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是恐怖副本的npc？》 第1章 食物？ 早上八点，深海之中一片漆黑，实验基地中都以灯光照明。 “滴滴-滴滴-” 床头，米白色的圆环一闪一闪亮起红光。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摸索着按灭了它。 又过了好一会儿，莫三才挣扎着掀开眼皮，慢悠悠从床上爬了起来。戴上手环后，她两步便走进了卫生间。 她居住的房间陈旧，卫生间窄小，甚至两臂都无法一起伸直。 这里的生活如同死水一般平静，莫三本以为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直到半个月以前，一号实验体“克拉肯”从划定水域中逃离，它挥动着十余米的触角逃离之际，打碎了一面特制玻璃。 当时，她正提着两大桶生肉，从甬道中穿梭。只听一阵古怪的嗡鸣声自分叉口传来，抬眼的刹那，终身难忘的旋起水流如巨兽般涌来！ 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度清醒，莫三的脑子里便多出了许多段模糊的记忆。 她的工作地点常常迎来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头顶着蓝色方框，上面标注着几行信息。每一次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目标，即“释放实验体五号”。 自己的人生突然变成其他人的副本，让莫三很不适应。 她去咨询了实验基地的心理诊疗师，旁敲侧击之下，喜提两天病假，以及两句安慰“你想多了，人类处在深海确实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休息两天就好了” “以你的调节能力，或许没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可是，真的是幻觉吗？ 餐厅外，莫三提着一桶沉重的冰冻鲜鱼，被一个过分热情的同事拦住了。 这人一头长发披肩，杏眼樱桃嘴，长相甜美温柔，看上去便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当然，得无视掉她头顶明晃晃的蓝色方框。 【攻略者：秋惊梦 职业：梦魇、药剂师 SAN值：82 成功攻略次数：9】 “莫三，听说你请了两天病假，现在感觉怎么样？”秋惊梦递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眉眼微弯，笑着道， “这是我从海港带下来的零食，送你当康复礼物了。” 既然人都这样说了，莫三也不好推拒。 几乎所有的攻略者，都顶着新同事的身份进入的实验区。在数段模糊的记忆中，她已经收到过几十次攻略者的礼物。 让不清楚事情原委的人知道了，还以为她是BOSS呢。 其实她只是一个饲养员啊。 只不过，她饲养的对象是五号实验体。 她还记得，应聘上岗的那日，经久不衰的人鱼传闻化为现实，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五号最近的状态怎么样？”秋惊梦不动声色道，“我手上的项目马上要涉及到人鱼实验了，我可不想再等几天。” “它？”莫三回忆着请假前的饲养情况，“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爱往水草堆里躺。我看它状态比我好” 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她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吃得也比她好。 “这样啊。”秋惊梦看了眼莫三眼底两个大黑眼圈，又假意关心了几句，便借口工作繁忙，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目送她的背影，莫三意外发现，在转身的刹那，秋惊梦的SAN值居然涨了五点。 社恐是吧？ 下回她多聊几句。 扯了扯嘴角，莫三搭乘电梯，到达了负二层。 刷过身份卡，又识别了一遍虹膜信息后，她一手提着冰桶，一手提着牛皮纸袋，进入了划给五号实验体的饲喂区。 区别于其他具有攻击性的实验体，五号饲喂区并未设有玻璃幕墙分隔。饲养员可直接与实验体接触。 这种设计被认为有利于实验体的身心健康。 从现有的人鱼资料出发，人鱼种族本身为群居动物，性情平和，他们拥有自己的语言和社会系统，有极高的智慧。长时间独自生活会患上心理疾病。 因此，人鱼饲养员的职位应运而生。 但这个职位对外宣称为，照顾心理障碍儿童，要求应聘者有极稳定的心理状态，和极强的自我调节能力。 面试当日，与莫三竞争的人数高达300人。这还是经过了第一轮线上问卷淘汰的结果。 等应聘者分组进入一个个隔间之后，所有房间一暗，一个恐怖血腥的怪物从黑暗中跃出！与此同时，面试者手腕上的圆环猛地收束，紧紧贴合在肌肤之上。 细小的针头刺穿表皮，人体的一切数据，心率、血氧……都被上传至几位考官的电脑上。 在恐怖影像播放至一个小时后，其中一位考官眉头一皱，发现有一组数据不升反降，各项指标慢慢平缓下去。 昏暗的房间中，熟睡的莫三感到肩头被人摇了摇，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听到尖叫声中夹杂着一道询问： “这位考生，你需要帮助吗？”语气紧张。 “怎么？面试结束啦？” “还没有，但如果你感觉身体不适，可提前离场，我们有精神补偿费提供给你。”这人看着面色正常的莫三，语气一点点变得不确定起来。 等等，这家伙难道不是被吓晕的吗？ “好的，我在坚持坚持。” 语罢，莫三轻咳一声，伸了伸胳膊，坐直了身体。距离她半米开外，一只造型诡异的大鱼张开巨嘴，露出喉心的猩红眼眸。 暗黄的覆膜层层叠叠，腥臭的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在完全仿真的房间内部，伴随着周围人群一声比一声高的惊呼，强打起精神的莫三头一点一点，逐渐睡了过去。 这种感觉，就像高中下课的十分钟。 人群的惊呼预示着环境的绝对安全，再加上连着三天的不同面试，困得跟狗似得莫三再次睡了过去。 等五个小时的面试结束，她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工作机会。 等过了半个月的实习期，莫三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五号实验体唯一的饲养员。 那日的空气也如今天般潮湿，海水的腥咸充斥鼻尖，每一个嗅到这股气味的人，都会猜到大海就在前方，进而联想到滔天的波浪。 那日也和这日一样。 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灭后再度亮起，一 第2章 特级标本室 “咚！” 沉重的冰桶被莫三放在了地面上，她抬眸和人鱼对视，慢慢地往前走去。 实验区负二层直接与深海相接，每一只实验体都有属于自己的划定水域。饲喂间有一半区域都被水池覆盖，水池边缘高约1米，深处直接和划定水域相连，深不见底。 但凡人鱼有一丁点攻击意图，只需将莫三拉入刺骨的海水中，她便会在窒息与冰冷中沉入黑暗，甚至来不及等到救援。 弱者不配在深海生存。 人鱼湛蓝的瞳孔收束至针尖粗细，呼吸都停止了。 “你脸上有伤口？” 莫三伸手托住人鱼冰凉的下颌，大拇指在他脸侧擦拭了一下，一抹鲜红的血迹出现在她指腹。 她顺手在海水中洗了洗，目光从细长的伤口一路上滑，看向那双湛蓝的眼睛。 “怎么，捕猎失败被鱼扇了一巴掌？”莫三的声音清晰地在房间中回荡。 “哗啦！”人鱼一尾巴扬起，眨眼间消失在水下。 得，看样子是又生气了。 不算那几段模糊的记忆，她已经和这条人鱼相处了快一年。可以这么说，这条鱼抬一下尾巴尖，她就知道它又有了坏心思。 念及高额工资，她一般都捧着人鱼说话。但今天康复快乐，她想着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这就生气啦？ 飞溅的海水当头淋下，莫三熟稔地抹了一把脸，拉过冰桶，对着水面下开口道： “我错了，快上来吃点心。” 冰桶中放着七八条冰封好的刀鱼，漂亮的银白色落入海水的瞬间，一尾幽蓝卷来，眨眼间，人鱼便在房间另一端浮出。 面无表情的俊脸下，透明的水液顺着凸起的腹肌滑落，融入水面，冷白的肌肤在光下白得发光。紧致的腰腹随着呼吸起伏。 宽肩细腰，流畅的腰线一路向下延伸…… 臭脾气像海港上的那只狸花猫一样。 莫三看都没看人鱼的腹肌一眼，将刀鱼在手上掂了掂，顺着力道扔了过去：“我自费给你加餐，今天下午别游太远。” 等攻略者把人鱼放走，她可能就见不到这条鱼了。 分别之前留个好印象吧。 轻微的水声响起，人鱼一点点靠近了水池边缘。他张开嘴，裂开的嘴缝里布满细密的尖牙，一口吞下了半条刀鱼。 格外苍白的手臂探入冰桶，嗑瓜子一般吃了起来。 他眨眼的速度很慢，有一种类人的恐怖感。但察觉不到危险的莫三还在侃侃而谈，说着一些她在报纸上读到的趣闻。 基地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出于保密性和统一管理，基地的大部分人员被没收了手机，发放手环作为通讯设备。 碍于工作的特殊性，也出于租房花销的考虑，莫三选择常住在基地中，一般只有假期才上海港去逛一圈。 对她来说，基地和海港并无太多区别。 更何况基地里设有免费的咖啡厅，健身房和图书馆。当然，她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摆上一杯咖啡，然后翻阅涉及诡怪，神秘和恐怖的报纸来打发时间。 两天的病假中，她就看到了一则有关人鱼的传闻。 “……一位有着二十年航海经验的船长接受采访，说他曾在一个暴风雨之夜，遭遇了海怪克拉肯的袭击。但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冒着暴雨，他看见了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克拉肯身上划过。 下一刻，疲软的巨型章鱼便被暴涨的海浪吞噬。 据他事后回忆，这只克拉肯一开始并无攻击船只的意图，且断了几只触角，疑似被更高级的掠食者追捕，想要攀附在船只上躲避。 而你猜，这位船长说他看见的黑影是什么？” 冰桶已经见了底，人鱼正想拿出最后一只黄背刀鱼，就被莫三按住了小臂。它轻轻甩了甩鱼尾，一脸无辜地侧了下头。 收到满意的回应，莫三松开了手，一脸好笑道： “他说他看见一条双尾人鱼，双尾哈哈哈……小五见过吗？” 大笑的莫三错过了人鱼躯体一瞬间的僵直，她清理着地上的碎冰，突然想起了和秋惊梦的交流： “对了，再过几天，又有一个新的实验……” 人鱼依靠在水池边缘，曲起的一条手臂撑着下巴，懒散地注视着忙碌的人类。他很想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类对他的态度一下好了很多，隔三差五就给他加餐。明明自己弱得连一条大一些的鱼都打不过，还想着给他喂食。 呵呵…… 哗啦的水声响起，莫三不用抬头便知道人鱼离开了。 这条鱼平常最喜欢悄咪咪地挪动，无声无息地从水面浮出，吓她一大跳。只有在生气和离开的时候会刻意放大声响。 中午。 又是餐厅门口。 莫三在看清那道熟悉的人影时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在觉醒的记忆中，这些攻略者释放人鱼的时间点似乎快要到了。但在这些记忆中，她的参与度并不高。 届时，人鱼被送往另一个实验基地配合相关研究，多数攻略者不约而同，都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动手。 这次的攻略者怎么回事啊？消息这么闭塞。 和她打好关系有什么用？ 她要不透点题？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想法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秋惊梦刚好看到了她，双眼一亮，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 “莫三，我拿到了两个特级标本室的参观名额，时间预约的今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特级标本室，存放着深海实验基地自建设以来，实验时死亡或是意外获得的珍贵深海怪物标本。 变种冥河水母的触角、红眼克拉肯的脑部、三头尖齿鲨其中一个头颅…… 即使参观费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莫三依旧第一时间进行了参观登记。哪成想排队了大半年，半点影子都没看到。 认真了解后她才知道，特级标本室的参观还有优先级一说，富商，政客，以及研究人员都在她前面。 半个月前她还抱有侥幸心理，但现在嘛，觉醒的几段记忆告诉她，直到人鱼被成功释放，她都没得到“预约成功”的回执。 第3章 小心人鱼！ “基地有你的个人信息，我已经提前帮你录好了。”秋惊梦勾唇一笑，暗道这家伙果然无法拒绝这个邀约。 攻略者小队通过一系列调查，尤其是莫三在基地的图书借阅数据发现，此人喜好各类诡怪传闻，怪物画像和传奇故事。 再结合她半年之前的标本室预约，一个量身定制的交好计划便应运而生。 这次攻略和以往不同，他们是冲着这个副本的最高评价来的。所有通过转移释放五号的攻略者，基本上都只拿了保底的D级。 而唯一一个获得B级评价的队伍，根本就没有释放五号。 深海人鱼副本是六人本，那支队伍只幸存了一个人。其余攻略者直接被销号重开，一切天赋职业归零。 据那位幸存者所说，深海基地本身就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而五号阴险狡诈，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小心人鱼！ 任务“解救人鱼”或许别有深意，但毋庸置疑的是，深海基地的五号实验体是一切的节点所在。 而他们，想提前与五号取得联系。 莫三就是其中一个突破口。 “我听说你最近自掏腰包给五号加餐？”秋惊梦状似无意地说道，“接下来的实验可能会和五号近距离接触，我的同事想提前和它熟悉一下。 不知道你那边方便吗？” 打好饭，举着托盘正在寻找座位的莫三闻言一愣。 和人鱼提前熟悉一下？ 这么古怪的要求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从前有攻略者这么做过吗？ 她正要回想，却感到颅内一阵尖锐的疼痛，一个覆盖猩红色彩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浮现了一瞬。 这一瞬间，她听到了耳旁澎湃的海浪声，幽深的海当头砸下，使她不能呼吸。 但这些感受消失得很快，快得像是错觉。 莫三甩了甩头，分开筷子，应下了秋惊梦的要求：“今天下午就有机会，我订购了一桶五号喜欢吃的海鱼，寄存在冷冻处。 你的同事领取之后。我会给他开放临时权限。” 饲喂室直通划定水域，人鱼遭遇危险也能及时返回。而且那条鱼就像猫一样警惕，她从陌生到上手摸，用了整整四个月。 人鱼没事，攻略者开心，参观名额也到手了。 这简直就是三赢。 莫三乐滋滋地挑起一块鱼肉塞入口中，下一刻被血腥味直冲天灵盖。她皱眉吐了出来，却看见铁盘中的那坨“鱼肉”内部血红，似乎在缓缓蠕动。 “怎么了？”秋惊梦关心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等她再次认真看去，却只看见一块夹生的普通鱼肉。鱼表的鳞片甚至都未清理干净。 “最近的厨师真是越来越马虎了。”莫三将饭菜中的鱼肉挑出，用酸菜叶下起了白米饭，回忆般说道， “上回我吃章鱼刺身，后厨居然直接给我端了一整只活章鱼上来。我去反应，他们居然说，最近基地里很流行这么吃。” 正忙着用手环联系同事的秋惊梦根本没听，只出于礼貌应和着。 她一口饭一口菜塞入嘴中，表情正常无任何异样。 但问题是…… 坐在秋惊梦对面的莫三眯起眼睛，她们俩刚刚打得难道不是一个锅里的菜吗？ 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脊背窜上来。她搓了搓胳膊，认为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没准别人口味奇特，不在意鱼肉的腥味呢？ 攻略者奇怪一点才正常嘛。 适应能力极强的莫三埋下头，三两口把一整碗白米饭吃完了。 下午三点整。 搞好临时权限后，莫三跟在秋惊梦身后，两人一同进入了电梯中。 标本室设立在负一层，占据一半空间，入口处依次设有登记处，生物识别仪器，隔离间。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熟面孔，但不是那种经常在基地擦肩而过，在餐厅排过同一个窗口的熟悉。 而是…… 一种似曾相识的故人之感。 莫三仔细打量着他，试图在脑中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与之匹配的画面。 “参观时间为三个小时，封闭区域不得进入。”桌后的青年男人一脸疲惫，眼白部分布满血丝。 他看着莫三，嘴唇张合了一下，难得多说了几句额外的话，“如果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发现标本有‘活’的迹象，请立即出来。 你知道的，那些大人物最近都很少来了。我只看见我们的同事进进出出，没准过几天标本室就要关闭维修了。 我前几天在医疗室看见你了。” 这人前言不搭后语，但意思很明白。 可她不懂的是，什么叫标本有“活”的迹象？ 莫三一头雾水。 身侧，原本以为要浪费一个下午时间的秋惊梦面色一变，如同被按下了某个关键词反应器。她有些激动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堕落怎么可能出现的这么早，这只是一个c级副本！ 所有经验丰富的攻略者都知道一个事实，即“灰雾空间”中一切事物的发展都倾向于更血腥，更混乱，更恐怖。 攻略者称这种倾向为“堕落”。级别越高的副本，“堕落”的程度越深，现象也越明显。 一般来说，c级副本世界保有较为完好的社会秩序，怪物数量稀少，大多数人只在传闻中听过它们的踪迹。普通人类能够正常生存； b级副本世界社会秩序陷入混乱，怪物数量多，大多数人都曾亲眼目睹它们的存在。普通人类生存难度极高； a级副本世界社会秩序全面崩塌，怪物横行，人类知晓自己与诡怪共同生活在一片蓝天之下。普通人绝地求生。 而尸块复生，模糊低语向来是世界“堕落”的迹象之一。 秋惊梦死死看着桌后的工作人员，想要得到回应。但青年男人只是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便扭头看向电脑屏幕：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注意时间。” 一旁的莫三安静如鸡，她遗憾地发现，亲爱的世界背着她，已经发生了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变化，攻略者知道，她的同事也有察觉。 突然之间，似乎只有她还惦记着没还完的房贷，其他人都在思考世界变革的大 第4章 AW03号标本 “滋——” 雾状气体从头顶喷洒而下，门框上的红光闪烁了两下，标本室的大门终于在莫三面前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容器，其中溶液浑浊，呈黄绿色，像是荒废许久的鱼缸，死去的金鱼和腐烂的水草在其中漂浮，使液体变质发臭。 但透明头盔之内，过滤后的空气微凉，自带清新之感。 莫三放缓了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黄绿色溶液中，上下沉浮着一团死白之物。余光中，一个金属铭牌引起了她的注意。 【AW03号标本 名称：红眼克拉肯的四分之一大脑 标本来源：“永生号”航行至墨索里海湾时发现了一具正在腐烂的克拉肯尸体。庞大的尸身被密集的鱼群簇拥着，被发现时只剩下一半躯体。 后经处理发现，这是一具极为稀有的红眼克拉肯的尸体，据残余尸块推测，其活体长度远超60米，是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体型最大的克拉肯。 深海1号基地·特级标本室仅保留其四分之一大脑，供以各界人士参观学习。】 等莫三读完最后一行字，抬起头时，被眼前骤然出现的巨大眼球摄住了全部心神。 死白的尸块推开浑浊的黄绿色溶液，在她阅读铭牌时悄然前挪，猩红巨眼由模糊变得清晰，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渺小人影。 整颗眼球被一层淡红的薄膜覆盖，由于死亡，猩红的瞳孔赫然扩散成一个巨大的血色椭圆。发散的瞳孔边缘，几条紫红的血管零星地攀附在眼球表面。 而莫三的身影，此刻正无比清晰地倒映在克拉肯猩红的眼眸中。 血色椭圆中，“莫三”右侧手臂缠绕着三圈绷带，脸颊上有飞溅的血滴。她眉眼冷峻，薄唇微抿，周身被低气压笼罩。 “&*%……” 在她的注视下，血眸中的“莫三”嘴唇翕动，仿佛想要诉说什么。 标本室内，莫三一脸疑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你在看什么？”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愣住的莫三回过神来，却发现哪有什么如同镜面般清晰的血色眼眸，只有一个镶嵌在死灰色尸块上的半闭独眼。 裸露的那半只独眼灰败暗沉，只能看见一抹死气沉沉的血色。 隔着浑浊的黄绿色液体，甚至连这半只眼睛都看不真切。 莫三退后半步，看向秋惊梦：“它没有移动过吗？”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秋惊梦头顶的SAN值一点点往下降。 在她的视角看来，进入地下一层后就没遇到一个正常的npc，先是入口的登记人员发出奇怪预警，接着是莫三呆在标本前一动不动，傻站了足足十分钟。 她不想打扰别人的兴致，就先去看了其他标本。 但突然，头盔里传来了莫三的询问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大声一点……” 标本室就她们两个人，她又没说话。 莫名其妙的秋惊梦一转头，便看见莫三一脸空白地走向玻璃罐。 真是见了鬼了。 秋惊梦强撑的笑脸有些开裂。 要知道，她在团队里扮演的角色一直是后方辅助，跟诡怪正面硬刚不是她的活啊！ 药剂师是治病救人，不是一边奶自己一边往前冲啊。 眼下的情况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很不对劲。难不成她触发到什么隐藏支线了？ 《变态饲养员与怪物标本室》？ 她运气不是一向挺好的吗？这次难道要栽了…… 秋惊梦越脑补越害怕，她看向莫三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抹狐疑和畏惧。 莫三则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不应该她更害怕吗？ “要不，咱们先去看下一个标本？来都来了。”秋惊梦头顶的SAN值还在稳定下滑，莫三摸了摸自己的头盔，解释道， “昏迷前我好像撞到了脑子，最近一段时间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哦，对了，刚才那个登记员不是说在诊疗部见过我吗？ 没准他是我病友，这里都有些问题。 你别害怕。” 莫三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这样啊……”秋惊梦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再和莫三一起活动她就是狗。 好在，接下来近两个小时的参观都波澜不惊，没有发生一点意外。 被冰封的食人鱼群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它们形态各异，背脊上排列着一行灰青色的尖刺； 被剖开的虎鲸头部浸润在溶液中，裸露出一整块布满弯曲沟壑的灰白大脑； 一条淡红的腕足被盛放在冰柜中，表面的吸盘有拳头大小…… 每一个奇异的标本，莫三都能讲述相关的奇闻异事，她以一种极为正式的口吻叙述着它们的来源和知名事迹，逼真的细节像是亲身体验。 在讲述完一个标本后，她还会穿插一个笑话活跃气氛。 秋惊梦被逗笑了几次，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她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份个人资料： 莫三，孤儿，接受政府资助读完十二年义务教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帝都一流学府。毕业后返回海港就业。 贫瘠的资料似乎不足以阐述莫三本人的人格魅力。 最后二十分钟，两人逛到了特级标本室最深处，一个醒目的标牌放置在道路中央，上面用鲜红颜料写着两行大字： 封闭区域，禁止入内 返回之前，若有所感的莫三回过头，看向了最里面的玻璃罐，在浑浊的黄绿色溶液之间，一抹幽蓝转瞬即逝。 “砰砰—砰砰—” 一道规律的，宛如心脏跳动般的声响在耳边出现。 标本室下方，人鱼饲喂室中。 随着“嘀”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自动开启，一个年轻的男人提着冰桶，一步跨入室内。 如果莫三在场，便能看见这人头顶醒目的蓝色方框： 【攻略者：万舟 职业：租客 SAN值：79 攻略成功次数：7】 万舟看着如死水般平静的水池，心里泛起了嘀咕： 莫三说五号听见声音，会自己游上来。可他怎么半天没看见鱼的影子啊？ 第5章 租客天赋 他缓缓靠近水池边缘，垂头看向下方那堆深黑色的海草。 随着水波的流转，海草丛轻轻地摇摆着，头顶的白炽灯照射在水池上，翻动的微波折射出一道道亮光。 在咸湿的空气中，万舟喉结滑动，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下去。 他们既然是冲着完美评分而来，自然提前了解了不少信息。 其中，最大的花销便是买下了那位B级评分攻略者的信息。他们倒也想多了解一些，至少找其队友求证。 但那五位攻略者退出游戏后，不仅游戏账号被删除重开，就连本人的精神状态也极不稳定。 在他们进入“深海人鱼”副本之前，那五位攻略者还待在医院接受封闭治疗。 在结合所有信息之后，他们决定以五号为突破口，并暗中掌控深海基地的大部分权限，以备不时之需。 从一开始，他们小队便分工明确，一个月以来，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基地主要负责人已经被控制了三位，逃生舱和监控系统也被破解。 海港上方留有队员接应，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人鱼入网。 而他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一直都比较讨“它类”的喜欢。因此，接触五号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租客：你的身体可作为诡怪的载体，为它们提供暂居之地。由于出租肉身，你时常会感到疲倦、困顿、腰酸背痛。作为交换，租客们会给你提供帮助。 被动天赋：它类将在你身上嗅到喜爱之物的味道，你遭遇攻击的可能性低于其他攻略者。】 遥远的水面之下，摆动的鱼尾幅度放缓。 湛蓝眼眸藏在幽黑的水层之中，眸中神色微妙。人鱼侧了侧头，竟在同一时间闻到了三种气味。 莫三，食物，以及一个奇怪的味道。 她带了陌生人来看他？ 水池边缘，万舟突然看见水底深处一抹幽蓝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游动。 他连连退后几步，小腿不期然撞上了后方的冰桶。还未站稳，一个和人类无丝毫差别的俊美男人从水下浮出。 万舟表情一愣，准备好的说词鲠在喉间。 来之前，他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无论看见什么狰狞可怖的面貌，扭曲血腥的躯体，他都会第一时间调整好心态，客气礼貌地说出套词。 但是…… 这个怪物比他长得还像个人。 原以为会看见熟悉人类的人鱼眯起眼睛，湛蓝的竖瞳如同两柄锋利的小刀。完美无瑕的脸颊隐隐裂开两道缝隙，血色缝隙一端连接着嘴角。 细密的尖牙在缝隙之中相互咬合，发出古怪的咯吱声。 幽蓝近墨的鱼尾从后方抬起，重重拍打在水面上。 如果此刻万舟转头便会发现，架在门后的监视器被一层肉色薄膜覆盖，细小的血管攀附在镜头表面，其中有血液流动……冰冷的机械和活性血肉的结合，既突兀又恐怖。 在人鱼摆动尾巴的刹那，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眼前这东西不是人类。 而是有着类人外表的它类。 “你好，莫三让我替她送一桶冰鱼。”万舟朝边上退开一步，让冰桶暴露在五号视野中， “我是研究员万舟，接下来的实验我们将会成为一段时间的……呃，同事。此次前来，我是想表明我和我同伴的立场，我们坚决反对活体动物实验，并一致认为对你这样的……嗯，珍稀动物来说，重返大海，获得自由才是最终归途。 如果您需要帮助，我们会竭尽全力，提供我们所能提供的一切。” 万舟神色拘谨，仿佛此刻不是站在深海基地的饲喂室中，而是身处面试房间，正在面试官眼皮子底下做着自我介绍。 关键是，他的履历还是捏造的。 越说越心虚，逐渐地，他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 水池中，人鱼耷拉着眼皮，无聊地听着这一派胡言。他伸手掏出桶中的冷冻鲜鱼，在上面嗅到了某人工资燃烧的味道。 说起来，她一直在他面前念叨着自己的房贷。 这几天居然这么大方。 真是奇了个怪了。 难道和这个满口谎言的怪东西有关吗？ 人鱼脸颊上一侧的面皮掀开，锋利的尖牙咬下鲜鱼的肚腹，每条鱼只吃一口。一条条仅存头尾的鱼块坠入水池，被下方的鱼群哄抢。 半晌过去，一直念叨个不停的万舟说得口干舌燥，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按理说，他们小队本不期望得到什么明确的回应。 毕竟是它类，一味用人类的思维模式去套，双方都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他这次接触的目的，也仅仅只是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但是……五号酷似人类的上半身给了他一种错觉，一种可以以人类模式交流，谈判的错觉。 “滋拉——” 吃完鱼的五号将手臂再次探入桶中，尖锐的指甲在桶壁上剐蹭着，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掀开面皮，裂开的嘴角上扬至耳际，密密麻麻的尖牙闪动着冷白的光。他作出一个咬合的动作，手指敲击桶壁。 “您没吃饱？”万舟试探地问道。 人鱼不耐烦地甩动鱼尾，再次敲击桶壁，然后指向万舟，手掌作出游动的姿势。 万舟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您的意思是，让我们为您提供一样的冷冻鱼？” 人鱼点了点头，眼也不眨地没入了水中。 不需要帮助逃离，反而要求提供食物？ 万舟提起冰桶，转身的刹那，监控器的异变恢复如常。他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开门时按亮了腕间圆环，将这条讯息发入内部网络。 【冉丰羽：什么？这会不会是怪物的陷阱？以食物为媒介施加诅咒的那种？ 桃言心：万舟，你先看看上面的信息。惊梦发现了疑似“堕落”的迹象。众所周知，“堕落”发生时，身处其中的生物很难察觉到周围的变化。 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 我已经和惊梦沟通过了，从今夜开始，她会依次进入大家的梦中查探。 但愿是个好消息。】 看过秋惊梦的发现后，心情沉重的万舟知道了桃言心话中隐藏的含义。 但愿是个 第6章 布偶小丑鱼 从标本室返回之后，莫三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每天喂喂鱼，看看书，闲暇时刻在基地遛遛弯，整个人闲适又放松，和暗流涌动，风雨欲来的基地整体气氛完全不搭。 这几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应当和她脑子里那些模糊的记忆大差不离。 她是安全的。 等那条鱼重返深海之时，就是她莫三上岸之日。 算算时间，也就十几天过后了。 这天，吃完午饭后，莫三去图书室借了一本《揭秘！传闻中的深海怪物是真是假》，就背着手往自己的小窝走去。 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了一脸颓靡的秋惊梦。 她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变得暗沉粗糙，眼下挂着两个青色眼袋，柔顺的发丝略显毛躁，一副睡眠严重缺乏的模样。 在两人对视上的瞬间，莫三清晰地看见对方黯淡的目光骤然亮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莫三，五号对我们提供的食物还满意吗？”秋惊梦攥紧了手，按捺不住内心的紧张，“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我的同事想再见五号一次。” 这话说得，搞得她像是经纪人一样。 在那次和人鱼接触之后，攻略者给她的账户打了一大笔钱，说是给五号买小鱼条的资金。但1后面跟着那一长串的0，显然不止是买小鱼条的钱。 莫三也给人鱼说了这件事。但她一直觉得人鱼的智商比猫狗高不了多少，跟它说这事也只是例行报备。 就像她每次登上海港，投喂那只狸花猫时，也总会念叨一些有趣的事，并询问狸花猫最近过得怎么样。 话又说回来，天天这么投喂小鱼条，她怀疑人鱼是不是长胖了。 昨天趁着它进食，莫三伸出罪恶之爪，一把抓在了人鱼尾巴上捏了捏。 手搭上去的瞬间，她先是摸到了一层滑腻的粘液，然后才碰到了细腻的鳞片，感受到肌肉在手下鼓动…… 乐滋滋进食的人鱼瞳孔震动，幽蓝鱼尾一僵，整条鱼骤然瞬移到了房间角落，隔着很远看着莫三，脸上神色复杂。 有不可置信，有控诉，甚至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 他不知道这股陌生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想找块海草丛躲起来。 “怎么？害羞了？”可恶的人类嬉皮笑脸，语气轻佻，“以前又不是没摸过。” 人鱼面色一冷，小鱼条也不吃了，鱼尾一甩，钻进了下方幽深的水层之中。 想到这，莫三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 她看着秋惊梦，回道：“它应该挺满意的。今天下午我刚好有事，替我去投喂人鱼的还是上次那个人吗？那个叫……万舟的？” 略作思索，莫三便回忆起了这个有些特别的名字。 “万分感谢。”秋惊梦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偶小丑鱼，提给莫三，“这是我从海港掏到的小玩意儿，据说能给人带来好运。” 在她摊开的掌心中，红黑相间的小丑鱼一掌大小，缝合处针脚粗糙，由于挤压，内部的填充物往外冒了一小撮。 白色的棉花凄凉地坠在小丑鱼尾部。 莫三礼貌微笑，将这条丑陋的小鱼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谢谢，它长得很别致。” “你喜欢就好。”秋惊梦吐出一口浊气，道别后便脚步匆匆地朝一间秘密会议室赶去。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过后，严丝合缝的门扉自动朝一侧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灯火通明，布局极其简约的房间，一张椭圆形的木桌占据中央，边上摆着六张高脚椅，此时只剩两个空位。 秋惊梦径直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便听一道清冷的女声至上首传来： “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坚持一次入梦吗？” 桃言心眉毛微蹙，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心。 “不能坚持又能怎样？” 秋惊梦对面，一个手臂肌肉鼓起的男人拍了下桌子，暴躁道，“我们携带超愈药剂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情况？” “巫牙，你这几天吃了炮仗啊，回回开会说话都这么冲？”眼下带着三角形刻青的冉丰羽不忿道， “你这么能，怎么不带上那几管破药，冲进标本室把源头给灭了？冲我们发脾气有什么用？” 角落的万舟摸了摸鼻子，自觉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超愈药剂，使攻略者短时间恢复至最佳状态，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攻略者都会处于极度虚弱，无法动用职业能力，对危险的感知也变得迟缓。 放平时，超愈药剂的副作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如今形势已然发生变化。 这几天，秋惊梦进入几位攻略者的梦中，通过第三视角看到了一幕幕看似正常，实则细思极恐的画面。 被机械占据的实验室中，一位位身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一脸严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样品采集、生物分泌物分析、数据录入…… 在“灰雾空间”智脑“莫比乌斯”的指示下，这段记忆的主人巫牙，按部就班地将配好的试剂交给其中一位面目模糊的研究员。 在巫牙的认知里，他们都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但第三视角的秋惊梦却发现，用来记录的电脑没有开机，屏幕一片漆黑，记录者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通； 可将溶液分离的机器未曾启动，研究人员拿着原封未动的试剂，开始了下一步； 透明罐中的实验体双目猩红，体表插满大小不一的针管，死死注视着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人类…… 在秋惊梦将要退出巫牙记忆之时，罐中怪物头颅一转，一双如血红眸慢慢聚焦，看向了虚空某一点。 瞬间，秋惊梦感到浑身寒毛倒立，一股莫大的恐惧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 过去的怪物居然在和她对视？！ “砰砰-砰砰-” 规律的跳动声幽然响起，落在她的耳中，却与响尾蛇晃动尾尖的声响无异。 经过几次入梦，除了留守海港的符却飞记忆正常，其余攻略者或多或少遇到了一些怪事，而本人一无所知。 在回顾自己的记忆之时，秋惊梦看到了那次和莫三一起吃饭时的场 第7章 莫比乌斯 清醒过后，攻略者便在基地各处发现了曾经忽略的，可看作“堕落”迹象的种种可疑之处。 经过调查，这一切异变的开始，是从深海基地半年前引进的一个奇特标本开始的。那个标本此刻正存放在特级标本室的封闭区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深海1号基地将作为这个世界“堕落化”的开始。 而他们的任务目标：解救人鱼，或许意味着帮助五号脱离“堕落”的影响。 五号是否堕落，堕落程度如何，都是影响他们行动的关键因素。为保准确，万舟和秋惊梦将兵分两路。 一个去正面接触五号，一个从莫三的梦中潜入，窥探其与五号相处的记忆。 “我会在今晚准时行动。”秋惊梦苍白着脸，坚定道。 “多加小心。”桃言环视了一圈，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纳入眼底，“今晚我会和冉丰羽进入封锁的特级标本室查看情况，巫牙负责后援。 这个世界才刚开始‘堕落’，危险程度并没有提升多少。 我经历过一次b级世界，也就死了一半的人。而拿到手的报酬，却比c级多太多。我们会成功的。” 巫牙不置可否，万舟第一个出声应和。 冉丰羽抓了抓头发，靠在椅子上无所谓地摆弄着手上的布偶小鱼。他一向失眠多梦，这条布偶鱼是秋惊梦送的，能够安神助眠。 他不害怕销号，因此对任务死亡更是态度随意。 攻略成功后得到的奖励，还没他每个月到手的零花钱多。 监测到他的消极状态，莫比乌斯冰冷的声音在冉丰羽脑中响起： 【请注意，“灰雾空间”是一款高自由度的多人联机全息游戏，为各位玩家提供大量可供攻略的副本世界。每一个副本世界都足够真实，给玩家带来特别的体验。 但碍于游戏设定，在角色死亡后，每一位玩家都有可能遭受不可挽回的精神创伤。 请认真对待游戏，将它视作一次限时的生死逃亡。 联盟等待您的安全归来。】 冉丰羽揣好布偶小鱼，暗骂莫比乌斯多事。 还智脑呢？冷不丁给他来这么一下，更让人紧张不起来了好吗？ 一点都不智能。 …… 房间中，点着台灯看书的莫三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她的手指在栩栩如生的插图上滑动，两只眼睛几乎黏在书上，随着阅读，脑中渐渐出现了一个立体的怪物形象。 云龙，由青灰色云朵构成，捕猎时状若龙形，巨大无比。喜食狂风、月华和富有灵性的生灵。 如果某日，你突然在天边看见一团聚集的青灰色云团，请立即闭合双眼。 云龙会借助你的眼睛看见自己…… 还没看完，莫三便听见一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怎么回事，这两天她的“熟人”一下变得多了起来。过去半年的说话的次数加起来，还没这两天多。 “是你？”看清访客的瞬间，莫三有些惊讶。 计文空刮过了胡子，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些许。他点了点头，礼貌道：“上次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计文空。 在之前的接触中，我总觉得我们似乎早就认识。 实不相瞒，最近一段时间我每晚都在做同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深海基地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原本温顺的实验体从牢笼中逃出，死去的标本蠕动着长出新的血肉，还有很多人魔怔似得往深海里游去，口中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基地好像整个疯掉了，而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下的我。” 说到这，计文空扯出了一抹笑：“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我的幻觉。毕竟生活在深海基地，我又很久没放过假了。 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将我的梦境告诉你。希望你不会感到冒犯。” 原来不只有她一个npc觉醒了记忆啊。 但这人的经历似乎和她有些出入。 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攻略者释放人鱼后，世界便按下了暂停键，等下一批攻略者到来，她的记忆才又开始。 可是她从未看见过什么实验体暴动，基地失序。 为什么有此不同，难道在那次特别的经历中，她做出了和计文空截然不同的选择？ “砰砰砰-砰砰砰-” 深海基地负二层，特级标本室深处跳动的心脏声骤然急促起来。 昏暗之中，一个原本放置标本的展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白色羽毛包裹起来的巨大球体。 层层叠叠的羽毛之间，不时有猩红的血液流出。 一根根粗硕的血管从四面八方长出，连接在这颗诡异的羽翅圆球上。那阵时有时无的心脏跳动声，正是从中传出的动静。 门外，莫三眼睛微眯，她看着一脸困扰的计文空，知道他也听到了相同的声音。 “你先去海港吧。”她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房产中介的号码。如果没地方去，你可以暂时住我那儿。” “那你呢？”计文空下意识问道。 “我暂时还没有请假的想法。”莫三提起了自己的工作，“作为五号实验体唯一的饲养员，如果我想办理离职手续，怎么也得等接班者找到了才行吧。” 当然，话是这么说，实际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 作为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第一次听到大孩子讲述诡怪故事时，莫三便展露出了与众不同的癖好。 她表现出了对诡异和怪物超乎寻常的热爱。 每一次有人提议进行招灵仪式，她都是第一个响应。 弱小得只能依赖他人活着，卑微得只能向陌生人索取爱意的孩子，对自身拥有无上伟力，动辄翻云覆雨的怪物萌生了极其强烈的情感。 这份情感支撑她度过了漫漫时光。 送别计文空后，莫三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拉上被子，准备提前入睡。 明天一大早她就去投喂人鱼，顺便让它最近小心一些，夹着尾巴做鱼。 一旁的床头柜上，粗糙的布偶小丑鱼静静平躺，豆大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陷入梦乡的莫三。 深海基地另一端，秋惊梦似乎感知到什么，她躺到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睡姿如同入殓 第8章 禁止入内 熟睡的莫三身侧，平躺的小丑鱼轻轻抖动了一下，接着抬起头部，四处张望了一眼。 幽蓝的光点自它身上浮现，缝合粗糙的背脊上，线头窜动，将填充物扯回肚内缝好。紧接着它摆了摆鱼尾，探头探脑地游动至床铺上方。 秋惊梦暗中为自己打气加油。 下一刻，布偶小丑鱼伸出无数淡蓝丝线，钻入了莫三七窍之中。 在连接达成的瞬间，两人闭合的眼皮之下，淡蓝之光以相同的频率开始跃动。 "嘀嘀—嘀嘀—" 尖锐的闹钟声响唤醒了两个沉睡的灵魂。 秋惊梦恢复意识的刹那，便看见莫三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她没有动作，意识却随着莫三的行动漂移。 在手环亮起之时，她看见时间显示为四天之前。 梦中的莫三依旧保持着规律的作息，每天除了饲喂五号，便是去餐厅干饭，回屋之前借一本感兴趣的书读一读。 在投喂人鱼时，一人一鱼的相处氛围称得上其乐融融，无丝毫异状发生。 秋惊梦目前能力不足，还无法做到加快梦境的时间流速，只得一分一秒地熬过去。直到听见了一个令她感兴趣的话题。 “我最近听说基地里有一些研究人员失踪了。”莫三伸手拨了拨水，眼中倒映着闪烁的水光， “昨晚我回房间时，发现桌上的摆件被人移动了一个角。基地各处多了一些陌生面孔，他们神情里透着一抹警惕不安，腰间似乎藏着武器。 深海基地通向海港的通道上设有全天候，无死角的监控。那些人既然没有离开深海基地，又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很可能遭遇了不测。 但让我诧异的是，如果这是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为什么基地还没被封锁，人员还没有被管控起来。 小五，基地里似乎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被透明水液包裹的手慢悠悠摸上了幽蓝的鱼尾，但陷入沉思的人鱼却没空理会这个轻浮的人类。 他咽下混合着冰渣的鱼肉，眼神在半空中梭巡着。 这里不止有她和他，还有一个未知的生物。 有过相似经验的秋惊梦心底一紧，连忙躲到了莫三背后。 同时，她还在心中纳闷，经过她们小队的调查，基地并未出现什么人员失踪情况啊。 至于莫三所说的摆件位置变动，和陌生面孔，秋惊梦有些惭愧，她根本从头至尾就没留意过上述情况。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下午。 莫三吃过晚饭后，按照平日的生活作息，踏入了图书室。 但等她抽出一本感兴趣的杂志，转过身时，却只看见了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如木头似得杵在她面前。 原本图书室里三三两两的借阅者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一个人。 “莫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严丝合缝的书架朝两边退开，一条通道赫然出现其中，随着机器嗡鸣声响起，一盏灯光从入口处亮起，一直延伸到通道末端。 秋惊梦已经完全呆住了，而莫三只是点了点头，便抬脚往深处走去。 宽敞的房间内，端正的坐着一排五位面容严肃的黑衣人。 最中间坐着的是一位双手交握的女人，她冲莫三轻轻颔首，客气道：“请坐，我们决定先给你看几段录像。” 这人话音刚落，房间便骤然一暗，如同莫三面试的那日一样，点点微光先从中央亮起。 一个孤独的展示牌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 【封闭区域，禁止入内】 紧接着，镜头晃动着朝前推去，从视角看来，拍摄者是一个正在移动的人类。极有可能就是这些黑衣人中的一员。 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碎的风箱。 抖动的镜头一点点前挪，在一片昏暗中，一束束刺目的光柱照射在前方。突然，一抹雪白映入了众人眼帘。 那是什么东西？！ 还未等莫三看清，惨烈的人类尖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紧接着镜头发生剧烈晃动，视野不停旋转，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摸到了镜头。 在人力难以抗衡的力量面前，拍摄者选择取下镜头，抛至一个她认为安全的地方。 镜头坠落在地，几次转动后，视野便稳定起来。 暴露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被雪白羽翅包裹的巨大圆球，不详的猩红液体从羽毛缝隙汩汩流出，长有细小绒毛的触角从其底部钻出，不停地在周围梭巡着。 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画面，而露出的天花板一角更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一具具人类尸体被粗硕的血管贯穿，钉死在天花板上。其中一些人类还在发出虚弱的哀鸣声，显然并未死透。 这个画面仅仅维持了几面，镜头便被一条翅膀击碎。 在这片在场人类窒息的黑暗中，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画面又泛起了点点微光，一个实验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悬浮于半空的秋惊梦却睁大了眼睛。 