩掉了,有些心急,急于获得功劳所以才走出这步臭棋。” “这是臭棋么,这是毁灭之棋,我们辛苦布局和规划,都被他轻率之举破坏殆尽,我看他死不足惜,你马上对第一小队审查,看看他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臭棋要走,并对另外二个小队提出警告,再有擅自行动者,家法伺候。” “是,书记长,我一定尽快整饬特勤队的纪律。” 李清同对寇维中在突发事件中的处理表示满意,勉励他继续努力。 他又看着杨士凡,对张君石和寇维中说道: “你们看这个年轻人接下来怎么安排比较好?” “我看咱们还是先把今晚的事定个调子吧,不然没法说起后面的事情安排。” 张君石虽然挨了批评,但心思还是缜密的。 是该定调子,也必须定调子,死了两个人,尤其是晁清辉,毕竟是完全小学的副校长,在商会挂着号,是中部县教育界数得着的人物。而他另一个身份是中共地下党的书记,恐怕中共也不会善罢甘休。 李清同也很为难,对两人说道: “那咱们三个臭皮匠就合计合计吧,看看怎么说才好。” …… 联络处。 一整天的大搜捕,王雅楠他们根本就没有出门。门外就是特务,死死的盯着他们。 杜亦雄倒是心情舒畅,他说原以为老何干保姆干得笨手笨脚了,没想到身手还没丢下,没给走过长征的战友们丢脸。 于美莲就笑眯眯的揶揄他: “你是不是后悔来这里了?看你整天除了打扫院子就是做饭,像个刚过门的婆姨似的,哪有锄奸队的人潇洒快乐,都不知道你图个啥。” 杜亦雄就乐呵呵的回道: “有钱难买愿意呗,我看现在就挺好,干革命哪能挑三拣四的,咱觉悟高,党让咱干啥就干啥。” 自从王雅楠绝了与杨文财的关系后,他就觉得浑身轻松,心情说不好咋就这么开心,平时不爱说话,现在话也多起来。 何林木忽然闪身进来,大家一看他的脸色,不由紧张起来。 “老何,啥事这么着急?” “我刚去晁清辉同志那里,他那里出事了,县党部的特务几乎把那里围得像铁桶一样,我根本进不去。之前那里传出了枪声,我感觉有点不妙。” 联络处三人瞬间周身冰冷,目瞪口呆的看着何林木。 大家只有一个念头,莫非李清同开始收网了? 第119章 提亲 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3月28日,阴天小雨。 上午在县政府会议室,召开了第二次祭祀大典准备会议。 开会前与会者三三两两的到来,杨文财来的最早,他想趁机和王雅楠说一会话,可王雅楠却迟迟没有露面。 电报局出席的是一位副局长,大家看着县党部的空座位都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昨晚的枪声县党部给出了解释,日伪特务狗急跳墙,被周霈阳小队长追得逃窜进晁清辉家里,一番枪战后,日伪特务负伤后再次逃脱,而周霈阳和晁清辉副校长双双牺牲。 这已经是李清同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了,虽然肯定会被民众们诟病说他们无能,可毕竟解释了两人的死亡,还保留了随时可以继续搜捕的借口。在大典来临前留一个虚无缥缈的“日伪特务”在县城里,可以让民众们持续保持高度警惕性,县党部可谓是用心良苦。 不过这种解释也就骗一骗老百姓,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私下里都在琢磨事情的真相。越琢磨越觉得县党部太神秘,太狠辣,还是离他们远点好。 卢仁山踩着时间点走进会议室,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上,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省里对中部县接二连三的敌特事件很恼火,也很重视,指示他务必要做好大典的安保和清除敌特的工作,保障祭祀顺利进行,这关乎党国的脸面和前线将士们的士气。 他一坐下来便扫了一眼左手边的两个空位置,县党部和联络处均缺席会议,他一皱眉头,刚想让人打电话催促一下,王雅楠就急匆匆走进来。 她歉意的向卢仁山点点头,来到座位上,杨文财脸上露出自认为最甜蜜的笑容朝她打招呼,王雅楠却没有理他。看着讪讪的杨文财,众人都憋着笑。 这时又一个人急匆匆走进来,众人马上被上下起伏的波涛吸引了目光。 白慕瑾微微有些气喘,看样子走的很急,她朝卢仁山点点头: “卢县长,书记长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本次会议由我代理出席,并做记录交给书记长。” 人家态度诚恳,还是个青春靓丽的女娃,卢仁山能说啥。 他用手指指县党部的席位: “你入座吧,就等你们县党部了。贵部书记长公务如此繁忙,莫非又出现敌特分子了?” 室内传来低低的哄笑声。大家现在都明白了,什特么日伪特务,就是你们国共两家明争暗斗的,把县城祸祸的日夜不宁。 白慕瑾小脸一下子红了,别误会,她可不是羞的,而是她容不得别人嘲笑她的书记长。 最明白她的人,在座的恐怕只有杨文财了。他一看红脸蛋的白慕瑾呲起小白牙了,马上知道这小娘们要发飙,连忙起身把她拉到座位上,然后朝卢仁山点点头,那意思老卢,别惹事,赶紧开会吧。 这个动作落在王雅楠眼里,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瞅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别人看她似在沉思,实际上她却在心绞痛。 道长跟她说的话,晚上睡觉时她反复回味,却不得要领,但她相信道长不会骗她。可刚才他明明拉着她的小手,态度还是那么亲热,怎能不叫她心绞痛。 会议进展的很顺利,毕竟有了去年的经验,大家对自己该干什么都很清楚,准备工作已经做得有条不紊。最后卢仁山把目光投到杨文财和白慕瑾身上。 “说一千道一万,大典的准备工作已经没有多大问题,可大典能不能顺利召开,还得看杨团长的贵部安保工作和县党部的反特工作。两位能给大家伙说说么,好让我们吃个定心丸。” 杨文财洒然一笑,伸手对白慕瑾做了个邀请姿势: “女士优先,白小姐请先来。” 白慕瑾微微扭头,对身侧的杨文财莞尔一笑,美眸里释放出“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的”神色。杨文财立刻往椅子里缩了缩,小娘皮,老子这是在公众场合的社交礼貌,你想啥呢,你别害我听见没,我媳妇还在旁边瞅着咱俩呢。 白慕瑾瞥了一眼低头凝视笔记本的王雅楠,得意的剜了一眼杨文财,然后正襟危坐道: “卢县长,与会的诸位,我部已经接到省里还有来自武汉总部的电报,指示我们全心全意,务必做好反特工作,保障国共合祭大典的顺利进行。 为此我部拟定了三套反特方案,不过我们书记长说了,此方案是针对敌特分子的,属于机密,不便在会议上公开。我部的工作唯一需要协同和帮助的,就是保安团,届时书记长会和杨团长一同商议,然后单独向卢县长汇报。” 白慕瑾说的有理有节,众人虽有点遗憾,但都知道人家说的对,这年月,谁敢保证不泄密,一旦泄密,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都得被拉去喝茶甄别,犯不上。 卢仁山也很满意,毕竟李清同给了他面子。 “反特工作确实需要保密,那杨团长你那边的安保工作也需要保密吗?” 卢仁山看着杨文财,希望他最好能说点什么,不然会议干巴巴的,主要是他心里没底,毕竟他是一县之长,出了问题全是他的责任。 “卢县长,日前我的安保方案已经呈给省保安司令部,并得到了肯定和支持。 安保方案是需要保密的,不过我在这里可以给各位透露一下粗略的概况,细节就不说了,希望诸位谅解。 安保分四个区域,重点是祭祀现场,所以从北城门开始一直到黄帝庙都属于重点安保区域。 其次是整个桥山将是拉网式安保,覆盖整个桥山沮水,所有的制高点和小路都有暗哨明哨值守。 再次是县城的守备安保,除了守备职责外,我们还将和县党部一起进行反特工作。 最后是东、西、南三个城门各自向外延伸五公里,将由数个武装巡逻队监视一切风吹草动。 请诸位放心,保安团现在是1600人,兵强马壮,完全胜任此次安保工作,要是出了问题我就回家抱孩子去算逑了。” 会议室里传来一阵轻松的笑声,有人打趣道: “杨团长啥时候娶婆娘了,连孩子都有了,我们可没有喝到喜酒呀。” “咳咳。” 正一脸得意的杨文财立马缩脖子咳嗽不停,这帮瓜皮,特么这时候开什么玩笑。 他越怂就有人偏不让他怂,他身边的白慕瑾扭头娇笑道: “杨团长,诸位也是好意,是对你寄以希望。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认真点,毕竟婚姻对女人来说是等不得的。 我们这些革命者,在新时代里,虽说不兴那些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也不兴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还是要的,女人需要明媒正娶的名分。 杨团长,你几时去向我家提亲?” 轰隆一声,会议室里乱套了,在座的都是人精,也都是老八卦人,白慕瑾的话一出口,会议室就变成茶馆了。一左一右的人议论纷纷,这女娃的话信息量太大,以杨文财的尿性,八成已经和女娃已经滚过热炕头了,不然女娃不会当众这么说。 大家伙的眼睛就在白慕瑾和王雅楠身上轮流转悠,指指点点低声碎嘴子。 杨文财脸都绿了,他瞪着白慕瑾,恨不得狠狠地揍她那两个减震器一顿。谁要是敢说这小娘们没脑子,老子先揍他。 王雅楠貌似平静的收拾起桌上的笔记本,礼貌的对卢仁山道: “卢县长,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先退席了。” 白慕瑾傲娇的抬着小下巴,瞥着离席的王雅楠,心里得意极了,女人最大的快乐就是打败情敌。 当然这主意不是她的小脑袋想出来的,而是李清同给她出的主意。 李清同让她在会议上找机会当众逼杨文财一下,以他对人心的把握,既可以试探出杨文财的真实情感意图,又可以借机将中共的王雅楠打击一次,最好是将她逼得心神大乱。他知道联络处就是奔着红松来的,他现在需要时间来慢慢啃红松这根硬骨头。 看着离开会议室的那道落寞娇俏的背影,杨文财彻底没了精神。他知道以王雅楠的性格,今日当众被小娘们这么搅和,他俩之间的爱情很可能一江春水向东流,彻底没戏了。 第120章 准备出发 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春雨细如丝,街上的行人多未打伞,让雨丝滴在脸上,如同润肤的清泉水,清淋而舒坦。 散会后,在众人的注视中,白慕瑾大方的挽着杨文财的胳膊走出县政府大院。 杨文财把玩着手里的军帽,边走边看着身侧正被丝丝春雨激起一脸兴奋的白慕瑾,忽然问道: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白慕瑾顿住脚步,迎面凝视着杨文财: “因为我是认真的,很认真的。” “可也没有必要去伤害另一位女人的心。” “有人告诉我,女人的情场就是战场,你会在战场上对你的敌人手软吗?我很认真的对待婚姻,所以我控制不住那么做。” 白慕瑾美眸中迅速积满了春雨般的泪水。泪水和春雨一起流下娇嫩的脸蛋,看着眼中很执着的白慕瑾,杨文财心中一叹。 白慕瑾其实还是个学生,是个心地单纯的女孩子。在这复杂而残忍的社会里,她还是一个未经过洗礼的羔羊。杨文财实在不忍心伤害她。 “慕瑾,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爱情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美好,没人告诉你爱情有时是一杯苦酒么,喝的人不论男女都是一喝肠一断,再喝不堪愁里听,人生从此难逃禅。 你何苦缠在我这棵树上,作为军人,我敢笃定我八成会将命扔在战场上,我不想误你一生。我一直想对你说,你是一位好姑娘,县党部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回西安去吧,去学校里教书,那些孩子们更需要你,那里才是你人生的战场。” “我不,我知道你骨子里看不上我,可我就是喜欢你,给我时间,我会变得让你喜欢我。” 白慕瑾松开挽着他的手臂,晶莹的泪珠划过那张娇艳的脸蛋。她转身倔强的走了,细雨中那道身影娇小曼妙,却透着无比执着和坚定。 …… 走出县政府大院,王雅楠立刻收起令她心碎的事情,马上变得沉稳而英气。 昨晚就已经确认晁清辉同志牺牲了,但事实真相却不得而知,现在要面对的是他离去后留下的党支部一摊子事情。 她给延安发报,汇报情况,阐述自己的建议,让特派员朱风宁暂时接管教师党支部,代替晁清辉统筹撤离的事情。凌晨延安回电,同意了她的建议,并再次嘱咐她尽快查明红松同志的情况,若确定被捕的是红松,延安方面将立刻准备营救方案。 她在于美莲的配合下,暂时甩开尾巴,正在联络点与朱风宁碰面。 朱风宁得知自己要接管党支部,立即感到了巨大压力。 “目前党支部的委员成员,张大成同志已经不能公开露面了,只剩下组织委员刘清浩和宣传委员杨士凡比较有号召力。杨士凡思想有波动,还在处分期间。 现在看来,组织委员刘清浩同志比较适合配合我,不过他在中心小学工作,完全小学那里还是需要我党的一位同志配合我。” “朱风宁同志,有个情况你需要了解一下。昨夜何林木在晁清辉家附近观察,他说他看见了杨士凡,所以现在杨士凡必须要进行组织审查。 至于你想要的完全小学的帮手,我会让张大成帮忙推荐的。 听说你找了份工作?” “是何林木同志帮忙找的,他认识的茶客多,就找了一个临时工作,帮几家商户装运货物,体力活,不过我还能吃得消,毕竟有了吃饭睡觉的公开地方,和那些穷苦的装卸工在一起,比较安全。” “好,你还和何林木单线联系,有什么情况通过他与我联系,我被盯得太紧,你也要注意安全。” “杨士凡怎么审查他?” “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的工作现在要避开他,在审查结束前,你千万不要接触他。” “我知道组织原则,请你放心。” …… 日本,东京,皇宫。 三笠宫亲王前来向他大哥裕仁辞行,今日他将启程前往中国。 为了见证历史的一刻,也为了给德国一个交待,此次同行的还有德国驻日本大使馆纳粹党组织负责人阿尔勃雷特·乌拉赫公爵。三笠宫亲王此行在中国出现的身份是乌拉赫公爵的私人顾问兼秘书。 此次秘密之行,德国人必须是直接见证人。 他们第一站是前往上海,德国驻上海领事馆的贝伦斯,将陪同公爵一行人去西安,然后作为特约嘉宾出席祭祀大典。 裕仁今天心情很好,他给三笠宫亲王整理了一下西装衣领,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此去千里之外,朕的心亦与你同行。你去先给朕打个前站,有一天朕要亲自登临黄帝陵,以纯粹的徐福后裔的名义,将祖先之地掌控在朕的手中,让大日本帝国的樱花树开在黄帝陵里。” 说着说着,裕仁有些兴奋了,仿佛那一刻即将来临。他走到巨幅地图前,仰头看着日本上方那块巨大的国土,羡慕的说道: “你知道么,为了这一刻,我们足足等了两千多年。两千多年,我们有多少祖先都等得死不瞑目。 现在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个庞然大物跌入了谷底,等到了这个庞然大物再也振作不起雄风万里的霸气。 从明治先贤励精图治,到朕这一代顺势崛起,整整三代人的浴血拼杀,多少大和儿郎捐躯沙场,才杀出了一条血路,让日本这个小小的樱花之国最终奋起,成为当代的列强,成为亚细亚的强国。 历史把机会留给了朕,朕就必须去完成雄图霸业,让列位先祖在九泉瞑目。 此去中国,你将是万里江山的第一功臣。” 三笠宫亲王低头微鞠躬,让裕仁看不见他的脸色。 “陛下,臣弟此去一定不负重托。 用西方先哲柏拉图的话说,报最大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做……做最坏的打算。” “八嘎。” 裕仁从地图前转身就给了三笠宫亲王一个耳光。 “朕要求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失败就意味着他的计划曝光,届时他的面子往哪放。 “是,臣弟一定完成使命。” “呦西,你读过很多西方的书籍,可你却没有读到西方文化的精髓。朕请你记住,欺负别人才是西方的文化传承精髓。 放下你的怜悯心吧,在这个时代,大日本帝国就是要做欺负别人的人,而不是做被欺负的人。 希望这次之行,能让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帝国亲王。” 第121章 靶场相逢 闻鸡晨舞剑,借萤夜读书。 雨天,无论是大雨还是小雨,都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刻。 快中午的时候,在巷弄口和街上玩耍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回家喋饭去了,一个个跟泥猴子似的,免不了有人要挨打。 小豹头扛着木头步枪一进院子,便看到他爹寇泽斌在等他回家。今日下雨又是他爹的休息日,他娘便躲到屋里避风雨。 “爹。” 小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怯生生说道。 寇泽斌大步向前,走到小豹头跟前,揉了揉他湿漉漉的锅盖头,笑着问道: “玩的开心吗?” “嗯。” 小豹头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一身泥水的衣服,刚刚他们打了一场“阵地战”,没有人怂,都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爹,八嘎是什么意思?是骂人的话对吗?” “谁教给你的?” “上午我们在街上玩,我当日本鬼子,被他们追着跑,我跑不动就投降了。有个叔叔看见了就对我说了一句‘八嘎’,说我日本士兵的不是,是中国的猪兵,就知道投降。我们就一起骂他,他就走了。” 寇泽斌一听,蹲下身子看着小豹头的眼睛,问他那个人长什么样? 小豹头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那个人穿着绿色带帽子的雨衣,很好看的那种,他光顾着看雨衣了,人长什么样他没记住。 这年头,百姓家中都是自制的蓑衣,那种纯粹的雨衣是很贵的,而且都是进口的。 “八嘎是日本话,是骂人的,你不要学。好了,快进屋去擦一擦,换一身衣服然后吃饭。” 寇泽斌回屋穿上蓑衣,带上斗笠,背起步枪,他对杨梦珊说道: “我出去一趟,今天下雨有点凉,你不要出屋,有什么活儿等我回来干。” 寇泽斌在孩子们经常玩的地方转了几圈后,出城向靶场走去。 他几乎每一两个月打一次靶,让自己保持对枪和对射击的高度感知状态。当然这是杨文财对他的特批,靶场和子弹都由他提供,谁让他俩是哥们呢。 靶场的士兵跟他很熟,主要是这里有电话。他打电话给杨文财,告诉他可能城里进来了日本人,因为孩子们听见他们说日本话。 孩子不会撒谎,寇泽斌也不会撒谎,那一定是日本的特工人员真进城了。杨文财撂下电话就打给李清同,把情况告诉了他,然后幸灾乐祸道: “大书记长,让你天天嚷嚷,现在好了,小日本真进城了,你赶紧抓人给民众们看看吧,让他们瞧瞧真正会说日本话的日本人。” 靶场上,200米射击距离,寇泽斌站姿据枪瞄准已经半个小时了,但胳膊和枪依旧纹丝不动,好像雕像一样站在那里。 每次来这里,他都不急着打靶,卧姿跪姿和站姿,他都要练习好一会,使自己保持良好的状态,这是当年训练他们少年新兵时老班长教的。 可惜老班长后来牺牲了,他训练新兵就用老班长的方法,据枪瞄准不准动,还给新兵的步枪前端用绳子绑一块石头,锻炼他们持枪的臂力和稳定度。少年先锋连的战斗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细雨中,蓑衣斗笠一杆枪,如同一幅静默的水墨山水画。 寇泽斌像荒古森林里的猎人,孑然一身蛰伏在森林里,为了游弋在前面的猎物而将自己融入天地间。他耳中无嘈杂的世间音,只有细雨滴落在步枪枪管上的声音。 他的眼睛能看见细小的雨珠落在准星上,然后飞溅出无数更细小的雨粒,纷纷扬扬洒向大地。 这一刻,枪就是他,他就是枪,天地间唯有他眼睛盯着的地方才是真实的世界。 偌大的靶场,他一人在此据枪伫立,就好像千军万马在此蛰伏。 “好强的战场气息。” 身后传来一声赞叹。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原以为雨天靶场无人,却有幸遇见勤勉的寇兄弟,真是三生有幸啊。” 张君石领着白慕瑾走进了靶场。 白慕瑾死死盯着寇泽斌的背影,美眸里闪动着惊诧和向往,那种人枪合一的山水画面深深印入她的脑海里,她除了震撼就是向往,寇泽斌无形中给她树立了一个高级标准,给她打开了一扇窗。 白慕瑾今天心情不好,便想在午休时间去打靶消消气。气自然是跟杨文财生的,打靶肯定不能找他,听说张君石的手枪打得很准,便找他去靶场指点一下。正好张君石也想换换脑子出去透透气。两人一来就看见了气场强盛的画面。 说实话,没有上过战场的张君石委实被震撼到了,他从寇泽斌的背影就看到了血与火的厮杀战场,那种充血的杀性和猛于野兽般的杀气和杀机,令他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 小有天赋的白慕瑾却看到了沉与稳,静到极致的射击执念和弹出必中的信心。她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悟到了什么,可是又说不准也抓不准,心里像有一只小猫在挠她的心。 收起步枪,寇泽斌转身看着两人,淡淡的说道: “雨天休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张君石雅然一笑,现在他对这个杨文财的发小可不敢轻视,别说杨文财护犊子,就是寇泽斌他也不敢怠慢,现在他更想将他招入县党部了。 “雨中相逢就是缘,能者多劳,达者为师,寇兄弟能否给个面子,教教我俩。” 白慕瑾闻言,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悦和兴奋。杨文财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名师指路。名师就在眼前,女神枪手不再是梦。 “噢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党部秘书白慕瑾白小姐,也是杨团长的好友。她的射击知识就是杨团长亲手教的。” 不知是有意无意,张君石特意在“亲手教的”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寇泽斌瞥了白慕瑾一眼,白慕瑾立时觉得自己的心脏无由来的一阵剧烈跳动,心悸令她的小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天呀,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这样厉害。 “寇兄弟,生逢乱世,无论男女,只要是中国人,将来都有可能上战场,去为国洒几两热血。在抗击外来侵略的国家战场上,是不分男女,不分出身,也不分党派的。 张某是诚心请教,白小姐也是喜爱射击,不然不会冒雨前来靶场打靶。” 寇泽斌眼里闪过认同的神色,他将步枪推弹上膛: “中正步枪,配7.92毫米尖头步枪弹,弹仓容量五发子弹,枪长1.11米,有效射距500米。” 说完将步枪扔给张君石,又补充一句: “我只带了10发子弹,你们俩每人五发。” 第122章 砍他 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 李清同是真的很忙,忙到脚打后脑勺。 他才从地牢里出来,吕照南死不开口,他表面不急心里却急出了火。 可是偏偏吕照南伤口发炎发高烧了,他命令队医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这么一位重要人物,决不能毫无价值的死去。 胡叶岩就撇嘴说吕照南太矫形,他以前面对的中共特工,哪个不是身经百般拷打还像老鼠一样活的活蹦乱跳的。李清同告诉他人与人不一样,吕照南虽是潜伏人员,但他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局长,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身体的抗击打能力很低。 就是说吕照南的身体素质不行,意志力却是一流的,甚至是超一流的,这样的特工才难啃,让他在刑讯时想点新招式。 在办公室里,李清同又开始思考怎么安排和利用杨士凡这颗小棋子。别以为昨晚的事就过去了,他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他觉得杨士凡的解释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觉得杨士凡没有说真话,这是一种长期特工生涯养成的直觉。 有时候他就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窗外春雨如丝,淅淅沥沥却贵如油,滋润大地万种生植。他的手指习惯性的轻轻敲击桌面。 如果杨士凡所说是真实的,应该把他留在中共内部,获取和掌握更多的中共信息。 可如果他没有说实话,那么昨晚周霈阳和晁清辉之死就是被人做局了。一个局的最大获利者就是布局的人。 他对手下那些各科室和小头目们很了解,包括寇维中和周霈阳。他早就看出来两人之间有竞争苗头,可他不管。一个单位内部没有争的风气,只能说明领导不高明。内部相争才能使单位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这是领导艺术的不二法门。 如果真是寇维中设的局,他就不得不重新评估寇维中的价值。之前他给了寇维中极好的地位和待遇,是向外界展示一种姿态,也是拿他当鱼饵,他并没有把寇维中当做一名合格的特工人员,也许在当鱼饵的过程中就被中共杀死了,那样的话李清同会毫无惋惜,因为那就是寇维中自身仅有的价值。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中共的叛徒,一个唯唯诺诺的书呆子,竟然在他这个吃专业饭而且四周围俱都是心狠手辣的特务圈里奇迹般生存下来,还迅速成长起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李清同有些感慨。成长起来的寇维中,自身价值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他不介意给他更多的机会让他疯长一段时间,他喜欢有能力有实力有野心的手下,再怎么疯长他也盖得住,在县党部他就是如来佛。 他手指叩击桌面,琢磨怎么安排杨士凡。显然做局的可能性很大,那么这个杨士凡就不能继续留在中共内部了,因为他的情报准确度值得怀疑。 离祭祀大典越来越近了,杨士凡留在中共内部的意义并不大,反而容易让他和寇维中形成铁桶一块的同盟。两个中共的叛徒肯定要抱团取暖的,他能容忍手下竞争,但不能容忍手下抱团做大。 再说对于县城里的地下党,他是早有打算的,用杨文财的话说,他有一裤衩子计划。 他准备在祭祀大典结束后的第二天,以抓捕敌特分子为借口开始收网,将地下党一网打尽,他甚至还想趁机清除掉王雅楠的联络处,他要让中部县城彻底成为一块国府的净土。 就在他权衡利弊思考人事安排的时候,接到了杨文财的电话。这个电话令他兴奋起来,他绝对相信杨文财的情报,因为他没有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日本人提前进场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现在就开始反特行动,县党部需要一份大礼送给武汉总部。 …… 小豹头他们看到的人叫岩代太郎,隶属于日本海军驻上海海军陆战队情报处。去年淞沪会战时这个情报处就异常活跃,多次给海军舰炮提供炮击坐标。 目前日本陆军一路高歌猛进,海军的人就心里不舒坦,可是去年一场江阴战斗,国民党的海军几乎被打光了,海军干巴巴的看着陆军在陆地上吃香喝辣的,就犯了红眼病。 陆战队情报处就接到了任务,去中国内陆陕西黄帝陵那里,将参加祭祀的国府大员杀一批,也让陆军马鹿们看看,大日本帝国海军在陆地上一样威风,一出手就能干掉对方的高级人员,比你们陆军马鹿一枪一炮的浪费弹药强多了。 抗战之初日本的强势和接二连三的胜利,让陆军和海军的将领们都乐昏了头脑,海军的一个命令,陆战队情报处就派出了四名狂热的特工分批潜入了中部县。 岩代太郎是第一个到达县城的人,他的中国话说的很好,很自信的浏览县城街景,熟悉城里的地形和建筑布局。 他看见一帮孩子在玩打仗的游戏,便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家乡跟同伴们玩的打仗游戏,他有时扮演俄国兵,有时扮演清兵,每次都被“杀死”,那时候玩的很开心。于是他便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观看。 嗯,一个端着步枪的孩子领着几个孩子扮演日军,扮演国军的对方手里拿的都是木头刀木头剑,说明中国人知道大日本皇军的武器是先进的,唯一的步枪在皇军的扮演者手里。 他笑眯眯的看着“皇军”英勇作战,其他几个“皇军”陆续壮烈殉国,那个端着步枪的“皇军”撒腿就跑,身后的“国军”气势如虹,一路追杀。 岩代太郎跟着他们在街角弄巷墙边一通转悠,他看见那个“皇军”边跑边开枪,可是身后的“国军”永远打不死,大叫着让前面的“皇军”缴枪投降,不然抓住就砍头喂王八。 他心里就给那个顽强的“皇军”打气,想告诉他大日本皇军是誓死不投降的。可是他哪里知道小豹头懒得跑了,每次战斗结果都一样,没啥新鲜感,投降结束游戏该回家喋饭去了。 “八嘎。” 看见“皇军”举手投降,任由“国军”上前缴枪,岩代太郎发怒了。 他蹿到孩子们眼前,怒视“皇军”: “你日本军人的不是,你是支那猪,只会投降的猪兵。” 看见一个身穿漂亮绿色雨衣的人朝他们大喊大叫的,小虎头不干了,在这一片谁敢冲他们瞪眼睛,他二叔能把他们的屎打出来。 小虎头抬起手里的木头大刀,很霸气的喊道: “弟兄们,这个柳娃子吱哇乱叫,听了闹心,给我砍他。” 大王一声令下,孩子们举起手里的刀枪棍棒就开始朝岩代太郎发起了冲锋。 这时候岩代太郎才发觉自己入戏了,差点被一帮熊孩子揭了老底,连忙一边退一边说: “逗你们玩呢,别当真,谁当真谁是小狗。” “贼你娘,你还敢拧次,瓷货儿,给我砍他。” 小虎头很有他二叔身上那股子不要脸的霸气,大刀一挥就往雨衣上划去。气得岩代太郎只好转身撒腿就跑。自己刚刚来这里,谁知道这些小王八蛋是谁家的孩子,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其实不怪他鲁莽,他一直生活在上海,在上海横行霸道惯了,一点也没有战斗在第一线特工的谨慎和智商。 他不知道,他甫一亮相,就被人抓到了痕迹。 第123章 抓捕敌特 阳进升君子,阴消退小人。 联络处今天很喜庆,王彦楠又来了。 他一来,先跟他姐汇报工作,大典期间地下党的安全撤离是由他负责的。工作第一,马虎不得,再说他姐现在是县城里中共的全面负责人,他还得听他姐的安排。 汇报完工作,王彦楠就待不住了,嚷嚷自己出去走走,被他姐一把拽住,告诉他现在县城里很紧张,地下党书记晁清辉同志刚刚牺牲,很多情况还未明了,不许他出去添乱。 王彦楠就一脸苦相的坐在板凳上喝大碗茶,于美莲笑眯眯的问他是不是想谁谁谁了。王彦楠就脸红了,低头不吱声。 杜亦雄来精神了,告诉他这都不算事,想谁咱就叫谁过来不就完事了么。王彦楠听了就挠挠头嘿嘿的笑,说杜大哥够意思。他姐王雅楠没好气的翻他白眼,说他没出息。 谁知王彦楠脖子一梗,对他姐说道: “王家就剩下我这么一根苗,我这是为王家传承着想,不然在地下见到咱爹,咱爹还不得削死我呀。” “德性,想婆娘了就说想婆娘了,你扯咱爹做啥。” “嘿嘿,这不是以前做指导员做惯了么,给战士们做思想工作,你不东拉西扯的,有啥谈的,干巴巴的思想工作战士们不爱听。” 杜亦雄在旁边乐呵呵的说道: “所以王队长就学会扯犊子了。” “杜大哥,可别乱说,啥叫扯犊子,那是工作艺术。东拉西扯聊闲篇,深挖战士苦水根。思想工作上台阶,南征北战永向前。” “行,有文化,有水平,都会做打油诗了。” “嘿嘿,一般,一般,指导员里排第三。” 王雅楠就剜了一眼有些得意的弟弟: “别贫嘴,在参加大典的各地代表来县城之前,你最好在这里老实的待着,县党部也刚死了一个小队长,他们现在正找茬,别往枪口是撞,听见没?” “知道了。” 王彦楠精神头有点打蔫儿。 “美莲,一会儿出去多买点菜回来,晚上叫上文娟一起过来吃晚饭。” “好的。” 于美莲笑眯眯的答道,然后朝王彦楠眨了眨眼,问道: “需要买些酒吗?” 王彦楠抢在他姐之前答道: “于姐,那是必须的,晚上我跟杜大哥喝一杯。” “嘻嘻,真是跟老杜喝么,我听说杨文娟酒量不错,那丫头自己说酒量是她杨家遗传的,我看是某人想醉卧美人怀吧。” “于姐,口下留情,战术企图都被你说出来了,还咋好意思喝酒。” 王彦楠就喜滋滋的等待夜晚的来临。 …… 李清同的动作很快,应该说小豹头提供的线索很重要,绿色雨衣成了敌特分子身上的破绽。县城里的楼堂馆所密切配合县党部的特情人员,悄悄的筛查穿绿色雨衣的客人,很快就锁定了岩代太郎。 这家伙很会享受,他住进了高端的立德饭店客房。袁逸舒闻讯赶来时,寇维中带着机动小队已经将电梯和走廊控制住了。 “袁老板的职工警惕性很高,回头我们书记长有奖赏。” 袁逸舒狐疑的瞅着寇维中,低声道: “寇队长,别不是又要抓西边来的人吧。” “西边来的人有钱住你这里的高级房间吗?放心,这次真是抓捕日伪敌特,一会行动时若有损耗的地方,我们县党部负责包赔。” 看寇维中说的很笃定,袁逸舒有些为难,很纠结。他怕来人是奔着他来的,毕竟祭祀大典快开始了,可山本丈雄那俩货也没有跟他说最近有人过来呀。 走廊里特务们掏出手枪,慢慢向目标的房间靠近。袁逸舒和寇维中站在一起,有些紧张的盯着小心翼翼行动的特务们。 岩代太郎正在洗澡,马不停蹄的从上海赶过来,一路上没少吃苦头。好在他带着证件齐全,连蒙带唬,有惊无险的到达任务地。他打算洗完澡后先好好睡一觉补补睡眠。 一特务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立刻招手叫来楼层服务员,低声吩咐她配合帮忙打开房门。服务员见老板在,很积极的端来一盘糕点,然后轻轻的敲门。 “谁?” “先生,本店赠送给贵宾的糕点,请您接收一下。” “等一下。” 屋里岩代太郎用浴巾擦干净身子,穿上睡衣,打开了房门。 一位美丽的服务员端着一盘糕点,微笑着说道: “先生,感谢您下榻本酒店,我可以帮您放到桌子上吗?” 岩代太郎见是身穿酒店特制服装的服务员,立刻放松了警惕性,两只小眼睛在服务员的胸部狠狠地扫了一眼,侧身让她进房间。 应该说袁逸舒的服务员,都是从西安城招来的上档次的女性,个个都是身材高挑的美女,岩代太郎就觉得小腹窜起一股火苗。 服务员从他身边款款走过,他的眼珠子顺势就盯着美女的后臀上不挪窝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特务一前一后飞速窜进门口,一下子就将岩代太郎扑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 反应过来的岩代太郎试图挣扎,可是先机已失,他被四只大手死死的摁在地上,他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叫道。 又有特务进来开始捆绑他的手脚,其他特务进入房间搜查他的个人物品。 “袁老板,我们过去看看吧,请你亲自过目一下,看看有什么东西损坏的,我们照价赔偿。” 对于这个王大善人的女婿,寇维中自始至终都是尊敬的口吻。 袁逸舒大步走了过去,他想看看被抓的到底是不是日本人。 “副队长,请你过来看看。” 一个特务将岩代太郎的私人物品摆放到桌子上,那个服务员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站在桌前瑟瑟发抖。 一把南部手枪,八发弹匣三个,四颗日军制式手雷,一把三八步枪的军刺,还有一些证件和钞票,当然少不了那件立功的雨衣。 只扫了一眼,寇维中脸上就露出微笑,他确定自己抓了一条真正的日本鱼。 袁逸舒很牙疼,还真特么是头日本蠢猪,不用问,这头蠢猪是个特工人员。 寇维中拎起那件雨衣看了看,对岩代太郎戏谑道: “听说你很喜欢看小孩子做游戏,我猜你小时候很可能也经常玩类似的游戏。可你不知道我们陕西的孩子长大后都叫愣娃,他们都是要当兵打仗的。 所以我很荣幸的告诉你,你被一帮娃娃兵侦查判定为日本间谍。”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岩代太郎闻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那双小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两个鸭蛋。 。 第124章 医术 利害有常势,取舍无定姿。 袁逸舒看着寇维中带人押着岩代太郎走了,他也凌乱了。 帝国的特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刚进城就被抓,他都不知道该说李清同运气好,还是岩代太郎运气衰。 他立刻派人去找山本丈雄两人回来,他想让他俩去打听一下这个被抓的特工是什么来路,来这里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地牢里胡叶岩又开始哼哼家乡小调,心情舒爽起来。比之对付中共的人,他更愿意审讯日本人。这些没爹没娘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畜生,下起手来他一点负担都没有。 岩代太郎的睡衣被扒下来,他现在是光着腚被绑在柱子上。人赤身裸体而面对生人时,会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和自卑感。他在心里已经把胡叶岩家祖宗十八代里所有的女性都用日语问候了一遍。 可恶的支那人太特么损了,大日本帝国特工是不怕你们瞅的,他紧咬牙关怒视胡叶岩。 从被抓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以身殉国了,更是下了决心绝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他要让支那人记住大日本帝国特工的硬气和坚忍。 胡叶岩乐呵呵的让两个助手取来井里的凉水,先给岩代太郎冲起了冷水浴。 一盆冰凛的井水兜头浇下来,立刻刺激得岩代太郎身上泛起无数的鸡皮疙瘩。接着是第二盆第三盆。 俗话说冷水洗鸟,越洗越小。岩代太郎胯下那根丑陋的虫子已经缩成了茧蛹状,小的不能再小了。 胡叶岩叫助手搬一把椅子放在岩代太郎跟前,自己从刑具中挑出一把一尺长的薄刀片,灯光照射在刀身上,反射出冰凛森寒之光。 胡叶岩慵懒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根本不看岩代太郎,而是盯着他的家雀,看了两眼便厌恶的撇撇嘴: “还踏马没有女人的小手指头大,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鸟。不但小还软踏踏的,你们日本人夫妻敦伦时,是不是都得绑根筷子才行呀。用兜裆布就兜着这么个没用的玩意,你们日本人真是浪费布料。” 男人最大的耻辱就是别人嘲笑自己的家伙小,岩代太郎气得胸腔起起伏伏的,但他就是不说话。他们都受过反刑讯训练,他今天就想看看这个支那人有什么方法让自己开口说话。 胡叶岩悠闲地用手里的刀拨弄那个茧蛹,刀头一接触茧蛹,岩代太郎立刻感觉一股凉气窜入家雀里,激得他浑身颤抖不停,他在心里大骂: “八嘎,他想干什么?” 胡叶岩继续用刀拨弄茧蛹,随即阴恻恻的说道: “我们中国有一门古老的医术,古老到什么程度呢?据说没人知道它诞生的确切年份。这门医术堪称神奇,数千年以来,它制造了无数的宫里人,专门给后宫里的那些娘娘和嫔妃们洗脚和搓澡。 四大皆清空,欲能奈我何。” 森寒的刀头在茧蛹周围画了一圈,岩代太郎就觉得那里的肉和皮肤好像都已经不属于自己身上的了。 “这门古老的医术,人们叫它净身。我可能是中国最后一个传承人了。不过我虽然知道医术的理论,当年师父却从来没有让我实践过。 今天我想让你成全我一次,我来做一次首例的净身手术,就是不太好意思,我这里没有麻药,希望你忍着点。 对了,你也不要害怕,净身之后,家雀依在,不耽误你撒尿。就是今后它将永垂不坚,因为俩蛋已去,你从此将四大皆空,不再有红尘杂念的烦恼。” 岩代太郎早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当然知道净身是什么意思,那是中国最残忍的手术,他不要变成太监,哪怕死也要保留完璧之身。此刻他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我是一名武士,我希望能得到武士的尊重。请给我一个痛快吧,拜托了。” 柱子上岩代太郎低下了高傲的脑袋,他的眼角有泪光闪过。 支那人太缺德了,如果他被净身,死后是进不了家里墓地的,他将成为孤魂野鬼在山川旷野里游荡。一想到那种画面,他的括约肌都怂了。 “你不懂我心的执念,我曾在我师父的坟前发誓,一定要将这门绝种的医术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真心希望你成全我一次。” 冰凛的刀锋在岩代太郎的家雀上反复摩擦,像是手术前给皮肤预热。 “不,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我要求体面的死去。” “体面?南京城里你们给过中国人体面了吗?” “啊……” 锋利的刀尖刺破了家雀的皮肤,岩代太郎终于惊恐的尖叫起来。 胡叶岩还是不看他,盯着家雀像是在跟它对话: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看是我问你答,还是刀问你答。” …… 审讯记录很快送到李清同的办公室。 李清同仔细看过记录后,揉了揉太阳穴。 海军陆战队情报处,这个名字他在上海工作时就听说过,不过情报处从不与他们打交道,很低调也很神秘。 “居然来了四个送死的。” 李清同不禁冷笑一声。他曾同特高科没少打交道,他有三个同事死在特高科特工手里。 “不管是哪路来的,都是该死的日本人。来了就别想走了,我全部笑纳了。” 他打电话让张君石过来一趟,反特工作已经开始,他需要针对这一拨海军系统的特工策划出一个周详的计划。 …… 杨士凡的家。 刚刚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抓捕,寇维中得到了李清同的表扬,并让他将第一小队主抓起来,命令他迅速恢复小队的士气和战斗力。 他赶过来就是跟杨士凡谈谈下一步的工作。 他从杨士凡身上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有很强的可塑性,关键时刻可以毫不犹豫的开枪。这点比他当初强多了。 杨士凡请假在家休息,他精神有些恍惚了。 昨晚他毫不迟疑的开枪,将欺负他的周霈阳打死,他很解恨。但他忘不了晁清辉临死前的眼神,那眼神里居然有惋惜和痛恨,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晁清辉站在他面前,眼睛里全是惋惜和痛恨之色。 他心虚的不敢闭眼睡觉了。 “大白天你发什么呆,怎么,后悔了?” 一进屋就看见目光无神的杨士凡,寇维中打趣了一句。现在后悔没有用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手上一旦沾血了,这辈子都洗不掉。 “特派员让人通知我,让我在家反省做检查。” “噢?昨晚的事你暴露了?” “不应该吧,四周围不都是咱们的人吗?” 寇维中沉思起来,忽的一拍手: “昨晚晁清辉家的附近一定有中共的暗哨在活动。你可能真的暴露了。他们让你在家反省,是让你在家等他们上门来审查你,这一套我见过。” “那,那怎么办?” 杨士凡立刻慌了,他怕上门来的是锄奸队。 寇维中却好整以暇的笑了: “别怕,有我在,我很想看看中共会派谁过来找你谈话。” 第125章 你就是我大嫂了 春风自是多新意,朝吹云锦暮吹霞。 春风里下午的时光总是很悠闲。 联络处的院子里照常热热闹闹的,妇女们一边做手里活儿,一边叽叽喳喳说些从家里男人那里听来的八卦新闻。 王彦楠像个店伙计,时不时的烧水给大家伙冲茶水喝。作为游击队队长,他早就习惯了与群众打交道。 东侧院墙那边传来一声轻响,他不动声色的了了一眼,就见杜亦雄已经看似随意的走过去,俯身拾起一块小石头向厨房走去。 片刻杜亦雄出来给王雅楠使了个眼色,王雅楠与身边的人说笑几句后起身去了厨房。 “王主任,何林木回信了,杨士凡的住处周围有大量的特务,他判断说杨士凡或者被严密监视,或者是被保护起来了。他说凭感觉第二种可能性大一些。” “果然有问题。” 王雅楠沉思片刻后说道: “先不着急,等天黑以后老何过来再说。” 说完拿着两个茶碗走了出去。 原本对于杨士凡的审查,她想亲自处理,现在看来对方好像有所察觉了。如果杨士凡真的出了问题,那么晁清辉同志的死就一定跟他有关。她更需要弄清楚事实,好给延安方面一个交待。 …… 团部。 杨文财让人将王回城从军营喊回来。 “大典之前事情太多,你也不用再训练了,反正也掉不了二两肉。赶紧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一会跟我出去一趟。” 一听暂时不用训练了,王胖子激动的想亲他杨哥一口。 “滚蛋,一身臭汗味,离我远点。” 胖子屁颠屁颠去洗澡,直嚷嚷好汉又回来了。 刚刚李清同打电话过来,请他过去商谈一下反特的工作。 王胖子有一手绝活,就是速记很厉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成的。 杨文财和王回城刚出现在县党部大门口,就看见白慕瑾站在主楼门口迎接他俩。 “团座,白小姐看你的眼神简直是风情万种,她被你迷住了,我看你不如找时间将她就地正法算逑了。” “猪脑子,我要是就地正法了她,第二天她家就会把我抓到西安去拜堂成亲你信不信。” “嘿嘿,那不是正好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成了乘龙快婿,一个保安团根本就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说不定就把你调到中央军当个师长,我也跟着你沾光,说不定真能混个校级副官。” “滚蛋,就为了一个校级副官,你就打算把我卖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谁知王回城根本没理他,主楼前的十几级台阶,王胖子一阵风一样窜了上去,体现出良好的训练效果。 他一见白慕瑾,脸上的肥肉都笑出了褶子: “团座听说要来这里,非要洗澡更衣,耽误了时间让白小姐你久等了。” 正拾阶而上的杨文财差点一头栽下台阶,死胖子,你踏马倒是会拍马屁,是你洗澡不是老子洗澡,你个二锤子货。 王回城的话里信息量很大,白慕瑾听了心里甜蜜,杨文财显然是把这次公务会面当成了与她私人约会来看待了。 她对王回城温雅一笑,投桃报李道: “王副官,你苗条了很多,继续加油,你会变成像他那样身材的人。” 王回城就感动得差点涕泪横流,听听,多暖人心,多激励人,今后就叫你大嫂了,谁说也不好使。 白慕瑾迎上几步,很自然的挽起杨文财的手臂,而后甜甜的一笑: “你知道么,我们抓了一条日本鱼,听说是你给的情报,书记长直夸赞你是党国的青年楷模。” “啥?那个穿雨衣的人真抓到了?” “那当然,县党部出手,必斩获而归。” 白慕瑾傲娇的抬着小下巴,胸前的波涛就碰到了某人的胳膊。额滴娘咧,好汹涌,杨文财真想说,来,小娘们,请敞开胸怀让老夫掌掌手。 楼里县党部的年轻人看见白秘书挽着姓杨的胳膊,俱都酸溜溜的走开了。王回城就憋着笑,墙里开花墙外香,高人专采墙里花,你们大家都没戏,瞅啥。 李清同大笑着将杨文财迎进办公室,待双方落座后,对他说道: “今日出师大捷,算你一功。” “可别,我爹常说,鸡抱窝,鸭下蛋,自己的事自己干,反特这一块是你的领域,我充其量就是个锦上添花而已。” “你呀,还跟我谦虚上了。” 李清同笑着用手指点点他,不过对于杨文财的谦逊却格外赞赏。可能有了白慕瑾这一层关系,现在他看杨文财就极为顺眼。 寒暄几句后,两人就正式谈工作,主要是祭祀大典期间的反特工作,县党部需要保安团的密切配合。 白慕瑾和王回城分别代表各自单位做记录。这么高度机密的事,自然只有双方最信任的人担任记录员。 交流很顺利,杨文财知道轻重,在反特问题上,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李清同提出的各种配合要求。他的态度也让李清同很满意,夸他是个合格的优秀的国民党员。 最后聊到针对首批进入的岩代太郎这批特工的抓捕工作时,杨文财皱起了眉头。 “日本海军的人?他们不是不参与陆军的事吗?” “谁说黄帝陵的祭祀大典就是日本陆军的事了?仗打到这个份上,日本陆军和海军都在争功,再说日本陆军的情报部门都隶属于各个派遣军,负责战区情报,而日本的特务机关还有参谋本部的,宪兵系统的,政府内阁的,外务省的,多如牛毛。 据我所知,这些特务机关并没有统一隶属关系,都是各自为战,所以很乱。” 杨文财对这一领域知之甚少,李清同却如数家珍。 “这么说,来咱黄帝陵搞破坏的还不知道是哪家日本特务机构对吗?” 李清同很严肃的点点头,异常郑重的说道: “你说对了,这就是我们目前面临的困难,我们也搞不清到底会有几家特务机关会派人过来。 他们之间互不统属,抓捕起来会难上加难。好在有你的保安团施以援手,在人手上是够用了,可是我们的情报工作还很滞后。 比如今天,若是没有你的情报,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抓捕了海军这一支系的特务。” 杨文财就呲起了牙花子,他也感到了头疼,最后一拍大腿,大咧咧的说道: “想那么多干啥,不管来多少日本狗,发现一个抓一个,我还不信在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能让他们蹦跶个没完。人手要是不够,我还给你加,我那里人多,肯定管够。” 李清同苦笑不已,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人多也没用,没有经验的人是干不了反特这项工作的。 “噢对了,那个日本海军的人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日本特务,能不能让我瞧瞧,让咱也长长见识。” 其实袁逸舒曾给他打过电话,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从他那里抓捕的人是干啥的。杨文财就没好气问他想干啥。 “这不是在我的饭店里抓的人么,要真是日本特务,县党部能饶了我?” “你可拉倒吧,在你那里抓捕日本特务很稀奇吗?谁让你有钱烧的难受,非要把客房装修的那么豪华烧包,就是日本天皇来了也只能住你那里,你以为他们会去住大车店么。” 喷了一顿袁逸舒,杨文财心情大好,他此来的目的不光是谈工作,他是想进地牢里看看去。 第126章 参观地牢 幽花轻隔雾,相看不分明。 对于杨文财突然提出的要求,李清同愣了片刻。 自从他让白慕瑾追求杨文财以来,实际上已经撤销了对他的甄别。他便瞥了一眼王回城,杨文财立刻会意。 “胖子,你先回去,一会完事我自己走。” “是。” 在外人面前,王回城很有副官的素质,收拾起记录本就走了。 “怎么?书记长你这里莫非有什么秘密,我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李清同豪爽的大手一挥,笑着说道: “是有秘密,不过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吗?大典之际,我们需要和衷共济,向杨团长亮一下县党部的秘密,也算是我的一份诚意。 我看就让慕瑾陪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奉陪了。” 白慕瑾闻言,小脸蛋又通红通红的,却感激的瞅了李清同一眼。 地牢里有胡叶岩坐镇,李清同才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白慕瑾轻车熟路领着杨文财走进地下通道,这回是两只胳膊挽着他的手臂,胸部自然就贴在他胳膊上,弄得杨文财心里刺挠挠的,想不心猿意马都不行。 “这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你这副姿势让关在牢里的人看见了,会害得他们窜鼻血的。女侠,请高抬贵手,给他们省点血吧。” 白慕瑾就低声咯咯的笑,现在她特别爱听他的口花花,就觉得他说的特别有新意,特别会哄她。 第一次来到这里,杨文财仔细打量地牢。 走廊很宽,宽到他觉得可以并行两辆卡车。走廊中间是一排支撑柱,上面是用一根根原木做的顶棚,很有战地隐蔽所的味道。两侧是牢房,每个牢房的门都间隔很远,想传递声音都不可能。这样的牢房共有八间。 尽头的灯光比较亮,那里是两间审讯室。胡叶岩在里面正给两人助手上课。 岩代太郎的审讯太顺利,顺利得令两位助手大呼神奇,对师父高山仰止不已。胡叶岩一句“是我问你答,还是刀问你答”,就直接让岩代太郎括约肌放假了,呲了那把薄刀一刀的尿,恨得胡叶岩差点将那根呲尿的小棍切掉了。 见白慕瑾推门进来,胡叶岩连忙起身。 “白秘书有何贵干?” 事实上在县党部,没人不知道白慕瑾的家世背景的,胡叶岩可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他瞥见她身后一身军装的杨文财,很不解的问道。 “胡科长,这位是保安团杨团长,书记长让我带他下来参观一番。” 白慕瑾临时将“看看日本特务”,改成了“参观一番”,她是想和杨文财多待一会儿。 杨文财礼貌的对胡叶岩点点头: “胡科长,打扰了。” 一听是书记长的命令,胡叶岩连忙说道: “杨团长别客气,白秘书熟悉这里的一切,有什么需要我的请吩咐。” 杨文财杨团长谁不知道,县城里风流人物数第一,家财万贯的阔少爷,更是货真价实的带兵人,胡叶岩更不敢怠慢。 “新抓来的日本特务关在几号房?” “四号房。” 白慕瑾接过一圆形钥匙盘,微笑着对胡叶岩和两位助理点点头: “你们继续吧,不需要陪我们。” 一句话就把想献殷勤的三位堵住了,那意思是别来打扰我们俩。胡叶岩和两位助理自然都是明白人,用目光将两人送走了。 白慕瑾熟练地打开了四号房门。 岩代太郎沮丧的坐在地上,正悲愤的想自己怎么就被支那人不打自招了。牢房里什么硬东西也没有,只有一个棉被,想自杀也只能用棉被把自己捂死了。可那样死法,毫无大日本武士的风范和尊严,太窝囊了。 八嘎,卑鄙狡猾的支那人,实在是太缺德了,现在想想自己的小鸟还疼呢。 牢房打开,走进来一身军装的人。支那军人,岩代太郎撇撇嘴,在他眼里中国军人都是软骨头,打仗的不行,逃跑的第一。 杨文财身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指着岩代太郎轻声说道: “就是这个人,他好像不是日本人,胡科长都没动刑就一股脑的招了。” “八嘎。” 正伤心的岩代太郎,心灵伤口又被洒了一大把盐,气得他从地上跳了起来。 “砰,哎呦。” 眼露凶光的岩代太郎刚跳起来就挨了一大脚丫子。别说他想威胁白慕瑾,就是在他杨文财面前呲牙,他都不能惯着这个臭毛病。 一脚踹在肚子上,把岩代太郎踹得撞到了墙上,杨文财的腿法那是真功夫,只一脚就把岩代太郎踹岔气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折腾起来。 “招都招了,还装个什么劲呀你。我就想过来看看软骨头的日本人长什么样。现在看你也不咋地嘛。” 杨文财真像个观光客一样,打量起牢房。空间算是很大了,大约有十五六平米,除了一人一棉被一马桶,啥也没有,而且气味很难闻。 岩代太郎很辛苦的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的运气,忍住疼痛,凶狠的目光上下打量杨文财。这个支那军人会点手脚功夫,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朝杨文财一鞠躬,而后原地摆出空手道的起手式。 “你还真拿这里当道场了,你说我是说你心大呢,还是说你缺心眼呢。该说的你都交待了,我看你是想在我这里找回点你们日本武士的尊严吧。” 杨文财将身后的白慕瑾往门口推了推,看着岩代太郎不屑道: “这样吧,我揍你一顿,然后问你俩问题怎么样?” “八嘎,狂妄的支那人。” 空手道长弓大马,岩代太郎后腿一蹬地就窜向前,起腿就是一个高踢,动作干净利索,虎虎生风,很有气势。 可惜他遇到的是杨文财,好腿不过腰,赖腿三尺高。高踢看着威风,实际上在高手眼里破绽百出。 在他腿至半空的刹那,杨文财早就一个戳脚谭踢,直接戳到了他的脚踝处。 起脚贴地走,节省时间,还有隐蔽性,不过他没有用全力,来一趟地牢,把犯人打瘸了,他也干不出那事来。 岩代太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身抱着脚丫子就开始嚎叫。 杨文财回头看着白慕瑾,无奈的解释道: “我相信这家伙不打自招了,这就是个怕疼怕死的日本假货。” 回身又看着嚎叫的岩代太郎,兴趣缺缺道: “本来还想问你两个问题,现在被你叫的都没有兴趣了。这样吧,你告诉我‘贼你娘’日语怎么说?” 白慕瑾在门口就“噗嗤”笑出了声。他总是天马行空,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我只会说王八蛋,贼你娘不会说。” “废物,一看你就是不爱学习的家伙,连这点翻译都做不到,难怪你的上司派你来送死。” 岩代太郎就委屈的想哭,你们支那人骂人的话花样百出,五花八门的,哪里有我们大日本说话干脆,就一句“八嘎”就完事了,要是配上扇嘴巴子就更完美了。 “听着,我这里有一首诗你给我翻译一下,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是一炷香之后你还没有翻译出来,我就一脚踢爆你的家雀,让你变成太监。” 岩代太郎立刻止住了嚎叫,连忙夹紧了双腿,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都喜欢自己的鸟。 “你听好了,你骂我,我不听,你妈是个白骨精,白骨精黑爪子,扯你爸裤衩子。 好好翻译,一会我就回来。” “……???” 岩代太郎心里嚎叫,你确定这是踏马的一首诗? 白慕瑾早已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花枝乱颤,杨文财趁机一揽她的小细腰,笑着说道: “给这头蠢猪一点时间,我们先去其他牢房参观参观。” 第127章 不负所托 英雄未必名镌石,凌云劲竹自风光。 锁上牢房的门,白慕瑾就问杨文财,从哪儿弄来的一首歪诗,杨文财笑道: “小时候我们就唱这首童谣,孩子们之间相互对骂,看谁能盖过谁,特有意思。让他翻译出来,回头我派人教小虎头他们,大典期间让孩子们在大街上用日语念叨这首童谣,说不定还能钓上来几条日本鱼。” 白慕瑾就捶了他一小拳头,让他别祸害小朋友。随即想起了上午的事,便狠狠地在他腰间掐了一下,杨文财疼得大叫。 “你上午惹我生气了,这里没人你随便叫。” 白慕瑾晃着手里的牢房钥匙盘,装作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杨文财立刻缩了脖子,做摇尾乞怜状: “女侠,我知道错了,这不颠巴颠巴自投罗网来了么,你看这算不算我认错的诚意。” “哼,以后你再惹我生气,我就领你到这里来,把你关到小黑屋里反省。” “别呀女侠,我堂堂团长的面子还要不要。” 说着蛮横的一把揽过她的小细腰,白慕瑾的凶器就撞在了他胸前,两人几乎零距离的对视,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白慕瑾脸蛋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在杨文财怀里一动不敢动,犹如受惊的小白兔。 杨文财坏坏的笑道: “这里没人,你随便叫。” 谁知白慕瑾却微仰头闭上了眼睛。 杨文财心里暗叹一声,犹豫片刻便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怀里的小白兔全身在颤栗。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以后你再生气,我就这么惩罚你。” 白慕瑾就将小脑袋扎在了他怀里,像鸵鸟一样不出来了。 好一会杨文财拍拍她的背: “好了,我们继续参观,不然你们书记长等的时间太长了。” 白慕瑾脸蛋红艳艳的,转身整理了一下装束,挽起他的胳膊就不撒开了。 又打开了一间牢房,杨文财看见了赵畤,他正躺在破棉被上睡觉,地上很潮湿,睡在棉被上更舒服一些。他身形消瘦,衣衫褴褛,裸露皮肤的地方,可以看得到深深的伤疤。 “这是中共的地下党成员,是我们从警察局地牢里接手过来的。另一间牢房关着他的同伴。他们都很坚强,誓死不交待问题,我很佩服他们。” 杨文财看着赵畤,若有所思道: “中共会不会已经放弃了他们?” “不好说,若营救的代价太大,很可能被遗弃,我们双方都有这样的例子。” 在另一个牢房里,杨文财看见了曹汉阳,他靠墙坐着,看见他俩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闭目打盹,神情满是厌恶之色。 “这个中共很狡猾,他欺骗了郑鸿川,害得陕西站全体大甄别,弄的鸡飞狗跳,白忙乎一场。” 靠墙打盹的曹汉阳嘴角就露出一丝嘲讽。杨文财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杨文财,谁叫他是县城里的名人呢。他不知道这个保安团的团长来这里干什么,反正都是国民党的走狗,他懒得搭理他俩。 “身处囹圄之地,却还能保持傲然的心态,足见其心志之坚定。中共的人不得不令人敬佩。可惜,这身傲骨却要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若能让他们去战场上和日本人拼洒热血,应该是物尽其用的方法。作为中国人,也算是为国捐躯,忠烈一生。” “有时我也这么想,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老祖宗都能这么做,可中共太顽固,就是不愿意放弃他们的主张。” 曹汉阳睁眼打量杨文财,忽然声音沙哑的问他: “外面日本人打到哪里了?” “第五战区正在山东徐州开展会战,阻敌打通津浦线,目前战事在台儿庄地带呈胶着状态。第九战区正在武汉集结,准备武汉保卫战。现在咱陕西无虞,可以算是大后方了。” “谢谢。” “别客气,大家都是中国人。” “你的保安团不去前线打鬼子吗?” “快了,调令马上就下来,目前正在加紧训练。” “如果你去前线,请替我多杀几个鬼子,我在这里谢谢你。” “如你所愿,一定不负所托。” 曹汉阳又闭目打盹了。 杨文财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这是最后一间有人的牢房了,这个人你一定认识,你想看看吗?” 杨文财抬手将白慕瑾的一缕头发拂到她的耳后,淡然的说道: “参观怎么能放弃风景不看?” 白慕瑾咬咬嘴唇,像是下了一个决心。她打开牢门后,就一直盯着杨文财的眼睛看,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杨文财迈步走了进去,白慕瑾却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 这个牢房的条件好一些,地上居然放了一个床板。吕照南一脸憔悴的躺在上面,他没有睡觉,两只眼睛瞪着牢房的原木顶棚,不知是思考还是发呆。 在白慕瑾的注视下,杨文财走到他近前蹲下了身子。 “吕局长,别来无恙。” 吕照南缓缓歪过头,看着杨文财: “杨团长是自己过来看吕某,还是他们派你来的?” “我杨文财是随便什么人能命令得动的人吗?今日闲来无事便到此地参观一番。可能过些日子我就带队伍出征了,走之前能有机会看看老朋友,也算是告别吧。” “那吕某就多谢杨团长的一番好意了。国战之时,能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去抗日前线杀敌,倒不失为一种痛快。” “男儿七尺当报国,颈血惟应向寇倾。与其说是一种痛快,还不如说是一种解脱,军人的归宿本就在战场,这也就是你所说的军人的纯粹性。” “杨团长高见,吕某受教了。” “别这么说,其实我们大家都是同样的命运,只是各自的战场不同而已。我很钦佩你,因为军人在战场上的生死往往是一瞬间,可能一次冲锋或者一次炮击就死了。而你的战场却很打熬人,它更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品格。” “看来杨团长还是给他们当说客来了。” “你高看我的觉悟了,我可没有义务给人当说客。杨某说的都是心里话,对与不对我不在乎,反正我都是要上战场的人了,能不能活着只有老天爷心里有数。 所以临别之际,和你说说心里话,也让自己痛快痛快。” 白慕瑾静静的看着杨文财,紧张的听着他的每一句话。临下来时李清同给她的眼色,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命令她监视杨文财的一举一动。 全神贯注的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牢门的两侧已经悄悄的站着两个人,李清同和张君石。 第128章 活着才是人间大美 孤鹤不睡云无心,衲衣筇杖来西林。 白慕瑾很紧张,小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心里很害怕,她怕杨文财真的是共党,这个吕照南就是块试金石,很可能就测试出他的真实身份。因为她知道李清同骨子里怀疑一切人,他从未放弃对杨文财的测试。 其实李清同和张君石早就来了,可她的心思都放在杨文财身上,根本就没有察觉。