这人居然是……那个售卖信息给他们的B级评价幸存者。 “我弄到了特级标本室的参观名额，下班后要一起去看看吗？”段兴瑞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眉眼舒展，整个人如同翩翩公子一般。 两人顺理成章地一起进入了标本室，离开时却只有段兴瑞一人。 接下来的画面便都是秋惊梦的熟面孔。 那支获得了B级评价的小队成员，每一个都忙着诱骗深海基地的npc进入特级标本室中。 一阵恶寒中，秋惊梦却将这些被诱骗的研究人员面孔，和第一段录像结尾的人类尸体对上了。 她不敢置信地想朝后退。 这段记忆，不是她所在的副本世界。而是上一次，段兴瑞进行攻略时，莫三视角的经历！ 现实中，达成连接的两人依旧处在熟睡状态。但她们眼皮之下的蓝光，却以极快的速度跳跃着，预示秋惊梦震动的内心。 所以段兴瑞明明知道“深海人鱼”副本发生了堕落，却故意隐瞒信息，哄骗他们将解救人鱼的时间往后推移。 这人是疯了吗？ 既不把npc的命当命，也不在意和他同为联盟一份子的攻略者？ 骗他们有 第9章 你的拥趸，甚至利剑 就在秋惊梦陷入头脑风暴之时，房间的灯光再度亮起，领头的黑衣人看向莫三，眼中有着一层泪光： “第一段录像就发生在昨夜，其他录像皆为前三月消失的研究人员最后出现的影像记录。 段兴瑞，六人团伙的主脑。他在第一次进入标本室时，便因违规进入封闭区域被管理者警告。其之后获得的参观名额来处可疑，管理处都无记录。 且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这六人履历处处透着古怪，在看见他们照片的瞬间，他们的同学，老师，甚至是父母都无法第一时间认出他们的身份。 而这六人在视频中的表现，也和熟人印象中的性格有所出入。其中一个获得过国家级美术奖项的研究者，居然不认识《悲伤的霍尔莫斯》。 他们藐视法规，随意践踏他人生命。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六人早已不再是他们，甚至从来便不是他们。 有关外星生命的研究，各国一直有所争论。而近期世界各地激增的怪物目击事件，似乎也说明我们身处一个大变革的时代。 由于特级标本室封闭，这六人已经失去了作案机会。但奇怪的是，他们依旧在疯狂接触新的基地人员，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被他们接触过的人，虽然表面上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但私底下却出现了极为诡异的转变。 他们神志变得模糊不清，在实验设备还未开启时，便开始忙碌，时不时还会冲着无人处说话。变得喜食生肉，行迹诡异。 莫三，你是深海基地的老员工，对于那六人来说，你的身份绝对安全。经过我们的观察，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放在你身上。 我们需要你保持警惕，时刻维持清醒。 若想联系我方，请使用统一手环登录内部网络……” 机器嗡鸣声在身后响起，神色如常的莫三手提杂志，从图书室中走出。 秋惊梦一脸恍惚，沉默地飘在莫三头顶。 当夜，黑衣人的警告便如实应验。但降临的方式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既不是通过六人直接接触，也不是受到其他基地人员的蛊惑。 它是在午夜时分时降临的。 “砰砰—砰砰——”平缓的心跳声在莫三耳边响起，由于五感共享，处于待机状态的秋惊梦也瞬间精神过来。 黑暗中，原本紧闭的门扉微微掀开了一丝缝隙，门缝中，猩红涌动。 规律的心跳声从门后传来，不急不慢的节奏落在两人耳中，如同催命符般。 谁也没有料到，第一次与标本室中的怪物接触，竟是以这种非常规的，堪称诡异的方式。 录像中，那只被雪白羽翅包裹的圆球一直矗立在原地，似乎仅凭周围延伸的血管汲取营养，无法移动，只能以那六人为喉舌，手脚和眼睛。 感受到一股极为强烈的召唤，莫三翻身下床，推开门，赤裸着双脚走入了那面猩红之中。 等灼眼的光辉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澄碧的湖泊。微风徐徐，一圈圈涟漪在湖泊之上泛开。一只优美的白天鹅展开双翅，长长的脖颈弧度柔和。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舒适自然，让不明真相的人看见，都会误以为自己进入了离世的桃花源中。 但莫三却僵直了身体。 她站在芦苇丛中，仿佛一根没有感情的朽木。 一段悠远的歌声从深处的水面传来，其声似悲似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歌曰： “彭泽有鸟，其名梦鸮，赤身白首，六翼三尾，可以窃梦，喜食嫉妒、恐惧、贪念之感……” 其中一些字音发音古怪拗口，似乎不是人类语言。但在这个梦中，她们二人却听明明白白，知道这些音节背后的含义。 歌声一直在湖泊深处隐隐约约地回荡着。 在莫三面前，那只优美的白天鹅慢慢游至湖泊中央，脊背上鼓出几个巨大的鼓包，逐渐长成一扇扇雪白的羽翼，尾部钻出三条修长的尾羽，轻轻拨动着湖面。 它每一根羽毛上都泛着圣洁的光晕，头颅微扬，面庞上带着一抹包容世俗的禅意。 莫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张鹅脸上看出的禅意，只觉得两股念头不断地在脑海中拉锯。 一方说这只天鹅圣洁高贵，宛如水上神圣；另一方说这只天鹅扭曲狡诈，实为脓血，翅羽和触角的组合物，堕落至极。 秋惊梦脑袋上方的SAN值已经到了20的临界点，整个人如同一把绷紧了弦的弓。 如果再往下降，她将被直接弹出莫三梦中。 这时，湖中央的变异天鹅施施然转过了身体，看向芦苇丛中的人类，口吐人言道： “你们说，我看起来像不像传说中的梦鸮？” 这道声音沙哑破碎，重重叠叠，仿佛有许多人一同开口询问。 同样紧张的莫三没有听出这句问话的古怪，但秋惊梦却骤地一惊，感到心脏被人一把攥紧。轻飘飘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她居然触摸到了芦苇的实体。 隔着如梦似幻的水面，她看见了变异天鹅眼底的猩红。 SAN值瞬间跌落至个位数，但秋惊梦绝望地发现，这个梦境是如此的稳定，甚至比她全力运行时还要平稳。 “砰砰—砰砰——” 平静的心跳声似乎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秋惊梦的视野变得扭曲，远处的天鹅出现在近处，洁白的羽毛沾染上猩红的鲜血，澄碧的湖水一下变得浑浊。 她的耳边开始出现喃喃细语声，背后的皮肤瘙痒难耐。 后悔充满了她的内心，但逐渐模糊的神志似乎在告诉她，一切都已经晚了。 正面遭遇boss，她不死谁死？ 突然，一道力度的人声穿透了所有虚妄。深绿色的芦苇丛中，那个背影瘦削却格外明晰。 莫三看着那只洁白的天鹅，神色一点点变得痴迷狂热起来，令人惧怕的强烈情绪在她眼中燃烧毁灭。 那是一种甘愿为信仰之物疯狂，甚至死亡的情绪。 她面皮抽动，嗓音中带着轻微的砂砾摩擦之声： “你并不像是梦鸮，你比它更加强大。我在你身上似乎看到了世界 第10章 不灭之心 一直充当背景音乐的缥缈歌声戛然而止，湖中央的变异天鹅放下了羽翼，直直地注视着芦苇丛中的人类。 在它的眼中，深绿的芦苇染上猩红，湖水深黑，天空低沉，整个世界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而莫三…… 这个它本不在意，甚至从未放进眼中的人类，却在此刻引起了它的注意。 那样强大的信仰之力，它只在典籍中看到过。想要登临顶峰，获得永生的存在，需要在万千世界中建立祭台，收服信众。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忠心……”低哑重叠的诡异声音骤然变大，修长圣洁的尾羽化为丑陋血腥的触角，瞬间刺穿了莫三的胸腹。 飞溅的热血中，一颗人类心脏在秋惊梦面前跃动。 “砰—” 莫三双膝跪地，眸中神色未改分毫，让人心惊的情绪在其中跃动。 “我的荣幸……” 当沉重的头颅跌入澄碧湖水的那刻，她看见了隐藏在湖底的，无数直立漂浮的人类躯体。 他们茫然的双眼无法闭合，高举的双手随着水流摆动。面朝着湖中央的天鹅，姿势如同献祭。 “砰砰—砰砰—” 一颗笼罩着薄薄一层金光的心脏从天鹅嘴中吐出，它癫狂的姿态比莫三更吓人，雪白的羽翅其根断落，逐渐变成了录像中的模样。 麻木的秋惊梦看到，这颗心脏上冒出了一行金字标注： 【不灭之心：a级诅咒物，作用不明。经识别，此为灰雾官方悬赏物品之一，建议玩家获取。】 “灰雾空间”官方悬赏了一大批游戏内爆出的极品装备，每一件给出的价格都令人咋舌。 但是…… 秋惊梦欲哭无泪，她现在敢动一下，自己号就没了啊。 游戏boss赠送游戏npc极品装备……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察觉胸腔中出现一股热流之后，沉入黑水的莫三露出了一抹极难察觉的微笑，浑浊的湖水中，一切事物骤得震动一瞬，接着数股金光穿透湖底，照亮了整片芦苇丛。 一道褪去了疯狂，却更加压抑的喃呢声响起： “吾登临永恒之日，必将赐汝永生。” 此夜漫长。 “嘀嘀—嘀嘀—” 刺耳的声音唤回了两个漂泊的灵魂，莫三睁开双眼，下一刻，剧烈的疼痛从心脏部位传来。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如虾米般蜷缩在床上，身体不断颤抖。 秋惊梦心底最后一丝轻视消散。由于攻略者身份的特殊性，她总在无意识间带着一抹轻视看待灰雾空间的原住民。 但莫三带给她的冲击是巨大的，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她都很少见到如此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类。 就算……就算莫三最后选择背叛黑衣人，她也不会否认其本人的心性。 剜心之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尤其是还间接救下了她。 秋惊梦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将这个梦境继续下去。她想要得知事件的真相。 段兴瑞之后又做了什么，才导致五位同伴死亡销号，精神错乱；为什么这次攻略，他们明明没有向天鹅献祭血肉，堕落依旧发生了，甚至堕落程度和梦境中相差无几? 一个糟糕的预想出现在了她的脑中。 难道，深海人鱼副本的boss可以保存堕落进度？ 那这个梦算什么？一个对他们的警告吗？ 秋惊梦暗中呼唤莫比乌斯，询问目前的情况是否为游戏bug。 但在“叮”地一声后，冰冷的男声没有感情道： 【请注意，“灰雾空间”是一款高自由度的多人联机全息游戏，为各位玩家提供大量可供攻略的副本世界。每一个副本世界都足够真实，给玩家带来特别的体验。 游戏中发生的一切皆为自动演化，与灰雾官方无关。 请攻略者专注游戏本身。 期待您的下一次咨询。】 读作期待，写作滚远点。 秋惊梦歇了心思，老实地跟在莫三背后飘着。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这个念头只升起了一瞬，便被她抛至了脑后。 因为段兴瑞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接触莫三了…… 梦境之外，此次攻略小队的领头，秋惊梦的队长桃言心在阴影之中跳跃，直接跨越楼层，抵达了特级标本室门口。 【攻略者：桃言心 职业：虚空行者 SAN值：84 攻略成功次数：13】 冉丰羽提前到了，依靠在登记处的桌子上，指间翻动着一枚闪烁银光的硬币。 察觉动静，他掀起眼皮，看见一道漆黑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逐渐凝实化为桃言心的模样。 “队长。”冉丰羽收起硬币，站直了身体。 桃言心点头算作应答，便将目光投注到被黑暗笼罩的隔离间中，只有应急逃生标志亮着绿色的光。 她伸手触摸黑暗，在越过光与暗的分界线时，半只手掌融化在黯淡的光影中。 “走吧。巫牙在标本室外接应，发生任何意外，你先向他发送信号。”桃言心停下感应，抢先进入了门内。 【攻略者：冉丰羽 职业：好运 SAN值：80 攻略成功次数：5】 【好运：顺风顺水，鸿运当头都是你人生的注脚。一直以来，你都有着旁人难以匹敌的好运气，从不知晓“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艰辛不易。在灰雾空间中，你依旧会拥有这份“好运”。 被动天赋：如果遭遇危险，在场者不仅有你之时，敌方单位有极大的可能会优先攻击其他人。】 好运的被动天赋，便是桃言心交代这句话的原因。 在遭遇危险时，冉丰羽能更及时地送出信号，在加上他本人实力不俗，可以提供有力的支援。 等消毒液均匀地喷洒在防护服上，两人便警惕地踏入了标本室中。 巨大的玻璃罐内溶液浑浊，灰白的大脑碎块漂浮其中，一个淡红的圆若隐若现。桃言心没有多看，抬脚便朝更深处走去。 但很快，一道古怪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就像是有人将水龙头拧到头时，水管发出不堪重荷的声响，却依旧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水液。 冉丰羽同样眸 第11章 能有多难？ 冉丰羽身手敏捷，躲过了第一波攻击，却惊讶地发现，这些尖锐的触角直直插入各类标本之中。 只听轰然的玻璃碎裂声响起，刺鼻的溶液如水墙般砸下，漂浮在其间的标本落在一地的玻璃碎渣中，长出了猩红的血肉。 入口处，最大的玻璃罐从内部炸开，数条触角从截面处钻出，红眼克拉肯时隔多年，再次睁开了它那只猩红巨眼。 但随着它冲来，在场的两人都注意到了它头顶连接的粗硕血管。 天花板上更是爬满了扭曲的血管，宛如榕树垂下的气根再度生长。而这一只只“死而复生”的标本便是深处怪物的分身。 【事急，速来支援！】 冉丰羽手心寒光一闪，一柄匕首握在掌间，朝刺来的触角斩去。一只眼球发红的食人鱼从侧后方袭来，一口咬在防护服上。 只听撕拉一声，本就残破的防护服彻底失去了作用。 他一手掀开头盔，充作投掷物扔在冲来的“克拉肯标本”上，发出结结实实的打击声。 原本锁定桃言心的克拉肯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挥舞着新生的触角，状如恶鬼般朝冉丰羽爬来！ 这时！入口处又是一声巨响，巫牙浑身肌肉暴起，身形变大一圈，朝混战处赶来。 “三分钟！”冉丰羽一声厉喝，转身阻拦冲来的标本群。 桃言心没有多言，整个人如同消融的冰雪，融入了一片阴影之中。下一秒，她便出现在五米远的地方，接着故技重施，一直朝深处推进…… 人鱼饲喂室外，万舟驾轻就熟地验证虹膜信息，提着满满的两桶鱼，走到了水池边缘。 不多时，一圈圈涟漪便从平静的水面泛开。一抹幽蓝自水草丛中出现，速度极快地朝他游来。 “明天实验正式启动，我们想知道你目前的状态如何。”万舟注视着人鱼冷若冰霜的脸庞，斟酌着用词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采集一管您的血液？用以检测实验相关数据。” 谎言的味道。 人鱼缓缓眨动双眼，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这个人类的目的恐怕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但看在这些鱼的份上，一管血液罢了。 万舟吐出一口气，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针筒和试管。 在人鱼的配合下，尖锐的针头轻易地刺破了表层皮肤，从静脉中抽取了一管血液。 等他将试剂塞入怀中，人鱼手臂上的针孔瞬间愈合，开始挑剔地吃下每一条鱼最鲜美的部位。 万舟呆站在水池边手足无措。 在令人尴尬的氛围中，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他记得来时，莫三说过，这条鱼对奇闻异事比较感兴趣。好歹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攻略者，讲这些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我曾经旅行的时候到过一个以制蜡闻名的小镇。他们的蜡烛水浸不灭，还能驱散迷雾，燃烧一月以上。 小镇临海，蜡烛很受水手欢迎，很快便畅销于世界。 我很好奇这种蜡烛是如何制作的，便在小镇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联系当地中介，进入了一个制蜡工坊中工作。但交给我制作的蜡烛都是一些普通货，根本就不是畅销的那款。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负责人看我踏实，便一脸神秘地带我进入了工坊内部。 从那天开始，我便了解了制作蜡烛的全部真相，以及，为什么总有水手在小镇消失，为什么小镇的‘众生’蜡像馆中，那些蜡像如此栩栩如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你想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兴致勃勃的万舟看向听众，却只收获了一只沉迷干饭的人鱼。 “怎么回事，莫三不是说你喜欢听这些吗？”语气疑惑。 听到熟悉的人名，人鱼眼神微动，默默看向了面前这个聒噪的人类。 他按捺住内心的烦躁，放慢了进食速度，开始认真倾听起接下来的废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下这两桶鱼之后，他居然再次听见了那道古怪恶心的声音。如同濒死的鱼躺在烂泥里，鳃部张合发出的黏腻哒哒声。 不出意外的话，是那只死“天鹅”搞出来的动静。 和它划定水域相接的，是那只被重新捕捞回笼子里的一号实验体克拉肯。 所有人都以为，半个月前克拉肯击碎特制玻璃，是逃离过程中慌乱所致。但只有人鱼清楚，那日负一层骤然逸散出一股强大存在濒死的味道。 卡拉肯是想吞噬掉那只“天鹅”。 几乎所有高等级的实验体都想分一杯羹，但没过几日，他便闻到了海中夹杂的血腥味。一向互为死敌的克拉肯，居然挥动的触角，想要和他交流。 幽深的海中，庞大的克拉肯眸中闪烁着一点猩红。 人鱼朝后退去，知道那只“天鹅”最终取得了胜利。 而它正处在艰难的“觉醒期”，幽蓝的鱼尾无时无刻不再遭受刀切火燎之痛。传承的记忆告诉他——这是成为塞壬必须要走的路。 也只有成为塞壬，他才能有击败“天鹅”的可能性。 怪物嗅觉灵敏，一旦被天鹅盯上，无论他躲到哪里，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你死我活，必须得有个分晓。 至于莫三…… 她本就与他没什么大关联，等杀死天鹅之后，他自会回自己的深海老家。 最终，万舟还是说了个尽兴。 在提起冰桶之时，他意犹未尽地看了人鱼一眼，说道：“期待明天的合作。” 不出他的意料，进食完毕的人鱼完全没给出一丝一毫的回应，自顾自便游回了海底。 踏出饲喂室的瞬间，万舟编辑好一条信息发送至攻略小队内部网络： 【吃下诱变剂后，五号并未出现明显反应。初步推测，其堕落程度不高于百分之五十，具体数据，得等血液分析报告出来。】 在那两桶冰鱼中，被他掺入了足量的诱变剂。一开始便提出采集血液，刚好给他的紧张找补了借口。 通过初步检测发现，人鱼的堕落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次的任务评分应当是稳了吧？ 万舟看着如死水般平静的内部网络，不确 第12章 多多指教 梦中，莫三端着托盘，在餐厅一角坐了下来。 一个嘴角带笑的男人从入口进入，举目环视一圈，便自来熟地坐到了莫三对面。段兴瑞双手按在桌上，嘴角笑意扩大： “就是你背着我联系了天鹅？真应该早点把你弄死。” 他用如沐春风的语气说着威胁性十足的话语，巨大的反差给人以强烈的不适感。 莫三手中叉子一顿，停在半空，她打量着衣冠禽兽的段兴瑞，好脾气道： “哦，你就是天鹅所说的——同事？这么应激是担心自己实力不够，恼羞成怒了？” 段兴瑞嘴角笑意一僵，面沉似水。 一个低级npc，居然都敢和他这么说话了。还有那只该死的天鹅，他向它献祭了那么多血食，都没得到几句回应。 如今居然和一个npc聊得有来有往？ “别动嘴皮子功夫。”段兴瑞扔出一沓资料，目光定格在莫三的脸上，“这是最后一批祭品的资料，你选一些人出来，两日后便开始献祭。 另外，我还听说基地里多了一些生面孔，你知道这件事吗？” 莫三拇指在纸页边缘摩挲，一页页翻过，都是一些有着两三面之缘的同事。她挑了挑眉，将这份资料推出去： “我看起来像是社交广泛的那类人吗？就连这上面的人我都认不清。如果确定人选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了…… 那你对我们伟大事业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自己走上祭台。” 这话就差指着鼻子骂段兴瑞是废物，气得他连阴阳怪气的脸色都维持不住，激动道：“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对这些人抱有惋惜吧？ 毕竟是你朝夕相处的同事，你怎么会愿意为了一个非人的存在背叛他们？！” 莫三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我会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祂会直接和我联系的。” “好好好。”段兴瑞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而离场。 刚拐出餐厅，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入了特级标本室中，给天鹅打小报告去了。 【我知道了。】 被雪白羽毛覆盖的圆球中，传来沉闷低哑的声响。 在看到天花板上窜动的触角之时，段兴瑞被愤怒遮蔽的头脑便一下冷静了下来，但他对天鹅的反应很不满。 什么叫知道了？ 那个叫莫三的家伙一定有问题，绝对有二心。 “莫三和我们不一样。”他给天鹅接着上眼药， “我们从一开始，便在为您的破茧做准备。而她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地职员，昨夜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像您这样伟大的存在。 怎么可能一下便狂热地信仰您，一定是欺骗！” 天鹅陷入了回忆。 无边无际的黑水中，失去了心脏的人类不断地下沉，机体一点点失去生机，双眼却一直注视着它。 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和后悔，只有纯粹的信仰和崇拜。 它要来了莫三的资料，当羽翅触碰在那份记满了文字的纸张上，一幕幕鲜明生动的画面出现在它眼前。 莫三的出生，第一次学会说话，第一次翻开《彭泽志异》，第一次踏入废弃医院探险…… 它都纳入眼底。 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存在比它更了解莫三。 她就是为它而生的信徒。 等它掌握了时间之力，不介意回溯时光，为幼年时期的莫三提供一些父爱。 【你不懂什么叫做信仰。】 它不耐烦地吸干了一条血管上串联的祭品，打发段兴瑞道：【破茧之日即将来临，我需要更多的祭品。】 段兴瑞欲言又止，甩手离开。 等标本室重归寂静，被翅羽包裹的圆球发出撕裂之声，四扇巨大的羽翼展开，翅骨抵住天花板，扑哧地扇打了一下。 褪去羽毛的圆球彻底暴露出原本的模样，一颗如红水晶般璀璨的眼球镶嵌其中，猩红的裂痕处在中央，如同瞳孔。 等裂痕完全闭合为竖瞳，便是破茧成功之日。 天鹅用其中一只羽翼擦拭了眼球，将红水晶擦得锃亮，便看向虚空中某一处，庞大的躯体变得有些虚幻…… 虽然说它已经相信了莫三的诚意，但并不代表没有考验。 那些传奇故事中，不总是描写信仰者“上刀山，下火海”才最终获得了神圣的垂青吗？它不需要莫三做到这步。 “您想让我将那条人鱼带来？” 莫三看着半空中的大眼珠子，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但得等几日，实验转移人鱼时我才好下手。” 【一周后是破茧之日，不要让我失望。】 四扇圣洁的羽翼在半空中轻轻挥舞，如同生于苍穹的神蝶，数条触角缠绕在剔透的红眼球上，如同造型别致的装饰品。 莫三从心底溢出一抹欣赏，这简直是一个堪称完美的生物。 在她看过的任何典籍中，都没有一只生物能将圣洁与血腥融合得恰到好处，如同天秤的两端。 哪一方多出一分，都会破坏整体的和谐性。 只是可惜…… 一抹暗色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只感受到纯然欣赏之意的“天鹅”很是满意，乐滋滋消失在梦中，返回了逼仄的标本室内。 至于那抹始终漂浮在莫三身后的一缕残魂，它懒得给予一点注意力。 一只蝼蚁，何足挂齿？ 近期事务繁多，它可没功夫去碾死一只蚂蚁。 不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的秋惊梦，正在暗中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回藏得很隐蔽。 等莫三从房间中出来，去饲喂室投喂过人鱼之后，她再次踏入了图书室中。但今日，图书室内被一股奇怪的氛围笼罩着。 她抬眸一看，便发现六人团伙中的一位，正大大咧咧站在一张桌子前，连装都不愿意装，眼含恶意地盯着她。 莫三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两方人马在身侧大打出手。 飞溅的血液落在了木质的书架上，猩红的斑点爬上打开的书页。 从那位“天鹅信徒”的身后，钻出了一扇锋利无比的羽翼，扇动间，血肉横飞。 两方人马都是基地人员。 只不过一方已然被六人团伙洗脑，挥刀向自己同胞。 在超自然的力量面 第13章 抛弃人性 距离破茧之日还有两天，莫三接到通知，段兴瑞所在研究组想要借用五号实验体。 段兴瑞？ 在看见名单上的人名时，莫三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段兴瑞又在搞什么东西？那个研究组的所有成员，早被他操纵了意识。哪还能做出什么实验？ 如果是想将人鱼献给天鹅，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秋惊梦却心下了然，知道了段兴瑞的算盘。 他既想获得天鹅的奖赏，也想获得完美的副本通关评价。 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标本室内藏有“堕落天鹅”，但他显然做足了准备，才进入的“深海人鱼”副本。 这次将人鱼要去，多半是想将其藏入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破茧之日将至”，其另一重意味为“基地沦陷之日将至”。 所以段兴瑞提前开始了人鱼转移。 莫三收起通知，往饲喂室赶去。 她按下墙边的一个红色按钮，便听咔嚓一声响，墙壁骤然朝内塌陷进一个方格，圆柱形的透明容器从地下升起。 “小五，你会被送到一个封闭水域内。我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去看你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背对着摄像头，莫三嘴唇嗡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水池中，人鱼神色一怔，从水池中出来。幽蓝的鱼尾触及地面，如同蛇类般直立起上半身。 他低头看了一眼莫三，眼底有极复杂的情绪。 但动作却没丝毫迟疑地进入了玻璃容器之中。容器闭合的瞬间，淡绿色的溶液便从底部升起，逐渐淹没了人鱼的尾部，一直充满整个空间。 时间一到，饲喂室便从外部打开，几个身穿蓝色工服的转移人员进入，往容器上罩下一层膜布后，便推着它离开。 莫三垂下手臂，想起了曾经翻阅过的，有关人鱼的趣闻。 那日前去图书室，她本想借阅相关书籍来着。 人鱼，向来是深海传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各个版本的人鱼传说里，这类生物都有着美妙的歌喉，以及类人的上半身。 但在见到五号之后，她便发现真实存在的人鱼和传说中有所出入。 五号并没有动听的歌喉，甚至不会开口说话。每次她说完一句话，它也只能给出一些简单的回应。有时候干脆无视。 在各项测试中，五号也并未拥有夸张的身体数据。至少和一号实验体克拉肯比起来，它要弱小得多。 这么一条普通至极的人鱼，到底有哪点值得天鹅觊觎呢？ 当这个疑问在脑中出现的瞬间，莫三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塞壬。与人鱼形貌类似，却更富有攻击性，更强大的存在。 当怀疑的种子埋下，过往种种可疑之处便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 如今的深海基地身处暴风眼中心，看似平静，但任何一方有所动作，都免不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流血事件。 莫三转动手腕，米白色的圆环上有一抹冷光一闪而过。 半空中，秋惊梦看看莫三，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她刚刚飘在后面，错过了莫三暗中传递的一句话。 她非常懵逼，明明全程在线，为什么还有一种游离于事件外的感受？ 莫三背着她干嘛了？ 不是，怎么开卷考她都没有做题思路啊。 压抑残破的标本室中，漂浮在溶液中的标本死气沉沉，黄绿色液体里是一团团死灰的肉块。一整面冰墙中，壮观的食人鱼群在其中“游弋”，这是极难见到的景观。 莫三伸手触摸在冰面上，食人鱼群如网格点般从她掌心扩散。 “主要分布于亚马逊河流的食人鲳，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跨越了整个大洋，来到了这个昏暗寒冷的地方。” 头顶冷白的灯光直直投射在这面冰墙上，满口尖牙的食人鲳面容狞恶，定格在鱼生最辉煌的这一秒。 说起来，她连着预约了大半年都没约上的参观资格。如今托了天鹅的福，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来了。 “滴答——滴答——” 一滴浓稠的鲜血拖着一条细丝，坠落在距莫三半步之遥的地方。 她甚至不用抬头，便知道头顶是怎样一副人间惨剧。 天鹅盘踞在标本室深处，身躯愈发庞大，原本闭合紧密的羽翅之间，都裂开了几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借由参观标本室的由头，莫三背着六人团伙见到了天鹅，诉说了自己的怀疑。 但天鹅却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会认为这些人是你的同类吗？你会因他们的死亡而产生害怕、惋惜的情绪吗？】 它声音嗡动，如同万蜂振翅，刀剑齐鸣。随着它的疑问，一具具被吸干了的人类尸体从天花板上掉落，砸在地面上。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我也是人类。”莫三看向那几道裂开的缝隙，在她的周围，数条触角如猎食者般弓起了尖端， “但人类因出生的不同，所接受教育的不同，甚至爱好不同便能分出许多个阵营。 有些阵营之间分歧极大，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有的时候，即便是无仇无怨，没有观念分歧，也会因为挡了某人的路，被轻易杀死。 即便杀人者心存愧疚，又有何用？不过是为自己仅存的人性掬一把不值钱的泪。” 她意有所指。 凝固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 过了很久，天鹅才说道：【人类很复杂，这种复杂于这个世界将要到来的变化无益。】 仅仅在深海基地中，人类便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可想而知，偏见、野心和欲望必然交织缠绕在世界的角角落落。 雪白的羽翅之中，剔透的红眼球看向莫三的方向。 【莫三，我给予你远超肉体凡胎的力量，你会和我共享永生。帮助我、拥护我、信仰我。我会实现你一切的愿望。 若你所说的人性中，包含“怜悯弱者”这一条，那你必须抛弃它。】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类求神问道，孜孜以求的长生，此刻便摆在莫三眼前。 她不需要踏上一千层阶梯去跪拜神佛，也不需历经人间百载风霜修得一心， 第14章 暴殄天物 当夜。 “笃笃笃—” 寂静的长廊上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巴蛇不耐烦地翻身下床，喊道“别敲了！来了！”，但屋外敲门声却更急切了，他骂骂咧咧地打开房门。 “谁——”第一个字还未喊出口，他便感到腹部剧痛，双膝一软便想跪在地上。 背后的羽翅瞬间破体而出，边缘锋利，如镰刀般朝外割去。 但一只骨节凸出的手猛地捏住翅尖，房门旋开，莫三微笑地站在昏暗的甬道之中，她嘴角一勾： “特来指教~” 语毕，手中用力一拽，将巴蛇扯入房间。下一刻，飞舞的刀尖再度从莫三左手滑出，顺势捅入方才留下的伤口中。 巴蛇试图反抗，但他背后的羽翅来源于天鹅的赏赐，哪比得过拥有“不灭之心”的莫三。 在天然的位阶压制面前。他被单方面暴打，背后的羽翼也被撕扯下来一半。 等他想起联系段兴瑞之时，才发现腕间手环早被莫三斩断，凄凉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呕——” 一口鲜血从巴蛇嘴中吐出。 莫三转了转手腕，十指指节上沾满了血迹。 “嘀-” 沉睡的段兴瑞瞬间从睡梦中惊醒，点亮手环，在看见莫三的消息框闪动之时，他暗道不妙。 点进消息框，却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和一个位置分享： 【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祭品】 等他赶到现场，只看见巴蛇凄凉地瘫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莫三！！” 另外一个六人团伙的房间中。 “嘀嘀-嘀嘀”安静放在床头的圆环突然疯狂发出声响。 一个人睡眼惺忪地摸到手环，刚想点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自从为那只天鹅做事以来，他基本丧失了自由时间，每天24小时待命，即使半夜三更，也会有被洗脑的npc来汇报工作。 他挠了挠头，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点开队长的消息框： 【不要开门！莫三疯了！莫三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npc……再次强调，不要开门！】 “轰！” 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出现一个夸张的凹痕。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如果……npc破门而入了怎么办？！ 游戏里不应该只有boss才能拥有破门而入的设定吗？ 莫比乌斯，有bug！！ 叮得一声轻响后，冷淡的男声照本宣科道： 【请注意，“灰雾空间”是一款高自由度的多人联机全息游戏，为各位玩家提供大量可供攻略的副本世界。每一个副本世界都足够真实……】 还没能听完全部废话，这名攻略者便步入了巴蛇的后尘，鼻青脸肿地躺在了脏兮兮的地板上。 莫三甩了甩拳头，捡起地面上疯狂震动的手环。 屏幕的白光照亮了她脸颊上的鲜血，熟悉的人名惹得她笑出声来。指尖轻动，一条信息便发送给了段兴瑞。 【看来你动作很快嘛，那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莫三！我知道你知道，不要跟我玩这些把戏！想要什么，直说便是。天鹅监视不到这条网络。】 段兴瑞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莫三今晚打晕的两个人，都是攻略者。上哪去找这么巧的事儿？！ 那只愚蠢的天鹅，居然相信人类…… 人类就没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些什么？】对面很快便发来了消息。 段兴瑞咬牙切齿：【你和政府组织有过接触，那间图书室就是你们的接头地点。那天，我不应该指使巴蛇去学习图书室。 这是我的错。 但你如果拒绝交流，继续这么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他不知道莫三给那只天鹅发了什么誓，才得到了如此青睐。 在这个游戏背景中，向如此恐怖的存在许诺，如果最后没有遵守诺言，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段兴瑞知道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游戏副本，因此轻易便说出了“效忠终生”的话。 他都这样说了，在天鹅那的地位都比不上莫三。 这家伙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凡莫三的地位低那么一点，他早在第一次见面就把这个麻烦精杀掉了。哪还需要面对如今这么窘迫的情况？ 难不成莫三其实是“深海人鱼”副本的小boss？ 这名字取得像个路人甲一样。 莫比乌斯—— 他不满地在脑中呼唤智脑。 【请注意，“灰雾空间”是一款高自由度的多人联机全息游戏……】 果不其然，又是一长段废话。 段兴瑞打断莫比乌斯机械的朗读声，开始认真和莫三进行谈判：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并不想成就天鹅的宏伟大业。我只想获得它破茧之日的恩赐。 我相信你最能体会那股力量的强大之处。 当然，如果你肯把你获得的“恩赐”给我，我和我的同伴，可以立刻离开深海基地，绝不返回。】 就冲巴蛇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便知道莫三身上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灰雾官方会感兴趣的。 提出这个建议的段兴瑞完全不知晓，阻拦在他和莫三之间的，不是天鹅，而是他杀死这么多基地人员，却毫无悔过之心的傲慢。 他下意识便不把这群npc当人。 之所以和莫三谈判，也只是碍于其强大的力量罢了。 他甚至不记得那些他亲自送入标本室的人。 真是傲慢啊…… 莫三擦了擦手上的血，回道： 【你错了，我比你更期待祂的破茧之日。天鹅交给了我一颗不死的心脏，祂给了你什么呢？ 今夜之事，我只想警告你，我才是天鹅最忠诚的信徒。不要妄想撼动我在祂心目中的地位。 类似叛徒的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算死，也要和你们鱼死网破。】 疯子…… 真是个疯子！ 一直以来对莫三的怀疑在此刻消失。段兴瑞在听闻“不死心脏”时，便热血上涌，强烈的不甘充斥在心间。 他盯着那行字，眼睛都红了。 不死之心……听描述就知道是了不得的东西，如果他能带回联盟，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npc就是npc，怎么可能讲忠义讲气节。 第15章 赶巧了嘿 破茧之日越迫近，基地的气氛便越低迷，越诡异。 原本明亮整洁的通道布满了不明污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着空气四处逸散，古怪的血液流动声从头顶，脚下传来。 一切事物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天秤另一端，成为堕落的代名词。即使象征光辉的灯光，也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翳。 各个实验室中空无一人，只有餐厅还在维持着基本的运转。 “啪-” 一坨黏腻发红的不明物体被一勺子舀进莫三餐盘里。 她眨了眨眼睛，勉强地说了声谢谢。 在活体章鱼，会发光的水母，干瘪眼球大乱炖之间，她盘子里的食物，简直显得和蔼可亲很多。 蔬菜和水果已经停止供应，多半被这些疯狂的家伙扔在了角落发霉。 莫三将勺子插入不明物中，搅动时闻到了腥味和奇怪的酸涩味。 她吃下一勺，却发现这一滩看似古怪的东西，不过是柠檬汁、猪肉酱和番茄酱的混合物罢了。 口味奇特。 但她都成为一个伟大存在的信徒了，吃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才正常吧？ 秋惊梦难受地转移了视线。明明在梦中没有实体，她此刻却觉得有些反胃。 但一转头，却发现隔壁座位上一个人正表演生吞章鱼，章鱼红色的触角探出嘴角蠕动，那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脸享受。 更远的地方，一个人将干瘪眼珠塞进透明水母的脑部，一口一只，汁水喷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莫三吃得这盘食物，似乎也许没那么糟糕吧? 没准味道不错？ 就在两人突破自己心理防线之时，莫三腕间的手环“嘀”地一声，提醒有新消息送达。 【今晚十一点举行破茧仪式，地点在特级标本室，记得准时到达。】 段兴瑞发来的消息。 莫三按灭手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盘中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当目光扫视到纯白餐桌中央，残留了一丝猩红之物的餐盘上时，她突然有些发怔。由生肉制作出的食物，她却只觉得口味有些奇怪。 “砰砰—砰砰—” 不属于自己的心脏真切地在胸腔之中跃动，蓬勃的生机输送至全身各处。 自从不灭之心移植到她身上，无穷无尽的力量便从心窍涌出，如同永不干涸的泉眼，无时无刻不在滋润蕴养这具肉体凡胎。 她从前有着一百多度的近视，如今却能毫不费力看到极远的地方，甚至波动的水光都无法混淆她的视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嗅觉也更发灵敏；力气变大，随意便能提起两大桶冰鱼。 对生肉的偏爱，对昏暗环境的喜爱，让她有些迟疑。 此刻的她，究竟还是人类吗？ “哐次——” 一声突兀的异响中止了莫三的神游。 “你给我打得什么东西？”愤怒的男声从前方传来，“老子要吃煮熟了的肉，还有蔬菜!别考验我的耐心！” “这是最尊贵的套餐，只有像您这样的信徒才有资格食用……” “听不懂人话？！”巴蛇伸出胳膊，抓紧这名信徒的领子，大有直接将人勒死的冲动。 餐盘打翻在地，溅了一地的血迹。 仿佛被压扁的不是饭菜，而是一团血管密布的血肉。 莫三咽下一口唾沫，骤然站直了身体。她按住旁边一个人的肩膀，问道：“我刚刚吃下的是什么东西？” “是吾主褪下的圣躯，蕴藏着无上伟力。” 难怪她刚刚吃着吃着，感觉体内力量涌动。 莫三皱了皱眉。 如果早点知道是这样的好东西，她刚才就多打一些了。 还以为是生猪肉，原来是天鹅肉啊，那没事了。 此时，正在前方闹事的巴蛇听到动静，眼神凶狠地转过头来。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刚有力气爬起来，正是怒火无处宣泄的时候。这些低级npc唯一的用处，就是被他拿来泄火 ！ “哈哈哈——” 脑中恶心的画面还没来得及播放，他便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但又不是很熟悉的身影。 “翅膀好了？” 面熟的npc宛如恶魔低语般开口。 巴蛇的狞笑戛然而止，恶意还未完全收起，一抹讨好的微笑便扬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哈哈，原来是莫研究员啊。赶巧了，你也来吃饭？” 他松开右手，顺势拍了拍那名信徒领口的折皱：“哈哈，同事之间理应相互帮助，相互爱护。我刚刚想说，这种好东西不能我一个人吃，得大家一起分享。 哈哈，您说有道理吧？” 看见莫三的瞬间，巴蛇脑中首先闪过昨夜一幕幕被单方面暴打的记忆，接着便闪过段兴瑞的叮嘱： 【计划开始前，别招惹莫三。】 【我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你们去惹事被杀死，我不会插手。副本结束后的奖励，你们也别想了。】 【别坏了大家的正事！】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冲着他说得。 巴蛇看着走进的莫三，一脸假笑。 “嗯，昨夜我也是抱着切磋的念头。”莫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惋惜， “但没想到你这么弱，下手重了点。我也是为了你好，小蛇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小蛇？ 多久没人敢叫他小蛇了。 还有，谁家切磋是大半夜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把他当乐子逗是吧！ 巴蛇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嘴上却应和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了。” 等把莫三敷衍走，他也没了进食的欲望。 有点难受，心里梗得慌。 巴蛇按了按胸腔，进入电梯，往负二层的一间屋子赶去。 段兴瑞以防止他惹事为由，将解救人鱼的活交给了他。说是解救，其实就是帮人鱼祛除“堕落”影响，放回深海中。 作为这个副本堕落的源头——天鹅，它身上的混乱因素可以影响到人鱼，进而产生标记。 只有清除这部分由天鹅造成的“堕落”化，才能真正意义上帮助人鱼摆脱死亡威胁。 这就是完美通关的方法。 当段兴瑞说出这一秘密时，他们都很惊讶，想不到一个简单的c级副本，居然暗藏这么多弯弯 第16章 魔头杀了青松道人！ 等巴蛇从房间离开，水箱中“沉睡”的人鱼缓缓张开了双眼。 除了那只该死的天鹅，这个基地所有人都不未曾将它放入眼中。一条弱小的人鱼，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人类手中，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只有堕落天鹅知道。 当它入侵基地的机械设备，网络线路时，竟在一份档案中感受到了一股和它不相上下的力量。 档案名为“五号实验体”，其中记载着五号参与的大大小小近二十项研究项目，但却没有一个研究项目得出了成果。 用以记录实验的设备数据紊乱，信息错漏百出，连一条像样的视频都未曾保留。 查阅了基地所有的电子信息，它竟然连五号实验体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有古怪。 天鹅将一寸意识寄居在一号实验体上，通过彼此相连的划定水域，在幽深的海中看见了那一抹幽蓝。 是一条人鱼，一条体内蕴藏着极大力量，也在等待“破茧之日”的人鱼。 天鹅挥了挥触角，作为战争初始的号角。 它会杀死所有威胁到它的生物，成为此界的唯一！ 人鱼看向水箱底部，在他的视野中，一个个闪烁的白点正在不断靠近深海1号基地，如同由不定光点形成的金字塔。 而他，正处在锥尖顶端。 人鱼眼神波动了一瞬，莫三那句无声的言语，再度出现在眼前。 她说：小五，游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莫三也知道了。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不向我祈求恩赐，不向我宣誓忠心。 莫三，你到底在想什么？ 深海之中，察觉到塞壬呼唤的人鱼族群，更加快速地朝深海基地靠近。它们甚至连遮掩都没有，直接暴露在监测设备中。 基地的安保室中，雷达监测正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无人理睬。 今夜，所有被洗脑的基地成员，都着魔似得往负一层走去。 保留了部分理智的人躲在房间中，瑟瑟发抖地倾听着屋外的动静。他们在祈祷，那些怪物能死在今晚的异变中。 穿过沉默如墓碑，密集如蚁群的人墙，莫三走到了特级标本室门前。 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深海基地有600余位成员。 穿过登记处和隔离间，莫三第二次踏入特级标本室的大门。门口处摆放的红眼克拉肯大脑，此刻已全然恢复了“生机”，猩红巨眼如镜面般清晰，注视着每一位来者。 等她看清镜中自己之时，目光一顿，下意识伸手摸向右侧手臂，虎口和指节布满细小的伤痕。 猩红巨眼中，她右侧手臂缠绕着三圈绷带，那是昨夜“指教”巴蛇时留下的伤痕。 那扇无坚不摧的羽翅，终还是割开了她的皮肉，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等返回房间，肾上腺素减退之时，她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自手臂传来。 伴随疼痛的，是一股不容忽视的麻痒之意。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强忍着想要撕开裂口挠一挠的冲动，莫三翻出医疗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接着便躺倒床上，在极端的兴奋中看着天花板度过了一夜。 标本室中，莫三眨了眨眼睛，嗅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她古井无波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少年时期她曾在杂志上读到过一篇极为喜爱的诗歌，十分契合此刻：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标本室深处，碍事的容器与冰墙被清理一空，此刻，六人团伙以及十余位普通信徒，正分成两列站在天鹅面前。 【你来了。】 包裹眼球的羽翅已然裂开了大半，露出内部梦幻剔透之物，那道猩红的裂纹看向下方的人类。却只有莫三一人倒映其中。 【彭泽高远，位处无极，罗生之门，藏于其间。】 【不要忘记你的名字。】 向来带着一抹扭曲疯狂的天鹅，此刻罕见地透出了一股郑重。 它怪异声调落地的瞬间，莫三便感到周围流动的时间停滞了。对她虎视眈眈的六人团伙表情凝固，滴答的血液声消失了。 紧接着，一股从未体验的灵魂放松之感出现。 低下头，莫三却发现自己早已脱离躯壳，朝一片涌动的猩红薄雾中飘去。无数的喃呢声瞬间在耳旁炸响！ 从猩红薄雾中探出无数双瘦骨嶙峋的手，试图抓住所有途径此处的活物。 薄雾时聚时散，无数头颅在其中沉浮。他们颧骨凸起，双眼怒瞪，神情中带着一抹毁天灭地的狂热，伸出的双手如尖锐的荆棘，朝莫三刺来。 【永生——】 其中一位身穿绛色长袍，腰间佩戴宝玉令牌的男人勾住了莫三的一缕长发。 轰—— 一股白光在她眼前出现，嗡嗡的耳鸣声中，莫三听到有人在喊她“青松”。 一缕凝神静气的焚香从鼻尖勾过，模糊的白光里，莫三看见了一张秀丽的女人面孔。她盘发素衣，髪间一根小叶梅花簪。 随着这一声柔柔的呼唤，“顾青松”的一生便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划过。 