两人站在牢门两侧,里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躺着跟人说话并不舒服,吕照南便挣扎着要坐起来,杨文财伸手帮了他一把,将他靠在墙上。 “谢谢。” “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这副残躯让杨团长见笑了。” “残与不残要看心。” “认识多日,还是第一次与杨团长如此聊天。” “其实世间有很多人都是做朋友的不错料子,可惜无缘识面识心。就如你一样,谁向市尘深处,辨识辽天孤鹤。” 一听到孤鹤这个词,吕照南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又想起了他的老领导。成为孤鹤后,他更是怀念刘志丹。 做了几下深呼吸,他又重新睁开眼睛,面前的杨文财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与他保持平等的对视。 “杨团长此来究竟是何意?” “四起狼烟国欲亡,中华儿女皆握枪,我们国家的人才太少了,尤其是专业领域的人才。我只希望你活着。我不管你是哪个党派的,你这样的人才活着就是对国家的贡献。别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那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方式。” 吕照南眼里闪过的嘲讽之色杨文财看得很清楚,他淡然道: “我知道你不怕死,也敢死。不过我的一位学长说过,红蛛丝网斧,松柏寒不移。死有何难,但要像松柏一样顽强的活下去才是英雄好汉。” 吕照南的眼睛里突然闪过震惊和激动,不过很快他就老练的掩饰过去。他缓了缓神,对杨文财苦笑道: “杨团长你是军人,不了解情况,你认为李清同他们会放过我吗?” “国共合作期间,一切皆有可能。” 吕照南瞥了一眼门口的白慕瑾,很郑重的说道: “多谢你来看我,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相识一场,略尽微力。” “请扶我躺下来,我就不送你了。” 伸手帮吕照南躺下,杨文财站起身,临走前又说道: “春吹华表又千年,不记当年云孤鹤。吕局长,不必心怀忧虑。古人说过,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这世上本就没有完人,追求完美是很累人的。 活着才是人间大美。告辞。” 走到门口,他拉起白慕瑾的小手,发现她手心里都是汗,便使劲握了握,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谢谢你,别紧张,你我是同路人。” 那一瞬间,白慕瑾的美眸里蓄满了惊喜交加的泪水。 出门就看到了李清同和张君石,两人都对他举起大拇指,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慕瑾锁门,杨文财对两人说道: “别急着逼他,给他一晚上时间,我想他会配合你们的。” 这句话他没有压低声音说,估计牢房里的吕照南应该能听见。 四人往通道走去,李清同唏嘘道: “我自认阅人无数,可吕照南是个很另类的人,我看不透他,看不透他就无法猜中他的心思,更无法对症下药。没想到杨团长洞若观火,寥寥几句话就击中了他的软肋,佩服啊。” “书记长谬赞了,你不认为我另有所图我就烧高香了。说实话今日所为是受人之托。” 通道里另三人都竖起了耳朵。 “诸位别误会,其实是我老爹打电话给我,让我想办法保吕照南一命。他老人家说县城里的党国官员,唯吕局长是清正廉洁并洁身自好的模范官员。他还是专业人才,这样的人都死了,将来谁来建设中华民国,要知道培养人才是需要时间的。 我想不管他是谁,他若一直不开口说,有可能会被打死。与其白白的死去,不如说了活下来,我想他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是抢手货,干专业的活,吃专业的饭,不比打打杀杀强多了。 我想他应该能领会我的建议,就当我做了一件好事吧。” “令尊高义,你是大义,一门两父子,俱是爱国之人,李某佩服。” 来到地面上,杨文财提出告辞。 “杨团长,若吕照南明日开口说话,你又立一大功。” 杨文财瞅着白慕瑾,对李清同摆摆手: “你如果一定要给我记功,就请把功劳记在白小姐的头上吧。是她陪我参观你们的秘密,她承担了风险,理应受到奖励。” 三人望着杨文财离去的背影,表情各异。 白慕瑾的眼里迸射出无限的爱慕和喜悦,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不了解他。他总说她是女侠,其实他身上才有一股侠客的味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端的有大侠风范。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深深的迷住了。 “这个杨团长我同样看不透他了。” 张君石低声自语道。 唯有李清同沉默不语。对杨家霖,他早就甄别过。佛商杨家霖很受民众推崇,但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观点,他认为中国目前的落后,大部分原因是中共与国民政府之间争夺江山政权造成的,他对中共没有好感。 他这一观点与李清同不谋而合,所以杨家霖很快通过了甄别。他并不怀疑杨文财假父之托的说辞,依照杨家霖的性格和佛心,他真能干得出来这件事。 他只是对今日杨文财的水平和能力又重新做了评估,自然对他的警惕力级别又提高了。 …… 立德饭店楼顶的风景阁。 杨文财闷头喝酒,也不搭理袁逸舒,袁逸舒就很郁闷,他瞪着杨文财道: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是你大晚上找我喝酒的,这么半天你连声屁都不放,有点太不讲究了吧。 让我猜猜,你是被女八路骂了还是被人家白小姐给甩了,嗯,这两种都有可能,你太招人恨了,活该。” 杨文财抬起头,发现袁逸舒瞪着自己,便呲牙道: “你瞅啥?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里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味道呢?这踏马根本就不是我们陕娃的眼神。” 袁逸舒心里打了个冷战,嘴上不依不饶道: “我就是比你高人一等,你看看你,都奔三十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找不到。我有婆娘,还有俩孩子,比你强多了。咋?不服气?你倒是找个婆娘滚炕头去呀。” 这顿酒喝到月朗星稀,杨文财醉醺醺的往团部走去。 他的眸子里没有丝毫醉意,却隐藏着深深的痛楚。 在地牢里他扶吕照南躺下的时候,吕照南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 “我在追踪袁逸舒,他是日本特工。” 第129章 互换 故人闻道歌围暖,妙语空传醉墨香。 3月29日。晴天。 团部。 杨文财早上起来打了几趟拳,却没有去军营跟士兵们一起训练。 保安团在宋长安的训练下,体能和军人素质正在快速提升,而杨文财的掌兵方法就是与士兵们一起训练,让每一位士兵都知道他们的团长时刻跟他们在一起。 用杨文财经常对他们讲的话说: “老子身为团长,体能必须全团第一,打仗的时候,你们就跟在老子身后,看老子带着你们冲锋,谁都不许怂,咱一起杀那些狗娘养的矮脚小日本。” 任何一支部队,都敬服以身作则的指挥者,况且是正宗的黄埔生当他们的团长,哪个不服。杨文财以实力和同甘共苦的态度赢得了士兵们的尊敬和服从。他把训练的苦活扔给宋长安,从不担心他能把部队拉走了,对此他非常有自信。 王回城给他买来早饭,给他沏好茶,善于察言观色的胖子发现今日他杨哥神色不大对劲。 “团座,昨天白小姐欺负你了?” 杨文财斜瞪他一眼: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发生这种事?” “嘿嘿,打是亲骂是爱,越打越骂越爱的死去活来。白小姐人多好呀,美丽端庄大方还有实力,看她的身板给你生一炕娃不成问题。” 杨文财实在懒得搭理他,咬了两口白面馍馍,忽然问他: “胖子,当年你爹为啥找袁逸舒当女婿,你知道啥就给我说说。” “咋了杨哥,你还真惦记我姐呀,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气得杨文财拿手里的馍馍就砸他。 “你个白眼狼,就这么想将你姐推到别人被窝里?” “嘿嘿,别人谁也不行,只能是杨哥你的被窝才行,我也好改口叫你姐夫,这样咱俩就攀了亲,当小舅子可比当小弟强多了。” 王回城一把接住砸过来的馍馍,咬了一口后贱贱的说道。 “滚蛋,别给我添乱。赶紧给我说说当年你爹为啥选袁逸舒做女婿。” 王回城一看杨文财的态度是认真的,便挠挠头,装出一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模样,杨文财拿起一个馍馍又要砸他,他连忙摆手道: “你听我说,那年西安城的袁伯龙开车过来找我爹,他俩说的啥我也不知道。没过三五天,袁伯龙就带着袁逸舒来我家提亲。 我姐你还不知道么,她啥事都听我爹的,不过她看到袁逸舒后,没有立即反对这门亲事,只说双方先处处看。 谁知袁逸舒那老小子不知道给我姐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姐竟答应和他出去旅游走一走,说是去上海广州香港瞧瞧世界去。 结果你猜怎么了,我姐回来时肚子就鼓了,我侄子在我姐肚子里都踏马三个月了。就这么他俩就成亲了,里里外外都没我什么事,我反对无效啊。” 说起往事,王回城至今仍耿耿于怀,小舅子当的很窝囊,袁逸舒根本不鸟他。 “那个袁伯龙跟你爹认识?” “早就认识,但具体啥时候认识的,我也不知道。” “看来你爹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王回城立刻撇撇嘴,脸上的肥肉都是不忿状: “他能不满意么,袁伯龙给了他四辆卡车的彩礼,全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四卡车的彩礼就把我姐给卖了。” “你个锤子货,你懂啥,是你姐自己愿意,不然你爹才不会卖闺女,他又不差那俩钱。” “哎呀,说一千道一万,那年你就是不在家,你要是不去读军校,我姐就是你的人了,哪有他姓袁的什么事呀,我也早就叫你姐夫了,嘿嘿。” 杨文财低头吃饭,不再搭理眼前的二货。 正这时警卫班卫兵来报,说一个叫王彦楠的人来找团座。 “叫他进来。” 王彦楠一进门,王回城就窜过去给他来了个熊抱,然后松开他揶揄道: “我说,你一大早上门就空着两只爪子,你咋好意思。” 王彦楠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别跟我提钱的事,我穷,没办法。” “你穷都穷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是有哪家闺女看上你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嘿嘿,不劳你操心,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婆娘更会有的。” 杨文财抬头问道: “吃没?没吃就一起吃点。” “吃过了。” “胖子,给他倒茶喝。” 杨文财就低头吃饭,两个小弟也不敢放肆,等着他吃完饭。 别看王彦楠是游击队队长,在杨文财面前他还真有些打怵,这是小时候养成的感觉。 吃完饭,用热茶漱了口,杨文财看着王彦楠,眼神不善的上下打量几遍。 “我妹妹好像最近经常在我耳边叨咕你,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王彦楠的脸就红了,王回城在旁边就憋着笑。 “你行呀,出去这么些年出息了,都学会泡妞了。还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说你上次回来咋不叫我姐夫,敢情你是想叫我内兄,小子,咱俩今天算算账。” 王彦楠红着脸搓着大手,骨关节搓的咔巴咔巴直响。 “我们,那个,我们是真心相爱。” “扯淡,这年头谁不是真心想爱。要是真心想爱就能成婚生娃的话,我和你姐生的娃都能排着队去给我打酒喝了。这事我要是反对呢?” 王彦楠就盯着他“姐夫”的眼睛,表露出自己坚定的信念和决心。 “咋?看你这架势,是想跟我搭搭手过过招?” 王胖子兴奋了,连忙道: “我去院子给你俩清个场子去。” 杨文财和王彦楠就一起瞅他,王胖子立刻毛了,从沙发上蹦起来就往外跑: “我去烧壶水。” 屋里没人了,杨文财脸色一沉,问王彦楠: “你过来有事?” 王彦楠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听说杨文财移情别恋,跟县党部一个秘书勾勾搭搭,便偷偷过来想替他姐讨个说法,结果被杨文财连压带打给忘了。 “你听着,我送你一份礼物,昨天我去县党部看见了吕照南,他是红松。回去告诉你姐,就说县党部这个秘密捂不住多久。” 正积聚发火情绪的王彦楠一听,火气立刻泄了,心中震惊不已,久久不语。 他此来还有一个秘密使命,就是协助他姐准备营救红松,当然一切行动都得听从延安那边的方案。 王回城吹着口哨拎着一壶水走进来,这回他学乖了,闭严了嘴巴不吱声。 杨文财高高抬起下巴,得意的说道: “你小子听好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和我妹妹的事情搅黄了,要么你帮我一个忙,你让你姐马上嫁给我,我就把我妹妹送给你。” 我草,王回城又差点蹦起来,无耻,太无耻了。 我爹收彩礼把我姐卖了,你居然拿妹妹换老婆,无耻至极,简直是……高人呀。 第130章 我就是红松 门掩不须垂铁锁,人间信有风和雨。 王雅楠带着于美莲走进了杨士凡的家。 昨晚何林木带来新的情况,他发现寇维中在他家里。大家伙研讨的结果,就是杨士凡很可能叛变了。但必须要核实这个情况,何林木说他再去一趟。 王雅楠却说也许寇维中正等着他,咱们让杨士凡在家反省,对方却想来个守株待兔,他们的目标也许是特派员,也许就是你,毕竟你在杨士凡跟前露过面,他知道你是延安边区保卫处的人,在他们眼里你是一条大鱼。 最后王雅楠力排众议,决定亲自过去看个虚实,确定杨士凡是否叛变。作为公开机构的中共人员,她自信不会受到县党部的为难。 杨士凡虽然不认识王雅楠,可是一看她身上的八路军军装,便知道她是谁了,心里便有些发慌。 “你是杨士凡?” 杨士凡点点头。 “我是王雅楠,中共联络处主任。晁清辉副校长发生意外那天晚上,有人清楚的看见你在现场,现在我请你谈谈晁清辉家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身边于美莲机警的看向四周,院子的树后和屋里明显有埋伏。她就笑眯眯的打量起来,好像她们是来做客的。 杨士凡本就心虚,一听那天晚上真有人看见自己了,那一定是寇维中说的中共的暗哨,便心慌意乱的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口。 寇维中只好出面了,看来中共已经怀疑了,没有钓上鱼来有些遗憾,但这个女八路可不好对付,杨士凡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事实上王雅楠在院子里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阳谋是破解一切阴谋的不二法门。 寇维中满脸含笑的从里屋出来,对王雅楠一抱拳,很江湖的风范: “王主任大驾光临,小小寒舍蓬荜生辉呀。” 王雅楠就瞥了杨士凡一眼,讥笑道: “原来是你的房子,看来是杨老师鸠占鹊巢了。是他投诚的礼物吗?” 寇维中就心里暗恨,自己的一句场面话,就让女八路揪到了小辫子。女人果然都是灵敏的动物。 杨士凡心中大囧,自己还没说话,就被人揭了老底,看来在资深共党面前,自己还是太菜了。 寇维中老谋深算道: “王主任,不管怎么说,这里也属于民宅。不知王主任闯进来意欲何为?” 王雅楠立刻反唇相讥: “第一我敲了院门,第二我进来是找杨士凡的,有人说他的家在这里。寇队长,这不算是擅入民宅吧。” “那王主任找他有何事,事无不可对人言,寇某也洗耳恭听一番。” 王雅楠瞅着有些讪讪的杨士凡,眼睛里射出寒冰般的目光: “我来是确定一件事,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寇队长,咱们后会有期。” 王雅楠和于美莲利索的离开了,望着她俩的背影,寇维中阴恻恻的说道: “这个娘们不请自来,看来你真的暴露了。也好,你收拾收拾,我领你去县党部报道吧。脱离苦海回头是岸,大好前程在等着你。” …… 县党部地牢。 吕照南的牢房里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李清同、张君石和胡叶岩都在座,白慕瑾负责记录。 吕照南靠墙坐着,看着他们像三堂会审似的,自顾闭目养神。 此刻李清同满面春风,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 “过去咱们祖先认为最舒坦的生活方式,就是买得柯山百亩云,春风谷口乐耕耘。那也就成了中国人最向往的生活。可列强们用大炮告诉我们,我们落后了,而且是很落后。 我们睁开眼睛看西方,就如井底之蛙,见灯如日。西方什么东西都好,什么都比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好,包括思想和信念。 我从不否认西方现在比我们先进,我们可以学习他们先进的现代知识,但思想和信念我还是选择信奉祖宗传承下来的,因为那是中华民族的根。而你们中共却选择信奉西方被遗弃的哲学和理论,我以为是数典忘祖的叛逆行为。 大中华泱泱几千年,我们的祖先创造灿烂文明的时候,西方还在茹毛饮血。他们文明的思想和信念与我们大相径庭,中共捡起西方的垃圾却当做救国的宝贝,不但是对中国文化的侮辱,也是对祖先的大不敬。 说着中国话,写着中国字,用中国人的思维和习惯做事,却喊着打倒儒家孔家店,还捧西方的臭脚。我真看不起中共那些当家人。” 李清同慢条斯理的说着,甚至还递给吕照南一杯茶。吕照南接过茶,继续闭目养神。 “在中国,你只要呼吸,就是在接受祖宗文化的传承。中国话中国字哪个不是儒家的?历史上儒家自身也在不断的演进,不断的海纳百川,去伪存真,不同时期的大儒们给儒家注入了新的活力,比如朱程理学的注入。 原本白话文替代古文也是时代的一种进步,可中共却想借此全盘否定儒家的贡献和地位,真是够不要脸的,朱程理学当年都没想过要替代儒家,自立门户。 吕局长是学技术的,学技术的一定都很聪明,更很严谨和慎重。你自己想想中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这种自以为是会发展到随心所欲,也就是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就是真理,别人全是错的,而所有反对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敌人。 这是一个由一群数典忘祖的白眼狼领导的一支以革命的名义肆意剥夺别人劳动果实的政党,他们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看看你们苏区的肃反就知道了,他们杀人不需要理由,以革命的名义就涵盖了一切解释。 你觉得这样的政党是代表中国进步势力,还是代表一股丧心病狂的邪恶势力?如他们执政,我敢肯定绝不会有肃反,而是更大规模的屠杀。所有与他们持不同政见者都是屠杀的对象。 吕局长,你告诉我,这样的政党值得你去奉献生命吗?据我所知,你的上级刘志丹就差点被肃反活埋了。像你这种特工出身的,我敢肯定你回去的话,等待你的就是无休无止的甄别,甚至会将你枪毙。 看到我身边的张君石了么,之前他被延安中共抓捕,我们将他换回来,马上就让他走马上任继续为国家工作,这就是我们的革命态度和胸怀。 吕局长,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李清同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靠墙坐着的吕照南都快睡着了。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最后目光落在李清同身上。他那张憔悴的脸上,嘴角忽向上一弯,笑容慢慢的荡漾出来: “李清同,恭喜你,你赌对了,我就是红松。” 瞬间牢房里那四个人俱都呼吸急促起来。 这是县党部迄今为止抓到的最大一条鱼,红字头的中共特工。此事必将在总部引起轰动。 随即吕照南的嘴角向下一弯,嘲讽道: “李清同,你可以拿我去邀功了。” 第131章 围观 远鸥浮水静,轻燕受风斜。 吕照南承认自己是红松,却没有交待自己的任务和使命,他说他只能告诉自己人。 李清同没有逼问他,而是立刻向武汉总部发报,汇报战果,等待上边的指示。 与此同时,王雅楠得知杨文财告诉了她弟弟真相,有些难以置信。王彦楠却说他信任杨文财,因为他“姐夫”没有必要骗他。 看王彦楠去了一趟团部回来就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王雅楠没时间生气,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给延安发报,联络处的使命就是寻找红松,现在有了红松下落,接下来就是如何营救了。 谁知延安方面立刻发来回电,指示王雅楠密切关注县党部的动向,防止红松被秘密转移走,而延安方面已经知会武汉中统总部,准备用手里的三个特务换回吕照南,其中一个特务是一名国府大员的外甥,交换的砝码很有吸引力。 国共双方立刻针对红松开始谈判。 …… 杨士凡在县党部上班了,由于他寸功未立,只能先做队员。寇维中送给他的家是不敢回去了,他怕锄奸队的人半夜摸进去给他来一刀。 他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搬到了县党部的青年宿舍,寇维中派了两名队员带他熟悉情况并保护他。 杨士凡也不敢对寇维中发牢骚,加入县党部除了薪水高一些,先前的许诺没有一样兑现的。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寇维中自然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头,便对他说: “原本想钓出地下党的特派员,算是你的投名状,可是中共那个女八路太警觉了。现在你还有一个机会 ,就是找机会杀了那个游击队队长王彦楠,这个功劳足够你升职了。 我告诉你,你的那个情敌已经来了,就住在联络处。联络处的人咱们动不了,可他不是联络处的人,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既能升职还能抱得美人归,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一提到杨文娟,杨士凡的眼里就冒火,那个大财主家的臭丫头居然瞧不起他,他将来一定要把她摁在炕上狠狠地蹂躏一顿,不,一顿不够,必须几天几夜。 杨士凡眼里的火苗燃烧起来,身上立刻升起了一股戾气。 “副队长,我是奔着您来的,你说要我干啥就干啥。我杨士凡把命就交给您了。” 曾经的教书匠,很快就适应了社会规则,信誓旦旦的站队表态。 寇维中对他的态度极为欣喜和赞赏,大手一挥便道: “我会派人给你补课训练一番,你要快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特工人员。有时间让他们带你去靶场多打打靶,子弹我给你批多点,不用节省。” “是,副队长,我保证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人员。” 杨士凡挺胸立正,很有脱胎换骨的劲头。 …… 杨文娟这两天快乐极了。她的小鼻涕虫回来了。 今天一下课她就骑着自行车往联络处飞去。 人快乐的时候,往往瞅什么都顺眼,小燕子就觉得今天的天空很蓝,云朵很白,春风很暖,就连街上的行人都乐呵呵的瞅着喜庆。她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信天游的调子。 快到联络处时,忽然前方窜出一人正好挡住了路线,她连忙捏闸刹车,堪堪在那人身前停住自行车。 杨士凡连忙伸手抓住车把,一脸的关心状: “文娟,没吓到你吧。你看街上行人这么多,你骑得又这么快,小心撞到人。” 杨士凡还没有去学校办理辞职,杨文娟自然不知道他已经另谋高就了。她一见是杨士凡,立即杏目圆睁,呲着小白牙就数落到: “杨士凡,你干啥,谁让你拦我车的。” “我这不是看你骑得太快,怕你撞到人嘛。” 见杨文娟发火,杨士凡就赔着笑,态度极好。 “要你管,你快赶紧闪开。” 杨文娟懊恼的皱起了小鼻子。可杨士凡抓住车把不撒手,极为殷勤的说道: “文娟,你我共事这么久,还没有和你吃过一顿饭。正好你也没课了,我请你去吃饭,咱俩去坐一坐聊聊天,还请你赏光。” 杨士凡说的彬彬有礼,态度诚恳至极。 虽说和杨士凡发生过不愉快,可杨文娟是个小迷糊,根本不记仇。要是平时遇到这种事,她还真说不定给他一个面子。可今天不行,她的小鼻涕虫还等着她呢,她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你让开,我没有时间。” 说着就往后退车,可杨士凡抓着车把,她的力气哪里有杨士凡的大,挣扎了几下,自行车还是原地不动。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围观的吃瓜群众。杨士凡一表人才,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而杨家的闺女几乎人人都认识,骑自行车的小燕子是很有名气的。 吃瓜群众的嘴都是粪叉子,俊男靓女最容易引起八卦联想,周围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围观并指指戳戳的,气得杨文娟眼里起了雾气。 这里离联络处很近,有看热闹的妇女知道杨家的闺女跟王雅楠很好,就进联络处告诉了王雅楠。她身旁正闲得五脊六兽的王彦楠一听他的小惹祸精被人拦住了,撒腿就往外跑。 王雅楠连忙喊杜亦雄跟上去看看,别让她弟弟惹出祸来。 现场正在僵持,杨士凡就见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特务对他点点头,他立刻会意,随后对杨文娟笑着说道: “文娟,好歹咱们是同事一场,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不就是吃顿饭嘛,又不是吃你,你怕啥。” “你,你混蛋。杨士凡,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我记下了,我会让我二哥找你好好谈一谈。” “杨团长也得讲理吧,我就是想请你吃顿饭,又没有动手动脚的,咋还不准人跟你说话了,太霸道了吧。” “文娟。” 人群外面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魁梧的身板挤进了人群里,双手极有技巧的分开人群,只片刻就站在杨文娟眼前。 一见王彦楠来了,杨文娟眼里委屈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被行人围观,杨文娟就觉得很委屈很害臊。 杨士凡握车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他在打量王彦楠。 而王彦楠一扭头就瞪着他,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眼里有股欲火在燃烧。看他的模样和架势,哪里是拦人,分明是当街调戏杨文娟。小惹祸精都掉眼泪了,瞅得王彦楠直心疼,他的眼睛就冒火了。 当兵打仗的,哪个不是暴脾气,敢调戏自己未来的婆娘,就是佛也得金刚怒目了,他伸手就去抓杨士凡的衣领子。 杨士凡的嘴角早就噙着一抹冷笑,他不躲不闪,似乎就等着他出手。 第132章 小偷 百变一弹指,遣人惊复喜。 王彦楠的手快要抓到杨士凡的衣领子时,这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杜亦雄及时出现。 “彦楠,冷静。” 见杜大哥现身,王彦楠立刻控制了情绪。 杜亦雄站在了两人中间,瞥了一眼杨士凡,他不认识杨士凡,又往周围人群扫视一圈,立刻发现了蹊跷,里面有熟悉的特务影子。 他给王彦楠使了个眼色,对杨士凡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杨士凡见杜亦雄坏了他的好事,便没好气的回道: “你是警察?我犯法了吗?” 杜亦雄见他态度蛮横,便问杨文娟他是谁。一听他就是杨士凡,杜亦雄便玩味的瞅着一脸愤恨状的杨士凡、 “噢,你就是投奔县党部的杨士凡,幸亏你不教书了,不然我担心娃娃们都学坏了。” 王彦楠一听是这家伙,很快就想到这件事很邪性,他选择在联络处不远处拦人,分明是有阴谋。幸亏杜大哥拦住了自己,不然很可能中计了。 “文娟,他已经不是你的同事了,以后离这种货远一点,小心他脏了你的眼。” 没能揍他一顿,王彦楠就用嘴巴喷人泄火。 杨文娟小鸟依人的挽着王彦楠的胳膊,诧异的看着杨士凡,在她心里杨士凡除了骚扰她特别烦人外,他教书还是很优秀的,于是不解的问道: “杨士凡,你脑袋被驴踢了?不教书去当特务,你对得起喜爱你的学生们吗?” 原本打算当街抓捕打人的王彦楠,现在计划失败,正恼羞成怒的杨士凡,见杨文娟当面嘲讽数落他,气得七窍生烟。我之所以脑袋被驴踢了,还不是因为你么。 他恨恨的瞅着杨文娟,心里暗想,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要干了你,玩够了再把你卖到妓院去做千人骑的烂门扇。 人的情绪都是通过眼睛宣泄出来的,王彦楠看见他眼里的恶毒,便将这一幕深深记下来。谁敢打杨文娟的坏主意,都将面对他的怒火和手段。 他们俩的目光在对视中擦出了火花,那是谁都不会饶过对方的狠辣。 街边商铺里陆续走出事先埋伏的几个警察,他们开始驱散人群。 杨士凡一声不吭的走了,临走前狠狠地瞅了王彦楠两眼,还对杨文娟意味深长的邪笑一声。放在平时,就冲他敢对杨文娟邪笑,王彦楠都能将他当场打出屎来。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推着自行车领杨文娟往联络处走去。 …… 西城门。 城门外排着长长的进城队伍,在等待检查。 松田正树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他付钱给了车主后,抓起一个背囊甩在背上,大步向城门口队伍走去。 他是继岩代太郎后第二个到达县城的陆战队情报处的特工。 祭祀大典那天是清明节,现在陕西各地有不少人陆续往这里赶,都想在清明节那天给黄帝老祖宗上几柱香磕几个头,乞求黄帝祖宗赐福保佑。 人多自然就有商机,附近乡镇包括其他县城的小商小贩一窝蜂的赶来,每年的清明节前后都能挣一笔小钱。 保安团和县党部、警察局三家联手加强了各城门口的检查。往年防备的是各地的城狐社鼠、鸡鸣狗盗之辈,今年的重点是日伪敌特分子。因为一条公里自西向东贯穿县城,所以东西城门排队进城的人特别多。 陈大壮叼着香烟,看似懒洋洋的,实则眼睛一直警惕地在排队的人群中扫视。 松田正树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的,整个人也灰头土脸的。坐在没有车棚的马车上,在暴土扬尘的土路上走半天,谁也好看不到哪去,更何况身子骨都快颠散架了。 松田正树不但疲倦,他还很饿,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他刚一出上海,钱包就被偷了,沦陷区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饥民到处都是,一看他就是有钱人,不偷他偷谁。 他没脸回去再取经费,大日本帝国的特工怎么能被困难吓倒,怎么能饿死。一路上他抢劫过,也偷窃过,还要过饭。刚才兜里的零钱都付了车费,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不过也不能说身上分文没有,做特工的哪能不留后手。他还有一块大洋,就藏在他的兜裆布里。 出发前他们分头行动的四个特工早就商量好了,谁先到达中部县城,就在最好的酒店留下联络记号,大家在那里集合。只要进了县城,他就可以美美的吃一顿,美美的洗个澡,再美美的睡一觉了。 排队的人群里,有几双贼眉鼠眼的眼睛在瞄了瞄去。这年头啥最多?除了匪就是贼。 吃贼这碗饭,必须招子要亮,在一个人身上一打眼,就要判断出这人有钱没钱。 松田正树就被几个小偷盯上了。别看他风尘仆仆的,人也打蔫,但他身上灰突突的西装可是正经的名牌货,一看就是个会藏拙的有钱人。 几个小偷默契的向他身边靠近。 松田正树看到城门后,警惕性就放松了,正想着大吃一顿的美梦,根本没有觉察到危险来临。 陈大壮那双火眼金睛却看了个明明白白,这几日没少抓这些小偷小摸的,警察局监狱都快装满了。杨耀杰发牢骚,说抓这么多人进来,还要关到清明节后,可是咋管饭,保安团和县党部要是不赞助点饭钱,就别抓人了,抓了他也不收。 但小偷小摸的人如雨后春笋,抓了一批又冒出一批,还有更多的人向县城涌来,这里在未来十天内是一块香饽饽。保安团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年月谁吃口饭都不容易,只要他们做的别太过分就行。 所以看见几个小偷要对目标下手了,陈大壮就当没看见。 松田正树忽然觉得前后左右的人开始挤他,他没有当回事,中国人排队向来是前拥后挤的,没有素质,他只是抓紧了手里的背囊带。 据说小偷的手指就像他自身的眼睛和鼻子,特别灵敏,轻轻的拍一下衣兜就知道里面装没装着钱。 松田正树的上衣口袋和裤兜都被悄悄的拍个遍,几个小偷就想骂娘。你踏马穿的人模狗样的,咋一份压兜钱都没有。 一个小偷不甘心的拍了他后腰一下,然后就眼神古怪的给其他几个使眼色,手指悄悄的比划出枪的形状来。 几个小偷会意,准备撤离了。他们有规矩,遇到带枪的,最好不要招惹,偷东西是为了吃饭,不能把命搭进去。 陈大壮闲的没事,正用眼睛瞥着他们,见几个小偷撤退了,就知道打眼了。 他将烟屁股扔地上,用脚踩灭烟头,饶有兴趣的对几个小偷招招手。小偷们立马跑过来,点头哈腰一脸的恭维样: “长官,您有何时吩咐?” 吃偷窃这碗饭的人,都是极有眼力价的人。陈大壮没有难为他们,他们也投桃报李,收工后给长官买几包烟孝敬一番。 “咋?打眼了?” 打眼是黑道的行话,就是走眼看错了。 几个小偷讪讪的很窘迫,忽然一个小偷眼睛一亮,低声说道: “长官,咱这里是不是在抓敌特分子?那家伙身上有枪。” 另一个小偷受到了启发,连忙插嘴道: “他后背上的背囊里也有硬家伙事,圆墩墩的,不知道是啥东西,就是硬的硌手。” 陈大壮一听,浓眉大眼激动的皱在了一起。 妈了个巴子的,该老子今天发财。 第133章 计划 鼓声鸣靶场,兵气拥云间。 值守城门的都是留守连的老兵,立刻领会了陈大壮的吩咐。 等到松田正树拿着证件接受检查时,几个聊天的老兵突然暴起,将他的两只胳膊迅速扭到背后,随后一块破布就塞到了他嘴里。 排队的老百姓骚动起来,队伍有些乱了,陈大壮浓眉大眼脸一沉: “都踏马把嘴闭上,老子在执行任务抓日伪特务,再叫把你们都抓起来。” 老百姓一听是抓敌特分子,都不吱声了。 陈大壮瞧了松田正树一眼,从他后腰上摸出一把南部手枪,在手里掂了掂,斜眼瞪着他: “瞅你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纯种的中国人。” 他对围上来的几个特务说道: “你们几位将他的裤子扒下来,先大概确认一下,这年头小鬼子也学咱们穿裤衩子了,不大好识别。” 特务们都很激动,身上藏枪就不是什么好鸟,很可能今日值班撞了大运,抓到一条日本鱼。 松田正树都蒙圈了,中国人啥时候这么警觉了,还没进城吃顿饭就给摁住了。他想张口大叫喊误会,他兜里有中统和军统的证件,一路上都是靠这些假证件蒙混过关的,可嘴里的破布塞的严严实实的,都快将嗓子眼堵上了。 一个特务粗暴的扯掉他的腰带,将他的裤子一下子扒到了脚跟,可能动作太猛,劲大了点,顺带着把兜裆布一块扯了下来。 “叮当”,一块大洋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瞅瞅地上的大洋,又瞅瞅裸露的裤裆,纷纷一阵恶寒。 陈大壮乐了: “我草,你是裤裆里藏钱——磨鸟呀,金钟罩铁裤裆可不是这么练的。” 一块兜裆布基本上确定了身份,他吩咐两名老兵配合几个特务,将松田正树押到县党部去,又对旁边几个小偷招招手,指着地上的大洋笑着说道: “别嫌脏,钱这玩意都是他娘的干净的,这块大洋归你们了。” …… 岩代太郎被抓后,山本丈雄两人紧张了一阵。 这里必定是中国的大后方,说他们现在身在虎穴之中一点也不为过。任何小小的疏忽都能将他们暴露出来。 他们近期的侦查很有收获,情报被两人发给了太原基地。 他俩和袁逸舒商议,过几天三笠宫亲王就要来了,可计划的最大障碍就是保安团。在失去了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他们才六十多人的突击队在1600人的保安团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绝无突围的可能,届时亲王殿下的安危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袁逸舒心里直骂娘,裕仁天皇太疯狂了,这是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把亲王殿下都当成了牺牲品。 所谓的护卫队就是踏马的敢死队,谁也别打算活着离开黄帝陵。那个杨文财消灭一支几十人的日本突击队绝对能做得到,就是把保安团拼光了他也能干得出来,击毙或俘虏一个日本亲王,啥代价他都能舍得。 “阁下有什么办法吗?” 吉田雅刀问袁逸舒。 “行动前能否先将杨文财……” 山本丈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切等到亲王殿下来了之后再说,如果殿下说要如此,我会按命令杀了杨文财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们俩别去招惹他,若出了问题我不负责。” 监视自己的吕照南居然是中共的人,这个心理阴影他一直无法消除。他根本不知道中共为什么监视他,在心里他拒绝承认自己暴露了,现在他看周围熟悉的人都胆战心惊,好像他们个个都是吕照南。 他的紧张不安被山本丈雄两人看在眼里,两人心里都嘲笑他这个高级别的“观察员”胆子变小了,吃中国饭时间长了,都忘了大日本帝国武士的尊严了。 …… 两位苏联记者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县城里的角角落落。 奥克佳布林娜两人拟定了详细的暗杀计划名单,当然到时候这些暗杀都得算在日本人头上。现在两人不清楚日本人选择何时祭拜黄帝陵,所以暂时无法确定行动的准确时间。 伊佐利达问道: “那个杨文财和他的保安团怎么办?” “这个我们不能做,实在是太冒险。不过我们可以让日本人去做。我们给他们准确的情报和行动方案,到时候相信日本人会别无选择的去杀杨文财,我们看热闹就行了。” “这么说我们还需要一个与日本人接头会面的机会。” “不,我们不能露面,更不能让日本人知道我们在帮助他们,这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工作失误。 我想近几日他们该进城了,我们只需找到他们其中一个,将计划书偷偷的丢给他就可以了。” “他们会相信吗?” 奥克佳布林娜自信的说道: “只要他们不傻,杨文财和他的保安团一定是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我想他们首批进城的特工,肯定会注意到这一点。” “要是我们知道日本人的计划就更好了,方便我们给他们查缺补漏。不如到时候我们偷偷的抓一个日本人,逼问他们的计划,完事后就杀了他,不会暴露我们的。” “嗯,到时候看看情况吧。” “嘻嘻,这样才好玩嘛,那些日本人蠢的跟猪一样,看见他们就忍不住杀了他们。” “我警告你,别玩心太大坏了上级的大事。” “知道了,我的胸好难受,你帮我揉一揉吧。” “骚货,你那里天天难受,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伊佐利达妩媚的伸出小香舌,慢慢解开了胸衣。 …… 今日城外靶场戒严了。 还有500名新兵没有配备武器,可是杨文财等不了,他让宋长安先领着配备武器的1000新兵打靶射击。 安保工作日益临近,没有开过枪的士兵就是一根木头,一旦有事肯定出问题。这方面他不会吝啬子弹的。 打靶前士兵们还是常规的射击训练,靶场上一队队的士兵,或卧姿或蹲姿或站姿,持枪练习瞄准,一个个兴奋的手直抖。 偌大的靶场上,都是一排排练习的士兵。虽然枪里没有子弹,可是一股肃杀的气氛非常浓烈。 杨文财从他们面前慢慢走过,看到姿势不对的,上去就是一脚丫子: “你个锤子货,你是尿憋得咋的,身子抖什么抖,你踏马一抖,开枪的时候子弹都他娘的飞到猪八戒的高老庄去了。给老子大口深呼吸,啥时候不抖了再练。” “贼你娘,现在是要你瞄准预备射击,你瞪着两只大灯泡看西洋景么,给老子把左眼睛闭上,再睁俩大灯泡,老子让你站一晚上的岗。” “还有你,趴在就老老实实的趴着,你裤裆里进虫子了咋的,一个劲的翘屁股。战场上你一动就把埋伏区域暴露了,弟兄们都得陪你挨小鬼子的火炮。再踏马乱动,老子把你的家雀割了喂狗。” 肃杀的靶场上就听见他一个人大嗓门骂人。 宋长安就一脸无奈,事实上这些新兵进步算是快的了,之前他们可都是手握锄头的农民。 也只有他才知道杨文财为啥大喊大叫的,因为他心疼他那些子弹,他就是一个只进不出属貔貅的地主。 第134章 不屈 今日娑婆树,几年为一春。 武汉中统总部很快给李清同发来电报。 他们准备接受延安的交换条件,交换地点就选择在中部县城。两日后上次来的特派员将再次光临县党部。特派员临出发前发电报给李清同,命令李清同务必在他达到之前问出红松的任务和使命。 李清同没有选择了,他只有两天时间,在人员交换之前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吕照南还在发烧,可李清同顾不了这些,他命令胡叶岩开始审讯,队医在旁边随时准备抢救。 已经不能再使用容易留下伤疤的刑具了,那样会被中共抓到把柄,甚至会大肆宣扬国民政府暗中残害中共人员。 胡叶岩只好使用电刑。从西安陕西站那里搬来的电椅派上了用场。 将吕照南绑在电椅上,胡叶岩像是忽然生了恻隐之心似的,他看着憔悴的吕照南说道: “吕局长,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竹筒倒豆子痛快点,把该说的都说了,大家两相安不是挺好的么。” 吕照南看着电椅扶手上箍住自己手腕的铁环,不屑道: “原本以为国共合作期间,你们能收敛点,甚至还能为了联合抗日的大局,你们能克制一些,没想到你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无忌惮。既如此我就更没有必要让你们知道我的任务了,我的使命只能汇报给我的上级组织。” “你这是何苦呢,命重要还是你的使命重要,你这个高级知识分子应该晓得利害轻重吧。” “我的命早在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时候,就已经交给了组织。我死了,就到地下亲自向老领导汇报去。有本事你就成全我。” 胡叶岩气得脸都青了,刑讯手就恨刑讯对象跟自己叫板,他狠狠地按下电源开关。 电刑是痛楚感最高的一种刑讯,它直接刺激人的神经系统。 吕照南在一瞬间就眼球突出,身体各个部位刹那绷得笔直,之前他受刑时曾经一声不吭,坚强的忍耐力让胡叶岩好一阵惊讶。可这次他忍不住张口大叫,痛楚令他暂时失去了意识,只喊了几嗓子就声带撕裂了,可见电刑的残酷。 只片刻他就骨软肉酸,浑身麻木并呕吐不止,随即便昏迷过去。 一盆凉水浇醒了他,他醒来发现自己在椅子上几乎要缩成一团了。 胡叶岩在地牢里捉了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扔在他湿漉漉的身上,狞笑道: “吕局长,你该知道水和电是一对欢喜冤家,电喜水,水导电,一会你亲眼看看你身上的这几个小家伙是怎么死的。” 吕照南没有说话,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本就发着高烧,刚才他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了。 “我们书记长说了,只要你开口说出你的任务,我们马上就送你走,你要是不信,我们先送你去中共的联络处,将你交给王雅楠。怎么样,我们书记长考虑的很周全,你何必死撑着。” 见吕照南就是不说话,胡叶岩只好按下了电源开关。 …… 联络处。 知道了延安方面选择交换人员,大家现在就都没有武装营救的压力了。 “那个杨士凡怎么办?” 王彦楠对他始终耿耿于怀。他现在听说了杨文财曾经为了他妹妹杨文娟进学校里揍过他。有人惦记自己的老婆,哪个男人心里能舒服。 何林木便笑着拍他的肩膀: “我说王队长,看你的架势,是想抢我锄奸队的活儿了?” “老何,我都来了,说啥也要帮你一把,革命同志嘛,你不能拒绝我的好意。” “好家伙,你倒是真不跟我客气,我看你小子就是趁机想公报私仇。行,我答应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动他。” “为啥?” “这你得问王主任了。” 王雅楠瞪了一眼她弟弟: “现在我们所有人只有一个任务要完成,就是必须保证人员交换的顺利进行,保证红松同志安全到达延安,这期间不许节外生枝。” 王彦楠就窘的挠头,何林木笑着说道: “其实现在还真不是锄奸的好时候,那个杨士凡我观察过,他身边始终跟着俩特务,不好下手。另外我们还要借着祭祀大典转移地下党的同志,所以这时候不易激怒对方。” 王彦楠彻底的蔫了。不除掉杨士凡,他都不打算离开县城了。那家伙当初在学校里就追求杨文娟,现在还贼心不死的缠着,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早就把他暴打一顿了。 忽然他眼睛一亮,对呀,是身份限制了他们,那就找没有身份限制的人,除了他“姐夫”,还有谁敢揍杨士凡的。 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他“姐夫”说这件事。就杨文财那脾气,一旦听说他妹妹被人欺负了,绝对能当街把杨士凡打出屎来。 嘿嘿,他有些忘乎所以的傻笑起来,王雅楠见他一脸想婆娘的贱样,就用她“小姑子”的绝招,照着他的脚面就是一记仙女踩。疼得王彦楠抱脚大跳。 “我警告你,现在一切以任务为重,你要是敢破坏这次任务,我亲手把你绑了送回延安。” 见他姐从未如此严肃过,王彦楠顿时哑巴了。 何林木接过话头: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若真想帮我锄奸,就多学学化妆侦查,将杨士凡的工作规律和经常落脚的地方摸清楚,时机成熟时,就可以一次性完成锄奸任务。” 王彦楠眼睛又是一亮: “成,老何,我跟你学学,反正技多不压身。” “老何,你就带着他去盯着点县党部,别让他们把红松转移走了。” …… 杨士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曾经发展了好几个青年教师党员,他打算策反他们。现在他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说什么也要在县党部深深立足,这需要功劳。 他把计划汇报给寇维中,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你有多大把握?” 策反中共人员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周密的选择对象,不然事情曝光会很被动。 “他们都是我发展的,我了解他们,也了解他们的弱点。” “噢,若是这样,可以试一试,你先跟我说说。” 杨士凡就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逐一介绍他们的性格爱好和家庭背景。 两人都开始兴奋起来,策反成功可是一件大功。 第135章 小地主的猜测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3月30日。阴天无雨。 再过几天,就是中国传统的清明节。每年清明节前夕都是县城最热闹的时候。满街的小商小贩将县城烘托出大节日的气氛来。 何林木启动了一处租来的小院落,将张大成和两个游击队员放了出来,让他们化装成小商贩,在县党部四周盯着动静。他和王彦楠两人化妆监视寇维中和杨士凡。 孙岳恒耐不住寂寞,又跑到孙家曦那里发牢骚,问他二叔啥时候下来任务,被孙家曦骂了一顿,告诉他掷弹筒的任务是党国的最高机密,是一次性任务,完成后想继续做掷弹筒都不可能。 孙岳恒既失望又憧憬的走了,现在学校里也乱糟糟的,他都不能心情平静的教书了。 根据岩代太郎的交待,特务们在立德饭店抓住了另两个看见暗号前来汇合的陆战队情报处的特工,这一网兜住了四条日本鱼,算是圆满收功。 袁逸舒心情忐忑,始终没搞明白究竟是哪家特务机关这么败家,养的特工人员蠢的跟猪似的,哼哼唧唧的过来送人头给人家立功。 杨文财却美滋滋的,他接到了王大善人的电话,一批苏式武器到了,要他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枪。在电话里杨文财把王大善人好一顿吹捧,说他比省武器装备部那些吃专业饭的都牛逼,甩他们西安城十条街都不止。 交易是在傍晚,按约定王大善人只收大洋,不要法币,杨文财赶紧张罗钱。 家里的大洋足够用,但他却去找袁逸舒借钱。 “你借这么多钱干啥用?” 袁逸舒瞪着两个眼珠子瞅着他,谁不知道他属铁公鸡的,商人最忌讳从自己兜里往外借钱给别人,不吉利。 这年头,放债如施,收债如讨,告状讨钱,海底摸盐。好多商人讨债都能讨的家破人亡。 “你看你那副熊样子,像西方葛朗台那个老抠门似的,老子养了1600多张嘴,要是喝羊汤一天都得消耗几十只羊。这几天不给他们吃点好的,一个个脸色跟逃荒难民一样,过几天在那些国府大员面前咋展现军威。 听说这次要来不少外国记者和使领馆人员,咱不能丢了中国人的脸不是。管你借点伙食费,你看你抠门的熊样,我又不是不还你,我杨家的招牌在,你怕啥?” “你杨家有钱就直接回家取不就完事了么,你找我借干啥?” “废话,老子现在要是能回家取,哪还稀得来看你这张驴脸。” “咋了?你又惹你家老爷子生气了?” “姓袁的,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又’了?” 袁逸舒嫌弃的撇撇嘴,一副你心里没个逼数咋的。 杨文财就苦着脸长叹一声,一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模样。 “我爹跟吕照南吕局长私交很好,他让我去找李清同,说他愿意出钱让县党部放吕局长一马。可李清同这次说什么也不给我面子。我爹就大骂我无能,让我滚远一点,说看见我就闹心。” “活该,谁让你人嫌狗弃的。” 袁逸舒一脸的幸灾乐祸样,随即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个吕照南到底什么来路,他来县城好几年了,图啥来了?” 杨文财就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干啥?你一个西安来的小地主,咋还喜欢打听党国大事了?” “你才是小地主,我是实业家好不好。实业家当然要关心民间大事。再说我与吕局长喝过几次酒,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你可拉倒吧,你一个开饭店的小地主,酒桌上敬几杯酒就算是朋友的话,你他娘的早就朋友满天下了,你还能在我们小县城里窝着。” 袁逸舒就冲他瞪眼睛: “姓杨的,我不是小地主,我是实业家,你说不说吧,不说我就不借你钱。” “哇草,姓袁的,你啥时变得这么市侩了,你是逼我出卖党国秘密呀。” 袁逸舒就呲牙嘲笑他: “你知道你刚才张口借多少吗?三万块现大洋,你的嘴镶了金边了吧。还什么党国秘密,你就装犊子吧,啥秘密值三万块大洋。” 袁逸舒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西装上衣口袋,像银行家一样傲慢道: “看到没有,钱我有,姓杨的,说点让袁爷高兴的事来听听。” 杨文财就一脸悲愤状,咬牙切齿道: “莫欺少年穷。” “滚犊子,你一个奔三十的老男人,还敢说自己是嫩娃,还要不要点脸了。赶紧的,我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好吧,你赢了,先把钱给我。” “德性,三万块现大洋你搬得动么,一会我派人给你送去。” “嗯,这还差不多。” 杨文财满意的点点头,很大爷范儿的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的说起吕照南来。 “县党部已经撬开了他的嘴,他承认自己是中共高级特工,奉命在此潜伏,代号红松。可他就是不说自己的任务是啥,人都被打得没模样了,李清同也很头疼。” 袁逸舒一对卧蚕眉皱在一起,显然对这个情报不满意。 “他们就没猜测这个红松到底来干啥来了?” “这种事是靠猜测的吗?我还是第一回听说。” 杨文财丢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那你猜红松想干啥?他都混到了局长位置,你说他图个啥?” “老子是军人,不吃偷偷摸摸特务的饭,我哪儿知道他想干啥。有本事你自己去问问他。再说他想干啥关你什么事,你一个西安来的小地主好好做你的生意就是了,知道那么多干啥。 这年头,老实做人,安心睡觉,比啥都强。” 袁逸舒的脸色变了几变,又变成心疼钱的样子。 杨文财起身拍拍屁股抬腿往外走: “你赶紧叫人把钱给我送到团部去。姓袁的,我警告你,你若是说话不算话,你裤裆里啥也剩不下。” …… 县党部地牢。 胡叶岩满头大汗,神色有些慌乱。 李清同站在他身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死死瞪着电椅上一动不动的吕照南。 那个电椅据说已经是最新型的电椅了,电流可以随意切换,电击的部位是可以根据受刑者的精神弱点而针对性的调整。 从昨天到今天,胡叶岩频频启动,但依然没有撬开吕照南的嘴。 他和李清同都忽略了吕照南的高烧。事实上他的炎症来自于他的手指。竹签或钢针刺入指甲中,百分之百要发炎,这种酷刑是所有刑讯中最容易感染炎症的。 高烧的吕照南没有能挺过去,在数次电击后悄无声息的牺牲了。 他没能再看到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暮春季节,更不会再看到金风玉露硕果累累的丹枫秋季了。 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穿过了地牢的墙,穿越了虚空,在奋力追逐老领导的身影。 地牢里一片死寂。 沉静的空气似乎在默默的为一颗不屈的灵魂送行。 第136章 墓穴 若能扬簸贪嗔却,高升彼岸出泥河。 吕照南的牺牲,在李清同看来纯是意外,不过也让双方的人员交换变得不可能了。他紧急联系武汉和特派员,汇报这次的刑讯意外。 突然出现的变故令双方都始料未及,武汉总部没有说什么,毕竟是他们命令李清同逼问红松任务的。 延安方面不干了,让对方立刻给个解释,不依不饶的要见诸报端。武汉方面也觉得理亏,用五名关押超过两年的中共党员交换,才平息了延安那边的愤怒。 王雅楠是快到傍晚时才接到延安的电报,告诉她取消交换工作,红松同志已经牺牲,希望联络处能将他好好安葬。 联络处众人悲愤欲绝,决不能任由革命烈士的尸体让县党部处理。王雅楠悲戚的命令于美莲看家,让杜亦雄雇一辆马车,她与杜亦雄和王彦楠三人火速赶到县党部。 李清同乖乖的交出了尸体。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向桥山缓缓驶去。 守备城门的士兵打电话汇报,中共联络处用马车往城外运送尸体,请示城门关闭后,他们回来是否开门。这时候正在军营进行武器交割的杨文财才感觉出了事。 他打电话给李清同,问中共谁死了。李清同就告诉了他实情,一听是吕照南,杨文财撂下电话,紧急集合一个排,乘坐两辆卡车追出城外。 自古桥山四周私坟如鳞,历代官府虽有清理整治,但屡禁不绝,毕竟老百姓们都觉得桥山的风水好,葬在这里跟老祖宗做邻居沾沾光,说不定能兴旺家族。 卡车追到了桥山北侧,在柏林里循着火把的亮光找到了王雅楠三人。杨文财立刻命令一个排的士兵负责挖墓穴,他让三人在一旁看着,可三人都不搭理他,默默的挖坑。杨文财也只好亲自下场挖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很快一个大墓穴挖好了。动手抬吕照南尸体的时候,王雅楠说什么也不让杨文财和他的士兵碰尸体。 “杨文财,请你和你的兵离开这里,接下来安葬的事情我们自己来。” “雅楠,我留下来可以吧,一会儿我还要给吕照南烧点纸送一送他。” “用不着,吕照南是我党的同志,是国民党杀害了他,你身为国民党员留在这里是对我党烈士的极大不尊重,请你马上离开。” 王雅楠冰冷的口吻令杨文财有点生气了,可他又很无奈。王彦楠偷偷的扯他衣袖,小声告诉他赶紧走,他姐正在气愤和悲伤头上,让他明天自己来烧纸祭奠。 深深瞅了一眼躺在冰冷墓穴里的吕照南,杨文财挥手带着士兵们走了。卡车开到桥山南侧时,他让士兵们先回军营,他说自己走一走,不用人跟着。 桥山月夜,沮水寒彻,杨文财一个人慢慢往山上走去。柏林幽静,虫鸣啾啾,月光透过树冠洒下清辉,微弱的月光将他的身影照得模模糊糊,如同林子里的鬼魅一般。 在一棵有三个坟包环绕的古柏下,他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无人后,他伸手在古柏树下的草丛中揪住一个绳子头,用力一拉,掀起一块隐蔽的木板,露出一个狭小的地洞口。 他钻进洞口,熟悉的走下十几个土台阶,然后掏出火柴擦亮了一根,将墙壁上的两盏油灯分别点亮。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地下空间。 这是一个面积有十几平米的墓室,地上铺着两层厚厚的木板,基本隔绝了地面的潮湿。木板上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枪箱和弹药箱,这些箱子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杨文财用嘴吹去一个弹药箱上面的灰尘,默默的坐下来,心情怅然不已。 这里是他这几年一点点攒下的武器装备。共计有21支中正步枪,130支莫辛纳甘步枪,四挺捷克机枪,九把崭新的驳壳枪和三支德国蔡司高倍军用望远镜,各式子弹6000多发和七箱德式木柄手榴弹。 他沉默的抚摸着落了灰尘的枪箱,心里泛起一股凄苦无助的情绪。 他曾经有一位钦敬的学长叫刘志丹。 他追随着他的足迹,从榆林中学到中央陆军学校,那年他在榆林中学入党时才十八岁。 1931年,他中学毕业,而他的学长已经建立了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部队人数达到了1500多人。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偶像。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是他见到的第一印象。刘志丹不张不扬,不露锋芒,雍容自若,温润如玉,豁达潇洒,他身上那种成熟的圆润令杨文财顷刻间折服。 在部队待了几天,他时刻领受学长的教诲。刘志丹对他说: “部队人虽然多了,可指挥员却很缺乏。革命是一场长期的斗争,红军需要大量的基层和高级指挥员。 杨文财同志,我不希望你现在就加入红军队伍,你的学习成绩很好,我建议你去国民党的中央陆军学校去深造,我们共产党的红军队伍里有很多高级指挥者都是从那里学来的军事知识。 你去报考军校吧,这是革命的需要。” 1934年他军校毕业后,组织上安排他回陕西入职待命,此时刘志丹已经是中共陕甘边区军委主席。刘志丹对他说: “革命有不同的方式和手段,我建议你去国民党的部队发展,那里是我们兵运的阵地,红军的人和枪都来源于那里。希望在敌人的心脏里,你能成长为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 1935年9月末,西安绥靖公署步兵训练班解散,他即将去第三行政督察区洛川保安团上任营长。10月初他再次见到刘志丹,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学长。 刘志丹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 “文财,你能去保安团当营长我很高兴,说明一年来你的进步很快。 洛川位于咸榆公路上,南与咸阳、西安相连,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我们的事业一定会从陕北一路向关中一直到陕南,你就是提前扎根在交通要道的柏树。 你的家庭会是你革命工作的助力,希望你能珍惜。利用保安团筹集枪支弹药和开展兵运基础就是你目前唯一的任务,期待我们的部队与你兵运而起的部队胜利会师的那一天。 红蛛丝网斧,松柏寒不移。可惜红蛛同志牺牲的太早,不然我会让他这个老师带一带你。你独自在敌军阵营中,万事小心。 文财,你要知道我党的地下工作很艰苦,更很危险,随时都会牺牲或叛变。为确保你的安全,你今后是与我单线联系的独立工作单位,我授予你代号红柏,希望你成长为陕北红军中坚贞不摧的红色柏树。 “寒暑不移,贞松劲柏,保重。”这是他临行前学长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没有想到那次见面竟然是诀别。随后他听说学长被新成立的西北保卫局的人抓捕了,直到次年他牺牲,学长都没有再联系过他。 语罢倏然别,孤鹤升遥天。 他成了孤鹤,已经两年多了。 第137章 小友 片云孤鹤东西路,四海九州多少山。 吕照南曾是孤鹤,可他牺牲了。 他的任务和使命连同他的尸体被埋在桥山柏林中,再无人知晓红松的秘密。 孤鹤其实就是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孤独、顽强,但却悲壮。 吕照南曾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袁逸舒是日本特工”,可杨文财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红松的任务是在国民党统治区挖出袁逸舒,还是顺便挖出日本人的阴谋,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以袁逸舒为圆心,挖出他身边的所有日本特工。 吕照南死的没有瞑目,可是所有的未解秘密都随他埋在了地下。历史的风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这样孤独战斗的烈士,以及随同他们一起消失的历史秘密。九泉之下,地冥府中或许会传来一声深深的遗憾的长叹。 英雄入土,孤鹤杳然,无名的云朵恋恋飘向远方,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昏黄的墓室里,杨文财凄苦的一笑,他看着手里的军帽,心里泛起酸楚和无奈。 他是红柏,中共红字头的高级特工,可他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从他中学入党开始,一直到他得到正式任务,组织是花了代价并等待他成长,他肩负着组织的信任和重托,更是双手托着学长的殷殷叮咛和期望。 他把自己打扮成兵痞中的纨绔,纨绔中的兵痞,在黑暗的内战年代,成长为一名保安团团长。 学长牺牲了,没有人再知道他的身份,可他并没有迷茫,他要做学长所说的坚定的共产党人。 可是运气不佳带来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前做好兵运基础的保安团被军政部征调去了前线,自己筹措的武器弹药躺在墓室里吃灰尘,青梅竹马的王雅楠视他为异类陌路。 他的心被挫折扎得血淋淋的,可他没法躲避,必须面对。 现在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手中1600人的保安团将何去何从。他不愿意再被军令部征调,他想带着队伍参加八路军去抗日的前线。可是谁会相信他呢? 一个失去上级联络人的孤鹤,总有巢穴在等着它回归。可要是一个没有记录档案的孤鹤,就是没有家的孩子,是危险分子,是需要严格的甄别,甚至是一生的甄别。 杨文财最痛苦的就是这种情况,那将意味着他不会再有为党工作的机会了。 是毅然带领队伍去找党,向党坦诚一切,还是再等等看,等待虚无缥缈的时机,他的心在挣扎,在辩论,在抉择,在痛苦的折磨自己的神经。 “唉,苦命的痴儿。” 一声幽幽的长叹从地道口处传来。 杨文财惊得跳起来,迅疾拔出腰畔枪套里的手枪。打开保险,双手持枪瞄向声音的来处。 “莫执一时念,便忘千古音。” “道爷?!” 杨文财低声惊叫起来,可手里的枪依然指着突然出现的玄清道长。 “苍柏森然古庙深,风霜历尽见天心。 当年曾向西山望,—片孤云自在吟。 臭小子,躲在这里哭天抹泪的,你真出息。” 玄清道长稳步走下台阶,杨文财想了想就收起了枪。 在道长面前有枪没枪都没逑用。 对于道长他是尊敬的,也是信任的。道长是看着杨文财、王雅楠他们这些守陵人的后代长大的,并亲手授艺调教他们。而玄清道长身上那股子飘逸的仙风道骨、侠骨柔肠和爱国情怀,深深的影响了少年时代的杨文财他们,可以说他是孩子们的启蒙老师。 他有个口头禅,道不参政,但道亦爱国。 道长四处打量墓室里的各种箱子,颇有些意外的点点头。 “我说道爷,大半夜的你跟踪我?” “闪一边去。” 道长抬手把他扒拉到旁边,然后一屁股坐在杨文财刚刚坐过的弹药箱上,舒服的伸直双腿,双手开始按摩大腿。 “我倒是稀罕你,跟踪你还不如回宫里睡个神仙觉。 你们这些娃子在我的地头上又是火把又是挖墓的,我睡得着么。不过我见你小子被王家丫头撵走后,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就闲着无事过来看看。大半夜的,我这老胳膊老腿的,都被你们累坏了。” “你自己都说是老胳膊老腿了,天一黑还不赶快睡觉,黑灯瞎火的穷溜达啥。” “我怕我一闭上眼你们这些娃子把桥山拆了。” 道长又拍了拍身边的弹药箱,玩味的看着杨文财: “臭小子,在我的地头上弄这些家伙事,你想炸了老祖宗陵地吗?你是不是该给我老头子一个解释?” “嘿嘿。” 杨文财赶紧蹲下给道长捶腿。 “看您说的,你的地头不就是我的地头嘛,家里地方太小,咱俩的地头大,找个地方当仓库用,正合适,嘿嘿,正合适。” “你个猴崽子,还咱俩的地头,什么时候成了咱俩的了。我看是花果山都装不下你了,就跑到这里占地盘。” “嘿嘿,咱俩谁跟谁呀,这么大的桥山,我就用了一小块地,还是地底下,您就当没看见成了吧。” 道长佯装嗔怒,随即黯然一叹,拍拍身边的箱子说道: “坐下来,陪我说一会话。” 杨文财乖乖的坐下来,道长将手放到了他头上,慈爱的抚摸了两下,却弄了一手的刨花水,随即嫌弃的在杨文财军装上擦了擦,杨文财讪讪的没吭声。 “唉,这世道啊。我们道家大道说,自古江山社稷三百年一小劫,八百年一大劫,从太平天国到现在,中国内战不断,而今又有日本人侵略,开始了国战,此乃中国的气运劫难。 我们道家大道常说:盛世避世自修身,乱世入世济天下。可道家一脉终究是人单力薄,拯救国家复兴民族的担子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曾有一位忘年交的小友,他是我们陕人中真正的兵者、智者、仁者,是三秦大地的大义之士,忠义之士。” 玄清道长深邃的目光中闪出回忆的神采。 “他很尊重我,十分信任我,视我为奇人,常常托付我一些事情。人以坦诚对我,我亦坦诚对之,绝不负人,道家之人更是一诺千金。 苏区肃反时,我听说小友被抓了起来,那些江西来的红军我不认识,我一个方外之人又怕去了给小友添麻烦,直到听说他要东征。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三月的一天,我在罗峪口找到了他。 他对我说,有一事相托。他有一位身负秘密使命的年轻部属,原本想让这个年轻部属独自历练一番,可要是他不在了,他担心那个部属会茫然无措,更会有危险。委托我在他不在时,作为中间联系人,帮他一把。 小友说这个人我一定认识,到时自见分晓。 小友的名字叫刘志丹。” 话音一落,杨文财早已泪流满面。 第138章 红柏 桃花流水杳然去,朗月清风到处游。 道长看着哭的像孩子似的杨文财,沉默半晌,幽幽的说道: “小友曾告诉我一句话,说对得出来的人就是我要帮忙的人。你且听一听。 红蛛丝网斧。” 杨文财哽咽着答道: “松柏寒不移。” “寒暑不移。” “贞松劲柏。” “嗯,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接着道长唏嘘不已,喟然长叹道: “没想到那一次竟是我与小友的最后一面,不久之后他就牺牲了。 当时我看他面相晦暗,有生死大劫,曾劝他不要走出根据地,更不要渡过黄河,可他却笑着告诉我,他虽然信我,可他是革命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可惜啊,天嫉英才。” 道长说着伸手摘下发簪,从中取出两个小纸卷。轻轻打开一张纸卷,那上面是遒劲的钢笔字: 歌声不断云自飞,天风飘飘吹我衣,山雨欲来还不归。 临别赠玄清道长——刘志丹亲笔(民国二十五年三月) 道长又唏嘘的打开了另一个纸卷,依旧是铁画银钩的钢笔字: 红柏:见字如面,玄清道长值得信任,我等你兵运成功的那一天。 此致革命的军礼!学长刘志丹于民国二十五年三月。 两张手条都是刘志丹率军东征前夕亲笔写的,不久后他于4月14日在山西中阳县壮烈牺牲,年仅33岁。 手条上的字体,杨文财太熟悉了,睹物思情,不觉泪水滂沱。 道长拍了拍他抽搐的肩膀,落寞的说道: “红柏,红柏,红色风雨中的劲柏,我早就猜到了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杨文财瞪着红红的眼睛凶巴巴的问他。 一声长叹后道长解释道: “我犹记得当年小友是心怀必死之志渡河东征的,为的是洗刷强加在他身上的污蔑。我对中共这种残酷的内斗没有好感,所以迟迟没有与他们联系。 这次去山西前线,见到了徐海东部队里很多老兵,大家对小友的牺牲依然耿耿于怀。不过我也见到了八路军是真打鬼子兵。毕竟国难当头,中国人需要团结起来抗日。 所以回来时我就去了一趟延安,我给几位首长看看病,顺便说说之前陕北队伍和根据地的事情,他们听的津津有味。 他们知道了我与刘志丹的关系后, 中共方面立刻请我帮忙寻找曾经单线联系却已经失联的红松,他们说他的档案里只有代号和潜伏地点,没有任何资料。他们派联络处来咱中部县城,就是要寻找失联的红松。可这一战线的人都不认识红松。 他们只知道红松,却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年轻的红柏。” 道长又是一阵唏嘘短叹: “小友牺牲太早了,他的布局羚羊挂角,是兵者的大手笔,那些江西来的人哪里能知道其中的奥妙。 我就对他们说,红松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他们还有一位年轻的红色特工也在中部县。 你们这位同志身负兵运和筹集武器装备的重要使命,他的代号叫红柏,但我也不知道红柏是谁。他的联络上级只有刘志丹一人,也只有刘志丹知道他是谁。我给他们看了刘志丹的手书,他们非常震惊。 中共高层高度重视这个情报,还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后来他们恳请我帮忙寻找红柏,让红柏归队。 他们也知道你目前能信任的人只可能是我,也只有我能找到你。现在我已经给你铺好了回家的路,怎么走,何时走,就是你的事了。” 杨文财当然清楚道长的一番良苦用心。 他起身给道长老老实实鞠了一躬。 “多谢道爷成全。” 道长风轻云淡的摆摆手,瞅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很欣慰的笑容,随即脸色一沉: “你事业上的事儿咱说完了,再来说说王家丫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杨文财这次没有再嬉皮笑脸,而是很严肃的说道: “这件事恐怕得分两步走。首先还得劳道爷您的大驾,请帮忙通知延安方面。 祭祀大典结束后,我打算立刻率领保安团参加八路军,保安团现在是1600人编制,轻武器齐全,算是一个乙种步兵团,请延安方面做好接收准备。” “为啥这么急,都训练好了吗?” “不是我急,是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我怀疑红松应该事先知道这里有红柏的存在,因为他的暴露很蹊跷,我怀疑县党部的李清同一直在秘密盯着我,红松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而主动暴露。” “你确定他是主动暴露?就是为了掩护你的存在?” 杨文财凝重的点点头。 “他的任务是追踪和挖出日本特工,这个任务并没有时间期限,他根本用不着那么着急。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道长摇摇头叹息一声: “你们这些中共的人呀,还真不把命当成命。” “对了道爷,红松牺牲前告诉我,他说袁逸舒是日本特工。我一直想不明白日本人在这里潜伏这么长时间想干啥? 这里是大后方,他们想派部队过来炸黄帝陵吗?不太可能呀,咱们的河防部队不说是固若金汤,也算是铜墙铁壁了。难道他们五六年前就想炸陵吗?这也太王八犊子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道长脸色也凝重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次大典恐怕会有波折。不过你不用怕,有帝柏剑在,一切鬼祟魍魉之辈都无所遁形,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放心吧,我的保安团也不是吃素的。我就是弄不明白,日本人究竟要干啥。要是用特工炸陵,那得来多少特工,另外他们的炸药从哪来,炸陵需要海量的炸药,这根本就是一个完不成的计划,日本人都是猪脑袋吗? 要是派小股部队过来,我敢肯定他们进入咱陕地,都走不出一百里地去。咱陕兵在自家院里打鬼子,能把他们肠子里的屎打出来。” 道长让杨文财说得也很头疼,忽然他一巴掌拍在杨文财油汪汪的脑袋上: “你个臭小子,幸亏你没有陪着唐僧去西天取经,不然半道你就能把唐僧拐回长安来。 我问你,王家丫头你打算怎么办?给我老实回答。” 杨文财双眉一扬,神气道: “我都要带着队伍回家了,还能咋办? 到时我扭着她的脸蛋就问她,当初她那样对待一位舍生忘死忠贞不渝的革命同志对吗? 赶快叫三声小亲亲来哄哄我。” 墓室里传出一声叱骂: “滚犊子。” 第139章 唱片机 独立苍茫外,含情对暮天。 3月31日,晴天丽日。 越临近清明节,县城里祭祀大典的气氛越浓烈。 桥山唯有灵湫在,万代穹碑焕典章。很多外地来的人,不光是来祭拜黄帝陵,还将此地作为一个瞻仰的景点而流连忘返。当然大家都想亲自参与和观看大典那天的盛况。 日寇侵略国土,前线战况令人堪忧,老百姓就将忐忑不安的心境寄托在祖宗的陵墓上,期望老祖宗保佑家国逢凶化吉。 坟前敬上三杯酒,万语千言付纸钱。黄帝庙里每天香火缭绕,祭拜不断。而城外的靶场像是在提醒外乡来的人,战争距离家园并不遥远,靶场里从早到晚枪声不断。 杨文财今日精神焕发,跟打了鸡血似的,在靶场上连骂带打,督促士兵练习实弹射击。 省保安司令部曾想给他的保安团派一批基层军官,被杨文财婉拒,那些人都是各地不要的兵痞子。他说国家现在到处都缺人,留着那些军官去最需要他们的战场上吧,他才不想让人往他这里掺沙子,那些个基层职位他是留给八路军的。 所以陈大壮升官了,他成了第一营营长。而杨文财的警卫班班长范斌一跃当了第二营营长,这两人对杨文财忠心耿耿,不用自己人用谁。杨文财自己兼任第三营营长,这个位置他是给王彦楠留着的。 现在全团的武器都已配备齐全,剩下的都是科目训练了。有陈营长和范营长的帮衬,保安团完成了初步的整编,就连他的警卫班都下部队担任排长去了,只留下一个叫刘天源的陕西老兵当警卫班班长。 范斌亲自在新兵里挑选了十几个机警并有些身手的人,编成了新警卫班,其中就包括上次在军营闹事的山东人徐铁柱。 完成初步编制后的保安团焕发了新气象,就连宋长安都感慨杨文财的掌控力,不愧是专业吃军粮的黄埔生,一番动作后就将全团紧紧抓在手里,他这个军事训练教官兼督军,在保安团就是一个供品,一个镇邪物。 被严密戒严的靶场外,有很多看热闹的民众,部队训练本身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人群里奥克佳布林娜与伊佐利达两人听着断断续续的枪声,脸色很不好看。到现在为止,两人对保安团的侦查结果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你听,除了捷克轻机枪的练习点射声,还有捷格加廖夫机枪的点射声,看来昨天的传闻是真的,商会王会长给杨文财弄来了一批苏制武器,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批武器的数量。不过我可以肯定,保安团现在绝对不缺武器。” 奥克佳布林娜用俄语低声说道。 伊佐利达忧虑的问她: “这可是一千多人的部队,而且那个杨文财据说带兵练兵很有一套。这次日本人的计划很可能折在他手里。我们怎么办?” “还是让日本人去杀他,如果日本人办不到,我们再上,总之必须让保安团乱起来。” 奥克佳布林娜说的很没有底气,就是杨文财死了,一千多手里有武器的保安团就好对付了么。都不知道日本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出这么个疯狂的计划,到时候恐怕就是完成祭拜,也走不出去了,难道那个天皇就是让他们来送死的? 人群里还有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他俩的脸色比俩苏联记者还凝重。 “山本君,你听,这是苏联机枪‘唱片机’的点射声。” 苏联大名鼎鼎的捷格加廖夫机枪,因为该枪有着一个极为显眼的巨大圆形供弹盘,被军界称为唱片机。 “该死的苏联人。” 山本丈雄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十分清楚这款捷格加廖夫步兵用机枪的性能。有效射距800米,战斗射速每分钟80—90发,完全吊打护卫队装备的晋造汤姆逊冲锋枪。 届时恐怕护卫队会被这款机枪压着打,根本没有射距和射速上的优势,更没有这款机枪恐怖的杀伤力。 必须弄清楚保安团到底装备了多少挺这样的机枪,还有哪些苏制武器装备,当然最主要的是必须杀了杨文财,否则这次行动就面临失败的命运。 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黑着脸挤出人群,朝黄帝陵走去,身后传来的枪声让他俩心里有些发慌。 …… 县党部。 李清同还是挨了武汉总部的批评,上边甚至还要给负责刑讯的胡叶岩一个处分,但被李清同拦下了。命令是他下的,跟手下人无关,若有什么处分他都一个人扛下。 李清同的态度令总部那边很无奈,给胡叶岩处分无非是让这件事有个背锅的。不过他的揽过态度也让上级很认同,吩咐他务必做好大典的反特工作,若再出现问题,就新过旧过一起算。 李清同的护犊子自然让他在县党部的威望更高,不过他没有心情理会这些。此刻他是心乱如麻,他需要疏理一番。 他的手指缓缓敲击桌面,正进入沉思状态。 杨文财预料的不错,李清同从来就没有放弃对他的猜忌和甄别。 每次白慕瑾与杨文财约会回来,他都要问杨文财都跟她说了什么,她自己说了什么。思维缜密的他就从中抽丝剥茧的研究一番。 他发现中共的联络处好像一直掌握县党部的秘密和动向,从青年宿舍看管外地来的青年学生开始,只要白慕瑾跟杨文财说出去就总能在最快时间里传到联络处。 尤其是郑鸿川的叛变,他这边还没有完全做出部署,中共那边就已经知道郑鸿川叛变,并迅速派来新的特派员过来控制局势。 杨文财确实没有和联络处直接联系,可这中间有个杨文娟做传声筒就够了。所以他秘密派了高手全天监视杨文财。结果正在监视袁逸舒的吕照南就发现,与袁逸舒喝酒的杨文财被人严密的监视了。 吕照南偷偷的用望远镜观察,发现那几个交替监视杨文财的人先后回到县党部,他就知道是李清同干的好事。他没有与杨文财取得联系,因为他暂时也无法确定杨文财是否是自己人,还有组织原则在,他不能破坏规则,否则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监视别人的人,往往以为自己是安全的,从未想到过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监视的工作是枯燥的,监视人之间有时候就低声聊天打发时间。吕照南就偷偷听到了他们几个的聊天,原来是上边把杨文财定为中共兵运的嫌疑人。 吕照南反复还原杨文财的所作所为,发现他有可能真是自己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欲盖弥彰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记得有一次与杨家霖喝茶,说起过保安团里的军统宋长安,提醒杨家霖小心他二儿子的队伍被军统掌控。杨家霖当时很自信的说,别看他二儿子平时不着屌,可他特鸡贼,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部队。 别小看他的留守连,当初被征调走的那个保安团里,他的亲信和骨干都被他留了下来,只要重新征召,他会迅速掌控部队。于是吕照南就心里有数了。 在地牢里当杨文财说出“红蛛丝网斧,松柏寒不移”时,吕照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时他紧紧握了握扶他躺下的杨文财的手,脸上瞬间露出欣喜和欣慰的微笑。 窗外传来靶场的枪声,李清同已经慢慢捋清了思路。 他派人给宋长安送信,约他一起到黄帝庙里去上香。 第140章 开诚布公 梨花着意杏花酿,天下孝行未染尘。 黄帝庙。 往昔的玉殿琼台虽没有到破败不堪的程度,但却透着说不尽的岁月风烟的侵蚀颓相。 斑驳的绀壁红墙与沧桑的古柏虬影,诉说着昔日帝相聿新、风牧诸臣的大祭风光。 这里不再是栋宇辉煌、牲拴修洁,更没有“环睹鲜妍,仰府藻采”的鼎盛时期的画面,处处是岁月变迁的陈迹和深深的风霜刻痕。 黄帝陵前立有一块石碑,上书“桥山龙驭”四字,意为黄帝驭龙升天之处。 男女老幼皆在香案前默默的叩首祭拜,每个人脸上都是庄重而虔诚的神色,在国家风雨飘摇的当下,他们这些炎黄子孙真心的祈求老祖宗,再次继天立极、泽垂河山,护佑家国遇难呈祥。 李清同和宋长安沉默的各自上了一炷香,环顾大殿,看着将抗日的希望、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祖陵寄托在祈祷上的人们,两人便心情沉重的离开了香火缭绕的大殿。 出了黄帝庙,两人沿着沮水印池散步,像是异乡来的观光客。 “书记长将我叫来,不是欣赏桥山之景的吧。” 上次两人军营操场上一番谈话后,就没有再见面。事实上宋长安对李清同找他过来也是一头雾水,两人的工作没有交集的可能,难道他与我有私事要谈? 李清同看着环流桥山的沮水,却幽幽道: “争知仙驾游何处,犹说衣冠葬此山。驭龙飞生的黄帝可能没有想到,几千年后他的子孙后代会把他膜拜成了神。企望通过拜祭就可以让神保佑江山依旧万古,日子依旧太平,真是令人心酸而恨其不争。” “咋?你还想人人都和你一样,都和你有同样的觉悟?别替黄帝祖宗操心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中国的老百姓人人都想过太平日子,他们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太平盛世图。河山飞腾,四海和衷,丰衣足食,击壤而歌,那是他们祖祖辈辈希望过的日子。他们并没有错,错的是领导他们的政府还没有让他们看到好日子的希望。所以要骂的话,你就在骂我们自己。” “没想到宋组长心胸豁亮,襟怀天下。” “扯淡,我天生就是个吃军粮的,护土是我的事,安民是你的事。说吧,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看保安团日日操练,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不知道如今的战斗力如何了?” 宋长安一脸警惕的瞅着李清同,那意思你想干啥,保安团是我的地盘。 李清同风轻云淡的笑笑,一脸你别多心的神色。 “在你眼里,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偷偷摸摸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对吗?其实你和我是一样的,只不过你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遗忘本职的做派,宋组长,这很危险。” 宋长安那张严肃的战斗脸立刻黑了。 “书记长的意思是,我宋某人辜负了党国的信任,应该滚蛋对吧?” “宋组长误会了,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 “那我就多谢书记长的美意,不过我宋某人知道自己吃的是哪家饭,还轮不到你这个大书记长为我操心。” 宋长安黑着脸转身往回走去,心里把李清同骂了十八遍,中统想管军统的事,你长那么长的胳膊了么。 他身后传来李清同幽幽的声音: “宋组长,我发现保安团被中共搞兵运的人盯上了。” 宋长安刹住了脚步,猛然回身,怒视李清同: “姓李的,你这个玩笑开的很不好,你是想说我就是一个废物?” “噢?这么说宋组长也有所察觉了?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 宋长安冷笑一声: “李书记长,你有点过分了吧。这是我们军统的事,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宋组长,我以为此言差矣。保安团的确是你的领域,但保安团同样在我的管理辖区,出了问题你我都跑不了。我以为你我之间毕竟都是为党国工作,不应该心存芥蒂。 今日李某请宋组长出来走走,就是想来一场开诚布公,不知道宋组长给不给李某这个面子。” 宋长安盯着李清同的眼睛,李清同坦诚回视,没有丝毫掩饰与伪作。 “好,那你先说说吧。” 宋长安又走到李清同的身旁,不过身上的怒气明显未消。 “也好,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日前我抓到了中共高级特工,他代号是红松,我想宋组长应该也听说了吧。我用了种种方法都没有撬开他的嘴。可杨文财只寥寥几句话就让红松开口承认了。” “有时候那小子的嘴是带钩子的,能勾到人心里去,这不足为奇。就凭这你就怀疑他?” “可红松死后他很反常,他居然亲自去给红松挖坑埋葬,还是和中共联络处的人一起干的,一点忌讳都不避。我以为他和吕照南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充其量就是见面打招呼的交情,所以他的举动很反常。”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有可能跟红松是一伙的,他其实也是一位中共的潜伏者。” “你的证据不足,我看这是你的个人猜测,我也提醒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若动了杨文财会引来兵啸的,你的县党部顷刻之间会被夷为平地,还请你慎重三思。” “多谢宋组长提醒,对于杨文财,从我来这里之后,就一直在甄别他。我不是胡乱猜测的人,这期间他的种种作为让我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我县党部的秘密总是会被他知晓,而他知晓后中共的联络处也就知晓了,你说这之间没有什么关联吗?” 宋长安默默转身看着沮水河,半晌才问道: “红松是什么任务你们问出来了吗?” “没有。” “杨文财若是中共的人,会是什么任务?” “百分之百是兵运任务,我敢肯定。” “书记长,我提醒你,他若是中共搞兵运的人,那么之前的保安团他为什么没有带走去八路军那里? 要知道,那个保安团可是跟了他两年多,从上到下都听他的,你怎么解释?” 李清同很光棍的说道: “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也是我迟迟没有对他动手的原因。 不过我有种预感,这次借大典的时机,他将新保安团装备一新,他很可能在大典结束后率部去中共那里。 宋组长,我这边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那里是不是也给我透露透露一二?” 第141章 留守连 古柏森然不记年,风霜历尽见青天。 李清同巴拉巴拉说了半天,轮到宋长安时他却沉默了。李清同悠然的看着沮水河,一点都不心急。 “你还记得他那个留守连吗?” 良久宋长安终于开口了。 “上次你们在新兵中搞甄别,却没有甄别他的留守连。” 李清同脸上闪过懊悔之色,既然宋长安如此说,那留守连一定有问题。 “我初来时,只以为那是他留下的一些亲信和骨干,毕竟他这么干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部队征调上去还要被打散重新分配,还不如留下团里的精华,有助于他快速组建新部队。 可是后来我发现,一个留守连里就有五六个连级副连级和多个排级军官,他们甘愿当士兵留下来,这就很不正常。这年头吃军粮的,谁不想当官管着几个人。 我慢慢观察才发现,留守连里有几个人很有红色倾向,但我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共党分子。而他们在连里威望很高,所以留守连极其抱团,外人挤不进去。我的两个组员千方百计也没有融进去。 我曾想过,杨文财要么知道这种事,不过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他可能会毫不在意,只要留守连听他指挥就行。要么他就是那几个有红色倾向的后台,他们是一伙的。无论哪一种可能,前提是我没有那几个人是共党分子的证据。 没有证据的事,我就不会妄作猜测。” 宋长安瞥了一眼李清同,那意思就是我不像你们,疑神疑鬼胡乱猜测,都不知道红松是谁,就敢先抓人再拷打,我宋某人不屑于那么做。 李清同大度的一笑,工作风格不同,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争个子午卯酉出来。 见李清同没有回应,仍然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宋长安只好继续说下去: “现在留守连已经取消了,整个连都被打散分到各个营任职,这也是保安团能迅速完成编制的原因。还有他的警卫班那十几个人都曾是兵王级的班排基层军官,个人战斗力很强。 如今的保安团可以说已经被杨文财牢牢地掌控,他大手一挥,部队就会无条件的跟着他走。目前部队唯一的欠缺就是训练不足,至少还需要半年的强化训练才有正规部队的样子。 所以我认为如果杨文财是你所怀疑的那样,大典之后率部离开,对此我不敢苟同。作为黄埔生,他杨文财应该知道,领着一帮还没有褪去农民性质的部队出走,那就是取死之道,绝不符合他的性情和风格。” 其实还有几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你李清同不懂军事,成天瞎几把猜测,他杨文财是谁,听说连玄清道长都说他是花果山的猴子,还是那种给十车猴都不换的猴精。 他不懂得商人做生意需要待价而沽么。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保安团,就是去了八路军那里,能得到人家重视么,会有他杨文财的地位么,杨文财绝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当军官的都有一个毛病,部队就是自己的孩子,被人瞧不起或直接拆散,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留守连那个陈大壮陈连长是那几个人里面的吗?” “他是,而且还是头。忘了告诉你,那几个有红色倾向的都是原东北军的。而留守连有一半是东北军的,我问过他们,他们都是当年张副司令率部与刘志丹的陕北红军打仗时被俘的,后来不愿意当红军被遣送出苏区根据地。”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中共想搞兵运,目前看这几个人有嫌疑。至于杨文财我没有看出来他有中共的倾向。所以对于杨文财还需要继续观察,不能太早下结论,毕竟他还是黄埔生,那是委员长的脸面。 你们中统可以怀疑他,而我也可以不怀疑他,就凭他的所作所为,在中共眼里那就是个异类,是要被严重处分的,甚至是会被关起来判刑的。你认为他杨文财蠢吗? 如果你怀疑有人想搞兵运,我的意思是先排除他,重点是原留守连那些人。不过即使是甄别,也要等到大典之后,不然保安团就乱套了。而且放到大典之后,你还可以借此机会看看杨文财的态度,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 李清同听完就沉默了。他的沉默就代表他暂时认同了宋长安的观点。 …… 被何林木从地下室里放出来后,张大成和马业田两人都高兴不起来。 晁清辉不仅是他们的书记,还是他们的兄长,引路人。对于晁清辉的牺牲,他俩是万般悲痛,发誓一定给晁书记报仇。 一定是杨士凡那个败类害了晁书记,一定是他帮助特务杀害了晁书记。他俩还不知道此事完全是杨士凡一个人干的,是他一个人开枪杀了晁清辉。若他俩知道了真相,一定会亲手撕了他。 何林木交给他俩和那两人游击队员的任务是监视县党部,防止他们转移红松。可是红松已经牺牲了,便撤回了监视任务。 在那个租来的小院落里,张大成坐立不安,他心情悲戚,但更愤怒,怒火烧的他根本平静不下来。晁清辉牺牲了,红松也牺牲了,他把这些仇恨都算到了杨士凡头上。 年初成立的教师党支部,命途多舛,两次劫狱没有成功,还牺牲了两名同志。郑鸿川那个叛徒更是出卖了党支部,使得地下党全部曝光,活在敌人的目光下。现在就连当初异常活跃的杨士凡也背叛了党组织,张大成已经忍无可忍了。 张大成就觉得中部县的地下党很窝囊,窝囊得就是撤离去了苏区他都抬不起头来。 左思右想,他悄悄的翻墙出去了。 杨士凡现在是踌躇满志,自己想出来的策反计划,不仅得到寇维中的支持,还得到了张君石的认同,鼓励他放手去做,并告诉他,现在县城里的中共力量已经被他们压着打了,不要害怕中共会反扑,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 杨士凡选择的第一个策反对象是中心小学的一位青年教师,当初是他亲手发展的。他领着两个跟班的特务大摇大摆的走出县党部。 红松牺牲后,王彦楠就待在联络处,王雅楠不让他出来,一是怕他出来惹祸,二是怕他去找杨文财鬼混。既然杨文财不是红松,她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已经彻底失去了可能,她不愿意在想到或提起他,更不愿意她弟弟去缠着巴结他。 何林木就一个人继续监视杨士凡,毕竟锄奸是他的任务,也是老本行。 远远的吊在杨士凡身后,何林木同时机警的扫视四周围。常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性,否则就会阴沟里翻船。 忽然他眼睛一眯,迅速躲进一家商铺里。装着挑选东西,眼睛余光瞥向大街上。 他看见了张大成。 张大成手里拎着一个竹篓,正装模作样的遛街,迎面是两个特务保护走过来的杨士凡。 第142章 顶缸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街上的人太多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令张大成迟疑了。 不错,竹篓里有一把手枪,他来就是要杀杨士凡的。他不怕死,再说家眷都已经安全转移走了,他没有了任何牵挂。中部县地下党的耻辱,今日就让他来亲手洗刷。 当他的手伸进竹篓握住手枪时他犹豫了。这么多行人,一旦开枪后引起枪战,势必会令无辜的百姓受伤甚至死亡。他狂躁难耐热血上头的心开始降温了。 行走中的杨文财忽然感到一阵子心悸,他骇然的举目四望,两个特务见状立刻紧张起来,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张大成是化了妆的,从容貌上不能一下子认出来,可他的身形轮廓是改变不了的。杨士凡对他太熟悉了,就在他迟疑的片刻,杨士凡的目光扫了过来。 原本想与杨士凡就此擦肩而过的张大成被杨士凡立马认了出来。 杨士凡突然抬手指着他,骤然相逢令杨士凡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他一脸的激动和狂喜,他以为张大成早就去了苏区,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县城里,他激动的手直哆嗦。 “张老师,张大成!” 已经打算回到小院里好好反省今天的鲁莽,听到杨士凡喊出了他的名字,张大成无比懊恼。 这个时候若再有任何迟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自己。张大成果断的从竹篓里抽出已经打开保险的手枪,抬手对着杨士凡就扣下了扳机。 很可惜,因为他刚才的迟疑,两个特务已经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了中间。一声枪响,杨士凡身前的特务胳膊上飙出一股血线,而杨士凡就在这一瞬间,像兔子似的窜入了人群中 。 两个特务做出警戒状态时并没有掏出手枪,毕竟在大街上掏枪亮家伙会引起恐慌的。可现在他们再想掏枪已经来不及了。几步蹿到他们面前的张大成满脸杀气,手里的枪指着他们的脑袋,眼睛却在人群里搜寻杨士凡。 当街枪声一响,川流不息的人群就炸窝了,四处奔跑逃散,杨士凡被人流裹挟着不知道哪去了。 大街上就露出一大块空地,空地中是持枪的张大成和两个特务。 张大成还在纠结时,何林木窜了过来,两脚踹翻两个特务,拉起张大成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张大成,你踏马真能给我惹事。” 平时总是乐呵呵的何林木忍不住爆了粗口,可见他此时的心情有多愤怒。 张大成已经从暴怒状态中醒过来了,他边跑边说: “对不起,回去后我接受一切处分。” “立刻分头跑,两个人目标太大。你多绕几圈后回原先老宅的地下室别出来。敌人肯定要全城大搜捕,我去转移那几个人。” 惊慌失措的人群冲撞踩踏了无数街边的地摊和卖货的板架,人流过后一片狼藉。 闻讯赶来的警察、特务和保安团士兵还是来晚了,看着像是被土匪洗劫过的街道,纷纷咒骂不已。 人群中的杨士凡脸都白了,他根本没有胆量回去看看那两个保护他的同事。张大成抬手的刹那,黑洞洞的枪口印在了他脑海里,从此成了他的梦魇。 他一口气跑回到县党部,一进门就向寇维中汇报他的发现。 “这么说上次劫狱的那几个人很可能都没有走。这个情报很重要,我要立刻报告给张队长。” 寇维中才不会像周霈阳那么蠢,隔锅台上炕直接去向李清同汇报。张君石现在是二把手,在县党部除了李清同就是他威望高,他绝不会也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 很快,何林木就将另外三人又领回到原来的地下室。 他一脚将一张桌子踢翻,指着张大成斥责道: “张大成,你还是不是一名共产党员?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的代价你想过吗? 这县城里有多少咱们的同志你知道吗?你想让敌人大搜捕后再大屠杀是吗?” 本来还有点个人英雄主义的张大成听了,立刻低下头不吭声了。 “交出你的配枪,马上。” 何林木是真气疯了。 他一把夺过张大成手里的枪,用手指着他: “你该幸运自己是地方地下党,要是在我的锄奸队里,老子早就揍你一顿,然后关你十天半拉月的禁闭。革命队伍里一切不听从指挥的,都靠边站。 撤离计划即将开始,在这个时候你给敌人送去了你还在县城里的情报,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误吗?要是撤离计划有什么闪失,你死不足惜。” 张大成一听。冷汗都出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还有你们几个,谁要是再嚷嚷出去,老子就揍他。” 何林木眼睛一眯,一股杀气就罩住了四个人。四个人这才知道何林木生气有多可怕。 将张大成的手枪别在后腰上,何林木看着四个人都低头不说话,气也消了大半。 “这些天带你们四个人,比带四个锄奸队伍都累。” …… 临近祭祀大典,县城里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戏,很多外地来的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不能因为想看大典盛况而把小命留下来陪黄帝老祖宗,太不划算了。 卢仁山一个电话打给李清同,责问的口气很浓。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今年清明节来的人就会锐减的。到时候县城里的商家和百姓都会指责他的,一年的光景全指望清明节发财呢。 撂下电话李清同也很无奈。这就像两个小孩子打架,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有来有往。他刚弄死了一个红松,对方就想锄奸报复,中共就是一伙不吃亏的人。 刚才卢仁山县长一再叮嘱他,一定要给民众一个说法,安抚县城里所有的人,决不能让恐慌蔓延,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而且必须完成好。 李清同也知道县城里提前来了不少各地的记者,有碍观瞻的事必须处理好,不能像前几次那样,给不出交待来,民众是要骂娘的。 他一狠心,就把张君石和胡叶岩叫上来了。这时候才体现出他杀伐果决的性格来。 “牢里现在有四个日本特务,提两个出来,只给他们穿上兜裆布,把他们绑到城门口让民众发泄一下,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天皇保不保佑他们了。” 李清同也心疼呀,这四个特务是要交给总部的,那可是大功一件,现在只好拎出两个人来当挡箭牌了。 枪响就要有结果,县党部又抓获两名日本特务,提醒民众擦亮眼睛,谁发现日伪特务的线索,县党部给予重奖。 西城门人最多,岩代太郎和松田正树两人光着身子,只穿了遮羞的兜裆布被吊在城门口。 俩日本人啥时候受过如此侮辱,比东京动物园的猴子还不如。人激动的时候说母语最顺溜,岩代太郎就哇哇大叫,用日语声嘶力竭的大骂中国人,说他是大日本的武士,有种放他下来单挑。 哎呦,真是日本人呀,老百姓来了兴致。狗日的,短胳膊短腿的,原来日本人长这副熊样,锤子还裹着白布,一看就是短小的禽兽,给老子砸他。 土疙瘩、小石块如飞雨般纷纷砸向两个日本人。 岩代太郎和松田正树满头大包,气得哇哇大叫不止。 “哎呀,俩日本禽兽还敢拧次,吱哇乱说兽语,兄弟有大块的么,小的砸得不过瘾。” 现场看护的士兵忙坏了,谁敢拿大石块砸,上去就是一枪托。 “贼你娘,你踏马想砸死人呀,拿小块的过过手瘾就得了,还有无数的父老乡亲没有过瘾呢。” 这一日,全县城的人都跑到西城门看日本猴子去了,县城里的小石块土疙瘩被清理一空,无比干净。 第143章 谣言 海内倾依思俎豆,局中辛苦费机枢。 县城里的老百姓惊喜的发现,县党部和保安团这次居然没有戒严大搜捕。四个城门大开,人来人往该干啥就干啥,自由的很。 其实是李清同想开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再制造紧张恐怖的氛围已经不合时宜了,会被诟病的。他针对地下党的一裤衩子计划,都要等到大典之后,他发誓到时候一定来一个犁庭扫穴,将他辖区内的毒瘤一次性铲除。 他还特意表扬了杨士凡,告诉他现在县城已进入反特阶段,让他多带几个人出去遛街,搜寻张大成他们,发现后即刻以抓捕敌特分子的名义实施抓捕,必要时可以开枪击毙,决不能让他们再像老鼠一样藏起来。 杨士凡领了尚方宝剑,心情却一点兴奋不起来。张大成那把黑洞洞的枪口仍然令他心有余悸。 寇维中则老神在在的给他解析李清同的命令: “书记长的意思是现在当务之急是确保祭祀大典的顺利进行,决不能出一点差错。这次大典活动,从中央到前线各战区包括那些列强们,都在关注我们这里,这是日本全面侵略我们国家后的第一次大祭,就是要让日本人看看我们顽强抗战的决心。 策反这件事不着急,先排除不稳定因素,像张大成那几个人就是隐患。这几天我多给你配几个人,你就带着他们遛街去,睁大眼睛,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杨士凡出了县党部大门,就成了职业的街溜子。不光是他,县城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县党部特务的身影。 杨文财在靶场督促练兵,王回城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一听是针对杨士凡的,他就知道可能是锄奸队做的。不过他认为锄奸队有些冒失了,此刻不宜做这种事,锄奸又不差这几天。 他甚至想去提醒王雅楠一声,想了想又放弃了。他现在还不能与王雅楠摊牌。按照程序,他需要先得到延安方面对他的审查和认定,这是组织原则问题。 他抬手扔给王回城一把步枪: “胖子,打几枪我瞧瞧,看看那小子有没有进步。” 王回城嫌弃的瞅了瞅手里的水连珠,小眼睛一转: “团座,能不能让我打打唱片机,我特眼馋。” “滚蛋,你的体形不适合做机枪手,这帮小子练习点射我都心疼,再让你祸祸子弹,我就得吐血。给你机会打几发步枪就不错了,你还吃了五谷想六谷,吃了驴鞭想脆骨,想啥美事呢。” “嘿嘿,杨哥,让我打几梭子过过瘾,我就给你500发子弹,咋样?” 杨文财属貔貅的眼睛就瞪着王回城: “胖子,跟我打马虎眼是不?说说吧,子弹打哪来的?” 王回城就卡巴卡巴小眼睛,一脸的贱笑,讨好的说道: “我爹手下的马帮队就配了几挺唱片机,我知道子弹在哪儿。” 杨文财上前就给了一脚丫子: “你个贼娃子,都偷到自己家里去,你爹知道了一准认为是我指使你偷的。老子的名声就是这么被你败坏的。” 王回城机灵的闪开脚丫子,委屈巴巴道: “反正现在他们也用不上,拿来让我过过瘾怎么了。” “啥意思?留着子弹不用等着下崽吗?”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商会里有私人武装的,从昨天开始都偷偷的撤离县城躲出去了。我爹的马帮队就走的一个不剩。” 杨文财一听严肃起来: “你小子,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赶紧的说来听听到底是咋回事。” “听说潼关那边天天与日本人相互炮击。河防司令部为了防止日本人随时过河偷袭,决定扩大防线,现在正在紧锣密鼓的征兵,打算新组建几个河防团。传闻有私人武装的,都要让私人武装去报道。这些人里面很多都是退役的老兵,稍稍整训后就可以进入防御阵地使用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他说消息是从河防司令部那边传过来的。他还说征调到谁家的私人武装后,不得拒绝,否则后果很严重。陕人护卫家园责无旁贷,谁反对就给谁扣帽子收拾谁。” “这是谁踏马出的馊主意,这不是扰乱后方秩序么。” “反正商会里那些有钱有势的都把自己的武装撤出去了,他们的借口是马上就要祭祀大典了,为防止擦枪走火,还给县城一个安全的节日环境,所有有枪的都要离开县城,免得到时引起前来祭祀的国府大员们的猜忌。” “纯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你躲出去了人家就不知道你有枪有人了?” 杨文财甩甩三七头,砸吧砸吧嘴: “我怎么感觉不是味道呢,这里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咋?杨哥,你是说这是有人在造谣?” 杨文财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 “胖子,带几个警卫班的人,去给我好好打听一下,这件事是谁先说出来的,有什么目的。” 见他杨哥一脸严肃样,王回城立刻正经起来,敬了个礼就走了。 杨文财立刻给省保安司令部打电话求证。 结果是组建新的河防团确有其事,但收编现成的私人武装纯系谣言。 撂下电话,杨文财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个谣言是针对什么人的,有啥目的。他甩甩头干脆不想了,反正跟他没毛关系。 不过他还是给李清同打了电话通告了一声,他认为自己想不明白,李清同一定能想明白,他一肚子坏水,坏水对上坏水,一定能识破造谣人的目的。 现在县城里有枪的人都走了,也是一件好事,省的清明节那天人多发生意外,毕竟他是负责安保的。 …… 县政府招待所。 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躺在被窝里正在休息。 伊佐利达笑嘻嘻的娇声道: “亲爱的,你的计划有效果了,他们都乖乖的按照你的设想离开县城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中国人就信奉这个。” 经过两人多日的侦查,发现县城里有枪的人太多了。关键是她俩通过研究陕西历史,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陕人属地感很强烈,遇到外敌时能迅速抱团抗敌。 黄帝陵是陕人的骄傲,陕西人像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护着它。若是知道日本人的阴谋,全县城有枪的人一定会奋不顾身的阻止日本人的计划。 她俩虽然拟定了暗杀名单,可是人太多了,这是一个在规定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奥克佳布林娜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借着河防司令部组建河防团的机会,制造出征召私人武装的谣言来,然后去电报局用密码发报给武汉报社,请他们派人去收买河防司令部的人。 结果500块大洋就收买了一个参谋,这件事就毫无悬念的传到了中部县城,没人怀疑消息的准确性,那可是河防司令部的人亲口说的。 伊佐利达侧身搂住了奥克佳布林娜,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现在县城里的杂鱼都走了,就剩下保安团了。日本人行动前若没有干掉杨文财,咱俩就把他抓来好好玩一玩,亲爱的,我让你先来。” “骚货,你下边的嘴就知道吃肉。” 随即她的嘴就被另一张小嘴堵住了,两个香舌纠缠在了一起。 第144章 报备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4月1日。暮春时节。 上午九点,省里正式来电,通告县政府此次前来参加祭祀的国府人员名单。 国民政府委派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陕西省政府主席孙蔚如等出席祭祀,中共方面临时将林伯渠同志换成了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张国焘出席。 来电还说这次有重要的外国友人参观祭祀活动,德国驻日本大使馆和德国驻上海领事馆将派人参加。同时各国记者和摄像师等一批外国人要来县城,请县城做好接待工作。 县政府早就有预案,已经提前预定了不少高级旅馆。一听德国人要来,卢仁山立即重新做调整。 县政府紧急征用了一批富商的私人宅院,比如王大善人的家,他那个豪宅住一百人都没有问题。 杨文财的团部所在地是黄陵招待所,历来就是负责招待国府大员的,包括他们的警卫部队。 而德国人及其随行人员则安排在袁逸舒的立德饭店。其他外国人及其随行住进几家富商的私人宅院。 至于西安来的各界代表就住预定的各个高级旅馆。 一切安排就绪,只等省政府派人提前过来检查了。这么大的一场举国瞩目的活动,各方都极为认真。 …… 联络处。 王雅楠也接到了延安的电报,她这里是延安来人的下榻,叮嘱她务必要做好保卫首长的安保工作。 “张国焘?怎么会是他过来?” 杜亦雄看着电报有些不高兴。事实上江西红军几乎所有指战员都很反感这个人。要不是他利欲熏心,与中央唱反调,红军就不会白白牺牲那么多英勇无畏的战士。 “老杜,注意你的态度,这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到时候你要积极与张副主席的警卫人员配合,一定要确保首长的安全。” “是,我保证完成任务。” 杜亦雄回答的很坚决。作为一名老红军,他的组织原则性是很强的。 其实王雅楠手里还有一份高密级电报,延安方面让她秘密监视张国焘,不许他与国府人员有过多接触,并命令她做好保密工作。 何林木和王彦楠主要负责地下党的撤离工作,而朱风宁这段时间已经秘密与党支部的每个成员单独见了面,初步做了甄别和思想工作,目前地下党成员情绪都比较稳定。 对于张大成所犯的错误,朱风宁没有客气,代表党组织给了他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并对不大听从何林木同志命令的两个游击队员提出严重批评。 撤离计划日益临近,所有人的思想必须统一。朱风宁不愧是老党员,他一一对地下党员强调过: “我们的党在战斗中唯一依靠的武器就是纪律。作为党员在集体行动时,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经过朱风宁的努力,地下党成员的思想提升了不少。 王雅楠亲自去拜会卢仁山县长,提出祭祀期间中共领导人的安保工作需要一些人手,她需要至少六名战士来执行警卫任务。 其实中共方面临时将德高望重的林伯渠林公换成了张国焘,卢仁山也觉得很意外。 蒋鼎文是西北行营主任,对应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在外交礼仪上算是“门当户对”。可如果换一个副主席嘛,就有点降格了。不过那是人家中共的自家事,他不便多问。 他见王雅楠要借机往县城里调派八路军战士,便有些犹豫了。 “王主任,你们张副主席自己不是应该带着警卫人员吗?” “是的卢县长,组织上给他配备了一个警卫班,人数不超过十人。可我听说蒋鼎文将军是带着一个警卫营来这里的。我们不要求平等对待,只是需要从店头办事处调来六名游击队员充实安保力量,还请卢县长您支持我的工作。” 王雅楠说的没错,蒋鼎文派头大,走到哪里都有一个警卫营护卫他,据说他的警卫营是清一色的德械装备,战斗力非常强悍。 而孙蔚如虽然挂着陕西省政府主席的名头,可他还是第38军军长,他的警卫也不会少。 见王雅楠只是调来六名游击队员,卢仁山沉吟片刻便答应下来。 “王主任,卢某虽是一县之长,可大典期间各项工作是有明确分工的。你的申请我这里批准了,但安保工作是由杨文财杨团长负责的,你需要去他那里报备一下,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卢仁山温和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她和杨文财的关系,杨文财巴不得王雅楠亲自上门呢。随后他又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还有我建议你去县党部也报备一下,县党部的工作比较特殊,报备一下省的有什么误会发生,你就说我已经同意了。” “多谢卢县长支持我的工作。” 王雅楠礼貌的与卢仁山告辞。 王彦楠的游击队员已经在城外待命了,明日就可以带枪进入县城里来。她原本没有想多此一举,可是李清同竟然真的抓到了日本特工,令她不禁加强了警惕之心。谁也不敢保证县城里还会不会有日本特工。 从县政府出来她就进了县党部,白慕瑾迎出来: “王主任,有何贵干?” “没有贵干,只有公干。我找李书记长谈点公事。” “书记长很忙,我替你约个时间。” “我也很忙,是卢县长让我来的。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两个女人一个妩媚却知性,一个娇艳却英气,此刻两人俱都素面含霜,没有笑容。 白慕瑾原以为王雅楠过来找麻烦来了,一听是卢县长让她来的,便转身去向李清同汇报。李清同满面春风的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热情邀请王雅楠进来做客。 谁知王雅楠偏不领情,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我跟你的秘书说了,就几句话的公事,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了。” 随即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便转身告辞而去。 “哼,臭脾气,难怪杨文财对她打怵。” 白慕瑾对着王雅楠的背影不屑的说了一句。 李清同则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道: “慕瑾,你还是不了解男人。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贱皮子,越是烈性的马他们就越感兴趣,反而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 你对你的杨文财不要事事迁就他,也要适当的耍耍小脾气。漂亮的女人必须要有小脾气,那样相处起来才有生趣嘛。” 一听李清同用了“你的杨文财”,白慕瑾的小脸蛋就红了,小银牙咬着嘴唇,暗暗琢磨怎么发发小脾气。 第145章 比试 上得孤城向晚春,眼前何事不伤神。 四月的第一天,大典活动正式开始倒计时,县城里节日的气氛逐渐升高。 外地来的小商小贩走街串巷,吆喝声不绝于耳。街头巷尾更是有成群的孩子们追逐嬉戏,节日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吃上很多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每家每户则开始洒扫庭除,若是自家的房舍有多余的房间,便收拾整洁,在院门上挂上一个招客的牌子。每年的清明节和寒食节,集体民宿是县城的一大民间特色,老百姓舒舒服服赚点老祖宗赏的钱。 王彦楠从联络处出来后,沿街溜溜达达向城外靶场走去,身后吊着两个尾随的特务。 靶场上杨文财骂累了,躺在他那张专属的躺椅上歇气,王回城小心的给他泡茶,团座心情不好,谁也不敢杵他肺气门子。 有些新兵实在是太笨,手指头不分瓣儿,步枪在他们手里真就是一根烧火棍。简单的拉栓推弹上膛怎么也做不好动作,有几个笨手笨脚的把枪栓扯下来了,气得杨文财飞了一顿大脚丫子。 “你们几个的手指头是踏马的猪蹄子么,拉个枪栓都拉不明白,等你们拉上枪栓,小鬼子都能朝你打五枪了,你们有五条命吗?给老子蹲一边练去,练不明白没有饭吃。 还有你们几个,老子就是故意想卸枪栓也得费半天劲,你们告诉我,你们咋就能不费劲扯下来的?老子就是没有炮兵,要不然你们手劲这么大,都他娘的给老子去当弹药手去。” 然后又一脚丫子踹倒一个: “跟你们说多少次了,瞄准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他娘的睁着两个癞蛤蟆眼瞅啥呢,你瞄的是个娘们咋的。来人,给我把他一只眼睛用布蒙上,啥时候会闭一只眼再给他解开。” 杨文财大脚丫子在靶场上飞了一圈后就回到躺椅上喘粗气。宋长安就赶过来安慰他: “从咱征兵到现在才十天的功夫,从前他们手里握惯了锄头,现在都有了兵的样子已经算是不错了,你不能指望学校里一个班级的学生个个成绩都是一样的。 训练要有耐心,听说你还在杨虎城的西安绥靖公署步兵训练班担任过军事教官,你应该知道念过书和没有念过书的,领悟能力是不一样的。咱这茬兵就没有几个念过书的。” “你的意思是老子还得开个夜校给他们补习文化呗,等他们学会三字经百家姓,全国都已经改说日本话了,还有个逑用。” 宋长安就不吭声了,从前他在西北军那会儿,新兵训练是最上火的工作,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好脾气的人也能被折磨成暴脾气。 这时门口哨兵报告说,有一个叫王彦楠的人要见团座,王回城一听,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宋长安认识王彦楠,曾经劝他来保安团当副团长,听说他过来了,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回城领着王彦楠有说有笑的走过来,一眼看见宋长安在这里,王彦楠礼貌的朝他点点头。 杨文财躺在躺椅上连动都没动一下,却懒洋洋的说道: “臭小子,我想明白了,以后你还得叫我姐夫,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姐夫。我妹妹可以叫我哥,你不行,你必须叫我姐夫。” 王彦楠就尴尬了。这次是他姐让他来的,是安保人员报备的事。王彦楠就死活不来,他想给他俩一个见面的机会。 他那点小心思他姐哪里不知道,狠狠地赏给他一个仙女踩,告诉他杨文财与她不是一路人,他俩不可能走到一起,让他死了喊姐夫的心吧。 “那有椅子坐下说话,站客最难伺候。” 杨文财指着一把椅子对王彦楠说道。 “今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刮到这里来了,你来你姐肯定不知道,偷着跑来的吧。” “是我姐让我来的。” 杨文财噌的坐了起来,脸上像开了一朵鲜花似的,连忙问道: “咋?你姐开窍了?” 王彦楠干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才一本正经道: “我姐派我来是关于联络处大典期间的安保报备事情。她已经向县政府申请并得到了卢县长的同意,为确保国共合祭期间我方高级领导的安保工作,我方需要从店头办事处那里调来六名游击队员负责保卫工作,我代表联络处来这里履行报备手续。” 杨文财听了有些失望,宋长安却接过话头: “王队长,中共方面这次派谁过来主持大祭活动?” “是边区政府副主席张国焘同志。” “噢?” 杨文财很是不解的发出声音。 “就是那个差点灭了你们中央机构的党内大军阀?” 王彦楠嘴唇嗫嚅几下,最终没有吭声。这要是他姐王雅楠在这里,几句话就能把杨文财怼到墙角旮旯去,敢肆意评论我党内部的事,还能饶了你。 “老宋,这次国府是谁过来主持?” 宋长安摇摇头: “这几天光忙着训练了,没有时间打听。” 王回城在旁边殷勤的说道: “名单已经出来了,是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将军。” 宋长安就瞅着杨文财: “按照外交对等原则,中共似乎不应该这么做才对。” “中共一向喜欢打神仙牌,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咱保安团只负责安保,这些事不归咱们管,想那么多干啥。” 杨文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忽然站起身瞧着王彦楠: “来了就别急着走,一会在我这里吃饭,瞧瞧我兵营里的伙食咋样。你回去后告诉你姐,就说我同意了。你们的人来了之后在城门处做一下登记就行了。” 说完他伸手把旁边警卫的中正步枪拿过来,检查了一下弹仓,就扔给王彦楠: “走,跟我打几发去,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咋吃的军粮。” 王彦楠摩挲着手里的中正步枪,脸上全是羡慕的神色。他的游击队里全是老汉阳造,还有一些老掉牙的老套筒,这种中国自产的新式步枪可是稀罕货。 王回城多鸡贼,一看他杨哥这是要跟王彦楠比试枪法,连忙窜出去张罗去了。宋长安想了想跟了上去。 军事教官一声军哨响起,正在练习射击的士兵们迅速集结,除去当天在外守备执勤的,剩下的一千多人以连为单位,在靶场通道两侧结成方阵。 团长要跟人比试枪法,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看高手过招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听说团座是神枪手,可大家谁都没有见过团座打靶,今天有眼福了。 一千多号人的集体呼吸声就令靶场上空的气流渐渐沸腾起来。 200米固定靶的射击边线上,杨文财随手拿过一个士兵手里的水连珠,对王彦楠说道: “每人两发校准弹。然后打完一个满弹夹,让大家伙看看你们中共游击队的射击实力。” 第146章 邀请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说实话,一千多号人瞅着自己,任谁都有些紧张。 王彦楠连忙暗暗深呼吸,检查了一下弹仓里的两颗子弹后,抬头眯着眼睛看着200米外的枪靶,两只脚不丁不八的站立,形成了稳定的重心。 他慢慢的举枪抵住肩头,并没有着急射击,而是体味中正步枪的手感,并通过准星体悟与枪靶的距离感。 看着他沉稳的动作,宋长安点点头,他的动作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来。 一声枪响后,远处报靶员打出旗语:八环。 王彦楠没有再做调整,又打出第二发子弹,这次是九环。 他将手里的中正步枪校准了一下准星刻度,然后就将一个满弹夹压入弹仓。 轮到杨文财时,他很随意的开了两枪,也是一个八环一个九环。他也对步枪做了微调整。 完成了步枪校准后,杨文财让王彦楠先来,他自己后退了两步。 王彦楠没有跟他客气,实弹打靶在他的部队那就是天方夜谭,比过年吃饺子都难。 每个战士常规配备就是五发子弹,就这还一个个的跟娶了五个婆娘似的,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一看,还用擦枪布像给自己媳妇洗澡一样,精心擦拭一番。 穷啊,穷的上战场只能拼刺刀,一想起这事他就心里不舒服。 今天有机会实弹打靶,他说什么也要过过瘾。嗯,对了,四周还有不少士兵看着呢,不能丢了游击队的脸。 他盯着200米外的枪靶,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就在肺叶的气息快要全部挤出胸腔时,忽然他抬起步枪就瞄准,瞄准时间没有超过两秒钟就扣下了扳机。 枪声一响后,他迅速拉栓推弹上膛,再次在极短时间内射出第二颗子弹,如此反复。 观看射击的士兵们就觉得枪声是一声连一声的,快到令他们这些新兵们咂舌。拉枪栓还可以这么快,王彦楠令他们眼界大开,就连一些留守连的老兵都暗自心惊,自己是绝对比不过人家的射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射击习惯。这次的五发子弹连射,让王彦楠的射击动作看起来更像是野路子,但他的动作异常迅速,射击果断,枪感和距离感很好,这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快速射击本领。 200米外报靶员打出旗语,五枪皆中靶,三个九环,两个十环。 场外队列里的士兵们纷纷低声私语,这么快的射速,还是200米靶,这家伙就是个神枪手呀。 “行,你小子手够快的,跟泽斌有的一拼,他出枪就讲究个快字,他说那是战场上逼出来的。” 杨文财意味深长的看着王彦楠,随手检查了一下弹仓,走前两步站到了射击线上。他的两脚是一前一后站着,后面的腿明显是重心支撑腿。 他也眯起眼睛盯着远处的枪靶,他的双手一前一后据枪,但枪口却倾斜朝下对着地面,并没有举枪抵肩瞄准。 他一边盯着枪靶,一边悠悠的说道: “那咱们今个就比个快字,忘了告诉你,速射是我的强项,你瞅好了。” 话音一落,枪口就抬了起来,在众人眼里他根本就没有瞄准枪就响了。他推弹上膛的动作非常流畅,动作一完成枪口一抬就扣下了扳机。 五发子弹的射击,众人看了个眼花缭乱,行云流水的栓动步枪射击动作,被杨文财玩出了极致,至少宋长安就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快射速的人。 报靶员打出旗语:五发十环。 士兵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一千多号人齐声喝彩起来。原来这才是射击,这才是神射,这才是人枪合一的最高境界,真踏马过瘾啊。 高手过招给他们集体打开了一扇窗,树立了一个标尺。 团座不仅拳脚厉害,还是神枪手,跟着这样的团座,就是将来上了战场心里也踏实,因为团座是真正的兵王,不是草包。 将步枪扔给身边的警卫,杨文财笑着对王彦楠说道: “你不错,这些年吃兵饭没白吃。” “还是你强,我服了。不过要是子弹管够练,我也能撵上你。” 对杨文财的射击本事,王彦楠的确觉得意外,这说明他姐夫的枪感和距离感比他掌控的好。不过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小时候在他眼里,姐夫就有干啥都能争第一的本事。 杨文财对王回城吩咐道: “去,拿一挺苏制机枪过来。” 胖子的小眼睛就幽怨的瞅着王彦楠,自己打一梭子杨哥都不让,自己没打就那么一说他都心疼的不行不行的。可现在却要让他小舅子白白的过手瘾。还是小舅子亲,不行,我也要当他小舅子。 “作为一名指挥者,必须要熟练掌握各种轻重武器,我的部队没有配备重机枪,你就用苏制轻机枪打几个点射我看看。” 行家都知道,机枪打点射那是机枪手的基本功,战场上不会打点射的机枪手除了浪费子弹外,就是死得快,因为不能有效压制正面多个冲锋火力。 接过王回城手里的捷格加廖夫机枪,王彦楠馋的差点流出口水来。 乖乖,姐夫从哪儿弄来的苏联货,还是新家伙。他的手抚摸着钢铁枪身就不撒手了。 “再摸枪都秃噜皮了。” 王回城酸溜溜的刺激王彦楠一句。 王彦楠趴在地上打了几个点射,感觉比他队伍里的捷克轻机枪射程远,打得有劲。他也不好意思平白无故的浪费子弹,便意犹未尽的站起身。 “这款机枪无论是射速射距还是弹容量,完全可以压制住小日本的歪把子,甚至可以与他们的鸡脖子重机枪掰手腕。” 杨文财就像小孩子在同伴面前显摆自己的新玩具一样,沾沾自喜道: “别看老子的部队是一个轻装步兵团,训练好了,打小鬼子的一个大队不成问题,要是给老子配上火炮和重机枪,老子敢硬扛它一个联队。” 身旁的宋长安那张严肃的战斗脸就抽搐不停,心里道:你倒是真敢说呀。你以为小鬼子都是泥捏的么,你才有几挺机枪,人家的班排火力比你猛多了,这还没算上他们训练有素的士兵和战术配合。 不过在士兵们面前这么说,也是为了提高士气,宋长安便忍着没有吭声。 “咋样,回去跟你姐商量商量,就说我这里的副团长兼三营营长的位置是留给你的,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刚在心里鄙视完杨文财的宋长安听了,眼睛一亮。刚才王彦楠露了一手,可以看出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这更坚定了他要把王彦楠拐到保安团来的想法。 要知道,基本功只是战斗素质的一方面,真正上了战场,他更看中王彦楠的游击战本事。既能打击敌人还能保存自己,这需要有丰富经验的战地指挥能力才行。 “王队长,杨团长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呀。他是真心希望你能来帮衬他一把。要我说想打鬼子就别在乎穿什么军装。” 杨文财瞥了一眼有些兴奋的宋长安,很不爽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我是那个意思吗? 我跟小舅子交流一下感情,你瞎掺和啥。 我是让小舅子给他姐传个话,意思是告诉她咱俩早晚是一家,早晚得钻一个被窝。 第147章 上帝有个计划 不知何处飞来鸟,似向人间说故乡。 临近傍晚,袁逸舒立德饭店的两辆装货的卡车驶进西城门。他昨天去了西安,之前上海的“楚博民”发来电报让他月底来西安接他。 他接回了“楚博民”,而来人却是菊之刃副首领近藤新兵卫,还有两名军官。陆军大尉中村一郎,海军大尉冈田上斋,来人分别是亲王护卫队的陆军队长和海军队长。 立德饭店的卡车自然是“免检”的,卡车拐向中山街,看着繁华的街面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冈田上斋露出贪婪的目光。 陆军现在打到哪里就抢劫哪里,据说连士兵都往家里寄东西,每一支部队都富得流油。而他们海军很多时候窝在港湾里或是军舰上啃饭团。冈田上斋就心里极度不平衡,此刻他是多么想带着他的二十名陆战队员洗劫这个富裕的县城。 在立德饭店五楼一间高级套房里,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向副首领近藤新兵卫汇报近期的侦查工作。 “阁下,就在昨天,县城里那些有私人武装的都开始将自己的私人武装撤离了。” 山本丈雄将新情况如实做了汇报,之前在他们清理名单上的那些人一夜之间没了威胁,他与吉田雅刀两人很是困惑了一阵。直到今天上午才从一些商人那里知道了撤离的原因。 近藤新兵卫脸上浮现出很是意外的讶然状: “纳尼?你确定这不是中国人的阴谋?” “绝不是,这只是一个巧合,是时间上的一个巧合。” “吆西,这是天助我大日本帝国。” 之前根据两人发给太原特训基地的情报,为使计划顺利进行,他特意领着两位队长提前过来做战斗部署和预案。 “这么说,目前县城里就剩下一个保安团了?” 中村一郎问山本丈雄。 “是的,按照对计划实施的威胁程度划分的等级来说,最具有威胁力的就是保安团,其次是县党部那些无处不在的特工人员。至于警察局则威胁不大,那个杨耀杰局长是个怕死鬼。” “按照你们提供的情报来看,那个保安团不过只有一个空架子,它的士兵都是刚刚招来的难民和本地的农民,恐怕连像样的军人队列都不会吧。” 作为海军出身的冈田上斋,不但瞧不起日本陆军,更看不起中国陆军,何况是根本不入流的地方保安团。 对于冈田上斋的自大,山本丈雄没有惯他毛病,他是皇室菊之刃成员,最讨厌陆军海军那些自大的马鹿。 “我提醒你注意,这里是中国的大后方,不是前线的战场,我们没有任何重火力的支援,更没有援军。一个1600多人的保安团守备这座县城,你认为你的二十个陆战队员能杀光他们吗? 枪声一响,这周围的武装力量都会赶过来。我再提醒你一句,离这里不远就是中共八路军的后方基地,你认为你能战胜他们吗? 最后提醒你一句,护卫队的首要任务是护卫亲王殿下的安全,是护卫亲王殿下完成秘密使命的,而绝不是来这里做敢死队的。一旦交火,我们根本走不出县城。” 冈田上斋立刻哑火了,中村一郎也不再信心满满了。 对于山本丈雄训斥冈田上斋的效果,近藤新兵卫很满意。这些个马鹿一天不训就皮痒痒。 “山本君,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阁下,既然有枪的人都离开了县城,我们已经省事多了。至于保安团和县党部,我的建议是在行动前将他们的头暗杀掉,让他们混乱起来。我们的祭拜计划本就不需要多长时间,有德国人给我们做挡箭牌,撤离这里应该不成问题。” “好,把地形图和他们的资料拿出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方案。在殿下到达这里之前,必须做好主方案和各种应急预案。” …… 几乎在袁逸舒的卡车刚刚开进西城门时,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也开着轿车停在西城门接人。 不错,她俩和山本丈雄与吉田雅刀一样,都是来打前站的。 负责这次任务的苏联总参远东情报局又派来两名高级特工,同样以《真理报》记者的名义来到县城,与她俩一起执行协助日本人的秘密计划。 有两位美女记者接洽,两位新来的记者很快坐上轿车驶向政府招待所。 这两位都是个头中等偏高的男性,身材异常壮实的叫多罗宁卡夫,他的脸色有些微黑,而且黑中透红,那是常年在外蒙地带被草原风吹的。另一位叫格罗莫夫,比较典型的白种人,眉骨突出,眼窝深陷,偏偏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没有丝毫阴鸷的感觉。 在招待所一落座,四个人就开始研讨计划方案。 伊佐利达先给他俩介绍了一遍当下县城的现状,随后奥克佳布林娜便拿出一份名单。这是一份清理名单。 在保安团这一栏里,列出的清理对象可比日本人的名单丰富多了。 不光有杨文财,还有宋长安、陈大壮、范斌,甚至连李巷枝和冯云海都是清除目标,当然更少不了王副官。所有能影响和指挥保安团的人都在名单上。 多罗宁卡夫面无表情的看着名单,仿佛名单上的人已经是死人了。 “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保安团,需要清理这么多人吗?” 奥克佳布林娜指着名单上的人名说道: “这些人是杨文财的嫡系亲信,这几个是军统的特务,他们都需要清理掉。 还有你不要小看这个保安团,如果把它放到前线,我承认它可能就是个垃圾。但在这里,它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这几天我俩在靶场外面听他们实弹射击,做了初步的统计,目前他们拥有捷克机枪大约15—18挺,我国支援中国的捷格加廖夫机枪大约有10——15挺。 而他们的步枪除了一少部分是汉阳造外,其余都是莫辛纳甘步枪。 我想日本人绝不会来太多的人。几十个日本人是无法抗衡这个保安团的。” “奥克佳布林娜说的对,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帮助日本人清除威胁的。所有威胁日本人圆满实施计划的人,我们都要干掉他。 多罗宁卡夫,名单上的这些人都不是受过特训的特工人员,我想干掉他们应该很容易,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上帝有个计划,就是找他们去和上帝见一面。” 格罗莫夫的笑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即将杀人的杀气。 “好了,两位美丽的女士,来跟我们谈谈这些天你们的收获和初步的计划吧。” 伊佐利达就在桌面上铺上了一张地形图,奥克佳布林娜指着县党部说道: “这里有不少中统的人,这些不入流的特工人员很讨厌,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也可以说他们是这座县城的眼睛。我担心大批日本人入城时会被他们发现。” 一直没再说话的多罗宁卡夫再次开口: “这个不用我们担心,据最新情报,日本人这次请来了德国驻日本大使馆的人来这里参观,还有德国驻上海领事馆的人陪同。日本人跟着德国人进城不成问题。” “若是这样的话,就剩下清除这种低级的工作要做了。” “美丽的女士不用发愁,这次我俩带来了两支狙击步枪,听说你在训练营的射击成绩很好,我们玩个小游戏。你们俩一支,我们俩一支,开始清除行动后,我们来比一比。” 格罗莫夫的目光在两位美女身上游了一圈,笑眯眯的说道: “要是你们输了,请接受我俩的邀请,我们一起来聊聊人生。” 第148章 棒客 但令鼓舞心归化,不必区区务力争。 4月2日,晴天。 省府秘书刘茵侬提前三天到达县城,他才是整个祭祀大典的实际大管家。 卢仁山亲自在城外迎接,将他请进县政府办公室。 “刘先生昨日出西安城,沿途布置工作,又赶了一夜的路,舟车劳顿,要不要先到招待所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刘茵侬四十多岁,是山西临汾襄陵镇人,自幼工于书法,文章也写得好,在省政府里是一号笔杆子,身上既有公职人员的严谨务实作风,也有旧式文人的傲娇之态。 他与卢仁山年纪相仿,没有端任何架子,只是摆摆手道: “多谢卢县长的安排,你我身负重责,哪里有心休息。还是谈谈大会的情况吧。” 对大典活动的安排,卢仁山了然于胸,便给他介绍了一番情况。 “今夕不同于去岁,日本人撕掉了伪装全面侵略了。所以安保工作是重中之重。你刚刚说县党部已经将日本特务悬挂城门上,我看这是好事。不过县城里肯定还有日本特务在。 虽然他们翻不起啥浪花,但祭祀大会时若响了枪,那便是我们失败之举。我以为县党部、警察局和保安团这三家的主事人,还要再三叮嘱和督促一番。不然届时外国记者会看我们笑话的。” “那,需要我把他们几个找来吗?” “不,也别通知他们,我亲自挨个走一趟,看看他们的实际情况。” 刘茵侬这是打算突然抽查了。 人家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卢仁山只有配合的份儿。 刘茵侬和作陪的卢仁山带着两个工作人员轻车简从,第一站就是县党部。 省府秘书光临,李清同知道信儿后只来得及在办公室门口迎接。 反特工作与安保工作同样重要,李清同认真做了汇报。对县党部务实的工作态度和作风,刘茵侬很满意。 他问李清同针对这次大会的工作,有什么需要省政府帮忙的,李清同连忙摇头表示谨守本职,做的都是应该做的,暂时不需要帮助。刘茵侬直夸赞李书记长有大局观。 接着又去了警察局。 县城里有保安团,杨耀杰惹不起杨文财,如今县党部如日中天,特务满街走,显得他的警察局就是一个打杂的。杨耀杰更不敢招惹李清同了,电报局局长吕照南人家说抓就抓,他杨耀杰算老几。 这些天他正积极运作与邻县的局长互换岗位的事情。钱花出去不少,现在在等上边的信儿。 与上上下下俱都活泼忙碌的县党部不同,警察局里死气沉沉的,黑皮警察一个个无精打采,现在吃拿卡要的机会少多了,他们干起活来就觉得没劲头。 当警察的眼睛都贼,有人认出是卢仁山县长来了,连忙跑去告诉杨耀杰。等杨耀杰跑出来迎接时,卢仁山领着刘茵侬已经进了后院。 牢狱里确实已经人满为患了,大都是之前抓到的城狐社鼠之辈。 刘茵侬看了,对警察局的工作很满意。卢仁山却知道这些人几乎都是县党部和保安团抓的。警察每年都靠着这些城狐社鼠孝敬发财,今年颗粒无收,不知道心里怎么骂他们呢。 卢仁山当然不会自揭老底,他不说也不能说,刘茵侬就把杨耀杰一顿夸,这满牢房的人就说明了警察局的工作成绩。 当被问及大典期间还有什么需要省政府帮助的事情时,杨耀杰一个都要走的人了,哪里敢在省府秘书面前很不懂事的讨嫌。他明白人家秘书就是跟你客气客气,谁当真谁就是瓜怂二货。 杨耀杰拍胸脯表示克服一切困难做好大典活动的治安工作。刘茵侬满意的走了。 第三站自然就是保安团。 连续打了两天靶,虽然士兵们平均每人才三发子弹,可是杨文财心疼呀。他便终止了打靶,改成在军营里进行队列训练。 宋长安就找他理论,说士兵们刚刚找到点感觉,应该再继续巩固两天,气得杨文财差点拍桌子。 “我说老宋,差不多就行了,本来就是为了应付祭祀大典的突发情况,才临时抱佛脚的,目的是让新兵蛋子开枪时不打怵。再照这么练下去我又该当裤衩子了。” 宋长安就黑着脸听他发牢骚,心里暗道:你的裤衩子要是能换来子弹,我看你就光腚穿裤子算逑了,多凉快。 “老宋,这两天你狠抓一下队列训练,面上的事咱得做好,到时候新兵蛋子们站没站相的,丢的可是咱中国人的脸。” 打发宋长安去军营抓训练去了,王回城陪着他在团部开始写写画画的。 他要做一份新的作训大纲,祭祀大典结束后,他要在一个月内完成保安团的脱胎换骨,不然带队伍回根据地他也没有底气呀。 正这时刘茵侬和卢仁山上门来了。警卫班的新战士满脸通红的跟在两人后面,他没有及时通报。 杨文财刚要瞪眼珠子,卢仁山连忙笑着说: “是我让他别通报的,我们就想看看杨大团长在忙啥。” 杨文财连忙换了一副笑脸道: “卢县长你这是搞突击检查呀,我还能干啥,忙着写计划呗。大典来临,我压力巨大啊。” “来,杨团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府刘茵侬刘秘书。” “哎呀,失敬失敬,我跟卢县长开惯了玩笑,没想到刘先生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快请坐,胖子把我那罐好茶沏上。” 杨文财当然听说过刘茵侬的大号,他跟省政府主席孙蔚如关系不错,而孙蔚如是继杨虎城之后陕人中的军界大佬,自己一个小保安团长必须要溜须一番的。 杨文财很识相的将安保计划做了汇报。刘茵侬对桥山安保布防情况很满意,并特意叮嘱杨文财密切关注边境线那边的中共游击队的动向,以防万一。 最后刘茵侬又例行公事一般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杨文财一听脸就成了苦瓜相,看着刘茵侬就像乞丐看见正在吃大席的富人一样,卢仁山心里大呼要坏菜,这小子又要当棒客了。 果然杨文财是属猴子的,顺杆就爬了上来: “刘先生您不知道呀,我这里都揭不开锅了,我愁的是茶饭不思。” 刘茵侬对省内的保安系统还真不太熟悉,忙问道: “怎么,你这里没钱发军饷?我听说你们保安团是由省保安司令部负责发枪发钱的。” “刘先生说的是,司令部只负责发军饷,其余的一概不管。可是我这里是才征召的新兵,是从黄龙山垦区难民堆里招的。刘先生您是没看见那些难民兵,那副骨瘦如柴的可怜模样,就是菩萨见了也得掉眼泪。 为了大典活动,我又是订做军装又是喂他们好吃的,咱不能到时候拉出去让各界人士还有记者看咱们的笑话,必须体现出咱陕人的精神面貌和军威来。 但这帮难民兵太能吃了,一下子把我吃穷了。就连军统的宋长安组长都自掏腰包拿出3000块大洋积蓄来补贴,还是不够啊。噢对了,对于宋组长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希望刘先生回省里给宣传宣传,国难当头之时,这种以国为家的人太少了。” 杨文财说得就连他自己都唏嘘不已,然后继续倒苦水: “刚刚后勤人员来报,说到明天中午军营就断粮了。刘先生,大典期间咱总不能让士兵们饿肚子站岗吧,再说这抓贼追贼的活儿,不吃饭也没力气跑啊。要是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外国记者知道,这不是在老祖宗坟前给咱中国人丢脸么。” 十几分钟后,刘茵侬和卢仁山黑着脸走出了团部。 刘茵侬在活动经费中咬牙批了1000块大洋,卢仁山作为县长也咬牙批了500块大洋,还答应杨文财给他去商会筹措一番,保证保安团士兵能吃上饱饭。 杨文财拿着条子,喜滋滋的溜着茶水: “胖子,以后再碰上这种好事,你就赶紧麻溜的滚远点,看见你谁相信咱保安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王回城就觉得特别委屈。 第149章 漏洞 微风时与耳边语,花动藩篱一院香。 王雅楠家的老宅。 县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座宅院被杨家霖买下了,算是杨家的房产,所以特务们每次搜查都没有查过这里。可谁也没想到杨家已经把房契悄悄还给了王雅楠。 刚来时王雅楠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过来看看,后来这里成了何林木和其他同志的隐蔽点,为了不引起特务注意,她就一次也没回来过。 今天她第一次推开院门,眼前熟悉的院景令她美眸瞬间蓄起了雾水。 风回小院庭芜绿,重帘未卷影沉沉。 儿时的一幕幕在眼前如华光流过,柳眼春相续,燕语明如翦,一切如昨,唯有她倚门无语思韶华年少时光。 王彦楠没有他姐感时花溅泪的怀恋情怀,早已大步走进院中。他身后是肩背步枪的六名游击队员。 联络处只有三间窑洞,面积太小了,根本住不下张国焘和他的警卫人员。王雅楠就决定启用这座老宅做活动期间延安来人的居住处。 另外六名游击队员带来了六套八路军军装,这是王彦楠事先安排好的。地下室里的张大成、马业田和两个游击队员穿上军装,扮做张国焘的警卫人员,到时跟着一起离开县城。 还有两套是给朱风宁和何林木准备的,撤离工作被王彦楠安排的井井有条。 今天王雅楠约请了不少妇女们来帮忙打扫老宅,自己借机也来看看从小生活的地方。 有女人干活的地方,就缺不了欢声笑语。洒扫庭除的活儿,女人们干起来特别具有劳动的美感。王彦楠则领着六名手下队员熟悉老宅的建筑布局,开始布置哨位和警戒重点。 地下室里,何林木沉着脸擦枪,其他四人都默默无声,听着上方传来的笑声,心里都痒痒起来。 被张大成吓破了胆的杨士凡,现在出行身边跟了四个特务,而且他也提高了警觉,至于寇维中更是轻易不出县党部的大门了,就是出来身边至少有四五个特务保护,何林木就很郁闷。 边区保卫处通过联络处给他发来电报,指示他大典活动结束后,跟随延安代表团一同回去。两个叛徒就这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可他却没有机会下手,回去后还不得被战友们笑话死了。 锄奸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出来一趟空手而归,就自觉的去打扫处里的茅厕一星期,算是小小的惩罚。 本来打扫茅厕也没什么,就当义务劳动呗,可何林木丢不起这个脸呀。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处里的老人了,一想起这件事,他就窝火。 所以他擦几下驳壳枪就瞪一眼张大成,擦几下就瞪一眼,张大成就心虚的闭上眼佯装打盹,其他三人俱都不吭声,谁也不去触晦头。 …… 卢仁山领着几个会务组的工作人员陪同刘茵侬开始检查代表团的住宿。当来到立德饭店时,袁逸舒还在五楼套房里跟近藤新兵卫聊天。 一听是卢县长带人来检查,他连忙让近藤新兵卫换个房间。 立德饭店四楼五楼的高级客房已经停止对外营业,正在大搞卫生和装饰。走廊和房间里重新换了新地毯,就连顶灯壁灯的灯泡都换上了新的,房间里有些磨损的家具也被撤走换新的了。袁逸舒是按照接待三笠宫亲王殿下的规格执行的。 这样的破费当然令刘茵侬很满意,在最豪华的套房里参观一圈后,夸他是一位有格局的爱国商人,并叮嘱他注意活动期间客人的饮食卫生和食品安全。 袁逸舒借机表态,大典期间自己的酒店不对外营业,一楼至三楼的餐饮只对代表团开放,二楼的歌舞场地足够那些外国记者狂欢了。 对于王大善人的这位女婿,卢仁山是很客气的,他对袁逸舒说道: “安心做好你的事,安保问题不用你担心,届时杨团长会派来一个排的士兵做保卫工作。听说你和杨团长关系不错,如果你觉得不够,还可以私下里跟他商量商量。 对了,县党部也会派几个人过来,帮你照看后厨,防止敌特分子下毒捣乱。” 送走了刘茵侬他们,袁逸舒心里快速盘算起来。刚才卢仁山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很令他警惕,这肯定是安保计划里的。就是说代表团所有的住处都将有保安团士兵站岗值守,有县党部的特务四处监视,他的立德饭店可能是重点单位。 这是一个他完全忽略的大问题,他连忙上楼找近藤新兵卫商量去了。 中村一郎和冈田上斋早就出门了。作为战斗指挥者,他俩提前来的目的是勘验地形地貌,要熟悉县城的布局和重点建筑物以及黄帝陵的概况。 两人一出立德饭店就分开走了,陆军和海军永远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目前县城里风声很紧,袁逸舒很老练的给他俩每人配了一个随从,有身穿立德饭店特制服装的人跟着,都瞪大眼睛想抓日本特务领赏的老百姓就不会怀疑。当然这两个人都是袁逸舒的心腹,能说会道的。 中村一郎在南关街走了两趟,重点观察的是保安团团部和县党部以及县政府和电报局。他甚至还在有名的义顺茶酒楼三楼坐下来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糕点。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指着一个有人进进出出的院落问陪同的人。 “那是中共的黄陵祭祀联络处,是中共在这里的派出机构。” “他们有多少人?” “听说就来了三个人。” “那为什么院子里有那么多人?” “噢,你仔细看,都是一些娘们。听说联络处那个叫王雅楠的女八路特能张罗,她成立了一个叫什么女子护陵救济会,就是把县城里在家待得难受的娘们组织起来,定期去黄帝庙打扫卫生。 听说这个救济会很受欢迎,城里很多有钱人家的女眷都参加了,有人说那个王雅楠在暗中为八路军筹措粮饷资金,县党部就曾多次警告过她,让她不要蛊惑民众,可女八路照样我行我素的。 她的姘头是保安团的杨团长,没人敢惹她。” “什么?保安团是八路的?” “不是,她俩不是一伙的,她俩是从小指腹为婚的,现在女八路都不搭理杨团长了,这事县城里的人都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中村一郎虽然没有太听明白,但他绝对知道,先前山本丈雄的情报里对此没有说明。 这是一个重大的漏洞。 第150章 冤家路窄 雨过三春恐后娇,花开墙外向人招。 清明节临近,县城周边乡镇的老百姓早早的过来给老祖宗上香磕头,大典那天他们是没有机会的,整个桥山都会被政府派兵封锁起来。 冈田上斋随着人流来到黄帝庙,看着庙院里那些棵棵冠盖如棚需几个合抱的古柏,暗自咂舌。这些数千年的古柏在日本是看不到的。相对于古老的中国历史来说,日本历史就是一部孙子史。 日本士兵在中国为什么那么凶残,就是心里不忿,凭什么我是孙子你是爷,孙子长大了,就想发泄发泄多年来的压抑。 关于徐福是日本的祖先,在日本民间不仅广为流传,更是被老百姓信了上千年。他们对徐福异常敬畏,诸岛上随处可见徐福的纪念祠堂和纪念碑。直到明治维新以后,膨胀的日本人拆除了不少。徐福的身份和年代让他们在中国人面前自卑得抬不起头来。 日本天皇家族更是想方设法的表白自己的高贵。 龙是中国统治者的神兽,强大的中国文化覆盖了亚洲,几乎所有中国附属国的统治者都尊龙为神兽,包括朝鲜、越南等国,唯独日本极不甘心的另辟蹊径。 日本天皇家族把象征永生不息的凤凰,和象征吉祥、长久的植物竹、桐合称为“桐竹凤凰”,用作天皇家的代表图腾,绣在礼服上。 中国古代的皇帝称自己是“真龙天子”,日本天皇家族就叫自己是“凤中天皇”。。天皇即位时会坐在一种叫“高御座”的台子上,这个台子的顶棚上就装饰有一只大的金凤凰和八只小凤凰,甚至天皇所坐的轿子也称为“凤辇”。 为什么日本会舍弃龙,而特别强调凤呢?其实就是日本天皇希望自己能与中国的“真龙天子”平起平坐。这是一种极度自卑后的选择。 史书记载,在我国隋朝时期,日本天皇就自称是“日出处天子”,称隋朝皇帝为“日没处天子”,日本当时就已经产生强烈的与中国平起平坐的意识。结果到了唐初,一场以少胜多的白江口海战就把日本打跪服了,乖乖的派遣唐使来爷爷这里学习。 海军学校毕业的冈田上斋当然是有文化的军人,他并没有被现代日本的去除徐福痕迹活动所影响。他在黄帝墓冢前竟然激动不已,因为这里埋葬的是徐福的老祖宗,当然也就是他的老祖宗了。谁不想知道自己的祖根在哪里。 他买了三炷檀香,非常虔诚的跪拜磕头,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而后他游览了整个黄帝庙,甚至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按照计划,他的陆战队是在亲王祭拜时负责黄帝庙里里外外的保卫任务。 他想进保生宫参观,结果有道士拦住他,说这里不让参观。 随行他的人告诉他,保生宫里都是护陵道士,大约有七八个人。如果想看保生宫,可以从桥山顶上往下看。 冈田上斋就跟他爬上了山顶。 “这里还有人居住?” 冈田上斋诧异的指着篱笆院落问道。 “这是以前守陵人盖的,现在是护林员的歇脚处。” “可以进去看看吗?” 随行的人就很为难: “最好不要,这里的护林员很厉害的,要是让他碰上会有麻烦。而且他手里有枪。” 冈田上斋的眼睛就是一眯。 他站在院门外朝下看,发现这里是一处绝佳的狙击地点。一支步枪就可以控制整个黄帝庙,而山本丈雄的情报里根本没有这座茅屋的说明。 “你刚才说那个护林员还有枪?” “是呀,他和保安团杨团长是发小,是杨团长给他的枪。据说那家伙从前是八路军那边的人,打仗很厉害的。” 八嘎,冈田上斋在心里暗骂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两人。菊之刃的队员是武士,但绝不是军人。这么重要的漏洞居然没有发现,简直就是废物。 “这山上的柏树可真多。” 冈田上斋转移了话题。 “是呀,光是一千年以上的柏树就有一万多棵,先生你要不要走一走看看?” “好,我们就游览一番这里的柏林。” 随行的提议正合心意,他需要好好勘察一下这里的地形。 …… 牧野正和此刻感觉浑身不舒服。 从他一进县城,就时不时的有目光在自己身上转悠一圈,他的余光扫过去,发现都是土得掉渣的县城老百姓。 牧野正和,从前是日本驻西安领事馆的特工,去年战争爆发后,领事馆被撤销,他现在是特高科西安站的高级特工。 他能说一口地地道道的陕西话,此次来县城并没有明确的任务,而是浑水摸鱼来了。因为特高科觉得中国人在这里要搞出大动静,他们特高科必须来人看一看。 他哪里知道现在中部县城里的老百姓想花红赏金都想疯了。之前县党部悬赏张大成他们四人是每人500大洋。当把岩代太郎和松田正树两人吊到城门口时,悬赏日本特务已经涨到了1000块大洋。 这年头1000块大洋能让普通老百姓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你说谁不眼红。 为什么老百姓总在他身上瞄来瞄去的?每天进出县城的人多了去了,陌生人天天有来这里的,要怪就怪他的身高。 他是这个时期比较典型的日本人身高,身高1.60米。话说陕人中也不全是人高马大的壮汉,也有小巧玲珑的男人,可问题是这家伙咋瞅都不像是陕人。 牧野正和出门也是化了装的,他这次扮演前来祭拜的外地游客,一身灰色西装,拎着一个竹藤箱,从打扮上让人一看即像教师,又像学者,还像记者,反正是文化人。 怪就怪在他的气质和眼睛上。他的气质实在是太精明了。有的人是精明内敛,有的人是精明外露,可要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身上有精明劲,就会将这股子精明劲头放大好几倍。 而他的眼睛贼亮贼亮的,既没有善意也没有温和,看人看物眼睛里就像有钩子一样。就这眼神和浑身上下的精明劲,咋看都不像是文化人,倒像是江湖上外八门盗门里来无影去无踪的飞贼土鼠。 这些天县城的老百姓被那些外地来的小偷小摸们害惨了,他们连院子里晾晒的衣服都偷,更别说游客们的钱包了。所以老百姓看牧野正和的眼神就充满了警惕和厌恶,没人怀疑他是日本特务,而是把他看做比那些小偷小摸还厉害的飞贼了。 不光是老百姓注意到这个矮个头的人不一般,街上人群中还有人注意到他了。 自古同行是冤家,自然也就冤家路窄了。 几个在这条街站住脚的城狐社鼠瞄上了他。 第151章 失窃 取舍善与人,无仇不索恶。 清明节刺激着县城短暂繁荣的景象。 野茶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好多家,喝茶聊天侃八卦,这种地方是外地人获取信息最好的来源处。 牧野正和以前来过县城,他并不着急去找旅馆,便在路边一家野茶棚坐下,他很警惕,他将手里的竹藤箱放在两脚之间。要了一碗茶,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喧闹的八卦声。 他的竹藤箱跟他的个子一样,也是小巧玲珑的,长方形的箱型,体积很小,估计装不下几件衣服,应该是这种出门远行的旅行箱最小号的。 茶棚里都是矮脚的原木桌子,制作粗糙的小板凳,牧野正和坐在小板凳上,还是比周围茶客矮了多半个脑袋。很多茶客或背着包裹或将包裹放在脚边,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任何场所都有自己独特的氛围,像茶馆茶棚这种地方,人一坐下来便会觉得时光变得很悠闲。牧野正和偶尔端碗喝几口茶,神态很放松,完全就是一个歇脚的旅人。 牛大奎现在是这条街的混混头,他是从邻县到这里来海捞一把的,带了七八个小弟抢了这条街的“管理权”,打了几架后就立了棍,别人都叫他牛大锤。 中等个头的牛大锤长得很生猛,五大三粗一脸横肉,一看就是天生吃混混饭的。他跟负责这片的警察约法三章,第一不偷吃公粮的,第二不出人命,第三帮助警察维持这条街的秩序。他与警察一日一结,每天傍晚前给警察一份孝敬钱。 他也知道自己从邻县过来海捞一把,时间不会太长,过了清明节自己就得跑路回家,不然就会被本地有背景的人收拾。所以每天他都当做最后一天对待,所有他觉得可以下手的对象他都不放过。雁过拔毛,兽走留皮,非常敬业。 他打眼一看牧野正和就知道这小子身上有钱,而且像是比他高一级的江湖飞贼之流的。这种人是警察的最爱,弄到局子里警察能把他敲骨榨髓吸干了,所以他打的算盘就是先抢了小矬子,再把他送给警察。 “你给我站住,有本事你包跑,逮住你老子把你屎暂出来。” 大街上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有两个人在追,行人都连忙避开,唯有两旁店铺的人镇定自若的看西洋景,这种事一天要来上好几回。 前面跑的人看起来像是走投无路了,便一脑袋扎进了茶棚里,也不知道是跑的急腿软了,还是被小板凳绊倒了,反正是一头摔在牧野正和的茶桌上,桌上的茶碗被撞飞,不偏不正的撞在他身上,茶水洒了他西装一身,茶碗掉在地上碎了。 牧野正和连忙起身抖落身上的茶水,被追的那人从桌子上爬起来撞开挡道的牧野正和继续跑,追过来的两个人气喘吁吁的,非常粗鲁的扒拉开牧野正和继续追。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跑没影了,牧野正和晦气的想骂人,抖落抖落西装,低头一看,猛然发现自己的竹藤箱不见了,他的脑袋立马飙出了冷汗。 糟了,中计了。八嘎,可恶的支那人。他的眼睛四处踅摸,根本没有发现他的那只小竹藤箱,倒是从茶棚边走过去两个拎着大竹藤箱的人,人家的竹藤箱比他的大好几圈,他只是狐疑的扫了几眼,就连忙找茶棚老板。 老板却苦着脸说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认倒霉,最多不要他茶钱和被打碎的茶碗钱。周围茶客们有的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有的低声窃窃私语。 还是有一个外地来的茶客忍不住很仗义的告诉他,说一个大汉用一个大竹藤箱一下子就把他的小箱子装进去了。牧野正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第一时间看见的那两个大竹藤箱,再往街上看,哪里还有人影。 牧野正和咬咬牙,气急败坏的顺着那两人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刚一离开茶棚,茶客中一人起身扔给老板几张票子,又瞅了一眼说话的那个茶客,无声无息的走了。老板握着手里的票子心里暗喜,这帮王八蛋虽然可恨,不过还算是讲究,至少包赔了刚才的损失,这世道还是忍着点吧,他忍不住对那位多嘴的茶客默哀起来。 在一家小门脸的商铺后院,两个大汉将其中一个大竹藤箱撂在桌子上,从箱子底部抽出一个小几号的竹藤箱,正是牧野正和的那个箱子。 原来大竹藤箱底部是空的,箱子里有机关,大箱子从上往下套上小箱子时,里面的卡簧就夹住了小箱子,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谁会吃饱了撑的去趴地上看人家拎在手里的箱子底儿。 小竹藤箱上有一把铁锁,坐在椅子上叼着烟卷的牛大锤吩咐人打开它。吃他们这碗饭的啥人都有,立刻有人上前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铁锁。掀开箱盖,立刻有人惊呼: “牛爷,可能捅娄子了。” 牛大锤从椅子上窜起来,低头看着打开的箱子,两件衬衣上面是一把手枪,四个弹匣,三个证件,两个一大一小的钱包,一个照相机,还有一副黑色皮手套。 “枪!” 牛大锤眼睛亮了,干他们这一行的,手里最多就是自制的刀具,要是有一把手枪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他身边一个像是念过几天书的小弟拿起证件翻看起来。 “牛爷,还真捅娄子了,不过这家伙咋这么多身份。” 牛大锤不认识字,便不耐烦的喝到: “别磨叽,说咋回事。” “这三个证件,一个是中统的,一个是军统的,还有一个是商贸公司的,到底哪个是真的?” 牛大锤虽然没念过书,可他不傻,一巴掌拍在那个小弟的脑袋上: “还啥个真的假的,都他娘的是假的,你见过谁出门在外带好几个身份证件的。这个小矬子八成是日本人。兄弟们,咱们发财了,要真是小鬼子,咱领了赏钱立马就颠了,谁还踏马的在这里受这份罪。 那小子派人盯着没?” “三个弟兄跟着呢,丢不了。” “你们几个也出去盯着,要是财神爷跑了,我锤死你们。” 第152章 飞镖 生来枝软多柔骨,稍起微风便折腰。 牧野正和追出去不远就停住了,刚才是脑袋一热就追出来了,现在脑袋一凉马上想明白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城门口方向走去。 他干特工这些年,脑子可不是一根筋。自己才一出现就被人盯上,说明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人家玩的江湖套路自己没看出来,吃点亏倒是没什么,可是箱子里的东西已经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现在说不定那些人正在商量怎么办。 他可不敢赌那些城狐社鼠会把东西藏起来,更不敢赌自己能从他们手里拿回自己的箱子。赌输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县城里的警察抓起来,听说这里的县党部很厉害,现在必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溜出县城远走高飞。 应该说他很果断,也很聪明,比岩代太郎他们强多了,可他这次碰上了被1000块赏金大洋刺激得红了眼睛的混混。啥叫混混,就是混不讲理,泼皮赖皮啥手段都敢用的地棍子。 这时有小弟跑进来说那个小矬子不追了,往东城门方向走了。 正美滋滋想去县党部报案领赏的牛大锤一听,赏金要跑路了,立刻大喝一声: “弟兄们,抄家伙,咱今天为国除害去。” 院子里有一个算一个,立马抄起棍棒刀叉跟着他们大义凛然的牛爷就冲了出去。 决定撤离的牧野正和没有急匆匆的赶路,他怕被人看出破绽来。他自信在那帮人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绝对能走出县城。所以他走的不紧不慢,就像一位遛街的行人。 眼看再走几步就到城门了,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就听见后面一声大喝: “前面穿西装的小矬子,你给老子站住,你偷了老子的钱还想跑。给老子抓住这个贼偷。” 一帮手里拎着棍棒刀叉的混混追了上来,进出城门的人们立刻闪向两边,这年头碰上打架的,必须躲得远一些,可以看热闹,但绝对不能多管闲事。 牧野正和被孤零零的晒在马路中间,他有点蒙圈,我啥时候成贼偷了。就这功夫他就被围了起来。 他眼睛一扫立刻发现当初扑到他桌子上的那个人,也马上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了。 八嘎,贪婪无厌的支那人,一定是他们发现我的秘密想敲诈我。 城门口有两个特务和两个士兵往这边跑过来,大白天有人拎着棍棒上街闹事,这还了得。 牛大锤见弟兄们围住了小矬子,便装作气定神闲的慢慢走出来。他手里拎着一根短棒,棒头包着铁皮,不伦不类的很嘎古。他先像泼妇打架似的对着牧野正和啐了一口浓痰,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嚷嚷道: “小矬子,你偷了爷的钱还想跑路,跟我乖乖的回去,还了爷的钱,等爷气消了就放你走。” “你胡说,刚才是他们几个偷了我的箱子,很多人都看到了。你还倒打一耙说我偷东西,我看你们就是一帮土匪,我要上警察局告状去。” 一见形势不好,牧野正和只想马上脚底抹油赶紧跑路。 “呸。” 牛大锤又啐了一口浓痰,周围的百姓都恶心的不行不行的,心里说这家伙到底是汉子还是个泼辣娘们,你打架就打架呗,咋还这么恶心人的。 “放屁,你血口喷人,偷东西你还有理了你。弟兄们,给我削他。” 一帮混混抡起棍棒刀叉就要揍人,两个士兵端着步枪就冲了过来。 “都踏马给老子放下武器,蹲下。” 两个特务也掏出手枪对准牛大锤他们: “耳朵聋了咋的,都蹲下听见没有。” 别说老百姓,就是混混看见枪也害怕,纷纷丢掉手里的家伙事蹲下了。只有牛大锤还站着。 “贼你娘,就你还敢拧次。” 一个士兵上前抡起枪托就要砸他,牛大锤连忙大呼: “军爷,你先抓他,他是日本特务。” 牧野正和原本还想趁乱浑水摸鱼窜进人群里偷偷的溜走,现在被直接揭开身份,就是留下来诡辩几句也没有用,早晚露馅。他果断的向身后一个特务撞去,那个特务猝不及防下,被撞翻了。 牧野正和迅速弯腰抢过他手里的枪,冲出城门没有枪可不行,可他还是恨这帮坏了他好事的混混们,尤其吐了他两口浓痰的那个家伙。那家伙一脸横肉,肯定是他们的头。 本该撒腿就跑的牧野正和回身抬手就朝牛大锤扣下了扳机。 牛大锤一看枪口瞄的是自己,腿立马软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牧野正和一脸闷头,枪没响。该死的支那人,拿着破手枪吓唬人,连踏马的保险都没有打开。 他再次转身往城门口窜去,刚才虽然枪没响,但那枪战的动作场面可是实实在在的。看热闹的老百姓吓得四散乱窜。 一个士兵果断的朝天开了一枪示警,城门口的士兵早就端枪严阵以待。 “贼你娘,敢吓唬老子。” 牛大锤从地上蹦了起来,刚才的举动令他心头火起,在弟兄们面前丢了大脸,必须找回面子来,不然队伍不好带了。 他拎着短棒就追了上去,边跑边嚷嚷: “小矬子,你包跑,看爷的飞镖。” 说着就将自己手中的短棒扔了出去。棒头包着铁皮的短棒嗖的一声正砸在牧野正和的后脑勺上。正迈开小短腿撒丫子跑路的牧野正和,就觉得后脑勺被锤子锤了一下,哎呦一声扑倒在地,手枪也飞了出去。 追上来的牛大锤离他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又是大喝一声双脚蹬地腾空而起,五大三粗的身板重重的压在刚想爬起来的牧野正和身上,从天而降的一大坨肉差点把他肋骨压折了。 八嘎,不讲武士精神的支那人,我——噗。 飞扑而来的牛大锤一个胳膊肘是从上往下砸在他后背上的,这一下实锤,疼得他喷出一口老血,而后身子立马变软了。 丢枪的特务跑的最急,枪丢了可是大事故,他捡起自己的手枪,气急败坏的打开了保险,指着牧野正和的脑袋就咒骂。 这时不少保安团的士兵端枪围过来,牛大锤很牛逼的在牧野正和的后背上坐起身,大手掐住他的后脖子,大声嚷嚷道: “各位军爷,他是我发现的,你们谁也别和我抢。我请各位军爷吃大席。” 第153章 他在干啥呢 几朵白莲浮水面,最爱花开小院红。 县城的枪声再次让民众陷入恐慌中,然而随即就听说东城门口抓到一个日本特务,还是一帮外地来的混混抓到的,本地的老百姓就心里酸溜溜的不得劲了。 咋还让外地佬得了赏金了,不行,县城里肯定还有同伙,作案哪有一个人的道理,于是满大街都是红着眼睛想发财的“侦探”了。 袁逸舒知道信儿后赶紧派人把中村一郎和冈田上斋找回酒店。 近藤新兵卫郁闷的问袁逸舒: “打听清楚了?” 袁逸舒闷闷不乐道: “嗯,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帝国特工,从西安来,我估计是特高科那些家伙派来的蠢货。” 中村一郎和冈田上斋齐齐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对这些特务机关,两个陆军和海军的马鹿态度一致。这些家伙花着帝国的经费,吃香的喝辣的,就是不干正经事。 “我建议你们这两天都不要再出去了,县城就这么大,该知道的你们都知道了,还是等殿下来了以后等殿下的指示吧。我这里决不能因为你们出问题。” 作为菊之刃的观察员,必要时袁逸舒是可以不给近藤新兵卫的面子。 “那个保安团怎么办,我们还没有设法进军营里看看虚实。” “他们的团长是我的好朋友,如有必要我会亲自送他上路。不过这要等殿下的指示。” 袁逸舒的态度很明确,我是受天皇陛下指派的,除非代表天皇陛下的亲王殿下亲自下命令,否则谁也指挥不动他。 近藤新兵卫只好对山本丈雄两人说道: “拜托两位出去多收集一些信息,你们以记者的身份多打听一番。” …… 李清同敏锐的抓住了机会,指示宣传室大张旗鼓的宣传民间草莽英雄牛大锤。 宣传室立刻行动,去县政府借来一辆卡车,用红绸子装饰一番。车厢里摆上两个大鼓和桌子椅子,披红挂彩的牛大锤被捯饬得人模狗样的,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码垛得整整齐齐的大洋。 卡车在县城里巡游,鼓声阵阵,宣传员大声宣讲民间英雄勇斗日本特务的英雄事迹,号召全县城的民众积极参与行动,大笔的赏金等着更多的民间英雄来领赏。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民众们被刺激的热血沸腾了。人群里吉田雅刀心虚的告诉山本丈雄: “我怎么觉得有些支那人在偷偷的打量我们,我们还是回酒店吧。” 山本丈雄则信心满满的说道: “吉田君,咱是记者咱怕啥。谁再瞅你,你就去采访他,问他心目中的日本特务应该长啥样。” 宣传卡车在街上缓缓驶过,路边的人群里,多罗宁卡夫和格罗莫夫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低声用俄语交谈。 “日本特工什么时候这么好抓了。是中国人变厉害了,还是日本没有特工了。” 多罗宁卡夫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极为不满的说道。 “我们在远东与日本特工交手,从来就没有占过便宜。” 格罗莫夫耸耸肩,诙谐道: “上帝说刚刚他打了个盹,这只是一个巧合。走吧,我们去军营附近转一转,看看那里周围有什么制高点。” “你真要跟两位女同志玩游戏吗?” “多罗宁卡夫同志,你先不用说你同不同意,如果让你在她俩之间选一个作伴侣,你会选择谁?” 多罗宁卡夫想了片刻,伸手握拳捶了捶自己肌肉隆起的胸口回道: “我会选择奥克佳布林娜,她性格比较强势,我喜欢征服烈性的母马。” 格罗莫夫打了一个响指,愉快的说道: “就这么定了,我预祝你成功驯服她。伊佐利达那个小妞就归我了,我喜欢她的小舌头,你没发现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吐出小舌头吗?我想那是一种暗示。” “你的观察总是那么敏锐,尤其是在女人身上。” “革命不是一项枯燥的工作,它应该多姿多彩才对。革命者都应该是大爱者。 多罗宁卡夫,你想没想过游戏过后我们可以换一换母马,品尝不同风味的母马也是一种革命者的情怀。” “格罗莫夫,你最无耻的是干什么都要以革命的名义,不过,好吧,我同意了。” 两个荷尔蒙超标的特工边说边向军营走去。 …… 县党部。 发觉王雅楠启用了王家老宅做中共住宿地,李清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难受。不用说那里应该一直是联络处的秘密隐蔽点。 他被杨家霖骗了。先前劫狱的几个人肯定一直藏在那里,说不定那个特派员也在那里落脚。 抓住牧野正和这个日本特工他并没有多高兴,他的目光始终盯的是中共这个心腹大患。 他把白慕瑾找来,让她有时间就去问问杨文财,王家的老宅不是被他杨家买去了么,他与王雅楠又睡不到一个炕上,为啥把房子给了王雅楠。 白慕瑾就咬着小银牙出去了。 哼,臭流氓,端着新碗看着旧碗,吃着碗里的瞄着锅里的。 …… 团部。 当陈书蝶风情万种的走进屋里时,杨文财就头大了,看她的眼神能立刻马上就地把自己吃了。 陈书蝶已经把保安团的军装交工了,她这次来是给杨文财送军装来了。没错,是她亲自给杨文财做了两套新军装。 “陈姐,你这是……” “以后叫我书蝶,叫姐都把我叫老了。” 一对水汪汪的媚眼开始在他身上瞄来瞄去的,美眸里却全是哀怨的神情。 王回城却自顾喜滋滋的将两套新军装挂在衣帽架上。 “陈姐,能不能给我也做两套?” “哼,你太费布。” 陈书蝶嗔怒胖子打断自己的含情脉脉。 “胖子,赶紧沏茶,沏好茶,沏我珍藏的好茶。” 屋里两个大男人一通大献殷勤,惹得陈书蝶掩嘴娇笑起来。 “杨团长总是军务繁忙,也没时间去小女子那里坐坐。” “我咳咳……我忙不忙的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之前他正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弄他的作训大纲,陈书蝶瞄了一眼满桌子的纸张,还是有些哀怨。 “那你总得吃饭吧,都约了你几次了,你就说忙,没有空,今天你是不是有空呀?” “吃饭算我一个呗,我也饿了。” “哼,你太费粮。” 又被胖子打断了,陈书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时候就是个吃货,长大了变成了大吃货。 王回城就很受伤。 团部门口站岗的是新来的警卫战士,刚刚王副官领进去一位仪态婀娜的妇人,现在又来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团座好有福气啊。 新战士哪里见过这么多美女,脸蛋红红的问来人找谁。谁知大美女根本就不回答,一脸寒霜的往门里走。 白大小姐生气就后果很严重。新来的警卫战士根本拦不住她。 警卫就端着枪站在门口挡着不让进,白慕瑾就挺胸往枪口上撞,吓得警卫回身撒丫子就跑去给王副官报信。 王回城一溜烟跑了出来,还没到白慕瑾跟前,脸上就堆出一花房鲜花般的笑脸。 “大嫂来了,真是稀客呀,你应该常来这里坐坐,团座肯定老喜欢了。” 世间只有花言巧语能令女人消气,果然一听胖子叫自己“大嫂”,刚刚还冷若冰霜的娇脸上露出了喜意。 “他在干啥呢?” 第154章 儒家弟子 鸟啼莺语思何穷,一世荣华一梦中。 杨文财在干啥?他还能干啥,当然是在试穿新军装。谁有了新衣服不得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当白慕瑾一走进团部办公室,就看见穿着新军装的杨文财像模特一样站在屋中央,身子绷直两臂张开,一个狐媚的女人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摸摸搜搜的,似是在查验尺寸合适与否,实则咋看都像是在揩油,因为她瞧见那女人隔着军装捏了捏某人的胸大肌。 哼,沾花惹草,招蜂引蝶,卖弄风骚,勾引狐精,罪不可恕。白慕瑾的小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陈书蝶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进门的白慕瑾,自顾绕到模特的身后,在他后背又是一阵摸摸搜搜,全然不理会一个吃醋欲狂的女人。 县城就这么大,富家女陈书蝶自然知道她是谁。他俩人在大街上就勾勾搭搭的,还经常约会吃饭,县城里谁不知道。 白皙高挑细腰长腿,若比身材自己略输一筹,年龄上也可以忽略不计,老娘还没过三十岁,也是芳华正茂。嗯,比胸嘛,还是算了,这女娃的一个都能装下自己的两个了,也不知道是咋揉出来的。 其实陈书蝶心里酸水泛滥,她比杨文财大两岁,可她从小就喜欢杨文财,但王雅楠早就捷足先登与他有了婚约。现在王雅楠放弃了占有权,却又被这个丫头抢先一步,她就极不舒服,羡慕妒忌、委屈幽怨都快把她折磨疯了。 她也知道杨家不会允许自己这个寡妇进门的,可问题是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奢望,她只是想做他的情妇,他偶尔光临给她一点雨露她就心满意足了,她从来没想过要独占他。 而她此刻从白慕瑾欲要发飙的眼神里,肯定了这个还未开苞的女人是一个吃独食的人,这更让她心里不痛快了。在杨文财后背上摸摸搜搜的小手示威一样变成掐掐捏捏了。 杨文财早就瞥见白慕瑾进屋了,但他故意没有出声打招呼,专心扮演模特。他都是一个快要回归组织的人了,必须斩断一切红尘红粉红蝴蝶的羁绊。再伪装下去,就对不起情窦初开的白慕瑾了,反正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接近他,他都不想伤害她。 就觉得后背上的小手越来越不老实,尺度越来越大,杨文财就脸黑了,这个小寡妇太踏马会挑时候了,这是要鸡窝里干架呀。 “慕瑾来了,你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杨文财一脸讨好的笑容,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白慕瑾却冷着脸不搭理他。杨文财又转头对陈书蝶说道: “行了陈姐,我看很合身,就不用再改了。” 说着便脱掉军装上衣,递给旁边故意看热闹的王回城,就穿着白衬衣走到白慕瑾跟前,很大方的说道: “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认识认识。” 他指着陈书蝶说道: “这位是老陈布庄的长女陈书蝶,也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陈姐,这位是县党部秘书白慕瑾,以后你们两位可以多亲近亲近,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两个女人同时嗔怒瞪着他,这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事么,这是多个朋友多堵墙好不好。不光是堵墙,还堵心堵肺堵心肠。 对白慕瑾来说,她还堵胸。一听又是和王雅楠一样的自小玩伴,白慕瑾就觉得胸堵得慌,自己不就是吃这个亏么,不就是认识你晚了点么。你是不是和这些自小的女玩伴都有一腿呀。 陈书蝶心里的酸水更泛滥了,刚才还叫我书蝶,姓白的一进来你就改口叫陈姐,你是故意的,你怕她误会,就不怕我心酸么。你是不是喜欢她胸大,你要是天天给我揉揉,我也能大。 介绍完之后见两人都没反应,杨文财就尴尬了,母鸡打架很可怕的,他站在两人之间不敢动了。母鸡打架不但相互挠脸抓胸撕衣服,还分生死,比男人打架都凶。抬眼瞥见衣帽架旁一脸坏笑的王回城,心火就窜了起来。 死胖子,你绝壁是故意陷害我,明知道陈书蝶在屋里,你还不在外边多拦一会白慕瑾,看母鸡打架很好玩是么。 “胖子,还不赶紧给白小姐倒茶,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已经吃成猪了,还想吃成大象咋的。” “好嘞,哎呀团座,水凉了,我去重新烧一壶。” 王回城一缩脖子就脚底抹油溜了。 哇草,你个死胖子,你特么把我一个人晒在这里,是想让她俩双打我么,没义气的死胖子,你等着,大典结束后,老子就一脚把你踹到军营去,老子先练你,我要把你练残练废,练成骷髅架子。 “慕瑾,陈姐过来给我送军装,你咋也有空过来了?” 杨文财的意思人家是有正事找我,你别多心,没看我正试穿军装么。 白慕瑾含霜的娇容忽然明媚起来,她想起了李清同跟她说的话,他说杨文财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你给他面子,他就还你笑脸,你多给他面子,说不定他就真喜欢上你了,男人都喜欢雍容大气的女人。 她决定要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体现出时代女性的淑雅来,知识女性的优势就是大度包容。她先对陈书蝶礼貌的点点头,又对杨文财说道: “这次是书记长让我来的。”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白慕瑾在心里得意的晃晃小脑袋。 陈书蝶自然不缺心眼,人家的意思是有公事要谈,自己再待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就像白慕瑾忽然想开了一样,陈书蝶脸上也挂上了恬静的笑容,尽显成熟女性的风韵神采。 “你们有公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两位了。不过杨团长,哪天有时间一起出来坐一坐嘛,小时候的玩伴,要是总不见面也会疏远的。” 当着白慕瑾的面,陈书蝶大大方方提出了邀请,而且理由正大光明。当你的面约他,就看谁的魅力大。她心里为自己扳回一局暗暗得意。 杨文财心里哀叹,撩谁也别撩小寡妇,谁撩黏谁,黏上就是一身毛,这不小寡妇出招了么。现在母鸡打架都文明了,动口不动手,都踏马是儒家弟子,谁还没念过几天的书。 “好呀,等大典过后,我张罗一下,把在县城里的发小玩伴都招呼一声,大家聚一聚。” 杨文财的回答避重就轻,陈书蝶很失望,忽然她眼波一荡,问道: “包括王雅楠吗?” 屋里两个女人的心瞬间站在了一起,美眸齐齐看着杨文财。 杨文财心里大骂:人世间就不应该有女人这种奇怪的动物。 “当然必须通知她一声,她来不来就是她的事了。” 陈书蝶嫣然一笑,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白慕瑾一眼。 女人的世界杨文财不懂,可白慕瑾却领会了。 于是白嫩的小手就摸到了某人的腰间,屋里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第155章 小燕子的勇气 篱笆草径今何在,化作飞尘伴落晖。 军营。 现在保安团在训练队列,一支部队的好坏,从整齐肃重的队列就可以看出军人的素质来。 操场上口号声此起彼伏,一千多人的嗓音足以穿云裂石了。 在军事教官的办公室里,宋长安将李巷枝和冯云海叫进来。 他俩一直下部队担任班长,这些天跟士兵们摸爬滚打,身上已经很有兵味了。 宋长安拿出一张名单给他俩过目。 “你们俩的训练很有成效,但不要忘了我们的职责。我们要监控整个部队,防止部队异变是我们的根本任务。这些人你俩记住名字,日常训练和平时要密切关注他们。” 李巷枝小心翼翼的问道: “组长,这些人是中共的?” “目前还不确定,但我们要防患于未然。 昨日是本部的生日,处里来电,让我们加强监控力度。几日前一处已经提升为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而我们二处也即将提升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目前已经提上议程。 所以处里通电各地分支机构,这段时间务必谨小慎微,不要出篓子,做好本职。” 因为力行社特务处是1932年4月1日成立的,所以戴处长就把4月1日定为创业纪念日,每年这一天都要过本部生日,“军统”的历史就从这时算起。 “这些中共想夺取军权还是想搞兵运?” 冯云海比较冷静。 宋长安赞赏的点点头,对他俩说道: “目前中共可能在搞内部斗争,他们内部发生了路线争议。那个从苏联回来的王明在武汉公开发表文章,将中共三月政治局会议内容全盘抖出。 按照他的意思来说,他赞同国民党‘只要一个军队’和‘统一军令’的主张,他要求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服从国民党的统一指挥,统一编制,统一武装,统一纪律,统一待遇,统一作战计划,统一作战行动。” “这不是好事么,兵不血刃,多省事。” 俩年轻人都很兴奋。 “但问题是,中共的三月政治局会议并没有形成决议,那个王明没有获得多数中共领导人的支持,目前还只是他一个人带着少数人在摇旗呐喊。 处里的指示是不管中共能不能通过这个决议,我们要做的就是提防中共一旦通过这个决议后,会命令各地潜伏在国军里的共产党员趁机渗透到指挥层,染指国军的指挥权。” 宋长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语重心长道: “我是真不希望国共两党像从前一样内斗不止,不但内耗了中国的国防力量,还将这个国家越打越穷。无论中共是否通过这个决议,至少眼下两党是在联合抗日。 我要你们关注团里的那些人,可没有要你们监视他们,明白吗?” “明白,可是他们真要是偷偷摸摸干点啥事怎么办?” “那就立刻马上报告给我,你俩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是,组长。” 两人立正回答,有一股子军人的英姿。 …… 王家老宅。 自从王彦楠带着队员住进来后,小燕子已经飞进飞出好多次了。 杨文娟把家里多余的被褥送过来,还送来了柴米油盐和一些生活用品。 现在两家离得很近,看见缺什么东西,小燕子就飞自己家去取,杨家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埋怨自己的小棉袄胳膊肘往外拐,这是要将自己家搬空的架势。如果将来真嫁人了,回来一趟估计就能给他剩个裤衩子。 杨文娟的活泼热情很令游击队员们喜欢,有个嘴甜的队员开始怯怯的叫了一声“队长嫂子”,谁知杨文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偷偷的给他几个肉夹馍。这一下子就坐实了身份,队员们都开始叫她嫂子,直接省略了队长两个字。 王彦楠“大怒”,说他们没有严肃性,“狠狠地”批评了他们一顿,然后乐呵呵的给他们加了餐,都是杨文娟拿来的烙饼和炒羊杂,吃得队员们开心不已。 “你对他们那么凶干嘛。你以后会不会对我也这么凶?” 杨文娟撅着小嘴不满的问他。 王彦楠就嘿嘿傻笑: “哪能呢,小时候都是你欺负我,长大了也一样。那帮小子都是属驴的,一天不批评他们几句,他们的思想就容易长草,所以得勤薅着点。” 杨文娟就一脸忧郁的表情。 “怎么了你?” 王彦楠以为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心虚的问道。 杨文娟对着院门幽幽的说道: “小时候我们虽然天真,虽然稚嫩,可我们说的话,唱的歌,做的事都是真的,即使是错的也还是真的。那段时光真好,桥山顶上的茅草屋还在,可你们走了以后,我一去茅草屋就想哭,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有时我特别想回到从前。星空之下,山水之间,就那么快乐的活着,永远也不要长大。” “童真无邪,无忧无虑,确实很好。” 王彦楠咂咂嘴很有感慨。 谁知杨文娟却回眸凝视他的眼睛,而她自己的美眸里却升起了忧郁的雾气。王彦楠慌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你对我没变,我对你也没变,为什么他们变了?” 王彦楠知道“他们”是指的谁,他憨憨的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人说小时候我们词不达意,长大后我们言不由衷,这是成长的代价。可我不信。我爹常说三岁看到老,一个人小时候是什么样,长大后就应该是什么样。 那时候雅楠姐和我二哥就是一对璧人,老人们都说他俩是佳偶天成,将来必百年琴瑟,福禄满堂。 可你看看他俩现在,形同陌路,姻缘不再。我想问问你,雅楠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你们的那个党改变了她,还是她从小命中注定就该是这个样子?” 王彦楠沉默了。 “你知道么,我二哥有多喜欢雅楠姐。他上军校前有人提亲,那时候你们姐弟俩音信皆无,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爹就想答应亲事,我二哥死活不同意,扬言要与我爹断绝父子关系。那时候二哥年轻气盛,绝对会说到做到的。 后来二哥军校毕业回了陕西,又有不少人提亲,都被二哥回绝了,把我爹差点气死。他就一句话,他是有婚约的人,此生只娶王雅楠。即使王雅楠已经不在人世,他的婚约去地府依然有效,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人间还是冥府,他等的人只有王雅楠。” 沉默的王彦楠终于动容了。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认为不对的不一定就是错的。” 杨文娟意味深长的说完,眼睛瞥了一眼虚掩的院门,刚才有一个熟悉的脚步在那里顿足。 她就是想说给她听,她早就想说给她听,可小燕子一直没有机会说,也没有勇气说。 院门外王雅楠紧咬着嘴唇,美丽的凤目里早已飘起了雾气。 小姑子真长大了。 第156章 保生宫 晨起阳光何味道,清歌漫步我先尝。 4月3日。风和日丽。 早上第一个出北城门的又是寇泽斌,那条中华田园犬和他不离不弃的跟在身边。 柏林寂寂无言,芳草地上一簇簇小黄花在晨风中摇曳,晨曦洒落,沉睡一夜的桥山渐渐生动起来。 寇泽斌喜欢桥山清晨的寂静无言,沙沙的足音在林间回荡,唤醒了还在贪睡的各种生灵。氤氲的枝叶潮气中有一股别有味道的芬芳,令他特别迷醉。他喜欢闻桥山清晨的气息,沁入肺叶中,清凉舒爽无比。 忽然他停住脚步,田园犬警惕的竖起了大耳朵,主人不动它也不动。寇泽斌没有解下肩上的步枪,但他身上瞬间散发出战斗的杀机。 头顶上方树冠里的宿鸟受惊鸣叫着飞离巢穴,周边树冠里纷纷有宿鸟振翅高飞。 寇泽斌站着不动,前方微弱的沙沙足音也停止了。双方僵持片刻,两个士兵从树后闪身出现,头上戴着用细树枝和杂草编制的伪装草环帽。两人端枪瞄着寇泽斌,其中一人问道: “你是什么人?” “护林员。” “你姓什么?” “姓寇。” 两个士兵不再瞄准他,但仍然端着枪没有放松警惕。 “连长说过护林员姓寇,还有一条狗,没错就是他。”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轻微的但很杂沓的脚步声,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上来。 一个军官跑过来问道: “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报告排长,刚刚发现了护林员。” 排长是留守连的老兵,认识寇泽斌。他走上前笑着说道: “寇兄弟,误会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执行任务,对了,这一路都有我们的人,我派一个兵跟着你吧,不然还得有误会。” 寇泽斌没有多问,默默的点点头,他不喜欢问别人的秘密。 不错,午夜时分,杨文财启动了安保计划。一个营半夜进入桥山,以班为单位,分成若干个小队,在重点地段执勤巡逻,防止敌特分子提前潜伏进来,因为今天已经是3号了,离大典就剩下两天时间。 寇泽斌觉得自己今天没有必要巡山了,满山的兵老百姓是没有胆子进来砍树烧火的。他直接去了山顶的茅草屋。 他在院子里擦枪,这支中正步枪被他保养的非常好,他身上常带着两个弹夹十发子弹。 擦完枪,他举起步枪向天空瞄准,然后枪口渐渐下沉,准星里出现了黄帝庙的轮廓。 没错,冈田上斋说的对,寇泽斌的一支步枪就可以封锁整个黄帝庙。 …… 古老的保生宫里,晨起练功的道士们或打拳或舞剑,闪展腾挪,拳脚破风,剑影寒凛周彻,道袍翩然飘飞,一声声气沉丹田的暴喝,仿佛在震慑着黄帝陵周遭的一切精怪鬼魅。 自古保生宫便是这里的护陵宫,一代又一代的道士守护着炎黄子孙的祖陵,也守护着道家的开山老祖,修道成道第一人——黄帝。 历史上保生宫几经搬迁和火灾,但依然忠实的守护着黄帝陵,一代一代的道士在这里度过一生而无人知晓。 玄清道长是保生宫的嫡传弟子,已是古稀之年了,但身体健旺,精神矍铄,颇得道家养生精髓。 此刻他不在宫里,他临时去给几个老友看病,顺便去一趟延安中共那边,留下话来,说他清明大典之前回来。 用杨文财的话说,道爷绝不是道家的闲云野鹤,根本没有闲云一说,因为他一刻也闲不住,他就是一只野的不行不行的鹤,所以只能叫他野鹤。 杨文财就因为那张破嘴,小时候被道长揍过一次。那时候他跟道长学艺,可是三天两头见不着道长的人影。便埋怨他: “你一个老头子还给人家看妇科,妇人身上那几个零件都被你看遍摸遍了,你说你守身如玉这么些年就没有点想法?天天家里待不下,我看你就是心里长草了,实在憋不住你就还俗娶个寡妇滚炕头算逑了。” 结果痛快嘴的杨文财就被道长痛快的揍了一顿。说他对道家不敬,还命犯桃花,保生宫的岐黄之术不能传给他,怕他学成后专门祸祸妇人,到时候恐怕三秦之地上都是他的小崽子。 …… 团部。 新警卫班班长刘天源偷偷向杨文财汇报: “团座,袁逸舒这几天都窝在他的饭店里不出来,我领的几个弟兄也不敢进去监视他呀。” “他的饭店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没发现,进进出出都是穿戴人模狗样的有钱人,咋看都不像是坏蛋。” “行了,你继续去监视,直到大典结束。” 刘天源苦着脸走了。 杨文财也很无奈,之所以留下刘天源做班长,是因为他一直在负责秘密监视袁逸舒,他的原警卫班里,就他眼神好使,还沉得住气。可是他毕竟不是干特务这行当的,没有专业训练过,监视这种技术活做的就很累,没有突破性进展。 红松告诉他袁逸舒是日本特务后,杨文财就派人监视,现在看来袁逸舒的任务好像不是针对黄帝陵的,不然他早就有动静了。 杨文财合计半天,觉得自己想的应该是对的,不然袁逸舒都在县城里过五六年好日子了,要是针对黄帝陵来的,他早就动手了。 王回城拎着一壶开水进来给他沏茶。 “咋了?