四岁习文，六岁作诗，十岁名动一府，十有五习得先天吐纳之道，仗剑天涯，除恶扶弱。弱冠之年名震汴洲，与青梅诀别，踏遍五洲十六府，为入世仙人。 而立之年探寻长生之道，来往各路地上神仙；不惑之年灵府干涸，修为不得寸进。 “究竟是为何？！缚灵九术我已修习千遍——”顾青松蓬头垢发，怒极一袖将籍典扫至桌下，“为何！！” 大限将至。 冷静下来的顾青松拍开头发，目光落在角落处一箱积灰的书籍上。 十年前，他提剑剿灭一处城中魔窟。为首魔头豢养人畜，以天谴之术偷取寿元，苟活于世。 他一剑将那魔头刺死，发现了一堆典籍。 顾虑旁人习得此术，今日灾厄恐会重临。 在略微翻阅此类典籍之后，顾青松发现书中并不全为天谴害人之术，怜惜如此书籍被毁，他便收入囊中，封存于书房。 想将来交由心性端正之人…… 顾青松眼神略一转动，挥了挥袖子，抚摸下颌上的 第17章 永生是诅咒 罗生门外。 莫三骤然回神，只见下方那魔头五指一松，再次坠入了无边薄雾之中。 他发白的嘴唇上下张合了一下，眼神涣散，很快便被不断上涌的残魂遮蔽。发狂的喃呢声以不同语调，不同语言喊出“永生”二字。 涌动的薄雾越堆越高，直到拍打在一道无形的壁障之上。消散的薄雾又再度重聚，朝罗生门冲去。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生死都无法逃离。 对他们来说，永生是一个诅咒。 【我们到了。】 天鹅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她略一回头，便望见阁楼千丈，宫阙万间，又见金光照耀，六翅天使降临。 天鹅剔透眼球上裂开的缝隙闪动，隐隐有了将要愈合的迹象。莫三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在跨越罗生门，将要抵达宫阙楼阁的瞬间，一道刺目金光划破猩红薄雾，落在炽天使眼中。 那个被堕落裹挟的，即将获得选民认可的大眼珠子，被一个普通的人类灵魂刺中，重新回到了原本世界。 祂眯了眯眼睛。 这个人类身上，并无“灰雾”认证的气息。 也罢，送她一场造化便是…… 没有了天鹅的保护，莫三顷刻间便被无穷无尽的猩红薄雾笼罩。那些狞恶的面孔如地底涌出的恶鬼，接二连三地与她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 一幕幕白光闪过，无数的片段记忆开始挤占她的意识。 “都滚开！这个洞府是我先发现的！！”一个发须尽散的剑修握紧剑柄，朝人群杀去。 “东瀛草，九转赤灵珠，还有这个……还有这个！！哈哈哈……不死之药，我发现了不死之药！” 垂垂老朽握紧一粒丹药，极度喜悦之下气血上涌，死在炼丹炉前。 “以百人祭天，可得长生否？” “不可。” “以千人祭天，可否？” “不可。此乃逆天之举，只会降下灾祸！” “我赐你三百男童，三百幼女，万千珍宝，数百卫士。你往东海而去，为我探寻长生不老之法。” 天子十二旒之后，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 “我还不想死……” 一只手挣扎地朝四周抓去，最后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莫三的意识渐渐被挤到边缘，如同沉入海底。 在被撕扯的剧烈痛苦中，她扯了扯嘴角，这次，好像不得不死了。 说起来，莫三原本打算在特级标本室动手。趁着六人团伙不备，将黑衣人交由她的匕首掏出，刺入天鹅眼球中央。 届时黑衣人便会从暗处挤出，趁乱给予天鹅致命一击。 她没准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没想到，天鹅所说的破茧之日，居然……居然这么神奇。 莫三看着上方无尽的猩红薄雾，眼中最后一丝空隙也被薄雾占据。心脏部位的衣物被鲜血浸透，变为黑色。 越来越多的残魂看到占据身躯的可能性，伸直了手臂朝莫三抓去。 但很快，他们便目露惊恐，逃命似得往四面八方逃去，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薄雾中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这个在猩红之中格外突兀的黑色球体不断往下坠落。 球体中央，逐渐闭合双眸的莫三嘴唇带笑。仅存的一点力量从心窍涌出，即将要把这躯身躯炸为粉碎。 这时，一声清脆的“叮”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盖过了无数喧哗，直达内心： 【请注意，“灰雾空间”是一款高自由度的多人联机全息游戏，为各位玩家提供大量可供攻略的副本世界。每一个副本世界都足够真实，给玩家带来特别的体验。 但碍于游戏设定，在角色死亡后……】 【等等，不是这段词……】 机械男音突然破功，接着一道翻书声响起。 a级以下，灰雾空间的普通npc都为真实世界的一道投射，实际只为虚影。攻略者的主要目的便是遏制堕落发生，将影响将至最低。 莫三既已窥见罗生门，那普通攻略者的身份显然不合适。 那不如…… 莫比乌斯的脑中瞬间闪过“深海人鱼”副本的种种画面，心理承受能力过关，也并非为了利益抛弃一切之徒…… 灰雾空间刚好差一个流动npc，有一些副本世界对攻略者来说难度较高。 莫三在的话，也好暗中给些指点。 不然每次一遇到什么屁大点事，都叫个没完没了。 等下一次副本开启，他暗搓搓将莫三的现实躯体盗入副本，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眼见着副本中天鹅即将苏醒，莫比乌斯清了清嗓子，以官方的口吻给予莫三新的身份： 【从今往后，你就是灰雾空间的内部npc了。】 【我是莫比乌斯，你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同事。】 npc? 莫比乌斯？ 她还没将疑问问出口，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视野颠倒之际，莫三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下一刻，海水的咸腥味混杂着一缕血腥味，充斥鼻尖。 睁开眼，被羽翅笼罩的剔透眼球流出大量血水，标本室所有人都慌了，不理解慌个神的功夫，怎么就天鹅就一副垂死的模样。 还没等众人从惊诧中缓过神来，莫三掏出一柄刀锋湛蓝的匕首，朝垂死的天鹅刺去！ “莫三！！” 段兴瑞目眦欲裂。 挥舞的触角刺入在场信徒，和周围标本的体内，不断地汲取能量，古怪的抽水声再度响起。 【你居然背叛我！我给予的不灭之心，若没有强大力量的维护，以你的身躯，只会爆体而死！】 【莫三！】 刀锋又向下了一寸，刺来的触角被莫三阻挡在外。 羽翅从血肉之躯中钻出，将她严严实实笼罩在其中。 她额角青筋毕露，眼神带着一抹决然： “我一直幻想着这么一天，你哪会懂得？！” 绘图本中的勇士讨伐恶龙，手刃魔头，以忠义勇猛荣归故里，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少年时期的莫三将画册平铺在桌上，双眼闪光，稚嫩的小手触碰在那抹猩红的色彩之上。铁剑直插入地，剑身被鲜血沾染。 斗篷飞舞，身着铮亮盔甲的勇士脚踏恶龙尸身，目光深远。背景的雪山连 第18章 莫三才是boss 血肉横飞的标本室中，最终只剩下了莫三一个活人。 外部传来嘈杂的声浪，黑衣人从暗处跳出，开始着手制服那些被洗脑的基地员工。但轰然的爆鸣声从各处传来。 声浪席卷而至，脚下地面隐隐晃动。 一些信徒面如丧考妣，拖动着双脚朝涌动的海水扑去；一些信徒体内钻出血腥触角，不分敌我地朝四面八方刺去。 突然，一尾人鱼顺着裂口游进，一口啃咬在出现异变的信徒身上。 莫三左手抓着大眼珠子，右手提着尖刀，从标本室的大门走出。她浑身上下被血液浸透，已然分不清哪些血是她的。 从血肉中钻出的纯白羽翅沾染鲜血，像是背叛光明的堕天使。 逐渐干瘪的大眼珠子没了往日的神气，也不再故作高深。 它重叠嘶哑的声音不断在莫三脑中响起： 【你杀了我，你也离死不远了！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恩赐，那颗不灭之心需要源源不断的生机供养…… 除非……除非你去把那只塞壬杀死，它体内的能量足以供给你再穿越一次猩红领域。】 【莫三，永生不属于人类！】 【你早晚会变得和我一样……】 天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如同微风般消散了。 剔透的红眼球蒙上了一层灰，如同劣质的玻璃珠子。莫三手紧了紧，澎湃的力量将她裹挟，朝欲望的深渊坠去。 将天鹅力量吸收完毕的刹那，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对应着潮汐，心脏泵出的鲜血往四肢百骸涌去，一条条金线在经络血管中穿梭。 她看见了山河湖海的演变，并瞬间知晓，此地在千年之前，曾是一片葱郁连绵的山脉。 有很多人在祈祷。 无处可去的信仰之力在高空之上汇集，被一片猩红的薄雾吸纳进去。 突然，一个面容惶恐的青年男人撞到她脚边。 在连连的致歉声中，神情淡漠疏离的莫三垂下眼眸，瞬间被拉回了嘈杂的人间，她扔掉干瘪的大眼珠子，伸手拉起了地上的计文空。 周围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才看见一个眼熟的黑衣人。 那人望见莫三走来，紧紧地将防暴盾牌护在身前。 莫三没有理会，将计文空托付了出去。 基地正在沦陷，无数的人鱼和疯狂的信徒扭打作一团，政府方的黑衣人从一开始的击杀叛徒，变作了营救清醒者。 表面的平静一旦被打破，便迎来暴雨倾盆。 黑衣人看着她背后的羽翅，面色凝重防备；信徒知道她杀死了天鹅，又怕又恨；至于人鱼，这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势力，推翻了人类对它们的刻板印象，凶相毕露。 今日之后，傲慢的人类或许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仅仅被他们主宰。 五号的气息从地下二层传来。 大半年的相处中，她早已熟悉了那条鱼的精神波动。此刻略一探查，便在一片紊乱的精神场中找到了那枚特别的光点。 提着尖刀，羽翅垂地，莫三慢慢地朝着地下二层的一间屋子走去。 秋惊梦大气不敢出，畏畏缩缩地躲在能力范围的最远处。 她刚刚分明一起进入的特级标本室，一同参与的破茧仪式。她是抱着长见识的目的去观看。 就像看一个喜爱的游戏的背景前传。 正满怀期待呢，结果一转眼，天鹅蛋裂开了；再一转眼，天鹅蛋炸了；再再定睛一看，大眼珠子就被莫三挖了出来，提在手上汲取着力量。 秋惊梦被接二连三的转折惊住了，连段兴瑞什么时候被踢出的副本都不知道。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天鹅濒死的声音。 杀掉塞壬…… 塞壬？！ 电光火石之间，秋惊梦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她猥琐的坠在莫三身后，看见紧闭的门扉掀开了一丝缝隙。 在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巨大水箱之中，一抹幽蓝浮现，俊美的人类面孔之下，成年男性的上半身躯体腹肌清晰，手臂之上线条明显。 漂亮的人鱼线流畅滑至下方，两条幽蓝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 他眼眸湛蓝，一如海洋。 波动的水光在塞壬冷白的皮肤上跃动，柔和的水波亲吻他的尾尖，人鱼的歌声从深海传来，环绕在他的身侧。 塞壬如海神降世，垂首以悲悯怜爱的目光看向下方沾染鲜血的人类。 布满血污的羽翅和梦幻幽蓝的鱼尾，血腥与圣洁，杀戮与救赎，莫三紧了紧手中尖刀，神色一动。 基地正在缓慢地沉入海洋，涌入的海水已然没过了她的小腿，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上吞噬。 “轰——” 刀尖飞至，网状的裂纹从玻璃上绽开，下一刻，水箱炸开！ 秋惊梦呼吸一窒，她双眼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下一刻，动态的画面定格，梦境居然就这么停滞在了这一刻。 天快亮了。 这个漫长的夜晚到了必须结束的时候。 “哈-哈——” 秋惊梦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心有余悸地擦拭额角的冷汗，扶着心口喝下了一管镇定药剂。 超愈药剂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她的双手微微颤动，洒了一部分药液出来。 但她根本没有功夫在意这点小事。 刚缓过劲儿，恢复了一点力气，秋惊梦便点开内部网络，急切地打下了一行行信息： 【注意！莫三才是副本boss，她要杀了五号！！】 【立即转移五号，请注意，立即转移！】 【同时，我们也得启动救生舱，从基地里逃出去。】 她不知道梦中的沦陷之日还有多久，但早点离开总没有错。 面对浴血杀出的莫三，她实在没有战胜对方的信心。 与此同时，深海基地另外一个房间中，悬于半空的布偶小丑鱼收回淡蓝丝线，装死般躺倒在床头柜上。 小丑鱼旁边，莫三眼皮之下的眼球快速转动，下一刻，猛地睁开了双眼，雪白的羽翅从背后钻出，扑腾一下扇打在了墙面上。 什么东西？ 莫三手足无措，翅膀扑腾间重心不稳，跪倒在床上。 她揉了揉脑袋，感觉脑子快要炸开。 剧痛的脑袋里，慢慢出现了一段新的记忆。 第19章 为我打工 血红的门扉、标本室中的天鹅、攻略者六人团伙、那双湛蓝深邃的眼眸…… 一切记忆定格在刀尖刺向玻璃水箱之时，龟裂的网纹之后，五号神情微怔，薄唇抿起，两条幽蓝的鱼尾摆动频率未变。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 如果你想杀了我，那么来吧。不要后悔便是。 和五号朝夕相处了大半年，莫三早已习得了从它的微表情，看出它内心活动的本事。每次猜得都八九不离十。 但记忆就在此刻中断。 画面一黑，下一幕便是她被涌出的海水席卷，一下撞到了头部。 那日，一号实验体克拉肯挥舞触角从划定水域逃离，逃窜中击碎了一面特制玻璃，导致海水上涌，一片狼藉。 这场事故中只有一位伤者。 就是她莫三。 略作思索，莫三想起了脑海中曾经响起的那道声音。 祂自我介绍为莫比乌斯，这个名字自带一股神秘的意味。 璀璨的神光自天穹流淌而下，在众生的注视下染上一抹猩红，但雾气升腾而起，朦胧中，六翅天使正挥洒着无边金光。 看似不可到达，不可触及的两端，于莫比乌斯环中相遇。 【叮！】 【你叫我？】 吞咽食物声响起，接着又送了一口水进去。莫比乌斯才端起往日的冰清玉洁，目光定格在“深海人鱼”副本之上。 一看时间线，再看攻略者状态。 祂沉吟片刻，疑问道：【你和这些攻略者有私仇？我们规章制度里没写这条啊，你下次注意一点，犯错看着规章制度来，行吗？】 这回轮到莫三沉默了。 她喝了口水，以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看看我进入副本之后，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助眠主播在她脑子里摆弄道具，沙沙的，带有颗粒感的声音。 莫比乌斯调整时间线，看到了莫三脑子磕在墙壁上那一幕。 祂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道：【那颗大眼珠子和你一样，也保留了上一个时间线的记忆。它提前开始了准备。 扇动的蝴蝶翅膀影响了你的苏醒。 不过受到的伤害不可逆转，此刻的它依然弱小。 如果没事其他的事，你可以开始工作了。】 【去帮助攻略者？】 莫三看向床头柜上安静如鸡的布偶小丑鱼，觉得她现在，似乎也许和攻略者之间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是的。完美攻略副本后你的意识会自动弹出，进入下一个副本。】莫比乌斯理所当然道，【我救了你，你得为我打工。】 莫三表示了解。 另一边。 秋惊梦提心吊胆地看着手环上的消息框，却迟迟未等到回应。 后知后觉的她这才想起，在进入莫三梦境之前，他们小队的分工任务。 这样想来…… 多半是特级标本室中出了问题！ 秋惊梦心中一惊，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冲至地下一层之中。 可刚踏出电梯，她便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只见冰冷的金属门朝两侧退开，露出了一片齐腰高的芦苇荡，更远的地方，是昨夜梦中的湖泊。 但此刻湖水暗沉，其中漂浮着燃烧后的黑色灰烬。 桃言心，巫牙，冉丰羽，甚至万舟都处在水面之上，和一大批相貌可怖的怪物进行着拉锯战。 飞溅的水花中，复生标本獠牙暴出，挥舞的触角像是噩梦的投影。 “吼——” 突然，红眼克拉肯自水面冲出，阻拦在众人身前。 在它血红眼眸的注视之下，巫牙神色一僵，竟愣在了原地。万舟眸色一变，暗红之影在其中一闪而过。 他的背后，一道血红人影骤然出现，一爪膨胀至十倍大小，朝克拉肯挥去！ 有了万舟的拖延，巫牙逃过一劫，众人连战连退，却始终走不出这片看似狭小的湖泊。 明明芦苇荡近在眼前，但任凭桃言心如何使用阴影跳跃，也始终无法触及到芦苇的一根毫毛。 望山跑死马。 她都不记得他们在这片湖泊中浪费了多久时间。 桃言心神色凝重。 当时有了冉丰羽和巫牙的拖延，她顺利地达到了标本室深处。看到了一颗被羽翅覆盖，周身连接着无数粗硕血管的球状生物。 羽翅一缩一张，仿佛呼吸。 这个生物，似乎在等待破茧而出的一刻？ 这一念头刚刚升起，幽幽的水声便从远处传来，簌簌之声不绝，芦苇荡从标本室深处长出，水面扩大。 再一回神，他们便被困在了这个诡异的湖泊中。 万舟久久未收到回应，便往标本室赶来，也一同被困在了这个领域之中。 湖中怪物不死不灭，一旦被杀死，不消片刻，便会再次从水中冲出。他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地沿着水面逃离，朝唯一没有刷出怪物的芦苇丛赶去。 天鹅并没有杀心。 秋惊梦看着狼狈逃窜的同伴，几乎瞬间便得出了结论。 那些从湖中长出的怪物，挥舞的触角甚至都快扫向冉丰羽脖子了，却硬生生收了回来，抽向一边的水面。 凶恶的食人鱼磨了磨尖牙，一口咬在旋起的水花上。 甚至一些复生标本干脆充当了背景板，时不时嚎上两嗓子，吓前方的攻略者一激灵，跑得更快。 这个梦境中，只有攻略者真情实意的参与进去了。 秋惊梦手指抚上芦苇的枝叶，一下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 作为梦魇，而且没有被天鹅针对，她很轻易便确认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这个梦只是为了困住他们。 困住他们，然后呢？ 秋惊梦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一侧的电梯旋钮。 在梦境之中。 天鹅告诉莫三，杀死塞壬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 那它这一次没有段兴瑞帮助收拢信徒，提供祭品，最好的选择便是杀掉五号，吸取破茧之力吧。 在想通的瞬间，秋惊梦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队友们被困在梦中，以她的实力，绝无破解之法，贸然踏入梦中甚至有生命危险。而独自前去解救人鱼，看似可行。 毕竟她在莫三的梦中学到了转移人鱼的办法。 但仔细一想便 第20章 挑食的天鹅 自觉悟透了副本答案的秋惊梦，干脆利落地关闭了电梯，按下了地下二层的按钮。 在电梯闭合之时，她最后看了一眼在湖中不停逃跑的同伴，心中暗道，等我的好消息。 与梦境相隔一层的地下二层。 数小时之前。 五号实验体的划定水域之中。 人鱼紧闭双眼，眉头微蹙。幽蓝的鱼尾在幽深的海水中轻轻摆动，无人能看出刀割火燎之痛正侵袭着他每一寸神经。 历代塞壬的传承在痛苦中跃现。 他看见万丈深渊在海底守望千年，裂开的黑色巨隙比所有怪物都可怕；也看见由发光小鱼形成的海中光带，一路延伸至视野尽头。 在这一幕幕或奇异或可怖的记忆里，一个普通的暴风雨之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低沉的天空之下，暴雨倾盆，汹涌的海浪随意便掀起几十米高的浪头。在这番毁天灭地的景象中，这一代塞壬却心情爽朗，追逐一头克拉肯到达了一片陌生海域。 冰凉的雨水混合着咸湿的海水，一同拍打在脸上。 塞壬却在涌起的浪潮中，看到了一抹非同寻常的灯火通明之地。 大船！ 记忆中人类制造的，用以征服海浪的工具。 它湛蓝的眼眸骤然缩小，在轰然的雷声中听到了船上的惊呼声。 克拉肯慌不择路，居然伸出触角，试图攀附在航船上逃脱死亡。塞壬歪了歪头，克拉肯的速度在它眼中无限放慢。 “轰——” 一道足以将苍穹劈开的雷电炸响，亮起的白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克拉肯力道一松，庞大的躯体被涌动的浪潮吞噬。 塞壬重新回归大海之时，遥遥望向船只高处。 那里有一个人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它。 记忆就此结束。 五号睁开眼睛，耳旁响起莫三的疑问： “小五，你猜船长看见的是什么？” 人鱼绷直了的嘴角一抿，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他才不叫小五。 他也不喜欢猜来猜去，下次能不能直说？ 突然，一股沉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五号转过头，却看见隔壁的一号实验体克拉肯，正冲着他挥舞一条触角，双眸猩红。 那只天鹅积攒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多了，最近频频借由其他躯体来挑衅…… 不过好在，它看起来对人类并没有兴趣。 五号收回了眼神，全当没有看见。 它原本是想借助人类的基地，来躲避深海中那群虎视眈眈的怪物。遇到这只天鹅纯属意外，但他也绝不畏惧。 战便是。 饲喂室中，传来了门扉开合声。 神情冰冷的人鱼眼神一动，朝头顶那片传来方形亮光的水域游去。 在破开水面之前，他特意观察了莫三的位置，卡着视野出现在房间的一角。 随着白炽灯发射的灯光落入眼底，冰凉的水液从肌肤滑下，剧痛无比的鱼尾渐渐平息了痛苦，他冷着脸，看着前来投喂的人类。 不是说有事吗？ 半夜良心发现，又想起他来了？ “给你带了点吃的。”莫三一脸笑意，站在水池边，“快吃吧，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用了我很多的钱。” 人鱼摆动的尾部骤然顿住，湛蓝的眼眸微微收缩。 死掉的冻鱼被强制递送到眼前，白嫩的人类肌肤之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指腹纹理分明，一切看起来完美无瑕，毫无破绽。 人鱼眨了眨眼睛，接过死鱼。 裂开的嘴缝尖牙密布，一口咬下，只吃下了最美味的鱼腹。 然后，面无表情地扔掉冻鱼其他的部位。 它歪了歪头，睁大的眼睛里透着一抹无辜。 打我吧。 至少骂两句。 但莫三却神态如常，毫无芥蒂地抓住一条冻鱼，甚至手套也没带，就继续送到了它眼前。 人鱼眯了眯眼睛。 “怎么？是不爱吃了吗？”莫三收起笑意，皱了下眉毛，然后面皮抖动，嘴角又勾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法同时处理复杂的情绪变化，只能一个表情一个表情地在脸上体现。 而且，这个莫三自见面起，便没有眨动过一次眼睛。 披着人皮的怪物。 莫名的怒火自胸腔涌出，人鱼张嘴吐出了刚刚吃下的鱼肉。 短短时间，原本嫩滑的鱼肉便化为了一团血淋淋的肉块，其中夹杂着细小的白色绒毛。 浓烈的血腥味直扑而来。 气氛一下变得格外凝重。 “莫三”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凝实的身躯有些涣散，虚虚实实之间，血腥的触角如蛇群般窜动，飞舞的羽翅沾染鲜血，每一下扇动都引起空间的扭曲。 人脸和触角交替着出现。 明亮的灯光也黯淡了下来，投射到“莫三”躯体上的光线一部分穿透了过去…… 似人实诡，假象丛生。 是梦境。 瞬间，遮蔽在人鱼眼前的幻象消失。 “砰——” 巨大的水花炸响，复生的红眼克拉肯标本跃入水中，和人鱼扭打作一团。 翻涌的海水从水池边缘涌出，打湿了地面。 幻境中装着冰鱼的桶内，只剩下了几团不断蠕动的不明血肉。 地下室的天鹅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蔓延至整座基地的触角，暴怒地吸干了几十只困于容器之中的实验体。 肉眼可见的，饲喂室之下的水域中，红眼克拉肯的躯体再度暴涨，数条新生的触角从截面处长出，如利剑般朝不远处的人鱼刺去。 海水涌动，鱼群惊散。 渺小的人鱼仰视着逐渐完整的红眼克拉肯，如同麋鹿注视山丘。这样的体型差距，放在幽深的海水之中，更显恐怖。 怒气横生的天鹅已经等不及杀掉人鱼，然后再手刃叛徒。 都是因为莫三的背叛，让它患上了挑食症。 半月前。 自混沌中苏醒，发现自己居然没死的天鹅大喜，着手开始准备破茧仪式。 但当它找到第一个宣誓效忠的人类之后。 一股强烈的反胃恶心不知从何传来，怎么看那个人类怎么不顺眼。 他每一句措辞都能让它联想到背叛，虚伪和死亡。 生理性的不适让天鹅恼恨，直接打算吸干这个信徒。但触角刚触及人 第21章 冥河水母 莫三是在甬道上和秋惊梦正面遭遇的。 “哈哈-”秋惊梦头顶的SAN值缓缓下滑，稳定在60左右，“那个，我刚刚听到负一层有奇怪的动静，准备去看看。 要一起去吗？” 这句格式化的台词一说出来，秋惊梦便觉得有些别扭。 这种客气中带着一丝妄图触发特别剧情的台词，怎么听怎么像是npc该说得啊。 至于住在上两层的她是怎么听到的动静，两人相视，都挤出了不尴不尬，心知肚明却又都装不知的微笑。 莫三急匆匆的脚步一顿，欣然答应下来。 然后注视着秋惊梦头顶的提示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从读书时的成绩问到近期职业规划，再深入一点，还有购房压力，对目前世界形势的个人看法。 明明不到二十米的路程，硬生生走出了一生一世的意味。 眼看着秋惊梦的头越埋越低，莫三又扯出一抹纯真的微笑。 “哦，你送我的那只布偶鱼，我挺喜欢的。”她假意询问道，“是不是内部填了一些香料？昨晚做了个美梦呢。” “你喜欢就好……”秋惊梦死死盯着不断下行的电梯，内心祈求着再快一些。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莫三的设定里添加了话痨的属性呢？ 真是要了i人的老命。 忙着逃避社交，应付莫三的秋惊梦没有发现，自己心底的紧张惧怕逐渐平复了下来。 毕竟比起梦境中血翅垂地的boss，还是眼前这个戳人心窝子的莫三来得亲切。 直到，电梯逐渐平稳下来。 身侧滔滔不绝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紧接着，飘来一句如同平地惊雷般的话： “一会儿遇到危险，站远一些。” “叮——” 电梯门刚掀开一丝缝隙，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挤进了封闭的电梯间内。 莫三脚尖刚触及到芦苇荡的瞬间，整个幻境吱哇乱叫，一片混战的怪物们，纷纷停下了动作。 上一刻还活蹦乱跳，追得攻略者满世界乱窜的怪物，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颅，肢体僵硬得仿佛是刚制好的猎奇蜡像。 只是原本浑浊的眼珠中，骤然多出了一抹猩红。 此时，桃言心从阴影中跃出，手中寒光闪动，一下便将食人鱼劈成了两半。 落在水面之时，她顺势往侧边一滚，正准备再次化为阴影，却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扭头一看，万舟等人也是白忙活了一场，停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背后的复生标本们。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攻略者顺着复生标本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了芦苇荡深处。 只见，一望无际的深绿色芦苇荡中，居然出现了一间现代感十足的金属轿厢，其中，被众人外加一大批怪物注视的秋惊梦很不自在。 她脚尖挪动，躲到了莫三背后。 下一刻，愣神完毕的复生标本发出震天一吼，猫抓耗子的心态消失不见，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芦苇荡冲去，森然的尖牙嘎吱作响，恨不得将莫三连皮带骨，一起吞吃入腹！ “嗡—嗡—” 奇异的声响从湖泊底部传来，万舟背后的血色身影一抖，直接消失不见。 平坦的湖面上骤然凸起一个不明的黑色弧面，其中有金黄的光点在跃动，弧面边缘的水位下陷，接着，一条漆黑如子夜的触角伸出。 桃言心等人感到脚下一软，无处着力，接二连三跌入了湖水中。 猝不及防之下，万舟呛了一口水。 他凭借自身水性朝上方游去，却被眼角余光中的一抹黑影摄住了心神。 死而复生的冥河水母体型巨大无比，长度惊人的触角坠在身后，一直探入了湖底的黑暗之中。脑部直径超过二十米，正掀开湖面，姿态诡异地在空气中游动着。 “呸—” 万舟猛然浮出水面，头皮发麻地往远处游去。 攻略者们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落叶，一条大鱼从水面破出，甚至未留意到这些渺小的存在，涌起的水花便将这些“落叶”冲开。 冉丰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着眼睛看着游向电梯轿厢的冥河水母。 “嗡—嗡—”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方才那股奇异的声响是从这只庞大水母的头部传来。 随着伞状体的一收一缩，悠远的叫声从水母头部传出，一圈圈朝外扩散。 无数迷幻的梦境接踵而至，不同的客体看到的幻象不同。桃言心泅水的动作一顿，摆动的双臂逐渐慢了下来。 冰冷的湖水骤然消失。 眨眼间，她便出现在一条狭窄昏暗的小巷中。 浑身湿透，发丝紧贴着头皮。她喘了口气，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蜷缩成一团，不断抖动。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桃言心瞳孔一缩，似是被唤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 她指尖颤抖，缓缓走进那团瘦小的黑影。 “谁？！” 瘦小的少女握紧尖刀，一声厉喝，朝桃言心挥来！ 小巷之外是帝都星璀璨的夜景，蓝紫色的霓虹灯照亮整座城市的上空，足以让每一位居民深刻意识到——此乃万星之首，不夜之城，联盟王冠上最耀眼夺目的宝珠。 就在这样的光影下。 尖刀之上除却蓝紫虹光，便是一双眼含热泪的双眸。 “叮-” 尖刀被打翻在地。 桃言心也看清了地面上那只被开膛剖腹的老鼠。 “我认识你吗？”八岁的桃言心后退半步，戒备十足，像是将全身尖刺竖起的刺猬一般。 可她一个连最低级营养剂都喝不起的孤儿，哪里去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瞬间，各类恐怖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 包括但不限于，专挑落单者下手的黑心地下研究机构、游荡于城市阴影的变态杀人犯、喜欢吃小孩的怪物。 至于来者带着善意，那就更可怕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帝都星更没有。 一切白白的赠与，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而她，给不起。 八岁的桃言心脚尖微动，只要能进入地下排水通道，没有人可以追上她。那些迷宫般的线路，早在日夜相处 第22章 狗咬狗 和她一同坠入湖底的，还有其他几位攻略者。 他们都有着想要弥补的遗憾，想要再次见到的人，和试图重新选择的道路。就连冉丰羽，都陷入了编织的幻境之中。 但这个由好事成真，遗憾弥补串联编织的巨大蛛网上，他们只是误入的飞蛾。贪婪的捕手试图抓到一只飞鸟。 莫三眼瞳涣散了一瞬，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胸腔中的不灭之心发出同样悠远的“砰—砰—”声，冥河水母伸长的触手被羽翅斩断。这时，其他副本标本也抵达了芦苇荡，凶神恶煞地朝轿厢冲来。 “哗啦——” 残破的克拉肯标本挥出触角，卷起一条箭鱼，如同投掷标枪般扔向莫三！ 羽翅一卷，将莫三护在中央。 飞溅的火星从羽翅之上划过，僵直的箭鱼落入湖水的刹那，再度恢复了活性，朝浮生标本群游去。 莫三几步踏出轿厢，脚尖一点，踩在游离箭鱼的背部，淡金色的羽翅向下一收，整个人便如同利箭般窜至空中。 她神情淡淡，嘴皮一掀，说道：“这就是不灭之心的力量吗？果然很强大呢。” 此话一出，躲藏在暗处的天鹅怒极，残破的羽翅张开，将特级标本室砸了个粉碎。 砸完东西后，天鹅冷静了些许。 既然莫三的力量来自于它，那它当然清楚，幻境中的复生标本只能拖延一些时间，要想有胜利的希望，必须唤回它的分身。 饲喂室之下，划定水域中。 和五号扭打作一团的红眼克拉肯眼中红光一闪，触角在幽深的海中打了一个旋，一面椭圆的猩红传送门瞬间张开。 它身躯一扭，动作飞快地钻入了传送门中。 五号眯起眼睛，没有迟疑，鱼尾一摆，便顺着克拉肯进入了天鹅的领域中。 这下，本就狭小的湖泊真正意义上热闹起来。 天鹅的目的却很简单，空中的莫三显然保留了上一时间线的记忆。 而有它的提示，莫三定然对塞壬体内的力量虎视眈眈。 天鹅挥出触角在红眼球上擦了擦，嘻嘻，已经等不及想看狗咬狗的场景了。 在这一片混战中，没人注意，轿厢中的秋惊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翻涌湖面上多出的五个追波逐流的人影。 “谁能来解释解释，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万舟一手提着昏迷过去的巫牙，一只手不断地泅着水。 虽然是一个开放性的话题，但他的目光却紧紧注视着秋惊梦。 任谁都看出了，天上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莫三，就是她带来的。 “长话短说。”秋惊梦吐出一口气，以极快的语速道，“段兴瑞骗了我们，他早就知道标本室中的情况。 莫三骗取天鹅的信任，获得了A级诅咒物，不灭之心。但要想平复不灭之心带来的影响，得吞噬塞壬，也就是五号的力量。 我把莫三引来，先杀掉天鹅。 不过，目前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话说，灰雾空间中的npc有存档能力吗？” 秋惊梦说得不对劲，指得是莫三似乎保留了记忆一事。刚刚跳入湖中营救同伴，她没听到莫三那句挑衅的话。 不然，她此刻便能确定自己内心的猜疑了。 而万舟却眼角抽动，他习惯性呸出一口水，说道：“我记得我没昏迷过吧，怎么突然跟不上你的思路了。” 冉丰羽抬头看向天空，淡金色的人影速度极快，穿梭在冥河水母的触角之间，每一次金光亮起，便有一条触角被斩断落下。 其他的复生标本爱莫能助，只有克拉肯不停地抡起触角，将食人鱼等攻击性强的小型标本掷向高空。 有一些因为角度关系，咚地一声砸到了相依为命的五人面前。 “叽叽！” 那条落单的食人鱼龇牙咧嘴，屁股一扭便朝着克拉·发射炮台·肯游去。 这样的齐心协力，居然也不能阻挡莫三对冥河水母的单方面殴打。 “下一次，有这样的大腿早点说。”冉丰羽幽幽地吐出一口湖水。 桃言心沉默不语，还在思考方才的幻境。 刚才那种情况，她作为队长，本该第一个破出迷惘，将同伴唤醒。但她却自愿沉溺在虚幻之中，如果不是秋惊梦，他们或许就死在了湖底。 说到底，这是她作为队长的失职。 正反思间，一股强大的气息从湖底出现，而其他人还在讨论着莫三的梦境，在估测“不灭之心”的价值。 桃言心眼神一变，瞬间发动能力。只见黑雾骤现，裹挟着五人朝二十米远的湖面移去！ 成功位移的瞬间，原本那处湖面便炸开一道水雾，尖锐猩红的触角至湖底探出，一下便穿透了那只弱小的克拉肯，将其瞬间吸干。 战意盎然的小型标本从半空坠落，砸入湖中。 比冥河水母更庞大的阴影从湖底钻出，出手狠辣，数股触角一同挥出，如渔网般罩向空中的莫三。 那是一道足以覆盖半个湖面的黑影，无辜的复生标本被网入其中，眨眼间便化为血水消失。 莫三背后的羽翅一震，试图朝高空飞去。 但无形的壁障拦在上方，黑影如影随形，天一下便黑了。 湖水中，幸运躲过攻击的秋惊梦呼吸一窒，双眼无意识睁大。她不相信，莫三会如此轻易地被杀死。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股猩红血液从克拉肯闭合的触角喷出。 莫三抖了抖羽翅，隔着漫天的水汽，她的身影落在了红眼克拉肯的眸底。 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一缕草木燃烧的气味，像是凤凰涅盘时燃烧的烈火，此刻却只余一湖灰烬，漫天血色。 她早已习惯了天鹅身上的血腥味，也更懂得天鹅对破茧的执念。 说到底，那日途径猩红领域，那些疯狂着魔的灵魂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次没有黑衣人提供的匕首，天鹅也早有防备，莫三朝后躲闪，决定暂避锋芒。瞬息之间，一直活跃的复生标本都被吸食殆尽。 就连漂浮空中的冥河水母也没有逃过死亡的阴影，被一根触角从脑部刺入，眨眼间便只剩下一张薄薄的水母皮。 第23章 版本答案 “砰砰—砰砰——” 令鱼生厌的声响从天空传来。 五号抬起头，首先看见空中如岛屿般的克拉肯躯体，庞大的阴影笼罩在湖面上，极具压迫感。 难怪人类会有幻想图册绘制，一艘迷途的航船靠近一座没有记载的岛屿，试图登陆，却在接近“岛屿”时发现不对。 那居然是一只活着的克拉肯。 不得不说，人类的想象力奇幻瑰丽，同时也充斥着种种暗示和隐喻。 比如图册中在深海中迷途的航船，遭遇了伪装成岛屿的海怪，便暗示着迷途有死亡的危险。而克拉肯便作为画册中“死亡”的具象化形象。 五号瞳孔放大，歪了歪头，却发现古怪的声响不是从头顶的阴影传来。 内心叫嚣着杀戮和战斗，却在看到那一抹人影时，渐渐平息了下来。 “小五？” 莫三的表情有些惊讶，还有很多他懂不懂的情绪。 不过…… 五号的心情一点点低落下去，他看到了那两扇羽翅，也知道了声音的来源。 为什么要成为天鹅的信徒呢？ 不过蜕变期的自己这么弱小，这么丑陋，甚至连美妙的歌喉都无法施展。没受到喜爱的话，也是应该的吧。 现在就是布好了陷阱，在等着他？ 果然，就算是讲过512次故事，也不过是哄骗鱼的把戏而已。 就连名字也不是唯一的，特殊的。 海港上的小猫叫小花，他叫小五。 果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如果不是每月工资高，根本就不想理睬他吧？ 也好。 五号抹了抹眼眶，觉得湖水有些扎眼。 他早就不想吃掉那些死鱼的头和尾巴了，被抛弃的话，他就能随心所欲一点了。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五号依旧一脸的冷酷。 他看着莫三，说道：“动手吧。” 一旁相依为命的秋惊梦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们不应该在湖里，应该在湖底。 桃言心看向秋惊梦，目露疑惑。 秋惊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你在犹豫什么？】暗中，天鹅透过红眼克拉肯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沉默的莫三，【你惯会演戏，但现在可没有观众。 放过塞壬，在将来的某一天，它也会走到人类的对立面。 难不成，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只是你拿来骗取我力量的借口？】 渗血的触角搓了搓水晶眼球。 天鹅的声音不再故作高深，重重叠叠的音浪也消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它一声声质问。 秋惊梦不敢偏转视线，因为四面八方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一和她对视上，其他人都是一副挤眉弄眼，求知若渴的模样。 万舟甚至有些落寞。 从参与“灰雾空间”游戏开始，他便一直满意于自己的初始职业。 租客。 寄居于他体内的诡异常常和它闲聊各类八卦，上通A级仙侠世界，一些修者背地圈养美貌诡异，却被吸干修为，沦为凡人；下通c级都市玄学世界，俊美修者和美艳女诡不得不说得二三事。 但这些八卦通通比不上眼前的，邪恶天鹅禁忌爱？ 果然，梦魇才是版本答案吗？ 万舟扼腕叹息。 上方，声声泣血的天鹅正在控诉，下方，被遗忘的攻略者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眼也不眨地看着热闹。 如今这场面，也没他们啥事。 那就等着呗。 莫三扇动羽翅，察觉到小五和天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等待她的抉择。 她看似纠结，实则借助天鹅一时的冲动，在能量紊乱的幻境中锁定了其真身所在。 狰狞的触角无法影响莫三的情绪，质问的话语不能打破她内心的平静。 从来就没有什么偏爱可言，她只知道，天鹅早该死在上一条时间线中。还有那六个游戏攻略者，皆为穷凶极恶之徒。 “铮铮-” 肃杀的羽翅骤然展开，不尽其数的羽毛化为漫天利箭，刺破水雾，朝克拉肯的双眼攻去！ 天鹅怒吼一声，挥舞的触角阻挡射来的羽箭，猩红巨眼收束变小，无形的锁链洞穿翅骨，再往两侧一收，将莫三钉死在半空中。 如同被蛛网黏住的飞蛾。 插翅难逃。 【不选择我，就去死吧。】 克拉肯张开巨口，如同绞肉机般的尖牙旋转排列，一圈圈收缩，一旦猎物进入口中，不消片刻，便会化为血水消失。 垂死的“飞蛾”被拉至嘴边，距离血盆大口仅一步之遥时，莫三控制羽翅，狠狠朝内一收，挣脱了束缚。 无形的锁链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刃，直接撕裂了半扇羽翅。 莫三眼神狠厉，拖着流血残翅，再度唤起数枚淡金羽翅围绕身侧，义无反顾地往红眼克拉肯的嘴里全速冲去！ 只见一圈圈森然的尖牙不断朝内闭合，复生标本的碎渣还粘合在缝隙之中。 “咯吱”声不绝，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莫三眼中倒映的那点漆黑越来越小，就在尖牙将要刺穿她躯体的那一刻。 “唰—” 收拢的羽翅剐蹭在尖牙之上，一道道血痕绽开。 在抵达尽头之时，淡金羽翅已被剐蹭得只剩一副骨架。 骨架羽翅张开，露出了莫三一脸渗人的微笑。 她盯着藏在克拉肯腹内的天鹅，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它头顶，嘴角弧度明显了一些，笑意盎然： “你接着说啊？” 【莫三——】 熟悉的眼皮一紧，天鹅质问的底气一散，终究还是怕了。 它此刻大部分力量用以维持领域，一部分用来按住发狂的人鱼，能分出的力量有限，根本无法和莫三抗衡。 就算现在收回力量，也根本来不及了。 眼球上的力道一重，天鹅憋屈地看着莫三。它一条触角塔上了那只捏住它命脉的手，一副有话好好说的模样。 “晚了。”恶魔低语。 瞬间，熟悉的力量流逝之感传来。 天鹅透亮的眼球变得浑浊，内部出现了如同灰烬般的杂质。 那道猩红裂缝注视着莫三。 这次或许真就死了。 它也不想让莫三好过：【不灭之心蕴含着我的力量，只要你存活一天， 第24章 你在叫什么？ 被强制按在水中的五号疯狂挣扎，突然感到身上的力量一松。 他鱼尾一摆，再次冒出湖面。 “别动。” 不近人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五号这才发现，一直盘踞在天空的克拉肯消失不见，就连身处的湖泊都渐渐变得虚幻透明。 秋惊梦等人早已跌出了幻境。 支离破碎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血腥的骨翅弯曲，尖锐的翅尖横在五号脖子上。 莫三眼尾发红，体内暴虐的能量一边撕裂血肉，一边将伤口愈合。残破的骨翅被无数蠕动的肉芽覆盖，血管如藤蔓般攀爬，试图构建出完美的羽翅。 但无处宣泄的力量冲破血管，粉碎骨骼，阻挡着自我愈合。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打斗。 残破的骨翅变得血腥狰狞，不忍直视。 “滴答-” 一滴粘稠的血液落在人鱼白皙的锁骨上，他抖了抖，湛蓝的双眸写满了不知所措。 他有过比这更惨烈的伤口。 当时尾巴从中部折断，仅凭借一层皮肉拖着，他咬着牙给出致命一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找到一处安全水域躺下。 眼皮都未闭拢，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那次没死，人鱼一直觉得是自己运气好。 直到蜕变期临近，往代塞壬的记忆在脑中复苏…… 五号眼睫颤了颤，心乱如麻。 他不敢再看那扇流血的骨翅，只能将目光定格在莫三冰冷的脸上。 “奇怪，你没有觉醒记忆吗？” 骨翅挑起人鱼的下颌，莫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垂眸看着小五，用着平日里绝不会摆出的高姿态，问道： “还是不能讲话吗？我在梦里听见过人鱼的歌声，很美妙。” “还有你的两条鱼尾呢？怎么还保持着原样？” 锋利的骨翅沿着人鱼裸露的肌肤下滑，从胸膛滑到凸起的腹肌，一点点触摸到那条黏腻湿滑的幽蓝鱼尾。 “嗯……”人鱼的喉结滑动，沙哑地低喘了一声。 他在干嘛？！ 为什么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 五号低下头，连莫三的脸都不敢看了。 一抹红晕可疑地出现在他的耳后，顷刻之间，整张脸都透出薄红。 “受伤了吗？” 莫三动作一顿，视野中的人鱼早已变成一道模糊的剪影，根本看不真切。 她脑子越来越混沌，有一道声音在耳旁蛊惑：杀掉它，你就能得到永生—— “唰！” 莫三将骨翅收起，皱着眉蹲下身，伸手在光滑的鱼尾上摩挲。 不多时，在人鱼的配合下，她顺利地将整条鱼尾摸了一个遍。 “没有伤口啊？”莫三疑惑，“那你在叫什么？” 五号鱼尾一僵，不敢再轻易甩动，他试探地握住莫三的手臂，想要在她手心上写下字句。 【叮！】 【检测到天鹅死亡……】莫比乌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转，祂不可置信地看着光幕中的一切。 祂刚刚收编的好员工，居然利用职务之便，在调戏轻薄一条还未成年的塞壬？ 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莫比乌斯唰唰翻动员工守则，却没有看见一条能够审判莫三的条例。 【莫三！】祂正想喊住手。 却看见下一秒，那条塞壬就拉着莫三的手，暧昧地打着圈圈，写写画画。 听到脑子里传来声音的莫三一顿，甩开了人鱼的手。 她摸了摸小五的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之后自己要乖一点，不准挑食，我找了个其他的工作，马上就要走了。 还有，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果还想看故事的话，我海港上有栋房子，里面有很多藏书。 你偷偷摸摸上去，别被发现了。 对了，海港上有一只很可爱的狸花猫，和你一样不省心，你多帮我照看一下它。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只猫，小花。” 莫三絮絮叨叨地托付着后事。 人鱼不懂什么是离别，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悲伤的氛围。 那只天鹅明明都死了。 为什么还要离开？你不是还有没还完的房贷吗？ 他内心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莫三却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一副死无遗憾的模样。 五号伸手扯了扯她的裤脚，湛蓝的双眼中流出一丝哀求。 【莫比乌斯，走吧。】 对一人一鱼无话可说的莫比乌斯出现，机械地应了一声：【收到。】 有一种招聘员工，结果给自己招了一个顶头上司的错觉…… 副本中，五号神情一怔，整条鱼呆住了。刚才还好好的，念叨个不停的莫三身体一软，骨翅泄力，整个人直直地坠入了湖水中。 他游上去抱住了莫三，心里却还未反应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苟延残喘的幻境彻底破碎，无数浅红光点发散，模糊了人鱼的视线。 一滴滴冰凉的液体下坠，落在失去灵魂的躯壳上。 一片狼藉的特级标本室内，五号看着莫三沉静的面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此之后，就没人和他讲故事，拿着一点点的工资，却想着给他开小灶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下颌滑落。 人鱼喉间溢出破碎的低鸣，哭得很难听。 …… 天鹅的挑拨离间之所以失败，原因很简单，在莫比乌斯的预测中，它将来极有可能成长为灾厄级的堕落物，不止影响一颗星球。 而人鱼未来偏向光明，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神圣选民。 因此，天鹅的假设站不住脚，莫三也没有杀死人鱼的理由。 在莫三主动选择脱离副本世界的瞬间。 攻略者的脑中响起清脆的提示音，三秒之后，意识被弹了出去。 帝都星，中心圈一栋繁华的独立别墅中。 银灰色的营养仓朝上掀起，桃言心按着机舱边缘，借力坐了起来。 她睁开眼，淡蓝色的光幕在视野中展开，还未点开结算邮件，便看到了左下角的全服公告： 【恭喜桃言心小队完美通关“深海人鱼”副本！！迷雾进一步被驱散，更多的危险潜伏在深处。 灰雾商城近期有商品上新，点击链接进来看看吧~~】 桃言心扯过架上的毛巾擦拭头发，坐在沙发上，拨通了一家私立医院的电话。 接通之后， 第25章 海底小纵队 开往观光星球TJ213的飞船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看着光脑上的信息，暗骂出声。 他都给出烟雾弹了，这都能完美攻略？ 难不成，那条人鱼身上真有什么古怪吗？ 段兴瑞抓了抓头发，满眼懊悔。 真是好运气，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关闭光脑，看向窗外渐渐缩小的帝都星。骗了那几个有点权势的愣头青，这地儿他是待不下去了。 也好，遇到莫三那么个糟心的npc，他急需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来陶冶一下内心。 顺便见个合作伙伴，开始谋划下一个副本。 喝着冰爽的汽水饮品，段兴瑞满足地喟叹一声，点开“怪诞都市”的资料仔细研究。 【怪诞都市，b级，单人副本 在这座诡异横行，怪谈遍地的城市中，攻略者只有一个任务——清除怪诞。清除数量越多，评分便越高。 目前为止，最高清除记录为84个，评分A等。】 同一时间，万舟也点开这份资料在看。 他的职业在这个副本中，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等把手头上的项目结尾，万舟便打算进入“怪诞都市”中闯一闯。 “海底小纵队”群聊中。 万舟发出了组队邀请。 这个副本说是单人副本，但也并不阻止攻略者们自行组队，只是没有规则束缚，成员反目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在获得一件价值不菲的游戏道具时，心平气和地与同伴分享。 这种时候，找一个可靠的，知根知底的队友便显得格外重要。 帝都星另一面，永宁学院女生宿舍中。 秋惊梦看到了这一则组队邀请，手指在鼠标上滑动，找到了一份“怪诞都市”的公开资料。 漆黑的环境中，她双眼紧盯着方形白光，十目一行地做了个简略了解。 比较有趣的一点是，“怪诞都市”中的时间线是不会倒退的。 如果一个攻略者在副本中死亡，只要记得死亡地点，那么再次登录时，他便有机会看到自己正在腐烂的尸体。 甚至有第二次进入副本的攻略者，被第一次结仇的诡异杀死。 明明登录地点不同，那只鬼硬生生跨越半个城市，将那名攻略者吊死在高架桥上。 他事后投诉到莫比乌斯那去，却只得到了敷衍至极的答复。 那段听得人耳朵起茧子话里，无数次强调“灰雾空间”是一款多人的，沉浸式全息网游。 而“怪诞都市”，称得上是沉浸式副本的天花板。 秋惊梦握住鼠标的手一顿，陷入了沉思。 刚下了“深海人鱼”副本，就有很多人通过小队信息联系上她，给出极高的价格想要知道副本中发生的一切。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不需要操心钱的事。 放在以往，她肯定想都不想便拒绝这个邀请。 秋惊梦咬着下嘴唇，半扎丸子头，几缕碎发垂落至侧脸。她一直都是一个胆小的人，害怕成为人群的焦点，也害怕黑暗幽深的隧道。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星球，生活水平中等偏下，也算吃穿不愁。 但十二岁那年，母亲被查出基因崩溃症，高昂的治疗费用，让原本快乐的家庭笼上了一层愁云。 每过不久，便会搬进一个更逼仄，更破旧的房子。 也就是在那时，秋惊梦原本外向的性格变得孤僻，胆怯。一下便成为了周围孩子的发泄口。 躲迷藏时被锁在废弃的地下室；书包里被塞进死掉的昆虫；回家路上有人带着恐怖面具来吓唬她。 这些放在大人眼中的小打小闹，确确实实地伤害了一颗敏感的心。 直到一次偶然的街边游戏体验。 那时正值“灰雾空间”推出，繁华如帝都星都有无数块光屏在播放着游戏广告，昼夜不息；小小的偏远星球更是各处都塞满了灰雾的广告语。 【驱散灰雾，赚取酬劳！】 【沉浸式体验第一人称恐怖解谜游戏】 【划时代的作品！！】 【莫比乌斯，为您服务……】 【你会抽到什么样的职业天赋呢？快来试试吧！】 秋惊梦抱着书包，看着那一行行激动人心的广告词，她伸出手，探入了工作人员摆出的黑箱中。 一道轻微的刺痛感从指腹传来。 紧接着，一脸疲惫的检测者目光一顿，肩膀不自觉前倾，就差把双眼贴在屏幕上。 “双职业玩家！！”检测者拍了拍桌子，一下拉住秋惊梦的手，“居然还是梦魇、药剂师。小孩，你家在哪？ 快快快，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见你爸妈！！” 好运从这天降临。 进入游戏后，只要听说了她的职业天赋，基本没有小队会拒绝她的加入。 秋惊梦开始做起了团队的奶妈，基本上不亲自和诡怪硬刚。 但越接触“灰雾空间”，她便越感到一股莫名的突兀和不自然。它不像是一款传统的游戏，副本构建精巧之余，对应的却是五毛钱做出的商场界面。 在科技水平如此发达的当下，从没有“外挂”“代练”的丑事爆出。 游戏背后的“尖端科技”从默默无名到名声大噪，只用了一款游戏内测的时间。 秋惊梦总有一种迫切感，想要依靠自己的实力在副本中存活下来，而不是一味地躲在后方。 “深海人鱼”副本便给她敲响了最后的警钟。 一个还算不上是b级的副本，便已经能给她带来死亡威胁，如果一味依靠队友，她走不了太远。 而且，出了副本之后，莫三的背影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 一直被人保护，她也想站起来啊！ 秋惊梦杏眼眯起，神情中多了一抹坚定。她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应下了万舟的邀约。 一条消息紧跟在她后面弹出： 【冉丰羽：我最近没啥事，也来玩玩。你们需要什么道具药剂，可以直接跟我说。】 巫牙潜水，可能还没缓过来。 桃言心老干部作息，这会儿在写副本总结，写完之后，还得筛选游戏后台邮件，查找有无可用的信息。 海底小纵队的再次合体，似乎近在眼前…… 第26章 毕业旅行 【npc：莫三 职业：背叛者 SAN值：89 攻略成功次数：1】 【背叛者：你忍辱负重，成功获得了一位强大怪物的信任，并在紧要关头反水，为你的阵营谋取了胜利。你是天生的背叛者，你的言语足够欺骗所有人。 被动天赋：每当有人相信了你的谎言，你便会更强大。】 在看清自己数据面板后，莫三头顶的SAN值明显地往下降了三个点。 背叛者？ 她一时不知道该以何种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见莫三一直沉默，莫比乌斯开口道：“是不是很开心？我们的员工待遇一切向攻略者看齐，职业评定和攻略者要走的流程一样。 所以你不用谢我，这么强大且特殊的职业，是你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到的。 另外，在之后的副本攻略中，我只会在一开始提供尽可能详细的副本资料，之后具体操作流程，我不会干涉。 好了，接下来请看屏幕。” 布置温馨的房间中，一个淡蓝的小光球上下浮动，飘到了屏幕右边，它的“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方便指示屏幕内容。 莫三坐在办公椅上，看着骤然亮起的屏幕，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明明是这么神奇魔幻的工作，开始前的准备居然是宣读PPT。 难道世界的本质就是PPT吗？ 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她便被开头的一张图片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站在旋转木马前的小丑，它的脸上戴着一张大笑面具，血红的嘴巴占据了半张脸，眼睛直勾勾盯着画面外的观众。 小丑身后的旋转木马正在运转，彩灯亮起，木马身上的图案有些脱落。 整个画面看着有一种突兀的恐怖感。 在莫三注视图片之时，她突然发现画面的整体色彩变得丰富起来，彩灯开始一闪一闪变换着灯光，僵直的木马开始转动。 甚至——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首童谣。 “啪-”小木棍打在屏幕上。小光球警告道，“不要长时间注视绘制有强大诡异的载物，你会被画面蛊惑。 灰雾世界中，怪物被大致分为四级：普通，猩红，boss，灾厄。 你杀死的天鹅只能算是猩红高等，具有成长为灾厄的潜力。而这个小丑，早在三年前，就成为了怪诞都市的boss之一。 它能感受到你的注视和呼唤。” 莫三移开视线，看着光球，问出了一个令一人一球都有些尴尬的问题：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这个副本的完美通关条件是——清除100只怪诞。最高记录为82，你让我一个攻略成功次数为1的人，去清除它？” 她是不怎么害怕诡异和恐怖事物，但不代表不畏惧死亡，不害怕疼痛啊。 她只是比较能忍。 眼角余光中，大笑的小丑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嗯……”莫比乌斯搓了搓小木棍，有些底气不足道，“怪诞都市里生活着数不清的怪诞，你可以自由选择清除对象。但是吧……” 活了这么多年，莫三很清楚一段话的重点在于转折后的部分。 果不其然，莫比乌斯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凉了半截。 “这个小丑有些特殊，它和别的鬼不太一样。你知道最高清除记录是82，但肯定不知道这个记录背后的故事。” 莫比乌斯翻出记忆存档， 幽幽道， “自从‘怪诞都市’副本在灰雾空间上线以来，有219名攻略者来挑战过，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达成完美通关。 那位记录保持者进入副本之前，事先联系了多位帮手。 具体操作流程便是，帮手负责解决怪诞，他负责摘取成果。 这一切进展得很顺利，清除怪诞的速度超乎往常的快，甚至都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名攻略者会成功时。 意外出现了。 一位佩戴大笑面具的小丑从乐园中走出，找到记录保持者，想要达成合作，建立友好关系。 但原以为会见到一位强大存在的小丑，只看见了一个躲在众人背后的胆小鬼。 然后嘛，记录保持者和他的帮手全被虐杀，灰雾空间赔了很多钱。 之后这位小丑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有意识地杀掉那些高数据的攻略者。我一直怀疑，它可能知道了攻略者的存在。” 小圆球有些挫败，圆润的身体都瘪了一点，“你进去之后，尽量避开乐园区域，低调一些，不要引起它的注意。” 莫比乌斯也没有对付小丑的有效手段。 在接下来的背景介绍中，莫三的目光在一张张图片上划过，心里百转千回，一个个念头浮现，又被否决。 直到——一张怪诞都市的街景图片出现。 一则巨幅广告贴在高楼之上，上面画着一只死掉的小强，边上是两排超大超清晰的印刷字： 【有烦恼就找“杀虫专家”，灭虫杀虫我们是专业的。】 一道灵光涌现。 莫三双眼一亮。 “怎么？有灵感了吗？”莫比乌斯将小木棍缩短，藏进肚子里，“那你就开始吧。” 莫三两眼一抹黑，下一刻，颠簸晃动之感从屁股底下传来。 一股令她胸闷气短的味道充斥鼻尖，还没睁开眼，莫三就知道自己出现在了一辆大巴车上。 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口中不断分泌着唾液。 她铁青着脸，摸索着前方的椅背，在抓到一只塑料袋时，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呕——” 莫三睁开眼，吐了一个昏天暗地。 “你还好吧。”清脆的女声像是黄鹂鸣叫，两张纸被塞进了她手里，“我上车就看见你在睡，猜到你应该是害怕晕车。” 莫三道了一句感谢，虚脱地擦了擦嘴，才有功夫看向同坐女生。 胡小小面庞稚嫩，扎着一个高马尾，笑起来嘴角陷进去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神单纯，一看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果不其然，都不用莫三询问，憋了一路的胡小小就自爆家底道： “你也是来毕业旅行的大学生吗？哈哈，你看起来和我同龄。我是胡小小，古月胡，大小小。你呢 第27章 槐乡乐园 等大巴车到了目的地，严重晕车的莫三已经去了半条命。 她撑着胡小小的肩膀走下车时，同一个旅游团的人已经呼啦啦冲进了酒店，拖行李带孩子，热闹得不行。 莫三双脚刚一离开车厢，身后的大巴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掀起的烟尘有些呛人，她伸手在眼前挥了挥，看清了跟前高达十二层的大楼。 金碧辉煌的门庭之上，“满庭芳”三字大气磅礴。 但是，空气中似乎逸散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很是熟悉，她像是在哪闻到过。 “叭叭——”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从远处传来。 莫三被热心的胡小小架着往楼梯上走去，她转过头，扫了一眼酒店周围的环境。 满庭芳处在一个十字路口，对面街道的二楼开办了一家私人医院，对角线上是几家餐饮店，现在正值日暮时分，有不少的食客结伴往里走。 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让人紧绷的情绪都缓和了不少呢。 进入大厅后，那股莫名的气味似乎又加重了不少，莫三摸了摸胃部，有些怀疑是否是晕车的缘故。 而胡小小先去领取了房卡，才笑嘻嘻地返回来。 “对了，你说你毕业旅行，是想来参观什么知名景点吗？”莫三回忆起刚刚在大巴上，她趁着呕吐间隙翻阅的城市地图。 她记得，怪诞都市确实有几处特色餐馆，名胜古迹之类。 “哈哈，我是来体验槐乡乐园的。”胡小小一脸神秘地按下电梯按钮，“我在网上看了好多攻略帖子，有不少人说在乐园里看见了脏东西。 还有人把照片放了出来，声称在鬼屋深处看到了一个牵着红气球的小丑。结果画质糊得不行，用座机拍都比那清楚。 都什么年代了啊，还有人信这个哈哈……” 胡小小一个人乐了半天，扭头却发现莫三脸色更苍白了：“你怎么不笑啊？还没缓过来吗？” 倒霉孩子。 莫三撑着打开的电梯门，晃悠悠站直了身体，她摆了摆手：“你给我说精神了，听起来确实很有趣。 你要去的时候吱个声，我看看时间，空得话和你一起去玩玩。” 胡小小不明所以，但听见莫六愿意陪她一起去，还是开心得点了点头。 旅游搭子嘿。 没想到这么走运。 胡小小攥紧了房卡，在走廊最深处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本来是有一个朋友作伴，打算一起来怪诞都市逛逛的。 但临走之前的晚上，那位朋友突然犯了阑尾炎，疼得死去活来，当夜就进了医院。 不过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在医院躺一段时间。 想到这，原本有些略微激动的胡小小歇了心思，房卡贴合在感应区，嘀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在踏入房间之前，她看了一眼长长的，空旷的走廊。 地板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上面菱形的格纹重复交织，一直朝尽头延伸，令人不解的是，酒店居然还在尽头设置了一整面的镜子。 镜子上分布着几道磨砂竖条。 微黄的灯光挥洒地面，被切割的镜中倒映着一条一模一样的走廊。 中央恒温系统调得温度似乎有些低了。 胡小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收回目光。 旋开门把手时，她突然想起了一则经典的都市传闻，酒店尾房阴气极重，八字不够硬的人容易看见一些恐怖的东西。 尾房？ 就住在她对面，同为尾房住客的莫三已经进入了门内。 胡小小摇了摇头，暗嘲自己多想。 “咔哒-” 走廊中恢复了寂静。 但天花板上明亮的灯盏一闪，灯源变得有些不稳定。 在频闪的光中，镜中长廊似乎变得更加黯淡，色调也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滋滋—” 但很快，灯光便恢复了正常。 莫三对于走廊中的变化毫不知情，她现在也没功夫去在意。 就在刚刚。 她打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中太冷了，就像是装了几个空调一起运转，制冷的同时还嗖嗖地刮着冷风。 关上门后，莫三靠着房门，一边扫视着空无一诡的屋内。 啥也没有，除了冷一点，一切正常。 她心里泛着嘀咕，弯下腰，准备先换上拖鞋。 “唰-” 弯腰的瞬间，一道风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快速划过空气的声响。 莫三心底一惊，身体以远超常人的速度一扭，站在了鞋柜边上。 刚刚欺骗胡小小积攒的力量消耗了大半，她最多再躲避一次，然后就只能站原地等死了。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客厅中？ 莫三不敢轻举妄动，浑身肌肉却紧绷起来，戒备十足。 人类最深远的恐惧，莫过于对未知的恐惧。 深夜下班一个人走到最后，却听见饮水间传来取水的声响；晚自习放学后上个厕所，却发现外面有清洁工在拖地。 但问题来了，学校将厕所卫生划给了班级打扫，从来没听说有什么清洁工拖地。 而且，现在已经是半夜十点了，什么时候工作不好，非得挑这个时候呢。 难道还要清扫出来，给什么人大半夜使用？ 而且越听声音越不对，那位“清洁工”一直在他这一个坑位徘徊…… 酒店房间内。 莫三正在和隐形的怪物对峙，她没有幻想恐怖的事物来消耗精神，而是专注地，认真地倾听着每一丝风吹草动，留意着冷风吹来的方向。 她判断怪物实力的办法很简单。 没有一下杀死她的，就说明有机会被她杀死！ 每一股旋起的气流都映入了莫三脑海，每一点声响都逃不过她的耳朵，挂钟的滴答声，木质家具的嘎吱声—— 在极度的专注中，对方先沉不住气了。 微弱的冷风改变了走向，莫三眼神狠厉，丢出手中房卡拦住了那柄无形尖刀一瞬，接着整个人身形暴动，朝尖刀前端击去。 “砰-” 结结实实的肉体撞地声响起，莫三毫不手软地掐住了隐形诡的脖子，就要扯断之际。 隐形诡由于颈椎被捏碎，无法维持隐形状态，身躯一点点在她身下凝实起来。 第28章 理想主义 被压在地上的清冷男人眼圈通红，脖子上一片可怕的青紫瘀斑。 他眼珠子一片混沌的蓝，仿佛隔着大雾的海。 他低垂着眉眼，手肘撑着地板，一点点从莫三身下挪开。被捏碎的脖子很是疲软，动作间竟一不小心掉在肩膀上。 好不容易扶正了头颅，男人的眼圈更红了。他双眼没有焦点地看着莫三的方向，开口如银珠落玉盘，清凌凌如同深山泉水： “你赢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莫三感觉到掌心出现一阵轻微的麻痒，翻开手心一看，一个淡红色的数字“1”赫然映入眼帘。 清除怪诞数量？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注意力放在了隐形鬼身上。 这一细看便发现它的皮肤格外苍白，显得脖子上那抹瘀斑触目惊心。 “我没有名字。”男人侧着头，嘴唇抿起，“一有意识，我就出现在了这里。我以为，这是我的地盘……” 每一只鬼都拥有自己的地盘，它们一般不会超过这个范围活动。 一般来说，鬼的活动范围都是生前死亡的地点。 莫三有些难办。 她倒是不介意住在一间死过人的屋子里，她只是怀疑，这只鬼的来历恐怕没那么简单。 “从今以后，你就叫五号。” 莫三换好拖鞋，放下背包，疲惫地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五号垂眸站在客厅中央，像是陷入了待机状态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充当起屋子里的精致人偶摆件。 “你的眼睛……”莫三欲言又止。 “我看不见。”五号低声道，语气萧瑟，“我只能隐形，攻击形态也只是将手臂变成尖锐触角的模样。” 说着，他垂下的手臂便骤然变形拉长，柔软的猩红触角在空中弯曲，尖端扬起，像是扬起头颅的毒蛇。 俊美的人类面孔，扭曲血腥的触手，一同出现在五号身上。 灯光变得暗淡，空气中冷气四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莫三刚刚进入房间，便是直面这样一只恐怖怪诞的诡异。 缺乏人类表情面庞缓缓移动，像是毒蛇正在锁定猎物，也像是僵尸凭借人类的呼吸，在调整自己的位置。 一人一鬼的对峙，本应当充斥着猜忌，试探和戒备。 但莫三放下水杯，只说了两句话：“你下次变形的时候，把空调给关了。有点冷。” 五号一愣，乖乖地收回触角，呆呆地回了一声“嗯”。 “空调遥控器你自己找一找。”莫三看着那片淤伤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接着说道， “还有，找块东西把脖子遮一下。” 五号伸手抚摸自己的脖颈，垂下头应了声好。 他看向埋头浏览手机的莫三，轻声道：“我的能力可以帮助你一起隐形，但需要一点时间摸索。我之前没有主人，不太清楚该怎么做……” 莫三正通过私聊，想向胡小小要一下那个记录了“槐乡乐园”的帖子。 但她一连发出去了一条文字消息，和一道通话邀请，那边都无人应答。 看了眼时间，却发现此时已经是半夜11点32分。 多半是睡着了，毕竟舟车劳顿。 莫三按灭手机，准备和五号试试如何一起隐形。她刚同意，便一只苍白的手伸到眼皮底下。 五号手指有些蜷缩，面对这个刚刚捏断他脖子的人类，请求道：“可以握住我的手吗？我需要暂时的肢体接触。” 莫三握住五号的手，像是握住了一块细腻的冷玉，触感微凉。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刚刚捏紧其脖颈的触感。 一丝丝几不可见的愧疚从心头泛开，她难得有了一点细心，手上的力道轻了很多。 “我的理想是建立一家怪诞清除公司。”莫三手指扣在五号手背上，将自己的打算说出， “愿意加入公司的怪诞可以获得一个更舒适的生活环境，和更大的活动范围。不强迫他们工作，被杀死的怪诞能量可以自行吸收。 我觉得人类和怪诞并非不能一同生活，怪诞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阳光之下。我相信人性本善，也相信怪诞心中残存着一丝善念。 我们应该给它们一个机会。” 纯粹的理想主义光辉四射，让懵懂单纯的五号听得一愣一愣，手不自觉的收缩，很是震动。 他即使刚刚诞生于“怪诞都市”，却也无师自通地感受到，自己与人类的区别和壁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很容易便能想到，暗地里必然有强大的人类猎杀诡异，诡异反杀人类。 主人……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就在莫三倾情讲述自己创建公司的理念之时，时间来到了午夜时分，墙壁上的挂钟三针一线，分割清楚。 “滴答-” 随着0点之后的第一道钟声响起，走廊中，那面被切割的镜子一暗。 诡异的色调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猩红的滤镜，走廊尽头那扇封闭的房门“咔哒”一声，幽幽推开。 一个模糊的人影缓慢“走”出，没有一点起伏的痕迹。 镜面之外灯光一闪，突然，那道鬼影距离镜子只有一步之遥。 它黑发披散，一身血衣，在不断闪烁的灯光中，走出镜面，一段一段地移动到了走廊尽头。 这时灯光不再闪烁，亮度却明显暗了下来，变得和镜中世界别无二致。 鬼影身形一顿，缓慢地转向了胡小小所在的屋子。从血衣之下，伸出一只指甲盖鲜红的手，叩响了房门： “叩-叩-叩-叩-” 四道敲门声不急不慢地响起。无人应答。 “叩叩叩叩-” 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鬼影贴近了房门，一道道血痕出现。但依旧无人应答。 黑发瞬间如同蛛网般张开，鬼影暴怒地叩响房门，以头颅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而房间中。 胡小小睡在床上，嘴边口水蜿蜒。敲门声响起，她眼皮挣扎地动了动，却只是翻了个身，继续陷入了梦乡。 “咚咚咚咚！！！”敲门声逐渐疯狂起来。 门外鬼影无能狂怒，却听不到门内有一丝声响传出。 就算睡成死猪，这种 第29章 你是在找我吗？ “叩叩叩叩-” 越来越疯狂的敲门声引起了屋内一人一鬼的注意。 莫三牵着五号的手，一边感悟能力共享，一边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向昏暗的走廊。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背对着她，正暴躁地敲着胡小小的房门。 最后急怒攻心，竟然直接用头撞了起来。 数道血痕凭空出现，鲜血淋漓地挂在门扉之上。没过多久，敲门鬼就放弃尝试，缓缓转身，朝她“走”来。 诡异的是，敲门鬼明明转了一圈，正面却依旧黑发覆面，红衣似血。 她脚尖垫起，行走时身躯没有一丝起伏，就这样缓慢地靠近了第二间尾房。 看见越来越大，最后占据了整只猫眼的敲门鬼。 莫三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了门把手上。 “叩-叩-叩-叩-” 死寂的氛围中，缓慢而坚定的敲门声响起。如同幽深洞穴之上，一股水流钟乳石尖端滴落，砸在漆黑的水潭中。 没有人知道水潭之下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一滴滴水滴还在滴落，蛰伏在潭中的诡怪睁开猩红双眸。 “叩叩叩叩-” 敲门鬼手指弯曲，敲得更响了。藏在黑发之下的面庞露出了扭曲的笑意。 它刚刚转身的时候，感受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 有人！ 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在走廊中响起，时近时远，尖锐阴森。 “咔哒-” 门锁轻响，紧闭的房门在敲门鬼面前掀开了一丝缝隙。 鲜红的指甲抵在门扉上，稍一用力，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朝内打开。 “嘻嘻嘻——” 黑发之下的嘴角已经扬至太阳穴处，布满尸斑的两只手臂前伸，如同箭头般指向熄着灯的卧室区。 这些人类，遇到超自然的现象总爱往被子里躲。 怎么？以为看不见就不存在了吗？ “桀桀桀——” 敲门鬼的笑声逐渐变态，披散的黑发成股扬起，一束发丝吸住房门，一点点用力关上。 房门的闭合声已经让她联想到了人类的惨叫。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让恐惧一点点吞噬人类的理智。 可直到她踏入卧室区域，也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气息。敲门鬼举起的手臂骤然放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摊整洁的床铺。 没有人？ 被欺骗的愤怒让她挥舞尖爪，将被子撕了个粉碎。 直到漫天棉絮飘落，才平复了敲门鬼的杀意。 不过，这间房子的冷气是不是开得太过了。怎么越来越冷了。 这点疑惑很快被她甩在脑后。 敲门鬼头颅转头一百八十度，脖子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躯体一边行走一边转身。 漆黑的发丝瞬间朝卫生间和阳台处延伸，却没有看到半点人影…… “咚！” 可怖的头颅猛然坠落在地，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向床底。 没人？ “砰！” 闭合的柜门被推开，一股股发丝涌进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没人…… 凉飕飕地寒风吹拂敲门鬼的后脖颈，她一时有些茫然，紧接着心头爬上了一股陌生的情绪。 她突然觉得这间房子好空荡，阴森得有些过分了。 哈哈，时间也不早了，要不然她还是先回去，明晚再来？ 哈哈，她可不是害怕，哪有鬼怕人的道理啊。 哈哈…… 一边安慰着自己，敲门鬼一边接上自己的头颅，放轻了脚步，扩大了步幅，朝房门走去。 一缕黑发缠绕上门把手。 还未用力，她便感到冷风更大了，而且风源就在背后。 “啪”地一声，灯亮了。 敲门鬼用力按下门把手，却惊恐地发现房门纹丝不动，它疯了似得按动把手，整只鬼无助地蜷缩在角落。 “你是在找我吗？” 一道幽幽的人声在背后响起。 “啊啊啊——” 闹人了！吓死鬼了！！救命！！ 披散的黑发朝两侧移开，敲门鬼颤抖地依靠房门，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坐在地上，满眼惊恐。 她本就苍白的脸吓得跟白纸一般。 只见客厅中央，明亮的光线下，散发着纯正人类味道的莫三一脸微笑，下半身躯体消失不见。 她明明是笑着，却比凶神恶煞的门神更加吓鬼。 哪有人类是这个样子！ 一只猩红的触角骤然硬化，抵在敲门鬼的手臂上。 五号冷着脸，显出了身躯。 敲门鬼张牙舞爪的黑发开始装死，她默默放松开握着门把手的爪子，老老实实地蹲好，用着商量的口吻道： “可以不吃我吗？求你了，我可以帮你干活的。我不用吃饭的。” 她有一个邻居就被人类吃掉了，房子被其他鬼占据。 她才刚刚住进去，还不想死。 “我怎么会吃掉你呢？”莫三拉开椅子坐下，一脸的温柔，“初次见面，我叫莫六。或许你对我的理想感兴趣……” 敲门鬼试探地站起来，坐在对面。 接下来半小时，有关“怪诞清除公司”的创办理念和未来规划被莫三娓娓道来。 她看着敲门鬼，真心实意道：“所以，你想加入我们，一同建设美丽的怪诞都市吗？” 莫三的温柔抚平了敲门鬼内心的惧怕。 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后，她还是安于现状，不想冒险作出改变。 敲门鬼鼓起勇气道：“那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莫三皮笑肉不笑，“看来你不是一个心里保留着善意的鬼，我很失望。” 她闭了闭眼睛，手一挥，示意五号道：“杀了吧。” 五号也觉得这只鬼忒不识相，手臂扭曲变形，就要探向敲门鬼。 “等等！我反悔了！”敲门鬼大声道，“我想加入，我也想成为建设怪诞都市的一份子！求求了，我现在就想建设！” 手心传来一股麻痒之意。 原本淡红的数字“1”变成了“2”，职业积攒的能量又多了不少。 莫三握住敲门鬼的手上下晃了晃，语气欣喜：“我就知道没看错鬼，好了，去空房间给我抗一叠新被褥回来。” 房门被重新关上。 敲门鬼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昏暗的镜中世界。 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一旦向其他存在宣誓效忠，无形的锁链便 第30章 小张和老张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胡小小出门，和莫三碰了一个正着。 “你没睡好？”她背着包，侧边袋子里装着两瓶矿泉水，“今天咱们的活动安排在一个景区，得爬山。你这状态能行吗？” 本就不打算去的莫三闻言，直接按住自己太阳穴揉了揉：“感觉不太行，我自己在这儿附近转一转，你帮我和导游说一下。麻烦了。 还有，你昨晚没听见什么古怪的动静吗？” 胡小小一脸回忆，但她睡眠一向好得像是被嘎掉，还真没什么印象：“没听见，难不成是酒店装修的声音？ 我睡之前在群里看到，有人在电梯里遇到过装修工人，说是要进行什么升级服务。” 升级服务？ 莫三的目光朝走廊尽头飘去。她点点头，让胡小小把槐乡乐园的帖子发过来，然后两人互相道别，开始一天的美好生活。 胡小小充满了期待，踏入电梯后，按下了一楼按钮。 她住在8楼，一阵短暂的失重后，电梯“叮”地一声脆响，在4楼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一体式雨衣的高大男人挤了进来，瞬间，电梯的空间就狭小了不少。胡小小有些疑惑，外面下雨了吗？ 这人身材还怪好嘞，不会是什么模特吧？或者是啥玩行为艺术的？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和旅游团的人汇合之后，便兴致高昂地登上了大巴车。 大学生特种兵式旅游，挑战四天玩转怪诞都市。 第一站：槐山公园！ 而领队导游在得知胡小小帮莫三请假之后，他脸色一变，询问起具体事由。在听到“古怪声响”之后，他强撑着脸上的平静，表示自己清楚了。 本就毛发稀疏的头顶被汗水打湿，张导一边捋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颤巍巍给莫三发了个私聊过去。 其实他负责的这个团缴纳的团费很高，不需要千方百计地拉着游客消费，买什么玉镯子，特产茶叶…… 游客自己不舒服，错过了一次安排，对他来说简直省事。 但是…… 这家酒店一个月之前，就有住客反映半夜听见敲门声，客厅里的食物被动过，房门无风自己却关上了。 作为一个在怪诞都市干了十几年的导游，他当然清楚这座城市是有点玄学的。 他刚来这里找工作时，租了一个特别便宜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卫，还带着一个面积不小的阳台。 他这人，就爱种点花花草草，但总也种不活。 明明按着说明书严格控制了水量和施肥度，那些小花小草依旧说死就死，活下来也蔫巴巴的。 他经常在路边看见同一个品种的花草，迎着风吹日晒，却活得很好。 但他搬进那个屋子之后，把那些花盆摆在了阳台上面，依旧细心照料着，就这么过了大半月吧。 他求职失败，沮丧地回到家里，却惊喜地发现，那朵蔫巴巴的昙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活了过来，还慢悠悠绽放在豆大的灯光下。 那样重重叠叠的花瓣，那样柔美洁白的色泽。 让小张心都快化了。 他那段时间很开心，便打算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充充电，才出门求职。 但有一次出门买菜遇到邻居，那人一脸嫌恶避讳，根本不听他的招呼声，就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死了人的房子也敢住，真是命大。走远点！别靠近我家门。” 生锈的铁门就在眼前关上。 小张心生疑惑，从不喜欢浏览社会新闻，爱好养花养草养乌龟的他，掏出自己早已被时代抛弃的翻盖手机，搜索起小区名来。 映入眼前的是——耸人听闻杀妻案。 他脸色一白，往下划拉了很久，看到了杀人犯丧尽天良的犯案手法。随着那一行行黑字白底出现，房间中的温度骤然下滑。 碎裂的尸块、冲入了小水道、遗体拼凑不全…… 小张的手指麻木地往下滑动，看到了案件结尾，那名杀人犯还未等到提审，便蹊跷地死在牢中。 据知情人士透露，那人活生生咬开了自己的手腕，血液喷溅中还在啃食，直到死亡。 “活该！”小张松了一口气。 他的想法很简单，杀人犯都死了，这个房间里呆着的是受害者。 那有什么可怕的？ 小张不爱看恐怖片，不知道有些鬼会无差别杀人。就算看了也不害怕，他压根不信有鬼。 就这样，他该买菜买菜，该看电视看电视。 就是有一点和之前不同，他开始在外面的公厕上厕所，往卫生间里放置一些香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得。 但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花花草草依旧茂盛生长，他的工作也有了着落——怪诞都市导游。很适合他，他喜欢爬山看风景，就是和团员打交道有些恼火。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 雨下的有些大，为了提前熟悉景点的各项流程，小张坐上了一辆有些破旧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往山顶驶去。 一路上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在大巴车拐上一个盘旋山道时。小张抱着公文包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上如注流下的雨水。 山上的树丛黑幽幽，有点阴森。 紧接着雷电轰隆一响，异变突生！粗壮的树干从中扯断倒向道路，轰然的山体滑坡声从上方响起。 小张双眼睁大，巨大的恐惧吞噬了他。 浑浊的污水连同土块，呼啸着冲向那辆脆弱的大巴车。 这一刻，世界仿佛都停止了，他只听见了自己如鼓敲击般的心跳声。 要死了。 这时，一点微弱的白光在车头出现，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伸出，握在了司机的方向盘上。 “砰——” 再次醒来，小张就躺在了医院里，一个医护人员出现站在他眼前，嘴唇嗡动，在说什么。 尖锐的耳鸣声过后，他重返人间。 如此危险的自然灾害下，他们一车的人居然都存活了下来，甚至连重伤都没有。他被撞了脑子，呆医院观察了几天才回到家。 住院以来的疑惑在打开房门时，变得不再重要。 那些娇嫩的花草已经死了大半，就那朵昙花平淡宁静地开放着。 等小张回过神来，他已经抱 第31章 属于我的红气球！ 在房屋出租软件上划拉了很久，她终于锁定了一则位于商业大厦4层的出租广告。和周围同等条件的出租地点相比，价格直接对半砍。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对于莫三来说，这简直是梦中情房。 乘坐公交车前往该大厦附近时，她点开胡小小发来的链接，浏览起那位自称在鬼屋深处见到小丑的人发得帖子： 《大家来帮我看看，那个站着的人影是小丑吗？》 一周之前公司放假，我闲着没事，就和同事们一起去了槐乡乐园体验游乐项目。 对怪诞都市有过了解的小伙伴都知道，槐乡乐园是一座成名已久的老乐园了。它的建成时间可以倒推20年。 但槐乡乐园紧跟时代脚步，经常开设新的游玩项目。 我们当时一群人就是冲一家新开的沉浸式鬼屋去的，主题是废弃病栋。 那一栋楼全部改成了鬼屋用所，整整四层。入场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来收手机，但我藏起一部备用机，想着录制一些可用素材。 我兼职是一个做自媒体的小博主，视频内容是探秘各类鬼屋和闹鬼场所。 但粉丝数据一直涨不上去，我就想着录制一期知名鬼屋来试试水。 大家先别骂我，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好了，说回进鬼屋。 当时踏入病栋，我就惊呆了。病房里细节逼真，道具也尽可能做到了还原。 甚至护士站里还残留着一些病人资料。 这里就得交代一下这间鬼屋的设定了。它全称为“第四号病栋”，废弃原因是所有病人在一个晚上集体产生幻觉，看到无数的红气球飘满病房。 然后悲剧发生，病栋废弃。 而我们的身份是前来调查的侦探，找到真实存在的红气球，证明病栋废弃是人为因素，即可成功通关。 这个要求的初衷应当很简单，就是要求玩家尽可能多地探索病栋区域，体验乐园设置的机关。 而且整个病栋24小时无死角拍摄，朝监控摄像头挥手三次就算作放弃体验，立马就有工作人员来接人。 在同事们搜刮线索的时候，我很隐蔽地打开了摄像头，对准病房和走廊，一些藏着关键信息的柜子病床我也没放过。 毕竟拍都拍了，为什么不干脆做一个通关攻略呢？ 帖子就在这结束，莫三看了眼站台信息，发现还有五个站，便点开筛选，只看楼主回帖。 右下角有时间显示。 在十分钟后，那个贴主再次发文道： 我刚刚听到有敲门声，打开门后却没人。肯定又是那群可恶的小孩，这个小区人员流动太大了，住户素质堪忧。 我已经在物色下一个房子了。 说回通关攻略的事。 在我和同事的努力之下，我们成功找到了3只红气球。但要想从病栋中出去，光3只是不够的，必须找齐和人数对应的红气球。 我们一行一共6人，也就是说，还差3只。 但当时大家的神经非常紧绷，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到尖叫声。我也多次被吓到，无奈中断了几次拍摄。 虽然每一次惊吓之后，都有缓和气氛的尬笑声。 说什么“都是假的”、“活人害怕死鬼不成？”、“监控后面的工作人员都快笑开花了”等等。 但这个鬼屋真的很高明。基本没有和npc正面遭遇和追逐的戏码，那些穿着血衣的病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视野角落。 但凡注意到那一抹血色，我们便如惊弓之鸟般弹跳起步，百米冲刺。 每一处细节都藏着不可深究的恐怖，每一点细碎的声音都让恐怖氛围更深一寸，不知不觉，我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 但紧跟着恐惧而来的，是莫大的喜悦。 如果能把这些视频剪出来，我相信一定能爆火。至于之后与乐园的纠纷扯皮，比起流量来说，算得上什么呢？ 就在极度的恐惧中，我们找到了第5只红气球。 病栋探索范围也从第一层到了第四层，那是病栋中唯一一处光线昏暗的地方，更加恐怖吓人，墙壁上布满了血手印，和一些病人癔症发作时写下的话。 那些鲜血淋漓的字符扭曲复杂，相互遮盖。但我扫了一眼，却很清楚地知道了它们本来的含义：杀了他们！！ 你也看见了红气球小丑！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抬头时看见一坨坨血色圆印挤满了天花板。 这时候我就想起了那则背景故事，有关病栋由来的“红气球传闻”。那一定是非常非常多的红气球吧…… 在进入顶楼之后，我们六人紧紧抱作一团，秉持着绝不单走原则，从vip病房一直摸索到尽头堆放各种器物的杂物间。 但依旧没有。 其实在找红气球途中，我就有些困惑。 玩过类似解谜游戏的大家应该都知道，这种必须获得的道具不可能真的依照人头数来发放，因为玩家不可避免会错过一些线索，从而找不到对应道具。 但这个鬼屋就很奇怪，我们依次翻过，却也只找到5只红气球。 我至今觉得，这是鬼屋的严重失误！！！！！ 他们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红气球……我这几天一直在梦中看见，我的同事们牵着人头大小的红气球从病栋中离开，而我被困在其中…… 我很焦虑，不知道看见这条帖子的朋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烦死了，屋外又有小孩敲门，我真想抓住他们好好打一顿！！ 回帖在这结束。 又过了快二十分钟，楼主才接着写道：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应该是探索最高楼吧……我得好好想想，因为那段记忆逐渐变得模糊，都有些记不清了。 当时从杂物间出来的时候，我的同事又急又怕，嘴里骂着鬼屋工作人员，说什么“病栋都探索完了，结果只有5只红气球。这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吗？” 我很奇怪。 我转过了头，指向病栋深处，那间房门半掩的房间，问道：“不对啊，那里不是还有一间屋子吗？” 接着我就看见同事们渐渐僵硬的脸，他们中的一个人扯着嘴角，缓和气氛道：“哈哈，你平常就爱开玩笑吓 第32章 大厦四层 没有人相信我说得话，他们都叫我别再开玩笑了。 我气得那天没有参加最后的聚餐，直接回到家里把自己关起来，点开手机准备看一下录像。 我知道，视频不会骗人，到时候就能狠狠打他们的脸了！ 但奇怪的是，打开录像后，我发现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挡住了镜头，导致根本看不见其他东西。 我拉动进度条往后滑，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视频里，都有东西遮挡镜头。 真的很奇怪，我明明再三调整过机位。 看着看着，突然有一个画面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次很普通的线索搜查，能看见一点点病房的角落。 我意外的是，那个始终存在的遮挡物边缘圆润发红，就像是……就像是一只红气球一样…… 怀着某种质疑的情绪，我将进度条一口气拉到了最后。 鬼屋工作人员出来之时，一直遮挡在镜头的东西消失了，我再次看到了那扇打开的房门，但这次，我觉得那位小丑距离门框更近了一点，更模糊了一点。 我只能看清它脸上的大笑面具，和手中的红气球。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大家帮我看看，那个站着的人影是小丑吗？ 莫三双击屏幕，放大了那一张色调昏暗阴沉的图片，却只看见了一只漂浮在走廊中央的红气球。 她皱了皱眉，发现下面还有两层楼主回帖，间隔了一天： 我看了留言，你们都不相信我。 但无所谓，我已经找到了房子，过两天就搬走。最近那群小孩已经疯了，每隔几个小时便敲响房门。 我开始睡得越来越沉，每次醒来依旧很疲惫，感觉在梦里奔逃了很久。 我现在就是刚刚睡醒，起来打算看看你们的回帖。但没有一个人给出有用的回答，那些说让我去看看精神科医生的，我诅咒你们也遇到相同的事！ 还有说照片模糊的，我看着明明很清晰！ 那位小丑就站在门框边上，它脸上的大笑面具制作精巧，简直就像在人皮上绘制而成…… 又是敲门声！！可恶的小孩，这一次我非得逮住它们不可！！ 不到三分钟，一条字体凌乱，意味不明的帖子发出： 我看到j/了！！！ 我跑到了okk走廊尽头！！！那是一群红气球！！它们挤满了空间，它们转过了头，它们在看我！！ 怎么办！！ 又是敲门声，又是敲门声！！ 不是笑#err小孩，原来是这样，它们是来找我的。 我违背i了规则。 门开了ll…… 帖子在这结束，莫三打开了筛选，粗略地浏览了其他人的看法。 但和贴主说得不一样的是，评论区有不少看客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劝说他去看看风水先生，或者干脆住寺庙里避邪。 但贴主却像是自动筛选了这部分回复，只看到了那些质疑他的。 公交车已经到站。 莫三心情沉重地下了车，往看好的大厦走去。 她经过了事先培训，当然清楚那位小丑是真实存在的。贴主未经允许，私自在鬼屋中打开摄像头录制。 暂且不知道小丑和槐乡乐园的关系。 但从贴主的经历来看，小丑极为厌恶破坏规则的人，且实力强大，活动范围广，并不局限在乐园中。 当然，也可能是通过了媒介。 莫三想起了那张视频截图，贴主眼中的小丑逐渐靠近门框，其实算得上是一种死亡预警吧。 “你好你好，是莫女士吗？”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大厦之下，递出一张名片，“你叫我小李就行，接下来是我带你进行参观。” 他没有因为莫三的年轻就表露出轻视，态度专业。 莫三接过名片，看清上面印着“李立群”。 “麻烦李哥了。”她笑了笑，乘坐电梯时旁敲侧击道，“我看到网上有关这层楼资料，似乎有些不好的传闻？” 这个价格，她和李立群都心知肚明。 但直接说出口，显然不符合人际交往第一准则，在不伤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上，让他人不感到难堪。 这不过是顺手而为，在“深海人鱼”副本中轮回了多次的莫三，都没有放弃过这一坚持。 “我也听说了。”李立群看着电梯门上倒映的莫三身影，觉得这年轻人也不像是愣头青，应该听得进劝。 自从接手这个房子开始，他就见了五六个铁了心盘下的客户，都是冲着低廉的价格来的。 他们也不想想，那么多人在租下后，没过几天就求着他付违约金，想把房子重新租出去。 为什么总想着自己是那个天选之子呢？ 总认为他人性格软弱，自己吓自己。 李立群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是外地人吧？这房子只有外地人敢租了。一年前，是一个工作室盘下了大厦四层。 但其中一个女性雇员半夜加班时，在镜子中看见了一颗不属于她的头颅。天亮被其他职员发现时，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醒来之后便神志不清，在医院里一直修养了半个月。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职员在镜子中，甚至是黑屏的电脑屏幕中，发现自己莫名长出了茂密的黑色长发……” 说到这，他幽默打趣道，“天天熬夜上夜班的社畜，不秃就算好了，还长头发，你敢信吗？总之结果便是，每一个租客都会遭遇灵异事件，甚至时间久了，在家中镜子里都会看见长出茂密头发的自己。 我感觉你还年轻，机会多得是，没必要赌这一间屋子。不然职工出了心理问题，多的钱都去了。” 莫三和他联系之前，只模糊地透露了想要创办一间公司的念头。 电梯门打开，纸屑铺满地面，残留的一张办公桌歪斜地摆放在角落，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 莫三踏入其中，心里琢磨着李立群的话。 职工出现心理问题？都是鬼，一家亲嘛。 “满庭芳”酒店8层尾房，冷若冰霜的五号正监督着敲门鬼，一起念诵“怪诞清除公司”的规则： 第一条，同事之间互帮互助，没有地位高低之说。 敲门鬼念着念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第33章 不要猛回头 早上九点，怪诞都市上空的太阳有一半隐匿在云层中，只吝啬地投出些许亮光。 “咳咳……” 开灯之后，空气中悬浮的粉尘更加明显了。莫三咳了几声，听着李立群的介绍，什么功能设计，基本水电保障，周围交通情况，大厦主要流动人员构成…… 一边介绍，一边在空荡的楼层之中逛了起来。 入目所见，一切事物都蒙上了一层颓然的阴影，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在时光的洗练之下愈加陈旧。 一些蓝色壳子的文件夹被遗弃在地上，可以看出当时搬离大厦时的慌乱景象。独立的办公室里还留着一张完整的实心木桌，只是表面覆盖着薄薄一层灰。 门边上的铭牌中卡着一张纸片，写着：总经办。 但纸片的一角已然翻出，很是凄凉。 在进入卫生间参观时，李立群面色一僵，莫三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便丝毫不停顿地走了进去。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直射而下。 或许是久未使用的缘故，灯光闪了闪，才变得稳定起来。 “我就在外面啊！” 李立群大喊了一声。 进入卫生间后，便能看见占据半个墙面的镜子，他实在不想进去。如果镜子里真住着一只鬼，他每回带人看房都进去，那不就混成老熟人了吗？ 多冒昧啊？ 人鬼毕竟有别。 李立群念头很活跃，但心里还是担心着莫三。 “哗哗——” 水龙头被拧开，清澈的水液流泻在一双青筋分明的手上。 莫三双手交叠揉搓了几下，便关上水龙头，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镜中的一切。背后洁白的瓷砖墙，溅上水渍的大理石洗手池，还有——镜中的她。 人一旦长时间注视镜中的自己，便会产生一种在注视陌生人的错觉。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镜中人却更加冷漠僵硬，像是一只长相相同的东西努力地控制面部肌肉，试图完美模仿出人类丰富的面部表情。 但依旧是拙劣的、能让人一眼看穿的。 莫三静静地站立了很久，对镜中的自己已经完全陌生。她分不清这是错觉，还是那只鬼真的出现了。 当李立群的声音再次响起。 卫生间内诡异的气氛一散，莫三冲着镜中人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道：“初次见面，我叫莫六。或许你对我的理想感兴趣……” 她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说出了“怪诞清除公司”的创办理念和员工福利待遇，末尾，还再三强调了“创建美丽新都市”的愿望。 镜中人嘴唇一张一合，分秒不差地重复着这段说词。 她的说话习惯和语气起伏，它都完美复制。 难不成这只鬼在休息？ 莫三心底泛起疑惑，肩膀轻晃，扭头作势离开。镜中人依旧没有丝毫破绽，就连头发扬起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哦！对了！” 突然，莫三猛地一回头，速度之快，显然消耗了职业能力。 “！！！” 镜中鬼险之又险地回过头，脸上扯出相同的表情，就是嘴部肌肉没处理好，有一些略微的僵硬：“哦！对了！” 这次的同步，仅仅差了0.1秒不到。 这个人类，应当没发现什么吧…… 镜中鬼看着镜面之外的莫六，心中暗恨。这个可恶的人类站在对面，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它不在，没有鬼！能不能快点滚！ 镜中鬼想得很通透，毕竟长久生活在人类的名利场中，它再怎么都学会了一点弯弯绕绕。 敢来直面它，一点恐惧感都没有，甚至还想招聘它的人类一定不简单。 等莫六消失在视野中，离开4层之后。 镜中“莫六”扯了扯嘴角，嘲讽地重复了一遍莫三的话，一字未落： “初次见面，我叫莫六……” 语气嘲讽还不够，念到精彩处它还发出了几声冷笑。 