昨晚上跑马了咋的,无精打采的。” 胖子的肥脸蛋上满是愁容,强挤出一点笑容道: “跑马多没出息,想泄火我家里有那么多丫环呢。” “哇草,你个禽兽,专吃窝边草的淫兔子,眼馋我是不是?说吧,到底咋的了。” 王回城就晃着大脑袋给他沏茶,然后苦哈哈的说道: “这几天我发现我姐不大对劲,我看见她在悄悄的收拾行李,就问她要干啥去。起先她不说,后来我磨她,她才告诉我。 姓袁的说要带着我姐和孩子去法国生活,他说中国打不过日本,他要带着全家去法国避难去。” 杨文财一拍桌子,气愤道: “姓袁的这个王八蛋,居然对我也保密,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姐说过什么时候走吗?” “我姐说姓袁的要等到祭祀大典结束后就走,他都在法国买好房子了。” 杨文财脸黑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时间节点为什么选择在清明节后? 要么他要在大典期间干点什么,要么他另有任务,而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这是要撤退了。 第157章 代表团 古今多少弄潮客,自负从来惹寂寥。 上午八点,德国驻西安领事馆一阵忙碌。 昨天阿尔勃雷特·乌拉赫公爵和上海领事馆的贝伦斯抵达西安,跟随他们一起来的是日本出钱雇佣的各国记者和摄影师。 西安绥靖公署热情的宴请了远道而来的外国客人,当然作为公爵私人秘书的三笠宫亲王肯定是不会露面参加的。 这些外国记者有二十人,由德国驻上海领事馆出面,给每个外国人配备了两名服务的随从,自然这四十名随从都是护卫队成员。 德国驻西安领事馆早就事先准备好了车辆,十辆轿车,六辆卡车,卡车运载外国人的行李箱和四十名随从。 今天他们就要出发前往中部县城。按照活动礼仪,外国贵宾是要与代表团主要成员于明日一起走的,而代表团其他成员则于今日出发,提前一步到达。可德国人却申请选择与其他代表成员一起走,提前过去看看风景。 车队从领事馆院里隆隆驶出,打头的两辆轿车车头两侧小旗杆上飘扬着德国的卍字旗。 这种旗在当下的中国几乎人人都认识,那是西方列强中唯一与中国有深度军事合作的国家。德国军事代表团还在帮助中国的军队,所以中国人对德国人的印象非常好。 三笠宫亲王和乌拉赫公爵就坐在第二辆车里,骄傲的卍字旗一路驶过街道,驶出了西安城。 与此同时另一拨代表团成员也浩浩荡荡出了城。 西安富商袁伯龙,就是袁逸舒的“大伯”,组织了一大帮富商,作为祭祀活动的各界嘉宾。这些富商可不差钱,轿车卡车加一起有四十多辆。而护卫队的另一支二十多人就在这支代表团里,装扮成家丁劳力随从,卡车车厢里堆满了行李箱,武器装备就藏在这些行李箱里。 这支庞大的车队预计傍晚前抵达县城。 县政府早就接到了通知,西城门悬挂上了巨大的欢迎横幅。政府各单位组织民众打扫各条街道的卫生,节日气氛再次攀高。 代表团下榻的酒店、旅馆、私宅都开始行动起来,一通洒扫庭除,比过年还热闹。 中部县因黄帝陵而闻名,接下来的几天是中部县民众最风光的时候。 …… 县党部。 李清同正在开会,按照事先拟定的方案,逐一给各科室分派任务。自然特勤队的任务最重。 他对张君石说道: “你那里要安排三分之二的队员给我盯住地下党,我担心他们会趁乱逃跑。” 张君石表示有些难办: “剩下的队员,还要反特还要监视中共联络处和延安来人的住处,人手是真不够用。”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需派人监视联络处就可以。中共延安来人,我们不便出面监视,上次红松事件中共对我们意见很大,更是提防着我们,监视会令他们有机会有借口在外界指责我们,会说我们破坏联合抗日。 我会请保安团以安保的名义派兵在他们住处周围警戒,以保卫的名义监视他们。” “书记长,我们派两个人穿上士兵军装跟着他们一起不行吗?” 寇维中提出了建议。 “可以考虑,我就怕那个宋长安不干。咱们一处已经晋升为局级单位了,二处的那帮人很眼红。在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惹他们为好。” “明日代表团主要成员会下榻黄陵招待所,那里是杨文财的地盘,我们要不要派人过去?” 寇维中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对于寇维中敢于想问题的态度,李清同很满意。下属就应该是这样,别管你提的问题对不对,只要肯动脑筋就是在替领导分忧,领导就一个脑袋,哪能事事想的周全。 他把这个问题甩给了张君石。 “君石,你是什么意见?” “我以为还是算了吧。那些国府大员随身都带着自己的卫队,他们也只相信自己的卫队。咱们去插一脚就讨人嫌。如果真发生什么事,咱们会成为背锅的。” “嗯,这事就让杨文财头疼去吧,那里是他的团部,出了事他就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有口难辩。” …… 联络处。 今天王雅楠领着护陵救济会的妇女们去黄帝庙,在清明节前最后一次打扫卫生。于美莲和她同去了,只留下杜亦雄看家。 忽然王彦楠跑进来找他姐。 “咋了王队长?” “我姐呢?” “这不马上要祭祀大典了么,王主任领着妇女同志们去打扫黄帝庙去了,说今天就有大会代表团的成员过来,要赶在他们之前把黄帝庙打扫干净。” “那她啥时候回来?” 杜亦雄发现王彦楠脸色很着急,便问道: “估计中午前能回来,咋,出事了?” “嗯,突发情况,是地下党那边的事。” 原来中心小学的一名青年党员昨夜突然发高烧,今天一早同事们把他送到了医院。可谁知负责监视的特务忽然增派了人手,把青年党员的病房给隔离了。现在病房被看护的非常严格,连进去看病的医生都要受到检查。 中心小学的地下党组织委员刘清浩紧急请示特派员朱风宁,朱风宁一听便担心实施撤离计划时,这个青年党员怕是要够呛走得了。他就紧急联系了何林木,请他问问王雅楠该怎么办。 杜亦雄听完也发愁了,医院要是被特务控制了,到时候根本无法接出那位同志来。 “别着急,还有一天时间,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杜大哥,医院治疗发高烧一般需要几天?” “我哪儿知道,我都没去过医院,平时咱们发烧都是喝点汤药,挺个三四天就自己好了,听说医院里给病人扎针,也不知道退烧快不快,你还是等王主任回来问问她吧。” 俩大老爷们就坐在院子里焦急的等王雅楠。 …… 上午,延安开出来一辆卡车,国共合祭的中共代表张国焘就坐在驾驶室里,身边是他的贴身秘书陆煜。 车厢里除了他的贴身警卫员张海外,还有保卫局派来保护他的一个特务班,由他的警卫班长李凯国担任临时班长。 卡车一路向中部县开去,张国焘看着越来越远的延安宝塔,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天网罩凤麟,黄陵出云表。” 第158章 顺其自然 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 东城门。 中共代表的卡车一路经过了甘泉、泸县、洛川,于下午三点多钟到达县城。 早就接到通知的王雅楠领着王彦楠和两名游击队员已经等候一个小时了。 秘书陆煜下车与王雅楠接洽交涉。 “请领我们去黄陵招待所。” 张国焘不下车,但人家是大领导,谁也挑不出理来,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平易近人的。可这个秘书态度倨傲,仿佛钦差大臣似的,王雅楠新月眉皱起,警惕的问道: “为什么去那里?” “黄陵招待所不是国共双方高级领导下榻的地方吗?” “抱歉,我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那里是国府大员住的地方,我们对你们另有安排。” 一个青年的女娃子来迎接自己一行人,没有隆重的欢迎场面,张国焘就觉得很没面子,认为是本地的负责人没有尽职尽责,连县政府的人都没有出来迎接,这不是寒碜中共代表团么。 陆煜作为贴身秘书,自然了解张国焘的脾气。虽然他现在是虎落平阳,但他毕竟是中共创始人之一,在党内的历史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他不下车不只是端架子,而是真生气了。 作为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有脾气。可是在延安,那个从苏联回来趾高气扬的小矮子王明,指着他的鼻子斥责他,甚至怒骂他,他都唾面自干,忍了,谁让他是戴罪之身呢。 放下自尊,撕掉面子,甚至丢弃自尊,那也只是在同一级别的人面前,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保持着曾经叱咤风云的骄傲。陆煜自然了解他的心境。 “王雅楠同志,我提醒你,这是张副主席的意思。” “陆煜同志,我也提醒你,所有党员都要听从党的指挥。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负责给你们提供安全的住处,并负责做好活动期间的安保工作。 请你转告张副主席,住处我们联络处已经安排好了,让卡车直接开过去,我会派人上车领路的。” 王雅楠态度异常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煜没有发火,这本就是张国焘偷偷让他做的试探。现在看来,延安方面的手伸的很长。 陆煜上车汇报,张国焘没有说话,但脸色极其阴沉。但凡从高处摔下来的人,心态都很敏感,最恨的就是芝麻粒大的小官不拿自己当回事,不拿自己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高级领导当馍馍,他深深的盯了几眼车头前那个有一对凤目的女干部,咬咬牙忍下了。 不忍不行,这个女干部的身后一定有中央保卫委员会的影子,那个机构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王雅楠在城门口做好登记后,王彦楠让两个游击队员上车,自己则站在驾驶室门外的踏板上,引领卡车开进了城门,直奔王家老宅。 …… 中共的卡车进城了,相关的部门都得到了消息。 卢仁山在他办公室里摇头一笑,意味深长道: “中共这次如此低调,可见来的这个人不简单啊。” 按照礼节他是要出城迎接的,可他派人与联络处接洽时,却被王雅楠婉拒了。人家不想搞欢迎场面,他也不能上杆子去贴凉屁股。 在县党部,张君石很感慨的对李清同说道: “之前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我还不信,现在他真的来了,我还有点忐忑了。我看这家伙八成已经明白我给他的那张纸条的含义了,我就怕这次大典活动不消停。” 李清同温雅的一笑,打趣道: “你还真以为是你鼓动了他呀,也许中共派他来只是一个巧合,据我所知,中共那个德高望重的林公正在西安主持八路军办事处,忙得很,说不定张国焘就是一个替班的。”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来了,一飞出樊笼,他若是没有什么想法,我还真不信。” “恐怕你要失望了,延安的内线传来消息,中共中央保卫局派了一个班的精锐特务负责保护他,注意我说的是保卫局派的,而不是他们的中央警卫团。 对他这样的高级别领导人动用这种手段,说明中共在时刻提防着他,若他有异动,那个特务班完全有权利先斩后奏将他直接押回延安,我想他们得到的最高命令应该是必要时可以开枪。” “这我相信,中共的狠辣在延安时我就领教了。”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一切顺其自然吧,”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顺其自然也是当下我们最好的选择。” …… 傍晚时分,西安来的车队浩浩荡荡开到了西城门口。 卢仁山代表县政府展开了欢迎活动。各单位和商会的人热热闹闹将这些人迎进城里。 一切都安顿下来后,县政府在立德饭店摆开了欢迎宴席,给这些人接风洗尘。德国客人自然是上宾,而私人秘书可以不参加。袁逸舒趁机去五楼套房里晋见三笠宫亲王。 二十多岁的三笠宫亲王没有此时日本人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质,倒显得温雅随和,他拉起跪在地上的袁逸舒,温声温语道: “此来陛下让我告诉你,为日本国之大计,让你吃苦了。” 袁逸舒连忙诚惶诚恐道: “愿为陛下与大日本帝国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听说这里是你的酒店,装修很欧洲化,我看不比东京的帝国酒店差嘛。” 三笠宫亲王语气极为轻松。 袁逸舒也立刻极为轻松的回道: “殿下要是喜欢就送给殿下了,我想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大日本帝国的领土。” “你这个礼物太重了,我可搬不到东京去。不过每年过来祭祀黄帝陵的话,我就住在这一间套房就可以了。” “是,殿下。任务完成后,我会将这个房间封存,每年的清明节只为殿下开放。” “哈哈,源义树,你现在很中国了,我担心你回到东京会不习惯的。” 之后袁逸舒将几年来的工作做了汇报,重点是他负责的乙级计划。 听到袁逸舒已经把桥山埋满了汽油桶,亲王摆摆手说道: “你的辛苦我会如实向陛下转告,不过现在陛下要执行甲级计划,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中国人祭祀过后,我们等到那些国民政府的人都走了以后,会在一个清晨实施我们的祭拜计划。 这里你最熟悉,你现在的任务是协助我完成陛下交付的使命。” “嗨,源义树听从殿下指挥。” 第159章 给老子站出来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 王家老宅。 这里同样有接风洗尘宴,只是比较简约。 陕人招牌的羊杂汤和羊肉泡馍,令战士们吃得很开心。要知道杨文娟可是给送来了一只整羊,可架不住人多呀。 特务班十二个人,王彦楠和六个队员,再加上司机和地下室里何林木他们五人,一只整羊还真不够吃的,好在有干粮管够吃。 张国焘的待遇自然就高一些,一盘炒羊杂,一盘手撕羊肉,一盘羊骨头,还有肉夹馍和几壶当地的稠酒。陪他吃饭的是陆煜和张海。张海是他自己的警卫班里年龄最小的,机灵而认真。 他的警卫班班长李凯国是中央保卫局局长周兴亲自安排的,他曾给陈再道当过警卫员,为人勇敢,党性原则很强,是个优秀的警卫人员。张国焘知道李凯国是来监视他的,所以他比较信任张海这个小警卫员。 王彦楠吃过饭后,就与李凯国商量保卫工作。对于保卫工作李凯国很老练,两人制定了计划。 王彦楠这边算上张大成、马业田和两个洛川游击队员,共有十名保卫战士,他没有把何林木算进去,他和何林木主要负责地下党的撤离计划。李凯国将特务班与他们做了不同的分工。 王雅楠则向张国焘汇报了关于祭祀的准备工作,张国焘听的心不在焉。 …… 这一晚上最忙碌的应该是保安团。 先期过来的代表团和外国友人一住下来,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就上岗了,将他们的住地严密的警戒起来。 没想到却引起了西安那些富商的不满,他们说有自己的保镖,不需要士兵站岗放哨,好像把他们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了。杨文财没搭理他们。 等到宴席结束后,一个个喝得脸红扑扑的,有几个富商见旅馆门口的士兵还没有撤走,不禁大怒。他们这些人在西安城里哪个大官没见过,就连保安司令都一起吃过饭。一个个眼高于顶,哪里会把小小的保安团放在眼里。 于是就辱骂士兵,让他们赶紧滚蛋,不要在他们这里碍眼。其实这都是袁伯龙指使的,一来县城就被“监管”,那些护卫队还咋自由行动。 等到杨文财知道信儿后,他和宋长安立刻赶到现场,却发现自己的士兵被一些保镖给围上了,还推推搡搡的。 那些新兵对有钱人本就敬畏,哪敢还手,只是握紧了枪,怕他们抢枪。而一个排长脸上有巴掌印,军装上有脚印,明显被人揍了。还有几个县党部的特务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杨文财火气一下子就窜脑门子上,他上前一脚就把一个推搡士兵的保镖踹了一个趔趄。然后回身对委屈巴巴的士兵们大喝道: “全体听口令,立正,子弹上膛,给老子瞄准他们,谁要是反抗乱动,给老子直接开枪,老子今天让你们打活靶子,谁要是怂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杨文财一出场绝对自带主角光环,他的命令一下,就见有了主心骨的士兵们咔咔的推弹上膛,俱都发狠的举枪瞄准了刚刚推搡他们的那些人,一个个的既愤怒又兴奋。 宋长安一看要坏菜,连忙拉杨文财的袖子: “你想干啥,有话好好说,快让他们把枪放下,小心走火了。” 又对那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喊道: “你们都老实点,子弹可不长眼睛。” 说完朝杨文财眨眨眼。 其实这是他俩在来的路上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你以为杨文财彪呀,这时候别说他不敢开枪,就是敢开枪也不能开枪,否则国共双方都饶不了他。破坏国共合祭的国家大事,那还了得。 杨文财冷着脸“不搭理”宋长安,而是对那个被打的排长喝到: “去,给老子再调两个连过来,把这个旅馆给老子彻底围起来。” 又对一个特务使个眼色喊道: “你立刻回县党部告诉李清同,就说老子在这里发现疑似日本特务的人,叫他赶紧过来。” 那个排长和特务一个立正后撒腿就跑搬救兵去了。 下完命令后杨文财继续嚣张道: “来,来,刚才是谁闹事的,站过来让我看看。大典期间老子负责安保,谁对老子有意见给老子站出来。” 一个排士兵冷森森的枪口下,大家伙的酒劲儿都醒了,看见这个强势的军官对他们连喊带叫的,一个个都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人群中袁伯龙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说,他身边站着两个护卫队队员,也都冷眼旁观,一动不动。 “一个小小的少校你牛气什么,我们跟国军里的中将少将都经常吃饭,称兄道弟的,你算老几。” “就是,你才吃几天兵饭,敢在我们面前大呼小叫的。你们省保安司令跟我们都经常打牌,你算什么东西,没大没小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拿枪吓唬谁呀,有种你就开枪。” 住这家旅馆的代表团大部分人都选择看热闹,只有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还在喋喋不休,仿佛不说上几句显得特别没面子似的。 杨文财甩甩三七头,手里的军帽旋得飞快,根本不理会他们几个,而是问士兵们: “这些人刚才谁动手打你们排长了,给老子把他们拖出来。” 立刻有士兵上前用步枪指着几个身板壮实的保镖,有团座给他们撑腰,一个个腰杆挺的有了点兵的样子。 杨文财慢慢走上前,那几个保镖眼神里居然没有恐慌,而是满满的轻蔑,显然他们的东家在西安城里有一号,他们底气十足。 杨文财把军帽甩给王回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脚就踢在一个保镖的膝盖上,那个保镖痛呼一声飞出一米跪在地上,杨文财迅疾窜过去又一个凶狠的膝顶撞在他的面门上,那家伙立刻翻了白眼,从嘴里和鼻子里往外窜血,身子软软的倒下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里所有吃保镖这碗饭的,哪个招子不亮。起先他们见杨文财油头粉面的,以为是个草包,谁知道人家是个练家子,还是个厉害的硬茬子。 刚刚还敢跟杨文财对视的几个保镖立刻后悔了,东家是商人,毕竟不吃玩命这碗饭,也就不知道碰上杨文财这种军人有多可怕。 这里的大部分保镖都不是善茬子,都吃过匪饭,不然身上哪来的一股凶悍狠辣劲。他们就怕遇到像杨文财这样的,有实力有本事还比他们更凶悍的军人,见到必须绕着走。 杨文财哪里知道他们在想啥,反正打了他的兵,就必须还回去,还得是几倍的还回去。 就这件事,今天就是保安司令来了也不好使,他杨文财的兵就是他的面子,他的面子就是军心。 街道上传来铿锵有力的跑步声,援兵到了。 第160章 抢劫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兵缺宝刀。 “报告团长,一营二连三连奉命赶到。” 人高马大的一营营长陈大壮给杨文财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自带一股悍猛的威风。 “把这座旅馆给老子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谁敢阻挠或者闹事,以破坏党国祭祀大典的罪名给老子抓起来交给县党部。” 嗯,我保安团是守备武力,又不是宪兵团,撞枪口上的一律交给县党部,让李清同头疼去,反正老子只负责抓人,不负责管饭。 “是。” 陈大壮立正敬礼,而后转身大手一挥: “二连和三连一排把这里围起来,三连二排三排进旅馆里面,给我搜查日本特务去。” 代表团的成员俱都在心里大骂:你耳朵塞驴毛了咋的,你们团长是那个意思么。他啥时说过我们这里有日本特务了,这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兵匪。 杨文财却很欣赏陈大壮的解读能力,当了营长就是不一样,思想觉悟提升的很快嘛。 宋长安一看杨文财嘴角的贱笑就知道他改主意了,看样子他是真想闹事了。 不错,之前与宋长安商量的息事宁人做法他觉得不合适了。这帮家伙都是腰缠万贯手眼通天擅使手腕的大商人,不借机将他们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活动期间指不定还出什么幺蛾子。 他用手一指剩下的几个动手打人的保镖: “都给老子捆起来。” 一个班的士兵冲上去,连打带扭的给捆上了。 杨文财一招手把那个被打的排长叫过来,虎着脸训斥道: “你个锤子货,老子把一个排的弟兄交给你,你就看着他们被欺负,你们手里的家伙事都踏马是烧火棍吗?瓜怂蛋,等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现在你去把脸给老子捡回来,谁动手了,给老子削他,咱保安团的人啥时候都不能吃亏,将来上了战场,打小鬼子更不能吃亏。” “是。” 那个排长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士为知己者死,这是千古不变的为将者驭兵的最高境界。团座给弟兄们挣口袋挣脸面,哪个士兵不感动得热血上头。 杨文财的想法很简单,保安团1500名新兵,今天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兵就是一群不能吃亏的动物。当兵的没有血性还行,那咋打仗。 排长是留守连的老兵,跟杨文财时间最长,知道他的团座是什么样的人。他立正敬礼后,便挽起衣袖,今天不痛打一顿这帮王八蛋,士兵们的精气神就提不起来。 兵就是这样,吃了军粮就不应该再有委屈,团座的兵更不应该有委屈,因为有了委屈都在第一时间还回去了。 他抡起大巴掌挨个给那几个保镖修改脸型。半夜三更的,扇嘴巴的声音异常清脆,传出去多老远。 保安团的士兵有一个算一个,此时心里有一股叫士气的东西在悄悄的嬗变,在慢慢的升华。这就是他们的部队,这就是他们今后的家。 那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脸都成了猪肝色,他们几个何曾如此受辱过。 “姓杨的,你欺人太甚。” “你别逼我们打电话。” “等明天蒋主任来了,我们要你有好瞧的。” 杨文财傲娇的再次甩了甩三七头,对那几个叫嚣的富商义正严词道: “本保安团不仅肩负黄帝陵和县城的守备职责,更是肩负此次祭祀大典的安保任务。责任重大,不敢稍有疏忽。任何有可能威胁大会活动的人,本团长有权以防患于未然的名义,先期扣押甚至是抓捕。 现在我怀疑你们身上有枪的人,意图在大典期间图谋不轨,破坏全国民众期待已久的黄陵祭祀,拆毁前线将士们抵抗日寇的战斗信心。所以……”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阴森森的在所有代表团成员身上转了一圈,而后落在了那些保镖身上。 “我要收缴你们身上的枪支。陈营长,给老子搜身,敢不交出武器的就捆起来,押到县党部地牢里吃几天牢饭去。” 陈大壮浓眉大眼立刻兴奋的皱在一起了。团座这是又干上了棒客的老本行。收缴上来的短枪正好给排连级的军官们配发下去,省老了大洋了。 陈大壮狠狠地一挥手,士兵们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那些保镖不干了,随身的枪就等于他们的命,收缴上去你还能指望这些兵匪能还给你咋的,做梦去吧。 见有人反抗,陈大壮抢过一个士兵的步枪,抡起枪托照脑袋就砸倒了一个,他人高马大的,手劲还大,这一枪托差点把那个保镖开瓢了。 然后他拎着步枪恶狠狠的瞪着那些人,大嘴一咧喝到: “敢瞪眼睛的,敢拧次的,都给老子干翻之后再搜身。妈了个巴子的,这年头不敬军爷还行,弟兄们,先教教他们今后怎么敬军爷。” 这下子士兵们兽血沸腾了,纷纷抡起枪托一顿猛砸,不砸躺下都不好意思回去吹牛逼。 这一骇人听闻的场景令西安来的代表团个个目瞪口呆。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公开抢劫呀。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简直胆大妄为,无所畏忌。 一个个见自己的保镖被砸的头破血流,满地打滚,还被粗暴的搜身,全都怒火中烧义愤填膺起来。 “住手,你们就是一伙强盗。” “我们要到省里告你纵兵抢劫。” “今天这件事,讨不到一个说法,我们跟你没完。” 杨文财正喜滋滋的看着收获。好家伙,万国造呀,各种短枪山包海汇琳琅满目。发财了,这些枪现在统统是老子的,先给警卫班一人配一把手枪再说。 嗯,就是牌子太杂,子弹不好搞,不过也没啥。这就好比一个饥饿的人,你是先要来一个碗,然后拿着碗去要饭,还是先要到饭,再拿着饭去找碗。当然是先有了饭再说,把饭先吃到肚子里才香嘛。 他收回那双貔貅眼神,瞪着嚷嚷的人群,愠怒道: “都他娘的穷叫唤啥,刚才老子的士兵执行军令却被你们的家狗欺负,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叫唤,一个个的都眼瞎了咋的。 还嚷嚷老子纵兵抢劫,你们没念过书么,听不懂中国话咋的,老子在动手前已经宣布了安保纪律,所有携带枪支的都是安保的巨大隐患。光是收缴枪支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不然老子把他们统统关进地牢里去。 想告我的人赶紧去,老子不拦着你。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大典期间老子的保安团就干这种活儿。你们就是告到武汉大本营也没逑用,委员长一直在看着我,我不能给委员长丢脸。” 呵呸,呸呸呸,臭不要脸,还委员长看着你,你一个小小的保安团长吹牛逼都不打草稿,委员长哪里会知道你一个犄角旮旯的臭虫。拉大旗扯虎皮你是天下第一。 宋长安臊的都想捂脸了。 第161章 中统玩真的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宋长安脸上发烧,士兵们可不这么想,全都挺胸昂头骄傲上了。 我们团座是黄埔生,是天子门生,哪有老师不认识自己学生的,以前我们村的私塾先生都能叫得出十年前他学生的名字。再说我们团座当年肯定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委员长当然记得我们团座了。 杨文财真正想忽悠的被忽悠怒了,而朴实的士兵们却被他们团座忽悠瘸了,一个个跟骄傲的公鸡似的,心里都想跟着这样的团长一定是自家祖坟冒了青烟。。 这时又有两拨人赶到了,是县党部李清同领人到了,另一波人竟然是王大善人。原来袁伯龙一看情况不妙,让人偷偷打电话,请王大善人来解围,县城里谁不给他面子。 来之前报信的特务已经给李清同汇报了当时的冲突和起因,李清同也异常恼火,那些自大的西安人真操蛋,一点也没有大局观。 但他也和杨文财当初想的一样,尽快息事宁人的将事情压下去。可一听到杨文财又派人调两个连过去,立刻判断出这小子怕是要发飙, 果然急三火四的赶到了现场一看,一地的血人,士兵们杀气腾腾的用枪瞄着他们,谁也不敢爬起来。这血淋淋的场面非常刺激眼球,李清同就频频倒吸凉气,这个杨文财真敢下黑手,这是要上西安报纸头条的节奏啊。 “大书记长你可来了,你瞧瞧,这些人胆大包天公然违抗安保纪律,对我方执勤的士兵辱骂殴打,这是蓄意破坏安保工作,我怀疑这里有日本特务暗中唆使。” 杨文财上来就给事情定了调子,差点把李清同呛死。什么日本特务,哪有那么多日本特务,你啥时候改行做批发帽子的生意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硬生生把县党部往他那辆破驴车上拉呀。 此时李清同能有什么办法,大典期间他所有的工作都离不开保安团的协助和配合,实际上他和杨文财已经是一盘架了。此刻他必须站在杨文财这边。好吧,他那辆破驴车不上也得上了。 什么息事宁人,什么斡旋调解,之前想的很美,现在上了驴车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眼下必须给今晚的事定个调子,就不能让这些手眼通天的富商们有机会翻案。 论果断论狠辣谁能比得过特务出身的李清同。 他阴着脸冲杨文财点点头,这个动作就代表了他此时的态度和立场,那意思就是等完事之后再找你小子算账,现在咱俩得把眼前的事处理好了,屁股必须擦干净。 他走到那些还犹自愤怒的代表团成员面前,脸色阴沉,目光更是森寒: “日前县城里已发生多起日伪特务渗透此地搞破坏的事情,说明日本人针对这里和此次祭祀大典在实施不可告人的计划。日本特工无处不在,我们岂能让日本人在祖宗黄帝陵前肆无忌惮的侮辱破坏我中华民族的神明。 派兵派人来这里警戒,不光是要保护你们,也是监视暗藏潜伏在你们中间的日本特工人员。 李某职责所在,把话挑明了说,现在这里是民之瞩目,世之瞩目,委员长更是瞩目。现在你们谁能给我说说今晚的事件,是受谁指使做的?” 李清同的话就像一把尖刀扎在众人的心上,“受谁指使”,这是一上来就把这件事定性为阴谋了。 一个县党部的书记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庞然大物,那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超级组织。以前安个通共的帽子就能让你消失,现在人家业务扩展了,安个日伪特务的帽子照样能让你消失。 代表团那些人都沉默了,那几个喊得最凶的人也闭上嘴装哑巴了。 杨文财暗暗给李清同竖大拇指,这家伙说话是真有水平,有高度还有震慑力。党国有人才啊。 这时人群里有人合计过味儿来了,他们并没有对保安团士兵有意见呀,就是听了那几个人的话,觉得像被人看管起来似的,一点隐私和自由都没有,所以心里都集体不舒服起来,才跟着一块起哄。 大家伙的目光就落到了那几人身上,这时候还讲啥情义,那几个人就被看得发毛了。 李清同锐利的目光扫到他们身上,阴恻恻的说道: “这么说今晚的事件是拜几位所赐了?” 大富商哪个没见过世面和大阵仗,哪能被区区几句话吓到。全都倨傲的端着架子,既不低头也不回答。 见他们几个不吭声,李清同一摆手,立刻上来五六个特务围住了他们,手枪对准他们的脑袋。 “几位,我再说一次,职责所在,得罪了,请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几个特务亮出了黑铁手铐,现场气氛立刻诡异的肃杀起来。中统的人玩真的了。 那几个人里立刻有一人喊道: “李书记长,误会,绝对是误会。” “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误会,只有对与错。” 李清同阴沉着脸瞅着另几位有些极不甘心的富商,森然道: “相信到了我那里,几位会开口说实话的,我向诸位保证。” 人群里就有人开始打哆嗦,中统的牢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就是没罪进去一趟都可能出不来,那里绝对是阎罗殿。 王大善人来了之后就站在袁伯龙身边,一直没有说话,他多鸡贼,虽然因为袁逸舒而与袁伯龙有了亲戚关系,但他也不想被人当枪使。 此刻他不得不说话了,因为袁伯龙一个劲的哀求他。这要是在他这里露了馅,天皇能杀了他全家,还得刨了他家的祖坟。 “书记长稍安勿躁,我看有可能是一场误会。” 别人说话不好使,王大善人出面,李清同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噢,王会长也在呀。” 这话说的要多假有多假,都在对面看了半天,谁看不见谁呀,不过场面话都得这么说。 “这些人大多是我多年的朋友,来了咱县城,我得来拜会一番叙叙旧。” 王大善人满含春风笑意,对李清同抬手作了一揖,态度很得体。 谁知这时就听见杨文财吆喝道: “胖子,派两个班把这些收缴上来的短枪都给老子送回军营锁起来,派兵守着,我预感有人会夜闯军营盗枪。” “咳咳。” 王大善人马上呛到了,臭小子,你就是故意的。 杨文财当然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告诉王大善人,今天这事他吃亏了,你别在这里装好人和稀泥,耽误他发财大计。 然后他就看见杨文财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袁伯龙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对袁伯龙身后的两个保镖说道: “你们两个也把枪交出来,你们当老子刚才说的话是放屁么。不主动交枪,还要老子亲自来,架子倒是挺大。” 袁伯龙的眼睛立刻缩成了危险的针芒状。 第162章 大阴谋家 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杨文财乜斜了袁伯龙一眼,仍然盯着他身后两个保镖。 事实上当他和宋长安赶到这里时就注意到袁伯龙了。袁逸舒是日本特工,他大伯肯定也不是好鸟,要么是铁杆汉奸,要么就是日本人。而他身后的两个人身上居然有浓烈的杀气,更不是好鸟。 杨文财挥手做了一个手势,两个贴身的警卫迅速咔咔推弹上膛,中正步枪对准了两个保镖。 王大善人瞅瞅袁伯龙,又瞅瞅杨文财,鸡贼的闭上嘴作壁上观。 袁伯龙阴着脸,依然是一副傲慢的富商姿态,两眼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似乎想让杨文财畏惧他的身份。 “我是袁伯龙。” 一个字一个字从袁伯龙嘴里蹦出来,意在显示他与众不同的身价和地位。 “我叫杨文财。” 目光从两个保镖身上落到了袁伯龙身上,杨文财嘴角一勾,一丝嘲讽赤裸裸的挂在脸上。那意思是告诉对方好像谁没有名字似的。 “我是西安商会副会长,也是此次代表团中各界嘉宾的负责人。” “这里是中部县城,不是西安城,我嘛,就是委员长一个不争气的学生,此次大会我负责安保,所有人都要受我节制和监控,除非拿出委员长的手谕来。” 瞬间袁伯龙脸就紫了,憋得差点吐出老血来。什么玩意,这小子根本不按照官场的套路来,话说的硬邦邦直顶人的肺气门子。还踏马委员长的手谕,委员长知道我是哪根葱。 杨文财的意思是别在我这里装大蒜,中国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天子门生有几个,论身份老子甩你整个西安城的大街,到我这里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蹲着。 王大善人又不得不说话了,论打嘴仗,他都不是杨文财的对手,这小子最厉害的不是他手里的枪,而是那张破嘴。他再不说话事情就难办了。 “杨团长,这位是袁逸舒的大伯。” 王大善人话说了一半就看着杨文财没了下句。那意思你与袁逸舒像亲哥俩似的,他大伯来了你不能不给面子。 “我就说袁逸舒那小子咋没事穷嘚瑟,嚣张狂妄目中无人,原来是癞蛤蟆没毛——随根呀。不好意思王会长,我说了除非有委员长的手谕,否则谁来也不好使,安保纪律一视同仁。” 小王八蛋,今天就让你威风威风,等你再上门的,我非收拾你一顿不可。王大善人打退堂鼓了。老江湖啥看不明白,今天分明是杨文财和李清同联手办差,名义堂而皇之,没事触那晦头干啥。 杨文财哪能放过他,他现在还不能动袁伯龙,因为还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带了多少人,这里面有几个日本人。 “王会长,你应该劝劝你这位亲家,否则我不介意让袁逸舒去地牢里探望他大伯。” 这句话声音很大,当然是杨文财故意的,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别以为祭祀大典缺了你们就不开了,这是国府的事情,有党国大员主持参加就够了,你们充其量就是过来捧场的,要认清自己的身份,都踏马给老子规矩点。 果然那些富商们听了都开始消停了,都看出来今晚人家就是玩硬的,根本不鸟他们这些西安来的贵客。 杨文财随即脸一沉,对来到他身边的陈大壮说道: “给老子搜身。” 陈大壮乐呵呵的搓搓大手,抢劫……搜身夺枪太刺激了,他恨不得连夜把代表团挨个搜两遍身。 “你呀,就别置气了,不就是两把手枪么,回头我给你要回来。这里还来了不少外国记者,让他们看见了大家一起丢中国人的脸。” 王大善人一瞧袁伯龙还想拧次几下,就在身边不咸不淡的劝道。 袁伯龙剜了他亲家一眼,恨恨的吩咐道: “把枪给他们。” 他也怕两个护卫队员暴起开枪反抗,那事情就大发了。 两个保镖黑着脸将手枪交给陈大壮,谁知陈大壮大嘴一咧说道: “痛快点,把身上的弹匣都交出来,还藏着等下崽么。” 都是玩枪的,身上有没有弹匣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都给他们。” 袁伯龙回头用安慰的语气对两个护卫队员说道。 每人两个弹匣被陈大壮不客气的收缴了,他喜滋滋的看着手里的柯尔特手枪,心里盘算怎么跟团座商量商量,用自己的破驳壳枪换一把美国造。 杨文财一看居然是柯尔特而不是南部手枪,便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袁伯龙,随即嘴角一勾,意思是说早这样不就完事了么,装什么犊子。 他又转身走到那几个先前嚷嚷最厉害的富商面前,甩甩三七头,杀气腾腾道: “刚才就你们几个闹得欢,现在咋都装哑巴了呢。给你们派兵站岗放哨你们还踏马不乐意了,养了几个土匪当保镖就牛逼了是不是,有钱就觉得这个小县城装不下你们了是不是。 你们谁觉得自己有钱就给老子站出来,老子免费送他一粒花生米,让他到地府里装犊子去。” 那几个富商俱都低头不语,李清同见场面已经控制住可以收场了,便给杨文财递了一个眼色,那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谁知杨文财根本就不接他的眼神,而是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保安团和县党部奉命执行任务,个个尽忠职守,不负党国栽培,你们半夜三更蓄意闹事,挑衅党国的尊严,连个道歉的话都不说,是不是觉得我在吓唬你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要不是李书记长拉着我,我早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扔军营去给老子干苦力了。 你,你,你,还有你俩。” 杨文财用手挨个点着那几个富商,语气森然道: “你们的家狗打了我的兵,别以为就完事了,闹事和打人,就凭这两件事老子就可以玩死你们。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道歉和赎罪的机会,每人两万块大洋的处罚金,在大典结束前交到我的团部,不然我让你们走不出县城。” 我草,敢情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我们都看走眼了。 众人齐齐腹诽:若论不要脸,你才是天下第一人。 还说我们有阴谋,你才是大阴谋家,你就是专门奔着我们这些有钱人来的。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小小的保安团跟那些吃拿卡要刮地三尺的国军根本就是一家人。 杨文财根本不在意众人的议论纷纷,虎着脸问道: “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已经给你们说明白了,你们谁赞同,谁反对?” 身旁的陈大壮很配合的卡的一声给柯尔特打开了保险。 几个富商立马就将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李清同脸都气白了,姓杨的就是个党国败类,回头一定给他的党员考评记个大过。 杨文财却对他眨眨眼,意思是别急,有你一份,兄弟不吃独食。 第163章 古柏树下 留得浓阴长落此,青松白石即良朋。 4月4日,阴天。 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昨夜的一场风波悄悄的在县城上层流传开来。 杨文财和李清同的强势,令其他住处的西安嘉宾除了集体愤慨外,也都小心翼翼起来。人家不拿你的身份当回事的时候,你就要适时地夹尾巴做人。 这世道很操蛋,国家都这样了,哪有地方说理去。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护卫队的指挥官小笠原义康将袁伯龙狠狠地训斥一顿,他昨夜愚蠢的做法差点暴露了护卫队。他自己肯定被保安团和县党部盯上了。 小笠原义康让袁逸舒配合,将袁伯龙那边二十多个护卫队员和武器装备零敲碎打的转移到立德饭店,饭店后院的辅楼已经腾空,便于护卫队集中隐藏和管理。这里是德国人的住宿地,没人来这里检查,非常安全。 代表团有些人自发的聚在一起,商量等下午蒋鼎文和孙蔚如来了之后怎么告状,不打击一下当地的势力,他们就觉得憋气上火。公然抢劫和勒索,这两条罪状绝对够保安团和县党部喝一壶的。 他们哪里知道杨文财是谋而后动的,他都是要走的人了,临走前薅一把羊毛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要算账你们就去找国民党算去,我一个八路军干部不干那事,咱是有组织纪律的人。 嗯,此刻他待在团部里,正在考虑去了那边后要不要换个名字。回归党的怀抱,就要与过去的一切切割开,咱要脱胎换骨,精神焕发,重新做……重新开始,那就叫杨开始吧。 额?开始?揩屎?哇草,谁他娘起的操蛋名字。呵,呸呸呸。 …… 上午,黄帝陵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祭拜者。 张国焘突然提出想单独拜祭一下黄帝陵,王雅楠立刻做了安排。特务班的四名战士和两名游击队员贴身保护,李凯国留在老宅,由熟悉地形的王彦楠带队,一行人出现在黄帝庙里。 今天的私人拜祭可不是张国焘心血来潮,他早就想过来拜祭黄帝陵了。过去的帝王将相登基拜相后,都会来这里大肆祭拜,既表示自己奉天呈命,根红苗正,也对老祖宗感激一番。 如今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了,那种功成名就的祭拜风光在进入陕北时就离他远去了。他恨自己当时手软了,兵强马壮的八万人马,却输给了只剩下一万多人的党内对手,致使自己沦为如今无权无势的边缘人员。 能怪谁呢?怪自己当初的自负,还是怪老天爷不眷顾他?历史从来就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可他输干净了吗? 今天来此上香祭拜,就是想问问老祖宗,他到底有没有那个富贵的命。 恭恭敬敬的祭拜了黄帝寝陵,许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心愿,张国焘便很有心情的游览了一番黄帝庙。在那棵需要七八个人合抱的巨柏旁,他在围观的游人中看到了一位熟人。 张国焘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不声不张的走过去看古柏树。 张国焘一行人一动,张君石就接到了报告。他此来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看一眼故人。嗯,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干一票大的,没有大功劳咋晋升,要知道晋升之路也靠赌运气的。 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便围着这棵据说是当年黄帝亲手种植的柏树慢慢观看。 王彦楠一见是张君石这个大特务,立刻上前跟在了张国焘身后,并打手势让其他战士提高警惕。 张国焘微微一笑,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幽幽开口道: “上下五千余,此柏证风雨。” “树在圣祖先,祖去无尽年。” 两人同时停步,抬头看伞盖如荫的树冠,似乎是两个怀古而来的游客。 “古柏阴森蔽日光,春风吹绿上池塘。” “故人闻道歌围暖,客来聊复共藜床。” 王彦楠剑眉狠狠地皱在一起,以前他就读书少,就喜欢舞枪弄棒的,现在抓瞎了,暗怪他姐不跟着一起来。回头悄悄的问战士们谁懂古诗句,战士们一个个的都摇头。要是念过书,早就当干部了。 张国焘微叹一声: “世路虽多梗,吾生亦有涯。” “智者君抛我,愚者我抛君。” 一个不甘心的感慨,一个赤裸裸的劝慰,两人像多年的老朋友聊天。 张国焘探身拍了拍沧桑遒劲的古柏树身,似是感怀道: “人见菩提树,亦有菩提想。” “自是麒麟种,那随雁鹜群。” “唉,智慧有灯千佛共,菩提叶巧一孤灯。”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一个说早有想法,奈何无人引路,一个说你有身价,我为你引荐。 贼你们的娘,跑这里吊书袋来了,说点人听得懂的话不行么。王彦楠站在张国焘身后暗暗骂娘。这回去咋跟我姐说呀,一句也没记住,都没听懂记个屁。 再次拍了拍古柏傲然的身躯,张国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青草: “百草皆有生,百草皆有欲。” 张君石知道他有想法但有顾虑,便淡然一笑,环顾四周拜祭的游人: “这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幼幼,无非是两种人,非贫即富。但在老祖宗眼里,他们最终都是一种人。所谓穷归穷,富归富,临了到头都一路。人踏土百年,土压人千载。我们谁不是最后都化为一缕青烟去追随老祖宗。 菩提树下三生愿,悟透人间五味禅。 有人过河舍船,得鱼弃筌,上房抽梯,先生还参不透人生玄机么。 飞鸟灭时宜极目,远风来处好开襟。 中部县有句民谚,遇事不决,上香黄陵。再上三炷香,或许好梦成真。” 遇事不决,上香黄陵?这事我咋不知道,王彦楠烦躁的挠挠头,就记住这一句,回头他姐肯定给他几个仙女踩。 张君石温雅的朝张国焘点点头,两人一起面对檀香袅袅的大殿方向。那里仿佛有一种神力,令所有上香祈愿的人肃然起敬,不敢贪嗔。 张君石悠悠开口道来: “身是菩提树,已非凡草木。浮生若许年,红尘梦有缘,莲花一朵开,何处不如来。” 张国焘闻言,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却不动声色道: “万象一时苏,菩提道不孤。人生一叶舟,明镜照玉壶。” 张君石潇洒的转身离去,来来往往的游客中传来他的声音: “树下听禅语,红尘万里奔。正气一身辉日月,豪言一诺彻云天。” 张国焘知道那是张君石在提点他,让他遵守刚才的承诺,他会替他安排一切事宜。 王彦楠憋气的看着张君石潇洒的背影,撇撇嘴暗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有阴谋。是什么阴谋呢?姐夫在就好了,他啥都知道。 第164章 胖子的梦想 朝钟暮鼓风鸣叶,翥凤飞龙月上廊。 中午下课后孙岳恒又一次来到孙家曦办公室。 本想回家吃饭的孙家曦只好又坐回椅子里,看着有些打蔫的侄子没好气道: “又怎么了,你这三天两头的闹情绪,女人一个月才一次,都没你这么麻烦。” “二叔,现在城里可热闹了,咱们老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待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呗,教书育人多高尚的职业,专心干这一行说不定将来你桃李满天下时,会有几个出息的学生能让你光耀门楣。” “中国现在哪里还能安放下一张平静的课桌。我听说徐州战场国军牺牲甚大,但是仍然在台儿庄附近抵挡住了日寇的疯狂进攻。全国的民众多么希望咱国军打一场胜利之仗。 我父亲生前就是一名军人,我没有继承他的遗志从戎报国,去战场上卫国杀敌,反而缩在大后方天天等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任务,现在还有什么任务能比得上杀那些侵略我们的日本人重要。” 孙家曦气得一拍桌子,冲他怒斥道: “够了,就知道上战场上战场,这里就不是战场了么。国家之大,自然有正面战场,也有背面战场,我们如今就在背面战场上作战,这同样是国家的需要。 给我老老实实回去教书,任务下达了我自会通知你,赶紧走人。” “我不,今天你要是不说我们在这里到底执行什么任务,我就不走了。你若撵我走,我就自己去西安报名参军去。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比躲在这里怂着强。” “啪”,孙家曦气得抄起桌子上的花觚清供狠狠地摔在地上。 自己费尽心机才给侄子谋了个好差事,是能一步登天的好差事,不就是想让孙家这根独苗有出息么,可这孩子咋就这么犟,一根筋属倔驴的,一点不珍惜和体谅他的良苦用心。 办公室里爷俩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孙岳恒就那么顽固的倔强着,一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瞥了一眼地上的花觚清供,孙家曦心疼的直抽抽,最终还是慢慢消了气,他颓然的对孙岳恒招招手,孙岳恒眼睛一亮,以为孙家曦妥协了,立刻蹿到了他跟前。 “孩子,今年没有任务了,因为中共来的人是张国焘,他不是我们要等的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别在任性了,孙家就只有你一根独苗,你若死了,孙家今后怎么办?你父亲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后面的话孙岳恒没有听进去,他在激动的颤栗着。 …… 军营。 杨文财和宋长安两人已经开始在这里办公了,团部所在地的黄陵招待所已经给即将来此的蒋鼎文他们腾出来了。 蒋鼎文他们一到,预示着大典的安保计划即时启动,此时他和宋长安正在做最后的完善工作。 办公室里当然不光是他们两人,王回城现在不光是副官了,还是传声筒,有什么命令都是他去传达。还有一位是县党部派来的联络员,居然是青春靓丽的白慕瑾。 “一营负责封锁桥山,二营负责县城守备、各旅馆警戒以及出城巡逻,三营负责会场,我亲自指挥。” “我们县党部几乎抽调了多半的力量加强会场的反特工作。书记长说了,祭祀活动对我们来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千万别响枪。枪声一响,祭祀还可以继续进行,我们的任务却是彻底失败了。 我们才多少人呀,预计明天参加活动的人超过5000人,我们的人撒进去都看不见人影,所以你让你的士兵们都把眼睛睁大点。” “就是瞪出牛犊子的眼睛来,该看不出来还是看不出来,你以为抓特务那么容易么。我的士兵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根本就没有见过啥世面,明天这么多人,他们自己不晕场我就烧高香了。” 白慕瑾噘起小嘴不满道: “我不管,反正明天要是现场出了事,书记长就会被处罚,他被处罚我就不高兴,我不高兴你也别想好过。” “哇草,你这是搞连坐呀,我冤不冤呀。” 白慕瑾就对他呲小白牙,那意思你明天若不努力你就试试看。 王回城肥脸蛋荡出了贱笑: “嘿嘿,团座,人家白小姐也没拿你当外人,你冤啥。过去连坐法连坐的都是亲戚,你们都是一家人,有难同当嘛。” 白慕瑾立刻给王回城一个赞许的眼神。 “滚蛋,就你会说话,信不信明天我派你出城跟着巡逻队跑半天,我累死你个白眼狼。” “别呀团座,明天我申请跟三营一连去会场中心执勤。” “想得美,自己照照镜子去,有碍观瞻你懂不懂。再说会场中心那些记者不停的照相,到时候看你一人占三人的地方,准把你撵出来,你就别进去丢人了。” 王回城就瞅白慕瑾,眼里全是渴望和哀求。 白慕瑾立刻心软了,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后问道: “王副官,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会场中心呢?” 王回城马上戏精上身,肥脸蛋变成了苦瓜脸,一脸回忆的模样,可怜巴巴道: “小时候我就有个梦想,希望自己长大后能成为万人瞩目的大人物。现在看这个梦想是够呛了,不过能近距离瞻仰那些大人物也算是补偿了我的心愿,到老的时候也就没有遗憾了。” “瓜怂,看你的架势不看他们一眼,你还死不瞑目了是吧。” 杨文财不客气的打断了王回城的演戏,可白慕瑾却凶巴巴瞪他一眼。 “你这人咋就这么没有同情心呢,谁小时候没有理想和梦想,人家就是想近距离看看那些人,那些人身上也不会掉块肉,有啥不行的?” “你被他骗了,这小子包保是奔着那些外国洋妞去的,离得近看得清,还踏马瞻仰,我怕他沾那些洋娘们身上下不来。我跟你说,打小时候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白慕瑾的智商令杨文财很无语。 “我不管,胖子,明天我去会场中心,你跟着我。” 王回城肥脸蛋立刻绽放出一朵鲜花来: “谢谢大嫂,谢谢大嫂,明天我给你做保镖。” 第165章 兄弟有难 前人覆辙不重蹈,世事怎添无尽伤。 临近傍晚,蒋鼎文和孙蔚如的车队到了县城。 中部县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最辉煌的时刻。 卢仁山率领县政府班底,县党部、保安团、商会以及各界代表和各国记者在西城门展开隆重的欢迎仪式。 保安团一个营的士兵整齐列队,军容整肃,持枪敬礼。三百名小学生摇动着手里的花环,热烈欢迎远来的贵客。城墙上点燃了一百零八挂鞭炮。 场面火爆,激情四射,锣鼓喧天,俨然是一片沸腾的海洋。 蒋鼎文和孙蔚如下车,与欢迎人群招手示意,然后与卢仁山、李清同他们一大帮人握手寒暄,照相机的镁光灯频频爆闪,一幕幕和谐动人的画面被记录下来。 最后由保安团在路两旁站岗护卫,车队隆隆驶到了黄陵招待所台阶前。这里就是国府大员的下榻之地。 蒋鼎文带了一个警卫营,而孙蔚如只随身带了几个人。拥有二十五间大房间的黄陵招待所立时被塞满了。 杨文财的团部办公室和宋长安的办公室自然就成了蒋鼎文和孙蔚如的临时办公室。杨文财和宋长安暂时去军营里办公。 稍事休息的洗漱期间,李清同带着张君石悄悄的来到这里,秘密求见蒋鼎文,二十分钟后又悄悄的离开。 晚上卢仁山在太和楼设了盛大的欢迎宴。这次宴会设定了人数,所有接到请柬的都喜滋滋的如约赴会,有请柬的此时代表着一种身份。而中共联络处也收到了请柬,邀请边区副主席张国焘出席宴会。 受人数限制,张国焘打算带着陆煜秘书参加。王雅楠坚持让警卫员张海替换下陆煜,并让李凯国带着四名警卫在太和楼外等候。按规定,出席这种宴会是必要的,王雅楠不能以安全的名义阻止。 张国焘一出场,宴会方给予了极高的待遇规格,四方嘉宾俱都起身热烈鼓掌。在他们眼中,他是一位传奇色彩很浓的人,不仅是中共的创始人之一,还曾经手握重兵,风云一时。 张国焘挥手示意,并拱手作揖回礼,风度得体,春风满面,应付裕如,显然他很熟悉这种场面。 当他与蒋鼎文握手时,手上稍稍用了点力度: “张副主席光临此宴,蓬荜生辉,幸会。” “兄弟如今无官一身轻,此次祭祀活动还请蒋将军多多关照。” 蒋鼎文是官场上的客气话,张国焘就显得有些卑微了点,言语示弱,毫无中共代表的立场和风范。 蒋鼎文闻言,目光与张国焘对视片刻,旋即便老练的拉着张国焘的手走进席位落座。他的席位是主位,右侧是孙蔚如,左侧就是张国焘。 今晚炙手可热的人物当然就是蒋鼎文,他是委员长的五虎上将之一,调他来陕西任西安行营主任,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要让他清除杨虎城留下的旧势力,全盘接管陕西,未来他就是陕西王。 席间各方人士频频过来给蒋鼎文和孙蔚如敬酒,当然也捎带着中共这位大人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张国焘趁着没人敬酒的间隙,低声对蒋鼎文说道: “晚上蒋将军是否有空,我想与将军谈谈眼下的时局。” 蒋鼎文心领神会,用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一切听他安排。 因为第二天就是世人瞩目的黄陵大典,所以宴会结束的很早。大约十点多钟,宾客们纷纷离席,蒋鼎文和张国焘有说有笑并肩走出太和楼。 李凯国立即带着警卫赶过来准备接张国焘回住处,谁知张国焘却一摆手: “明日是合祭活动,我与蒋将军还有事情要商量一番,你们先回去。” 说完不待李凯国反应过来,就钻进小轿车。警卫员张海机灵的坐上了蒋鼎文卫队的车,饿着肚子等了一晚上的李凯国只好带着警卫战士跑步跟在轿车后。 所幸县城不大,等他们赶到黄陵招待所时,已经没了张国焘的人影,而门口蒋鼎文的警卫营士兵自然不会放他们进去。 原则上来说,保护的目标脱离了视线就是警卫事故,何况还是跟着国民党大官一起走的。李凯国立刻叫一个警卫跑去找王雅楠汇报,自己带着剩下的警卫在招待所台阶下守着。 王雅楠知道信儿后匆匆赶来,上前与站岗的士兵交涉,但士兵得到了命令,冰冷的拒绝了王雅楠。 这里已经不是杨文财的团部了,蒋鼎文身居高位,执掌重兵,王雅楠也不敢贸贸然往里面闯,再说也没有理由。国共合作期间,国共两党高级人员进行工作交流实属正常。 可是张国焘他不一样呀,延安的密电是让她关注他的一切动向,尤其防止他过多与国民党人员接触。今晚的宴席算是迫不得已,但私下里会晤对方高级别的大员,这就触动底线了。 王雅楠无奈,也只好在门外守着。 来到黄陵招待所,卫队立刻将办公室围了起来,张海被排斥在警戒线之外。一进蒋鼎文的临时办公室,张国焘就给蒋鼎文跪下了,他抬手作揖道: “蒋将军,兄弟有难,还请拉兄弟一把。” 蒋鼎文现在对李清同和张君石的汇报深信不疑了,连忙俯身拉起张国焘。他看着一脸渴望之色的张国焘,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么大一件功劳真就是天上掉馅饼砸在他脑袋上了,不知道委员长知道后会做何想。 他将张国焘拉到沙发旁坐下,安慰似的拍拍张国焘的手臂,老练的说道: “就叫你凯荫兄吧,你可以称呼我铭三。” 这时代如果以表字相称,除了代表尊重外,还代表一种格外的亲近。蒋鼎文一句话就将张国焘感动得唏嘘不已,自己被冷落多时了,再次见人如此尊重自己,不由感喟感伤万分。 “唉,兄弟当年糊涂,这些年走了很多弯路错路,现在回想起来惭愧难当啊。” “凯荫兄,这里就我们两个,没有外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只管开口,我蒋铭三是吃军粮的,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含糊。” 蒋鼎文在政治上油滑而成熟,明知道张国焘此来的目的,却不开口道破,不光是给对方留了面子,更是提前留出了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也是多年内部斗争历练出来的。 “铭三兄,兄弟惭愧呀。我在延安那里待不下去了,有人要杀我。中共已不容于我,我想晋见委员长,请铭三兄帮忙引荐,日后必酬谢今日的厚举。” 蒋鼎文听明白了,这家伙是想亲自与委员长去当面讨价。不过这已经没什么不可以的了,因为张国焘已经表明了态度,既然有人要杀他,说明他从现在起是不能再回延安了。 蒋鼎文脸上挂着老谋深算的笑容,与张国焘开诚布公的倾心恳谈起来。 月携疏影上窗纱。大门外王雅楠和李凯国他们焦急的等待着。 落魄沉沦才几春,一夜阴谋达至尊。 第166章 祭祀大典 燕子来时社日,梨花落后清明。 4月5日,清明节。 春祭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扫墓祭祀,缅怀祖先,是中华民族弘扬孝道的优良传统。 现在清明节被国民政府定为民族扫墓节,则是寓意为激励国人同仇敌忾、团结御侮、坚决抗战之决心。 祭祀大典的时间定为清晨六点钟。 凌晨三点,保安团进入安保岗位,桥山上下被封锁起来。县党部几乎倾巢而出,从北城门到黄帝庙,沿线配合警卫士兵巡视。 五点半钟时,代表团所有的参祭人员及各国记者、外国嘉宾、当地的学生和各机关各界代表均已齐集黄帝陵前,肃穆庄重的氛围从黄帝庙蔓延到整个桥山。 黄帝陵前是昨夜搭盖的祭棚,棚中有数张供桌,陈设着酒醴、果品、祭菜、杯箸、香炉、烛台等祭品,干净清洁、堆叠整齐美观。 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很活跃,手拿相机频频在祭棚礼堂进进出出,从各个角度摄下古老中国的祭祀文化。而多罗宁卡夫和格罗莫夫则与其他外国记者低声交流,不时有人参与他们的谈话。 还有一些外国记者表情轻松,好像是来度假一般,他们自然都是日本人花钱请来的,今天不是他们的主场,就是来看看热闹,装装样子。 德国阿尔勃雷特·乌拉赫公爵与贝伦斯身后跟着两位披挂整齐的德国士兵,他是主会场唯一允许带警卫人员的外国人,而他的私人秘书并没有出现。 “中国人干什么事情都是这么繁琐,像老太太的裹脚布。” 乌拉赫公爵看着祭棚里琳琅满目的祭品,不屑的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傲慢。 “不,公爵阁下,这恰恰正是中国文化中的精髓,也代表着中国文化的古老历史。” 长期生活在中国的贝伦斯很柔和的反驳道。 “清明节源自早期人类的祖先信仰,而中国将它定为一年中最隆重的祭祖大节,此刻看上去您可能觉得这里沉闷压抑,这一天的心情糟透了。其实清明节中国人又叫它踏青节,这一天扫墓祭祖和踏青郊游才是完整的清明节礼俗涵义。 我们西方的现代哲学其实远远不及东方哲学的内涵,东方古典哲学的年代太久远了,您看到了,就连清明节都蕴含着很古典的辩证关系。” “哼,文化越古老就越腐朽,欧洲的希腊文明怎么样了,还不是没落无息了,神的大殿落满了灰烬。一个国家只有强大了,才有资格炫耀它的文化。” “您说的对,公爵阁下,伟大的日耳曼民族正在元首的带领下走向第三帝国的辉煌时代,说不定这里在未来也是帝国的生存空间。不过我想我们会允许中国人继续保留他们的传统,毕竟这样做有利于帝国蓬勃发展的旅游业。” “呵呵,贝伦斯,若真有这一天,我想你已经准备好做中国总代理了是吗?” 他两人轻松的交谈着,全然不理会那些能听得懂德语的外国记者,谁会把私人之间的玩笑当真呢。 当蒋鼎文和孙蔚如带着行营人员、省府委员、三区专员、省党部特派人员走进会场中心时,张国焘在王雅楠的陪同下也适时赶到。 张国焘的卡车就停在山下,按计划祭祀活动结束后,他就乘坐卡车立刻返回延安。卡车上多了四名身穿八路军军装的人,是张大成、马业田和两名洛川游击队员。 联络处兵分两路,一路由王雅楠陪同参加祭祀大典,另一路由于美莲和杜亦雄协助王彦楠与何林木安排地下党撤离。 蒋鼎文他们作为国共双方的主祭官已经就位,由省府秘书刘茵侬担任大会司仪,立刻指挥全体与祭者如仪举行致祭礼: 全体肃立,奏乐,上香、献爵、献花。驭龙飞升之地的黄帝寝陵里顿时仙乐渺渺,檀香袅袅,张国焘跟着一起献爵献花,王雅楠在后面的人群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昨夜张国焘的擅自行动令王雅楠很恼火,她陪着李凯国他们等到了半夜才等到张国焘出来。王雅楠压不住火气便责问他为什么不遵守纪律,而张国焘却把她骂了一顿,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敢管他边区副主席,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还有没有组织里上下级关系的严肃性了。 骂完了她又骂李凯国,说早就让他带人先回去,半夜三更站在人家门外给他丢脸,难道国民党还能把他吃了咋的,不听命令回去就把他撤换了。 王雅楠和大家憋了一肚子的气,还是忍住气把他送回住处,今天她亲自跟着,这是上级交给的任务必须完成好。 去年国共合祭时,毛主席写了一篇文采飞扬寓意深刻的祭文,今年由于临时将林伯渠换成了张国焘,中共方面便没有写祭文。宣读祭文就由国民党单方进行,一篇由行营代表中央,另一篇由省府代表国府,两篇祭文都是崇功报德的内容。 恭读祭文后,全体向黄帝陵三鞠躬,默哀三分钟。 漫长的整个过程里,最紧张的就是站在庙墙旁石台上居高临下的杨文财和李清同。两人不错眼珠的关注着主会场,随时准备指挥下属应付突发事件。两人亲临指挥,同台配合,可见两人此时神经绷到了极致。 杨文财还在人群里搜寻袁逸舒的身影,结果除了王大善人,根本就没有看见他女婿,他暗自嘘口气,不来就好,来了老子还真不好办。 人群里白慕瑾身旁的王回城小眼睛左看右看的,像是在挨个打量那些大人物。他的目光在张国焘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不知道他从这位人物身上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默哀过后就是奏乐鸣炮,鸣炮是由蒋鼎文的卫队完成的。祭祀礼成,国共双方代表与德国客人和诸位记者握手致意,并与大家合影留念。 接下来最后一项仪式就是绕陵一周,瞻仰缅怀黄帝老祖。蒋鼎文与张国焘并肩走上汉武仙台,参祭者尾随其后,在黄帝庙里游览一巡。 …… 今日县城达到了节日气氛的顶峰。 很多周边地域的人都赶在这一天来此拜祭,四个城门的人流络绎不绝。 按照计划,趁着县党部的特务临时都赶去黄帝陵执行任务,地下党成员一个个乔装打扮后,在王彦楠与何林木的安排下悄悄的混迹人群里,又一个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了。 这期间有惊无险,朱风宁和王彦楠是最后一个撤离的,何林木则去黄帝陵那里,准备搭乘卡车回延安。 王彦楠回身看了一眼城门,那里还有他的小惹祸精在等他回来。他已经跟杨文娟说好了,尽快接她去苏区教书,那里太需要教师了。就是不知道接走了杨文娟,他老丈人杨家霖会不会跟他玩命。 还有没来得及跟姐夫打声招呼,昨天他姐夫让王回城给他送来了四把手枪,说是抢来的,送给他是让他在王雅楠面前多说些好话。 唉,也不知道姐夫啥时候能娶了姐姐,他不娶他姐,他也不好意思去提亲呀。好吧,姐夫你加把劲吧,这事还得靠你自己努力了。 他甩甩头,大步向店头方向走去,身后的县城慢慢消失了,他还不知道那里即将消失他熟悉的人。 第167章 叛逃 却道人去梁空巢,同来何事不同归。 大典结束,几千人潮水一般退散,蒋鼎文的卫兵将他护在中间向停车场走去,而张国焘与他并肩而行,仍是有说有笑。王雅楠跟在卫兵的后面,一步不离,但却听不清两人在谈什么。 路上蒋鼎文让人把卢仁山叫到跟前,低声与他交谈了几句,卢仁山略微失望的离开了,临走瞥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张国焘。 离他们不远,白慕瑾和王回城随着各机关的人走在后面,王回城的手几次在腰间的枪套上停留,最终还是放下了手,眼睛不再瞅张国焘的背影。 在停车场陆煜、张海和李凯国三人迎了上来,可张国焘却和蒋鼎文走向绥靖公署的轿车,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众人只当是临走前的告别,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王雅楠却发现蒋鼎文的警卫营已经全体上了卡车,将他那辆轿车夹在中间。 看车辆队列的样子是要直接出发走人了,可是县政府不是今天中午在立德饭店设宴庆贺么,这次连她都收到了邀请。为什么蒋主任要走呢。她还看见孙蔚如和省府委员以及三区专员纷纷上了自己的轿车,难道真的要走? 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守护在轿车的两旁,其中一个警卫拉开车门,蒋鼎文钻进轿车里,警卫持枪保护轿车,警惕的眼神在告诉自周围的人不要靠近。 这时张国焘招手让李凯国他们过来,他对李凯国说道: “我有事要去西安找林公汇报一些工作,顺路搭蒋主任的车。这次我只带张海,你们立刻乘卡车返回延安,这是命令。” 李凯国就愣住了,随即急着说道: “张副主席,毛主席不是让你参加完祭祀大典就立刻回延安吗?” 张国焘脸色一沉,厉声道: “我是边区副主席,有事情去向林公汇报不可以吗?” 王雅楠很严肃的插言道: “张副主席,请你按照组织要求,立刻返回延安去。” 张国焘就对她一瞪眼: “你算是干什么的,还管到我头上了,我的工作你没有资格管。” 他又对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陆煜说道: “你随他们回去,替我去跟主席说一声,就说我与林公商量完工作就回去,好了,你们立刻出发吧。” 说完不待大家反应过来,就钻进了蒋鼎文的轿车。车门一关上,两个警卫就持枪挡住了车门。 其中一个警卫吹了一声军哨,轿车前面的卡车隆隆启动开走了,蒋鼎文的轿车跟着卡车向前驶去,四个警卫跑步护在轿车的两旁。轿车加速后,四个警卫跳上了后面的卡车。 事情来的实在是太突然,等王雅楠她们回过神来,轿车已经窜出去了。张海机灵的向后面的警卫卡车跑去,翻身上了车厢。 车队隆隆的向西安方向驶去, 突然的变故让王雅楠几个人都凌乱了,尤其是李凯国,他想立刻叫自己的卡车跟上去,陆煜却拦住了他: “李班长,张副主席叫你带领大家返回延安,我还要回去向主席汇报呢。再说你跟着能干什么,一来让人家看笑话,二来咱们的汽油也跑不到西安吧。我看最好还是执行张副主席的命令。” 王雅楠也赞同陆煜的建议,让李凯国立即返回延安去汇报,他们留下来也没有用。再说卡车上还有张大成他们四个人,如果一会县党部缓过劲来就走不了了。现在跟着陆续离开的车队能迅速离开县城区域。 李凯国也是果断的人,给王雅楠敬了礼后,带着卡车绕过县城向延安方向飞速驶去。这次警卫任务失败,他都做好了挨处分的心理准备。 人都走了,王雅楠皱着眉头往北城门急速走去,一路上她不停的思索,决定回联络处立刻给延安发报,今天的事情非常蹊跷,张国焘不像是临时有了去西安的决定。 “王主任,他们人呢?” 紧赶慢赶的何林木一见到王雅楠,就知道卡车走了,自己怕是要靠双腿走回延安去了。 “情况有变,你先跟我回联络处。” 见王雅楠神色不对,何林木便选择先留下来。路上王雅楠告诉了他发生的事情,何林木也觉得棘手了。 大典结束了,此刻却迎来了民间的祭祀高潮,人群大量涌向黄帝陵。 最后走出黄帝庙的是杨文财和李清同两人。 “怎么回事,我怎么看见西安的车队都走了呢?不是说好今天中午喝一顿庆功酒的吗?忙乎这些天,这帮家伙真不拿咱俩当馍馍,说走就走,连给个笑脸的机会都不给。” 杨文财很不满意的吐槽不停,说能有啥事这么急,天也没塌下来。李清同却看着离去的车队,十分轻松道: “好了,大典是结束了,可清明节还没过去,今日肯定人满为患,咱们还是继续小心为妙吧。” 两人迎着人流往北城门走去,路上看见了等他们两人的白慕瑾和王回城。 杨文财一看见王回城就喷他: “胖子,这回洋妞看饱了没?” “嘿嘿,洋婆子除了一身刺鼻的香水味,就没有一点人味,还是咱陕西的婆娘好,香臭都有人味。” “德性,有种你这几天别洗眼睛。” 两人一路走一路没大没小的斗嘴,终于完成了大典安保任务,还没出篓子,杨文财如释重负,心情很高兴。 李清同却边走边问白慕瑾: “怎么不回去等着,这里人来车往的多拥挤。”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早知道的好,我看见中共那个代表坐着蒋主任的轿车一起走了。” “嗯,知道了。” 李清同的语气风轻云淡的,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 “咋回事?” 杨文财听见了忙问白慕瑾,身旁的王回城却抢先回答道: “白小姐是说我们看见了中共张国焘跟着蒋鼎文将军一起坐车去西安了,而他的警卫们却坐卡车往苏区方向走了。” 杨文财神经有些大条,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就不准人家去西安逛一逛去,土八路进城有什么稀奇的。再说西安也有他们的八路军办事处,也不是没有人接待他。” 王回城的小眼睛转了又转,忍不住说道: “可刚才白小姐猜测说,弄不好这个张国焘可能不打算回延安了。” “不回延安他还能去哪儿,你小子咸吃萝卜淡操心……等等。” 杨文财立刻收住了脚步,他瞪着李清同问道: “你怎么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姓李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他见李清同笑着不说话,便知道这件事肯定有猫腻,白慕瑾不是猜测,而是事先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随即又连忙问王回城: “你们俩看见王雅楠了没有?” 这回是白慕瑾回答了他: “她急匆匆进了城。” 杨文财又瞪着李清同: “哇草,要坏事,她准是给延安方面汇报去了。 如果中共判断出张国焘要叛逃,我的保安团可就完蛋了。这么高级别的领导人叛逃,中共一定会暴怒,他们可不是吃亏的主,离这里最近的中共店头那里,可是趴着三支游击队呀。” 李清同沉着气说道: “他们若敢越过边境线,你就带领保安团把他们打出去。” 杨文财气急败坏道: “问题是老子的保安团哪支游击队也打不过呀,我的兵都踏马是才吃了十五天军粮的新兵啊。 游击队的枪声一响,冲锋号一吹,我的保安团就得他娘的散黄了。” 第168章 猜测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蒋鼎文的车队急速向宜君县方向驶去,不过路况不好,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车内张国焘看着两旁陡峭幽深、蜿蜒曲折的原峁沟壑,犹如人生一般不时的迂回盘曲,像一条纽带,顽强的在大地上蜿蜒飘舞,不知不觉间心中五味杂陈。 事实上自他钻进轿车之际开始,就意味着他已经钻入了国民党的怀里,车门就如一把铡刀将他与过去做了切割,他已经不再是中共的张国焘了。 从1920年参加共产党早期组织到如今,十八个春秋俱已成为往事,此刻正化为一缕青烟飘散在身后的黄土高原上。 没有谁能一转身就忘记过去的,他张国焘尤其不能,十八个春秋承载着他多少的梦想,虽叱咤风云一时,可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如今不得不去曾经敌对的势力中谋求一碗饭,高傲如他岂能甘心。 静静观察着张国焘脸色变化的蒋鼎文,倒是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哪里没有斗争,有斗争就会有胜利者和失败者,张国焘是失败者,可他对党国来说却意义重大。 张国焘的倒戈无疑会对中共产生重大的打击,也无疑会带给国民政府巨大的福利,政治上的博弈随时随地,即时即刻,他蒋鼎文为委员长赢了一个大彩头。在人事倾轧的党国内部,想要御风不倒,就要根基深厚,想要根基深厚,必须要会博取“龙颜一笑”。 “凯荫兄,以你对中共的了解,你认为延安那边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蒋鼎文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安排。昨夜与张国焘密谈之后,他就让副官用警卫营的电台给西安行营发电报,命令行营派出机动的接应部队,连夜开始沿着公路,向三原县、耀县、铜川方向推进,准备为他的车队护行。 同时也让行营给沿途各县的民团保安下命令,沿途为车队提供保护。 他曾参加过几次对中共的反围剿,非常熟悉中共的套路。别看现在走的是蒋管区的地盘,可中共的小股游击队却是无处不在,广大的蒋管区农村地域都是中共游击队的温床。 与中共斗了这些年,迄今为止,他身边的张国焘是主动倒戈的中共最高级别领导人,虽然现在张国焘还没有公开与中共撕破脸,但中共的高层哪个不是人精,都是玩政治的斫轮老手,哪里不知道他张国焘的小九九和目的。 他现在最怕的是中共的情报保卫机关开始获悉插手了,这家伙可不是好惹的。神出鬼没,铁手铁腕的,比之党国的中统军统那帮废物厉害多了。 对于蒋鼎文的问题,张国焘很慎重,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让蒋鼎文做了误判,搞不好自己的小命也就没了,现在自己的安危都系在身边这位委员长的“五虎上将”的身上。 “铭三兄,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你。我的警卫人员返回延安最迟也要下午,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中途打电话先行汇报。另外县城里的联络处肯定有电台,或许现在延安已经收到了电报。” 蒋鼎文锐目一凝,思忖片刻后对副座上的副官吩咐道: “到达宜君县时停一下,给保安司令部和第三行政督察区保安团发报,你记录。” 杀伐果断的蒋鼎文开始口述电文。 …… 梨花着意杏花酿,天下孝行未染尘。 时值清明假,国逢祀白花。清明祭祖,觚酒陈香。藤蔓千里,皆出一源。 今日是县城客流的最高峰。 联络处。 电报已经发出,王雅楠等四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回电,他们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张国焘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杜亦雄始终对当年因为张国焘而牺牲的战友们耿耿于怀。 “老杜,不要乱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想干什么,在中央没有对他定性之前,我们要管住自己的嘴。” 没等王雅楠开口,何林木很有觉悟性的告诫杜亦雄。 “哼,当年他狼子野心害死了多少战友,他们连湘江都闯过来了,一路血战都活了下来,可……” 杜亦雄眼眶红了,说不下去了。 何林木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老伙计,别想从前的事了,咱们活着就要替那些牺牲的战友们多干点革命工作。眼下地下党已经安全撤离,接下来你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说不定一会就拍屁股走人了。” 何林木终究是边区保卫处的人,他还有自己的任务和工作。 “老何,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若没有你帮忙,我们联络处有很多事真不好办。” 王雅楠对何林木是充满感激的。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不过王主任,你有个好弟弟,那小子身手很好,当游击队太可惜了,我想把他调到我们锄奸队,你能放行吗?” “他的事你找他去,我可管不了他,只要他同意我没有意见,在哪儿都是为党工作。” “大气,佩服。” 何林木由衷的给王雅楠竖了个大拇指。 …… 县党部。 李清同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报告,地下党全都人间蒸发了。 因为大量抽调人手临时去大典现场,等特务们回到监视岗位才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李清同大怒,急令张君石带人去城门查看。今天想关城门是不可能的,但必须找到他们的踪迹。 他又给杨文财打电话,请他派兵加强各城门的监控,帮忙截留地下党成员。 城门多了一丝紧张的气氛,但仍然没能挡住民众们喜悦的节日心情。 中午的庆贺宴按时举行,到这个时候很多人才发现省里来的人都走光了。不过并没有影响大家伙庆祝的热情。 大部分外国记者还没有走,卢仁山举杯频频致敬他们,他们笔下的文章就是宣扬中部县最好的广告。 奥克佳布林娜举杯来到卢仁山面前: “县长先生,蒋将军他们为什么匆忙离开了?难道今天的庆功宴对他们不重要吗?” 她与伊佐利达发现车队匆忙开走了,直觉让她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原定省里来的党国大员是明日离开,现在说不定日本人的计划要因此而提前了。 “蒋主任他们都是军务公务繁忙的人,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现在的情况,随时都有突发情况发生的。” 没能从卢仁山口中得到情报,奥克佳布林娜有些失望,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作为老政客,卢仁山当然不能告诉她实情。事实上蒋鼎文当时也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说要带着中共代表张国焘临时有急事需要立刻返回西安。 卢仁山猜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然蒋鼎文不会走得这么匆忙,连吃顿饭的功夫都不愿意耽误。 他的目光在宴席上搜寻王雅楠,结果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苦笑一下,看来要出大事了。 第169章 军事行动 风云突变天地动,命运抉择逆转中。 团部。 杨文财先是接到了蒋鼎文副官的电话,然后接到了行营的正式电报,又接到了省保安司令部的紧急命令。 命令他的保安团以拉练演习的名义向军事边界线移动,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需第一时间电告行营。 “搞什么鬼,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已经知道事情原委的宋长安却老谋深算道: “蒋鼎文是怕他此行此举引起中共的愤怒,有如此军事安排也是未雨绸缪,早做一手准备。毕竟中共方面可不是吃亏的主,国共斗了这些年,党国一些跟他们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中共的脾气。那是一定要报复一下的,顺便收点好处。 中部县是他们觊觎已久的地盘,这里是他们进出关中的门户,据说他们的南下战略就瞄准了这块地盘,所以军事分界线才被迫将中部县一分为二,听说当初谈判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了很长时间。” “我认为这是两码事,张国焘问题是他个人问题,他的问题代表不了中共此时的政治主张和策略。所以中共不会派兵越过边界线,要知道现在是联合抗日的关键时期,中共还是识大体的。” 宋长安摊开双手,很无奈的说道: “咱俩就别在这里猜测了好吧,现在你说怎么办?现在是绥靖行营命令保安司令部,然后又直接命令我们,若不执行命令,就等着军法严办吧。” “我看蒋鼎文就是做贼心虚,不过张国焘毕竟是中共自己家的事,自己家的事让外人插了一脚,中共自然不乐意。中共要脸,党国要势,就让他们去慢慢打口水仗吧。” 杨文财说的很笃定,他拉开墙上军用地图的帷幔,看了两眼后对宋长安说道: “城里还有很多外国人和西安来人没有走,县党部反特工作还需要我们的配合,这次演习你就带队吧。” 其实杨文财是放心不下袁逸舒,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还未实施。大典工作结束了,他刚好腾出手来要好好查一查。 他指着地图上的边界线说道: “据侦查,店头办事处掌握三支游击队,实力最强的是店头游击队,其次是双龙游击队,最后是洛川游击队。 我的方案是派陈大壮的一营去监视店头方面,派范斌的二营去监视双龙游击队,而你带领三营去监视洛川那边,我留下来坐镇看家,演习嘛又不是真的打仗,只要我们不主动越线就行。记住了,谁也不准越线,谁越线老子收拾谁。” “行,就依你的计划办,城里需要留多少部队?” “洛川游击队只有一百多人,实力不大,所以三营留下来一个连,你带着两个连去那边就够用了。留下李巷枝和电台跟着我,好随时向行营汇报工作。 我立刻征用县城里各机关单位的卡车配给你们三个营,并征用警察局的警用战马给你们,方便你们快速传递情报。” “只留下一个连够用吗?” “我还有一个警卫班,足够用了,县城里只是有敌特分子,又不是打仗。” 见杨文财部署得当,宋长安便没有再说什么。 但拉练演习毕竟属于军事行动,军营那边弄出了大动静,各方都看得见听得到。刚刚结束安保任务的保安团整装集结,乘坐着征用来的卡车,隆隆驶出县城。 保安团的异动立刻引起了日本和苏联两方人员的特殊紧急关注。他们急于想弄清楚保安团到底要干什么,这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 奥克佳布林娜第一时间找到卢仁山,开门见山的问道: “县长先生,保安团还有什么军事任务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随军采访,这是一个有意义的新闻题材。” “很抱歉,他们的任何军事行动都与我无关,因为他们不属于我管。” “可我听说保安团临时征用了政府各个机关和商会里几乎所有的卡车,甚至连警察局的警用战马和邮政局的邮政驮马都被临时征用了,这是要远距离展开军事行动,您能给我透露一些信息吗?” “真的很抱歉,军事方面属于军方的事情,我一个县长是无权参与的,更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袁逸舒极为罕见的给王回城打电话,询问他们保安团要干啥。王回城没好气的告诉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军纪,他想让他违犯军纪脱下军装回家过年么,然后电话里就冒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撂下电话王回城心情狠狠地舒畅了一把,狗日的,竟然敢拐骗我姐姐去法国,还有我两个可爱的外甥和外甥女。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到了晚上,邻县传来消息,蒋鼎文的车队沿线一路上均被各县民团戒严,而车上坐着中共的张国焘。消息灵通人士纷纷猜测张国焘此行去西安的目的。 依据这个消息,有人推断出保安团的军事行动方向。 县政府招待所。 多罗宁卡夫指着桌子上的陕西地图十分肯定的说道: “如果那个张国焘要叛逃,那么保安团的去向只能是这里。” 他的手指在马塔——北长墙——高松树一带的军事分界线上狠狠地划过。 奥克佳布林娜却看向格罗莫夫: “你们俩来的晚,在武汉时听到一些有关中共的消息吗?”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不确定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我们就无法判断保安团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协助日本人完成计划最大的障碍就是保安团。他们这次配备了卡车和马匹,机动性很强,随时会突然回到县城来。” 格罗莫夫瞅了一眼多罗宁卡夫,显然也意识到他们的推断太草率了。 “在武汉时我们见过王明,他现在已经不如从前一般的风光了。经过长征后,中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领导班子,他挤不进去便对张国焘撒气,据说他曾扬言要整死张国焘这个党内托派的大头目。” 奥克佳布林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要是你说的是真实的,那么张国焘就有叛逃的动机。据我所知,他因为在长征时另立中央分裂红军,在延安经常被批判。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推断出他借祭祀之机投靠国民党的可能性了。” 伊佐利达接着说道: “一个人失势了往往心里不平衡,此去西安绝不是他的目的地,他一定要去武汉大本营的,国民党一定会非常重视,恐怕这一路上不会太平,必要时可能……” 伊佐利达伸出手指比作手枪状,指着自己的脑袋。 随后四人的目光再次看向地图,奥克佳布林娜的手指点在中部县城,而后一路向边界线滑动: “保安团不可能向铜川方向移动,因为那样没有任何军事意义,他们只能去这里。” 奥克佳布林娜指着军事分界线,异常肯定的说道: “只有这里便于观察中共的反应和动向。” 虽然结论和之前是一样的,但这次却是肯定的推断。 “如果是这样的,那保安团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所以日本人聪明的话应该尽快实施计划,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170章 更改计划 阴阳反转如翻掌,世事颠腾比纸轻。 王雅楠接到了延安电报,嘱咐她关注县城里的动静,对于之前她因没有看住张国焘而自请处分的申请没有批准。 保安团如此大动静的军事行动,王雅楠第一时间给延安发了电报。 立德饭店。 在小笠原义康的房间里,袁逸舒正在给大家诉说了解的情况。 “我派了人四处打听,现在可以肯定,保安团的异动是因为中共代表张国焘跟随蒋鼎文去了西安,有人判断这个张国焘有可能倒戈投靠国民政府。” 在座的近藤新兵卫、冈田上斋、中村一郎以及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都不了解张国焘,袁逸舒很耐心的给他们解释。 “不要以为这是一件小事,事实上如果张国焘叛逃,中共方面肯定会大动干戈,因为张国焘在中共的党内地位非常高。 他是中共早期创始人之一,后来他领导的红四方面军逼迫中共的中央机关听从他的指挥,并一意孤行的另立中央分裂了红军,在中共内部,他属于极度危险的分裂分子。” “中共为什么不杀了他?” 冈田上斋十分不解,若是在日本军队中,这样的人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诸君,我说过他在中共党内地位很高,而且他是从苏联回来的,中共方面顾忌很多。现在我们不去谈他以前的事,我们来看看他的临时叛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袁逸舒指着桌子上铺开的地图,手指从中部县城一直划向西安。 “蒋鼎文的车队从黄帝陵匆匆离开后,一路上都有地方民团负责戒严和保护,听说行营的部队是连夜出动,沿着三原县、耀县,一路接应到了铜川。其一说明蒋鼎文早有布置,其二由此可以看出张国焘对于国民党的重要性。” 袁逸舒的手指又从中部县城划向边界线: “我的人出城打听了很远,保安团的去向是这里。卡车出城不久分成三个方向,一处奔店头,一处奔双龙镇,一处奔洛川方向。 我的判断是蒋鼎文害怕中共伺机报复,吞并我们这一半的中部县区域,所以派保安团前出防范中共的异动。而保安团不仅乘坐了卡车,提高了机动性,还征用了邮政局的邮政驮马携带了至少三天的口粮。 所以我的结论是至少两天之内保安团不会回来。” 小笠原义康皱皱眉问道: “城内留了多少兵力?” “只留下一个连看守城门。” “指挥官是谁?” “保安团团长杨文财并没有离开,他带着一个警卫班留在了县城团部。” “呦西。天佑我大日本帝国。” 近藤新兵卫咧开嘴笑了,他看向小笠原义康: “阁下,我们本就计划后天或大后天清晨六点,趁着清明节结束人少时实施计划,利用两天的时间清理掉县城里所有威胁,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明日一早就实施计划,防止保安团提前回来。 剩下一个连的支那士兵,不足以威胁我们的护卫队。” 中村一郎兴奋的舔舔嘴唇: “阁下,我的四十名队员完全可以独立吃掉这支支那部队,为祭拜行动扫清障碍。” 说完得意的用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冈田上斋。 奇怪的是这次冈田上斋没有和他争嘴,而是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近藤新兵卫却给中村一郎泼了一桶冷水: “八嘎,我们的任务是顺利完成祭拜计划,护卫亲王殿下安全撤离,所以祭拜能悄悄的进行就悄悄的进行,而你是想把县城搅得满天风雨,让支那人知道我们进城了吗?” 中村一郎就脸涨得通红,低头不说话了。 谁知冈田上斋却说道: “诸君,我们之前的计划必须因此刻的形势变化而做大胆的调整。” 他环顾众人,眼里迸射出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狂热。 “我们计划是清晨六点趁着人少时开始祭拜,由我们清除黄帝庙里的所有人。祭拜被压缩到了五分钟,亲王殿下宣读祭文,上香祭拜,摄影师和各国记者摄下这个历史时刻,然后乘坐德国人的车辆先行撤离。 计划已经被推演至完美,中国人是不敢拦截德国人的车辆的,这样可以保证亲王殿下和摄影资料的安全。 现在我请诸君从军事角度重新思考我们的计划。” 众人的目光落在冈田上斋身上,唯有袁逸舒的目光射出了寒意。 冈田上斋的粗指头点在地图上的中部县城。 “这里,不光是黄帝陵所在地,还是支那人的大后方。我们的计划再完美,都是匆匆忙忙的。 现在这里实际上已经是一座没有军事力量的空城,我们为什么不临时占领它? 占领这里,不仅令我们的计划可以自由的实施,最主要的是可以彰显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神威。 占领他们大后方县城,还实施祭拜计划,完全可以狠狠地打击支那人的反抗斗志,鼓舞帝国前线将士们的战斗激情。 从军事角度讲,千里跃进到敌人的大后方,迅速占领一座具有政治意义的县城,这将是一次完美的突击行动,而此刻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房间里一股股的呼吸粗重起来,众人被冈田上斋的言论刺激得亢奋无比。 占领这座黄帝陵所在地的县城,这将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创造军事奇迹不仅需要勇敢和实力,更需要有巧合的机遇和运气。 现在机遇和运气似乎都一起来了,众人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里没有笨蛋,谁不想成为奇迹的参与者和缔造者。 而冈田上斋已经开始臆想率领他的陆战队洗劫县城了。 中村一郎首次对冈田上斋露出佩服的神态,他的大手拍在冈田上斋的肩膀上,语气非常诚恳道: “冈田君,若回到东京,我请你喝酒。” 两人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人心的战机,作为军人他俩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山本丈雄大手拍在冈田上斋的另一侧肩膀上,还用力晃了晃: “算我一个,我也请你喝酒,多叫几个艺伎,大醉一天一夜。” 山本丈雄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就差振臂高呼了。 就在大家提前弹冠相庆的时候,小笠原义康却咳嗽了一声,于是众人立刻收敛起得意忘形的神态,纷纷注视护卫队的最高指挥官。 从众人狂热的眼神里,小笠原义康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中村一郎和冈田上斋联手,就意味着护卫队都得听从两人的命令,军队内部下克上的毛病很操蛋,此刻若他不同意,这两人肯定会克了他。 军人的狂热都是被军功战绩刺激的,眼前这么大一顶军功帽子谁不想戴自己头上。 “支那兵圣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故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小笠原义康阴鸷的目光扫过陆军和海军两名指挥官,心里憋屈:两个就知道打仗打仗的马鹿,不说点名人名言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粗鄙,还以为自己是战神附体了。 “现在我们来尽快完善新的计划,我们只有今天一晚上时间。我打算明早就实施祭拜计划,趁着支那两党之间内乱的时候,早点撤离此地。 诸君,新计划希望得到大家的齐心协力,我将向亲王殿下汇报。” “嗨。” 众人兴奋了,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袁逸舒却不合时宜的开口了: “无论新计划如何实施,我在这里提醒诸君。这里不是南京,我不希望看到这里变成南京,你们是跟随亲王殿下来执行任务的,别给亲王殿下惹麻烦,因为他代表的是天皇陛下。 谁敢私自屠杀玷辱天皇陛下的声誉,我将亲手杀了他。” …… 夜幕笼盖了县城。 一道身影向桥山黄帝陵保生宫走去。 他正是晚归的玄清道长。 他因为给老友看病耽误了时间,匆匆去了一趟延安即刻返回。 此刻他还不知道,一场滔天灾难即将降临他看护了几十年的黄陵祖地。 第171章 没地方吃饭 知是自然无拘束,莫道自然也无常! 保安团的军事佯动引起了延安方面高度的重视,电令店头八路军办事处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是国民党要借机挑起事端,妄图扰乱我方的视线和关注力。指示办事处不要出兵,静观对方的举动,随时汇报。 而中共中央保卫委员会则对匆匆来过的玄清道长提供的情报进行分析,对刘志丹同志留下的红柏展开激烈的内部讨论。连同红柏情报一起送给中共的,还有桥山柏林里的秘密武器库地点和清单。这些当然都是杨文财当初交给道长的。 道长临走时还说: “杨文财和王雅楠都是贫道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人自小就青梅竹马,希望贵方组织上能成全这两个被情被爱折磨的孩子。” 情报被迅速上报,关于如何对待红柏及其手里的保安团,情报部门也焦急的等待上级的指示。 杨文财洗了个澡,还是感觉心烦意乱的,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张国焘事件闹的。之前李清同打电话给他,问他保安团都出动了,城里留了多少兵,他就没好气的告诉他,够配合他抓特务就行了,也不是配合他打仗,留多少是多。 这个李清同背着他勾引张国焘,这个账早晚要跟他算一算。 他对王回城说: “中午也没喝到庆功酒,咱今晚自己找地方喝去。听说你姐夫这几天忙着伺候那些外国人,我看他都快变成汉奸了。咱不能眼看着他掉井里不捞他,走,今晚让他伺候伺候咱们,中国爷们都不伺候那还行,不好好伺候以后就叫他大汉奸算逑了。” “四个城门的轮值班次已经排好下发,可以放松放松了,要不我叫上白小姐咱一起去?” 杨文财就乜斜王回城: “胖子,我咋听你一口一个嫂子叫的比狗还欢实呢。白慕瑾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抱着她大腿不撒手。小时候你可是一直叫王雅楠嫂子的,他娘的长大了咋还改口了呢?” “嘿嘿,小时候那不是闹着玩么,长大以后有些事都改变了,我觉得白慕瑾比王雅楠适合你,真的杨哥,两人滚炕头最主要的是对脾气,王雅楠现在有点穆桂英的派头,你总不能天天哄着她跟你滚炕头吧,那多扫兴。 白慕瑾那小妞绝对是你使个眼色就顺从你的婆娘,那多来劲。再说你瞧她奶孩子的家伙事,生一炕的娃都养活得起,这婆娘你到哪儿找去。 还有你跟王雅楠背后的组织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你一个国民党人家怎么能放心嫁给你,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前程吗?” “滚蛋,嫁鸡随鸡嫁狗……呸,嫁夫随夫你懂不懂,我娶了她今后她就是党国的人了,我这也是为党国做出了特殊贡献。要是党国多一些像我这样的青年才俊,一口气把中共的女人都娶过来,中共早就黄摊了,哪儿还有力量跟党国叫板。” 王回城肥脸蛋就一个劲的抽搐,杨哥哪都好,就是一上来臭不要脸的劲,简直摧毁人的三观。 正说着嘎古话时,警卫来报,县党部秘书白小姐来访。王回城就嗖的一下窜出去迎接了。 她来干什么?杨文财心里犯嘀咕了。 “咋了?李清同又有什么事?” 瞅着一脸傲娇的小脸蛋,杨文财问挺着凶器昂首走进来的白慕瑾。 “他没事,我饿了。” “你饿了?然后就掐着点闻着味一路走到我这里来了?我的团部啥时候改食堂了?” “怎么?不管饭吗?” “管饭,必须管饭,团座正要给你打电话请你吃饭呢。你果然与团座心心相印,团座的肚子一叫唤,你就听到了。” 王回城在旁边使劲的煽风点火。 杨文财狠狠地瞪向王回城: “胖子,你他娘的上辈子是不是个马屁精。我的肚子咋就跟她的肚子心心相印了?是不是我这边的肚子要拉屎,她那边也有共鸣也要上厕所呀。” 白慕瑾的小脸蛋就红了,嗔怒的拧他腰间的肉: “真恶心,我才不要跟你的臭肚子共鸣呢。” 俩男人坏坏的一笑,这小妞哪都好,就是脑子没怎么开发好。 当三人出现在立德饭店时,大堂经理立刻迎过来,一脸的歉意道: “对不起杨团长,今晚已经没台了,所有的包房和餐桌都已满员。您来之前打个电话就好了。” 白慕瑾不甘心的问道: “西餐厅还有位置吗?” 经理苦笑道: “那里刚刚加了两张餐桌,都没地方加桌子了,外国记者太多了。” 西安来的富商代表团都没有走,吃腻了秦菜,来这里尝尝上海本帮菜换换口味,反正也不差钱,立德饭店就被土豪们和外国记者包场了。 贼你们的娘,老子吃顿饭都没有地方吃,杨文财手里旋着军帽歪头问经理: “袁逸舒在哪里,叫他过来一趟,告诉他别光顾着舔外国人的腚沟子,中国人的腚沟子比他们的香。” 白慕瑾就掐他腰间的肉,凶巴巴的说道: “你说话咋就这么粗俗呢。能不能改一改这个毛病。” “改,马上就改,不叫腚沟子,咱叫它屁股蛋。” “德性,就知道口花花,文明用语才能上得了台面,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吗?” “能,我保证从此刻开始做文明人,说文明话,讲文明事,再吃点文明饭。” 袁逸舒急匆匆赶过来,杨文财立刻恢复原样,指着他的鼻子就喷上了: “姓袁的,你他娘的……” 白慕瑾的小手就在他腰间的嫩肉上狠狠地一拧: “哎呦,姓袁的,你,你,你母亲的。” “噗嗤”,白慕瑾连忙掩嘴娇笑不停,握着小拳头捶了杨文财两下,不过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能时刻逗她开心。 “唉,白小姐,你这么一位冰清玉洁的知识女青年,我真怕你跟他混时间长了学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你恐怕已经被他传染了。听我的,离他远点吧。” “去去,你一个开饭店的小地主,啥时候改行当算卦瞎子了。赶紧的把楼顶的风景阁打开,没看到三位贵宾驾到了么。还有今晚你陪我喝酒,没事别老是去伺候外国人,有点骨气好不好,今晚你就伺候我们仨人,哪儿都不许去。” 袁逸舒眼里有一缕精芒闪过,他苦笑道: “风景阁现在有贵宾在,今晚饭店里里外外都满了,你们仨去太和楼吃吧,我也实在没工夫陪你们喝酒了。” 杨文财抬头瞧了一眼大堂挂着金碧辉煌吊灯的棚顶,好像能看穿棚顶,能一直看到五楼顶上的风景阁似的,砸吧砸吧嘴不甘心的问道: “你的风景阁根本不对外,今晚是哪位贵宾有幸破了你的规矩?” “德国阿尔勃雷特·乌拉赫公爵与贝伦斯等几位贵宾。” “那我上去与他们打声招呼。” 说完就往电梯走去,袁逸舒极其迅捷的拦住了他。 “那里有公爵的卫兵把守,德国士兵可不知道你是谁,他们只知道执行不许打扰的命令,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就赶紧去找地方吃饭去。” 杨文财恨恨的瞪着袁逸舒: “姓袁的,你是不是盼着我早死,哼,今天这个账给你记下了,你欠我一顿酒,不,我们仨人你一共欠了三顿酒,你给我等着。” 望着走出饭店的三人背影,袁逸舒悄悄的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走在街上的杨文财回头向楼顶看了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觉得那里忽然神秘起来。 今晚风景阁里就只有三笠宫亲王一个人用餐。 第172章 夜色家话 乱世风云如梦幻,命运变幻莫测天。 立德饭店后院的二层辅楼里,戒备森严。 这里不许外人进入,门口有德国人雇佣的两名保镖站岗,还有一个保镖围着辅楼巡逻,他们当然都是护卫队队员。袁逸舒派专人伺候他们的饮食。 护卫队每十人一个小队,六个小队六十人现在都集中在辅楼里。 辅楼的侧面是一个大棚子,里面堆满了码垛整齐的木头,这里是饭店的柴房。柴房里没有灯光,显得黑黢黢的。 就这时一根“木头”动了一下,贴着地面滚到了门口。听见巡逻的保镖足音渐渐远去,“木头”迅疾起身扑到一楼的厕所窗口。 他手里的细铁丝从两扇合拢的窗缝伸进去,娴熟的拨弄开插销,心里却在默默的数数:九,八,七…… 轻轻推开窗户,立刻传来一阵屎尿的臭气,木头像一条蛇一样滑进窗户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后又轻轻关上窗户。 “木头”心里还在默默的数数:……二,一。这时巡逻的保镖正好转过墙角朝这边走来。 昏黄的灯光照在一身黑衣的“木头”脸上,却是比多罗宁卡夫瘦弱一些的格罗莫夫。 他静静的听了片刻,确信此刻厕所里无人,便轻轻推开一个蹲位的门,闪身进去后将门锁死,而后从衣袋里取出一副医用听诊器,戴上耳挂后,他将听诊头贴在了墙上。 他听到了隔壁房间里的声音: “记住,明日早上五点半准时行动,我们小队的任务是两个,第一时间占领电报局,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武力,留下两个人看守电台,其余人跟我去警察局……” 不错,小笠原义康他们重新做了计划,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 他们将在凌晨五点开始行动,割断县城里所有的电话线,让县城进出的信息中断。 而后于五点半对重点目标进行定点清除,主要是电报局、县党部、保安团团部以及中共联络处,因为这四个地方有电台,他们要暂时切断县城对外的一切联系。 占领电报局意义重大,他们可以通过短波无线电台发报给上海,由上海第一时间给东京发报,将他们占领中部县城并完美的完成祭拜任务的消息汇报给天皇裕仁。 他们认真的评估了保安团一个连的战斗力,认为刚刚参军十多天的士兵简直就是农民军,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只要消灭掉他们的团部,那些士兵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清除掉县城里的重要目标后,车队走北城门开到黄帝庙停车场,之前派人先行占领黄帝庙,保证祭拜从容的举行。 格罗莫夫有惊无险的悄悄离开了。 …… 保生宫。 玄清道长回来后就一直手掐子午,跏趺打坐,却发觉今日无法保持身体和心灵的平衡,精神涣散,思绪不清明,便长叹一声起身走到宫院里抬头望月。 心悸不是好兆头。道长似有所感凝视天穹的弯月。 他是给最后一位老友看病时忽然心起阴云,便急匆匆去了一趟延安,把红柏的情报交给了中共,都没有留下来喝口水就急匆匆往回赶。 等驾神龙驱云散,会啄天际吐金光! 数千年黄陵会护佑神州大地的。 城里还有那个臭小子的兵,谁人敢来这里撒野,嗯,臭小子的事也总算办完了,中共对他期待很高,就是不知道他回归组织命运如何。 桥是桥,路是路,到老都得走一遭,命运也是走出来的。希望杨家小子吉人天相吧。 道长双手如抱球,呼吸吐纳,意守丹田,意气合一,进入站桩境界。 …… 王家大院。 悟房里,茶台上有两杯茶还在冒着热气。 王大善人与王舒婧相对而坐,却相对无言,父女俩此时都在想心事。 袁逸舒跟她说明天就带着她和孩子乘坐卡车去西安,然后坐飞机飞往上海,从那里坐船去法国。 她过来是与父亲告别的。 其实王大善人早就知道了,是王回城告诉他的,可他一直在等自己的女儿亲口说给他听。 “这些年我这个女婿还算老实,还算本分,他对你和孩子的疼爱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总觉得他和我们好像隔了一层关系,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就是这小子有点神秘。” 王大善人抬起眼皮瞅着王舒婧: “对此你有什么感觉?” 王舒婧低着头轻轻说道: “爹,他是什么人现在重要吗?我们都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他对我和孩子很好,作为女人我很知足。 男人都是闯天下的种,心野,心大,也心狠,可他对我和孩子很疼爱,这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人不过就活几十年,等我的孩子们都大了,我对自己的一生也就知足了。” “你随你娘,心善知足,不管自己的汉子是干什么的,只要顾家就满足了。可是这世道还是多长个心眼吧,异国他乡的,有什么事情我也帮不上忙,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爹,他都安排好了,别忘了他在法国生活过好几年。”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小子去了国外会不会变心,爹是放心不下你和我的两个外孙子。” “知道了爹。” “此去法国,长路漫漫,到了地方落了脚就给家里来个信,说不定我哪天让你小弟代我去看看你们。” “爹,小弟是家里的独苗,你就这么让他跟杨文财混到什么时候。当兵是要打仗的,枪炮不长眼,你赶紧让他离开那个杨文财吧。” “他的事我自有安排,我早就给他铺好了路,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机遇,你弟弟会光宗耀祖的。” 王大善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两天我的眼皮子一直跳,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 寇泽斌给小豹头掖了掖被子,疯玩了一整天的小豹头正香甜的酣睡。 他来到妻子杨梦珊身边,轻轻的抱着她。 杨梦珊很显怀,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三个月他又要当爹了。 “明天我早点上山,给你捉几条草蛇回来炖汤喝。再等这几天祭祀的人都走了清静了,我去沮水里捉几条鱼给你炖着吃,补一补营养。” “嗯。” 杨梦珊缩在寇泽斌的怀里,柔声应道: “明个别出去太早,早上山里雾气重,小心风寒。” “这几天外地来祭祀的人太多,晚一点的话,草蛇都被他们吓跑了。没事,过去打仗常往林子里钻,身子都习惯了。” 他抱起杨梦珊,将她轻轻放到炕上: “我烧了水,给你洗洗脚,今个咱们早点睡。” 夜色浓郁,桥山和县城开始进入梦乡。 第173章 突然的点射 冥雷惊恐震四方,千秋波浪泄苍茫! 4月6日。阴天小雨。 团部。 王回城醒了,晃了晃昏沉沉的大脑袋。 昨夜在太和楼喝多了,他叫人将白慕瑾送回县党部,自己扶着杨文财回了团部。 看看手表,时间是早上五点十多分,他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洗漱,又美美的拉了泡屎,将昨夜的宿酒清理一空,提上裤子才想起昨晚没回家忘了跟老爹说一声。连忙去办公室给家里打电话。 可是奇怪的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咋回事呢,想了想又打给太和楼,结果还是打不通。他试着给县政府打电话也是不通。 撂下电话他就去把杨文财摇醒了: “团座,电话打不出去,是不是线路出了问题?” 杨文财一身酒气的爬起来,忽然心悸的抽搐了一下,宿酒立刻就醒了。 “你马上派人去查线路,快去。” 保安团1500人放了出去,若是有紧急情况他这里接不到电话,那就有大麻烦了。他匆匆穿上军装,拿起帽子就出了卧室。 警卫班除了轮值站岗的,其余人都被王回城叫了起来,他对刘天源班长说道: “电话打不出去,团座让你立刻派人出去检查线路,要快,如果这时候一营二营三营有急事打电话请示,那就贻误军机了。” …… 这之前,北城门一个班值守的士兵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都是脖子被扭断,现场没有一点反抗的痕迹,尸体被拖进哨楼里叠放起来。 小笠原义康带着一个小队的陆战队士兵和一小队陆军士兵在袁逸舒的帮助下,利索的将没有丝毫警惕性的士兵杀死后,他带着人迅速向黄帝庙奔去,他的任务是清除黄帝陵里所有的中国人,保障亲王殿下的绝对安全。 这两个小队将分别代表陆军和海军跟随亲王一起见证历史的时刻。 立德饭店的楼顶风景阁内,阿尔勃雷特·乌拉赫公爵和三笠宫亲王各自拿着望远镜,津津有味的观看全副武装的护卫队精彩表演。 对于日本人临时更改了计划,异想天开的想占领这座县城,公爵曾嗤之以鼻,个子小小的野心大大的日本人就是一群狂热的精神病患者,深入中国大后方干坏事,还不悄悄的来再悄悄的走,非要弄出大动静捅出大新闻,简直就是一帮贪心而胆肥的饿狼。 他并不担心行动暴露激怒中国人的后果,作为高贵的德国人,中国人不会把他怎么样,至少中国现在还在得到德国军事代表团的支持。 他只需带走天皇的弟弟三笠宫亲王就可以回去交差了,至于其他日本人的死活跟他没关系,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命了。 风景阁内近藤新兵卫也在用望远镜观望,他负责城内的护卫队行动,一直到亲王完成祭拜计划,然后乘坐卡车与德国人车队汇合离开这个地方。 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作为菊之刃队员,此刻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三笠宫亲王,一会儿将陪同亲王一起出发去黄帝陵祭拜。 城内四个小队已经进入清除目标的附近攻击地带,清除行动即将开始。 负责进攻县党部的,是由冈田上斋亲自带领的陆战队小队,而中村一郎也亲自带领一个陆军小队,负责清除保安团团部。 距离行动时间五点半还有不到一分钟时,县党部的特勤队率先发现了危险。大门外一个特务瞧见对面商铺的墙角处,有两个手持冲锋枪的人探头探脑的,便立刻掏出手枪喝令对方是什么人,特勤队的人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 特务边说边打开了手枪保险,行迹败露,护卫队队员果断的打了一个点射。 清晨的县城被突如其来的枪声震醒了。 正在办公室喝水的杨文财噌的跳起来,冲锋枪的点射声让他一下子飙出一身冷汗来,县城里怎么可能有冲锋枪。 他抓起军帽就扣在脑袋上,拉开抽屉,里面是前几天收缴的两把柯尔特手枪。两手抓起两把手枪窜出屋门,朝着响枪的地方瞅去,那里应该是县党部方向。 他刚想派人去查看一下,就见大门口跑进来慌慌张张的两个人,正是苏联记者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 两人站在台阶下娇喘吁吁的喊道: “杨团长,我们发现日本人打进来了,我们两个小女子请求您的保护。” 什特么日本人打进来了,日本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边杨文财正在窝火的时候,门外街对面埋伏的中村一郎也正在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八嘎,愚蠢的海军马鹿,为什么不遵守行动的时间。” 他刚刚正瞄着从远处急速驶来的一辆轿车,然后就见轿车在团部大门口一个急刹车,从车上跳下来两个娇滴滴的外国妞,急匆匆几步就窜上了台阶跑进大门里,连门口的警卫都没拦住她们。 枪声一响他这里也就失去了偷袭的可能,中村一郎将冲锋枪往后一背,掏出柯尔特手枪大喝一声: “帝国的勇士们,冲锋,消灭里面的支那军人。” 他身边立刻射出两道火舌,大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卫班士兵身上喷出数道血线,茫然的倒下了,两个新兵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小队护卫队迅速向台阶冲去,杨文财在门口枪响的瞬间,几步就蹿下台阶冲到了门口,抬手一枪就将大门外刚从台阶冒头的一个鬼子爆了头。 他机敏的闪到门后,又是一枪把一个正在打点射的鬼子送回了日本老家。 木质大门和门框被多支冲锋枪子弹打得木屑纷飞,打得杨文财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晋造汤姆逊冲锋枪近战的优势就是火力压制。 刘天源带着警卫们冲下台阶来保卫杨文财,可是这些新兵哪里有战斗经验,立刻被门外的鬼子抓住了机会,几支冲锋枪一起扫射,立刻有几个警卫倒在血泊中。 “卧倒,都给老子卧倒。” 急的杨文财回头大喊起来。 …… 一个点射撂倒了特务,冈田上斋果断的指挥陆战队冲锋。 此时县党部院子里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的人,这些人都是值夜班的,还有很多人都在青年宿舍没有过来上班。 当跃上台阶的陆战队员冲进大门时,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数支冲锋枪却喷出了火舌,一道道血线飙出体外,瞬间染红了清晨的空气。 李清同在二楼猛的推开窗户,一眼望去立刻瞪大了眼睛,日本人? “都退到主楼来,守住楼门。” 他一边大喊一边掏出随身的手枪,抬手就朝大门口开枪,子弹打中一个陆战队员的大腿,手枪子弹超过二十米就飘了,准头很差。 他的反抗立刻招来了两支冲锋枪的扫射,李清同灵敏的缩头藏在墙后,窗玻璃被子弹打得纷纷碎裂横飞,一小块玻璃片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口,他立刻弓腰就往楼下跑,他必须亲自指挥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他隔壁的秘书室屋门猛然打开,白慕瑾睡眼惺忪的跑出来,昨夜她在这里过的夜,但密集的枪声把她震醒了。 张君石和寇维中纷纷拎着手枪窜出办公室,也跟着李清同往楼下跑,必须第一时间在主楼门口布置防线,等待救援。 “白秘书,赶紧给杨文财打电话,让他派兵增援我们。” 寇维中瞧见惊慌失措的白慕瑾,连忙嘱咐了一声。 “轰隆、轰隆。” 主楼台阶下两旁的厢房里传来了日式手雷爆炸的声音。那些躲在屋里的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不绝于耳。然后就是冲锋枪的点射声,片刻后再也没有惨叫声了。 训练有素的护卫队行动起来,战斗动作干净利索,如一阵风一样扫过院落。 陆战队清除了院子里的人,开始向主楼发起进攻。 第174章 四面开花 冥雷惊天地,阴云起清风。 刚消停了几天,枪声再次让民众们紧张起来。 随后密集的连发枪声,连小孩子都知道那是机关枪的声音,接着还有炮弹爆炸的声音,天哪,这来的哪里是日本特务,难道是日本军队打过来了么。 民众已经不是紧张而是恐慌了,纷纷躲到屋子里颤栗不停,街上迅速没了人影,大街小巷看不到一个行人,县城忽然诡异的空旷起来。 军营。 留下来守备县城的一个连共有三个排,每排三个班,共计九个步兵班,除去四个城门值守的四个班,其余五个班正在军营里睡觉。 枪声一响,都爬了起来,连长是原留守连的老兵,他立刻吹起了紧急集合军哨。冲锋枪的点射声和手雷的爆炸声,令他意识到城里出大事了,必须尽快赶去团部,因为电话打不通。 五个班的士兵荷枪实弹向军营大门跑步前进。 忽然“啪”的一声枪响,队列前面的连长半个脑袋没了,一头栽在地上,士兵们都在一瞬间愣住了。 “啪,啪。” 不远处的房顶上传来不紧不慢的枪声,每一声枪响就有一个士兵倒下,都是脑袋中弹。 一位老兵排长大喊道: “全体卧倒,对方有神枪手。” 话音未落,他的头部就被子弹打爆了。 这个排长说对了,但不准确,对方不仅是神枪手,还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狙击手。一支莫辛纳甘狙击步枪,配上六倍的瞄准镜,六百米距离内可以枪枪命中目标。 多罗宁卡夫此刻有些嗜血的兴奋,手里的狙击步枪很快就打完了一个弹夹。他从容的又往弹仓里压入一个弹夹,神情轻松的就如同在西伯利亚森林里打猎一般。 一支步枪就封杀了一座军营,这次外出执行任务很有点值得日后回味的意思。 他们四个人做了分工。昨夜格罗莫夫窃听到了日本人的计划,他们据此做了拾遗补缺的计划。 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主动申请去保安团团部那里,协助日本人杀了杨文财,这个小小的破团长屡次奚落她俩,不亲手杀了他,两人都觉得此次任务没有任何味道。 多罗宁卡夫负责阻止士兵走出军营出去增援。而格罗莫夫则带着另一支狙击步枪去黄帝陵,负责协助那里的日本人执行祭拜计划。 往团部打电话打不通,军营大门又被封锁,身边的战友不是被打中眉心,就是被掀了头盖,白花花的脑浆洒了一地,恐惧迅速蔓延开来。 一些新兵彻底慌乱了,他们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往军营宿舍跑。狙击步枪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一个个新兵倒到了操场上。 …… 风景阁内,近藤新兵卫已经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他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帮助他们。 眼看着军营里的士兵被一把狙击步枪杀的东逃西窜,剩下没死的也都崩溃失去了战斗能力,可是枪声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响着,那个狙击手好像很喜欢猎杀,似乎把这种猎杀当成了一种游戏,并且誓要将这个游戏进行到底。 吆西,不管是谁,他都在帮助自己,看来大日本帝国还是有朋友的,这次计划真是天助我也。 一队鬼子几乎没有费劲就占领了电报局,留下两名队员看守电台,其余的人迅速向警察局冲去,那些警察手里有不少枪支,必须消灭他们。 联络处遭到了另一队鬼子的袭击。 县党部那边的枪声一响,何林木和杜亦雄立刻从炕上蹦起来。穿上衣服拎着手枪就跑出了窑洞,这时院门被大力踹开了,紧接着就是几支冲锋枪凶猛的点射。 作为老兵战场应急反应非常迅速,何林木和杜亦雄立刻前扑卧倒,然后几个翻滚就到了王雅楠和于美莲的房门前,何林木一甩手,手里的驳壳枪就像长了眼睛,两枪就撂倒了最先冲进大门的两个鬼子。 这功夫杜亦雄默契的起身撞开屋门窜了进去,何林木来不及查看战果,脚下发力一个前扑也进了屋,屋门一关上,刚刚穿好衣服的王雅楠急忙问道: “是什么人在攻击我们?” 何林木和杜亦雄蹿到窗户两侧,两人用手指捅破窗户纸,眯着眼睛向外观察: “绝不是县党部那帮家伙,这些人全都配备冲锋枪,腰上有短枪,看进攻动作,绝对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杜亦雄刚说完,就有一梭子子弹将窗户打得七零八落,窗户纸立刻露出了大大小小数只窟窿眼儿。 “我看不是咱中国人,他们皮带上挂着日式手雷,八成是日本人。” 何林木一边补充一边抬手打了两枪。 王雅楠已经将杨文财送给她的一大一小两把枪别在腰间的武装带上,同时将自己惯用的驳壳枪张开了机头。 “他们来了多少人?” “刚才扫了一眼,应该有十来个人。” 于美莲拿着老撸子悄悄贴着墙向屋门靠近,这时一阵密集的集火射击,将屋门打得到处是子弹眼儿。杜亦雄趁机探头从窗户里开了两枪,只打中一个鬼子,接着窗户就被鬼子的冲锋枪重点关照。 木质的窗框被密集的子弹打飞了,纸屑飞扬,杜亦雄和何林木缩在窗户两侧,根本无法冒头还击,而于美莲则悄悄的探头从木门上的窟窿眼往外看。 王雅楠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钟,才刚刚五点半,还不到与延安联系的六点时间段。 这时何林木说道: “听周围的枪声,可能县党部也遭到了攻击,还有保安团团部那边也有枪声,我可以肯定这是小日本,是鬼子兵在向我们进攻。” 王雅楠迅速做了判断,她急忙命令于美莲: “美莲,马上给延安发报,就说日本人突然袭击县城,目的很可能是黄帝陵,请求附近的游击队立刻赶来支援。” 就这时,两声巨响传来,屋门被两颗手雷炸飞了,屋门旁边的于美莲被气浪掀飞,重重的砸在炕沿上,一下子昏迷过去。 而王雅楠早已扑倒地上,一个翻滚后手里的驳壳枪开火了。 “哒哒哒。” 连发的驳壳枪也打出了冲锋枪近距离的效果,两个冲上来的鬼子俱都被打了几个血洞,死前手指因剧痛而死命的扣住了扳机,冲锋枪瞬间倾泻了一梭子子弹,有两颗子弹擦着王雅楠的脸颊飞过去了。 “嗖”,一颗手雷从敞开的窗户扔了进来,杜亦雄眼疾手快,一个窜身起跳接住了手雷,随即转身从窗户甩了出去。 “轰隆”一声,手雷凌空爆炸了,外面传来鬼子的惨叫声,而杜亦雄根本没来得及卧倒,被弹片击中了暴露在窗口的上半身,几道血线从他胳膊和胸口飙出,成弧线洒了一地鲜血。 第175章 送她回莫斯科 斩锁飞虎豹,插翅走神龙。 杨文财大叫让警卫们卧倒后,便贴着地面连续迅疾横滚翻,突然出现在大门口,他趴在地上,抬头双手双枪连续扣动扳机,柯尔特11.43毫米手枪弹,瞬间就钻入门槛前三个正端枪扫射的鬼子身体里。 凶猛的冲锋枪扫射停顿了片刻,杨文财趁机又滚到了门墙后,这时刘天源带着剩下的警卫连滚带爬也到了门后。李巷枝机警的捡起一支步枪,窜到了杨文财身边。 “赶紧给我手榴弹。” 杨文财将手枪别在武装带上,大口喘着气对刘天源说道。 “给我也来一颗。” 李巷枝虽然紧张得嘴唇都紫了,但眼里却冒着无比的亢奋神采。 警卫班在全团装备算是最好的了,清一色中正步枪,每人一把手枪,还配备了三颗木柄手榴弹。 大门外的中村一郎眼睛红了,才一个冲锋,他就损失了五名队员,一个小队一半的人就去九段坂神社报到了,可是连大门还没有冲进去。这要是让冈田上斋知道了,一定会对他撇嘴嘲笑的。 他和剩下的五名队员闪到门槛两边,挥着手里的柯尔特,他朝队员们吼道: “手雷攻击,清除障碍。” 他和杨文财想到了一块,可惜他们此次携带的是他们自家产的91式手雷。 这种手雷轻便倒是轻便,便于携带,就是设计很操蛋。投掷前拔出保险销,必须在钢盔、枪托等硬物上砸一下,才能让手雷里的击针下移触发底火,而且延时引信是七到八秒,砸一下后握着手里默念几个数才能扔出去。 这一系列鬼操作,在战场上分分秒秒都夺命的黄金时间里,就会被手疾眼快的对方占便宜。 当两颗冒着青烟的木柄手榴弹从他们头顶的墙头掉下来时,鬼子还在握着手雷数数呢。 “八嘎,快撤。” 中村一郎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扑到了台阶上,顺着台阶往下滚去,身后只跟上来一个机灵的队员,和他一起滚台阶。 两声巨响后,大门外又连续响了几声巨响,鬼子手里的手雷相继爆炸,一阵惨叫后就没声了。 杨文财也不知道一共来了多少鬼子,慎重起见,他和李巷枝又往墙外扔了两颗手榴弹。 奥克佳布林娜和伊佐利达躲到庭树后,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她俩身后是吓得畏畏缩缩已经缩成了一团的王回城。 两人心里大骂日本人的愚蠢,虽装备精良,可一打起仗来却是一根筋,就知道不要命的冲锋,早点扔手雷早就完事了,有她俩在院子里的配合,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现在大门口除了杨文财,还剩下七个人,当然她俩没有把身后已经吓得快尿裤子的王回城算在内,一个肥猪还是个废物。也不知道门外的日本人还剩下多少,但她俩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杀人就在此时,两人快速掏出手枪,从庭树后闪出,举起射击。 “团座。” 身边一位壮实的警卫一下子抱住杨文财滚到了地上,正是曾经在军营闹事的山东大汉徐铁柱。 两颗射向杨文财的子弹打在了墙上,然而正是徐铁柱一声“团座”,惊醒了警卫们。 刘天源举枪还击,其他警卫也端枪就打。然而仓促还击子弹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连根毛都没有碰到对方。李巷枝紧张得硬是拉不开枪栓。 近距离枪战,要的就是速度,栓动步枪显然是吃亏的。一发子弹打出去还得拉栓推弹上膛,而此刻千钧一发之际,这些都是致命的短处。 美女特工的枪法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两枪就撂倒了两个警卫。 杨文财抽出别在武装带上的手枪就要爬起来还击,这时就见伊佐利达的脑袋冒出了鲜血,一头扎在地上。 奥克佳布林娜头也不回,甩手朝身后开了一枪,身子同时往前面地上扑去,方向正是目标杨文财。 她连续两个快速的翻滚,动作柔美而迅捷,如同一头捕食的母豹子一般,突然起身单腿半蹲抬手就要朝杨文财开枪。 然而抢先她一步的是身后连续急促的两声枪响,奥克佳布林娜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前渗出的鲜血,瞬间体内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她握枪的手慢慢垂下来,不甘心的慢慢抬头望向杨文财。 杨文财两步走到她面前,一脚踢飞她的手枪,居高临下看着她冰冷的眼眸,阴狠的说道: “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天生对苏联人没有好感,我的兄弟和我一样。不过还真没看出来你们和小日本是一伙的。” 王回城一手捂着冒血的胳膊走到奥克佳布林娜身后,受伤的手臂慢慢抬起,手里的枪抵在她的后脑上。 外面还有小鬼子,杨文财转身向大门走去,丢给王回城一句话: “胖子,送她回莫斯科。” “是。” 一声沉闷的枪响,奥克佳布林娜扑倒在地上,王回城兀自骂骂咧咧的: “贼你娘,这娘们的枪法真踏马准。你们谁过来给我包扎一下,疼死我了。” 瞬间王回城变得眼泪汪汪的,从小到大他就怕疼,各种疼他都受不了。 李巷枝丢下步枪上来给哭啼啼的王回城包扎,心里对平时看不上眼的这位王副官佩服不已。原来这家伙不光会拍马屁,打仗比自己还勇敢。 杨文财露头向外窥探,他不确定到底还有几个鬼子。 现在傻子都知道日本人来这里干啥来了。