镜中鬼脸上的表情不再鲜活，偏偏话语中带着极其强烈的情感。就像是皮影戏表演，人类的躯体不过是它手中的玩具。 齐肩的黑发变长变多，更具有光滑柔顺的色泽。 镜中鬼扭头，走出了镜面范围。 于此同时，卫生间外部的反光处被一抹深黑笼罩，它一路前行，走到落地窗前停下。 在满室浮动的尘埃中，一名妙龄少女幽幽浮现，她有着一头经过精细打理的、海藻般的长发。 她穿着一身白裙，坐在扶手上，双腿垂在高空之上，一晃一晃的。 迎着阳光，她脸庞精致小巧，没有五官，像是端坐在橱窗之后的展示人偶。 【真是一个好天气呢~~】 沉闷的声音从躯体之内发出。 那些不懂得感恩的人类，伟大的镜中之鬼赐予他们茂密长发，却一个个神情惶恐地搬离出去。 强烈的愿望将她吸引而来，最后却只留下一间空荡的屋子。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镜中鬼想到了刚刚的莫六，默默在心底补充，复杂且狡猾！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云层中的太阳也完整地暴露出来，挥洒漫天金光。 镜中鬼有些倦了，消失在反光面中，一点点挪回卫生间。 它也不想天天睡在卫生间，但只有那有一整面的大镜子，呆着舒服一些。 哎。 挪移到中途，镜中鬼突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叮”。 紧接着，四位穿着统一制服，带着清洁工具的人类涌入，大刀阔斧地对楼层进行彻底清洁。 镜面鬼呆了，随即一喜，又有人类要来了吗？ 在它的注视下，越来越多的工人进入，崭新的桌椅也源源不断地搬进，队伍末端，甚至有着几十面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镜子。 它发誓，它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样式的镜子！ 那面椭圆形的镜子看起来就香香的，散发着一股刚出炉馒头的味道；还有那面巴掌大的镜子，边缘居然有铁丝缠绕形成的蔷薇花…… 要了它老命了。 敲门鬼眼含热泪，它决定这次要好好报答这位老板！ “莫老板，您说得我们都弄好了。您看看什么时候来验收一下……二十分钟就能过来？哎好好好……我等您……” 穿着“蚂蚁管家”制服的郝竹 第34章 请看VCR 八个小时之前，莫三刚从卫生间出来，便确定这是自己想要的房子。 李立群劝都劝不动，无奈地提供了“蚂蚁管家”的联系方式。 “蚂蚁管家”提供专业的、一条龙搬家服务。钱到位的速度，就是他们工作完成的速度！ 加上联系方式后，莫三便快速地挑选了必备的装饰物，各式各样的镜子、不同材质的房门、以及一张天鹅绒大床。 其他物品都由“蚂蚁管家”提供。 全程交流不超过半小时，最多的时间消耗在了挑选床铺上。 该省省，该花花。 莫三满意地退出商品页面，不期然看到了张导发来的信息： 听说你昨晚睡得很不安稳？有什么意外发生吗？我和酒店沟通过了，可以免费给你换个房间。 或者全额退款也行。 言辞之诚恳，显然是知道什么。 莫三手指曲起，在大腿上轻轻敲击，很快便回了信息过去婉拒。 经过张导这一插曲，她倒是再次想起了那股莫名的臭味。似乎，在特级标本室中曾经闻到过，那是人类尸体腐烂，血肉干涸的味道…… 若有若无的臭味是从地底传来。 但她记得，“满庭芳”酒店并没有负一层，或者说，有负一层但不对外开放。 “到了。”出租车司机重新抬起“空车”标志。 莫三停止思索，下了车，站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面前。保安室里缺乏安保，快递被堆积在角落等待认领。 正值长假，一堆小孩聚集在一起，玩着游戏。 铁门敞开着，进出不需要门禁卡和人员登记。 那位在网上发出求助帖的贴主，就居住在这个小区。 评论区中有声称是他同事的人跳出，间接证明了故事的真实性。接着又有人给出线索，说在这个小区有居民半夜发疯，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但由于楼层较低，坠楼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 第一个发现他的过路人靠近时，只听见一道模糊不清的嘟囔声：红气球……我的红气球…… 莫三上网一搜，发现这个小区和大厦距离很近，便临时起意打算来看看。 她有预感，小丑迟早会找上门来。 每一个和它有关的信息，都不能轻易放过。 通过散出一些身外之物，莫三很顺利地得到了那名住户的楼层房号。在踏入昏暗阴凉的楼道时，她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那则细思极恐的帖子。 首先，从贴主踏入鬼屋，打开摄像头开始，小丑的视线就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其次，录像中的小丑显然具备一定的“活性”，不是单纯的一串电子信息； 最后，那只贯穿故事始终的红气球，或许就是小丑杀人不必可少的要素。 从五号到敲门鬼，都有其杀人的逻辑在。 五号是进入领地者死，敲门鬼必须等到房中有人回应，镜中鬼暂时不清楚，但总归需要人类的参与，才能构成一个闭环——触发条件，造成冲突。 至于结果是谁死谁生，便是运气与实力的对决。 重要的是，不能被恐惧吞噬理智。 “吱呀——” 几张小广告贴在胶封半褪的房门上，门锁失修，轻易便能打开。 莫三推开房门，发现房屋已经经过打扫整理，一切物品都规整地摆放着。属于贴主的私人用品被装进了三个大纸箱，堆积在墙角。 距离贴主跳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些物品却一直无人认领。 它们的最终归宿多半是二手市场，或者干脆被当作废品卖掉。 莫三往最上方的纸箱上吹了口气，吹去浮尘，便将它搬了下来，试图翻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一直翻到第三个箱子，她也只找到一本皱巴巴的记事本和一台关机的笔记本电脑。 一开始，记事本里充斥着各种名词和专业术语，显然是贴主随手记录的灵感，或者工作进度。 但渐渐的，记事本上多出了一些凌乱重复的字迹，如荆棘一般尖锐的笔画生长，蔓延，直至充满整面纸页。 【气球气球气球……我似乎一直困在病栋中，没有人看见我，越来越多的游客从我身边尖叫着跑走…… 我低下头看见了蓝白条纹病服…… 它们没看见我。搬家就好了，搬家就好了。】 【我得把那些视频剪出来，我得告诉别人，乐园中真的有鬼！】 【从明天开始吧……我又听见了敲门声。】 【不行，我忍不下去了，我今晚就离开，跑出去就自由了！！】 越往后看，莫三眉头皱的越紧。 最后几页的字迹已经糊成了一坨，只能联系上下文，勉强辨认出一个大意： 【我往走廊深处跑了好久好久，看见了一道光。那道光多么熟悉，那扇门多么古怪。 我看到了自己！！病栋，门后面是病栋！！】 最后一页，无数凌乱的线条如毛线般缠绕成一团，突兀地占据在纸页中央，下方坠着几条细长的黑线。 形状就像是一个气球。 此时，黑屏的笔记本电脑亮起微光，一个抖动的画面出现在莫三眼前。 在玩家队伍行走之间，无数的红气球正高悬于他们头顶，静静地，沉默地旋转着，细长的白线触碰到了玩家的头顶。 不止一个鬼影出现在病房之中，惨白的面孔缺乏情感，双眼凸出，死死地盯着翻箱倒柜的人类。 贴主自认为隐蔽地调整机位，实际一丝不落地落入这些诡怪的眼底。 莫三对这些诡怪没有兴趣，注意力完全被画面中一闪而过的红气球吸引。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进度条自动后拉，来到了最后几分钟。 镜头直直地对着尽头的墙壁。 墙壁中央有一扇半开的房门，且速度缓慢地逐渐打开。 门后有什么呢？ 强烈的好奇心足以杀死一百只猫咪。 莫三想了想，一手按在笔记本电脑上。只听“啪”地一声，笔记本被合了起来。 视频中正欲出场的小丑一愣，上扬的嘴角弧度往下一撇，完全漆黑的双眸里散发出浓重的死意。 就差一点了…… 莫三将纸箱重新垒回去，拍了拍手，塞进一张写着自己联系方式的纸条。便把记 第35章 你在叫我？ 等莫三回到酒店，敲门鬼的入职前培训也差不多完成了。 “你背后是什么东西？”五号一脸戒备。 敲门鬼则头发炸起，像是应激反应的猫。 莫三记事本和笔记本电脑拿出，放在桌上，安抚道：“只要不打开，就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不小心打开了呢？”敲门鬼察觉到两道视线看向她，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这类物品，肯定带着诱惑观测者打开的能力……” 有点道理。 莫三摸了摸下巴，当视频播放到最后时，她确实感到内心涌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好奇心。 就像是彩票头奖的提前透露，藏在好奇心之后的是涌动如蛇的欲望。 “小黑，你不是在镜中世界还有间屋子吗？”莫三看向敲门鬼，“暂时放你那。” 小黑？ 敲门鬼一愣，她伸出鲜红的指甲指向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莫三一脸的理所当然，将记事本和笔记本电脑递给了它，然后在手机上点好外卖，准备解决一下午饭。 等小黑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就变成了五号和莫三的二人世界。 “叩叩叩-” 没过多久，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小黑，敲门次数不对；也不是外卖，订单显示骑手距离酒店还有五百米。 莫三看了一眼五号，后者发动能力，身形渐渐透明，直到完全隐匿于虚空之中。 “您好，我是怪诞都市灯丰街道警察局的警察，这边有一起案件需要您的配合。”男人身形高大，一脸正义凛然道， “昨日12时至今早8点，你是否在酒店遇见过行迹可疑人员。包括但不限于神情慌张，衣着不合时宜者。” 案件？昨夜还发生了什么？ 莫三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整晚呆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同时早上出酒店时，除了酒店工作人员之外，便没遇到其他人。 她当时还觉得有些纳闷，这么大的酒店里居然没什么顾客。 感觉工作人员数量都比顾客多。 “这样吗……”男人掏出一张素描画像，三角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你见过这个人吗？她和案件有重要的联系。” 莫三的目光定格在黑白画像上，高马尾，微微翘起的嘴角，圆润的苹果肌，充满活力的眼神。 居然是……胡小小。 她皱着眉，一脸思索：“不认识，要不你去问问酒店前台？” 闻言，男人收起了画像，抱歉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配合。” 等房门闭合。 莫三坐在椅子上，看着客厅某一处，嘱托道：“跟着他。” 她点开手机，拨通了胡小小的电话。 正在大草坪上愉快野餐的胡小小接通电话，听筒中传来莫三的声音。 她站起身，往草坪外走去： “我很好，大家都很开心。这边风景可好了，空气也很清新……” “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胡小小看着不远处的松树林，一边走进，一边回忆到， “如果一定要说奇怪的话，那个穿雨衣的男人就挺奇怪的。他是从四层进入的电梯，离开时从酒店侧门出去的。” “身高是不是在190左右？我不太清楚，只记得那人很高。” 大多数人对身高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除非和自身身高接近。 “出什么事了吗？”胡小小心底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应下了莫三的叮嘱，“好，我到时候和大家一起回来，绝对不单独上楼。” 挂断电话之后。 她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松树林深处。在深绿色针状的叶丛中，一团白色细线缠绕其上。 视线上移，一只色彩鲜艳的红气球映入眼底。 是不小心飘走的气球吗？ 胡小小没当回事，扭头便朝大草坪走去。 “满庭芳”酒店中，莫三终于等来了外卖，她三两口对付了一下。便喊上刚回来的敲门鬼，一起出个外勤。 电梯里气氛有些尴尬。 敲门鬼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头发别在脑后，露出白皙清纯的小脸，看着也就20出头的年龄。 穿着一身血色连衣裙，衬得皮肤更白。 她纤细的手腕被一只手捏住，莫三碰了碰小黑鲜红的指甲，发现上面并不是干涸的鲜血。 “哈哈……”敲门鬼习惯性尬笑，抽回了自己的手，“这是我涂得指甲油，这样比较吓人。” 在昨夜单方面的坦白局中，它已经交代了老底。 以恐惧为食，居住在与阳间对应的镜中世界。目前是个纯新手，还没成功过几次就遇到了莫三，被迫为怪诞都市做贡献。 莫三点开手机，联系上“蚂蚁管家”的郝竹，加购了一套美甲工具。 不是用自己的钱，还真是不心疼。 进入四层走廊后，敲门鬼临危受命，飘到了一间房号为423的屋子前。 敲门前，它肩膀一动不动，头颅旋转了90度，看着旁边的莫三，语气里藏着一丝很深的质疑： “这个样子敲门，真的有用吗？” 敲门鬼不相信，敲门鬼很怀疑。 它的能力是，敲门后屋内溢出足够的恐惧，便能进行跳跃，来到第二扇门前，给予受害者循循渐进的恐怖体验。 敲门的目的不在于开门，而在于施加心理压力。 当跳跃到最后，无门可敲时，受害者便会直面恐怖的敲门鬼。 那便是收割恐惧之时。 而她现在露出这样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谁会害怕？ 如果等待别人开门，那岂不是非常被动？ 敲门鬼很着急。 论干敲门吓人的勾当，她说第一，没东西敢说第二。 “放心。”莫三收到了门内五号传出的信息。 就在刚刚，和胡小小通完电话后，五号也恰好传来了信息，那个可疑的男人乘坐电梯，径直到了4楼的一个房间。 雨衣男在4楼出现，自称是警察，试图寻找胡小小的男人独自进入四楼房间。 一个猜想浮现在莫三脑中。 紧闭的房门代表着秘密和危险，但打开它，一切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直视着敲门鬼扩散的眼瞳，她轻声道：“敲门吧。” 第36章 非移植组织库 “叩叩叩叩-” 昏暗的屋子里，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卫生间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穿着雨衣的男人蹲在地上，手上挥动的剔骨刀一顿。 有人在敲门？ 他表情凶厉，拇指一动，将尖刀竖起背在身后。 站起身时随手解开雨衣扣子，大步走到门边，通过猫眼看出去。瞬间，男人凶狠的表情一缓。 透过变形的猫眼，门外站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年轻女人。 他很清楚，卫生间的尸体还没有被人发现。所以敲门的不可能是警察。 那么会是谁呢？ 一抹十分兴奋的笑容爬上男人的脸。 那个倒霉鬼的女友接到消息，赶过来了吗？ 他真是等不及了呢…… “吱呀——” 打开的房门连接了两个不同的空间。 “亲爱的小姐，你迷路了吗？” 敲门鬼听到一道极恶心的声音，紧接着看到一个笑容变态的男人站在屋子里，手臂下垂，紧握一把剔骨尖刀。 而刀尖向前，一点点探出了门框。 森冷的刀身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一股尸体的臭味混着冷空气飘出。 人类的死亡会激发诡怪的凶性。 沾血的尖刀抵住了它的侧腰。 敲门鬼不知道该给出何种表情，它扩散的眼瞳几乎要覆盖住眼睛，太阳穴上血管凸起。但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这些异变。 门中的男人只看到一个被吓得失去反应的女人。 “警察先生？”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旁横插进来。 莫三疑惑不解的面庞挤入视野，她一只手推开了剔骨尖刀，“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个线索，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其实在乘坐电梯时，我遇到了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他从四楼进入。 说起来，他的身形，和警察先生很像哦。” 雨衣男眯起眼睛，脸上露出“那又如何”的表情，他松开门把手，语气轻松：“忘了跟你说，这家酒店最近维修，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没有开启。” 说着，他眼角抽动，摇了摇头，“年轻人应当学会谦逊，而不是逞英雄！” 话音未落，雨衣男便猛地抬起手臂，剔骨尖刀扬起，就要捅向莫三。 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血肉撕裂声响起，雨衣男脸上变态的笑容定格，三角眼中出现一丝困惑。 他裸露的脖颈中央，一个血色圆点出现，并逐渐扩大，一个肉芽从血洞中钻出，鲜血喷溅。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 在莫三眨眼之际，一条触角完全洞穿了雨衣男的脖子，“砰”地一声，头颅落地。 “我呜……” 雨衣男张开嘴巴，一口血沫溢出。 莫三及时朝边上一躲，无头尸体跪倒在走廊上。 狰狞的触角向内收缩，一脸冷淡的五号站在门内，恢复正常的手臂鲜血淋漓，血滴从指尖滴落。 “他是杀人犯。” 他解释了一句，便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手臂。 敲门鬼开发了新业务，发丝分作数股，一部分卷起地上的尸块，一部分擦拭地面，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进入了房间。 “你们不需要通过吃掉尸体来增强能力吗？”莫三很是遗憾，如果能顺带把尸体解决掉，那该多方便？ 刚放下尸块，正嫌恶地清洗自己发丝的敲门鬼惊呆了。 它一脸悲愤地看着莫三，颇有一种“你敢逼我吃这种东西，我就死给你看”的骨气。 沉默是属于成年鬼的拒绝！ 莫三也只是问问，当然不会强逼。 打开整个房间的灯后，她看到了卧室墙壁上呈喷溅状的血液，以及卫生间中，那具被残忍切碎的尸体。 血肉被剔下冲入下水道，骨肉被装进一个红色塑料袋里。 地上还有几袋没拆封的一次性黑色雨衣。 悦耳的信息提示音响起，莫三看向洗手台，发现了一台屏幕亮起的手机。 【宝贝：我马上到酒店了，刚路上有点堵车。】 【真是倒霉。司机说这条路平时不会堵的，真是急死我了。】 【我买了一份你喜欢吃的烤鸭，哈哈哈，一会儿咱们边看剧便吃。】 【为什么不回我？】 【是不是背着我有其他的狗了。】 一个搞怪的狗头表情包弹出。 莫三叹息一声，用这部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但有关诡怪的事不能暴露。 雨衣男的尸体必须处理掉。 “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一定不会被发现。”敲门鬼灵机一动，想起了邻居们闲聊时提起的地方， “酒店地下有一个超级大，超级深的池子，里面储存着大量的人类尸体。池子边还有很多冷冻库，堆放着器官和部分人体。 但我们得小心点，那些医生时不时就要来处理新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时之间，莫三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走运，还是吐槽居住的酒店下方，居然存在一家“人体交易所”。 招呼小黑带上雨衣男，让五号隐形，莫三脚步飞快地朝着楼梯口跑去。跟在她身后的敲门鬼双脚离地，如同风筝般飞掠。 深黑的长发卷着尸块，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如果有无辜的路人看见这一幕惊悚景象，怕是得连夜回去写上十篇《聊斋志异》。 重新恢复寂静的423号房内。 一只属于雨衣男的手孤零零躺在地上，断面处极为平整，是莫三亲自用剔骨刀斩下的。 客厅中还残留着大量血迹，足以证明雨衣男的死亡。 当酒店门口被警笛声环绕之时，莫三来到了被封死的负一层入口处，指使五号破开门锁，一人一尸两鬼闪身进入。 和她想象中不同的是，地下世界并非一片昏暗。 反而光线明亮，像是一处正规的尸体存放点。 穿过走廊，莫三踏入了一间敲门鬼所说的低温冷冻室中，一排排货架摆列整齐，人体器官和部分躯干分门别类地堆在上面。 在路过一个特别的货架时，她脚步一顿。 只见几十颗头颅双目紧闭，间隔一致，如同工艺品般堆放在货架上。它们面如死灰，同货架一般冰冷。 等走出这间冷冻库，一个面积巨大的池子映入眼帘，数个库房众星拱月般围绕 第37章 代表死亡的歌声 与满庭芳酒店一墙之隔的博爱医院内。 秋惊梦躺在病床上，一边挂着水，一边连网浏览起怪诞都市的相关信息。 虽说进入副本前，她就对副本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比如诡怪杀人需要满足条件；清除怪诞不一定要杀死，也可通过满足其心愿，或者干脆以利相诱。 当然最重要的是，避开那些攻略者高死亡率的地区。包括但不限于槐乡乐园、城北灯丰街区和白天鹅剧场。 但仅了解这些是不够的，“怪诞都市”副本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只有对危险感知敏锐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秋惊梦高强度网上冲浪，加上相关词条的帮助，那则有关乐园小丑的帖子也落入了她眼中。 恐怖的都市传闻数不胜数，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 让她看得有些头疼。 放下手机，秋惊梦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躺倒在病床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您好。” 突然，一张热情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递出宣传单道，“我是博爱非移植组织库的工作人员，可以借用一点您的时间吗？” 秋惊梦一脸懵地坐起来，接过宣传单。 一双手托举着一颗红心，一行醒目的字体直击心灵：捐赠遗体，造福社会；免费火化，流程透明。 接着底下是一行小字：我们博爱非移植组织库保证，捐赠遗体后续的一切使用，都不会违背捐赠者的意愿。 “同时，我们还与科研单位，军方和多所知名学府达成了合作关系。你的遗体会被用于攻克疑难杂症，为人类医疗事业献出一份力。” 许多病人在垂死之际，得知捐赠的遗体会被用来攻克害死自己的病魔，难免会产生一丝动容。 当然促使他们捐赠遗体最大的原因，是怪诞都市高额的遗体处理费用。 一次遗体处理，费用等于普通家庭一年的积蓄。 博爱工作人员露出和煦的微笑：“您心动了吗？” 心动什么？ 遗体捐赠？ 秋惊梦回忆起自己的病历本，语气迟疑：“我只是有点感冒，应该不至于走到这步吧？” 仅仅隔着一层水泥地板的楼下。 “咚、咚” 雨衣男被敲门鬼抛入池中，顷刻间便沉入了底部。 巨大的水池泛起一圈圈涟漪，涟漪撞击在水池边缘又再度泛起，一道道波纹落入莫三眼底，慢慢平息。 但本该变得没有波澜的水池上，却始终有一层涟漪不曾消失。 “有东西上来了。” 五号破碎浑浊的蓝色眼眸望向水池，他伸手拉住莫三，往后退了一步。 等敲门鬼缓过神来，它已经独自面对着那道不断靠近的涟漪。 “哗啦——” 巨大的水声响起，刺激的气味甚至熏得人眼睛疼。 一只多手多脚，长着三个头颅的怪物跃出水面，三双眼睛死死盯着敲门鬼，嘴中发出危险性十足的吼叫。 其中一颗头颅眼中恨意尤甚，简直像淬了毒的尖刀。 如果目光能杀人，莫三小团伙已经被万箭穿心。 “莫啊，那颗头是不是刚刚那个人类？”有脸盲症的敲门鬼转动头颅，当着拼接怪物的面问道。 “别管是不是了，快跑啊！” 哪成想怪物出现的瞬间，莫三扭头就跑，根本就没仔细打量。 那冲天的怨气和庞大的体型，一看就很难对付。 孙子兵法曰：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先撤！！ 敲门鬼转头的瞬间，她已经跑出了五米远。 “吼——” 三头怪物发出凶厉的嚎叫，数双手脚同时划拉，如同蜈蚣般朝莫三冲去！ 有两颗头颅本打算停下来吃掉敲门鬼，但雨衣男意识占据上风，力排众议，指挥着一大半残肢爬走。 “等等——我……” 拼接怪物如同旋风般从身侧离开，敲门鬼惨烈的叫喊一点点减小音量，连带着步伐都减慢。 它变跑为走，手臂垂落，目送拼接怪物和莫三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无视了它的存在？ 五号的能力才是隐形啊…… 莫名的挫败感充斥心间，敲门鬼步履沉重，跟着一地的水渍，消极地贴地飘行。 “杀！杀！杀！” 拼接怪物高高跃起，踩在货架之上借力跳跃，如泰山压顶般拦在路中央。它上半身抬起，露出由弯曲肠道构成的腹部。 血红的肠子朝内收缩，塌陷成一个血洞。 雨衣男头颅眼中满是疯狂杀意，手臂挥舞，几十双手狰狞地抓向那个该死的，口吐谎言的人类： “杀！！” 尖锐的鸣叫竟然打破了隐形的壁障，让莫三和五号时不时显露出来，就像是出了bug的游戏画面。 莫三一个急刹，身躯非人地扭转一个角度，拉着五号往来路跑去。 沮丧的敲门鬼缓慢的匀速飘行着。 “你先去楼道！”莫三的声音由远及近，它眼底一喜，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两阵风从脸边刮过。 风声猎猎，吹动了敲门鬼的红裙子。 它低着头，再次放慢了飘行的速度，声若蚊呐道：“哦……” 被拼接怪物掀翻的货架压倒另一个货架，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倾倒。 莫三闪动的身躯在货架之中穿梭，钻进狭小的缝隙，从隔层之中翻过，一点点和拼接怪物拉开了距离。 和心不齐的拼接怪物相比，莫三牵着的五号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她意念所指之处，便是五号唯一的方向。 无数器官残肢洒了一地，一部分被狂奔的拼接怪物吸收，再度壮大了躯体，但也加重了三颗人头彼此之间的分歧。 雨衣男一心想杀死莫三；中间的人头想吸纳货架上的器官残肢，进化出更有攻击性的躯体；左边的人头想要返回池底积攒力量。 只见可怖的怪物奔跑时东倒西歪，躯体上不同的部位开始打架。 兜了一个圈，莫三冲入了来时的走廊。 坠在后方的雨衣男发出一声利啸，杀心成焚，直接压倒另外两道意识，上百只手脚挥出残影，直直地冲向那扇铁门。 但来不及了！ 只听“咔哒”一声，莫三拉开铁门，像下水道的老鼠一般 第38章 新同事见面 刚把铁门重新锁上，郝竹便打来电话，说是已经翻新完毕，只等验收。 “这么快？”莫三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10点，一个个未读消息横在屏幕上方。 看来今晚可以睡在公司了。顺便带小五和小黑熟悉一下未来的办公环境，认识一下新同事。 “等我二十分钟。”莫三挂断电话，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来到酒店一层。 在蓝紫色应急灯光的照射下，她隐匿身形，融入黑夜，翻过拉起的警戒线，一阵烟般从巡逻警察面前飘过。 等走出半条街的距离，莫三才点开打车软件，下了订单。 冷清了半年有余的“满庭芳”重新热闹起来，多得是围观群众伸长脖子在看，窃窃私语声从酒店门口发出，不用等天亮便会传遍半座城市。 有女人在哭嚎，被拦在酒店房门外。 大厅里站满了不明真相的游客，领队的张导擦了擦额角的汗，怀中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白色昙花。 胡小小坐在一张沙发上，悄摸着又给莫六发了消息过去： 【酒店里发生了大事！好多警察来了，做笔录的时候给我看了一张画像，画像中的连环杀人犯就是我在电梯里遇到的男人。 太吓人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警察安慰我，说不用害怕，他已经死了。 谁做得大好事啊，简直是为民除害。 】 【还有，我刚刚给你打掩护，说你去CityWalk了。你还有多久回来？】 【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一份小龙虾，现在外卖进不来。拜托啦（双手合十）】 出租车后座上，莫三的脸庞印着白光。 她原本平静的表情看到最后，变得有些无语。 正常人知道自己早上正面遭遇了连环杀人犯，都得担心好一会儿吧。胡小小倒好，居然还惦记着小龙虾。 莫三无情地敲了一行字发出：【我刚和张导说了，之后几天我自由活动。看情况再决定参不参团，住宿我自己重新找了个地方。】 她把大厦地址发出，邀请胡小小随时来作客。 处理完未读信息，莫三收起手机，后知后觉地感到车厢内有一点冷。 由于拖家带口上了出租车，她左手边坐着敲门鬼，右手边坐着五号。 敲门鬼当然露出了实体，只是漆黑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也不开腔，鲜红的双手平放在膝头上，坐姿端正得像是一座墓碑。 五号运用了能力，变为隐形状态。 莫三被夹在中间，总觉得车里的氛围有一些古怪。但具体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而且原本预计二十分钟的路程，居然花了十分钟就到了。 期间司机格外沉默，一脚油门干到底，有一种莫名的急迫感。 到达目的地后，敲门鬼率先打开车门出去，接着是莫三，再接着，出租车车身一晃，显然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走了出去。 “砰—”五号关上车门，跟上莫三的步伐。 出租车飞一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被吓破了胆的司机浑身毛发倒竖，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 他刚刚接到一个有三位乘客的单子，但上车时，却只有两个人上来。应当是乘客勾选错了。 而且无论是三个人，还是两个人，价钱都一样。他也就懒得沟通了。 但奇怪的是，第二个坐到后排的乘客没有选择靠窗坐，而是紧贴着第一位乘客，而且留出了大半个空位，足以再坐下一个人。 这就很奇怪了。 司机便没忍住，多看了后视镜几眼。 但当时敲门鬼心情非常不好，眼眶四周凸出一根根紫红的血管，宛如精美瓷器上碎裂的纹路。 它扩散的瞳孔占据了一半眼白，正死死盯着前方座椅。 于是，在司机第三次看向后视镜时，刚好路过一个大型商场，充足的光线透过车窗，照亮了敲门鬼细碎额发之下的恐怖面容。 “！！！” 司机心脏跳漏了一拍，被吓得想当场弃车而逃。 但毕竟是多年的老司机，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一门心思向前冲，想着到了目的地就好了。 只不过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在他脑中复盘，细思极恐。 第二位乘客明明没有关门，车门却自动合上了，他本以为是风吹的缘故；还有，那个被空出的座位，莫非就是“消失的第三位乘客”？ 最后，他回忆了一下拉客的地点——满庭芳酒店附近。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酒店几个月前就被传出闹鬼，刚刚还被爆出了杀人案…… 一向对超自然事件不屑一顾的司机大叔，感到心灵遭到重击，世界观被推翻重组。 “叮-” 莫三踏入电梯，等待五号跟上的间隙，她后知后觉地猜到了刚才车上气氛奇怪的原因。 “之后出外勤，你尽量避免使用能力。”她看着逐渐显形的小五，对方苍白俊美的面容总是带着一抹脆弱破碎感。 这样的气质，她曾在人鱼身上见到过。 诡谲莫测的深海波涛翻滚间，无意催生出如此奇妙的物种。鱼尾美丽得如同一件供人玩弄的物品，却能在顷刻间杀死一头巨大的克拉肯。 苍白的花朵长出淬了毒的尖刺，矛盾的集合体，总能引起莫三的注意。 五号的脖子缠绕着一条黑色的丝巾，它破碎的蓝眼睛眨了眨，不解地看着她，目光无法聚焦。 电梯到了。 在一人一鬼“深情对视”的间隙，敲门鬼憋着气，重重踩在地上，第一个走了出去。 “莫小姐？”郝竹惊喜，越过敲门鬼，看向电梯内的莫三。 被全世界路过的敲门鬼怒气一泄，飘进卫生间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它的情绪！ 它做鬼才几年，明明还是个孩子…… 但敲门鬼肩膀抖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两滴干瘪的血泪。装够了的它抬起头，却错愕地发现镜中的自己血泪满面。 不对劲啊。 它有这么伤心吗？ 敲门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只碰到一行都快干掉的泪痕。 ？？？ 两鬼相视，镜中鬼没憋住，开口了：“你演我？是不是莫六派你来砸场子的！” 第39章 盐生的意义是什么？ 莫三还在外面查收翻新成果，突然，卫生间传来极大的动静，引起了两人一鬼的注意。 “这……”郝竹眼中惊疑不定，显然听说过有关大厦四层的传闻。 莫三快速道：“可以了，我很满意，你先离开吧。希望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郝竹咽下了没说完的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穿过半个区域，进入卫生间时，饶是见多识广的莫三，都愣神了一秒。 只见一股股黑发交织缠绕，布满了整个空间，直接将卫生间变作了大型蜘蛛的巢穴。镜面中黑发窜动，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庞位于中央。 敲门鬼处于下风，它瞪大了眼睛，收回头发。 如手臂粗细的发丝趁势伸长，牢牢扯住它的四肢和脖颈。 嗡嗡的笑声从镜中传出，但镜中鬼还没得意多久，便感到面孔疼痛，猩红的血液从空白的脸颊上溢出。 敲门鬼发出一阵大笑。 它手臂翻折，发出咯吱的骨骼断裂声。在如同铁丝般黑发的禁锢下，曲起指节，作出敲门的动作。 “叩叩叩叩-” 清晰的敲门声从敲门鬼口中溢出。 刹那间，完整的镜面发出不堪重荷的粉碎声，轰然碎裂。 莫三就是在这时踏入的卫生间。 但她有幸看见了小黑凌空敲门的一幕，正感慨着“京中有善口技者”，便被溅了一身的玻璃渣子。 五号试图挥舞触角挡住碎片，但无疑是杯水车薪。 卫生间的镜子碎得十分彻底，没留下一点残片，敲门鬼打了胜仗，一脸的神气，等着莫六的表扬。 “看来新老同事之间相处得很好。”莫三选择性失明，拍了拍身上的碎渣，走到一个转角处摆放的镜子前， “你也搬进了新家，算是默认成为怪诞清除公司的一份子。好好干，我看中了槐乡乐园的镜子迷宫，之后咱们业务扩大了，那地方就分给你了。” 身处乐园中的小丑揉了揉鼻子，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眸望向怪诞都市的某一处。 是谁在惦记它？ 而大厦四层，听见莫六强买强卖的话。镜中鬼不再装死，一口拒绝道：“我才不要给你打工。高贵的诡怪从不会屈服在渺小的人类之下！” 镜中本该倒映出莫三面孔的地方，瞬间变得空白。 一束束黑发从镜中鬼脑后伸出，完全遮蔽了镜面其他区域。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位画家在黑色画纸上涂抹了一张雪白的面孔，还没动笔增添五官，诞生了灵魂的画作便离他而去。 “那行。” 莫三没有再劝，而是掏出手机算了一笔账，“今天下午你打碎了一面法式简约椭圆全身镜，刚才又打碎了一面350cm*200cm的大镜子。 按照人类的规矩，你得赔。” 敲门鬼才高兴了不到一秒，便听到了莫三讨鬼厌的声音，接着，显示着一串数字的屏幕怼到了它面前。 “得赔”两字掷地有声。 本想来解释事情经过的敲门鬼听了，瞬间刹住脚步，庆幸起自己具有的隐藏能力——被世界无视术。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镜中鬼不可置信道，“第二面镜子又不是我一个人打破的，它也有一份。” 一缕细长的发丝探出镜面，在敲门鬼恳求的目光下，毅然决然地指向了它。 这一刻堪称敲门鬼的鬼生巅峰。 它一直梦寐以求的关注，和人群焦点都落在了它身上。 但敲门鬼却高兴不起来，它知道刚刚是自己鲁莽了，完全是冲着发火的想法和镜中鬼打作一团。 它有错在先。 “小黑是我的员工，我当然不会追究它的责任。”莫三面上流露出一丝妥协，她看着镜中鬼，“那你就赔第一面镜子的钱。” 敲门鬼很感动，敲门鬼很愧疚。 它发誓，以后一定不在背地里说莫六的坏话了。 过了很久，镜中鬼闷闷出声，语气羞愧：“我没钱……” “明天正式上班。”莫三一副不愿占鬼便宜的模样，当场拟了一份合同，用复印机打出来， “实习期一个月，没有工资。你可以住在公司里，但得给一部分水电气，卫生清理费。一个月后转正，工资和小黑一样高。 保守估计，你最快半年能把镜子钱赚回来。” 镜中鬼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合同，挑刺道：“我不用水气，这两个钱我不交。” 等莫三重新打好合同后，它点了点头，伸出一缕发丝握住笔杆，画出了自己的简笔画鬼像。 莫三察觉到手心一阵麻痒，便知道契约已经成立。 她将合同随手塞进桌底，挥了挥手道：“行了，一边玩去吧。我睡觉了，明天早上七点出门办事。不要让我催。” 在躺进天鹅绒大床之后，莫三想着该给镜中鬼起个好记的名字。 小镜还是小白呢？ “叫我镜鬼就行。” 镜鬼的声音从床对面的镜子里传出，苍白的面孔直直对着莫三，“那些向我祈祷的人类都是这么叫的。” 老话讲，镜子对着床会使阳气分散。 但莫三想，万一半夜有刺客来刺杀她，镜鬼好歹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简直安全感爆棚。 她拉上被子，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瞬间陷入熟睡状态。只留镜鬼和五号面面相觑，一个半盲，一个全瞎。 当然，视力对于鬼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一个能力。 五号转过脸，雾蒙蒙的蓝眼睛看着莫三的方向，整个如同待机的精致人偶，沉默地站立在床边。 城市的另一端。 回到家中的郝竹正做着宵夜，却被头顶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作为短生种，你只剩下了不到百年的生命。对你而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即使每天加班到凌晨，也依旧买不起城中心的一个厕所。 你如何定义快乐？你如何认识本我、自我、超我？ 我的问题是否过于冒犯？你的自尊心会感到刺痛吗？”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镜头闪着红光的电子监控器。 郝竹有些无奈。 第一次见到这个搞哲学的监控器，是在“蚂蚁管家”的库房里。那是一段孽缘，他不想再提。 “你的盐放 第40章 超尘脱俗的伟大审美 第二天一大早，莫三溜达到楼下买了一份早餐。 在返回公司时，她不由得感慨，应聘怪诞员工还挺方便，她一人吃饱，全公司不饿。 “滋拉——” 打印机吐出一沓黑白名片，正面的“怪诞清除公司”采用艺术字体，朴实无华；背面写有公司运营范围和负责人莫小姐的联系方式。 背面边框采用一圈花草装饰，体现了公司崇尚自然的办公理念。 只是有一个问题，那一圈装饰长得和花圈一样，不像是阳间的东西。 莫三啃了一口三明治，看向镜鬼：“这就是前几任公司交给你的东西？还挺符合我们公司的气质。好了，小黑拿着这沓名片，去附近发一发。 什么烂尾楼啊，医院门口啊，摆摊算命的周围啊。都不要放过。” 别以为她会忘记，敲门鬼昨天打碎了一面镜子的事。 小黑却突然感到肩上一沉，责任感压身，一种被人需要的充实感溢满身心：“放心好了，保证完成任务！” “小五去酒店留意一下后续动静，照看一下胡小小，我感觉她最近走霉运，容易遇到不怀好意的怪诞。” 莫三擦了擦嘴，扫了一眼镜中鬼，“镜鬼留在公司工作，绘制一些宣传海报，撰写宣发文案，我们得与时俱进，不放过网上的流量。” 巴掌大小的蔷薇花纹镜凌空而起，悬浮在电脑面前，一缕缕幽黑的发丝伸出，握住鼠标，点开了办公软件教学视频。 镜鬼空白的面孔流露出一抹认真。 就让这群渺小的人类，见识见识镜鬼大人超尘脱俗的伟大审美吧！ 等三只鬼开始忙活起来，莫三看了眼日头，时间还早，便自顾自躺回天鹅绒大床上开始睡回笼觉。 她深知，这个副本急不得。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起，镜鬼差点没把键盘敲出火星子。但隔音功能强大的隔间里，莫三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悠长。 等太阳高悬，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在床单上时。一通预料之外的来电响起，莫三摸到手机，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是莫小姐吗？” 郝竹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很是客气道，“鉴于您的订单数额较大，我个人打算送出一份赠品。 只不过这个赠品有些特殊，但我相信，莫小姐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哦？”莫三完全清醒过来，顺着他的话头道，“说说看。” 这一下，郝竹就像被打开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大倒苦水。天知道，他早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了！ “它是一个喜欢研究哲学的监控摄像头，平日里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趁我出门上班，联网和别人对骂。 它似乎能看见一个人的过去和短暂的未来，可以帮助你规避一定程度的危险。但就像我说得，它喜欢和别人对骂，骂上头了直接自爆家门。短短半年时间，我已经搬了六次家。 而且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它骂人也就算了，有一次居然惹上了一只鬼。 那只鬼常在雨夜出没，撑着一把红纸伞，孤独地飘行在少人的街道。有人发了一个帖子，大概意思就是讲自己雨夜撞鬼的事。 本来也不关监控摄像头的事，但它好死不死，非在人评论区里留下一句——老子最讨厌装叉的诡了！一定是诡生失败才在人类世界中找存在感。 然后一个id为‘你不懂雨的冷’的用户回它：呵呵，失败者看谁都是失败者。 监控怒了，在网络世界的它简直没有丝毫素质可言，直接就激情开麦，和‘你不懂雨的冷’对骂了几百楼。 一直骂到我下班回来。没过两天，一次降雨之后，我就在门口看到了一把湿漉漉的红纸伞……” 哲学监控摄像头之罪状，罄竹难书。 等莫三洗漱完，夸赞了一下镜鬼的工作，又吃了片面包垫垫肚子，才听见郝竹有结束的迹象。 她立马表示自己先去警局做个笔录，然后就去把监控打包带走。 意犹未尽的郝竹挂了电话，听见脑袋后边传来一道冰冷的质问声： “你背着我偷人了？” “什么叫偷人？你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吗，就乱用。”郝竹看都不看天花板上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开始工作。 监控镜头长出一只血眼，末端蠕动，一点点朝着书桌靠近。 它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用不容商榷的语气道： “你玩两个小时，然后就该我玩了。并且考虑到我们俩的生命长度不同，为了维持相对公平，我应当玩12个小时。” “我在工作！” “每个人对于工作的定义不一样，与我而言，每天上网和其他存在辩论，便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郝竹快疯了，暗中祈祷莫三赶紧来。 他记得大厦四层有几台空着的电脑，把监控扔进去刚好！ …… 就在莫三进局子交代的功夫，敲门鬼已经沿着街道，一路发到了博爱医院门口。 经过事先叮嘱，她已经懂得隐藏身上非人的部分，并且通过对细节的刻画，让自己变得更像是一个活人。 比如，改飘为走，换一个颜色的长裙，以及模拟出呼吸，每隔几秒眨动双眼。 经过改造的敲门鬼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微笑着给路人递出怪诞清除公司的名片。 这就是在这时，一个长发披肩的甜美少女推开房门，和敲门鬼对上了眼。 秋惊梦刚办理完出院手续，打算去和万舟碰头，刚在打车软件上下了订单，就发现眼前一黑，一道清瘦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对方楚楚可怜的脸庞上带着一抹微笑，像是一朵饱受生活磋磨，却依旧不放弃，顽强生长的小白花。 让她心都软了。 紧接着，熟悉的一幕出现。 “小白花”递出一张名片，语气礼貌：“如果您发现恶鬼缠身，怪事频发，可以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清除怪诞，我们是专业的。” 一直等敲门鬼走远，秋惊梦也没想明白，她最近这么总是遇到稀奇古怪的宣传人员。莫非，当真是印堂发黑？ 第41章 吉凶八卦镜 怪诞都市仿佛永远都是一副潮湿的，晦暗的模样。 即使在阳光正好的盛夏，不留神时也会感到一阵凉风的席卷而过，在这里生活的诗人，想必更能写出令人遗憾惆怅的诗篇。 一辆造型复古的汽车停在路边。 段兴瑞擤了一把鼻涕，随手将纸团扔到车外，他按在方向盘上，暗骂这什么鬼天气。 他和这个副本犯冲，进来就感冒，差点没把鼻子擦秃噜皮。 这时，后车门被人打开。 一个脸庞阴柔的男人坐下，他半长的头发垂至肩膀，穿着一身老派的玄色长褂，像是密室逃脱的npc。 二人谁都没有开口。 柳仙看向冷着一张脸的段兴瑞，暗道此人果然城府极深。他挥了挥手，右眼浮现一枚复杂的六芒星图案。 只见五个形状不一的圆形猩红图阵悄然显出，在狭窄的车厢内闪烁。 如果细看猩红图阵的纹路，便能清晰地看见一些抽象的符号，狰狞的触角，疯长的黑发和一颗独眼。 每一个召唤图阵都对应着一只怪诞。 【攻略者：柳仙 职业：猩红召唤 SAN值：78 成功攻略次数：17】 在召唤图阵出现的瞬间，段兴瑞终究还是没忍住，扯出一张纸擦了擦鼻涕。 然后，他俊朗如谦谦公子的脸庞上扯出一抹专注，深邃的眉眼缓缓闭合，旁若无人地进入了冥想状态。 柳仙眼中流出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个家伙的职业天赋到底是什么？ 他在进入副本之前，便通过不同的渠道了解过段兴瑞此人。得到的评价惊人相似：心狠手辣，不顾队友情谊。 但不可否认的是，段兴瑞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信念感。和他组队永远不用担心评分问题。 其中一个攻略者说了一句让柳仙印象深刻的话： 如果死亡能达成完美通关成就，段兴瑞一定会问——不同的死法能不能打出隐藏彩蛋？ 只是有关他的职业能力，却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出来。 只是推测和怪诞增益有关，不然每次进入副本，别人看到boss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倒好，拖着队友就向前冲。 而闭上眼的段兴瑞，看见的却不是全然的黑暗。 在他眼前，五枚召唤图阵散发着猩红微光，一字排开。一只只怪物的身形投射在猩红图案之下，发出凶厉的嚎叫。 在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中 。 段兴瑞看见了其他攻略者看不见的信息： 【怪诞：猩红独眼 等级：普通 能力：猩红射线（被注视者瞬间僵直，无法行动。僵直时间取决于怪诞与敌方单位的等级差距） 成长潜力：极低（不建议教导）】 【怪诞：迷雾幻触 等级：普通 能力：骤生疑窦（迷雾笼罩之处，父子结仇，姊妹相残，深爱之人相互背叛，多年好友反目成仇） 成长潜力：极低（不建议教导）】 …… 一连看了四个，都是成长潜力极低的怪诞。 段兴瑞没有气馁，看向了最后一个格外安静的投影。那是一面血玉制凸面八卦镜，色泽诡异，镜内似乎有鲜血正在流动。 他定睛一看： 【怪诞：吉凶八卦镜 等级：猩红 能力：百分百凶卦（这是一面具有自我意识的八卦镜，它凭借喜恶占卜。判定为凶卦，被占卜者行霉运，白日撞鬼；判定为吉卦，被占卜者鸿运当头，贵人敲门） 成长潜力：未来之星（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建议立即教导）】 段兴瑞大喜，睁开双眼，说道：“把那面镜子给我！” 柳仙右眼中六芒星幽幽转动，锋利的尖角划过眼瞳之中深黑的折痕，一串空灵的铃声响起。 紧接着，悬浮的几枚猩红图阵渐渐黯淡，一面血色八卦镜穿过第五枚召唤图阵，在风铃声的最后一秒，出现在车厢中。 “别忘记我们事先谈好的条件。”柳仙阴翳的眼神落在段兴瑞身上，警告意味十足。 段兴瑞一把将八卦镜握在手中，敷衍道：“我可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人。有时间在这儿说些废话，不如抓紧时间去寻觅更多合格的怪诞。” 柳仙不忿：“你不说清楚标准，效率当然不高。” 标准？ 段兴瑞抚摸着八卦镜上的血色纹路，对着光看见了镜中流转的鲜血，他弓着身体，仔细打量着每一寸细节。 对于柳仙的质疑，他只是淡淡道：“关于你付出的时间成本，进入副本前早已谈好了价格。我不喜欢有人试探我。” 这货明显是想探出他的能力！ 他可以和别人玩心眼子，这叫“兵不厌诈”；别人和他玩心眼子，就是践踏合约，衣冠禽兽。 柳仙被戳破了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反正交易也结束了，便推开车门，径直离开。 “砰—” 车厢内就剩下一个人。 吉凶八卦镜被召唤出来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封印期。等八卦镜从混沌中苏醒，便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一边摸，一边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它睁开眼，看见一张无限放大，扭曲变形的人脸。 “！！！” 段兴瑞表情一变，发现手中的八卦镜开始剧烈抖动，下一刻，一股股鲜血从凸面镜溢出，镜中流动的血液瞬间聚集，构成一个大大的“凶”字。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随之改变。 车厢内如坠寒窟，八卦镜发出极为寒冷的气息，冻得段兴瑞松开了手。 血玉之中，那个刺目的“凶”字不断打散重组。 短短几秒，吉凶八卦镜就发动了八次占卜，次次大凶！猩红的字符每一次出现，车内气氛就更寒冷一分。 那一个个“凶”字犹如死神宣判，一次比一次沉重可怖，压在段兴瑞的脊背上，想让他就此妥协。 