袁逸舒我贼你娘,我管你娘叫桂花,原来这就是你的潜伏任务,老子今天一定要亲手毙了你,给红松和弟兄们报仇。 街对面商铺里,中村一郎将手枪插进枪套里,端着冲锋枪恶狠狠的盯着台阶上的大门,身边唯一剩下的队员正在用急救包给他包扎大腿,那里有一块手榴弹弹片。 八嘎,可恶的海军马鹿,要不是他们提前开枪使他失去计划好的偷袭机会,这次行动绝不会这么惨烈。 狡猾的支那人,勇士的不是,冲锋的不敢,就会用手榴弹偷袭。 就在中村一郎怼天怼地的时候,一个保安团士兵正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他是东城门的值守士兵,是班长让他回来请示团座该怎么办。 中村一郎脸上肌肉狰狞了,他将冲锋枪伸出窗口,当士兵跑上台阶时,他狠狠地扣动了扳机。一条火舌将报信的士兵打成了筛子。 “刘天源,给老子一支步枪。” 观察到鬼子躲到对面商铺里,杨文财将手枪别在腰间,接过刘天源递过来的步枪,都没有瞄准,抬手就是一枪。几十米距离对于一个快枪手来说,就像打一只苍蝇一样容易。 子弹从中村一郎的左眼窝进去,动能十足的步枪子弹带走了他的半边脑壳。 正在给他包扎大腿的队员被溅了满头红白相间黏糊糊的东西。 “天皇陛下万岁。” 整支小队就剩下他一个人,日本军人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倔劲就上头了。那个队员端起冲锋枪就冲出了商铺,手指扣住扳机,冲锋枪喷射出一道凶猛的火舌。 “板裁。” 狂怒的鬼子一边吼叫着扫射一边往台阶上冲去,当击针发出空空的撞击音时,鬼子迅速拔出手枪。就这刹那的功夫,大门里伸出了步枪枪管。 杨文财一枪就把鬼子的天灵盖掀飞了。他随即扔掉步枪,窜出门外,伸手捡起地上的一只冲锋枪,弓着腰快速往台阶下窜去。 大门里传出王回城的大叫声: “刘天源,你们快去掩护团座。” 第176章 牺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汝兮汝不知。 杨文财搜索了一遍对街的商铺后,将中村一郎身上的手枪连枪带套戴在自己的武装带上。又将几个冲锋枪弹匣和手雷也挂在身上。 现在警卫就剩下刘天源和三个士兵,加上李巷枝和王回城,一共六个人。 联络处那边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他已经心急如焚了。 “胖子,你现在去警察局,那里没有枪声,让杨耀杰火速支援县党部。就说是我的命令,命令有枪的全都出来杀鬼子,谁要是怂了,事后老子亲手毙了他。” 他对徐铁柱说道: “你小子不错,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他又对另两个警卫说道: “你们两个一个去各城门召回各班士兵,一个去军营看看,让他们都给老子过来,快去。” 两个警卫立刻领命飞跑而去。 他对剩下的刘天源、李巷枝和徐铁柱说道: “会用冲锋枪的,赶紧去拿,你们跟我去支援联络处。” 说完转身就往联络处那边跑去。 王回城龇牙咧嘴的捡起一支冲锋枪挂到脖子上,又拿了两颗手雷揣在裤兜里,然后眼泪汪汪的往警察局跑去。 联络处。 杜亦雄的伤势很重,胸部的几块弹片属于夺命的那种,扎坏了内脏。何林木匆忙将他拖到角落里,回身又蹿到窗口朝窗外打了两枪。 对方有军用制式手雷,此刻窑洞里就成了无处藏身的死地。王雅楠往驳壳枪里压入一个弹夹后,弯腰来到杜亦雄跟前。 杜亦雄嘴里流出了血沫子,望着一脸悲怆的王雅楠,艰难的咧嘴笑了。 “别管我,一定要支持到援兵到来。把我扶靠墙,我还能开枪。” 王雅楠使劲将他扶靠在墙上,杜亦雄忍着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如果还能活着,我一定对你说句心里话。” 说完推开王雅楠抬手开了一枪,一只伸进门里的脚缩了回去,跟着传来鬼子叽哩哇啦的痛叫声。 趁这功夫,何林木猛的窜过去,抱起昏迷未醒的于美莲就扔到了炕上,然后快速扯过被子裹住了她,又扯起褥子盖在上面。 这时又有两颗手雷拖曳着烟线飞进屋里,何林木大吼一声: “王主任,卧倒。” 他则飞蹿到炕下,一脚踢翻了桌子,蹲身缩在桌子后面。 墙角的王雅楠就觉得一个人沉重的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两声巨响后,屋子里全是呛人的硝烟味,桌子后面的何林木手中的驳壳枪朝门口打出了极高水平的点射。 想冲进来的两个鬼子顿时倒在了门槛上。 “老杜。” 王雅楠翻身呼叫刚刚救了她一命的杜亦雄,杜亦雄的头部和后背被弹片炸烂了,没有任何的回声,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随时都在为身边这位女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王雅楠眼圈红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能看不出来对方的情义,可她心里因为早就住进来了一个人,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她只把他当成值得信任的同志和战友,她不想伤害他。 她默默的拿过杜亦雄手里的驳壳枪,心里暗暗说道:老杜,谢谢你,我就用你的驳壳枪多杀几个鬼子给你报仇。若是我死了,冥府路上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战友同志。 鬼子封锁住门口和窗口,现在她与何林木根本冲不出去,而等在里面就会被手雷炸成马蜂窝。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千钧一发之际,大门口传来一阵突兀的冲锋枪点射声。 窑洞门口剩下的几个鬼子背对着大门,根本来不及在第一时间闪避,再说门口光秃秃的也没有藏身的地方,一个个被杨文财的点射打得身子乱舞,纷纷抽搐着摔在地上不动了。 杨文财端着冲锋枪就冲进院里,边冲边嘴里大喊道: “雅楠,雅楠,你还在吗?” 何林木先一步窜出来: “杨团长,王主任没事。” 说着用驳壳枪指着地上几个被杜亦雄那颗凌空爆炸的手雷炸成重伤的鬼子: “还有活着的。” 杨文财跑到跟前,二话不说就给几个还喘气的鬼子每人喂了几颗子弹。然后一边给冲锋枪换弹匣,一边扫视现场。 “这应该是一个战斗小分队的编制,正好十个人,我那边刚刚也是这样的,也不知道鬼子到底来了多少个这样的小分队。” 说完看向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刘天源三人,吩咐道: “你们警戒。” 他抬腿往屋里走去,却问何林木: “你们伤亡怎么样?” 还没等何林木回答,杨文财就看见了蹲在杜亦雄身边的王雅楠。 “死……牺牲了?” 王雅楠伸手将杜亦雄圆睁的双目合拢上,起身庄重的对着杜亦雄的尸体敬了个礼。那双美丽的凤目里迸射出坚毅的斗志。何林木对杨文财说道: “刚刚老杜救了王主任,牺牲了。” 杨文财心被扎了一下,凝视杜亦雄血肉模糊的身体,第一次在中共两个人面前很正式的给杜亦雄敬了个庄重的军礼。 “老杜大哥,谢谢你救了雅楠,你走好,我替你多砍几个鬼子人头,去你坟头祭奠。” 王雅楠已经恢复正常,她对视杨文财,极为冷静的问道: “谢谢你能赶来增援我们,你判断对方是什么人?” “应该是日本的特攻队,都是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 “就为了黄帝陵而来?” “对,因为这里有他们提前埋下的棋子。” “是谁?” “袁逸舒。” 王雅楠凤目陡然睁大,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杀气: “你怎么知道?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 何林木看着地上杜亦雄的尸体,此时也是一脸的悲愤。 “我也是刚刚才判断出日本人的阴谋。” “那你怎么知道袁逸舒是潜伏的日本特工?” 杨文财苦笑了一下,极为深沉的说道: “是红松临牺牲前告诉我的。但他只知道袁逸舒是日本特工,却不知道他的具体任务,现在看来这才是鬼子真正的目的。” 谁知王雅楠的驳壳枪却顶在了杨文财的胸口上,她眼里闪动着怒火: “红松为什么告诉你,你对他用了什么手段?” 一想起红松同志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何林木眼里瞬间喷出了怒火,他的驳壳枪也对准了杨文财。 杨文财将胸前的驳壳枪枪管轻轻扒拉开,也一脸严肃的对王雅楠说道: “你若想知道,等打跑了小鬼子,我详细给你说。现在日本人打上门来,我们必须马上去支援县党部。”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 “对付日本人,不分党派,一致对外,现在就是你们履践联合抗日承诺的时候。 你俩若是不怕死就跟我来。” 第177章 护陵道士 道袍何惧血飞溅,誓杀倭寇祭黄陵。 清晨,可能因为阴天的原因柏林里的雾气很重。 寇泽斌的腰间挂着一个窄口带盖子的竹篓,里面已经有了两条一尺长的草蛇,再捉几条就可以做一锅蛇羹汤给杨梦珊吃了。 他手里的柏条棍轻轻拨弄开浓密的草丛,眼睛机敏的搜索草蛇的痕迹。 忽然听到远远传来的枪声,他先是愣了一下,倾耳细听,却是不常见的冲锋枪的连射声,是县城那边传来的。他没有在意,县城里有保安团在能出啥事情,他继续搜寻草蛇。 可就在这时桥山上也响起了枪声,他一把将手中的柏条棍扔了,迅速从肩上卸下步枪,这次他听得很清晰,是黄帝庙里传出来的枪声,而且是数支冲锋枪的点射声。 他急速从后山向山顶的茅草屋跑去,身后紧紧跟着那条忠实的田园犬。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的茅草屋已经被鸠占鹊巢了。 …… 小笠原义康与袁逸舒带着两个小队冲进黄帝庙里,早上有不少人在这里祭拜上香。 陆战队小队迅速占领黄帝庙各个制高点,陆军小队负责清理庙里的人。 “将他们都赶到过亭(现诚心亭)那里,一会让他们见证大日本帝国历史的时刻。不要杀人,这里在祭拜前我不希望看到鲜血。” 小笠原义康冷静的下着命令。 袁逸舒站在他身边冷眼看着,一言不发。能执行甲级计划就意味着他不用自裁了。他已经准备好了汽车,这里的事情完成后,他就带着王舒婧和孩子去法国。 走之前之所以不遗余力的帮助小笠原义康他们,是因为做人要有始有终,算是对裕仁天皇的回报吧。 他朝县城方向望了两眼,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就要告别他生活了五六年的县城了,那里很多的熟人都将化为记忆,包括关系不错的杨文财,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渡过这次的死劫。 他又冷眼看着颐指气使的小笠原义康,心中冷笑: 今天谁都可以回到日本,唯独你必须死在这里,敢对我高贵的家族长期蔑视嘲讽,你就死在这里陪葬黄帝陵吧。 在他交上去的情报里,唯独没有对保生宫的武力进行介绍,只是说那些道士是负责看管黄帝庙,并给黄帝庙打扫卫生的。 所以小笠原义康的计划里就没有特殊关注保生宫,控制黄帝庙之后,会有两名队员去将保生宫里的道士都驱赶到过亭这边来。 有祭祀上香的就会有护陵的道士值班,早上是两位道士在大殿值守,忽然见冲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人,还以为是土匪来此打劫来了,便挺身护在大殿门前,手中的拂尘横在胸前。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打扰黄陵祖地的清静。” 早起前来祭拜的人们纷纷惊恐的看着凶神恶煞的护卫队员,都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在中国的土地上惯于骄横跋扈的日本老兵,最见不得中国人对他们瞪眼睛。一个护卫队员端着冲锋枪就冲了过来,抬腿就踢说话的道士。 那道士一扬手中的拂尘,尘尾的马尾就缠住了他的小腿,道士一抖腕向旁边一甩,那个队员就被硬生生扯了一个大劈叉,疼得鬼子叽哩哇啦乱叫唤。 不要怪鬼子演戏不专业,咋能用日本母语喊疼暴露身份,就是一个正常人被人突然的拉筋开髋,没疼昏过去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用中国话喊疼么。 叽哩哇啦的鬼子叫瞬间就让大殿里的中国人安静下来,大家伙都蒙圈了,日本人咋就来这里了? 立刻有两个鬼子上前扶起倒在地上捂着裆部惨嚎的队员,小队队长阴着脸走过来。这次行动没有配备他们用惯了的武士刀,只有一把三八枪刺。 日本人对冷兵器的偏爱和使用冷兵器决斗的嗜好的确很操蛋,手里明明有一下子就能撂倒对方的枪,可上来那股子好勇斗狠的劲头,谁说也不好使,好像不能用真正的武技打败对方,就不算是真正的武士。 小队长拔出了三八军刺,不喊不叫,一个垫步冲上来就是一个直刺。 日本人?日本鬼子?两个道士眼眸中流泻出坚定的杀机,祖根陵地岂能容忍倭贼践踏。 那个道士振腕运气一扬拂尘,尘尾的马尾丝如同钢针般坚硬,像钢鞭一般抽在小队长的手腕上。 小队长吃痛,再也握不住军刺,撒手丢开军刺就想往回撤,结果第二鞭子闪电般就抽在了他脸上,顿时数百道马尾钢针将他的整张脸皮剐没了,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球。 道士再次振腕一抖拂尘,马尾缠住了小队长的脖子,微微用力往怀里一带,小队长就被拽到道士眼前。另一个道士一拳打在小队长的心脏上,鲜血立刻从小队长的耳朵鼻子嘴巴里涌出,他就如一根面条一样软软的倒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高手一出手,都没有悬念,高下立判。 “八嘎。” 其他鬼子见了,早就忘了小笠原义康的命令,大日本皇军的脸都被剐了,这是奇耻大辱,这个支那道士必须死,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怎么能在支那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数支冲锋枪一瞬间齐齐对准了两个护陵道士,小笠原义康都来不及喝止,数道火舌立刻将毫无惧色的两个道士打得浑身喷血。 枪声击碎了黄帝陵的宁静,古老的黄陵似发出了微微叹息声。 上香的人们吓得不敢乱动,纷纷抱头蹲下瑟瑟发抖,尖叫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一上来就死一个伤一个,自认勇武无敌的陆军小队暴怒了,粗暴的用枪托猛砸那些中国人,连踢带打将他们驱赶到过亭里。 整个过程袁逸舒都沉默无言,只是嘴角不引人注意的往上微微一弯,他可知道玄清道长是最护犊子的,这笔账他要让道长算在小笠原义康头上。 …… 县党部。 办公楼里一片大乱,突然遭遇的袭击令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失去了方寸。李清同适时地跑到楼下,呼叫大家听他指挥,先找东西堵住楼门口,坚持到保安团的援兵到来。 说完这话李清同也反应过来,此刻根本不会有援兵,日本人既然明目张胆的攻击县党部,就意味着日本人有绝对的把握收拾掉保安团,杨文财现在恐怕凶多吉少,因为远处的枪声比他们这里还激烈。 他立刻对跟下楼来的寇维中喊道: “维中,你立刻去电报室给西安发报,让他们指令附近的民团武装马上增援县城。” 寇维中立刻返身往楼上跑,还没有跑到二楼,就听见楼门口响起了手雷爆炸的声音和惨叫声。 冈田上斋率领的陆战队小队,行动迅猛,战术配合非常默契和娴熟。 手雷接二连三的投掷到楼内,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一切武力反抗,捣毁电台,不让任何消息传出去。 第178章 帮我一下忙 忠祠碧血千秋在,暗淡苍穹百万星。 灼热的弹片四处飞旋,楼内鲜血四溢,哀嚎遍起。 手雷恐怖的杀伤力和刺耳的爆炸声,肆无忌惮的摧毁着楼内人的神经。 李清同和张君石趴在地上,两个都受了伤,却顽强的举枪反击。但两支手枪是无法封锁住门口的。 李清同大喊道: “都上楼,守住楼梯,快。” 说完和张君石拉起身边的人就往楼梯那边推: “快,快上楼。” 形势危急,还能走得动的人纷纷往楼上跑,李清同换了一个弹匣,对张君石喊道: “你先上楼去组织防御,快去。” 这时门口两侧探出两支枪管,晋造汤姆逊冲锋枪扫出了一个完美的交叉扇面。 那些刚爬起来的人被灼热的弹丸扫中,俱都抽搐着重新倒在地上,只是这次再也爬不起来了。 接着又是两颗手雷扔了进来,刺鼻的硝烟弥漫在楼内大厅里。 李清同从两具尸体下爬出来,弓着身向楼门口开了两枪,便迅速往楼上跑。 楼门口忽然滚进来两个大肉球,两个陆战队队员一阵急速的翻滚,抢攻进入楼内,身子一停据枪半蹲立刻开始扫射,凡是他们看见的人影都被打得鲜血迸射。 接着又冲进来四名队员,加入了屠杀中,大厅顷刻陷落,成了死亡区。 李清同侥幸窜回二楼,立刻让人沿着走廊散开,避免被手雷一次性包饺子。 白慕瑾的秘书室正对着楼梯口,此时屋门虚掩,她握着手枪靠在墙上,身子因极度的紧张而颤栗不停。 刚刚她拼命给团部打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急的她边打边哭。臭流氓,为什么你的电话打不通,为什么打不通!你快来救我呀,来了好多鬼子,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等到你亲口说喜欢我,我还想凤冠霞帔等你娶我。 她此刻是双手握枪,这个姿势是杨文财教给她的,说这样子弹飞的平稳。可她不需要平稳,她只要他来救她,她要亲口说喜欢他,让他赶紧娶了她,她不想等了,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等了。 冈田上斋得意的环顾楼内大厅,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到现在为止,他的陆战队只有一名队员受了伤,还是二楼一个家伙开的枪。 见队员们纷纷给冲锋枪更换了弹匣,冈田上斋果断的一挥手: “继续进攻,一口气拿下这座楼,我不希望看见活的支那人。” 哼,中村一郎那个自大的马鹿,今天就让你看看,大日本帝国海军陆战队的陆战实力。 “哒哒哒。” 冈田上斋的战术分配很合理,三人一小组,两个火力手,一个投掷手。 两只冲锋枪形成交叉火力,打得二楼的人不敢冒头,趁这个功夫,负责投掷的队员将两颗手雷连续扔向二楼。 张君石眼疾手快立刻窜起来接住了一颗,不假思索的就丢到了楼下。另一个机灵的年轻人也接住了一颗,可他来不及跳起来扔出去,一咬牙就把手雷塞到了身子底下。 一声爆响,一声闷响。二楼的人俱都安然无恙,可那个青年被气浪掀了个跟头,人早已气绝身亡。 而楼下却是一阵叽哩哇啦的嚎叫,那颗被张君石扔下去的手雷是凌空爆炸的,楼梯口的三个鬼子立刻失去了战斗力,其中一名被切割了喉管,眼看活不成了,另一个眼睛被炸瞎,基本废掉了。 “八嘎。” 战况瞬间的变化,令冈田上斋暴跳如雷。这些队员都是他亲手挑选的,都是帝国海军陆战队的精锐,死一个他都心疼,必须血洗这座楼,让全部的支那人陪葬。 第二次攻击开始,这次火力更猛,被掩护的投掷队员更是玩命似的,将延时引信的时间数到了五才挥臂扔出去。手雷一飞到二楼就爆炸了。 临楼梯口最近的张君石被炸成重伤,他回头看着躲在办公室门后的李清同,艰难的说道: “老伙计,我可能先走一步了,下辈子咱俩还做搭档。” 说完他便往楼梯口爬去,一个小组三个鬼子趁着爆炸的间隙,端着枪正小心翼翼的往楼上摸来。 打头的一人刚在缓步台露头,张君石抬手就是一枪,这是他此生最准的一枪,命中了鬼子的眉心,他随即被另一个鬼子的冲锋枪射成了马蜂窝。 又一个同伴死了,剩下的俩鬼子疯了,两人一前一后悍不畏死的端着冲锋枪边扫射实施火力压制,边大步窜上来。 冲锋枪加手雷这些重杀伤力的武器令党部人员损失惨重,此刻二楼走廊里没剩下几个能开枪的人了。 打头的鬼子刚一在二楼冒头,就遭到了几把手枪的还击。 鬼子机警的缩回头,随后大家听到了清脆的保险销拔出的声音。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党部的青年人纷纷大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指不停的扣动扳机往前冲去,意图压制鬼子投掷手雷。 然而那个鬼子身后的队员手里的冲锋枪喷射出凶猛的火舌,党部的青年人纷纷中弹倒地。 “啪”,一声枪响,办公室门后的李清同一枪击毙正想投掷手雷的鬼子,那个鬼子的身体向后栽去,手里的手雷还在冒着烟线,吓得另一个鬼子几步窜上台阶,麻利的扑倒在地。 一声巨响,滚到缓步台上的鬼子尸体被炸飞了,而扑到二楼地上的鬼子一个懒驴打滚就爬了起来,端起冲锋枪对着李清同办公室的大门就扫射。 忽然鬼子身后传来枪声,白慕瑾双手握枪给他后脑勺来了一枪。鬼子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栽到地上了。 “哒哒哒。” 楼下的鬼子顺着楼梯冲了上来,白慕瑾的身上飙出两道血线。李清同窜出来一边抬手射击,一边扯过白慕瑾,把她拖到办公室门里。 白慕瑾倒在地上,美丽的脸蛋失去了血色,她疼得浑身颤栗,额头沁满了汗水,她对李清同哀求道: “学长,帮我一下忙,我不想落到日本人手里,我白家不能受辱。” 李清同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探头向外射击。 “学长,求求你,我不想让杨文财知道我被日本人糟蹋了,我跟他没缘,可我想让他记住我,求求你帮我一下忙好吗?” 白慕瑾的大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水,如果我从小就认识他该多好,如果他早点向自己求婚该多好,如果……我还有好多如果的愿望,好多如果的渴望…… 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会吗? “咔”,空仓撞击的声音传来,李清同没有子弹了,他抓起白慕瑾手里的枪,忍不住流下了热泪,最后时刻真的来临了。 “对不起师妹,我没有保护好你,学长送你一程,别怪我。” “谢谢你学长。” “砰”,子弹击中了心脏,他不忍心打她的头部,他要让她师妹保持娇艳的遗容,保持骄傲的容颜。 白慕瑾脸上定格着感激的微笑。 第179章 亲自指挥 岂容倭贼魔焰狂,誓倾热血挽危亡。 一颗手雷在办公室门口爆炸,李清同被气浪掀了个跟头,但手枪却没有撒手。 走廊里已经没有党部人的声音,全都牺牲了,让他欣慰的是没有一个投降的,这才是党国的精英所为。 他快速查看了一下弹匣,就剩下一颗子弹了。他忽然想起这些似乎一夜之间从天上掉下来的日本人是谁了。是那些外国记者的中国随从和那个西安富商袁伯龙的家丁。 袁伯龙?袁逸舒?原来中共那个传奇人物刘志丹早就嗅到了危机,早早安排人潜伏侦查,自己真不如人家,甚至不配给人家提鞋。可惜如果自己不抓捕红松,或许吕照南能及早发现日本人的秘密。 此时他已明白日本人是冲着黄帝陵来的,可自己已经无力保护祖宗的陵墓了。 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遗憾,他现在的遗憾就是未能替党国消灭这股狼子野心的日本人。 也曾把酒时看剑,也曾焚香夜读书。读了一肚子的千古文章,今日为国捐躯也算步那些先哲们的后尘,没有辱没读书人的名节。 他直起身,握着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平静的看着屋门口。 手雷清扫了一遍二楼走廊,冈田上斋带着剩下的三名队员走上了二楼。那个大腿受伤的队员负责在楼外警戒。 “哒哒哒”,冲锋枪的枪口跳动,子弹壳落在走廊水泥地上发出连串的脆响。 论战斗动作和速度,李清同当然没法跟训练有素的陆战队相比。李清同的最后一颗子弹没有打出去,他的胸口被点射的子弹打了几个血洞。 “弟兄们,党国不灭,抗战必胜。” 李清同拼力喊出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壮烈的倒下了。 “吆西,这个支那人头目还算勇敢。” 冈田上斋看着地上李清同的尸体,阴着脸说道。 “你们立刻清查这里所有的房间,找出电台砸烂它。” 为了一部电台他竟然损失六名队员,冈田上斋气得想屠城泄愤。 电报室的桌子底下,寇维中握着手枪已经藏了一小会儿了。发完电报后,电报员拿着手枪就冲出去了。现在满楼的枪声爆炸声都消停了,就意味着满楼的人都死了。 他没有冲出去,他没有那个胆量。现在他的腿还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日本人太凶猛了,十几个人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攻打县党部,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屋门被一脚踹开,鬼子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电台,直接扣动了扳机,将电台打得稀烂。然后鬼子就听到了颤颤巍巍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 “别开枪,我投降,我投降。” 寇维中被头顶上激烈的枪声震得魂飞魄散,他不想死,他还有个闺女没长大,他还有大把的大洋没有花完,他甚至曾经想过再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 “出来。” 鬼子一声厉喝,一把手枪先扔了出来,然后寇维中举着双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却一下子跪在鬼子跟前: “别杀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们。” 那个鬼子立刻把冈田上斋喊过来: “队长阁下,还有一个活的。” 冈田上斋阴着脸看着被打得稀烂的电台,又瞅着跪在地上的寇维中,阴森森的问道: “刚才发过电报吗?” “发过。” “往哪里发的,什么内容?” “往西安发的,请求附近的援兵驰援这里。” “八嘎。” 冈田上斋一脚把寇维中踹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损失了六名优秀的帝国海军陆战队精英,却还是没有阻止支那人往外发报,他这一小队的行动等同于失败了。 他气愤的抽出三八军刺,凶残的刺入寇维中的心口,拔出来又狠狠地刺了几下,才算稍稍泄了点火气。 寇维中早就死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日本人不接受自己的投降,军刺刺入心口的刹那,才后悔刚才没有勇敢的开几枪。 而冈田上斋做梦也没想到会在秦地这个小小的县城,遇到了顽强的抵抗,除了这个最后投降的,竟然没有一个投降。这样惨烈的战绩恐怕要被中村一郎那头蠢猪笑话了。 这时楼外传来冲锋枪的点射声,冈田上斋蹿到窗口朝下看,只见大门口涌过来二十几个身穿同样装束的人,正试图闯进来。 这些人是县党部后身青年宿舍的人,听到激烈的枪声,他们起初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杨士凡鼓动大家赶来增援,他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自己这一方这么多人,还怕啥。 谁也没料到战斗结束的这么快,看到满院子的尸体,有些人打退堂鼓了,办公楼被占领,李清同肯定是死了,他们还忙着送命干什么。 不知道谁带的头,很多人都跑了,杨士凡身边的四个特勤队队员倒是硬气,接连用手枪朝那个鬼子射击。 “立刻下去消灭这些支那人。” 冈田上斋终于又找到了宣泄的对象,他要把穿着中山装的人统统杀死。 …… 风景阁里的近藤新兵卫终于放下了望远镜,脸色铁青的骂道: “八嘎,陆军就是一群饭桶,攻击保安团团部和中共联络处的两个小队,竟然任务失败,全队玉碎。” 他对三笠宫亲王说道: “亲王殿下,我要去亲自指挥剩下的士兵,把那些支那人统统杀死杀光。” 阿尔勃雷特·乌拉赫公爵和三笠宫亲王也放下了望远镜,公爵心里暗骂:做计划的时候,牛皮吹的都上天了,说区区几个地方保安团的士兵,一个小队一个冲锋就能吓破他们的胆。 愚蠢的日本人,偏要节外生枝的要占领县城,虚荣心比他们吹的牛皮还大。不过现在看来,日军的精锐也不过如此,论战斗能力,完全赶不上德国的国防军。这一点回去之后要写在报告里。 在德国公爵面前,三笠宫亲王语气超级淡然: “去吧,请尽快结束城里的战斗,我想黄帝陵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应该尽量快点去完成祭拜使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嗨,请殿下放心,定不辱使命。” 近藤新兵卫急匆匆下楼,开着一辆卡车就奔警察局而去。那里有八名队员在闲着。警察局大门关闭,杨耀杰在里面喊话,说不参与县城里任何一方的对抗行为,请他们不要攻打警察局。 关键时刻杨耀杰玩起了中立,不少警察愤愤不平,却被杨耀杰狠狠地骂了一顿: “谁踏马想送死逞英雄就自己出去,我不拦着。但要是惹得日本人杀进来血洗这里,你问问大家伙同意吗?” 干警察这一行的干久了,身上那点中国人的血性早就丢没了,谁不怕死,这时候大部分警察都拥护杨耀杰。 日本人胜了也不会留下来,他们不能帮日本人打中国人,那是汉奸,不得好死。但要是出去跟日本人玩命,他们还没有这个胆量。反正日本人一走,他们还是警察。为什么出去玩命,留着命吃吃喝喝不香么。 近藤新兵卫很快到了警察局,招呼八名队员上车,直奔县党部所在地。 他看见有保安团的人正赶去支援县党部。他要在那里将所有穿军装的支那人消灭掉。 杨文财带着刘天源三人从联络处出来,就火速赶往县党部。 王雅楠将于美莲摇醒后,嘱咐她立刻给延安发报,然后跟何林木去追杨文财。现在需要同仇敌忾,必须阻止日本人的阴谋。此外她还想问杨文财,为什么红松告诉了他情报,而县党部那些人却不知道。 一场激战正在酝酿,激战的双方都在赶往县党部。 第180章 宝剑出鞘 缕缕晨雾冉冉升,花动藩篱俱杀机。 桥山。 寇泽斌像一头凌豹在柏林里迅疾穿梭,快接近山顶茅草屋时,忽然他浑身一激灵,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扑面袭来,他一闪身蹿到一棵古柏树后。 就在刚才,一种被枪口锁定的悸动令他浑身汗毛乍起。曾经在战场上他的这种超于常人的灵敏警觉力多次救过他性命。 寇泽斌的脸色凝重起来,他不知道县城和黄帝庙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肯定一定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大事,多支冲锋枪的连射声说明事态很严重。 民众们分不清机关枪和冲锋枪的声音,他作为曾经的军人哪里听不出来,他刚才一边跑一边担心家里杨梦珊和小豹头的安危。而且对方居然有狙击手,刚刚瞬间被锁定的悸动,令他心绪不宁,越发担心起家人来。 这是一伙什么人,为什么在黄帝庙里开枪,山顶上的人仅仅是占据狙击位置的战术狙击,还是特意针对自己来的,寇泽斌闭上眼静默不动了,田园犬趴在他脚边也是一动不动。 格罗莫夫嘴里咬着一根干瘪的草茎,趴在山顶茅草屋篱笆院前一棵古柏树下的草丛里。每次做狙击任务时,他都习惯嘴里咬着点东西。这里视线开阔,前后左右几条上山的小路都在视野范围之内。 寇泽斌就是从后山上来的,透过伪装网上面摇曳的野花,不用瞄准镜都看得清清楚楚。 嗯,对面的家伙倒是很机警,能提前发现自己的埋伏。或许刚才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对方可能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只是出于谨慎而已。 那就跟他耗一会时间,伊佐利达说这个护林员曾是中共的军人,可据他所知中共之前的队伍就是一群叫花子,那能叫军人么。希望对面的家伙能有点意思,不然自己这一趟任务可就有点没意思了。 瞄准镜里是古柏树下露出来的一截田园犬的尾巴。那一截尾巴很调皮的一会卷成一个圈,一会又翘起来左右摇摆。 嗯,可爱的一条小狗,可惜你的主人太大意了,他不该把你留在身边,你暴露了他的位置。我不会杀你的,我也有一条小狗,我和狗是朋友。 格罗莫夫叼着草茎,饶有兴趣的盯着那条顽皮的尾巴。 他很轻松是因为他很自信,他曾在远东狙杀过日本的顶级特工,死在他手里的日本人已经是两位数了,都是难度极高的狙杀任务,无一次失手过。 再有两分钟你就该动了,不然我会对你很失望的,作为曾经的军人,你一点勇气都没有。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那就来吧。 …… 保生宫里,玄清道长在跏趺打坐,枪声一响,他猛然睁开双目,眼中竟爆闪寒星。 “劫数果真还是来了。” 他起身给三清祖师爷上了香,从三清塑像前取下一把古朴的宝剑。 黑色剑鞘,段黄色剑穗,拙朴的古剑正是保生宫镇宫之宝,帝柏剑。 “手中三尺剑,可折天下兵。今日就除祟驱魔吧。” 他提剑大步走出祖殿,见殿前五个道士俱都拿着宝剑在等着他,人人都是一脸的庄重肃然。 “道人空坐禅,收剑便神仙。你等今日随我宝剑出鞘,杀鬼成仙。” “福寿无量天尊,尊宫主之命。” 五位道士左手提剑,右手弯曲拇指和食指,齐齐竖起三清指对玄清道长肃穆行礼: “愿随宫主仗剑除魔,斩祟护陵。” “咣当”,宫门被粗暴的踹开,两个鬼子端着冲锋枪冲进来。一看祖殿前道士们都在,便跑过来用枪对准他们,一个鬼子傲慢的用汉语说道: “你们全都到黄帝庙里集合,这里不许留下一个人。快走。” 玄清道长抬头看天,一脸的悲怆: “守陵千年剑未鸣,今日便斩妖除魔慰三清,用魔骨妖血塑我三清泥土身。” 说罢,手中宝剑骤然出鞘,一道霞光掠过一个鬼子的颈部,一个圆睁眼睛的头颅飞上了半空,脖腔里犹如喷泉一般喷涌出大股的血柱。 帝柏出鞘锋芒吐,剑光如电闪霆灭。 “杀。” 两把宝剑一刺咽喉一刺胸口,另一个鬼子惊悚的发现,全身的力气被刺入皮肉里的两把利剑抽走了,他根本没有一丝力气扣下扳机。 出手的两个道士抽剑退后,像是异常厌恶血液溅身。 “剑既出鞘,便就不必入鞘了,去护陵杀鬼杀个痛快吧。” 玄清道长提着帝柏剑大步往宫门走去。 …… 两分钟过去了,格罗莫夫有些不耐烦了,看来自己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对方根本不是出于谨慎才躲起来的,分明是发现了自己。 怎么可能?自己的狙击伪装可是一流的,连曾经的教官都夸赞过。 瞄准镜里那根顽皮的尾巴还在不停的摇动,可古柏树后却一直没有动静。难道他真是没有勇气的军人? 他决定再等一分钟,一分钟后若对方还不动,他就开枪打折那根晃动不停的狗尾巴,看那家伙有什么反应。在林子里只要对方一跑动起来,是逃不脱他的速射本事的。 他似乎能听见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在滴答滴答不停的跳动,快到一分钟了,他的手指已经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很长时间了,再有十秒钟,世上就会有一条没有尾巴的狗。 他的嘴角慢慢浮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他知道下一刻枪声一响,狗吃痛叫唤,树后那家伙就会露出破绽,他等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机会。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刹那,嗖的一声,从天上掉下来几个东西落在他身上。 噢上帝,是踏马蛇。格罗莫夫心里咒骂不停,这玩意冷冰冰黏唧唧的,一时间他也来不及查看是什么品种,到底是不是毒蛇。 他迅疾的从用柏枝和杂草做的伪装网下蹿了出去,然后身子在半空中一扭,竟回身朝着草蛇抛来了方向开了一枪。 应该说格罗莫夫的反应和动作是一流的,他脚一落地,就迅速闪到一棵柏树后,在这一过程中,他已经推弹上膛了。 他贴在古柏树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后,便屏息倾耳听着周围所有的杂音,分辨他所要的声音。 自己低估了那个家伙,他竟然能无声无息的运动到自己的身旁来。要是那家伙存心想要自己的命,恐怕自己这会儿已经死了。 但他没有注意到他脚下的草丛里慢慢伸出一支枪管,等到他心里预警时,枪管已经顶到了他的后腰脊柱上。 他不敢动了,干他们特工这一行的,谁没受过伤,子弹在后背穿个洞还能活命,但一枪打折脊柱的后果那就可怕了。 他身后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 “把枪扔到地上,还有你腰里的那把手枪。” 格罗莫夫乖乖的将长枪短枪都扔到了草地上。 “问题我只问一遍,我的枪不接受你的沉默或谎言。 你是什么人?” 第181章 三清弟子 七尺男儿谁惜命?千秋雄鬼史流芳。 “我是波兰记者。” 格罗莫夫长得的确像波兰人,关键他还真会说波兰话。 “黄帝庙里是什么人在开枪?” “是日本人。”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祭拜黄帝陵,他们认为日本的祖先是徐福,他们也算是中国人的一支,他们想通过祭拜黄帝,就算完成认祖归宗的仪式了。” 格罗莫夫感觉得到身后那人身上遽然飚起的怒火,因为抵在他脊柱上的枪口微微颤动了两下。就在这刹那间,格罗莫夫倏然绷紧了肌肉,身子似乎跟着枪口颤动的节奏微不可察的偏移了两寸,脊椎脱离了枪口的威胁。 他的大手间不容发的往大腿上一抹,一把六寸短小精悍的双面刃短刀就到了他手里,他突然一个急转身,抵在后腰上的枪管随着他后背肌肉的猛然发力而滑向一边。 一把寒光毕现的短刀疾如速风刺向身后的寇泽斌,格罗莫夫眼睛里忽然冒出无限恐惧的神色,手里的短刀悬停在半空。 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把中正步枪的军刺。 六寸短刀是20厘米,而中正步枪的军刺是57.55厘米,就算两人同时出手,也是格罗莫夫先死。 事实上在他暗暗做小动作的时候,寇泽斌就动手了,近距离杀人他不喜欢用枪,这是过去节省子弹拼刺刀时养成的习惯。 寇泽斌拔出军刺,在格罗莫夫的衣服上擦去血迹,重新插回腰间的皮鞘里。做护林员也不用和人拼刺刀,他就把刺刀从步枪上卸了下来,安了个木柄,做成了一把真正的军刺。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却没有丝毫兴趣,枪手从来不轻易换枪,他只喜欢和习惯用自己的枪。 他弯腰捡起手枪,却是不常见的托卡列夫手枪,即口径7.62mm的TT手枪,这是苏军的制式武器。 寇泽斌眼眸一凝,将手枪别在后腰上,拿着自己的中正步枪快速往黄帝庙奔去。身后窜上来那条忠实的田园犬。 他在半路上占据了一个视线极佳的射击位置,一块裸露的山石后面,寇泽斌架好了步枪,枪口对准了黄帝庙。 …… “哒哒哒”,庙门外忽然响起枪声,小笠原义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任务总是横出意外。 他知道天皇陛下的弟弟三笠宫亲王不喜欢看见血,所以他才要求护卫队尽量不要开枪。 身旁的袁逸舒这时候开口了: “阁下,你最好是亲自过去看看,我想是保生宫的道士动手了。” 说着解下了背在身后的一大一小两把武士刀递给小笠原义康。 “对付中国的道士,你最好用武技震慑他们,我的刀可以借给你。” 小笠原义康狐疑的看了袁逸舒一眼,却接过他手里那把长的武士刀。袁逸舒笑笑,将那把短的肋差别在自己的腰间,随小笠原义康一起快速向庙门跑去。 玄清道长领着五位道士从保生宫出来,转过庙墙就看到庙门外两名站岗的陆战队队员。 五位道士身子齐齐前跃,将道长护在身后。这个动作引起了两个鬼子的警惕。两支冲锋枪对准了他们。 “刚刚我们的两个人进去找你们,他们人呢?” 五位道士也不答话,继续向庙门走去。 “站住,全都给我站住。” 鬼子急眼了,五位道士身上有一股瘆人的杀机,令两个鬼子心悸不已,如同大白天鬼撞见了钟馗那种感觉。 就见五道身影飞掠而来,宝剑的寒光掠过他俩的脖子、手臂或大腿,瞬间两个鬼子就被大卸八块了。 “福寿无量天尊。三清弟子,杀鬼护陵。” 五位道士脸色凛然,持剑就往庙门里闯去。 可是庙门里还有两个鬼子站岗,亲眼看见剑光缭乱的血腥画面。两支冲锋枪立时不假思索的喷出了火舌,交叉火力扫出了战术扇面,任由五位道士闪展腾挪,却无法冲破灼热弹丸编织的火网。 一梭子子弹倾泻光的时候,五位道士俱都倒在了血泊中。两个鬼子还在惊魂不定。中国道士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手里有冲锋枪,自己用三八步枪可能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两个连忙更换弹匣,就在这时,玄清道长如道仙一般从庙门口飞掠而至,帝柏剑一个横扫千军,两颗鬼头就飞上了天。 他转身悲悯的看着血泊中的保生宫弟子,单手竖起三清指微微低头致礼道: “曾经一笑抚青萍,护陵甘愿负平生。 三清弟子忠义在,布罡持剑杀鬼祟。 诸位杀鬼成仙,先走一步,贫道随后就到。” 这是一帮武装到牙齿的歹人,玄清道长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难以走出黄帝庙了。 这时身后传来大叫: “住手,都不许开枪。” 四个围上来的护卫队员恨恨的将枪口垂下,小笠原义康和袁逸舒急匆匆跑过来。 一看到袁逸舒,玄清道长的长寿眉无风自飘,眼中爆闪寒星,他已经确定这帮歹人的身份了。 日本人,日本人要掘墓挖坟吗? 侵略中国还不够,还想毁了中国的祖根陵地,好歹毒的一帮畜生。他气愤的一时周身罡气外泄,道袍竟猎猎作响。 “道长,别来无恙。” 离着五步远,袁逸舒极为恭敬的鞠躬行礼,这个距离他觉得有安全感。 “真看不出来你来自畜生的国度。可惜中共那个红松没有及早识破你的阴谋,不然你坟上的草都三尺高了。” 袁逸舒终于解开了心中的谜团,但仍然惊诧的问道: “道长,红松真的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你说呢,就连杨文财那个臭小子都知道你是日本人,只是不知道你的目的何在,所以迟迟没有对你动手。” 现在说这个虽然没有用了,但袁逸舒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咋暴露的。红松死了,这个问题或许就成了秘密。 他再次对玄清道长鞠躬行礼: “多谢道长解惑,您是我一直以来最敬重的人。” “我可不敢当,你是鬼,我是人,咱俩不是一个品种的。” 袁逸舒苦笑一下: “道长说笑了,这世上哪里有鬼,” “哼,有人心无人性,才会人鬼难分。 这些年中国人拿你当朋友,你吃着中国的米,喝着中国的水,到头来不还是一颗畜生的心。告诉我,你们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道长,现在还恕难相告。不过道长,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袁逸舒指着身旁的小笠原义康,很真诚的说道: “道长,这位是小笠原义康,大日本野太刀示现流的宗主,用你们中国话来说,就是这个门派的掌门人。他是今日来此所有日本人的指挥官。 我一向主张,武人就要用武人的方式解决恩怨情仇。你若赢了,或许指挥官会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袁逸舒又侧头看着小笠原义康,一脸钦佩的笑容: “阁下,请在帝国士兵面前展示你大日本武士的风采吧。” 第182章 驰援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许马革裹尸还。 县党部。 在办公楼门前警戒的那个陆战队员,一支冲锋枪就封锁住了大门口。 杨士凡和四个特勤队的特务在大门两边不时的探头开枪,但手枪的射程有限,超过二十米准确度就下降,远远不及晋造汤姆逊冲锋枪的射程。 还有三位在青年宿舍休息的特勤队特务也没有走,他们绕到侧面想爬上墙头击毙那个鬼子。 冈田上斋领着三名队员蹿下楼,一挥手,三名队员就默契的呈冲锋战术队形沿着台阶向大门口冲去。冈田上斋和那个瘸腿的鬼子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给他们提供火力支援。 密集的弹雨打得大门两侧的门框和墙面上木屑和碎石块纷飞,特务们被凶猛的火力压制得根本没法探头还击。 鬼子很快就冲到门内两侧,却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两个鬼子各自拿出一颗手雷,拔出保险销默念几个数之后,从墙头扔了下去。 “快跑。” 门外传来杨士凡惊惧的叫声和他飞跑的足音。 而四个受过训练的特务却都机警的扑倒在地,双手护住头部。两声巨响后,鬼子快速冲出去,冲锋枪立刻开始点射。 卧倒在地的特务们被爆炸的气浪震荡了一下,反应有些迟钝,根本来不及起身,迎着弹雨便抬手开枪,边开枪便就地翻滚躲避子弹,但终究不及冲锋枪的速射子弹快,纷纷中弹身亡,鲜血洒了一地。 离他们五六步远,杨士凡脸朝下趴在地上,后背被数块弹片击中,鲜血洇湿了地面。他是在跑动中被气浪炸飞的。 身后的枪声停了,杨士凡也知道鬼子绝不会放过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想借机立功而留下来,可寇维中不是说自古富贵险中求么。自己的选择应该没错,错在自己没有运气。 他的眼前回放着十多天里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叛党行为,不就是在这乱世里谋求生存的一席之地么,自古无毒不丈夫,想出人头地就得心狠手辣,否则就被人吃掉。 可运气这东西却是投生时自带的,老天说给你几钱几两运气,那你就是几钱几两的命,后天是求不来的。运不在我,我徒奈何。 身后传来鬼子的军靴声,鬼子是要挨个补枪的,这是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和规矩。 杨士凡忽然泪流满面,他很心疼自己的人生,咋就这么短。短到他还没有享受过这一世的福,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正式拉过,更没有走出陕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没听过正宗的江南小曲,没见过南海的波澜壮阔,没体验过十里洋场的醉生梦死。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我一定还是不愿意做土里刨食的穷苦农民,我一定还会走出荒芜的原峁沟壑,来这江湖上闯荡,只是到时候希望我的选择不再错误。 最后时刻,杨士凡好像释然了,无论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杀鬼子算我杨士凡一个,从此之后,我与你们两家再无恩怨。 鬼子的军靴停在他身边,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却流了一大滩血的杨士凡,鬼子在迟疑要不要对这个死人补枪,他们携带的弹药毕竟是有限的。 突然,后背血肉模糊的“死尸”猛然翻身,一把手枪吐出了枪焰,反应迅速的鬼子下意识就扣动了扳机。 杨士凡打出去两枪,鬼子弹匣里剩下的子弹也都倾泻在他身上,而后鬼子睁着不甘心的眼睛倒在他身边。 杨士凡的脸上凝固着也算是青春的笑容。 “八嘎。” 又损失一名队员,冈田上斋的眼睛都红了。去年打上海时,也没见中国人这么勇敢,这个古老的秦地真是邪门。 这时院里却传来手枪的枪声,那个因腿伤而留在原地的鬼子,正在自救包扎,被墙头上忽然冒出来的两把手枪击中了,冲锋枪就在他的脚边,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用了。 “他们在那边,把他们统统打死,统统杀光。” 脸部变得狰狞如野兽一般的冈田上斋,领着最后的两个队员气势汹汹的就要冲过去。却不想迎面一百米开外正跑过来一队人,打头的那个人抬手就是一梭子,一个队员立刻捂住了肩膀,鲜血从他手指缝里淌了出来。 同时又有几支冲锋枪一起向他们扫射,虽然准头差了许多,但来势凶猛。冈田上斋立刻窜进了县党部的大门。 “快,跟我进楼,等待援兵救援。” 这时候冈田上斋顾不上颜面了,这一伙人能有十多个,而他和剩下的两个队员弹药都不多了。 原来杨文财领着刘天源他们一路狂奔,却遇到了先前自动逃散的县党部一些人。 “给老子站住。” 一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是县党部的,杨文财举枪就拦住了他们,他急于想知道县党部那边的情况。 看见杨团长杀气腾腾的样子,五六个特务都老老实实停下了。 “你们书记长呢?” “不知道,主楼被他们占领了,我们都是手枪,根本打不进去。” “王八蛋,主官生死不明你们就敢跑路,党国怎么养了你们这帮怂瓜软蛋。跟老子打回去,谁敢不听命令,老子现在就毙了他。” 他身边的徐铁柱背着一支冲锋枪和自己的中正步枪,脖子上挂着一支冲锋枪,腰间武装带上挂满了手雷,此时端着冲锋枪对准了县党部的人,仿佛杨文财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突突了他们。 二话不说,杨文财领着他们就向县党部狂奔,他担心的是白慕瑾,虽然与她没有姻缘,甚至没有情缘,但他不否认白慕瑾是一位好姑娘,他不想她受到鬼子的伤害。 他们身后是后赶上来的王雅楠和何林木。何林木虽然没有徐铁柱长得壮实,但身上也背了一支冲锋枪,肩上是斜背的弹匣袋,手里也拎着一支冲锋枪,这玩意可比驳壳枪火力猛多了。 侧墙那边的三个特勤队队员,已经有两个跳进了院中。冈田上斋冲进大门后,双方同时开火。鬼子可不想一会被两面夹击,朝两个队员拼命搂火射击。一个鬼子将身上最后一颗手雷扔了出去。 在杨文财他们进入大门之前,冈田上斋终于窜上台阶进了主楼里,代价是又失去了一名陆战队员,那两个特勤队的特务牺牲了。 躲到楼门口后面,冈田上斋喘着粗气立刻命令最后一名队员,赶紧楼上楼下收集弹药,他们要坚持到近藤新兵卫派援兵过来。 那个陆战队员和他一样也累得气喘吁吁的,紧张的高强度战斗,几乎榨干了他俩体内的肾上腺素,此刻已经呈现疲态。 “嗨。” 训练有素的队员还是规规矩矩立正回答。 楼内到处都是散落一地的手枪,也有他们死去的队员携带的武器弹药。 冈田上斋持枪紧张的盯着大门口,忽然身后传来手枪的射击声。 第183章 抗日路上做个伴 从来秦地多豪杰,驱杀倭贼共一樽。 在李清同他们退守主楼的时候,一楼审讯科办公室里的地牢暗门打开了。 昨夜是胡叶岩值夜班,是院子里手雷的爆炸声震醒了他。他穿上衣服就跑出去打开地牢暗门,却立时被传入耳朵里的激烈枪声震惊了。 接着就是楼内的爆炸声,他听到了李清同的叫喊,让大家上楼反击。他掏出手枪却没有出去,他搞不懂是谁这么大胆,敢武装袭击县党部,而且火力异常凶猛。 等到听见冈田上斋他们冲进楼里,叽哩哇啦用日语命令队员向楼上攻击时,才知道是日本人打进来了。 他立刻返身进了地牢,耳朵贴在暗门上努力倾听外面的声音。直到二楼的枪声熄火,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隐隐听到了李清同临牺牲前的呐喊。 等到冈田上斋他们又冲出主楼后,他悄悄的出了暗门,打开办公室的屋门,见走廊里没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出来,便看见大厅里的一地尸骸,其中就有跟着他学习的两个年轻助理。 他来不及悲愤,弓着腰偷偷的捡起几把手枪和几个弹匣,这时楼门外那个自救包扎的鬼子被登上墙头的特务击毙,他立刻窜向楼梯。 在李清同的办公室里,他看见了李清同和白慕瑾的尸体。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给李清同擦一擦脸上的血迹,整理一下遗容,大门口又传来了枪声,他从窗口看见三个鬼子又跑回来了,连忙蹿下楼进了地牢暗门里。 一回到地牢,他就把曹汉阳和赵畤的牢门打开,把他俩拽到了一起。此时两名瘦骨嶙峋的中共党员也被地面上不断响起的爆炸声震惊了。 难道是组织上派人来攻打国民党了?这家伙是要对我们执行死刑命令了吗?来吧,共产党人是杀不绝的。 谁知胡叶岩却幽幽的瞅着他俩,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也在艰难的下着决心,曾经的生死对头,都恨不得和对方不死不休。可他毕竟只是吃国民党这碗饭的办事员,在日本人入侵的时刻,他不想让他俩死在日本人手里。 国共之争是中国自己家的事,谁对谁错,谁赢谁败,那是老天爷的事,但那也必须是中国的老天爷。 “你们俩还能动弹么?” “……” 曹汉阳和赵畤不清楚这个专门玩杀人的刽子手想干啥,但不妨碍他俩脸上流露出视死如归的神色。敌人再狡猾也难以撬开他俩的嘴,不管敌人玩什么花样,敌人就是敌人。 胡叶岩摇头苦笑一下,自己的人缘实在太差,恐怕在中共人的眼里自己就是个魔鬼。 他掏出两把手枪,却没有递给他俩: “无论咱们有什么恩怨,现在我们都一起放下。我告诉你们,是日本鬼子打进来了,党部的人全都壮烈牺牲,书记长也已经殉国。我想说的是,国共之争暂时放下,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点,我们是中国人。 若你们还能动弹,还有勇气,就跟我上去一起打鬼子,死在外面比死在这里有尊严。” 说着他递过去两把手枪,眼睛看着两个倔强的中共党员。 曹汉阳和赵畤俱都震惊的对视一眼,被关了许久两人不了解外面的事情,可咋就让日本人打过黄河了呢? “你说的是真的?” 曹汉阳盯着胡叶岩的眼睛问道。 “都这时候了,我有必要骗你们吗?若你们不想上去,我不勉强你们。这两把手枪留着给你们自卫吧。” 说着把手枪塞到他俩手里,又各自塞了一个弹匣。 曹汉阳和赵畤面面相觑,这家伙八成说的是真的。 “他们来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楼内有不少他们的尸体。但刚才又跑回来三个鬼子,我要上去杀了他们。这辈子光杀中国人了,今天我要杀日本人,做一回中国爷们。” “好,我们跟你走,抗日的路上咱们做个伴。” 两个中共党员立刻选择暂时冰释前嫌,共同杀鬼子。其胸襟气魄令胡叶岩有点感动。 胡叶岩也抽出手枪,脸上浮现出他招牌的阴森样: “地牢里还关着三个日本特务,上去之前咱们先送他们回老家,给牺牲的弟兄们先报个小仇。” 两个还没来得及送往武汉的海军情报处特务和特高科的牧野正和,被三发手枪弹打发回日本了。 大厅里那个鬼子正在弯腰挑拣弹药,身后走廊里三支手枪对准了他。仨人此时似乎很默契,几乎同时开枪。其中一发子弹是从鬼子撅着屁股的肛门里射进去的,当然这么阴损的枪法也只有胡叶岩能干得出来。 冈田上斋循着枪声回头望过去,自己的队员已经抽搐着倒下了。 “啊——八嘎。” 冈田上斋就觉得自己的肺子都要气炸了,区区一个不算是武装力量的县党部,就让十名帝国海军陆战队精英全体玉碎,他这个指挥官就剩下切腹自裁一条路了,即使活着也会被人笑话死。 “给我统统的死。” 他起身端着冲锋枪就往走廊里扫射,可是三支手枪却迎着他不停的开枪,三人身体爆出朵朵血花,可手指却坚定的扣住扳机。 一颗子弹从冈田上斋的眼窝里射进去,从他后脑飞出来,这是胡叶岩此生最完美的一次射击。 四个身体几乎同时倒在地上,胡叶岩嘴里溢出了鲜血,他艰难的看着躺在他身边抽搐的曹汉阳,努力想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却被鲜血呛咳嗽了。 “其实……杀鬼子更痛快些……别怨我……” 胡叶岩的眼睛里熄灭了神采。 “历史会记住你是……抗日英雄的。” 曹汉阳大口喘气,他的肺部被打中,咳出了血沫子。 三人中就属赵畤受伤最轻,一条胳膊被打断了。他爬到曹汉阳身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住曹汉阳的手: “老曹,坚持住,我领你去晒晒太阳去。咱俩身上的虱子太多了,让这些阴暗的小东西暴露在阳光下。” 他努力想转移曹汉阳的注意力,可曹汉阳的血压还是直线下降了。他的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来话。 赵畤热泪满面: “老曹,你别死,这次你听我的,我不许你死。 我们出来了,我们出了地牢,我们一起去晒太阳。你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晒晒艳阳高照的太阳,在太阳下懒懒的睡一觉。你看阳光就离我们几步远,你别闭眼睛,我领你晒太阳,马上领你晒太阳。老曹——” 第184章 告别 多情不若堤边柳,犹是依依远送人。 杨文财他们冲进县党部大门时,主楼里正响起激烈的枪声和冈田上斋野兽般的嚎叫声,随后就一切静音了。 杨文财一马当先窜上台阶,身后的刘天源和徐铁柱却抢着跑在他前面。两人机警的端着冲锋枪闯进楼里,却看见一地的鲜血和尸体。 杨文财跟进来脸色阴沉的看着现场,地上有数个被手雷炸出的浅坑,他能想象得出当初战况的激烈程度。 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一个在不停的喊人名字的活人,却也是浑身是血。 他对刘天源喝道: “立刻救人,让剩下的人收集武器弹药,一会跟我找鬼子去。” 说完他立刻向二楼跑去,此时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跳得他的心慌乱不已。 在李清同的办公室门口他顿住了脚步,他看见了屋里的两具尸体,他的心猛然炸开了,痛得他想弯腰,却不知不觉的流下了眼泪。 他默默的走上前,李清同胸前的血洞已经凝固了,脸上凝固着最后时刻的激愤神情。 虽然不是同路人,但杨文财不得不佩服他这个人。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思想有主见有原则的人。能在日本人骤然袭击下,率领党部的人不跑不降,誓死抵抗直至最后杀身成仁,算得上中国人中的抗日英雄了。 国府之中不乏他这样对日本有浓烈的国仇家恨情怀而真心抗日的有识之士,抗战初期无数的国军将士血染沙场铸就了中国抵抗的长城,他们值得中国民众的尊重和缅怀。 他的目光还是一点一点的落到了白慕瑾身上,他实在不忍心看她那张陨落后依然娇颜绽放的脸。那定格在她脸上的微笑似乎是想告诉他,她走的很安详,别担心她。 他在她身旁慢慢的蹲下,拉起她一只已经冰凉的小手,将一缕脸颊旁的短发轻轻拂到她的耳后。 他的眼泪噼里啪啦落在水泥地面上,大如雨点一般。 他从小就不爱哭,那时候是想装英雄。长大了就更不哭了,因为没有值得他落泪的事情。只有一次他哭了,那是听到学长刘志丹牺牲的消息后,他躲到桥山秘密武器库里痛哭了一场。 今天他的泪腺就像水闸泄洪一样,止不住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眼泪代表的往往是人间真情义。 就在这个办公室的门口,他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一个看青峰,一个看草坪。然后大眼瞪小眼,初逢两个小青年。 “同志……” “谁是你的同志?” “小姐……” “谁是你家小姐?” “那个谁……” “你才是没有名字的谁,我有名字,就是不告诉你。” “……好吧,小娘们,我是杨文财,叫你家书记长出来接老子。” 初识的她像个厉害的小母虎,其实却是一个傻乎乎很单纯的女学生。她和他斗嘴从来没赢过,可她从不放在心上,下一次见面依然战意盎然,斗嘴不停。 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着,清晰得就像刚刚发生的事。 门外有人在急速的上楼,守在门口的徐铁柱悄悄的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来人的脚步放轻了。 是王回城回来了,身上又多了一个枪眼,还在往外冒血。他眼泪汪汪的走进来,看见白慕瑾的尸体后,忍不住抽噎起来,小声哭道: “大嫂,你咋就走了,昨天你答应过我尽快让我吃上喜糖,还说到时候允许我可劲的闹洞房,今后我就是你的亲小叔。呜呜呜,你走了我杨哥咋办。” 这次杨文财没有骂他,昨晚三人喝了不少酒,大家开开心心说了很多年轻人的话题。白慕瑾喝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个劲的畅想着未来。 他的大手第一次抚摸她冰冷的脸颊,感受着鲜花凋谢的残忍,悲戚道: “对不起,你是一个拥有阳光的女孩,你比我强。实际上我是……我是……我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我配不上你,我太复杂而你太单纯太阳光了。 我一直想找机会对你说,其实我们做朋友最合适,无论我的路如何走,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杨文财的心在深深自责,潜伏人员是不应该撩拨红尘的。 “昨夜喝酒,你说你最喜欢秋瑾的满江红,我现在念给你听,你若听见了,就安心上路。”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 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 ……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 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 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你听见了吗?其实,人生何处无知音,冥府路上也一样,那里只不过是另一个人间,不要再偷偷哭鼻子了,会有好多人喜欢你的。 一会儿我要杀光县城里所有的日本人,给你陪葬。 慕瑾,一路走好,一路珍重,一路……忘了我。” 杨文财将她的两只小手叠放在她的腹部,缓缓起身擦干了眼泪。他对着李清同和白慕瑾的尸体,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两位,一路走好。” 王回城也流着泪跟着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一转身,杨文财身上骤然扬起一股铁血军人的凛然气息: “你这边是什么情况?” “团座,杨耀杰那个王八蛋他跟日本人讲和了,关上大门死不出来。日本人也没有攻打警察局的意思,就在大门外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来。” “那边的鬼子有多少人?” “大约有七八个,火力很猛,我刚一露头就挨了一梭子。” 王回城的肚子上有个枪眼,还在不停的流血。也就他肚子大,脂肪厚,换一般人早就趴下起不来了。 “铁柱,立刻到一楼寻找党部的医务室,快点去。” 说完一伸手就把王回城背在了背上往楼下跑,王回城虽然疼得眼泪汪汪的,但却咬牙不喊痛,他不能给他杨哥丢人,副官也是保安团的脸面。 楼下王雅楠已经给赵畤包扎好伤口,刘天源和李巷枝组织党部的人搜集了鬼子的装备,武装上了自己。 何林木却对李巷枝背后的大刀感了兴趣: “小兄弟,你练过?” 这把大刀是宋长安的宝贝,枪声一响,李巷枝就把它背在了背上。 “跟我们组长练过几天,这把刀在长城上砍过鬼子,今天有机会我也砍几个鬼子头。” “成,到时候我帮你多砍几个,来咱中国不尝尝祖宗的大刀滋味那还行。” 杨文财将王回城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对他说道: “胖子,待在这里别出去,杀鬼子你那一份我替你杀了。” 他来到大厅里,对两个身材比较瘦弱的党部人命令道: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伤员,其他人跟我出去搜寻日本人,杀光他们。” 又对王雅楠说道: “雅楠,你也留下来照顾伤员吧。” 王雅楠却倔强的瞪他一眼: “有日本鬼子的地方,就是我们共产党人战斗的地方。” 第185章 袁伯龙的支援 烈烈英风狙倭寇,无悔人生短亦长。 县城里来了多少日本人谁也不知道,但杨文财却知道他们的临时老巢在哪里。 出了县党部大门,杨文财领着大家向立德饭店跑去。 他依旧是一马当先,身边紧紧跟着刘天源和徐铁柱两个警卫。这时候就看出日常艰苦训练的好处了,体能是打仗战斗的基础。王雅楠与何林木跟在他后面。那些党部的人气喘吁吁的跑在最后。 当然最后一位是李巷枝,是杨文财命令他负责垫后兜底,不许党部的人半道偷跑。 还没有跑出南关街,他们身后有一辆卡车追了上来。 近藤新兵卫赶到县党部没有下车,这里静悄悄的,大门外躺着几具帝国士兵的尸体,就知道冈田上斋这一小队也报销了。 看见前方一队人正向中山街方向跑,便指挥卡车追上来。计划袭击的四个目标,只有电报局得手了,其他三个不仅失败,连攻击小队都全体玉碎,他这个负责的指挥官也只剩下切腹谢罪一条路了。 近藤新兵卫有些后悔了,当初脑袋一热,就想占领县城,还不如最初的计划,悄悄的快速祭拜快速离开这里。现在不是饭夹生了,而是他们有可能走不出县城。城里的护卫队就剩下他身边这一小队了。 此刻所有日本人花钱雇佣的外国记者都在立德饭店等待出发,那里有袁伯龙安排的保镖负责警卫。军营那边有一个帮场子的狙击手封锁了军营大门,他只要消灭掉前面的那队人,还可能有希望完成占领县城的任务,就是代价太大了。 “杨团长,鬼子追过来了。” 跑在后面的人急忙大喊。 杨文财回头,而后立刻大叫: “散开,快隐蔽。” 四个轮子的卡车自然比两条腿跑得快,最稳妥的战术就是就地找隐蔽所进行狙击和防御,寻机杀敌。 两旁的店铺是最佳的隐蔽所,杨文财一脚踹开门就窜了进去,可是他忽略了其他人的能力。 枪声都响半天了,老百姓谁也不敢出来,商铺的大门自然都是紧紧关闭的。问题是商铺的门都是很厚实的,也就杨文财有功夫底子能一脚踹开,那些党部的人里可没有练家子。 