街道尽头传来一道尖锐的刹车声。 一辆大卡车突然失控，在如此宽敞少人的街道上，居然直直地朝着这辆复古汽车冲来！ “哑——哑——” 高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乌鸦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它在警示人们，此地有死亡降临，速速离去，远离失控的怪诞。 巨 第42章 怪物导师 【攻略者：段兴瑞 职业：怪物导师 SAN值：87 成功攻略次数：13】 【怪物导师：你拥有一双可以鉴诡的眼睛，一切的它类都无法在你面前隐瞒身份。你的位阶决定了你能看见的数据上限。对潜力高的它类进行教导，它类进阶时你将获得不同程度的能力反哺。 被动天赋：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论如何成为一个强大的怪诞，你显然是专业的。在决定教导一位它类之后，你将会看到最适合它的进阶之法。 这无疑是一项极为特殊的能力，身为怪物导师的你，却代表人类驱散迷雾。或许在征途之中，如何保持初心比成就非凡更为重要。 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侧翻的大货车轰然撞击在汽车尾部，破裂的油箱漏了一地的油，在轰然的爆鸣声中，火光冲天，刺目的火焰舔舐上汽车底盘。 车门猛然一震，一个人影狼狈地翻出，躺倒在地面。 段兴瑞眼中有火光冲天，巨大的热浪席卷而过，几十枚铁片激射而出，其中一枚残片割破了他的脸颊。 几滴血液飞溅，刺鼻的汽油味和皮革烧焦味在空中逸散。 吉凶八卦镜颤巍巍飞出，能量耗尽从空中跌落。 此时，段兴瑞全身上下都是被铁片割出的血痕，他伸出手，稳稳地接住这面差点害死他的镜子。 “我看见了。”他眼中带笑，“同时算准越多人的死亡，你就会越强大。” 八卦镜中血光闪烁，破天荒算出“吉”卦。 暗处，柳仙眼中晦暗不明。 他周身被迷雾包裹，可以阻挡他人的注视，一定程度实现隐形。是偷听墙角的绝佳手段。 离开不过是障眼法，他想要知道那面镜子有什么不同。 自从进入“怪诞都市”的副本以来，他一共给段兴瑞提供了不下五十只不同能力，不同存在形态的怪诞。 但只有今天这面八卦镜被留下了。 每一次挑选怪诞，他都仔细地测试了怪诞的能力。这面八卦镜不过是一个典型的，谁得到谁倒霉的怪诞罢了。 这种无差别赋予厄运的能力，再普通不过。 直到那个血色“吉”卦出现，犹如一道惊雷劈在柳仙心底。 他看走了眼。 柳仙的身形在迷雾中影影倬倬，他眼中带着探究，莫非是有关“鉴宝”的能力？ 在他纠结的功夫，段兴瑞拍了拍裤腿，乐滋滋地走人了。 …… 莫三刚从警局出来，就听见隔壁街道传来嘈杂的人声。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只看见了冲天的浓烟和火光。有很多人从她身边越过，径直赶往车祸现场。 为什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三摇了摇头，站在公交车车站前面，准备搭车去城东郊区，郝竹就住在那儿。 距离实在太远，坐公交车性价比更高。 在等车的间隙，她旁边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话语内容来看，是去槐乡乐园体验鬼屋的。 这个世界已经小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不是所有想要去“第四号病栋”的人，都会碰到她？ 莫三吐槽了一句，便没放在心上。 毕竟槐乡乐园每日客流量那么大，小丑没那么闲，每进入一批客人就出来玩一把躲猫猫。 只要自己不作死就行。 但很快，一个字眼就引起了莫三的注意——直播。 什么多方位视角，固定机位，如何瞒过鬼屋工作人员把设备带进去…… 每当一个名词蹦出来，她脑中的小丑就笑得越开心。 好家伙，这是要团灭的节奏啊？ 莫三看向这一群符合恐怖片作死定律的年轻人，状似无意地递出一个话头：“你们也去体验第四号病栋吗？真的巧了。” “怎么？”其中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挑眉，“你也要去槐乡乐园？” 和他同行的一位女生也出声道：“其实说不上巧。槐乡乐园是闻名全国的大型主题乐园，它开设的‘第四号病栋’更是自推出以来，就广受惊悚爱好者，和密室解谜者的好评。 来怪诞都市游玩的年轻人，多少都会去乐园中逛一逛。” 她看向落单的莫三，好心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误会了。” 莫三脸上浮现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有气无力道，“其实我是来祭奠我的朋友。他在参观鬼屋之后，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幻觉。 一会儿说自己看见了一位牵着红气球的小丑，一会儿说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扇半开的房门。 在失踪之前，他和我说再次回到了病栋中。让我去找他。 对了，他还提醒说，进入病栋的时候，千万别违背规则，把手机偷带进去。否则后果很严重。” 她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悲伤，整个人像是快要碎掉了， “但我从小就害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们进入病栋的时候，可以帮我找一找我的朋友吗？” 最先出声的尤胜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是常年来往各类型鬼屋的玩家，在场人听出了莫三的言外之意：鬼屋真有鬼，直播会招惹血光之灾。 这不是咒他们吗？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怎么随口就是这些神神鬼鬼的。”尤胜一脸蔑视，“别说鬼屋，就连凶宅我都去过。哪有什么鬼啊神啊？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一连着同行的几位年轻人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只有最开始向莫三发出邀请的白雅宁开口，缓和气氛道：“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之后你可以把你朋友的照片发给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你留意的。” 莫三深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对于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只有狠狠地撞向南墙，撞了个鼻青脸肿，才知道回头。 驶往城东郊区的公交车已经到站，她添加上白雅宁的联系方式，在坐上车后，隔着玻璃，露出了一抹极为诡异的微笑。 就像是每一个恐怖片开头，热衷探险的主角团队遇到了一位好心提醒的路人，他们不顾劝阻，毅然决然地走向一条必死的道路。 这时 第43章 三条规则 也不知道这群人有没有相信她的鬼话。 背叛者天赋很强，甚至某一刻能够作为验证他人内心的工具。如果相信了她的谎言，那么能量会随之增长。 但可惜得是，自从她创办“怪诞清除公司”以来，几乎每分每秒都有能量进账。因此一些普通人类或者低阶诡怪的信任，很容易被覆盖。 莫三点开和白雅宁的聊天界面，目光落在闪烁不停的光标上。 那则帖子再次浮现在脑海。 但与之对应的，是那本充斥着凌乱字迹的记事本。 她早有怀疑，网上的那则帖子是小丑发的。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筛选出更多的受害者？ 在晃动的公交车上，莫三捧着手机敲敲打打，结合作死小分队的具体情况，将两个故事版本融会贯通，重新写了一版。 既然已经打破规则进入鬼屋。 那么如何躲过必死之局就显得尤为重要。 首先可以清楚的一点是，小丑并不会直接在病栋中杀人。它会夺走属于玩家的“红气球”，以此为媒介，进入玩家住所，实施杀人。 以此点破局，玩家的首要任务便是找到一枚属于自己的红气球。 当然，如果小丑藏起了全部的红气球，那么作死小分队就可以喜提“团灭”播报。 莫三食指指尖敲了敲手机。 她虽然不是副本原住民，但对于这样几个鲜活生命的逝去，终归是于心不忍。 一辆与她相背而行的公交车上。 白雅宁也看见了来自莫三的最后一条消息： 【在既没有获得红气球，又感到幻觉出现的情况下，可以尝试联系一下“怪诞清除公司”的莫小姐。多亏了她，我才从多日的梦魇中脱身而出。】 等两辆公交车到站。 一批人前呼后拥，喜气洋洋地站在了“槐乡乐园”的检票口前；一个人面容沉静，抬头看见了一栋灰扑扑的老式筒子楼。 乱拉的电线横在头顶。 小孩的哭泣声，锅碗瓢盆的磕碰声不绝于耳。 牛皮鲜似得小广告攀爬上电线杆，占据着莫三视野的C位。一个穿着运动衫的青年男人急冲冲下楼，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莫小姐，你可算是来了！” 莫三伸出手，逮住郝竹的胳膊甩了甩：“路上碰到了几个客户，多聊了两句。” 登上楼梯，穿过挂满了潮湿衣物的长廊。 郝竹拉开房门，先踏入了屋内。他低声道：“趁它现在正在上网，我们俩配合一下。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用黑袋子从背后偷袭。 先把它绑去大厦四层再说。”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能提前在手机上沟通。 许是看出了莫三的疑惑，郝竹一脸苦涩道：“我的账号它在登，手机也基本成为了它的附属品。半夜消息叮叮响，一打开就是它正在和别人对骂。 电话信息它会进行监听，如果是来骂人的，它就第一时间切过去，激情发挥。它昨天晚上就怀疑我背着它做坏事，导致我根本没有机会联系你。 我也很无奈。” 等两人做贼似得进入卧室，便看见一个监控摄像头从天花板垂下，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两人，说道： 【干嘛呢？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郝竹皱眉：“你刚刚不是在忙吗？” 【是这样没错。】 监控器抽出没入天花板的触角，啪叽一声落在地面，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一样，探着脑袋，毫无愧疚之心地说道， 【但是我刚刚好像惹怒了一只强大的怪诞，它说它要来杀了我。这个房子我也住腻了，现在就搬走吧！】 郝竹原本还有些心虚，听完这几句话后，只剩下无尽的怒火。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上网的时候有点素质！”他扯着嗓子大吼，“我跟着你从大平层一路搬到了筒子楼，我受够了！分家吧！ 这座城市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处就呆哪，我不伺候了！” 【你居然这么说我？】监控晃荡的脑袋一顿，猩红眼眸骨碌碌转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到得这个位置，还要我多说吗？ 客源和人脉，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 “好好好，你这样算是吧。”郝竹将心底积压已久的不满全盘托出，眼眶发红， “当时在库房里，你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问我：怪诞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无止息地吞噬同伴和人类达成进阶吗？ 我不懂，却也真诚地回答你：无论是人类还是怪诞，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然后你就活过来了，我就生了一场大病。 现在想来，是你害了我吧！” 【你伤了我的心。】监控将头一扭，猩红眼眸一闭，【我要离开了，欠你的电费我会还给你。】 郝竹赌气道：“谁要你那点破钱！” 身处风暴边缘的莫三知道，此刻正是她上场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人一监控吵架像老夫老妻散伙，但她还是秉持着初心，往监控眼皮子底下递出一张名片： “怪诞清除公司欢迎你的加入。” 监控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郝竹，然后扬起头颅，主动钻进了墙角的蓝色收纳箱中，这也是它平时睡觉的地方。 盖子重重合上，箱中传来一道发闷的声音：【走吧，只要看不到这个家伙就行。】 最终，抱着箱子的莫三和提着行李的郝竹一起下了楼，坐上去往大厦四层的出租车。 没过多久，一道森然空灵的猫叫声响起，在筒子楼中盘旋，一点点逼近那扇闭合不久的房门。 一只毛色玄黑，只有尾巴尖带着一点雪白的猫咪走出，落在刚才发生了争执的客厅。 它双眸如同黄金浇筑而成，目光定格在原本电脑放置的地方，口吐人言，声若洪钟： 【规则一，挑衅者所在街区降下三天大雨。】 任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监控招惹得不再是普通诡怪，而是怪诞都市的boss之一，传闻中的规则猫。 根据不同的对手，它会制定不同条数的规则，最高是九条，一般用来对付同等级怪诞。制定规则有时间限制，针对一个目标，每一天只能制定 第44章 有鬼来电 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莫三站立在大厦四层的落地窗前，看见低沉压抑的乌云聚集在上空，雷声轰鸣，大雨滂沱。 室内，镜鬼端正地坐在电脑桌前，兢兢业业地研究着PS，试图做出一张心仪的海报。 新同事阿灰，也就是监控摄像头瞪大了血眸，一边摇头一边说“你这不行，让我来试试”。 待客区， 郝竹正吃着外卖，准备下午去看看新房子。 他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惊恐，完全习惯了莫小姐的公司只有她一个活人的事实。 “怪诞清除公司”的员工是怪诞，真是有够奇怪的。 莫三收回目光，坐在沙发上，打开新购入的办公电脑，开始查看起小五和小黑一上午的劳动成果。 躺在她好友申请界面已经有不下二十位潜在客户。 有的是头疼眼疼，失眠多梦，怀疑自己的屋子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有的是询问开业的黄道吉日；还有的单纯不信鬼神，想来砸场子。 “阿灰。” 莫三将客户发去监控摄像头的个人账户下，揉了揉眉心道，“你负责联络这些客户，还有，你之后就是我们公司的前台了。帮我盘问一下拜访者的目的，你会喜欢这个工作的。” 随着一声惊雷落下，惨白的光线中，一抹白色人影幽幽从入口飘入。 正在干饭的郝竹一惊，差点没被米饭噎死。 下一刻，他就看见这抹鬼影慢慢褪去苍白，裙尾一抹猩红闪过，瞬间晕开浸染整条长裙。 “这里怎么有活人？”敲门鬼脸色诡谲，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郝竹看，眼眶周围暴涨细密血管， “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要不做了吧。” 莫三掀起眼皮：“别公报私仇。” 闻言，敲门鬼挫败地转过脑袋，溜达回了自己的工位，开始鼓捣起那一整套美甲工具。 它认出了郝竹就是那个胆敢忽略自己的人类。 但郝竹却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觉得这只鬼似乎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吃饭时间到，敲门鬼返回大厦四层暂作休息。 与此同时，满庭芳酒店的胡小小也在注视着这场大雨。 下午活动的区域也被暴雨覆盖，张导紧急取消了行程安排，将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调到今天。 所以，她终于有时间去槐乡乐园了！ 就在胡小小抱着手机预订乐园时，五号站在窗前，灰蒙蒙的蓝眼睛空洞地望向雨幕，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心底。 一条变形的触角弯曲蠕动地探出窗外，感受雨水的侵蚀。 空气中的味道唤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它像是见过无数次比这更大的暴雨，如注雨幕从天穹落下，将海天连接在一起。一只人类的手泛着荧光，想要触摸什么幽蓝之物。 “喂，莫六吗？”胡小小轻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今天下午要去槐乡乐园，你有空吗？咱们一起去啊。 我刚刚在它们官网上看到了烟火表演预告，就在今天晚上。真是走运。” 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胡小小有些沮丧道：“公司很忙？那好吧……等我从乐园回来，给你带点纪念公仔摆柜子上吧。” “嗯嗯……”那边莫三叮嘱了几句，她连连应声，“我知道，按乐园规则来，结束后就早点返回酒店。” 挂断电话，胡小小搓了搓脸，摊在沙发上开始浏览起乐园攻略来。 【第四号病栋超级火爆，建议入园就先去预订。】 她动了动手指，将这条建议添加进了备忘录，然后就开始看起网红美食，和必打卡的游乐项目。 五号叹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 …… 下午一点。 郝竹向莫三道谢，便离开四层，准备去看看自己的新房子。 没了监控的存在，他可以选择的房源多了不少，这次就准备租下一间地段靠近城市中心，交通便利的房子。 如果基本设备没什么问题的话，今晚就能拎包入住。 在踏出门口之前，郝竹瞟了一眼悬挂在房梁上的监控，心情复杂，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最终手一挥，径直离开。 【固执的人类只会错过一份真挚的情感。】监控摄像头看向玻璃门外的背影，一副看破世俗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电梯间又传来清脆的一声“叮”。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一脚踏出，脸色中带着一抹焦急，推开玻璃门，火急火燎地就想冲进里面。 这时，一道矜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你是谁？从哪里来？想要往哪里去？” 李立群一愣，抬头看见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摄像头。 它银灰色的镜头在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一截黑色的电线从内部伸出，连接在房梁上。镜片内部，正一闪一闪亮着猩红的微光。 被毒蛇注视的感觉传遍了李立群全身。 自从接到那个诡异的电话开始，他便对那些脏东西的存在更加敏感。 旁人会觉得这个摄像头太过智能，而现在的他只会觉得，这只怕又是一只造型特别的诡怪。 “我叫李立群，是莫小姐的朋友。我们有过合作关系。”他脊背发凉，脚尖不自觉移动，潜意识里想要逃跑。 “你在说谎，人类最忌惮与他们不同的同伴。你根本就不可能是莫六的朋友。”监控伸长电线，绕了一圈打量李立群， “你想欺骗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李立群腿脚有些发软，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狼窝还没出，又入虎穴。 在给莫六介绍了“蚂蚁搬家”公司后，李立群一直关注着后续情况。毕竟愣头青他见得多了，看莫六又是一个人来到陌生城市打拼。 便想着如果出了什么事，他能帮一手便是一手。 谁想到翻新很顺利地进行了，莫六的个人社交账号通过了企业认证，在朋友圈里发布了两张照片，赫然是“怪诞清除公司”的黑白名片。 原来莫小姐不是不怕，而是本就干玄学风水这一行业的啊…… 李立群收起了担心。 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求助于人的这一天。 在接到那通仿佛玩笑的电话之 第45章 最后期限 一杯热茶被送至手边，沐浴着中低色温的灯光，嗅到空气中一丝丝凝神的焚香，李立群慢慢平静下来。 他捧着热茶，隔着氤氲的热气，看向茶几上黑屏的手机。 “好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到底遇见了什么事？”莫三坐在对面，以同样的姿势捧着一杯茶。 只不过她的姿态看起来舒展得多，一副准备围炉夜谈的闲适模样。 本来中午就给大家伙分好了下午的工，小黑一边派发名片一边去处理客户遇到的简单问题；镜鬼给阿灰做岗前培训，然后一起把第一版公司海报和简易网站页面做出来；五号依旧盯梢胡小小，后者的倒霉体质没准会钓到大鱼。 而她嘛，本也想做点实事，去怪诞都市四处逛一逛，物色一下新员工。 进入副本之前了解的有名的诡怪，和上网看见的知名都市传闻，都被莫三画上了重点符号。 这些，都是成为员工的好苗子啊！ 但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老熟人有事相求，她脱不开身。 “咴—” 莫三对着热茶吹了一下，小啜一口，咂摸一下嘴，心底遗憾。 但她也知晓，这个副本讲究慢工出细活，急不得。 门外，两只鬼凑一堆窃窃私语，镜鬼没控制住力道，已经敲坏了一把键盘；楼下，敲门鬼顶着大暴雨，干劲满满地冲向了第一个客户的家中；槐乡乐园之外，五号跟着胡小小，生无可恋地站在拥挤的人潮中。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很多只鬼在负重前行罢了。 布置温馨的房间中，李立群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讲述起了一件发生在他身上的诡异事件： “作为一个房产中介，我每天接到的电话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熟客，要么就是经人介绍的客户。 陌生来电很少，接通之后一言不发的更少。 所以那天我印象很深刻，听筒里不断传来电流的滋滋声，像是信号不好。我一连说了三声你好，也没有得到一次回应。 工作很忙，很快我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昨晚，怪事就发生了。 我住在一栋共有十二层楼的电梯房内，加班晚归，当时是半夜十一点多，具体是多少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电梯间的声控灯一直亮着，就像在等我回家。 坐上电梯后，我的精神有些疲倦，目光无意识扫向广告屏，因为只有它一直在传出噪音。 那是一则呼吁保护动物的公益广告。 人工水池之中，一条海豚浮出水面，脸部肌肉皱起，嘴部微微上弯，像是在笑一样。蓝色的背景中，白灰色的海豚一边上下浮动，一边做出和人类相似的微笑。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背景音还搭配着一段海豚的叫声。 那道声音非常尖锐，像是尖笑声。 我没看过海豚表演，也不知道真实的海豚叫声是不是这样。但我明显感觉到了不适，这时失重感传来，电梯停了。 但我住在11楼，这才4楼。 “叮”地一声响，门开了，但外面没人，就连灯都是黑的。只看见红色的消防栓藏在暗处。 我关了门，寻思是有人从另一部电梯下去了。 但事情远没有这么顺利。 平稳运行的电梯居然又在9楼停了，依旧黑洞洞的，没有人。我当时有些恼火，觉得是有人在恶作剧。 你应该看过吧，网上那种恶作剧路人的节目。 加完班本就累得不行，看到那个鸟广告本来也不爽，我当时脑子一发热，就冲着外面喊：不要恶作剧了，就像个小丑一样。 然后我按下了关门按钮。 在电梯上行的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人未知，电话号码正常，上头的热血冷却，在背景的尖笑声中，我意识到了不对劲。 首先，4楼到9楼整整5楼，恶作剧的人得跑得多快啊； 其次，我住的小区进出人员管理得很严格，应当不会有什么陌生人进来； 最后， 我碰都没碰手机屏幕，它自己接通了，还开的免提。 “滋滋滋——” 清晰的电流声从听筒传出，我一下就想起了半月前的电话，瞬间汗毛倒立，这时候电梯也终于到了11楼。 门开了，我看见了透过门缝的亮光。 11楼的声控灯早就亮起。” 说到这，李立群的声线已经有些颤抖了，他捧着热茶灌了几口，才缓过神来，继续回忆道， “但我哪敢停留，挂断电话后，第一时间跑到家门前，掏钥匙，开门，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我在网上看得消防员演练一样。 我当时真的被逼到了极限，关上门手都在抖。 “滋滋——” 但熟悉的电流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死死盯着手机，明明已经挂断了！为什么还有声音！ 我一用力，猛地将它扔了出去。 电流声一卡，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我坐在地上，害怕地一动都不敢动，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只听到： “滋——再敢——滋滋——无视我——滋滋——要求”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滋滋、滋滋——最迟明晚——滋滋——最后期限、” 声音消失了。 我还是不敢动，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直接一个踉跄跪倒在手机面前。我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什么古怪的要求。 不……不是古怪。” 李立群心有余悸地看向茶几上黑屏的手机，重新措辞道，“是特殊。毕竟那样的存在，如果向我提出什么要求，我肯定不会忘记。” 难怪不敢通过电话联系她…… 莫三意犹未尽地听完，给自己满上茶水，问道：“你是想知道这只鬼的要求？” “没错。”李立群放下茶杯，“如果能满足的，我一定尽力满足。” 他只想大事化了，不想再横生枝节。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莫三目光落在李立群笔挺的西装上，好奇道，“既然事情都这么急迫了，为什么不在天亮后，第一时间来找我？” 第46章 勿谢，多备炸鸡 “唉……”李立群叹了一口气，“ 今早和大客户约好看房，好不容易约上的。都成年人了，哪有什么容易可言呢？ 说起这点，想必莫小姐比我更清楚吧。您可比我有魄力多了。” 在他的心目中，莫六一人孤身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打拼，还是从事这么一个危险性极高的工作，一定很艰难。 莫三喝了口茶，感觉有点干巴，之后得准备些茶点放在会客室。 面上，她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然后打开手机，拨通了镜鬼桌上的座机： “让阿灰来一趟，有活干。” “嘟——”电话刚被挂断，门把手处就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一个银灰色的监控摄像头探了进来。 这时，它镜头中央的猩红血眸暴露无遗，淡红色的瞬膜时不时闭合，保持眼球的湿润。 阿灰不耐烦地吊在天花板上，镜头直直垂落，和李立群仅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后者身体一僵，呼吸一窒，在察觉到莫三安抚的视线后，又大口大口地喘息。 “人类，你的呼吸声吵到我了。”阿灰猛然转动，镜头怼在李立群脸上，血眸直勾勾盯着他的右眼， “还有，不要盯着我，这是挑衅……” 它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人类双眼一翻，身体一软，直直地仰倒在沙发上。 经过一个晚上的提心吊胆，外加一个上午的高强度工作，李立群强吊着一口气踏入了这间会客厅。 此时被阿灰这么一吓，吊着的气又散了，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 “他死了？”莫三问。 “没死，应该是晕过去了。”监控答。 “那你先研究研究这部手机。”莫三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她暂时还不想再进一趟局子。 李立群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他的右手被强制绑上一部不断流血的手机，他疯了一样跑，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摔倒在血泊中。 狼狈得不行，他没忍住，直接躺在血泊中嚎啕大哭起来。 手机发出强烈的震动，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李立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发现眼前一暗，抬头就看见一枚比天空还大的眼球正冰冷地盯着他： 你吵到我了。 “！！！” 会客厅中，李立群从梦中惊醒，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后怕地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扯开身上盖着的薄毯，看向茶几对面的莫六，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太累了，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李立群摸到茶杯，喝了一口压压惊道， “我刚刚做梦梦到一个非常诡异的大眼睛，占据了一整个天空，太吓人了。” 他拍了拍胸口，试图缓和气氛，却发现莫六的目光落在了他旁边。 等等……他旁边？ 刹那间，昏迷前的记忆一股脑涌现，李立群面容一点点僵硬起来，正想掏出自己丰富的社交经验和高情商，来向身边的大眼珠子解释一下刚才的误会。 他怎么可能当面说鬼坏话呢？ 那必不能够啊。 “那个话又说回来了……”李立群找补道。 直肠子监控哪管这么多，它才不在乎这个人类怎么看它，直截了当道：“那只鬼半个月前就给你发了消息，还提前支付了‘愿’，你居然都不理它。难怪半夜鬼来电。” 李立群一脸茫然，显然不懂“愿”的含义。 监控合上眼睛，恢复成了正常的镜片：“愿就是愿望，你祈祷，它实现。而你付出事先谈好的东西。” “什么？”李立群不可置信地躲过手机，都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皱着眉看着屏幕，顶端的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被拦截消息？”鬼的消息还能被拦截？ “可能你比较走运。”监控用力朝后一荡，借助惯力向前一跃，飞出了待客室，“帮我关下门，谢谢。” 等莫六合上门坐回来，便看到李立群白了青，青了又白的脸色，一副怀疑人生，又不是很怀疑的模样。 鬼的信息能被人做的系统拦截，玄学和科技对轰。 明明是想害死他的鬼，却摇身一变成了讨债的人。 问题是，他根本不记得什么“愿”的事。 脑子要炸了，心口也疼。 李立群按了按胸口，决定等解决完这个事，就去医院查一下心脏有没有出毛病。 “我刚刚也看了消息，电话鬼的要求不算过分，你可以满足它。”莫三还打了一剂强心剂， “而且完全不用担心对方是个无底洞，如果鬼对你怀恨在心，想再次害你，不会搞这么曲折。昨天晚上就动手了。” 极致的爱恨，完全不容有一丝偏差。宁住荒坟，不宿破庙，也是同理。 “莫小姐似乎对诡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李立群不敢苟同，心底里还是觉得电话鬼坑了他。 他滑动屏幕，念出最早一条恐吓信息， 【半个月之内，备好三根上好薄荷香味大红烛；十沓现金，每沓不少于50张；一份刚出炉的炸鸡，一瓶冰镇2.5L大可乐；一台全新的水果手机。放至槐乡街区444号岔路口前，需得午夜零点准时点燃红烛。 通过烛火的指引，我会看见你，聆听你，满足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备注：最多只能害死一条人命，或者挽救一条人命。】 读到这，李立群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地往上翻找，看到了那一条还“愿”的信息： 【出门溜达遇见了一个你的血缘至亲，她印堂发黑，会死在十字路口。我救了，勿谢，多备一份炸鸡。 另，近日城内怨气浮动，有大鬼来往，不宜出门。切记。 上条提醒勿谢，多备一沓现金。】 突然，一道苍老的女声和电话鬼的信件重合：“立群啊，我今天出门撞见了一起车祸哩，好多人去帮忙。我听人说都没死，就手手脚脚擦伤了一丢丢哝。 真是好运气哩。妈还遇到个乖小孩，她缠着我叫奶奶，奶奶的，可甜了。我和她一起去吃了你们年轻人爱吃的小零食。 是炸鸡不？闻着可香，你多久回来，我做给你尝尝啊—” “妈！都说了我忙！”对外人一向礼 第47章 入园须知 “欢迎来到槐乡乐园，这是让你流连忘返的快乐之地！” 一个戴着彩色尖顶高帽的工作人员脸上扬起笑意，在胡小小右手虎口处印下一枚红色印章，里面是三只漂浮的气球。 胡小小新奇地摸了一下印章，一点也没晕开，就像是天然长在皮肤上一般。 乐园中每时每刻都在播放着欢快怪诞的乐曲，跳跃的音符让人联想到吃下毒蘑菇后看见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随处可见的飘带，气球，怪物面具和哥特风格的动物形象，都为槐乡乐园奇幻的基调增添了一抹氛围感。 在入园处，一个高达六米的血腥兔子雕像引人注目，也是各大社交平台上的常客。 当乐园之外还在歌颂兔子柔弱，狮子勇猛之时，槐乡乐园的兔子已经摇身一变，双眸猩红，在暴风雨之夜来临前手持尖刀，杀死了派对上嘲笑它的所有动物。 雪白的毛发沾染上猩红的鲜血，兔子的红眼睛比世间一切珍宝都来的璀璨透彻。 “入园须知？”胡小小领取乐园地图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一沓无人领取的小册子，莫六的叮嘱在耳边响起。 她伸出的手一顿，顺便也取了一份。 一辆满载游客的观光车从身侧呼啸而过，指示牌树在岔路口上，一位孤独的小丑先生正牵着几十枚红气球，目光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之间梭巡。 胡小小站在巨大的乐园平面地图之下，一丝不苟地阅读起《入园须知》： “第一条，槐乡乐园并没有雇佣小丑员工，请游客不要在小丑手上获取物品，尤其是免费纪念品； 第二条，旋转木马游乐项目有且仅有一座主题为‘兔小姐下午茶’的设备。若在院内看到其他旋转木马项目开放，不建议游客尝试； 第三条，槐乡乐园设置有许多隐藏npc等你解锁，但隐藏npc不会身穿带有红色元素的服装； 第四条，请遵循每一个游玩项目的规则； 第五条，乐园不禁止游客携带吃食入园，但请规范处理垃圾，不能随意丢弃在游乐项目之中； 第六条，挑战五大过山车，60米蹦极和60米跳楼机的游客，有一定机率获得乐园的馈赠。 第七条，乐园占地很大，游客请在地图开放区域游玩； 第八条，如遇到任何问题，可拨打乐园统一服务热线寻求帮助：0330404。请注意，接线员开口的第一句话一定是： 这里是槐乡乐园，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如果不是，请立即挂断电话，沿着乐园指示标牌找到乐园职工求助。” 胡小小合上《入园须知》，放进背包里。 她在心里感慨，不愧是闻名全国的乐园，就连入园守则都和别的乐园不一样。非常符合槐乡乐园本身基调。 细节满满！ 胡小小暗自竖起一个大拇哥。 五号像影子一样跟在她旁边，在嘈杂的人声中听见了那八条规则。它不理解人类心目中的沉浸式和细节，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怪诞都市中的诡怪数量众多，一些区域甚至形成了人类和诡怪共同生活，和睦相处的局面。 但这并不代表人类和诡怪已经认可了对方的身份。 现实情况十分复杂，人类与诡怪都握紧了手牌，生怕自己的利益会被牺牲。两者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美丽的小姐，我想这支红玫瑰与您很配。”一道低沉沙哑，宛如老式唱片机般的声音响起。 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伸出，带刺的枝干被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握住。 小丑彬彬有礼，像是舞台剧演员。 他脸上的油彩色泽瑰丽分明，鲜红的嘴角扬起，深蓝的眼影拖曳至太阳穴。一身黑色西装复古合身，带着明显的穿着痕迹。 有了在电梯间偶遇变态杀人犯的经验，胡小小有了比对，知道面前的小丑身高在一米九以上。 她双眼一亮，好完美的小丑形象。 “这条丝巾上绣着怪诞花园，就是兔子小姐下午茶的入口。”小丑从胸口扯出一张丝巾，在胡小小面前展开。 他无疑是一位热情的推销者。 胡小小的手不自觉摸上钱包，但小丑接下来的话让她迷糊的脑子一清： “很有纪念价值哦，而且是免费赠送。” 纪念价值？免费赠送？ 胡小小渴望的眼神一变，很是遗憾道：“小丑先生，我很喜欢这支玫瑰，还有这条丝巾。它们都太美了。 但是……你是不是没有看过乐园的《入园须知》？” 如此精美的服装和完美的妆容，虽说是免费，但她还是把钱夹在小册子里，一起递给了小丑。 拜托，这简直像是cos展上的特邀嘉宾！ 她只在大片上见过这么有魅力的小丑。给钱就当是演出鼓励资金了。 还叫她美丽的小姐，真是风度翩翩呢…… 胡小小感慨两句，就背着包走远了。她想一出是一出，脑子里的想法如同狂蜂过境，小丑的事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岔路口，被无数游客无视，路过的小丑有点懵。 它先将丝巾塞回了口袋，然后看着《入园须知》出了神。它在乐园里飘荡了很久，当然遇到过白给钱的人类。 但把钱夹在这册子里递给它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算什么？把悬赏令塞进被通缉者手中吗？ 这人身边明明也跟着一只鬼，怎么会看不懂八条规则背后的含义。 小丑完全漆黑的眼眸看向一位落单的游客，它再一次掏出了玫瑰和丝巾，说出同样蛊惑人心的话语。 “很精美的纪念品！” 这次的人类非常兴奋地收下了丝巾。 无形的桥梁搭建而起，免费之物并不免费。 小丑绅士地作出一个谢幕礼，目送这位游客离开。 头顶弯曲的轨道上，过山车呼啸而过，风中传来了人类的惊呼尖叫声。一旁售卖的摊子边，站着一队带着小孩的夫妻。 小女孩扎着一个羊角辫，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不期然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扯了扯妈妈的手，脆生生道：“妈妈！有小丑！” 年轻的女人转过头，顺 第48章 猩红印章 接下来，胡小小按照备忘录上所记载的，先去“第四号病栋”预约了体验名额，然后便是愉快的乐园之旅。 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一切惊险刺激的项目对她来说，都富有极大的吸引力。 五号面无表情地站在项目出口等着。 他披散的长发垂落腰际，浑浊的眼珠子时不时转动一下，看向一些隐藏在人群中的诡怪。 但有一抹黑影始终跟随在胡小小身边，他却没有发现。 准确的说，不仅是他，来往的游客也好，诡怪也好，都下意识忽略了穿着黑西装的小丑。 在拉下安全杆时，在俯视整座槐乡乐园之时，在身体因为强烈的失重，而肾上腺素飙升之时。胡小小表情兴奋，张开手试图拥抱所有的快乐。 她拍了很多的照片存下来，还发给了莫六。 【开心就好。我正在接待一个客户。】那边很快发来了消息，【等一下，你右边的景物为什么那么模糊？】 右边？ 胡小小捧着手机，在小丑的注视下，扫视周围。回道：【可能是我动作太快了，相机还没聚焦吧。】 没聊几句，一则消息弹框横在屏幕上方： 【槐乡乐园游客服务热线：恭喜您，‘第四号病栋体验’预约成功！请在半个小时后准时抵达病栋楼下。】 这么快？ 胡小小有些吃惊。 按照她事先的了解，鬼屋体验预约一般得在6个小时以上，毕竟“第四号病栋”一次性只能接待不超过十位游客，多了就影响游戏体验。 难不成是《入园须知》第六条所说的，乐园的馈赠？ 毕竟她刚刚玩遍了所有的过山车，还有那个60米跳楼机。 胡小小暗喜。 等从槐乡乐园里出去，她得找个彩票站刮一刮彩票了。 距离短信通知的时间二十几分钟，胡小小看向路途中间的纪念品店，准备先去选购一波。 距离她二十米的小吃店外。 白雅宁，尤胜等人正提着零食，冲进了时光隧道之中。在坐进列车之后，他也收到了来自乐园方的预约成功提醒。 “终于到我们了。”他抓了抓头发，撕开口香糖的包装，随手将那层锡纸扔在座位下面，“等了整整十个小时，什么玩意儿？” 列车开动，炫目的灯光投射在这一伙人身上。 干冰喷出，动感的音乐在甬道之中响起。 白雅宁感到脖颈间一凉，那枚白玉玄鱼项链又一次发出警示。但她的主人却没在意，以为是干冰的缘故。 她旁边的尤胜埋着头，心思根本不在时光隧道上。 【病栋给我发来了预约成功消息。】尤胜看着手机屏幕，双手不断地打着字。变幻的光线和怪物的叫声在他头顶交汇。 这条消息发出，炸出了群里不少人。 异闻民俗调查社团群中： 【胜哥牛叉！快开直播给我看看，我给你刷火箭！】 【鬼屋啊？没意思，还不如去网上说得那个闹鬼的废弃村落呢。】 【下次活动带我一个呗。】 【我刚刚搜索了一下，槐乡乐园的鬼屋拒绝一切录制和拍摄啊。开直播会不会不太好啊？】 【装什么外宾？不乐意看就别看，没人逼着你。】 尤胜看了几眼群聊，嘴角勾了一下，没有多话，只是发出了一条预约直播链接。 等从时光列车上下来，他们一行六人提着零食，背着包，一路跟着指示牌，赶到了“第四号病栋”楼下。 为了不破坏游客体验，鬼屋周围没有大型的游乐设施，也不处在主要干道之上，因此很是安静，仿佛进入了地广人稀的郊区。 在破旧的病栋背景下。 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穿着一件暗红T恤，右心口印着“槐乡乐园”字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衣物经过了多次清洗，字样有些脱线模糊，第一个“槐”字乍看之下，和“鬼”字无异。 “你们迟到了五分钟。”他抬头盯着靠近的五名游客，提起桌上的印章，公事公办道， “游玩时间不超过2小时，若想提前退出病栋，冲监控挥手四次。会有人进来接应你们。” 说完通关标准后，这名工作人员扯出一抹笑，将印章按入猩红的印泥中，用力碾了碾，问道： “谁是第一个？” 白色长桌上的那盒印泥是如此醒目，和背后病栋之上，那数枚“拆”字交相辉映。一缕缕寒风吹来，倒下的立牌扣在桌上。 白雅宁伸手将立牌扶起，只看见上面写着：游戏已开始，请游客耐心等待。 她不以为然，抬起头时却发现桌后的工作人员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想当第一个吗？”印章朝前送了送。 由于印泥蘸得太多，有一坨落在了长桌上，泥状的猩红之物周围瞬间溢出了一小圈液体。 “我来。”尤胜伸出手，有些迫不及待。 他本就冲着鬼屋进来，结果一直耽误到现在，把乐园都玩了个遍，光是旋转木马就坐了三次！ 工作人员眼珠平滑地移动在尤胜脸上，又看向他衬衣的一角，语气中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遗憾： “也行。希望你能在病栋中玩得尽兴。” 印章落在尤胜的左手心上。 他推开门，第一个进入了病栋之中。 进门便是一道笔直的阶梯，直直通往病栋二层，左右两边分别设有住院区，和外科手术室，缴费室，问诊区。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灯光，放置在入口处的绿植生机盎然，空气中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 尤胜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阶梯之下，有人正背对着他，在打量着职工安排表。 “这是和我们组队的游客吗？”头顶漂染了一撮黄毛的男生第二个进来，他嗓门很大，一下便吸引了胡小小的注意。 在看见尤胜五人后，她面色一喜道：“工作人员让你们进来了？你们相互认识？” 刚刚病栋门口的工作人员说，和她组队的游客迟到，被取消了名额。如果她一个人害怕进去的话，可以等候下一轮游客来。 她当然不怕，又懒得等，便自己进来了。 正在一楼寻找线索， 第49章 天作之合 只有五号阴暗地呆在角落里，不明白胡小小怎么和五只鬼聊上的，而且双方的目的完全一致，对游戏通关保持着极大的热情。 他想到了自己所在的“怪诞清除公司”，似懂非懂。 难不成这个鬼屋想通过安排鬼员工，来增加游客的游戏体验？ 比如说，等胡小小翻找死去的病人档案时，一个不留神，看见了这五只鬼的照片？ 五号轻轻点头。 这是个好点子。 万一以后公司业务扩张，没准能用到这个绝妙的手段。 他现在不是很担心胡小小的安全问题，因为这个人类非常听劝，每一步都按着莫六所说地走。 莫六说，遵守乐园规则。她不仅一丝不苟地践行，甚至还超额完成。 《入园须知》中，可以触发乐园馈赠的第六条规则中，她只有蹦极没去。 游玩途中还主动拾捡垃圾，不是做样子，就连路上看见了垃圾也会顺手捡起，扔进垃圾桶里。这应当是胡小小本就有的习惯。 还遇到过隐藏npc，她充耳不闻什么探险，什么秘密彩蛋。只是一脸认真地倾听完那些鬼话，然后从兜里掏出钱，尊重地递给那些懵逼的鬼。 五号也很纳闷，觉得胡小小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但胡小小却捧着手机，向躺在医院静养的朋友惋惜道： 【哎，我看到好多大佬cos装成乐园职工啊。也不知道他们图啥？ 每次他们声情并茂地说完一堆台词，还掏出道具的时候，我都觉得拒绝是一种残忍。还好我钱多，就跟打赏线下主播一样。 减轻了我的愧疚感。 你要是来了就好了，我遇见一个你超级喜欢的恐怖角色，鬼妈妈。她邀请我去乐园深处做客，说曲奇饼干好了，让我去尝尝。 她眼珠子里的那两颗纽扣非常真实，就像是真的缝了纽扣进去一样。太敬业了，戴这种美瞳一定很难受吧。】 躺病床上的那位朋友牙都要咬碎了：【那你干嘛不去看看，这都忍得住？你忍者神龟吗？】 【哎呀，答应了一个新朋友的要求。】胡小小回道， 【她救了我一命，人可好了。就是喜欢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还开了一家抓鬼公司。我一会儿离开乐园就去她公司看看。】 【这样啊……】那位朋友没再多说。显然是知道胡小小是个什么性子，一旦答应的事绝对会完成。 得黄金千两，不如得胡小小一诺。 她想了想，提起了酒店的话题，【你那个导游退你钱没，收那么高的团费，居然还把你们带去那种酒店。】 【退了百分之三十。排到我了，回聊。】 胡小小见队伍快排到自己，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过去，就关闭了手机。 等她坐上“兔小姐下午茶”主题的旋转木马，在优雅的音乐声中，注意到身侧空了一位。 那匹蓝色的独角兽孤独地转动着，眼球掉漆，像是长出的血管纹路…… 说起来，在刚刚那些游玩项目中。她的身边是不是一直都有一个空位？总觉得很安静的样子。 算了，记不太清了…… 胡小小没再多想，而是挥动手中的玩具宝剑，镶嵌着剔透玻璃的粉色长剑剑指前方，咔嚓一声，她拍了一张照。 大厦四层之中，正倾听着李立群故事的莫三垂眸，看向手中屏幕亮起的手机。 【胡小小：飒不飒（图片）】 莫六动了动手指，回道：飒，非常飒。好了，一边玩去吧。 总之。 胡小小从始至终都没有对鬼神的敬畏，她只是单纯地在履行一个对朋友的承诺，想让莫六安心罢了。 莫六对她的担忧，应当是出于什么玄学概念。 她遭遇了连环杀人犯，或许代表最近运道不好，什么水逆之类。 如果不是答应了莫六，她早在小丑先生手中买下了丝巾和玫瑰，跟着鬼妈妈去尝一口刚出炉的曲奇饼干，和长着三角尖锥脑袋的男人去看看寂静花园…… 不过嘛，奇奇怪怪的大佬cos一直呆在那，她下次再来也一样。 就这样，胡小小躲过了无数死亡陷阱，反而还带着一身增益buff收到了“预约成功”的信息。 她来到了病栋之外，被通知和尤胜一行人拼车。又在小丑的注视下，一个人踏入了第四号病栋。 至此，小丑本以为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但天无绝鬼之路，在看到姗姗来迟的尤胜五人之后，它嘴角弧度渐大，猩红嘴角扬至太阳穴。 纯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感慨。 五个集齐了所有必死因素的人，和一个奇葩的倒霉蛋。 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啊。 猩红印章落下，尤胜五人再无获得红气球的可能性。 病栋之中。 胡小小眼神一动，看到了白雅宁手心的猩红印记，在惨白的灯光下，那抹圆形图案流转着微光，像是凝固的鲜血一般。 真的很酷。 在踏入第一间病房搜索时，她忍不住询问道：“这个印记是什么？哪个游乐项目的通行证吗？” “印记？”顺着胡小小的视线，白雅宁翻转左手，有些疑惑， “这个不是病栋工作人员弄得吗？我还以为是什么新推出的服务，之前在网上都没有看见过。” “我没有。”胡小小睁大眼睛，“那个工作人员把我的东西收起来，问了问有没有携带录像设备。我说没有，就直接让我进来了。 哎，她肯定是忘了。一会儿出去我问问，能不能补一个。” 闻言，白雅宁面色一怔，不自觉看向房中正在烦躁线索的同伴。 他们刚刚进入病栋之时，那名工作人员似乎没有盘问过有关违禁物品的事。就连背包，都是他们主动卸下。 那一缕被忽略已久的不妙预感再次出现。 走廊深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胡小小伸手将白雅宁拉进房间，自己则探头往外看。 在尽头的厕所中，一个双脚赤裸的病人游魂般走出，慢悠悠消失在手术室中。 他的脚尖垫起，脚背与地面形成了90度夹角。 脖颈诡异弯折，被一根白色的绳索缠绕着，视线上移，天花板上赫然漂浮 第50章 是不是有病？ 最终，胡小小，白雅宁和黄胜力出列，三个人并排往走廊尽头走去。 在他们的左手边，一扇扇灰蒙蒙的窗户一字排开，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病栋之外的景物。 参天的树木树立在窗外，只能透进大片朦胧的幽绿之色。 走廊深处出现了一个小的折角，右边是问诊区，右边是用磨砂玻璃间隔出的几排座椅，方便病人打点滴和等候手术。 刚才那道鬼影就消失在尽头的手术室中。 胡小小和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缓慢走近，她把手按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稍一用力，便听见清脆的咔哒声。 门掀开了一丝缝隙。 三人相互使眼色，终究是黄胜力不胜压力，弯着腰摸了进去。 他的姿势非常规范，一看就像是没少玩枪战游戏。但游戏毕竟和现实不同，滴滴答答的机器响声出现。 黄胜力看见了一张躺着人的病床，无数的透明管道连接在其上。 他慢慢挺直脊背，视野中，一个皮肉裸露的人头正直勾勾盯着他，两颗眼球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形貌可怖。 “啊！！” 黄胜力往后一坐，撞在了进门的胡小小腿上。 “怎么了？”胡小小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一脸的莫名其妙。她蹲下身体，伸手扶住黄胜力的肩膀晃了晃， “你别自己吓自己啊。活人还怕死鬼吗？” 她很无语，这人不是什么研究神鬼的社团成员吗？ 坐地上的黄胜力一点也听不进胡小小的话，他瞳孔一点点缩小，脸上的表情是害怕到极点，有些僵硬麻木的状态。 在他的视野中。 那只全身高度腐烂的东西正从病床上爬起，白骨化的手臂撕扯着脑袋上的管道，暴力拉扯下，一些飞溅的皮肉落在床铺，地面和天花板上。 黄胜力是第一次报名社团活动。 尤胜为他着想，没有去废弃医院和闹鬼的民居进行探险，而是将活动场所定在了合法经营的鬼屋中。 他以为这把稳了。 “撕拉——” 胡小小背后，那只鬼东西已经扯下了一大半的管道，半个大脑露在空气中，扑鼻的血腥味冲来。 由于动作过于粗暴，它的一颗眼球不慎挤出，落在地上，一圈一圈滚到了黄胜力脚边。 在胡小小的询问声中。 地上的眼球骨碌碌转了一圈，血红的眼白，漆黑的眼瞳，不怀好意地盯着吓破胆的人类。 桀桀桀…… 好美味的绝望和恐惧…… 被管道束缚的恶鬼发出尖锐的嘶鸣，手上动作更快，飞溅的血液喷洒了半个屋子。 黄胜力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紧紧抓住胡小小的手臂，膝盖朝门外动弹了两下，强大的求生意志在此刻爆发！ 黄胜力腿脚发软地站起，扶着门框，大喊了一声：“跑！！”然后自己一股脑冲了出去。 他的背后。 “？”入戏太深了吧。 胡小小缓慢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时，白雅宁也终于看清了手术室的全貌，凌乱缠绕的透明管道，滴答作响的医疗器械，还有占据了半个屋子的喷射状血迹。 那些血迹还未干透，顺着墙根往下流出一行行恐怖的痕迹，俨然是一个凶案发生现场。 一只红气球幽然漂浮在病床之上，末端的丝线上，正拴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页。 “走吧。”胡小小一把扯下气球，将线索揣进兜里，“去看看黄胜力怎么样了。” 等两人折返走廊时，诡异的变化出现了。 原本干净整洁的地面染上了暗红色的污渍，打开的病房也一一关闭，黄胜力躲在磨砂玻璃的隔间内，将头紧紧埋在双膝之中。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嘴碎地念叨着，“佛祖保佑，阿门，阿弥陀佛……” 每一个病房都房门紧闭，门中央的方形探视框一片黑暗。 就连屋外透进来的光影都发生了变化，像是一瞬间天黑了。幽绿的树影变作幢幢鬼影，一点点吞噬掉外部的光线。 磨砂玻璃隔间内。 “尤胜他们三个人呢？”白雅宁皱着眉，拍了拍黄胜力的胳膊。 但后者却瑟缩得更厉害，已然失去了冷静。 胡小小垂眸，看着他颤抖的身躯，回忆着刚刚手术室中的一切。她听到黄胜力的惨叫声后，第一时间冲进了房中。 但除了惊恐万分的黄胜力之外，手术室呈现出一副陈旧的模样，血迹干涸，如同此刻的走廊。 这是什么鬼屋的前沿技术吗？ 她有些想不通，问道：“你们刚刚在手术室中看见了什么？” “喷溅的血迹，正在流血的墙壁，凌乱缠绕的透明胶管，嗡鸣的机械。”白雅宁冷静地报出一连串词语。 胡小小坐在黄胜力对面，饶有兴趣道：“有意思了，我只看见了一间废弃许久的手术室。” 说话间，她将红气球系在了座椅上。 二十年的教育让胡小小成为了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除非亲眼所见，亲自体验，否则她不会随意地相信这个世界存在诡怪一说。 “没准你刚刚看到的是全息投影？”胡小小安慰道，“虽然这项技术还不成熟，没有广泛运用。但鬼屋方没准就引进了呢？ 保持怀疑精神，是作为一名新时代大学生必不可少的品性。有质疑，才会有进步；有疑惑，才会有发展。” 明明是阴森昏暗的病栋，此刻却硬生生多出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正气光明。 就算真的有鬼，也得做青年大学习！ 果然能和诡怪掰手腕的，只有新时代的青年精神。 黄胜力抱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胡姐，你帮我朝监控招招手吧。我真的顶不——” 话音未落，他看清了胡小小手边那颗正在流血的头颅，可怖的鬼脸七窍流血，看着他露出狞笑： 【我要杀掉你，把你的头安在我的身体上。】尖细的诡异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黄胜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熄，剩下的话被吞进了肚子里。整个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面红耳赤，下一刻又要埋头在膝盖之中。 可以说，他头顶那撮黄毛跟着他，真的受尽 第51章 人三鬼四 等黄胜力平息心情之际，胡小小从兜里掏出刚才的线索，在昏暗的灯光下展开，定睛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上了年头的信，字迹工整： 【齐院长， 展信佳。 经过我们的检查，所谓尸体复生，冤魂索命为无稽之谈。我们所有的操作都严格按照流程进行，每一具尸体都物尽其用。而且我要强调的是，我们组织的客源遍及全球，商品供不应求，绝对不存在滞销货。 一颗头颅想要和自己其他部分团聚，要走的路得绕边境线二十圈。您看见的缝合怪物，一定不是出自我们的组织库。 并且，您将部分尸体卖给我们时，尸体体内缺乏了一些重要器官。因此，我的结论是，那些出现异变的尸体，那些您看见的诡怪，都是由于您违规操作，谋害人命所致。 我们组织库不是您用来掩盖罪行的工具。在此，我正式宣布，我们之间的合作终止。 博爱非移植组织库】 胡小小收起信件。 围绕在她旁边的三颗头颅也默默移开。 “所以，这个病栋中的病人暴动，似乎另有隐情？”白雅宁习惯性抚摸颈间的白玉玄鱼项链，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这名齐院长不仅出售尸体牟利，还违规操作，将病人生命视作儿戏。 “这两伙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黄胜力避开病鬼，坐在了另一边，此刻也忍不住发言道， “一个是黑心医院，一个是黑心组织库。只有这些病人倒霉。” 闻言，正试图恐吓他的病鬼一愣，默默点头。 它本来想把眼珠子掏出来，扔到黄胜力腿上，把他吓个半死。 但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就算了，说得话也这么像个人。 病鬼叹息一声，显然想到了不好的记忆。 胡小小看向身侧漂浮的红气球，若有所思道：“那么这个红气球呢？又代表哪一方？会不会是病人了解到黑幕之后，采取的反抗手段？” 白雅宁微微蹙眉：“能和医院，组织库抗衡的势力？一定不简单。” 黄胜力想尽快逃离病栋，他只关心一个话题：“那我们应该去哪找红气球？” 如果说病栋之中，医生和病人站在了对立面。 红气球又代表着病人的反抗。 那么，红气球只有可能出现在病人活动区域，缩小了他们的探索范围。 胡小小也不是爱好解谜的人。关于“第四号病栋”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感兴趣。 “那走吧，先去找找尤胜他们，然后一起去收集红气球。”她一把拉开磨砂玻璃门，走了出去。 病鬼在黄胜力眼前飘过。 那样真实的细节，扑鼻的血腥味，都让黄胜力面孔苍白。 胡小小的话根本禁不住推敲，但他此刻只能选择相信。 在抱头颤抖的那一段时间。 黄胜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快要将人淹没的恐惧中，他的大脑一点一滴地复盘着所有细节。 越复盘越绝望，越细想越后怕。 那名鬼屋工作人员，都没有核对过他们五人的身份，也没有要求放下手机。当时盖章的时候他就很奇怪。 网上也有人来体验过“第四号病栋”，但都没有提及这一枚印记。 还有，那名工作人员所说的，朝监控挥手四次。 四次？ 人三鬼四。 在如此恐怖的经历之后，他不敢想象，如果真冲着监控挥手四次，会招来什么东西。 黄胜力左手握紧了拳头，紧紧跟在胡小小身后。 落在最后的白雅宁翻开手心，看着那位宛如活物的猩红印记，脑子里浮现了莫三的警告。 在她低头的瞬间，一抹抹血红的手印爬上了墙壁。 屋外的黑影又涨大了一分，吞噬掉更多的光线。 但是，三个人走遍了一楼的大半区域，都没有看见一间亮着光的病房。每一面探视窗之后，都潜伏着噬人的黑暗。 尤胜、齐博文和司念三人，就像消失了一般。 病鬼悠然自得地悬浮在空气中，时不时在探视窗前停下，嘴里发出尖细模糊的声音。像是在路边遇到了老熟人一般。 而每次聊天结束，它看向黄胜力的表情都更加诡诈。 断口处不断地滴落鲜血，双眼夸张地瞪大，眼瞳漆黑，皮肤惨白。一条猩红的长舌吊在半空，骚扰地刺向埋头快走的黄胜力。 “桀桀桀——” 怪笑声时远时近，甚至有些病房中还传来了回应。 胡小小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但她也看到了病栋的变化，注意到脚边出现了一长串蜿蜒滴落的血迹。 从血迹来看，还真是手中的红气球流出的。 她扯下气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个遍。却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机关，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红气球。 猥琐病鬼骚扰纯情男大学生，被正义之士当场抓获。 黄胜力的眼中已经带上了一抹崇拜。 这时，只剩下了走廊尽头的几间病房还没查看。 随着他们三人的走进，倒数第四间房门“咔哒”一声，居然自动朝内打开。 是有新的线索，还是有红气球呢？ 胡小小第一个看向房门之中，但诡异的事发生了，走廊上的灯光居然一丝都没有照射进去。 仿佛还有一扇无形的房门没有打开。 她伸出手，触摸到一堵无形的墙，不得寸进。 病鬼发出尖细的笑声，灯光开始频闪，白雅宁和黄胜力先后进行尝试。只见漆黑的门洞中，两只手分别没入其中。 柔软温热的触感传来，像是触摸到了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气球。 突然，门中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 两个病人并肩站立，蓝白条纹的衣服沾满了血迹，嘴角扬起一抹僵硬诡异的微笑。而黄胜力的手指，正直直地戳进一个病人胸膛。 猩红的血液从那片布料中浸出。 胡小小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眼前逼真的两位病人，连呼吸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仿佛定格一般。 是道具吗？ 这时，接二连三的门锁声响起，走廊尽头的三扇房门一一打开。 黄胜力收回手，在身上疯狂擦拭 第52章 这都怪我？ 胡小小尝试移动视线，却发现门内的病人一动未动，诡异的眼神中透着一抹死意，不像活人，也不像道具。 她探出手摸到那一把巨大的染血剪刀，手上用力。 嗯？ 怎么扯不动？ “胡姐？怎么办啊？”黄胜力腿抖了抖，朝后一退，此刻的恐惧就像是一池不断上涨的水，已经淹过了他的胸腔。 呼吸艰难，头颅止不住颤抖，像是被吓坏的小鸡崽子。 病鬼已经笑得快喘不上气，猩红的鲜血从断头处喷洒，落在脏污的地板上。 白雅宁也维持不住脸上温和的表情，脖子上的白玉玄鱼项链传来真真切切的灼烧之感。 玄鱼本来是用冰寒之气来提醒主人，比较有逼格。 但被三番五次的无视后，它学乖了，像个烧火棍一样发热发烫，提醒主人：有鬼！有大鬼！！ 而胡小小却还是不信邪，使劲扒拉着那把染血剪刀，结果，大力之下出奇迹，一截腐烂的断肢连着剪刀，一起被扯了下来。 画面非常血腥，不打码都过不了审。 那名病人原本充满杀意的眼神变得有些困惑，但碍于规则，它只能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那个人类。 “？” 你不应该抓紧时间跑吗？ 胡小小却僵住了，在如此魔幻，超现实的场景前，她心底终于爬上来一丝寒意。 唯物主义者并不是否决诡怪的存在。 亲眼看到鬼后，他们的接受速度是极其快的。 胡小小思维跳脱，一下联想到了莫六的提醒，和那份《入园须知》，以及那些装扮诡异言辞带着诱导的cos大佬。 夭寿了！！ 真的有鬼！ 没等她思考是抛弃同伴，一个人逃之夭夭，还是挺身而出，救白黄二人于水火之中。走廊深处传来了“哒哒”的声响。 胡小小转过头，骇然发现，六个脚尖垫起，笑容诡异的病人正手持剪刀，保持着出门的姿势。 其中五只剪刀鬼，由于无人对视，正缓缓地朝他们三人走来。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由蹒跚步行变作大步走，笑容也一点点变得更加血腥恐怖。 上扬的嘴角撕裂了面部血肉，浑浊的水液和血液一同涌出。 消毒水味和血腥味直冲进天灵盖。 “我们先往后跑，它们要来了！” 胡小小一双眼睛飞快扫视六只剪刀鬼，脚下后退，拿出800米测试的速度，疯了一般朝后退去！ 黄胜力，白雅宁原本有些不解。 但转过头，背对后方走廊时，他们看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只只剪刀鬼如同卡顿的影像，走上一步得卡三下，但每一次从卡顿中恢复过来，速度便更快！ 像是木偶戏表演时，幕后的操纵者手脚颤抖，演绎出如此怪诞的画面。 丝竹入耳，钟鼓齐鸣，却演奏出百鬼夜行，狐狸嫁女的荒诞不经。剪刀鬼每一次震颤，都对应着对视者眼底的害怕。 不用胡小小催促，两人脚底抹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倒退走。 但关键时候总有人掉链子，黄胜力经过一系列的惊吓，腿脚发软，在距离楼梯还差十米的地方摔倒在地。 一直站在门口的剪刀鬼身形一动，一脚落在地上。而它的同伴，那只跑得最快的剪刀鬼发出尖利笑声，双手用力，将染血大剪刀高高举起—— “砰！” 退得最远的胡小小抡圆了手中的断肢，嗖地一声，只见一道灰色残影飞过，重重砸在了第一只剪刀鬼身上。 这时，白雅宁眼疾手快，借力给黄胜力从地上爬起来。 被砸到脑袋的剪刀鬼低下头，看到地板上那只同伴的断肢，它喉间发出沙哑恼恨的声响，恨恨一扭头，看向第四间病房门口。 这都怪我？ 同为受害者的剪刀鬼很委屈。 我被扯断了手臂哎，为什么还凶我？ 下次不跟你们玩了。 有了这一段插曲，这两只剪刀鬼也被大部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再加上刚踏出门口的一只剪刀鬼，三只鬼寂寞地望向远方。 走廊上，五只剪刀鬼形貌可怖，速度节节攀升，动如鸟雀，挥舞着大剪刀此起彼落，纤细的肢节一再扭曲，变得半人半鬼。 黄胜力和白雅宁却在胡小小的提醒之后，转过了身体，正对着楼梯跑去。 剪刀鬼的行动受制于第一个和它对视的人。 而这五只剪刀鬼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自认好运当头的胡小小。她两只胳膊被分别架起，双腿只管扑腾。 全身上下最忙的部位，莫过于她的一双眼睛。 在极度的转动下，胡小小的一只眼球出现了偏转，视野变动太快，头昏眼花，嘴里反酸。 又正好踏上了楼梯，她一边吐一边盯着剪刀鬼，忙得不行。阶梯狭窄，被呕吐物污染了一半位置。 眼中全是杀意的剪刀鬼脚尖一点，避开了呕吐物，从旁边追击。 紧跟它身后的剪刀鬼也不想踩在那片区域，纷纷从一边踏上，这一慢就是最关键的几秒。 二楼近在眼前，三人的本意是寻找到一处未闭合的房门，好躲进去避开剪刀鬼的袭击。 但就在三人完全进入二楼的瞬间，穷凶极恶的剪刀鬼停了！ 它们如同被切断了操纵绳的木偶，手脚骤然垂下，巨大的剪刀拖在地上，脸上的诡笑消失，发灰的脸上充满了遗憾。 病鬼也笑不出来了，它眼睁睁看见胡小小伸手擦了一把嘴，粘着不明物的手就这么牵在了它脊骨上。 白惨惨的脊骨不再干净。 病鬼用力朝上挣脱，却被胡小小强迫捏在手中。 它想和黄胜力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但此刻的三人都惊魂未定，目不转睛地看着楼梯间，生怕剪刀鬼去而又返。 不久，最后一只剪刀鬼踮着脚，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怎么办？一楼我们根本没法返回。”黄胜力看向胡小小，急得快哭出来，“红气球，我们还能找到对应数量的红气球吗？” 胡小小也开始担心起来，不过第一时间，她想到了莫三的话。 明明一切都按照着规则走的，为什么她会处在这个境地？ “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第53章 门，开了。 头顶的白炽灯滋拉一响，六人正式碰面。 和胡小小三人比起来，尤胜三人就显得凄惨了不少。 尤胜右胳膊包上了一圈渗血的纱布；齐博文脸上青紫一片，嘴唇破血，一个镜片已经不见了踪影；司念脖颈到下颌处被一条狰狞的血痕贯穿，随着呼吸，不断有鲜血破开伤口涌出。 “你们走出病房之后，没过多久，走廊上就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尤胜皱着眉，被手臂传来的疼痛扰乱心神， “我以为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正想问什么情况。结果一探头，看见了一只提着巨大剪刀的人。距离很远，我没有太在意，心想这不就是一个鬼屋的npc吗？ 那种游荡形npc，给玩家增加恐惧感的设计罢了。而且在我看见它之后，它就停在了原地，大概距离十米远。 司念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扭头和她说了两句话。然后……” 尤胜的表情变得害怕，“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风声，再转头，那个剪刀人就出现在了距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 这么快的速度，按照惯性，也不可能瞬间停下来吧。 可在我回头的刹那，那个人如同静止的雕塑，站在了那里，笑得我发毛。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扑鼻而来，我想告诉司念他们俩，这个人有古怪。 但我移开视线的瞬间，那个人又动了！ 不对……根本就不是人！” 极致的恐惧之下，他表现出难以压制的怒火：“这个鬼地方，真的有鬼！” 司念紧紧攥住衣角，接着话头道： “那只鬼一路追着我们，直到登上了二楼。在看见剪刀鬼转身离开时，我们以为自己得救了。 但很快，走廊尽头响起了怪声，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躲进了这间病房。 通过探视窗，我们一共看见一个护士和一个医生走过，它们穿着染血的白大褂，眼睛被金线缝上。每一次出现，都会在二楼徘徊几分钟。 护士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盖着一张布，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医生一只手抓着三把金色尖刀。 呆在病房中是安全的，所以我们决定停在这里等你们。” 随着司念的讲述，屋外也适时地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间或一阵哐次哐次的滚轮声。 这两道声音化作无形的枷锁，一圈圈缠绕在众人心头。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胡小小松了口气，发现这三人底气十足，似乎有了解决办法。 紧接着，尤胜当着她的面，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同时指向衬衫，得意道：“在进入鬼屋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打开了直播。 现在直播间在线人数是十万人……哈哈哈哈…… 已经有观众帮我们报警了，我相信很快就会得到处理！这可是震惊世界的大发现，从今往后，我们的名字将会载入史册。” 他身边的齐博文抬了抬眼镜，也应和道：“现在鬼屋外一定闹翻了天。我们一会儿出去得注意一下形象。” 闻言，悬浮的空中的病鬼嘴角疯狂抽搐，它避开众人的视线，整颗头剧烈震颤着。 胡小小脸上的轻松骤然消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其余人：“病栋里拒绝拍摄，你们不知道吗？” “那又怎样？”尤胜不解，看向胡小小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如果不是我把设备带了进来，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 他语气加重，觉得这个人简直不识好歹。 和她一同登上二楼的黄白二人也不开腔，显然默认了尤胜的话。 在场六人两鬼，却只有两只鬼和胡小小感同身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胡小小忍着怒气，质问道：“你们难道忘了，手上的印记怎么来得？恐怕那些鬼早就看穿了你们的目的。 这样的态度，你们一定触犯了不止一条规则！” “你别那么激动好吗？”齐博文淡淡道，“有事好好说。” 嘴里说着好好说，实际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 胡小小无语凝噎，眼底渐渐泛上了一层泪光。不知道该如何骂醒这五个人。 她也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黄胜力能看见更多的鬼，为什么第一扇门打开后，有东西阻碍她将手伸进去。 暗中的五号也反应过来。 这五个鬼气肆意的东西，居然不是鬼，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这时，一道悦耳的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尤胜看了眼来电号码，接通之后喜悦道：“喂？你们还有多久……什么？入口处爆破不开？那我们怎么办，我感觉这地方越来越不对劲了！ 直升机救援？可以，当然可以。我在二楼……具体房号？等我想想……” 当时逃窜时太过狼狈，他根本不记得冲进了哪间病房。 在尤胜回想之时。 站在房门边的黄胜力面色一变，听见屋外传来的一道细碎的声响，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房门，想听清那道细碎声音： “……别害怕，我们……仔细想……大概%&……” 令他绝望的是。 屋子里的尤胜正举着手机踱步，一一回应着门外的声音： “我很冷静，我记得当时进入二楼时，我们是往左边走的……” 门外：“……左？&*第几？” 门内的其他人都在等待尤胜这通电话的结果，胡小小也心如死灰，她觉得凭借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 活着的意志一旦消散，人类的生命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死亡只在眼前。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五号却再次被唤醒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漫天的血色从一扇羽翅流出，密密麻麻的血管攀爬上惨白的骨骼，那人微微皱眉，水光亲吻她的双眼。 死亡到底是什么？ 是离别吗？ 五号垂下的手臂扭曲变形，尖锐血腥的触角散发着浓烈的死意，源源不断的冷气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散开。 莫六不在场，不需要考虑温度过低的问题。 “叩叩叩叩——” 尤胜终于得偿所愿地想起了房间位置，却只等到了门口传来幽幽的敲门声。听筒中，传来忙线的嘟嘟声 “不可能……不 第54章 高冷的鱼 双眼缝着金线的医生扬起笑脸，手中金刀旋转，血色大褂不断往下滴着血；护士佝偻着身体，从推车中取出一只巨大无比的针管。 一次性可以给十个小孩打屁股针。 单薄的木门被凄哀地撞碎，木片飞出，如同箭矢般刺向沮丧的胡小小。 诡怪发出刺耳的尖笑声，似乎已经预料到血肉横飞的场面；病鬼暗搓搓向上飘去，再没有阻力从它的脊骨传来；尤胜，齐博文双目充血，下意识躲在同伴的身后。 白玉玄鱼项链白光一闪，却被浓烈的死意盖过了那抹光辉。 黄胜力直面染血手术刀，刀尖上每一丝血迹都代表着一缕枉死的魂灵，在无边的怨气和恶意下，他根本无力抵抗，只能等待那柄尖刀刺来！ “轰——” 突然，两只血腥粗硕的触角自虚空探出，犹如噩梦降临。 五号显出身形，一半的脸庞被不断生长的血丝覆盖，他破碎的双眸宛如骤起波澜的海底深渊，一切的死意怨念都被裂隙吞噬。 胡小小只听见两道“噗嗤”声，拦在门前的两只鬼被触角洞穿，扔回了走廊尽头。 但时间仍在推移，被重伤的两只鬼正快速恢复着状态。 五号甩了甩血水，冲着胡小小的方向道：“我是莫六的人。带上那只红气球，这里只有你一个玩家。” 莫六？ 白雅宁骤然想起了什么，她急迫道：“我也认识莫小姐！我……我知道她的电话，我可以现在联系她吗？！” 齐博文颤抖着，把手机递了出去。 白雅宁急匆匆地打开拨号界面，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一串号码。 黏糊糊的诡异声响从走廊上传来。 被洞穿的两只鬼正试着爬起来，青灰色的手臂按在地板上，关节夸张的扭曲，像是一只断了脚的蜘蛛。 病房中的六个人抖啊抖挨在一起，像是被困在蛛网中的猎物。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通电话之上。 五号面色淡漠，嘴唇抿得笔直。 无人发现，它垂落的触角尖尖几不可见地翘起一个弧度，贴在地板上的一截触角动了动，吸盘吸住又松开。 如果一会儿某人要和他单独说话怎么办？ 单独的话，应该会说些比较私密的事吧？ 不会又是工作安排吧。 他工作能力这么强，是不是会有什么奖励？ 可是完成主人布置的任务，好像是天经地义的呢。 但他一定是不同的吧。 还好五号天生长了一副薄情寡义，清冷不染尘世的模样，见到他第一面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修炼绝情道的天才。 至于什么碎碎念，什么头脑风暴，和它扯不上半点联系。 “喂~这里是阿灰，思想殿堂的守卫者，永远走在路上的哲学家。”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听筒中接着传来声响， “我是怪诞清除公司的前台，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一个前台，都这么多戏吗？ 即使情况在急迫，吐槽依旧是人类的本性。 但白雅宁清楚一件事的轻重缓急，走廊中黏糊糊的声响越来越大，那两只鬼就要从地上爬起来了！ “有人和我介绍了莫小姐，我现在非常需要帮助。可以将电话交给莫小姐吗，钱不是问题！”她语速贼快，像是综艺节目前的导播插播广告。 电话那边。 一道莫名的风声传来，伴随着“嗖——”的一声。 与此同时，大厦四层，会客室中。 哭得很抽象的李立群前脚刚走，后脚房门就被打开，阿灰一个猿猴摆臂，荡了进来，扔下一个手机，扭头就走。 门都不带！ 莫三接起电话，全然不知听筒另一边六人四鬼的煎熬，问道：“哪位？” “莫小姐您好，我和我的同伴一共五人，被困在了槐乡乐园‘第四号病栋’中。我们请求救援，钱不是问题。” 白雅宁握着手机，手心渗出了大量的汗水。 门口黏糊的啪嗒声突然大了起来，那两只鬼放弃了恢复身体，以手肘为支撑点，快速爬行而来！ “拜托了！您的一位员工正在我们身边。我们非常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一抹哭腔。 病房中强大无比的诡怪只站在了胡小小面前，看样子，如果莫小姐不答应帮忙，两只厉鬼便会毫无阻碍地冲进来，将他们活活撕碎。 在这样的紧张之下，不管是白雅宁还是尤胜，都没有听出这位“莫小姐”熟悉的声音。 但莫三却记得很清楚。 作死小分队嘛。 果然还是进去了，没想到这么好的运气，碰上了胡小小。 “我记得你们。”她开口道。 这时，走廊上黏糊糊的啪嗒声消失了，一个身体倒折，如同下腰后四肢折断的护士鬼抢先出现在门口。 它被金线缝合的双眸流出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刺破皮肉的骨骼摩擦地板，发出恐怖的咯吱声。 五号有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导致这两只鬼意识不到危险，在遭受重伤后，更加暴怒地冲来。 就在这只鬼狞笑着踏入病房的瞬间。 莫三的下一句话从听筒传出：“小五，救下他们，不要进入四楼。让胡小小向监控招手。我会在乐园门口等你。” 只要不进入四楼，以五号的实力，带出六个人不算难。 至于缺失的五只红气球？ 一次递给小丑的邀请函罢了。 在听过有关“清除记录保持者”的故事后，莫三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与小丑打交道？如何不暴露自己并非原住民的身份？ 其实答案就藏在故事之中。 小丑因为记录保持者的懦弱和欺骗狂怒，那么她就主动出击，明白地告诉小丑： 我，莫六，理想是在怪诞都市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 我会成为你强大的邻居。 而交谈的场所，当然得在她的地盘。 不管莫三如何思量，在“救下他们”响起的瞬间。 五号眼也不眨，伸出的触角撕裂跃至半空的厉鬼，紧接着钻出房门，无视六把尖刀的攻击，狠狠一抽，将血衣鬼送回走廊尽头。 然后，滴血的触角变回苍白的人 第55章 你觉得好看吗？ 猩红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肌肤蜿蜒流下，像是红酒倾倒在美人的肌骨之上，一切物体贴上这样清冷人物的身体，都是一种亵渎。 但病栋可没有清澈的水液供给五号洗手。 它递回手机，冷着脸消失在空气中。 听见莫六交代的胡小小满血复活，看也不看白雅宁几个人，气昂昂地走到监控底下，挥了挥自己的手臂。 在她招手的瞬间，布满走廊的血迹一点点消失，昏暗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 一切古怪之物都在恢复正常，只有病鬼神情惊恐，看见走出的人类工作人员，仿佛看见厉鬼索命。 完蛋。 玩脱了。 小丑说得是一个不留，全部杀光。所以它被派出来充作唯一的红气球，任何第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会见到它的真身。 病鬼听到这个任务，乐滋滋地就接了下来。 毕竟依照它对人类的了解，处在这样一个诡异血腥的世界，别说鬼扮作的红气球了，就算是真的红气球。 他们都会害怕地握不住。 但是！ 但是！ 病鬼泪流满面，眼珠子哭得掉下了眼眶。它伸出舌头卷起眼球，安装回原位，缩小至针尖大小的眼瞳滴溜溜转了一圈。 然后舌头一捅，刺向鹌鹑似得黄胜力： “小子，你快告诉这位大师，让她把我一起带走。我想弃暗投明，做个好鬼。” 黄胜力咬牙。 这个鬼脑袋，回回出事就它笑得最凶！ 他才不会助纣为虐！ “我记得刚才好像有个人蛊惑胡大师朝监控挥手四次。是我年纪大记错了吗？啧啧，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说起威胁的话，病鬼气也不喘了，声音也不尖细了，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生怕黄胜力听不清晰。 “胡姐……”黄胜力脸都憋红了，转述了一遍病鬼的话。 胡小小略作思考，决定将这个红气球交给莫三处理。 鬼屋工作人员在走近时，猝不及防看到了尤胜，司念和齐博文三人身上的伤口。他表情震惊： “你们三个人不是一直躲在病房里面吗？身上的伤口怎么回事？还有啊，你们五个人为什么违规进入病栋，门口桌上的牌子写得清清楚楚：游戏已经开始。你们却直接无视提醒，自顾自推开门进来。你们严重干扰了乐园的秩序，我们是不会赔钱的！” 这么多话，只有最后一句是重点。 而白雅宁五人深知乐园的可怕，呐呐应好。 在走出病栋之时，一行人才惊觉，天色已暗，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 拿到手机的胡小小听见了一声悦耳的提示音，她低头一看： 【槐乡乐园将在七点举行烟火表演，千万别忘记观看哦~】 七点？ 还有十五分钟。 胡小小按灭了手机，跟着大部队一同往乐园出口走去。 听说每次槐乡乐园举行烟火表演，璀璨的焰火都会照亮半个夜空，足以让整个街区的人看见。 如果运气够好，她应该能看见吧？ 不对！ 她运气一向不错，要不然怎么能在怪诞都市遇见莫六。 她一定会看见的。 胡小小的脸上再次露出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 挂断电话之后，莫三便第一时间下楼，本想打个车去，却瞥见一辆公交车晃悠着往大厦驶来。 363路公交车，直达槐乡乐园，没有绕路，省钱省时的不二之选。 她连忙走到公交车站边停下。 等公交车渐渐靠近，车身陈旧，车窗覆满了浮尘，车牌摇摇欲坠，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363路精准地停在莫三面前，刺耳的铁皮摩擦之声响起，司机目视前方，嘴里像是咏叹一般说道： “快上车吧——” 声调一扬三落，末了拉得很长，像是下葬起灵时那一嗓子，惊得人直哆嗦。 这哪是坐公交车，分明是进了活棺材。 莫三抬脚，三步登上车厢。 “师傅，这车路过槐乡乐园时，还麻烦您刹一脚。”她礼貌道，“我有事得去那儿办。” 司机没有回话，冷笑一声。 车门猛地闭合，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接着上路了。 莫三放眼望向公交车内部，惊讶地发现，车上居然不只有她一个活人。车厢尾部一个学生正害怕地抱着书包，双眼盯着她，眼神中满是惊恐。 而除了这个学生之外，公交车里坐了满满当当一车的“人”。 它们自莫三登车起，两只眼珠子就滴溜溜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这些怪“人”，面色惨白如纸，嘴角扬起莫名的微笑。 微笑？ 又是微笑。 怪诞都市的鬼天天都过得很快乐嘛。 莫三缓缓走到车厢中部，打开手机，慢条斯理地拨出了一通电话。 见到她的动作，满车的“人”嘴唇张开一丝缝隙，表情一致，嘻嘻的笑声从嘴里溢出。 怪诞的笑声高低错落，像是哭丧时的喇叭，期期艾艾挤在车厢中。 “定位我的位置，让镜鬼过来。”莫三找了个空位坐下，在嘻嘻诡笑声中，看向窗外，淡淡道， “让她好好和司机说，沟通一下。如果不能弃暗投明的话，我们公司从今天起，就多一辆外出办公车辆。” 话音未落，一缕黑发从后视镜幽幽探出，以极快的速度覆盖整面玻璃，在摄人的黑暗中，一颗无脸人头浮出，像是坚冰浮出水面。 【你是司机？给我听好了。你的车，你的鬼，都被我们公司征用了。】镜鬼沉闷的声音从皮囊之下传出， 【当然，你有权利拒绝。】 司机在发现黑发窜动的瞬间，便老实地松开了双手，让鬼车按照预定线路行驶。它感受到了镜鬼强大的气息，不敢轻举妄动。 “能拒绝？那我拒绝。”它惊喜道。这么讲理的鬼不多啊。 它就从来不讲理，不管乘客想不想沉河，它都会把车开进去。嘻嘻，枉死鬼最补了，给心爱的车车喂点小零食。 【我看你心不诚，还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违背了人鬼相处条约。】镜鬼毫不意外，审判道， 【我会把你切成三块，我吃一块，阿灰吃一块，隐形鬼吃一块。】 司机：“ 第56章 三十年好友 当夜，笼罩在灯丰街区上空的云雾似海，密集的雨水冲刷着每一个角落。阵阵水汽同长风而起，吹到了槐乡街区444号附近。 十一点四十五分，李立群扛着大包小包，顶着司机探究的眼神，从出租车上下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从业十余年的房产中介人。 他比谁都清楚，槐乡街区为了避讳，也为了将对应房产卖出一个好价钱，直接跳过了444号。 昏黄的路灯光下，他背靠着一栋居民楼，看向面前的十字路口，以及对面那片漆黑无人的公园。 大半夜的，公园里的建筑物藏匿在幽黑的树影中，儿童娱乐区被黑暗笼罩，孤零零的一只秋千正在前后摇晃。 但当他的目光放在那块区域，摇晃的秋千停滞在半空，然后默默摆回原位，和地面保持垂直。 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公园深处吹出，而秋千却仿佛石化般，一动不动。 李立群吞了一口唾沫，额角渗出冷汗。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他却觉得哪里都是人，热闹得不行。 为了满足电话鬼的要求，他从莫小姐那出来，就马不停蹄地跑了几个地方，依次准备好了现金，炸鸡，水果手机和三只薄荷味的大红烛。 十字路口连带着这一条街，都被黄澄橙的灯光笼罩，就如同遮盖在神龛上的黄布。 供奉者需严格按照规则摆放祭品，点燃香烛。否则蒙着布的神龛之中，会走出一位完全陌生的存在。 “咔哒-”李立群按下打火机，一一将红烛点燃。 当薄荷味清香，连同烛火灼热之感自烛心生出，三点明火颤巍巍地在人类目光中跃动。橙黄的灯光之中，低着头的李立群双眼睁大。 在他亮着三点微光的眼眸之中，无数只惨白的手臂探向烛火，尖细的指尖在触及火焰的一瞬，惨叫发出。 “啊啊——”几十只鬼手如同燃烧的莲花花瓣，火焰一层层向外蔓延。 【是你——】 一道女声在鬼手燃烧时骤然逼近，她的声音很年轻，却自带一抹阴森。像是行至乡间小路时瞥见的一缕鬼火，也像是多年枯井之下的一具尸骸。 李立群眼皮抖了抖，看见一截青衣出现在面前。 抬起头，一个约莫十二的少女负手而立，面容矜持稳重：“怎么多了一沓现金，速速拿走。我不是一只随意的鬼，不接受贿赂。” “这是我额外的心意。”李立群两只眼睛有些红肿，他顾不上害怕，急忙道， “您救了我母亲，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谢。并且，我无视了您发来的消息，多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这样啊……” 电话鬼沉吟片刻，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你的心意很单薄。” 比起讲话弯弯绕绕没个重点的人类，诡怪显得直接很多。 啊？ 李立群老脸一红：“那我明晚再来一趟？” 电话鬼点头：“记得带双数的炸鸡。另外，你以后若是有事相求，可翻出我的联系号码，发送三个六。” 双数？ 莫非有什么讲究？ 李立群一脸严肃：“明白。” 等他走后，寂静无声的街道悄然多出一些细碎声响。公园中的秋千再次前后晃动，路灯光暗了暗，一抹血迹飞快从路中央爬出。 一截截碎骨混合血肉，在橙黄的光下拼凑出一个人形。 车祸鬼看向青色衣衫少女，阴恻恻道，“刚刚那个人类，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大鬼的气息。不会有陷阱吧？” 但拼凑出的脖颈血肉模糊，它吐出的字句很不清晰。 “馅饼？” 电话鬼摇摇头，认真道，“有两只炸鸡，你一只我一只。还有瓶冰镇大可乐，但我忘了要杯子。所以我一只鬼喝。” “哦，是到饭点了。” 车祸鬼盘膝坐下，将一只炸鸡捞至面前，摆了摆手，“不用杯子，我有脑壳。你给我满上就是。” 它五指成爪，扳开自己的天灵盖，扯过电话鬼的袖子擦了擦内壳，然后放在地上，等待大可乐。 “啊？”电话鬼抱着可乐的手紧了紧，质问道，“你我三十年好友，你每一块骨头我都认识！你的脑壳明明被撞碎了！” 车祸鬼嘿嘿一笑：“收了个徒弟，这是它的拜师礼。” “这么重要的事，下次早点说。”电话鬼很遗憾，不得不分出一些可乐。 虽然它现在很有钱，但有钱和大方又没有必然联系。 它是一个抠门鬼，这么多年，也只有车祸鬼一个好友。 车祸鬼喝了口可乐，满足地咂摸一下嘴，看向面前的岔路口，眼中黑瞳骤然扩大。只见一个装备齐全的夜骑者嘿咻嘿咻，从远处起来。 这个人类，它之前在另一条路口见过。 车祸鬼拍了拍身旁老友，促狭一笑：“那晚我站在街口，这个夜间骑车的人见了我，表情像见了鬼。” “然后呢？” 电话鬼撕开包装纸，一抬头，也看见了那个骑着自行车过来的人类。 “然后……”车祸鬼哈哈大笑，“我又往前一飘，他直接站起来蹬！” “哈哈哈笑死。”电话鬼一口一个鸡腿。乐得不行。 马上，它反应过来不对劲。它已经死了。 电话鬼一口吐出鸡骨头：“不对，应该是笑活了哈哈哈……” 当一个笑话已经足够搞笑时，你的朋友却继续增添笑料。当场，车祸鬼笑得骨头都散了架，在地面上剧烈抖动着。 笑完，它晃悠悠站起身体，无数的骨骼碎片螺旋上升，再次拼凑成一个人形。 只见路灯一闪，一只血肉模糊的厉鬼便站在路口边缘，嘻嘻笑着，缓缓挥动自己的手臂…… 骑行者一周之前夜骑撞鬼，经过心理干预后认为是自己的幻觉，再次登上自行车，准备缓解一下心理压力。 他刻意避开了之前撞鬼的路线，沿着一条全新的路骑行。 果然，随着车轮一寸寸压过地面，压在心尖的石头越来越轻，身体也一点点轻盈起来……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 骑行者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凉风从脸庞吹过。 然后，睁开眼睛，一抹格外熟悉的鬼影从 第57章 她是一个正经人 车祸鬼恶作剧结束，慢悠悠飘回来。 “怪诞清除公司……”电话鬼闷了一口可乐，饶有兴味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我也想看见一次罗生门……” “罗生门？”耳朵尖的车祸鬼一屁股坐下，“你上次也说过这个词，说是下一次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电话鬼瞥了它一眼：“你这种小鬼，听了也没用。” “哦，你鬼大。”车祸鬼拆下天灵盖，放在地上，“言而无信，乃小鬼行径。” “行行行，我只说一遍。”青衫少女双眼放空，一层层猩红雾气自她眼底浮现，口吻严肃， “彭泽高远，位处无极，罗生之门，藏于其间。一切试图成就永生，获得进阶的存在，都得穿过一片被猩红薄雾覆盖的区域，才能见到罗生门的一角。 但光是那片猩红领域中，就有亿万万只你这样的小鬼。” “那怎么样才能穿过猩红领域？”车祸鬼好奇。 青衫少女露出了一抹笑：“自身位列时间之上，跳出世间序列之中，便能穿过。当然，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获得强大存在的赏识。” “那得多难。” 车祸鬼熄灭了心思。它平日里看见那些大鬼就发怵，骨头不碎成一地就算好的。 “所以，你就得了解一下长远投资。”电话鬼悄咪咪收起黑白卡片，心中已有了算盘。 而被她惦记的莫小姐，此刻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热！ 好热！ 金光流转的心脏疯狂跳动，将沸腾的鲜血泵向四肢百骸，肌肤之下，经络血管犹如岩浆般亮起红光。 几乎是瞬间，理智便被吞噬，但始终有一分力量维护着莫三的命脉和精神，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丝灼烧，每一寸痛楚。 【我想你死了莫三。】 一颗剔透的红眼球自猩红薄雾中浮现，四扇羽翅挥舞，【我杀掉了一万只追求长生的红鬼，就是为了见到你。】 天鹅端着腔，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个世界很好，我嗅到了混乱的味道。】 疼得神志不清的莫三，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恶声恶气道：“我既然能杀你两次，就会杀你第三次，第四次！” 【嘻嘻，你急了。】天鹅愉快地挥了挥翅膀，【愤怒的灵魂味道是不一样的。我记得你心脏的味道，像是正午洒在湖面的阳光。 无名湖很寂寞，我在里面生活了很多年。我厌恶那样平淡的生活，却也想念。 吃掉你，我的遗憾一定会平息。】 莫三蜷缩着身体，阵阵耳鸣声在耳中炸响，根本听不清天鹅说了什么。她只感到心窍之中有一缕意识钻出，趁着雷声雨声，沿着缝隙逃走。 这就是天鹅要的效果。 嘻嘻。 这种感觉到死敌复生，却不知道躲哪去悄悄发育的感受一定很磨人。 气死莫三！ 再大的雨都拦不住天鹅狂喜的内心。它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缥缈的歌声穿透雨幕，萦绕在城市上空。 它需要一个寄居体。 而大厦四层，天鹅绒大床之上，莫三感到痛楚一点点平息，但灼热之感依旧在。 她挣扎在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身体不断地沉入湖中，缥缈的歌声幽然响起，这是她和天鹅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无数的黑色灰烬在头顶沉浮。 无边火焰一同漫过渺小的人类身躯。 湖光跃动如鱼，莫三伸出手，触及到一抹温润如玉的冰凉。 如入火聚，得清凉门。 黑暗中。 处于待机状态的五号睁开双眼，茫然无措站在床边，被一只灼热的手轻轻拽住。 它缓慢低头，雾蒙蒙的蓝眼睛亮了一点。 为什么摸他？ 五号正在思考，但接着那只手就用力扯了扯，很不耐烦的模样。 为什么这样对他？ 明明在车上还一副温柔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解释什么是烟火。难道只有工作时，他才能得到一点好脸色。 疏朗俊秀的眉眼一蹙，十分委屈涌上心头。 他可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鬼。 五号用力，把手往回一拉。 “热……”莫三难受蜷缩成一团。 五号眨了眨眼睛。 莫三伸出的手无力地在空中抓了抓。 五号头歪了歪，一股股冷气以他为中心发散。精致的面庞直勾勾冲着床上的人类，表情匮乏，像是骤然活过来的人偶。 “热……” 那道水光越来越远，莫三不再尝试，决定硬生生熬过去。 但接着就是一声叹息。 “为什么不向我祈求恩赐，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 然后，一道冷气严严实实地将她裹住，燥热一点点减退，困意上涌，莫三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十点，暴雨依旧。 怪诞清除公司的员工们欣欣向荣，初来乍到的司机鬼正在接受阿灰的入职培训。 老员工带新员工，一带一模式，效率超高。 “隐形鬼是老大，咱们公司第一个员工。”阿灰掰开电线里的导线数了数，“小黑是第二个，镜鬼是第三个，我是第四个。你就是老五了。” 司机点了点头：“我好像还没见过老大？” 听到这，旁边噼里啪啦翘着键盘的镜鬼低咳一声：“它被老板潜规则了。” 阿灰：“！” 司机：“！！”这是它一个新员工应该知道的吗？它蝉联怪诞都市司机选帅大赛第一名，不会被抓去伺候老板吧。 清秀小司机鬼瑟瑟发抖。 只有路过的敲门鬼一脸的不出所料。 难怪每次两鬼一人在一起，她就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个！ 破案！ 敲门鬼拿着一沓客户资料，伞也不打，直接阴沉沉地飘出了公司。 由于它是所有老员工中，长得最像活人的那一个，每次出外勤名单都有它。 真是见了人了老天爷。 它不应该叫敲门鬼，应该叫倒霉鬼。 房间之中。 天鹅绒大床之上，莫三悠悠转醒。 她的神志还没回归，就听见一道清冷温和，但又莫名含着一丝控诉的声音： “昨夜，您强迫于我。把我拉上了床……” 莫三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在她面前，五号扯着被子遮在胸前，双眼无神：“无 第58章 一帆风顺 不过好在，双方衣衫还算齐整，应当只是抱着睡了一觉。 她正经人人设稳住了！ 就在莫三整理措辞，试图把这一切归结为误会，是昨夜的雨声太大，是空气太潮湿，是工作太累的时候。 灯丰街区边缘，规则猫优雅地步入雨中。 它昂起头颅，甩了甩尾尖，尖牙一掀，声音粗狂郑重： 【规则二，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犯吾小鬼，天降五雷。】 瞬间，雷云聚顶，闪烁的电光在云中窜动，仿佛安装了gps定位，百十条雷电都看准了一个方向。 也就是在这时。 莫三酝酿完毕，开口道：“其实吧，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并非故意摸你，我不是那这种人……” 话音未落，群雷毕至。 雷声轰鸣，一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室内，也照亮了五号沉寂的脸。 他是一座不动声色的海中孤岛，任风浪如何卷席，任群鱼随意惊扰，也只是沉默地等待浪潮过去，守望属于自己的一片海。 当然，如果你也想乘船逃离，那么我祝你一帆风顺，一路平安。 “我会负责的。”莫三扔下这一句，便翻身下床，逃也似得离开了房间。 一如既往的好骗。 五号刚想笑，就察觉不对。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呢？他曾经也这样捉弄过她吗？ 是所谓前世今生，命中注定吗…… 看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有那么一分可取之处。 等莫三出了房间，便看到一地的玻璃碎渣，至此，天地间的狂风骤雨，她站在大厦之中，也能完整感受到。 “猫！！”阿灰一个起跳，紧紧缠绕在司机鬼身上，神神叨叨地念叨着，“猫来了！它想害我！” 郝竹所讲，监控可以窥见过往，预见未来。 那么阿灰口中的猫，多半是前来索命的诡怪。 这种程度的能力，恐怕不好对付。 莫三撑起一把伞，捡了一块干净沙发坐下，抹了一把脸，冷静地给“劳动之星”小黑打了一通电话： “今天的工作往后推一推，你先把满庭芳酒店的那个笔记本电脑带过来。用最快的速度。” 关键时候，敲门鬼所出的外勤，所见的顾客，便体现了价值。 在吃掉那些神志不清，只会不停重现死亡画面，不断在特定区域徘徊的诡怪后，它的实力已经有了长足进步。 得知今天不用上班，一股奇妙的感动涌上敲门鬼心头。 从自己房间取出笔记本电脑后，它瘦削苍白的骨节在虚空中敲击，嘴唇开合，无声地吐出了四个相同的音节。 同一时间，大厦四层，怪诞清除公司门外。 “叩-叩-叩-叩-”轻重一致的敲门声响起。 “猫来了！”阿灰发出尖锐爆鸣声。 电线缠绕的力度又重一分，把小白脸司机勒成了小红脸，监控中红光狂闪。一边的地上，蔷薇花纹小镜子被雷劈碎，镜鬼在里面鬼哭狼嚎： “这是我最喜欢的镜子，就这么碎了！我也不活了！” 整个场面可以说是——乱七八糟，要死不活，不忍直视。 莫三吩咐镜鬼把阿灰和小车一起扔进隔间里，自己去开了门。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敲门鬼语气中是克制不住的兴奋，递出笔记本电脑后，还跟着莫三飘了一路。 