这时候别说敲门,就是敲门也没有人敢开门。咚咚踹了无数脚也踹不开门,而窗户外面都是防盗的木板,将窗户遮掩得结结实实,短时间内是砸不开的。 风驰电掣的卡车飞速驶来,党部的人还在各自踹门,这时鬼子的冲锋枪就开始扫射了。150米距离,正是晋造冲锋枪的有效射程。 一直负责垫后的李巷枝关键时刻用大刀劈开了一扇门,他身边的两个党部青年跟他窜了进去。 “哒哒哒” 鬼子的射击本领确实高,在行驶的卡车上依然保持稳定的射击水准,几支冲锋枪就形成了一道弹幕,那些无处可躲的党部青年立刻倒在了血泊中。 卡车一个急刹车,近藤新兵卫第一个跳下车,迅速贴在了商铺的墙面上。八个队员分成两股,也分别贴在街道两旁的商铺墙面上,这样两边既可以形成交叉火力,也可以变成另一方的支援火力。 杨文财很粗暴的踹折了两块窗户木板,他需要宽阔的射击视线。对面的商铺里是王雅楠与何林木,何林木也用枪托砸开两块窗户板,两方正好形成了战术对角线,可以相互支援。 李巷枝一进到商铺里,便对两个青年说道: “一会儿鬼子过来,肯定要用手雷,你们两个先退到后面去,再找一找后门。一个守在后门,一个留在中间,随时支援我和后门。” 跟着宋长安这么长时间,李巷枝已经很有军人素质了。 他将屋里的柜台和桌子都堆在门后,小鬼子就是腿踹断了也别想进来。而后抱着冲锋枪蹲在窗户后面,还很冷静的检查弹匣里的子弹。 他的位置离杨文财有二十米多远,近藤新兵卫自然先要解决他这里。 正在这时,又有一辆卡车隆隆驶来,从车上跳下来十二名一身凶悍气息的保镖。这些人是袁伯龙派过来的。 作为资深的老牌特工,袁伯龙虽然不是此次计划的主角,但作为参与者他当然有备用的预案。他派人跟随在四个小队后面观察战果,结果等到的报告却是三个小队全报销了。 而作为指挥者,近藤新兵卫却在进行赌博式的军事行动,自己亲自下场指挥,这让袁伯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他急忙派出自己的底牌之一。 这十二个人都是投靠他的土匪和亡命徒,袁伯龙用大把的钱养活他们,关键时刻就是要他们卖命效力的。这些人清一色的二十响匣子枪和军用手榴弹,战斗力很强悍。 “吆西。袁君是帝国的真君子。” 近藤新兵卫高兴了,有了这十二个生力军,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自信。他立刻进行编组,一个队员带两个保镖,六个战斗小组很快编制完成,留下小队的正副队长跟在他身旁。 他可不傻,打仗还得靠这些在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底层军曹指挥才行,他今天就是要消灭掉这伙胆敢破坏他们计划的支那人。 小队长命令两个小组前出,封锁和干扰前面两个防御点,阻止他们的支援火力。命令两个小组,一个掩护一个攻击,开始对李巷枝的商铺发起进攻。剩下的两个小组居然回到了卡车上。 刚刚平静了片刻的县城里,再度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商铺的门被子弹打出数个窟窿眼,一个膀大腰圆的保镖运气狠狠地踹门,门板裂了,可大门在里面就堵死了,自然是白费力气。 鬼子立刻用冲锋枪扫射窗户外面的窗板,将窗板打出一排小洞。 另一个保镖上来就踹,窗板纷纷折断露出了窗口。李巷枝忽然起身端枪扫射,那个保镖惨叫一声,胸口冒出数股血线,一头栽地上死了。 李巷枝不敢贪大,立刻缩头蹲下,然后贴着地面连滚带爬的窜到了商铺里面,趴在一个货柜后面。而外面鬼子的冲锋枪再次咆哮起来,将窗台打得木屑横飞。 踹门的保镖趁此机会悄悄的贴在窗口的墙上,掏出一颗手榴弹,拉线默数三个数后就扔进了窗口里。 一声巨响,屋里面弹片横飞,尘烟四起。凶悍的保镖拎着二十响的匣子枪就从窗口跳了进来,抬手就打点射,手法老道。 鬼子则扑到窗口处架起了冲锋枪,枪口左右移动,搜索屋里可疑的动静。 李巷枝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身边那个策应的青年更是紧张的嘴唇抖动不停,手里的手枪都快握不住了。 在县党部,除了特勤队的人有实战经验外,他们这些文职人员也就去城外的靶场打过几次靶。 在血与火的生死战场上,紧张不可怕,就怕因紧张恐惧而失去理智。 凶悍的保镖在一点点往后面来,看见可疑的地方就是一个点射。那个青年终于被恐惧吓得绷不住了,大声吼叫着站起身,死命的扣动扳机,却没有瞄准目标。 保镖老练的抬手就是一个点射,青年瞪着惊恐的眼睛僵直着身体倒下了。 李巷枝被迫窜起来狠命的搂火,借机身体倒退着往后门处窜去。 膀大腰圆的保镖却异常灵活的就地卧倒了,窗口那里的鬼子打出了一串火舌。 李巷枝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堆货物后面,而后不假思索的掏出一颗手雷,当他默数几个数扔出去的时候,却见一颗冒着烟线的手榴弹也同时扔了过来。 李巷枝汗毛乍起,脚下发力猛然向屋后扑去。 训练场上这个动作他没少练习,曾被摔得鼻青脸肿,可就是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 第186章 激战 笑倭奴痴妄,问英灵安在。 手雷和手榴弹尽显爆炸威力的就是在这种封闭狭小的空间。 两声爆炸过后,屋里都是烟尘和刺鼻的硝烟味,视线严重受阻。李巷枝捂着伤口悄悄的往后门窜去,一块弹片扎入他的后腰上。 守在后门的那个青年倒是比刚才那位强一些,还算是比较镇定,可手里的枪也是抖个不停。 见李巷枝窜出来,忙问道: “他呢?” “殉国了。咱们赶紧从后门走,去和团长汇合。” 他这边枪一响起来,杨文财就对刘天源和徐铁柱命令道: “你们俩马上去后门,鬼子有可能要偷袭,都机灵点。” 进攻李巷枝那里的两组人,只有一组在进攻,另一组三人躲在旁边看热闹,而剩下的回到卡车上的两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杨文财判断鬼子很可能要从后面偷袭。 李巷枝要回到杨文财的身边可不容易,因为杨文财在他的街对面,他这一边是王雅楠所在的商铺。 鬼子故意用两个组煞有介事的攻击李巷枝这边,意在麻痹杨文财和王雅楠他们,他们的目的确实是偷袭。 李巷枝他俩刚跑出后门,就看到后巷里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接近了一座商铺的后门。 是鬼子,机警的李巷枝抬手就点射,而那三人的警觉性极高,听到身后有动静,都第一时间躲避、回身、开枪,动作都极为老练麻利。 偷袭失去了时机,鬼子自然恨透了李巷枝两人,长短枪一次集火射击,李巷枝又是一次玩命的前扑,而后一个横滚躲到了一堵墙后,他身旁的青年躲闪迟钝被击中头部和胸部,一枪未放就牺牲了, 枪声自然引起王雅楠两人的注意,何林木立刻蹿到后门处,哪里还不知道鬼子的目的。这种后门偷袭的把戏,他们在红军时代就经常玩,被称为后门战术,又被叫做捅腚秘法。 何林木悄悄的拉开一个手雷的保险销,默数几个数后,猛然拉开后门将手雷扔了出去。 “卧槽,够阴的。” 一个保镖大骂着一头扎进后巷里的杂物堆里。鬼子的规避动作很干脆,原地卧倒,另一个保镖比猴子还灵活,身子瞬间缩在两堵院墙的缝隙里。 爆炸过后,只有原地卧倒的鬼子被弹片击中,两个中国人毛都没掉一根,论玩命时的生存能力,两个江湖上的亡命徒更胜一筹。 何林木的枪先照顾鬼子,一个点射就将想站起来的鬼子打躺下了。随后一缩头,几颗匣子枪的子弹从头顶飞过去,杂物堆里的保镖反应极快。李巷枝从墙后出来,一梭子就将另一个保镖又逼回墙缝里。 这种时刻容不得何林木节省子弹,近距离枪战,冲锋枪的优势就是弹雨优势,令对方无法还击。他扣动扳机不撒手,泼水一般的弹雨立刻将起身从杂物堆里窜出来的保镖打成了筛子。 空仓挂机声刚一传来,何林木果断的丢掉冲锋枪,迅速抽出腰间的驳壳枪,一枪就把趁此机会冒头反击的另一个保镖爆了头。 论近距离枪战时的眼明手快,活下来的老红军都是好手。 李巷枝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枪支弹药,何林木已经将杂物堆划拉到有院墙缝隙的地方,又从后门搬出几个大麻袋,迅速堆出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地。 “小兄弟,帮我在这里守一会。敌人火力猛时你就进墙缝,我会过来帮你的。” 鬼子想前后夹击迅速吃掉他们,李巷枝也明白此时是一损俱损的时刻,何林木他们若完蛋了,团长那里就成了孤军。 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并立刻开始完善阵地。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从宋长安那里学来的知识。 杨文财多鸡贼,他一听王雅楠后门那边传来枪声,就知道鬼子真的在玩暗度陈仓的把戏,手里的冲锋枪立刻向街对面的敌人扫射,吸引敌人的火力。而王雅楠也向街对面射击,两个人此时很默契的配合起来。 但鬼子也不是吃素的,靠不上去就用手榴弹轰炸,扰乱视线和注意力。投掷过来的手榴弹纷纷在两人的窗口前爆炸,纷飞的弹片压得两人都抬不起头来。 就这时一辆卡车冒险开了过来,就停在两人之间的马路上,割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也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火力支援。 “贼你娘,小鬼子长能耐了。” 杨文财给冲锋枪换了一个弹匣,心里在计算援兵到来的时间。派出去两个警卫,一个去城门一个去军营,应该有回声了吧。 他还不知道军营那边是没有希望了,但东城门的一个值守排长接到警卫的消息后,正领着一个班往他这边赶来。四个城门一个警卫咋跑得过来,排长立刻派三个腿脚利索的士兵分别通知北、南、西三个城门,让那个警卫跟随自己向这边赶来。 卡车横在杨文财和王雅楠之间,鬼子立刻靠近了两人的商铺。冒烟的手雷就从窗口扔了进来。杨文财早有准备,屋子中央被他用桌子柜台和货物摆成了一个简易阵地,自己缩在后面,根本炸不到他,他则可以封锁窗口。 一时间鬼子攻不进去,屋门被堵得死死的,只能从窗口进入。而杨文财也打不出去,对方的手雷和手榴弹时不时的就扔进来一颗。 后门传来激烈的枪声,刘天源和徐铁柱已经跟敌人接上火了,打得难解难分。 近藤新兵卫见一时半会占不到便宜,便问身旁的小队长,怎么样才能尽快结束战斗,他也怕夜长梦多。 “从他们隔壁炸开一个缺口进去。” “可我们没有携带炸药。” “那就把他们烧出来,点燃他们隔壁的商铺。” “吆西,好主意。” 一个小组立即从卡车的油箱里抽出汽油,很快大火就烧了起来。 商铺里都是些易燃物品,火势片刻就旺了起来,气得杨文财跳脚大骂。早知道这些王八蛋敢来追自己,守在县党部就好了。 后巷里,攻击李巷枝的那组人还剩下那个鬼子和被手雷炸伤的保镖。两人从后门出来刚一露头就受到了子弹关照。见攻不过去,两人迅速缩回去。 片刻后李巷枝就见从后门往外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被扔出来,很快形成了一个粗糙的掩蔽体。这时候谁的战术点子多,谁就占便宜。 他捂着流血的后腰,默默的看着鬼子扔麻袋,后腰受伤使不上劲,没法扔手雷。他没有跟何林木说起这事,都这个时候了,身上挂彩说了也没用,战斗需要人手,除了他还有谁能帮上忙的。 他慢慢的抽出背上的大刀,这可是组长的宝贝,他跟着学了西北军大刀队的破风刀法,还没有亲自砍下一个鬼子头,今天他很想让大刀喝血。 对面的麻袋越叠越高,终于那个受伤的保镖窜了出来,一扬手,匣子枪就喷出了火舌。而鬼子趁机蹿到麻袋后掏出了一颗手雷。 投掷手雷可是一项技术活,鬼子都受过投掷训练,不光是站着投掷,就是蹲着趴着都能投掷。 二十多米距离不算远,鬼子的手臂很有力气,第一颗手雷就在他简易阵地前爆炸。李巷枝趴在地上被震得耳朵嗡嗡响。 保镖的二十响匣子枪又开始扫射了,李巷枝暂时抬不起头来,也没有机会躲到墙缝里。 趁着对方被火力压制,第二颗手雷就扔了过来。这次鬼子掌握了距离感,这一颗手雷扔到了阵地里。 一声轰响后,李巷枝奄奄一息了。身上被无数碎小的弹片炸得浑身冒血,可手里却紧紧握着大刀。 杨团长曾说,他的家乡汉中英雄辈出,豪杰迭起。今后汉中还会出现一位抗日名人,他的名字就叫李巷枝。 他很想用手中的大刀砍下一个鬼子头,很想,很想…… 第187章 决斗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黄帝庙。 小笠原义康被袁逸舒推到火架上烤了。 日本人极为推崇武士道,赤身相搏是一种勇敢的武士精神。他此刻若拒绝,便会立刻失去威信。 作为皇室菊之刃的首领,他不能令自己的尊严受辱。 他解下身上的武器交给袁逸舒,不咸不淡道: “你似乎跟这位道士很熟悉。” “他是陕地有名的神医圣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小笠原义康原以为会听到关于道士的武技介绍,可袁逸舒偏偏答非所问,告诉他人家就是个看病的道士,你别怕。 玄清道长静静的看着袁逸舒耍心机却不道破,本就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窝里斗去吧。 日本剑道流派纷呈,所谓的野太刀示现流,起源于日本战国时期,也就是中国的明朝时期。 野太刀是当时日本人骑马作战时使用的兵器,它比普通武士刀要长很多,一般是一米五左右,更变态的野太刀有两三米长,戚继光的戚家军就吃过这种陆战武器的亏。 当然现在的野太刀示现流,也只是一个剑道流派,但这个流派的人所用的刀依然比正常武士刀要长一些,武技上保持了马上作战的犀利风格。 小笠原义康缓缓抽出武士刀,将刀鞘甩给袁逸舒,大步走向玄清道长,距离两步远时,持刀站定。他感觉手里的刀有些轻,但他知道袁逸舒的刀是一把名刀,刀质上乘,是他家祖传的古刀。 小笠原义康依武士礼节向道长鞠躬致礼,而后一脚前出半步成小弓步,双手握刀柄,竖起刀身于左肩前,凝眸注视玄清道长,身体迅速蓄势,眼睛瞬间爆闪出凶狠的寒光。 几乎日本的所有剑道流派都讲究一击必杀,毕其全功于第一刀上,出刀即分生死,在被斩之前斩杀对手就是武士的剑道追求。 应该说决斗之前的气场,小笠原义康是最盛的,澎湃的气势和武风令周围的护卫队员心中折服,很有日本剑道大家的风范。 可惜这种纯日式的风格令玄清道长很不感冒,中国人讲究含蓄,比武决斗亦是如此。 道长淡然的看着对手表演,风轻云淡的既不执礼回敬,也不做决斗前的热身准备,如一棵苍劲的古柏,静静的伫立天地间。 他不回礼是因为日本人不配他执礼回敬,日本人向他鞠躬致礼那是应该的,到了中国不敬祖宗还行。 道长左手握剑鞘,右手持剑,帝柏剑斜指地面,藏蓝色的道袍忽然无风自飘,好像一瞬间天地间的风云骤然聚集在他这棵苍翠遒劲的古柏上,罡气外泄,内家气息游走全身,道袍竟猎猎作响,如迎风的旗帜。 小笠原义康瞳孔微缩,意识里顿生心悸的感觉,陡然发觉在对手面前自己犹如牙牙学语的小孩。站立不动的对手竟然释放出闻所未闻的武力内蕴,两步之内他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直接打断了他的蓄意酝势。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自己将不战而败。他心里大骂袁逸舒,这就是你说的一个看病的道士?你等着,回东京后我给你好看。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毕竟是热武器时代,护卫队手里的枪可以解决一切对手。他的腰间还留着一把手枪,必要时他一枪就能送这个道士去阴间继续做看病的行业。 他大吼一声,弓步前冲,肩头竖起的武士刀如一道幻影,锋锐的寒锋划过空气,凌厉的劈斩而下,疾如电矢。 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精神之力,也是野太刀最纯粹的一式劈马斩。 所有在刀前的人或马都将被斩为两半。没有人能硬生生格挡住这一刀,格挡的结果就是不但削断对手的武器,还能将对手劈为两半,除非对手在他劈刀之前快速撤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袁逸舒眼睛眯了起来,周围的护卫队员纷纷忍不住发出惊呼声。他们都练过剑道,自然知晓这一刀的威力。无可匹敌,刀落成神,中国道士马上会成为刀下之魂。 连袁逸舒都暗暗心惊,自己是绝对使不出来这样威力的刀势,也破解不了这一刀的杀势,自己在剑道修为上与小笠原义康还有不小的差距。 只是这个差距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去磨练追赶了,今天他就借玄清道长的宝剑取消这个差距。 嗯对,还有帝柏剑,保生宫镇宫之宝,从今日起也将是我这一脉家族日后的传家之宝。 当的一声铁器碰撞的声音传来,小笠原义康一击必杀的武士刀被一把宝剑震得差点脱手而飞。 玄清道长手里的帝柏剑以四两破千斤的巧劲,精准的拍在武士刀的侧面,宝剑黏在刀身上,轻轻往侧旁一带,下劈的刀势就劈斩了一个寂寞。 小笠原义康迅速抽回刀,脚下移步,围着道长先转了半圈,实则在悄悄的恢复体力和精神力,别看就劈出去一刀,可却是他倾力的一击,消耗了大半的力气。 野太刀示现流的剑道共有十八式,但大家都只看过他的第一式,因为他从未出过第二刀。 刚才是他此生第一次失手了,他的瞳孔已经缩成了针芒状,心底泛起了惧意。中国果真处处是高山,日本太渺小了,在高山之下,日本已经仰望了千年。 今日必须杀死这个看病的道士,否则自己在剑道就再无寸进。 玄清道长不屑的甩甩帝柏剑,仍然站在原地没动地方,眼睛却扫视了一遍庙里的情形。见鬼子还没有伤害老百姓,心里怒火稍稍消了点。 两人的比武吸引了负责制高点警戒的陆战队员的目光,一个个在墙头或屋脊上伸着脖子看热闹,这种高手之间的决斗可不多见,恐怕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砰。” 就这时,远处山上传来一声枪响,一个在屋脊上的鬼子一头栽下来,发出身体从高空坠落的沉闷声。 “敌袭。” 精锐的护卫队反应异常迅速,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枪手的方向。数支冲锋枪朝山上射击,庙里的石板路面上发出子弹壳落地的清脆响声。 “砰”。 又一枪,一个站在墙头端枪射击的鬼子翻身扎在墙下的杂草丛里没了声息。 围观决斗的鬼子纷纷躲到古柏或石柱后面,袁逸舒快步躲到一块景观巨石后面,眼睛却继续盯着小笠原义康。 玄清道长眼眸微微闪过光彩,他已经知道是谁在杀鬼子了,他很欣慰的暗暗点头。 寇泽斌蹲在山石后面,冷静的射击,丝毫不理会打在周围柏树上和山坡上的子弹。 这里距离黄帝庙超过了200米,冲锋枪的准头和射程都不行。开完这一枪就得换地方了,鬼子都躲起来,很难做到一枪毙命了。他随身携带的子弹只有十颗,必须做到杀死十个鬼子,而不是击伤他们。 又一枪击毙一个鬼子后,寇泽斌起身弓着腰向侧前方跑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太熟悉了,最佳的狙击地点都在他脑海里。 三枪之后,鬼子也精准锁定了那块裸露的山岩。冲锋枪喷出数条火舌,打得岩石迸射火星,岩屑纷飞。而寇泽斌早已运动到离此三十米远的柏树身后。 他只冒头观察了片刻,便果断的举枪瞄准,准星套住了一个边射击边叫唤的鬼子头。 枪托抵在他肩头,他沉稳得就像一个等待猎物多时的猎手,手指轻轻一动,一发7.92mm毛瑟步枪尖头子弹就飞出枪膛,远处准星里的那个鬼子头爆出一团血雾。 “支那人更换了狙击阵地,他在那里。” 陆战队的小队长大声喊道。 “立刻去几位勇士上山,不能让支那人继续狙击我们,必须把他撵出来消灭他。” 顺着小队长指的方向,数支冲锋枪开始猛烈的集火射击。 在火力压制的刹那,有几个陆战队员迅疾翻墙进入柏林里,向山上悄悄的摸去。 第188章 柏林绞杀 气重日轮红,血染桥山陵。 寇泽斌缩在柏树后,子弹打得树枝残叶纷纷落地。虽然只开了一枪就暴露了地点,但他毫不在意。已经狙杀了四个鬼子,还有六个死亡名额。 他贴着地面几个翻滚后,在一棵柏树后起身,弓腰向下一个狙击点跑去。现在每一个狙击点都越接近黄帝庙。 一丛嫩绿的杂草里伸出黑黢黢的枪管,透过准星寇泽斌搜索鬼子头。忽然感觉很奇怪,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这里距离黄帝庙只有一百多米,居高临下的视线优势在逐渐消失。此刻他看不见一个鬼子露头。搜索片刻他放弃了。他发现了两个鬼子,但他不敢开枪,那两个鬼子躲在一堆中国人里面。 他将步枪弹仓里剩下的一颗子弹退出来装入口袋里,又把最后一个弹夹压入弹仓。他决定孤身前往黄帝庙,玄清道长正在与一个日本人比斗,这里是保生宫的护陵场地,他得多杀几个鬼子帮帮场子。 他在起身前摸了摸始终跟在他身边的田园犬毛茸茸的狗头,眼里闪过不舍和眷爱,他低头用脸颊蹭着它的脸,低声说道: “你留在这里,不要跟着我。我要是不回来,茅草屋就留给你了,替我看好那里。” 田园犬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黑眸明亮的大眼睛里竟流出了泪水,用舌头不停的舔他的脸,喉腔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寇泽斌拍了拍它的头,低声命令道: “听话,留在这里。” 起身刚走一步便停下了,田园犬叼着他的裤脚不撒口,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拼命的摇晃,仿佛在说:主人,不要丢下我,我要跟着你。 寇泽斌眼里闪过疼惜,但依旧板着脸伸手指着山顶低声喝到: “去,立刻回山上茅草屋等着我,快去。” 田园犬很习惯他的命令,松开口后一步三回头的向山上跑去。 寇泽斌没有动,直到看见田园犬消失在柏林里,才弓腰朝黄帝庙潜去。 忽然他顿住了脚步,悄悄的蹲下,他的左侧和右侧同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但他不敢确定是日本人还是逃跑上山的中国人。 他端着步枪没有瞄向任何一方,但耳朵却机警而灵敏的倾听两个方向传来的任何细微声音。 突然他的枪口指向左侧,那里传来的气息是杀机,他不假思索的抬手一枪,后腿蹬地就是一个利索的连续前滚翻,一串子弹打在他刚才的位置,而后子弹追着他打得地面上草屑纷飞。 他躲到一棵树后推弹上膛,心里很惋惜,没能一枪毙命,浪费了一颗子弹。 枪声再度在柏林里回荡,刚刚落回枝头的小鸟们再次惊慌飞起,在天空中盘桓。 靠在树后的寇泽斌猛然向地面扑去,又连续横滚。他右侧射来一串子弹打在他藏身的树干上。 鬼子的精锐都是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斗素质绝不是徒有虚名。寇泽斌在横滚停顿的刹那,立刻朝枪声响起的方向开了一枪。 此刻双方的距离都不超过二十米,射击全凭战斗经验和感觉。 果然右侧传来一声闷哼,随即报复的子弹也循声射来。 寇泽斌已经从地上窜起来,一边叹息又浪费一颗子弹,一边在柏林里不停的在柏树之间穿插。既不时的暴露身影,又让鬼子无法锁定他,冲锋枪的弹雨总是在他身后追逐。 这是一种无奈的战术,非常消耗体力,时刻在生死边缘跳舞。 但他没有时间跟鬼子在柏林里捉迷藏,黄帝庙里道长还在与鬼子比斗,万一这时候鬼子祭拜黄帝陵怎么办。 自己祖上是千年的守陵人,要是知道他眼看着日本人祭拜祖宗而无动于衷,寇家的列祖列宗一定会踹棺材板集体出来骂死他。再说作为中国人,他怎能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在此地侮辱先灵先祖。 每次躲过射来的子弹后,他就迅疾回一枪。五发子弹只打伤了两个鬼子,他很愤懑。 将口袋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取出压入弹仓,微微喘息了片刻,身子贴着树干就像没有筋骨一样,顺着树干无声的滑向地面,而后又像蛇一般无声的滑入旁边两棵树之间茂密的草丛里静止不动。 两个方向同时有火舌打在他刚才躲避的柏树上,这次没有人影再窜出来东逃西窜吸引他们的火力。两个鬼子很谨慎的靠近,不时的闪到树后观察,再跃进向那棵柏树靠拢。 林子里一时很诡异的安静,偶尔听得见军靴轻踩草地的声音。 鬼子一左一右对那棵柏树形成了夹击之势。 草丛里慢慢伸出一根“草棍”,甚至草棍上还有一朵白色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 五六米远的一棵柏树后,一个鬼子探头看一眼后立刻缩回了头,探头缩头几次后,鬼子蹲下身,忽然从树后转身,冲锋枪口对着那棵柏树却没有开枪。 另一个方向的鬼子也从树后现身,端枪瞄着柏树,而后一点点的向柏树靠近。两个受伤的鬼子战术配合很默契,一个原地提供火力掩护,一个负责上前搜索。 当那个小心翼翼上前搜索的鬼子彻底暴露在一块空地上的时候,“草棍”突兀的喷出了枪焰,一枪就把蹲身警戒的鬼子天灵盖掀开了。 寇泽斌飞速窜起扑倒一棵树后,翻滚着从树的另一侧闪出,手里的托卡列夫手枪子弹从下往上射入那个在空地上无处可躲的鬼子下颌里。 这时黄帝庙里又传来枪声,寇泽斌的心脏就是一阵悸动,他异常担心道长的安危,算起辈分来,那可是他和哥哥寇泽明的师父,他起身就往下边庙里窜去。 在经过一道干涸的季节性小溪河床时,他浑身汗毛再度乍起,一个跟头就摔在小河床的草丛里。 一串冲锋枪子弹射在他的脚印里,而后追踪他的身影不停的射击。 这个鬼子躲在树上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没有去帮助两个同伴,而是选择埋伏在通往黄帝庙的小路上。 草丛里迸射出一朵血花。 第189章 扔出你的武器 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见日一念间。 草丛里寇泽斌缩成了一团,在不停的左右翻滚,规避子弹的追踪。 翻滚中他已经清晰的判断出鬼子的位置,手中的托卡列夫手枪连续射击,一声闷哼传来,接着鬼子从树杈上摔了下来。 寇泽斌几步蹿到树下,又给鬼子的脑袋补了一枪。他从鬼子身上搜出一把满弹匣的柯尔特手枪和两个弹匣,看也不看那支冲锋枪一眼,就往黄帝庙跑去。 他习惯用步枪和手枪,冲锋枪这玩意他用不习惯,反而会在关键时刻耽误战机。其实就是从前红军太穷了,他的少年先锋连也只有一挺捷克机枪,他一次也没有用过,因为没有多少子弹。 他的脚印里有鲜血的痕迹,刚刚他大腿中了一颗子弹,他边走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紧紧的扎住伤口。 从前打仗时负过几次伤,包扎很有经验,既扎的紧,又能让血液慢慢流,不会让肌肉因长期缺血而坏死。 他从黄帝庙最前端的黄帝陵寝处翻墙进入,这里他小时候常来玩。绕过墓陵就是汉武仙台和大殿。 此刻大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檀香在默默的阴燃着,袅袅升起缅怀的香云。 他悄悄的潜到大殿门口,猛然瞳孔微缩,原以为这里没人,全都去了过亭那里,谁想还有一个哼哼唧唧的鬼子靠在柱子上。 这是一个倒霉的鬼子,他就是在这里被道士活生生劈了叉的那个。因为他不能走动了,所以就被命令留在此地看守大殿。 他还在疼得龇牙咧嘴,被生生拉筋开髋,没有两个星期是好不了的。寇泽斌另一只手悄悄的拔出了军刺,原想着偷偷的摸过去宰了他,可鬼子的警觉性非常高。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老兵都不简单。 鬼子一回头就发现了他,连忙调转枪口想射击,寇泽斌只好抬手一枪击毙了他。 枪声一响他就暴露了行踪,只好又把军刺插回皮鞘里,拎着手枪就往过亭冲去。 此刻黄帝庙里的护卫队就剩下五名队员了,全都混在中国老百姓人群里,紧张的观望四方。山上的枪声已经熄火,他们也不知道派出的三名队员杀没杀死那个讨厌的狙击手。 寇泽斌一开枪,五支冲锋枪立刻都对准了大殿方向。寇泽斌刚一露头就被密集的弹雨压得趴在地上,只好滚身躲到一棵古柏树后。 陆战队的小队长心里极度愤怒,三名队员都没有杀死一个支那人,一会亲王殿下过来,就剩下这么几个人,还不得让德国人看笑话。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杀了这个支那人。 他喝令停止射击,毕竟子弹带的不多,谁知道撤离时还会不会有战斗。 他揪起一个女人的头发扯到他身前,对着寇泽斌的方向大声喊道: “支那人,如果你开枪,我就杀光这里的所有支那人。” 过亭里顿时一片哀嚎声,上香祈福的老百姓做梦也想不到,今日竟然祈来了死神。 “都给我闭嘴,谁再叫唤我就杀了谁。” 小队长凶狠的喝道,手中的冲锋枪对着蹲了满地的老百姓,过亭里立刻没声音了。 “放了他们,有种你们和我斗。” 寇泽斌眼里喷火,大声喊道。 “把你的武器扔过来,大日本帝国的武士给你一个体面的决斗机会。你若赢了我就放了他们。你若不出来,我每隔一分钟就杀一个人。” 小队长阴狠的将枪口抵在那个女人脑袋上,吓得女人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八嘎,我说过不许叫唤。” 小队长残忍的开枪了,那个女人悲呼一声倒在地上。小队长又抓起一人挡在他前面。 “支那人,我说话算话,把你的武器扔过来,不然一分钟后我会杀死这个人。” 寇泽斌愤怒了: “有种你们也把枪扔了跟我斗。” “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里,你若是个支那勇士,就扔出武器走出来,我给你武士之间公平的机会。” 说完他给一个队员使了眼色,那个队员将枪的保险关掉扔在地上,从人群里走出来。 寇泽斌没有选择的站起身,将手里的托卡列夫手枪扔了出去。立时几支冲锋枪对准了他。 “我警告你们,这里是黄帝陵,在这里说话不算数,中国的老祖宗会咒死你们一家人,不信你们就试试。” 日本人敢试试么,这里埋葬的是他们日本祖先的祖先,若论崇信鬼神的程度,日本人简直就是痴迷此道,没有不信的,比中国人还虔诚。 小队长坐蜡了,原想钓出寇泽斌后杀了他,现在他犹豫了。而寇泽斌却已经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了。 看着寇泽斌负伤的大腿,小队长眼睛一亮,立刻有信心了。 “支那人,大日本的武士是言出必行的,但你却不是,你还藏着武器。” 其实这是小队长在诈他,他哪里知道寇泽斌后腰上还别着一把缴获来的柯尔特。 寇泽斌毫不在乎的抽出手枪扔在地上,又把两个弹匣扔了出去。既然已经从树后出来了,鬼子若是开枪他根本躲不过去,那就跟鬼子赌勇气,就赌老祖宗会保佑他。 “呦西,你很有勇士的风度。那我们就开始吧。” 那个赤手空拳的队员立刻摆出了格斗的姿势,准备冲上去。 寇泽斌却一摆手: “不,不是他一个人,我要你们全上来。” “纳尼?狂妄的支那人。” 寇泽斌当然不愿意鬼子端着枪在旁边看他打架,这些鬼子都是畜生,还真指望他们信守承诺么。 “要斗你们就一起上,让我看看你们日本人是否敢跟我生死搏斗。” 小队长抬头看看天色,亲王殿下可能随时会出现在这里,既然这个支那人赶着找死,就麻利的解决他。 他一挥手,剩下的队员都关掉保险扔掉了枪冲了出去。小队长也扔掉了手里的冲锋枪,却没有跟出去。 “我们四名武士陪你玩玩,你若胜了我就跟你决斗。” 就这功夫,四个鬼子已经把寇泽斌包围了。 小队长嘴角得意的一咧,不管怎么说已经把支那人钓出来围住了,他想跑都跑不了,那就马上杀死他。 他用日语喊道: “亲王殿下马上就到,立刻解决他,只要不用枪就行。” 四个队员默契的拔出腰间的三八刺刀,齐齐大喝一声,向围在中间的寇泽斌刺去。 鬼子的刺刀一亮相,寇泽斌就迅速拔出了军刺,却在第一时间扑倒在地,翻身横滚,突然使出滚剪腿,两腿闪电般夹住一个鬼子的前腿,而后猛然一个横滚就把鬼子的腿绞断了,手中的军刺不待鬼子喊痛就刺入了他的咽喉。 四人合击的包围圈顷刻之间瓦解了。 第190章 萤火之技 独向苍天横冷剑,何必生吾惭倭贼。 寇泽斌之所以抗摔,是因为小时候练过地躺拳。这个古老的拳法,很多陕人都会几下子。 三个鬼子立刻手忙脚乱了,好好的打着架,对方忽然躺地上朝你打滚,任谁都要往后退走躲开。三个鬼子一后退,包围之势就散架了。 寇泽斌一个滚翻追上了一个鬼子,忽然双手撑地,抬腿一个剪踢就踢在鬼子的膝盖上,鬼子痛呼一声跪在地上。 寇泽斌双腿一绞一盘,迅速起身后,就扑向那个鬼子,军刺一下子刺入他的脖子里。但鬼子的反应也不慢,一只手死死握住刺入咽喉的军刺,另一只手上的刺刀却捅入扑过来的寇泽斌肚子里。 这些动作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等另外两个鬼子挥着刺刀扑上来时,寇泽斌已经拔出鬼子腰间的柯尔特。鬼子为了便于迅速开枪,手枪保险都是打开的。 “砰砰”两枪结果了两个鬼子,那两个鬼子做梦也没想到对手会用枪,不是说好了决斗么,你们支那人武士的不是。 寇泽明哪里有心情理会他们是否死不瞑目,抬枪对准了小队长。而小队长却躲在那个老百姓身后,正伸手从枪套里掏手枪。他刚才正看得聚精会神,哪里想得到寇泽斌会夺枪玩阴的。 情况间不容发,寇泽斌果断的一枪打在鬼子身前肉盾的肚子上,肉盾立刻痛得弯腰,小队长猝不及防,惊恐的眼球里映射出对面枪口射出的灼热弹丸。 眉心中弹的小队长不甘心的倒下了,他的手枪刚刚已经举起来了,就差一点点的时间,就差那么一点点,可中国老祖宗不给他这个机会。 寇泽斌虚弱的放下举枪的手臂,将一截露头的肠子塞了回去。鬼子的刺刀豁开了他的肚皮。他用军刺割了一大块鬼子的衣服塞在伤口处,用鬼子的宽皮带紧紧扎住腰间。 完成粗糙的包扎后,他已经满头大汗,体力消耗过多,血液也流了不少,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了。 可他此时却像一尊凶神恶煞的战神,浑身浴血,杀气盈天,那些老百姓看他一眼都害怕。 他拎着手枪穿过过亭,经过那个肉盾时,满是歉意的说道: “我叫寇泽斌,是桥山护林员,你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抱歉了兄弟。” …… “啊——” 小笠原义康发出困兽犹斗的嘶吼声。 他不甘心,但更是愤怒。 他已经跟道长打了七八个回合,他虽然没有占到便宜,可他也把道长累的不轻,毕竟道长的年龄太大了,昨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回来后根本就没有休息好。 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两人一个气壮体力好,一个气衰经验多,看上去好像平分秋色。 可是小笠原义康却知道道长有好几次机会杀了他,却在关键时刻收了手。他的疾如风电的剑术,在道长面前破绽百出,每每都被道长轻描淡写的巧力轻轻破去。 此刻他身上有四道剑伤,每一道伤口都不致命,可是伤口在流血呀,他感到有些贫血了。 可恶的中国老道,你敢戏耍我。小笠原义康急眼了,他发现自己被缠住了。庙里的枪声提醒他这里还没有按计划清场,亲王殿下来了之后怎么祭拜。这个老道就是故意不杀他,不让那些队员群龙无首后孤注一掷的杀人泄愤。 他几次想掏枪杀了道长,可袁逸舒手里的冲锋枪却有意无意的瞄着他。他竟然用自己的冲锋枪对着自己,小笠原义康快气疯了。可袁逸舒还是中途逼着他把手枪扔了出去。 袁逸舒大义凛然的对他说: “阁下,武士精神是全日本武士阶层的集体荣誉,你只有全力击败玄清道长,才能扞卫小笠原家族数百年的武士荣誉,否则你不配做菊之刃的首领。别忘了,这里还有其他帝国武士在看着你。” 小笠原义康后悔自己为什么让他替自己看管武器,这个低贱的源义家族的后人,等回到东京,他要用自己的野太刀把他大卸八块,再剁成肉泥,他心里暗暗发誓。 当庙里的枪声再度响起时,三人都知道那个狙击手进来了。 “八嘎,一群饭桶。” 小笠原义康持刀退后两步,看着过亭那里,忍不住破口大骂。二十个帝国精锐老兵,竟然无法占领一个没有武装力量的黄帝陵,真是奇耻大辱,他这个总指挥更是饭桶一个。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贪心去分兵占领县城。听见县城方向不断传来的爆炸声,说明近藤新兵卫还没有完成占领计划。都是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他持刀喘着粗气,忽然瞪向袁逸舒。都是这个家伙干的好事,不然自己早就抽身出来指挥大局了。 还有这家伙故意隐瞒中国道士的武力值,自己根本就不是道士的对手,他想在帝国士兵面前折辱我,卑贱的杂种。 玄清道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袁逸舒玩味的说道: “起初我以为你想借我的手杀了这家伙,现在看来你在等人。” “道长不也是在等人吗?不然你早就杀了他了。你是怕杀了对手后我开枪杀你,你就没有机会保护这座陵墓了。 你刚才说的不错,不过是那个人突然闯进今天的局中让我临时改了主意,我很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走到这里来。” 正这时,寇泽斌浑身是血的走过来,他看见道长安然无恙,便对袁逸舒说道: “你在等我吗?” “不错,引起今天最大的变数就是你。你破坏了天皇陛下的计划,所以你必须死。 看在你是杨文财兄弟的份上,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又对道长说道: “道长,接下来就是你们两人的生死战了。你一直是我尊敬的人,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可他的枪口却一直对准道长,他胜券在握的对寇泽斌说道: “你的手枪射速快不过冲锋枪,不想道长死在你眼前就把枪扔了,拔出你腰间的那把刀跟我决斗吧,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好。” 寇泽斌很干脆的扔了手枪,拔出了军刺。 “原来是一把刺刀。” 袁逸舒笑着说道,也扔了冲锋枪,拔出腰间的肋差。 见袁逸舒手里没枪了,小笠原义康立刻就扑向刚才自己被迫扔地上的那把手枪,玄清道长窜过去就是一剑,小笠原义康只得回身反击,两人又战在了一起。 只是这次道长没有再留机会给他,帝柏剑如同一块磁铁,牢牢的粘着他的武士刀,使他根本施展不开大开大合的凶猛剑术。 寇泽斌能走过来,说明庙里已经没有日本人了,玄清道长如释重负,历代祖师爷显灵了,保生宫千年护陵的职责没有在他手里辱没。可必须用小鬼子的人头给祖师爷压压惊。 道长的帝柏剑又一次四两拨千斤甩开了武士刀,一剑就刺入小笠原义康的胸口,帝柏剑穿体而入,剑尖从他背后突出来。 “啊——” 小笠原义康发出人生最后也是最不甘心的吼叫。 道长抬腿踹翻他顺势拔出宝剑,不屑道: “萤火之技,也敢妄称剑道,狂妄无知的蛤蟆。” 第191章 小雨来的正是时候 举声哭苍天,万柏皆悲风。 玄清道长与小笠原义康刚一动手,袁逸舒就对寇泽斌说道: “咱们也开始吧,尽管你破坏了计划,可我告诉你,计划成不成功都已经与我无关系了,我只想走之前做个了断。” “可惜我二哥看错了你。你不配做他的朋友。” 寇泽斌冷冷的注视着他,眼睛里迸射出愤怒之火。 “你是不是想说我虚伪,说我善于伪装,说日本人都很狡猾,不是人?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二哥杨文财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他是妇人之仁,竟然没有抓我。我想他可能想放长线钓大鱼吧,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他,还是应该嘲笑他。” 袁逸舒自嘲的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沉: “用你们中国话来说,各为其主,你若不忿,可以替你二哥报仇。” 话音一落他挥着短刀就凶悍的冲了上去,顷刻间释放出骇人的杀气。原来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蓄势。 寇泽斌战意激怀,大吼一声毫无畏惧的迎上,军刺和肋差在半空中相撞,迸射出铁器碰撞摩擦的火星。 然而以逸待劳蓄势丰满的袁逸舒劲气十足,体力虚弱而大腿和腹部还在负伤流血的寇泽斌哪里是对手,只一个照面军刺就差点脱手。 日本的剑道都是一个路子,第一击的杀伤力和攻击力都是最强盛的。 寇泽斌连忙疾退两步想调息片刻,刚才的硬扛震得他伤口崩裂涌出大量鲜血。可袁逸舒不会给他机会,立刻身子前蹿跟进,短刀疾风闪电般劈面而至。 对手力气大,寇泽斌不敢再跟他的短刀硬磕,但他的腿部有伤闪避动作慢了一节拍,锋利的短刀划过他一侧的手臂,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脱离了寇泽斌的身体。 在鲜血喷出疼痛涌来的刹那,寇泽斌瞬间浑身的血气上涌到头部,手中的军刺闪电般刺入源义树的肩膀,在他后背露出了滴血的军刺尖。 源义树发狠的不退反进,任由军刺深深的贯入体内,狠狠地回手一刀砍飞了寇泽斌的脑袋。 寇泽斌最后一刻就是想同归于尽,可惜刺向源义树胸口的军刺因为身子瞬间失衡而刺偏了。 落在地上的头颅滚到源义树的脚边,那双怒瞪的双目还在喷射着无尽的怒火。 袁逸舒将肋差插回剑鞘,对着寇泽斌的头颅弯腰鞠了一躬: “虽然跟你不熟,但我承认你是秦地的一条好汉,你令我敬佩。” 就这时身后传来小笠原义康临死前的嚎叫。 袁逸舒迅速捡起旁边的冲锋枪。他单手持枪对玄清道长说道: “道长说的对,日本剑道的确是萤火之技。而道家武技果真博大精深,在下佩服。” 道长持剑面对他说道: “你辛辛苦苦缩在中国人堆里,能否告诉我你们日本人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袁逸舒笑了: “道长的好奇心还真重,我很尊敬你,所以我告诉你答案吧。 天皇陛下想来这里祭拜黄帝,因为黄帝是我们日本祖先徐福的老祖宗。孤悬海外的日本列岛想回来重整河山,光复祖先国度从前的荣光,统治整个亚细亚。” 玄清道长的长寿眉又一次无风自动,气得他持剑的手都直哆嗦: “无耻至极,堂堂中国怎么可能会有你们这种禽兽的种族,做梦去吧。” “道长不必激动,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是历史说了算。 据我所知,当年满人入关后,是历朝历代以国家的名义祭拜黄帝陵次数最多的一个王朝,现在中国人谁还记得当初他们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昆山之屠和四川大屠杀。乾康盛世的时候,中国人不照样歌功颂德,高呼万岁么。 你这么大岁数还看不透,我都看透了,中国民众习惯于生活在强权之下,只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喊谁万岁都可以。你能挨个骂他们不争气么。 要我说你也别干螳臂当车的傻事了,天皇陛下的计划被你们破坏了,我回去还得交差,跟你商量一下,你的帝柏剑交给我,让我回去交差如何?” “你早就在打它的主意是吧,你就别做梦了。” 袁逸舒肩头的血还在不停的流,他疼得直皱眉,却还是笑着说道: “我在中国生活了很多年,我最烦你们所谓的骨气。你们有骨气不还是梳了三百多年的辫子,有种当年就别梳辫子。 最后一次和你商量,把你手中的帝柏剑给我如何?” “妄想。” 袁逸舒笑眯眯的看着道长,手指却毫无征兆的扣下了扳机,一串火舌倾泻在道长身上,数道血线飙出他体外。 道长宝剑杵地支撑身子,嘴角溢出了鲜血。 “中国人和日本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们中国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假惺惺的,就是打仗也得先发表点檄文声讨什么的,好像不如此就不代表正义。 我们日本人是想打就打,不择手段的争取胜利。因为胜利者本身就是正义,而不是你们嘴里说出来的。” 袁逸舒端着枪慢慢走近玄清道长,一脸的惋惜状: “一把宝剑而已,你何必如此固执。你们的江山都在陆续沦陷,你能保护住它吗? 就是换一个人保护它而已,你怎么还是想不开呢。 道长,你走好。你尽心尽责我很佩服。” 袁逸舒终于发现玄清道长已经气绝身亡了。他对着道长遗体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说过你是我尊敬的人,只是我必须要给天皇陛下一个交待。 你说的不错,这些年我吃中国米,喝中国水,娶中国妻,还生了孩子,可我毕竟不是中国人。 所以今日祭拜计划失败了,而我什么也没做,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保生宫的帝柏剑今后就归我保管了,请你放心,我和我的源氏家族不会辱没它的荣光,我向你保证。” 说完他费劲的掰开道长的手指,收了帝柏剑。袁逸舒咬牙拔出了那根军刺丢在地上,立刻从身上摸出一瓶云南百宝丹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抹了一些止血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他对着黄帝陵规规矩矩的鞠了三躬后,立刻走出黄帝庙,快速往县城走去。 黄帝庙里一片哀嚎声,劫后余生的老百姓们都知道是道长和寇泽斌救了他们,朴实的老百姓将他俩和道士们的尸体摆放到了大殿里,纷纷向他们磕头谢恩。 檀香袅袅而戚然,柏林呜咽而悲鸣。 阴云遮住了清晨的阳光,竟淅淅沥沥扬起了小雨。 今日阴天小雨。 …… 第192章 大刀借大哥用用 倭贼猎火照孤城,奋起男儿唱大刀! 南关街。 后门响起了手雷的爆炸声,何林木躲在窗口后,朝企图靠近的一个保镖打了一个点射后,对王雅楠说道: “你先顶一会,我去后门看看。” 他将冲锋枪交给王雅楠,拎着驳壳枪就往后门跑去。刚到门口,又一声爆炸响起,气浪差点把后门冲开。 何林木猛的拉开门,一探头就看见一个鬼子和一个膀大腰圆的保镖,正从一堆麻袋包后面跳出来往这边跑,何林木老练的甩出一个点射,立刻将前面大块头的保镖撂倒了。 奔跑中鬼子的冲锋枪喷出了火舌,一下子就把何林木压回门里。出了掩蔽体,中间二十米距离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鬼子只好拼命火力压制往前冲。 子弹水银泻地一般将后门的门框和边墙打得木屑石屑横飞。 咔,空仓挂机的声音传来,三十发的弹匣被倾泻一空。在这间不容发刹那间,何林木窜出后门,抬手就是一枪。 鬼子刚刚抽出腰间的柯尔特,就被一枪打在了胳膊上,手枪掉在地上,挂在胸前的冲锋枪又来不及换弹匣,凶狠的鬼子立刻拔出了三八刺刀。 何林木看见了牺牲的李巷枝,他浑身冒血的躺在掩蔽体后面,手里握着那把大刀,那张年轻的脸上还凝固着不甘的遗憾。 “我草你姥姥。” 何林木眼睛红了,一个早上他目睹了太多抗日牺牲的人,老战友杜亦雄,地下党曹汉阳,以及县党部一地牺牲的青年人。从长征路上枪林弹雨闯过来的何林木,早已目眦尽裂,怒火中烧。 他将驳壳枪插在腰间,俯身拿过那把大刀,眼睛瞪着鬼子,却对李巷枝说道: “小兄弟,我说过要帮你多砍几个鬼子头。你看着,大哥现在就给你砍一个来。” 鬼子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刺刀,见何林木居然选择用大刀,便将挂在胸前的冲锋枪扔到地上,在摆出决斗姿势之前,他甚至还朝何林木伸出了大拇指。那意思决斗的他喜欢,你的中国勇士的干活。 何林木冷漠的看着鬼子有些兴奋的表情,跳出简陋的掩蔽体,大刀斜指地面,一个跨步就到了鬼子跟前。刀身一扬,就是一个利索的斜劈。 论玩大刀长矛这些冷兵器,哪个老红军不会几下子。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都是简洁明快的杀招。 鬼子立即滑步后退,三八刺刀怎么能跟大刀硬扛,他的机会就是寻机刺杀而不是劈砍。 一刀走空,何林木已经垫步上前逼近鬼子,翻腕回撩,大刀自下而上斜撩,锋利的刀刃急速带起一阵风。 距离太近,鬼子后滑步慢了半拍,只得用刺刀格挡争取那寸许的时间。 但他低估了对手的实战经验,何林木第一招的斜劈是虚招,返撩才是实招,全身的力气都贯注在这一刀上,对手若反应慢,大刀能将对手斜削成两半。 当的一声,狭窄的刺刀撞击在钢刀上,立刻被沉猛的大力磕飞了,但鬼子却借机多退了小半步。大刀从鬼子的大腿根部斜斜划过肚皮,连带着削掉了鬼子的半条手臂。 鬼子痛得叽哩哇啦惨叫,肚皮被豁开了,肠子杂碎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半空中大刀再次回锋,一刀就将鬼子的人头砍飞了。 何林木拎着鬼子头放在李巷枝身边,起身对他敬了个军礼: “小兄弟,这是大哥给你砍的第一颗鬼子头。你的大刀先借我用用,大哥再给你砍几个来送给你。” …… 忽然天空飘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若在平时,春雨如甘露,清新沁人心肺,该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可此刻南关街上枪声阵阵,火光冲天,熊熊大火正肆虐燃烧,无情的吞噬周围的商铺房舍。洋洋洒洒充满春天诗意的小雨,对于回禄之灾的火势基本是杯水车薪,除非来一场瓢泼大雨。 室内温度急剧上升,但这暂时不可怕,可怕的是四起的浓烟,不但影响射击和观察视线,还呛的人呼吸困难,眼泪模糊。 后巷暂时安全,何林木回去后拽起王雅楠就往后门跑,他们必须换一个地方。 杨文财从屋中央掩蔽体溜出来,从窗口往外打了几枪,然后立刻往后门窜去。 守在后门的刘天源已经牺牲,而徐铁柱却毫发无损,这就是天生命硬吃军粮的命。 此刻他正躲在门外用麻袋堆成的半个掩蔽体里跟敌人火拼。 杨文财从门框处露头看了一眼,对方有两个人躲在两墙之间的墙缝里还击。后巷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保镖尸体。 杨文财将冲锋枪甩到背后,掏出一颗手雷,对徐铁柱说道: “掩护我投弹。” 徐铁柱立刻给冲锋枪更换了一个弹匣,然后端枪大吼一声就开始扫射。杨文财默数了五个数后,扬臂就将手雷高高抛起。 “卧倒。” 他对徐铁柱大喊一声,自己缩回了门里。 手雷在墙缝上空爆炸,临空激射的弹片将躲在墙缝里的两个人炸成了刺猬。 杨文财一把拽起徐铁柱: “走,换个地方,在待下去就成烤鸡了。” “等一下团座。” 徐铁柱却跑到墙缝那里快速收集了鬼子身上的弹药,撒腿又跑回来。 “看不出来你挺会过日子。” “团座,今后咱警卫班都配上这种冲锋枪得了,这玩意真好用,就是费子弹。” “成,你说好就行,老子砸锅卖铁也能给你和弟兄们备足子弹。” 两人沿着后巷往前跑,快到巷口时,杨文财一脚踹开一个后门。出了巷口就是中山街了。 “铁柱,你还守在这里,用麻袋垒一个阵地。” 这里离刚才的店铺隔了七八家,大火一时半会烧不过来。他窜到了前门,打开一道缝往外观察。 他惦记着王雅楠的安危,可他还不能放弃这里跑过去。如果他和王雅楠汇合,没有对角线的火力支援,很快就会被鬼子包围吃掉。 凑巧的是何林木选择的商铺又正好在他对面。何林木砸开几道窗户板,正露头侦查,杨文财立刻向他招招手大声喊道: “再坚持一会,援兵马上到。雅楠受伤没?” “没有,刚刚李巷枝牺牲了。” 杨文财黑着脸缩回门里,连忙用柜台桌子堵住门。抬脚踹断了几个窗户板,靠在墙上喘气。 宋长安的两个组员都不错,这个李巷枝若不是自己把他留下来,就不会牺牲了。当初自己光顾着想立刻支援王雅楠,忘了让李巷枝给西安发报了。唉,百密一疏,自己的临战指挥经验还是太欠缺,不老道。 杨文财与何林木这边的动静瞒不过近藤新兵卫。他指挥一个小组推着卡车往前去,企图重新隔断两个店铺之间的视线。 正这时,南关街的尽头传来跑步声,那个排长领着一个班终于赶过来了。 第193章 报仇就在眼前 岂可瓦全宁玉碎,国亡家破我何存。 杨文财举枪从窗口射击卡车的轮胎,他这一侧的前后轮胎都被他打爆了。何林木有样学样,也打爆了他那一侧的两个轮胎。卡车停下了,距离他俩的商铺还有十多米远。 推卡车的那一组人立刻躲在车厢后面朝他俩的窗口射击,他俩早就各自躲到墙后偷着乐去了。 值守城门的排长和班长都是留守连的老兵,他俩在街头拐角处探头扫视南关街,正好看见两个窗口的射击。 排长对班长说道: “你带着两个兵在这里吸引鬼子火力,我带人从后巷进去跟团座汇合,听团座安排战斗方案。” 又回身对那些紧张得要死的新兵们说道: “弟兄们,你们都是从山东河南逃难过来的,鬼子烧了你们的家,杀了你们的亲人,抢了你们家的土地和牲畜,如今你们的家乡都已经沦陷,这辈子想回家就得赶走小日本鬼子。现在你们手里有了枪,报仇就在眼前。 这伙鬼子敢来咱大后方,那就是来给咱黄帝老祖宗送祭品人头来了。是爷们的都给我亮一手,打死一个鬼子的,我请他喝酒。谁要是怂了,老子抽死他。” “排长,俺不要酒,俺想吃一大碗肉。” 一个山东小伙子连紧张带激动,脸色通红的说道。 “成,打死一个鬼子,大碗肉管够。” “排长,他的那份酒给俺得了,俺来部队还没喝过酒呢。” “休想,你踏马喝水都像饮马似的,喝酒还不得喝一酒缸,老子供不起。” 新兵们低声哄笑起来,第一次打仗的极度紧张心情稍稍放松了。 杨文财正在观察外面的动静,就听见有人从后门进来。 “报告团座,三营一连一排排长卫震东奉命报到。” “太好了,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报告团座,一排二班十二人,实到九人,算上您的警卫士兵和我,一共十一人。” “其他几个班呢?” “我派了三名士兵分别去西、南、北三个城门通知他们来这里汇合,我让二班长领着两个弟兄在街头那边吸引鬼子火力和注意力。” “行,出息了,指挥的不错。你立刻派三个士兵把徐铁柱换下来,用商铺的货物麻袋垒出防御阵地来,守住后巷。 再留下两个兵,这里就交给你指挥。你的对面是中共的人,注意和他们打配合。等那几个班到了,咱给鬼子包顿饺子吃。” “是,团座放心,我逃出东北老家时就想打鬼子了,这些年一直没捞着机会,今天就来个开门红。” 卫震东也是东北军的老兵,为人很豪爽,敬了个军礼后就开始安排上了。 杨文财带着徐铁柱和剩下的士兵来到街头,吩咐班长立刻在街头两侧垒出两个射击阵地。 他又带着徐铁柱和两个新兵来到了何林木他俩的后巷。 听到动静何林木机警的从后门探头出来,一看竟然是杨文财,忙问道: “你咋过来了,对面不能放弃呀。” “援兵到了,有他们守对面,我过来看看你们。” 何林木会意的一笑,杨文财对两个新兵说道: “你们两人负责守住后巷,赶紧找麻袋垒阵地。” 说完带着徐铁柱与何林木一起走进屋里。 “雅楠,你没受伤吧。” 杨文财关切的上下看王雅楠。 “我没事。” 王雅楠持枪盯着窗外。杨文财让徐铁柱替换下王雅楠,对她与何林木说道: “鬼子肯定是兵分两路了,黄帝庙那边的枪声停了,我估计保生宫里的道士可能都殉陵了。我们这边必须快速消灭这股鬼子,然后赶往黄帝庙阻止鬼子的阴谋。” 王雅楠这次态度很明确,对他说道: “好,我们现在听你指挥。” 何林木也对杨文财点头: “请杨团长布置战斗方案吧。” 杨文财当仁不让道: “长话短说,现在我的兵在对面,一会我在街头正面先开枪,你们和对面同时开火。 鬼子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撤退,要么钻进店铺。无论哪一种必须尽快消灭他们。你们这边就让铁柱留下来帮助你们。 记住,冲锋的时候,我带兵先上,你们跟在后面。” 何林木说道: “杨团长,鬼子在他们后面也垒出了阵地,他们还有十几个人,火力很猛。” “打阵地战,这次还得靠步枪,晋造冲锋枪的弹头都是阎老西用铅做的,越打越软,近战还可以,打阵地战穿透力有限。 我先消灭他们一部分,等我带兵冲锋的时候,你们与对面给我火力支援就行。” 杨文财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王雅楠: “有我的人帮忙,你就不要靠前了,注意安全。” 这次王雅楠默默的点点头。 杨文财回到街头,用冲锋枪换过警卫的中正步枪,对趴在简易阵地的新兵们喊道: “弟兄们,日后老子也要领你们去前线的抗日战场,今天先领你们打打牙祭,拿这几个鬼子练练手。都给老子沉住气,瞄准了再打。” 杨文财这边的大动静,令近藤新兵卫很恼火。 小队长对他说: “他们的援兵并不多,大约不到一个班,情报里说,这些都是新兵,会不会开枪都难说。不过这里的街道地形不利于我们进攻,支那人把我们拖在这里是有预谋的。” 副小队长说道: “如果绕到那边的街头,从侧面进攻他们,需要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黄帝陵那边的枪声已经停了,可能已经准备好迎接殿下去祭拜,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占领县城,只需阻止这伙支那人去黄帝陵就可以了。” 近藤新兵卫阴着脸不说话,小队长有些急了: “阁下,必须尽快加固这里的阵地,否则如果他们向我们进攻,我们只能进商铺里了,那样我们很可能被吃掉。 现在大火已经在两侧燃烧起来,商铺的后巷已经被火封住,他们想从后巷绕到我们后面是不可能的,我们的阵地在大火的后端,再把那俩卡车炸毁形成燃烧地带,这样只需在阵地里守到祭拜结束就可以了。” 近藤新兵卫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剩下的三个小组立刻从商铺里搬东西加固阵地。 “砰”,杨文财率先开火了,200米距离内对他来说都不用刻意瞄准,一枪就把一个扛两个麻袋的保镖撂倒了。身边随着班长的一声令下,响起了步枪的射击声。 新兵的枪法自然很烂,但排枪齐放的阵势很唬人。 鬼子的冲锋枪泼洒过来一阵弹雨,新兵们吓得都缩到阵地里不敢露头了。 班长都不用杨文财说话就开口大骂: “怕个逑呀,离的这么远,鬼子用的是冲锋枪,不是机关枪,咱手里的步枪比他们打的远。 你们的媳妇姐妹都被小鬼子糟蹋了,你们还是不是个爷们,都给我起来狠狠地揍鬼子。” 新兵们重新抬起头,这时杨文财又一枪干掉了一个不断打点射的鬼子,新兵们眼里全是羡慕和佩服。 “看到没有,鬼子也是肉体凡胎,子弹穿眼一样也完蛋,给我瞄着打。” 这时街道两侧的商铺里响起了枪声,何林木和卫震东开火了。 街道上左中右三个方向朝鬼子阵地开枪,立刻压制了鬼子的火力。 第194章 何去何从 慈悲视众生,八万四千眼。 立德饭店。 三笠宫亲王的房间里,吉田雅刀正在服侍他穿礼服,准备出发前往黄帝陵。 山本丈雄领着袁伯龙匆匆进来,袁伯龙鞠躬致礼道: “殿下,城内的抵抗仍在继续,很不安全。枪声响了一早上,我怕民众们已经知晓我们的目的。秦地自古民风彪悍,绝不会集体坐视不理,对殿下您会构成威胁。 既然新计划已经开始,就要清除掉抵抗力量,震慑城内民众,请殿下再等待一会儿,我已经派人去协助近藤新兵卫了。” 三笠宫亲王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五点五十三分,快到六点了,便有些焦急的说道: “请告诉近藤新兵卫,六点一刻,我这里必须出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再耽误下去,周边的中国人会反应过来赶来支援的。我不能被中国人抓住,哪怕是尸体都不行,那将是帝国最大的耻辱和国际丑闻。” “是,殿下,我这里再派人过去协助他们尽快消灭反抗力量。” 三笠宫亲王对山本丈雄和吉田雅刀说道: “这里有德国人保护我,安全没有问题。你们两位跟着去一趟,请将我的话转告近藤新兵卫,六点一刻是最后期限。” “嗨,殿下。我们会尽快赶回来保护您的。” …… 城内城外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老百姓全都缩在家里祈求黄帝老祖宗保佑平安,谁也不敢出门看看去。 当年军阀混战时,满大街都是杀红了眼的士兵,见人就开枪,死人无数,血染县城,那段经历让老百姓至今想起还噤若寒蝉。 但还是有不少高层家族和人士派人偷偷的出去打探,陆续知道了真相,是日本人打进来了。保安团和县党部正与鬼子打仗,虽然不知道日本人来了多少,可是连发武器的射击声说明日本鬼子是有备而来。 情况不明,大家都选择等待枪声停止,视情况而定。 王家大院。 最先判断出是日本人袭击的是王大善人。 一大早他派去接待袁伯龙的人就急三火四的跑回来报告,说袁伯龙领着一大帮外国记者去了立德饭店,进去的人不许出来,他看见很多人配备了精锐的武装从饭店里出来,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正这时枪声响了起来,他立刻派人去响枪的地方查看,结果人回来后告诉他,是鬼子在攻打县党部,他听见鬼子说日语了。 王大善人立刻脸阴了下来,连忙给团部打电话找他儿子王回城,可电话打不通。他又给几个商会的高层打电话,还是不通, 撂下电话他让所有的家丁配备武器,守住大院,然后急匆匆找到王舒婧。 “袁逸舒哪去了?” “昨晚他没有回来。” “闺女,你告诉爹,他到底是什么人?” 听着外面的枪声,王舒婧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她知道她爹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问题,一定跟外面的枪声有关,可她还是摇摇头: “爹,我曾问过他,他没有说,只是告诉我时机一到他会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唉,闺女,你好糊涂啊。都生了两个孩子了,还没弄清楚他是什么人。 我猜他八成以上是日本人。现在外面的枪声就是日本人干的,他们肯定是奔着老祖宗陵墓来的,日本人是要挖坟掘墓,毁我中华的根基啊。” 王舒婧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说道: “爹,不会吧。” “哼,你懂什么,过去古人打仗,正面战场打不过,就偷偷去挖对手的祖坟,令对手一败涂地,这招灵得很。现在日本急于占领咱中国,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袁逸舒就是他们提前埋下的谍子。” “爹,怎么可能?” “你告诉爹,他最后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昨日说今天上午办完一件小事后就带我们走。” “他那是要撤退了,临走带上你们。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王舒婧忽然哭了,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震惊,她感到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王大善人却对她说道: “你毕竟嫁了人,你若从夫跟他走我不拦着,中日之战谁胜谁负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会保护你,让你过完女人的一生。 你是泼出去的水,爹收不回来了。但我的两个外孙子你不能带走,我不想他们长大后变成数典忘祖的异类,我王家不能对不起祖宗。” “爹,你不要再说了。” 王舒婧早已泪流满面,呜咽着说不出来话。 “何去何从,闺女,你好好想想吧,袁逸舒那小子绝不是善类。” 随后王大善人让家丁做好打仗的准备,可惜以往家里那些跑马帮的打仗好手都不在,这些家丁拿着步枪也派不上用场,哪里是鬼子的对手。他派人去打探团部那边的情况,他担心的是他儿子王回城。 杨家。 杨家霖手捻佛珠站在院子里,忧虑的听着城里城外的枪声。 “爹,为什么打枪?” 杨文娟从自己的闺房跑出来问道。 “天有不测风云,祖宗陵地遭人觊觎了。” “是什么人这么无法无天?” “还能是什么人,你以为是那些土匪吗?现在除了日本人还有谁?” “啥?是日本人打过来了?那我二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吃的是国家军粮,当然干军人该干的事。你听,你二哥团部那里正在打枪。” 杨文娟瞬间急哭了: “我听说日本鬼子可厉害了,我二哥打得过吗?” 杨家霖叹息一声道: “打不过又怎样,军人就是马革裹尸还的命,当初我不让他去军校他就自己偷着去,路是自己选的,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吃了军粮就要有这种觉悟和准备,他若不反抗或投降,就不是我杨家后人。” 杨文娟悄悄的往大门口溜去,杨家霖连忙追过去扯住她胳膊: “你又要干什么去?” “爹,我要去看看二哥,我要去帮他。” 杨家霖很难得的对女儿吹胡子瞪眼了: “胡闹,你就让我省省心吧,你去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帮倒忙,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他对儿媳妇吩咐道: “你看住她和小虎头,不许她俩出门。” …… 卢仁山在家里穿上衣服就开始打电话,电话线都被割断了,自然打不通。他要去县政府大院,可家人都死命抱住他不让他走,说外面枪声这么乱,子弹又不认识他是县长。 卢仁山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可惜人一直没有回来。 一个早晨,被流弹击伤打死的人有很多,南关街上已经血气冲天了。 寇家。 杨梦珊紧紧抱着小豹头,心里却慌乱的很。 早上寇泽斌离家出门的时候她就开始心绪不宁,直到城里城外传来枪声,她在那一刹那,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 小豹头被枪声吵醒,呆头呆脑的问她: “娘,外边好像打枪,我听过靶场里的枪声。是杨伯他们保安团在打靶吗?” 杨梦珊一把抱过小豹头,戚然道: “娃,别说话,娘心里慌,陪娘静静的待一会。” “额,爹呢?” “一早就上山了。” 娘俩偎依在一起,听着外面爆豆般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心里都在想家里的顶梁柱寇泽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