鬼生三大喜事，升棺，发财，死老板。 莫三打开电脑：“嗯嗯，一会儿通知你。先去一边儿玩去，没叫你别出来。” 敲门鬼看穿了她脸上的一丝凝重，也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公司内部。它大喜，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美滋滋地准备做个新美甲。 公司要黄了。 那不得庆祝庆祝？ 世间一切的享受都得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莫三知道，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笔记本电脑被放置在桌面上，升腾而起的水汽中，一只苍白的手撑开漆黑的雨伞，整理好衣服的五号默默站在莫三身后。 他们背后，占据了整个墙面的落地窗碎裂成渣。 黑压压的云层兵临城下，积压在灯丰街区之上。惊雷如游龙般窜动，闪电如蛛网般散开，漫天的云和雨，满室的寂与静。 视频从头播放，成为此间唯一的声音；一人一鬼面容沉静，仿佛成竹在胸。 “叮！” 大厦四层的电梯门打开，一只双眸金黄的猫咪抬爪踏出。 玻璃门自动旋开，露出宛如废墟的内部建筑。 规则猫眼瞳一缩，看见了一站一坐的两个身影，那个靠坐在沙发上的人眼角带笑，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等你许久了。”莫三缓缓开口。 等我？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 规则猫舔了舔嘴，闲庭信步间，地上的影子却骤然涨大，黑影足足遮盖了半个墙壁。 “滋滋——”此时电脑中的录像也播放到了最后一幕。 走廊深处，那扇开在白墙上的房门掀开了一丝缝隙，接着缓缓打开。 “小丑也到了，那么会议就正式开始吧。” 莫三姿态放松，肩膀自然下沉。语气中三分自满，三分高深，三分阴沉和一分不耐烦，跟天鹅一模一样。 作为一个狂热忠诚的信徒，怎么会不揣摩“神明”的语气呢？ 天鹅和段兴瑞说话时就这么端着。 自门后走出的小丑又是一愣，上扬的嘴角再次一撇，只有眼中死意浓烈。 小丑也是你叫的？ 它牵着红气球的手用力一扯，便见一截森白的脊骨拉长，化为一条恐怖的白骨长鞭。 紧接着，门完全开了，一只熟悉的猫咪和一个讨鬼厌的人，一起进入了它的视野。 “规则猫？”小丑疑惑。 “小丑？”规则猫不解。 “我是莫六。”莫三抚掌微笑，“或许你们想听听我的理想？” 小丑和规则猫正相互猜忌，无数种脏手段都在心头一闪而过，却都维持的面上的平和。 在如此诡异的局面下，莫三旁若无人地阐述起自己创立“怪诞清除公司”的初衷，对市场环境的调查和对未来的展望。 那是一个人鬼共存，资源充分利用的未来。 听起来……居然还不错？ 第59章 命运的转折 当一个谎言说一千遍，一万遍，说到撒谎者自己都相信，并为之付出努力，且贯彻到底时。谎言和真相的界限便模糊起来。 强大如规则猫，小丑，哪里吃过别人画的饼。 在莫三一番洋洋洒洒说了一个小时后，在场的三只鬼都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模样。 为诡怪提供一份工作，约束不遵守规则，滥杀人类的怪诞；将一盘散沙似得怪诞联合起来，与人类抗衡；在怪诞都市建立起全新的秩序…… “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和人类和平相处？” 规则猫舔了舔爪子，“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我在城中遇见了越来越多不可交流的诡怪。它们是新世界诞生前的尘埃，时代更迭近在眼前，这对于你我来说，可是难得的机遇。” 换言之，世界平和也好，混乱也罢。对于它来说，都没有区别。 小丑松了松手腕，涂着猩红颜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黑幽幽的双眸看向莫三。低哑的嗓音响起，像是念诵悼词般问道： “莫小姐深谋远虑，所思所想远超常人。想必看见了通往永生的阶梯，窥见了永恒。” 规则猫眼眸收缩，静静等着莫三的回答。 “没有人可以拒绝永生。”莫三脸上露出一丝回忆，遗憾道， “我执念过重，穿不过那片猩红薄雾。至于为什么要和人类和睦相处，人各有志，我愿意将我的余生奉献给怪诞都市。这里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愿意竭尽所能地守护它。” 闻言，小丑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既然认识规则猫，又知晓罗生门，应当不是界外存在。 至于建立什么“人鬼和睦相处”的城市，如此诡异的理想，怕不是用以穿过猩红领域的锚点？ 锚点，帮助穿行者不忘记过去，不迷失在猩红领域。 规则猫也听得一愣一愣。 它对莫六的理想存疑，也觉得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晋升仪式。但觉得对方有病，肯定不能直说。 于是规则猫认可的点点头，准备开溜：“下雨了，我种的猫薄荷还没收。先走一步。” 语毕，它挥了挥爪子，一个无形的橡皮擦出现，一点点将白猫擦除。 屏幕中，小丑如同谢幕的舞台剧演员，作出退场的姿势。在房门关闭之前，它的声音从钻出了屏幕： “那六只红气球，便充作我送您的见面礼。我有预感，很快，我们便会再次相见。” 至此，录像带也终于播放到结尾。 窗外雨声停歇，乌云散尽。 躲在办公室的敲门鬼正捣鼓着猫眼美甲，控制磁吸条之余，它不由得想起了莫六。 其实，怪诞清除公司的员工福利很不错，工作氛围也挺好的……它怎么能咒公司黄掉呢？ 感觉有点不太好…… 光波猫眼随着光线显露出精致的图案。敲门鬼看了又看，开心之余心中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愧疚。 它看向屋外的眼神有些惆怅，打算提前演习一下在莫六葬礼上的表情。 “叩叩叩-” 一道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打开门，毫发无损的莫六看着它：“可以去见客户了，顺便把新印好的传单发一发。” “？”敲门鬼放下双手，质疑道，“今天不是放假吗？” 莫三一脸的莫名其妙：“如果我没记错，我原话应该是‘往后推一推’。其实我早想说了。鬼不需要睡眠，明明可以24小时不间断工作，但我只让你们工作一个白天。相当于一年有一半时间在放假，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曾经被卡假期的莫三，如今也沦为了可恶的管理者。这简直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敲门鬼哑口无言，飘出办公室时，看见了四只聚在一起的鬼。 阿灰像个豌豆射手一样坐在办公桌上，心如死灰地抬起一截电线，在“五年劳动合同”上画出一个简笔画小监控。 莫六前脚送走了小丑和规则猫，后脚就把监控从隔间中提了出来。 不仅让它指认事故发生现场，还让它自己用复印机打出卖身合同，趁热签名。 监控隔壁，病鬼心满意足地合上临时合同，美滋滋地跟在司机鬼，也就是小车身后。 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一名光荣的鬼车乘务员！ 能活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天知道，刚刚小丑的气息隔墙出现之时，它恨不得缩进墙角里。 “哈哈哈哈……”病鬼仰天长笑。 阿灰悲伤地闪了闪红光。 真是麻绳偏从细处断，厄运专欺苦命鬼。才和阿竹分别不过三天，它便命不由己，身若浮萍。 或许，鬼的一生都是这样，无论现在还是未来，能够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两只鬼截然不同的情绪像是表演，非常抽象。 敲门鬼：“……” 它只是做了个美甲，不是坐了牢。它的同事怎么突然开始发疯，明明早上还一起说莫六和五号的小话…… 敲门鬼顶着对世界的质疑，飘出公司，继续工作。 在与胡小小六人分别进行谈话前，莫三先给郝竹打去电话，表明自己非常需要“蚂蚁管家”的服务。 五号不再隐形，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在交谈中，莫三总算是搞清楚了，为什么小丑能直接在病栋中动手，险些杀死胡小小六人。 如果说槐乡乐园是一片雷区，白雅宁五人简直就是在雷区里开party。不仅素质低，到处扔垃圾；还和鬼一起玩游戏，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有胡小小完全无辜，体质倒霉，刚好撞上了作死小分队。 如果胡小小没有在场，第四号病栋便会在废弃多年之后，再次迎来五位死者。 “行了，你们交完钱就走吧。”莫三揉了揉眉心，感觉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额，“期待下次合作。” 尤胜五人没有多说一句话，飞速地打钱道谢，然后推开玻璃门，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 胡小小留下专门为莫三购买的纪念品，也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等大厦四层又安静下来。 破裂的镜面中长出一颗没有 第60章 我即尘埃 等“蚂蚁管家”将大厦四层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工人走后，藏在暗中诡怪立即钻了出来，验收着自己的工位。 郝竹一脸麻木地捧着一面碎裂的蔷薇花纹镜子。 只见丝丝缕缕的黑发从镜面探出，像是蚰蜒的触角，挑剔地触摸着崭新的镜子：“唔，这个味道比较接近。不用再换了。” 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镜子！ 郝竹点点头：“您满意就好。” 五号站在一边，过于精致的面孔缺乏表情，头颅先动，眼珠子才转：“为什么要多送一张床过来。” 额角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像是瓷器上的冰裂纹。 但郝竹知道，易碎的只有自己…… “给你睡的。”正忙着的莫三抬起头，为他解围道，“这次麻烦你了，钱已经打到账上。之后有什么问题，我们网上联系吧。” 钱到位，一切好说。 郝竹一下精神起来，收好公文包，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喂！”阿灰从电脑后伸出脑袋，“记得看我给你发的信息。” 郝竹：“？”他以为他们俩还在冷战。 带着疑惑，走进电梯后他就点开了那条半个小时前的未读信息： 【亲爱的竹：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是怪诞公司的长期员工了。你再骂我就得被阿镜，小黑和老大揍，时间过得真快，我离开你那个小破筒子楼已经三天了。 现在吃得好，玩得也好，也不用担心有人耍赖占着电脑不给我。哦对了，我还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有机会借你也玩玩。 竹，我想你了。今早的暴雨和你我初识那天一样缠绵热烈，唯一不同的是，和我一同看雨的人不是你。 树欲静而风不止，电线痒而竹不在。我多希望你能来公司看我哪怕一眼，只要你来，无论多久，我等你！】 郝竹：“？”犯病了？ 他打了一行字过去：【信开头那句话不是用在电子信里面的，文盲。】 接着他就将手机揣进兜里。 默默倒计时三秒。 “滴滴滴滴滴——”兜里的手机震出了残影。 监控没有丝毫素质可言，简单的两个字就能戳破它文雅的假面。 郝竹乐得不行。 等他走出大厦，一辆破旧得像是十二手车交易市场产品的公交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病鬼笑嘻嘻：“莫小姐让我来接送你。” 太客气了。 郝竹坐在这辆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公交车上，驶向令人担心的远方。 新鬼上任三把火，病鬼飘在司机边上，跟着鬼车一同转遍了怪诞都市。由于司机也算是有编制的鬼了，所以不能再拉着不想死的人冲进河水里。 这不礼貌。 好在来来往往那么多鬼，倒也赚得回油钱。 不知不觉间，太阳被地平线吞噬，黑夜从城市缝隙中爬出，瞬间淹没整个天空。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却能看见千奇百怪的鬼影出没。 大多是一些极其低级的鬼，只保留有一点模糊的意识。 这类诡怪不都是徘徊在死亡的区域吗？ 病鬼贴在玻璃上，很是不解。 “二十年前，城东郊区多了一位自称为‘梦’的存在，之后这类不可交流的诡怪便越来越多。它似乎比猫，红气球和大鱼更强大。 而且“梦”做事不讲规矩，喜欢恶作剧。你刚从槐乡乐园出来，千万要小心那些不只有一双眼睛的鬼。它们是梦的分身，最喜欢说谎。” “你这么了解？”病鬼看向司机。 一盏盏向后倒退的路灯投下流溢的光，像是抓不住的轻纱，蒙在清秀小司机的脸上。 它羞涩一笑：“毕竟开了几十年的车，见得鬼多了，懂得东西也多些。” “有道理。”神经大条的病鬼收回视线，“你记得把这条消息告诉莫小姐。她那种存在，一定会引起‘梦’的注意。” “嗯，我也觉得。” 司机点点头，眼白末端，有一点猩红圆弧出现，像是瞳孔的一角。它扬起的嘴角里一颗尖牙闪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邪气四溢。 百里之外，一辆面包车同样在全速行驶。 敲门鬼阴沉地坐在副驾驶上，听着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的倾诉： “门大师，你应该也看过了我的求助信息。你有破解思路了吗？需要什么黑狗血，桃木剑，祭台之类的，您尽管说！” “这些东西没用，别浪费时间了。”敲门鬼无语。 黑狗血有没有用，它还不清楚吗？ 用污秽之物让诡怪避散，也得看是什么鬼。按这个镇子的情况，是不是闹鬼还不一定呢。 中年男人双眼充血，眼下青黑，一副缺乏睡眠的模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依山村，从半个月前开始，村中便爆发出一个古怪的疾病——失眠症。不论长幼，所有镇民都深受疾病困扰，无论日夜，都维持着清醒。同时神志越发模糊，记忆力也跟着衰退，忘记了很多事。 有些镇民，甚至连日用品的名字都已经忘记。 有病找医生啊，找它们干嘛？ 这是敲门鬼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这个委托人却支支吾吾，说什么也要它来看看。 莫名其妙。 敲门鬼刚想划掉，路过它工位的莫三就看到委托金额上，那一串扎眼的0。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莫三恨不得打包小黑给这个客户发过去。 于是顺理成章的，敲门鬼出现在了这辆面包车上。 “这样啊，那您需要什么，到了村子尽管和我说。”高石乐呵呵一笑，似乎完全不介意敲门鬼的不耐烦。 出了城，拐进一条小道，周围的树丛越来越茂密，山势起伏，人烟稀少，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满脸疲倦的高石瞥了身边的少女一眼，露出憨厚的笑： “门大师，你别怕。我们村子里都是些再本分不过的村民。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网络延迟，但必要的生活设施可一点都不少。” “你吊梢眼天缺眉，明明是狡诈之相，人却挺好。”敲门鬼也收起了不耐烦，开始编排起顶头 第61章 失眠症 面包车最后停在了一个两层农家小别墅楼下。 敲门鬼下了车，发现整座村子都亮着灯光，每家每户之中，所有能打开的灯都打开了，但没有一个人在屋外晃荡。 “自从得了这病，大家伙都不喜欢活动了，天天就呆在家里，保持体力。”高石站在小黑身后，常年劳作的身躯极具压迫感。 “不要站在我背后。”敲门鬼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烁。 它有个死邻居是只靠背鬼，最喜欢躲在它背后，趁它不注意就凑上来，一边颤抖一边说“背靠背，好舒服~” 死变态！ 敲门鬼想起这件事，还是恨得牙痒痒。 而这抹神色落在高石眼中，却是畏惧和害怕，他隐秘地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又立即恢复憨厚的表情： “门大师，您要到处看看吗？反正大家都没睡。” 屋内，一个被面包车惊扰的中年女人推门出来，在看清少女模样的敲门鬼时，面色难看： “高石！不是说好了吗！最近不能……”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高石厉喝一声，打断李萍接下去的话，“这是门大师，我特意从城里面请出来的，来解决我们的病！” 李萍看起来比高石更虚弱，听了他的话，神色一缓：“那就好，先把病看了。其他的之后再说……之后再说……” 她念叨着这话，扶着门框返回了屋子里。 “门大师，您也可以先看看我们村的风水。”高石转头，看向小黑。 啧。 这村子，似乎有秘密？ 敲门鬼扫视全村，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怨气和阴森的鬼意。难不成真的闹鬼了？可真没听说什么鬼会导致群体性失眠症。 “带我去村子里面看看。”它指向一栋怨气最重的屋子“先去那栋房屋参观。” 随着一人一鬼逐渐走近，那栋普通至极的房屋渐渐展露全貌。 从围栏上看过去，一个小院晾晒着香肠腊肉，门前贴着一副对联，红纸黑字，边缘破损。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停在院子外。 高石上前，敲了敲门，大声道：“谢家老四，我是高石，快开门！” “嘎吱——”木门慢悠悠朝两侧打开，一个面白如纸的活人站在门内，眼珠子在高石和小黑之间不断移动， “这是……？” “门大师，来看病的！”高石急忙开口，“快让我们进去看看，没准是你屋子里风水不太好。” 等谢老四退开，小黑一步当先，跨过门槛，进入了小院内部。 怨气。 浓烈如水的怨气。 但这点怨气还不足以伤害到人类的身体。其实大多数鬼都无法触及，干扰到正常世界，只是一抹不断重复死亡的残魂罢了。 小黑推开虚掩的房门，看见明亮灯光下，三个木头似得男人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啊—啊！！”其中一个男人余光看见了它，像是被掐住脖颈的大鹅，发出刺耳的尖叫。 第二个男人双目充血，乱喊乱叫：“是她们！我真看见了！！” 第三个男人提起靠在桌边的斧头，凶神恶煞：“来啊！” “谢老大，谢老二，谢老三！你们看岔了，这是我请来看病的门大师！”高石急忙拦住了谢老三的斧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您随意，您随意。我们村里的人已经十天没闭过眼了，记忆出现了一些差错。对不住，对不住……” 敲门鬼没放在心上，顶着四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一一推开紧闭的房门。 房中的瓶瓶罐罐，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被贴上了一张纸条。目之所及之处，密密麻麻的白色纸条像是封印，一张张爬满了整个空间。 【盐，调味品，炒菜的时候加一勺到两勺】 【水杯，谢老三用】 【斧头，尖锐处对着别人，用来攻击。】 【扫把，用来清除地面上的垃圾。】 当最后一扇门推开，看完最后一张纸条，敲门鬼依旧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怨气从何而来？ 门…… 还有一扇门！ 谢家四个男人的目光如同探射灯，直直地看着移动的少女，眼中是不容忽视的恶意。 作为敲门鬼，对于门的感知是非常强烈的。 它的目光穿过门框，落在院中某一处。径直冲了出去，在荒草堆下，发现一间上了锁的地窖。 敲门鬼尖细的指尖触摸铁锁，瞬间，一股积压已久的怨气，畏惧和死意冲出！ 无数猩红的血管从它眼眶爬出，狰狞地落在肌肤之上。眼瞳骤然放大，像是一滴扩散的墨水。 地窖的墙壁上全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抓痕。甚至还镶嵌着几只残破的指甲。 抓痕之下，几具腐烂发臭的尸骨面容痛苦怨恨，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烂泥之后，手臂布满尸斑，皮肉之下露出白骨，直直探向地窖开口，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直到死亡来临，眼中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希望堙灭之时，便是恶意仇恨生根之时。 好重的怨气…… 好深的恐惧…… 大补之物！ “门大师……”高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没有先前的客气，“这个地窖很久没用了，底下堆着的全都是垃圾，没有什么可看的。” 尽力压下鬼气的敲门鬼站起身，拍了拍白裙子，看向高石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的目光从高石身上，一路扫视至房中面色诡谲的四个男人。 语气非常肯定：“你们村子一定没有鬼。” 这么强的怨气，如果有鬼，整个村子的人早就死光了。哪还轮得到她来。 “怎么可能！”高石语气激烈，“一定有！你不会是来骗钱的吧。”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已然多了一抹杀意。 “我明明是在解决你们的病！”敲门鬼不在意死人，甚至都不在意面前五个人是不是杀人狂。 她只想早点收工回公司。 快到零点了，这就是最后一个单子。早干完早下班。 不过，这里的情况似乎不同。或许莫六会允许她吃掉全村的人…… 嘻嘻。 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我知道这地下有死人，但我不是警察，也没有破案的兴趣。我 第62章 村中无鬼 “我们村子主要从事人口交易，就是将一些年轻的女人，还有小孩，送去一些需要他们的地方。低成本，高利润。渐渐的，我们村子里发了财，不仅修起了小别墅，还在城里买了房，也不用每天顶着大太阳犁地，日子越过越红火。 但是，十天前，村头的李二娃夜里不睡觉，反而把灯点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院门。就有人问了，李二娃，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嘛呢！ 他却认不出问话的人，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她们来了，她们来了！我看着呢！只要我睁着眼，她们就害不了我！ 我就问：谁来了？谁想害你？ 李二娃突然拉下脸，恶声恶气地说：还能是谁？！那些拐来的女人小孩！” 说到这，高石抹了把脸，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 “那可真是没有良心，不懂得感恩！什么叫拐？！每一次我们外出进货，都是告问了天老爷，祂吃了咱的贡品，掷杯筊也是一阴一阳，那可是笑杯。我们做事，那是天老爷默许的！ 这就叫问心无愧！ 我叫人绑了李二娃，压到村尾的神龛前，让神婆来喊魂。这李二娃，一定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迷住了。可等仪式结束，李二娃还是没恢复正常，依旧在说，不能闭眼，千万不能闭眼。一旦睡着了！她们就来了！ 真是晦气的东西！我当时气血上头，就叫人给他灌了一碗迷魂汤。不一会儿，李二娃就睡过去了。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谁知……谁知睡过去的李二娃脖子上突然多出一道青紫的手印，像极了女人的手。然后……他一声大叫，突然从梦中醒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开，只说了一句话： 她们来了！！ 全村人都看着呢！李二娃喷出一口血，双眼一翻，就这么死了！” 高石说到这，他身后的谢老大，谢老二，谢老三和谢老四纷纷露出一抹惧怕的表情，身体抖若筛糠，显然十分怕死。 好不容易赚了这么多钱，却没命花，多冤枉！这天底下都找不出比他们还冤枉的人。 “我们怕极了，急忙掷杯筊询问天老爷的意见，那些女人和孩子，是不是来索命来了？结果又是一阴一阳，笑杯……这是天老爷默认了，她们真的来了，真的有鬼！ 从那天起，我们村子里的人就都没闭过眼，每天提心吊胆，生怕睡着了就被害死。想要睡觉的小娃子也被大人打醒。我请了很多个大师来看，又是唱又是跳，但根本没有一个人看穿我们村子的病根！ 都是些骗钱的垃圾！好在……好在天老爷长眼，让我们遇见了您。” 末尾，高石还捧了敲门鬼一句。 敲门鬼：…… 所以那些大师，怕也是死在了这个山沟沟里。他们可能到死都没想明白，骗了一辈子，居然栽在这。 “你让村民都到广场来，我知道失眠症该怎么治了。”它说道。 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一声野兽的嘶鸣，鸟雀振翅飞向那轮弯月。 月光之下，藏在房中的村民听到锣鼓声，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个个走向村尾的小广场。 小广场最深处，盖着黄布的神龛始终安静地等待自己的信徒。 被请出庙宇的神明，便不再归于一种伟大的，不可触及的存在。它们遵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在接受供奉之后，便使出法力平息信徒所求之事。 当神力微弱，或者不再灵验。那么虔诚的信徒便会以“不自然”为由，将神像裹入红布，弃之庙宇外，藩篱上。 路过的人见了这些泥身斑驳，金漆剥离的神像，每每掩面而走。这些被抛弃的神像为它的信徒实现了什么愿望呢？那真是说不清。 敲门鬼盯着神龛，试图透过那面黄布看出些什么。 它常常见鬼，却从未见过什么神圣。 “掀开那面布。”它说。 高石看向一个身形佝偻，上了年纪的女人：“没听见门大师的话吗？去把布掀开。” 一盏盏高举的灯盏照映在村民的脸上，他们神情紧张，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敲锣鼓的时候说了，门大师有了解决失眠症的办法。 这可是村长第一次敲响锣鼓，想必这个大师是真有本事…… 黄布被一根木棍掀开，一尊泥塑神像威严地矗立在神龛中，双目紧闭，手结莲花印，背后是一轮金色悬日，应当是什么彩色贴纸。 “没有神力，一坨造型特别的泥巴。”敲门鬼失望地收回视线，看向众人的眼中带着一抹不解， “神不是真神，鬼也不是真鬼。这个失眠症，只是一个你们臆想出来的东西。不信的话，来一个人现场入睡。我给你守着。” “可是……”高石提出一个疑问，“李二娃当着我们面死掉，这还能有假？” 敲门鬼沉默一会儿，它也想不通，但就是觉得古怪。 这李二娃死因具体，被厉鬼索命，死前还给出了解决办法，不睡觉。还刚好死在全村人面前，死状凄惨，震慑感十足。 如果她是索命厉鬼，要靠入梦杀人，那它绝对不会在全村人面前杀掉李二娃。 这不是自断手脚吗？ 怪， 非常怪。 但敲门鬼非常确定，此刻村中绝对没鬼，要一定说有，那也是这些村名心中有鬼。 “先别管死人。你现在让一个人睡着。有我在，绝对没问题。”敲门鬼有些烦躁。 这种身处迷宫中央的感觉太难受了。它知道真相就在眼前，但怎么也想不明白。没准就是李二娃自己吓自己，然后村民心中有鬼，才有了这个近乎荒诞的“失眠症”。 人类就是麻烦。 食用五谷杂粮堆砌而起的血肉之躯，却拥有着比诡怪更旺盛的欲望和更复杂的情绪。 掀起来的黄布再没有拉上，神龛中的泥塑神像默默注视着。 注视着一位村民被选出，注视着一碗迷魂汤被灌入他腹中，注视着昏黄灯盏烛火跃动，人影摇曳，那人沉沉睡下。 广场之上如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屏气凝神。 一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三十秒过 第63章 我笑你百密一疏 山中夜寒，直接躺在地上根本睡不着。 于是村民返回家中，拿好被褥后，才陆陆续续回到广场上睡觉。 敲门鬼站在神龛之前，掏出兜里的手机，给莫六打去电话。高石所说的信号不好，对它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阿灰出手，畅通无阻。 “我今晚不回来了。”它先发制人。 “嗯。” “嗯？”敲门鬼语气不好，“你难道不问问我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公司？” 莫三看着一桌面的资料，放下记号笔，朝后一靠，耐心道：“那请问，你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公司？” 敲门鬼心底一乐，拿腔作调：“你看了依山村的委托没有？” 依山村？ 莫三从拉开抽屉，从一沓打印出来保存的委托中，翻到了依山村那一页。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翻动着纸页： “我之前看过一点，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吗？” “那可是非常意外，十分特殊。多亏了我缜密的思考，才能完美地解决这个委托。”敲门鬼清了清嗓子，将一路的见闻说了一遍。 它面前，李萍在地上铺好了一床被褥，躺进去的瞬间，便进入了深度睡眠。高石紧张地扫视着广场，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十日以来的煎熬，换来的便是此刻广场上此起彼伏的鼾声。 敲门鬼也终于说到了结尾：“然后我就同意了，让他们全睡在我眼皮子底下。哈哈，明明没鬼，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怕什么。” “你怎么能肯定没鬼？”莫三看着资料上一连串的蓝色标记，转动手中的记号笔，轻飘飘开口。 疑点有三，李二娃当着全村人死亡，直接导致失眠症爆发；村民十日未眠，却只是精神不好，记忆紊乱遗忘物体用途；既然没鬼，李二娃脖子上的女人手印从何而来。 “我怎么不能肯定？”敲门鬼不服气。 莫三扶额，语气放缓：“小黑，你记住，听完我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震惊，都不要作出太大的反应。先离开依山村，其他的以后再说。 首先，如果刻意隐瞒，你无法感知到比你更强大的鬼。那晚在满庭芳酒店，你连我和小五的存在都察觉不出来。其次……” 听筒里不断传来声响，敲门鬼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熟悉的冷气从背后的神龛中传来。 它欲哭无泪，想告诉莫六，它似乎真的招惹到了极恐怖的存在。 【嘻嘻~~】 浓烈的土腥味骤然传出，泥块土石从神龛中喷出。一只开裂的巨大泥手从泥块中伸出！ “轰——” 神龛开裂，一尊面容慈悲，手结莲花印的十米泥像拔地而起，两只血手从它背后钻出，每一只血手手心都长着一只猩红独眼。 泥塑神像的笑声诡谲，像是风声穿过溶洞，呜咽难听： “其次就让我告诉你。你猜得没错，嘻嘻，根本就没有什么失眠症，更没有冤魂索命。” 两只血手如同毒蛇般探至敲门鬼面前，手心蠕动着，血眸中溢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喜悦。 高石已经被吓傻了。在神像复活的瞬间，便跪倒地，狂呼道：“天老爷显灵！天老爷显灵！” “蠢货——” 泥塑神像慈悲的面目骤然变化，紧闭的眼眸睁开，一双血眸冰冷嫌恶。一只正常的泥手从天而降，将高石拍成了肉泥。 敲门鬼呆若木鸡，飞溅的血肉粘在它的白裙子上。 神像庞大的躯体将弯月遮蔽，整个广场有一半都被黑暗吞噬。 它布满裂纹的脸上似笑非笑，双眼再度闭合。只有两条血手从背后钻出，围绕在敲门鬼周围，血红独眼充满审视考验： “现在轮到你了，嘻嘻，告诉我，依山村的失眠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一字一顿，语气飘忽不定。 高耸的神像双目紧闭，十足十的悲天悯人。 敲门鬼已经被逼出了原形，一滴滴血泪顺着眼眶掉出。它看着满广场仿佛死了一般的村民，又抬头看着遥远的神像脸庞，嗓子卡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鬼。 想杀了它轻轻松松。 这时，电话中传来了莫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你骗了他们，而且是两次。” 泥塑神像上那双血眸再次睁开，居高临下地看着敲门鬼，眼中没了笑意： “哪两次。”游走的血手也凝固在半空。 敲门鬼没有一秒的犹豫，点开免提，举起手机，让两位大佬无障碍聊天。 手机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但很快恢复了安静。 只听莫三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传出，有些失真，比她本人多了一分正经： “第一骗当然是失眠症开端，那个死者确实见到了鬼，但不是冤魂索命，是你故意为之。你直接导致了失眠症的爆发，欺骗了全村的人。 至于第二骗嘛，就是失眠症结尾了。这些饱受折磨的村民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除鬼，但又因为他们以拐卖人口发财，不能直说失眠症成因，这个阶段一定会耗费很长时间……” 认真倾听的泥塑神像面目冷硬，血手之中的红眸也专注认真，根本没有发现，一抹苍白之色自手机屏幕浮出，一股股黑色紧跟其后。 “但无论是破解了失眠症成因的人，还是这些村民，都逃不出死亡的结局。因为你一直藏在神龛之中，透过泥塑的眼睛注视着整个村落。你在欣赏自己的骗局，而且试图将这个骗局变得更完美。 而怎么让它更完美呢？当然是在解谜者推出村中无鬼，所有村民入睡之际，从泥像中现身，杀死所有人。 不得不说，你的构思极为精妙。” 莫三语气赞叹。 凝固的神像一点点恢复了活性，不断有泥土从开裂的脸庞簌簌落下，它紧闭的双眸再次掀开一丝缝隙，猩红之光闪烁。庞大的泥塑神像夸张地大笑出声，笑声刺耳诡异： “我笑你百密一疏，嘻嘻，明明还有一骗！” 它松开莲花印，巨大的泥手就要从天而降，将敲门鬼拍成飞灰之际，无数股黑发瞬间从手机中钻出！ 就在泥塑神像的眼皮子底下，敲门鬼被汹涌而出的黑发 第64章 你可以彻夜开灯 同一时间。 大厦四层楼下。 下了班的病鬼和司机并排而走。 走着走着，病鬼感到身侧传来一股不容忽视的凉气，它疑惑转头，却只看到司机抱歉一笑： “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病鬼拿出老大哥的风范，一截脊骨搭在司机身上：“凡事看开点，死都死了。” 司机垂下头，连连应好。但眼神却狠厉地瞟向肩膀上那截脊骨。 别被它找到机会…… 等进入封闭的电梯，穿过昏暗的长廊，一面亮着光的双开玻璃门落入病鬼和梦的眼中。 推开玻璃门，热闹的欢呼声从休闲区传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阿灰挥了挥电线，“快来，今晚莫六请客。想吃什么直接点！” 死里逃生的小黑被众鬼一人围在中央，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它双手交叉，一只手握着镜鬼钻出镜面的头发，一只手握住莫六，像是在发表获奖感言一般，抑扬顿挫道： “那只大鬼有几十米那么高，和月亮星星一样遥远。它的手挥下来的瞬间，我以为自己完了。年纪轻轻，刚买了房， 有了一份前途无量的工作，却要死在那么一个小小的乡村。结果，莫六冷静地说出一句话，将那只大鬼吓得不敢动弹。她说： 你骗了他们，而且是两次。 嚯！那尊泥像瞬间怂了，收回了手。这时候镜鬼出场，将我光明正大地从它眼皮子底下捞回来。 在这里，我一要感谢莫六，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老板！我二要感谢镜鬼，它不计前嫌，千里迢迢救我于水火中。 我的发言完毕，大家快点鼓掌吧。” 敲门鬼扬起笑脸，在掌声雷动中落座，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可乐。 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鬼群焦点！ 镜鬼收回自己的头发，有些不解地看向莫六：这家伙刚刚不是被吓得跟个小鸡仔一样，捞回来的时候僵硬得像是块木头吗？ 莫六举了举酒杯，在欢笑声中悄声道：“它开心就好。” 敲门鬼虽然狂了点，但措辞经过刻意的模糊，保证不会被那只大鬼感知到。这就行了。 吹牛什么的，鬼之常情。 镜鬼看向敲门鬼，对方正呲着个大牙乐。 这家伙死里逃生后，脑子莫不是出现了一点问题。 它又看向莫三，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十六根大红烛围绕在桌边，燃烧升腾而起的烟雾缭绕，桌上众鬼嬉笑打闹，像是一幅鬼魅浮世图。 唯一拥有影子的莫三高坐上位，烛火跃动，不及她眼底。 五号眨了眨眼睛，视野中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是周围物体不断发散能量，风声鬼声和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由线条和光点组成的世界。 他屏蔽掉一切干扰。 专心找到那一团属于某人的线和点，耐心将乱线捋清，将乱点拨正。在漆黑之中，某人的外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模糊记忆中的模样。 告诉我是前世有缘。 让我知道我和这些鬼不一样。 在全神贯注中，那抹身影突然动了动，现实世界中，莫三给五号倒了一杯饮料： “愣住干嘛？好吃的都让它们吃光了。” 莫三看着五号本来还有进食的动作，但没一会儿，就像卡住的玩具，盯着她不动筷了。她有些好笑。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从种种蛛丝马迹中认出了五号就是五号。 没有狗血波折，也没有什么替身错爱。 这就是五号。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五号。 专注的时候头颅会倾斜八度，在饲喂室她专门拿量角器量过；喜欢下雨，毕竟是条鱼；有洁癖，第一次她投喂小鱼条的时候没有带手套，直接绝食抗议；喜欢吓唬她，这个副本倒是改了一些…… “我不饿。”鬼又不需要吃普通的食物。 五号绷着脸。 这桌子上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吃。 “那有机会单独请你吃一顿？”莫三道。 “一言为定。”五号秒回。 餐桌上其乐融融，病鬼也高兴得不行，在槐乡乐园，哪有这么好的员工氛围？它的同事们做梦都想吃掉它，它也吃掉了不少的同事。 真是鸿运当头。 它脊骨翘起，哥俩好地搭在司机鬼身上：“你怎么不笑啊？” 听了一耳朵自己分身被暴打的话，用尽全力压制住冲天怒火的梦放下酒杯，憋闷道：“我有些晕车，先去休息了。” 等今晚，一个都跑不掉！都给我等着！ “小司怎么了？”阿灰伸出电线和病鬼的脊骨握在一起，醉醺醺道，“他好像什么都没吃吧？我悄悄说啊，莫六抠门得很，下一次她请客不知猴年马月去了。有薅羊毛的机会，也不知道珍惜。” 病鬼握了握电线：“谁说不是呢？他好像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了。” “真是没福气的家伙。”阿灰摇了摇头，将电线重新插入冰可乐里，狂吸一口，然后摇头晃脑，叹息道， “对于任何有思想的存在，痛苦都是永恒的。存活在世的唯一意义，也不过是对抗虚无。” “高见啊。”病鬼举起雪碧大呼。 阿灰谦虚道：“谬赞。” 还没走出休闲区的梦身形一僵。它明明还没有走出现场，又当着它面讲坏话…… 阴暗如梦，也得了解“怪诞清除公司”员工的优秀传统：当面说小话，背地里胡乱编排。 就刚刚监控那大嗓门，莫三也听见了。 但她完全不在意。 明天的工作安排会给出答案。 “我困了。”莫三宣布，然后准备回房入睡。 将众鬼的喧闹声甩在身后，她慢悠悠踱步到自己房间，但走到一半，察觉到什么，一转头，远处杵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五号？” 他清凌凌如同晨曦朝露的声音响起：“我睡不着。” “所以？”莫三不解，“鬼又不需要睡眠。” 五号嗓音突然变得没那么清透，他脸上有一抹控诉：“我怕黑。” 莫三困惑：“你可以彻夜开灯。” 五号的声音又变回了完美状态，他脸上发烫，像是在说什么过分的请求一般：“我想你陪我一会儿。” 第65章 公主和人鱼 夜色深沉。 又到了莫三最爱的讲故事环节。 她看着规矩躺在床上的五号，帮忙掖好被角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双雾蒙蒙的蓝眼睛： “你想听什么故事。” 五号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注视”着漆黑之中唯一的发光体，心中莫名平和：“我要听我感兴趣的故事，无趣的话，我会打断。” 莫三扬眉，才多久没见，就这么挑。 从前是只哑巴鱼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要求。 不过说起来，在深海基地最后那一段时间里，她的记忆非常混乱，但也依稀记得，五号开口说了什么。 所以根本就不是哑巴鱼，只是单纯不想说话？ 她目露思索，将深海基地发生的一切故事换了一个背景，进行艺术处理后，缓缓道出： “从前有一个叫深海的王国，紧靠海洋。和渔业一同兴盛的，还有王国中各式各样有关深海怪物的神秘故事。 如岛屿般庞大的红眼克拉肯、虽浪潮一同到来的空中云龙、由上万条发光小鱼组成的海中光河……而流传最广，最受欢迎的是有关人鱼的传闻。 某一天，深海王国的公主举行成人礼，一位忠诚的伯爵献上了一份珍贵无比的礼物。 当红色幕布从玻璃水箱上滑落，一尾幽蓝人鱼静静漂浮水中。 它的眼睛湛蓝如海，那抹色泽比星空更明亮，比美梦更缥缈。就像是人类第一次看见海，之后多年回想它时增添的滤镜。 公主想，这就是人鱼，比她想象中的人鱼更完美。 当时，海洋中有一支名为天鹅的势力，它们不停抓捕传闻中的巨兽，私自组建军队，想要上岸覆灭深海王国。成人礼结束的当晚，忧心忡忡的国王告诉公主这一不幸消息，并且表示：天鹅势力强大，王国恐怕无力抗衡。 公主知道，这是不能推卸的责任。 当夜，大船扬帆。” “公主带上人鱼了吗？”五号紧张道。 莫三摇了摇头：“深海危险，公主一人前往，历经三场暴雨，六个日夜之后见到天鹅。它却说它不要金钱权力，不要封爵领地，也不要这世俗中的一切。 它要信仰，世间独一的信仰。 公主说好，挖出自己的心脏证明忠诚。以血为誓，天地为证，古老的歌谣从深渊中传出，煌煌神光从天穹洒下。 虽眼前的神明，和背后的故土，是割裂的两部分。 但公主从未动摇初心，趁天鹅爪牙不备，趁天鹅虚弱之际，高举国王赐予的神剑，重重挥下。 又过了六日。 王国里的臣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层层海浪掀起，巨船破浪而来。公主回来了，带来了天鹅死亡的消息。凯旋之日，掷出的鲜花快要将队伍淹没。 公主希望归还人鱼自由，便将它放回大海。 自己则再次扬帆，想要环游世界，仗剑天涯。海港的风和往日没有区别，但心境不同，自由在怀，天地任游。 公主仰天大笑三声，已然不需要铠甲宝剑的修饰。她就是传奇故事中的勇士。” 莫三讲得脸上带笑，却没发现床上的五号情绪不对。 他出声打断：“你讲的故事结局不好，换我来讲。” “我洗耳恭听。” 五号从床上坐起，垂眸看向莫三的方向，声音微哑：“被放回大海的人鱼，以湛蓝双眸为代价，换取了一双人类的双腿。 在一次暴风雨之夜，它自深海走出，又回到了公主身边。” “为什么是用眼睛去换？”莫三看向五号，灯盏在两人手边的床头柜上，透出的昏黄灯光像是暮色倾颓。 沐浴着暖光，五号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因为公主只关注他那双碍事的眼睛。人鱼便猜测，如果挖去双眼，公主便能看见他本身。” 他空洞的眼中充斥着疯狂扭曲的情感。 莫三一惊，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饲喂员和人鱼，公主和礼物，老板和员工，哪一段关系也不会滋生出如此热烈的情感。 不过，五号和她不同。 怪物分得清喜欢和爱吗？ 她从不会居高临下地认定人类一定比怪物更敏锐，更懂得分辨自己的情绪。她只是客观地看待两者的不同。 就在莫三重新思考她和五号的关系之际…… 沉不住气的五号嘴角一扬，突然大笑起来：“吓到你了。” 原本的他像是一尊放置在教堂之上，不容亵渎，神色淡漠的大理石塑像，此刻却笑得失去最后一分神秘感。 还是改不了这个臭毛病。 故意吓她是吧？ 莫三呵呵一笑，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五号裸露的手臂上，一点点向上移动：“我昨天早上不是说要负责吗？这样吧，你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哪里受了伤，然后请医生来帮你看看。” 正说着，她的手就要伸向无辜茫然的五号。 不是，他明明吓到她了。 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为什么突然就又要摸他了？ 清醒的她和神志不清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前者的目光有如火烧，侵略感十足，他就是不喜欢。 而且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 被摸了也不会被喜欢，只是白白被摸，不会有人负责的。 她就是为了好玩，为了驯服他。 这是人类的把戏！ 不要上当了。 快拒绝。 “不要。”五号断然出声。 但莫三哪里会听，直接触碰他的手臂。 五号垂眸，感受到一股轻柔的力道搭上他，与之同步的，是黑暗世界中那个发光的人嘴角扬起。 现在摸的是手臂，以后摸哪就说不定。 它瞬间隐形，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我不要你负责了。” 还是这么害羞呢。 莫三强忍住笑意，一直到走出五号房间，关上门后才偷着乐了一路。 等门严严实实地合上，五号从隐形状态恢复过来。他冷白色的脸皮已然染上一抹粉红，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果然。 听见不用负责后就笑得这么大声…… 窗外的夜越来越深了，时间走到了凌晨三点半。 司机鬼等在房中，像是被熬的鹰，睁着双眼等屋外那群鬼聊完。 真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多话 第66章 至尊哲学家 在梦入侵怪诞清除公司之际，天鹅已经循着一路无意识的怪诞，来到了城东郊区。 经过一个白天外加半个夜晚的发育，它已然恢复至了全盛时期的一成。 而且，雪球一旦滚出雏形，那么离做大做强就不远了！ 何况还有这些同源怪诞的帮助，混乱失序的力量居然在如此弱小的魂体上出现。这座城市，必然有和它曾经一样强大的堕落怪物。 天鹅扇动残破的羽翅，血腥的触角擦了擦剔透的眼珠子。 那天它穿过猩红领域，窥见罗生门中的神圣六翼天使之际，察觉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厌恶。 或许，就连罗生门后都有阵营分割。 而它属于混乱无序的一端，天生便站在光明的对立面。 真是掉价啊…… 硕大的水晶眼球看向天穹之上，等它进入罗生门，必然血洗一切伪善和光明。它只要唯一！ 这时，路过了一个懵懂弱小的怪诞。 天鹅停止幻想，触角一刺，将这只怪诞吸干。 它继续沿着荒凉的街道前行，飘然的躯体悬浮在半空，染血的触角时不时在圣洁的羽翅中穿梭，剔透的红眼球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数只未成形的羽翅藏匿于后方。 移动时根本不借助羽翅的力量，而是水平前推。 它比噩梦更可怕，像是直接从人类恐惧深处诞生的怪物。 “彭泽水~彭泽水~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重重叠叠，忽远忽近的声调在街道之上游荡。 天鹅哼着曲儿，一边朝梦的老巢赶去。 对于它来说的滋补之物，其实是梦捏出来充作分身的残魂。 但此刻的梦一无所知，正一头扎在“怪诞清除公司”之中，编织着针对所有鬼，还有莫三的梦境。 嘻嘻，它要找出弱点，然后狠狠痛击。 所谓神秘莫测的潜意识，也不过是它随意进出的后花园。 这世间一切的存在，对梦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等待打开的盒子。盒子中藏着最刻骨的爱恨，最痛苦最不愿意回忆的经历。 梦平躺在床上，清秀脸庞上露出扭曲的笑，猩红眼珠爬上眼白，两只瞳孔一起注视着天花板。 就让它来开第一个盲盒吧。 从谁开始呢？ 前台，阿灰正兴奋地摆弄着属于自己的电脑，新鲜期还没过，它熟练地登录自己的账户“至尊哲学家”，然后从未读列表中选取一堆幸运儿，群发挑衅信息，坐等辩论。 其实有关它的网名，郝竹提出过疑问： “你起这个名字，有谁会真正认可你哲学家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这么狂妄的哲学家吧。” 当时监控给出的回应是： “针对你愚蠢的问题，我严谨地给出三点回答：第一，拥有智慧，并拥有自己的哲学范式、原创的哲学基础理论与哲学体系的存在，便能称之为哲学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第二，我就等着质疑声，然后挨个辩论回去；第三，为保证严谨，第三条空出。解释权归我所有。” 郝竹眼中满是质疑：“你什么时候有属于自己的哲学体系了？” 监控将电脑一转，满不在乎道：“自己看吧。” 看什么？ 胡编乱造的txt文档吗？ 郝竹知道监控的德性，却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屏幕上。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官方正式的界面。 他定睛一看，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你居然在百度百科上给自己创了一个词条？！！” 至尊·监控·哲学家甩了甩电线：“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我还拿你的钱建设了一个网站。” 郝竹捂住自己的心口，知道这辈子是看不透监控的操作了。 此刻，监控便一边完善自己的词条，一边和活跃的列表用户辩论。 每当它懒得回复时，就复制另一个用户发来的长篇骂论，粘贴给这个用户。 当它自混沌中睁开双眼，便已知晓，这个世界没有能够驳倒它的存在。 阿灰百无聊赖地敲敲打打。 也就是在这时，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出现。明明还是这个世界，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暗中，一双重瞳满怀恶意地注视这片空间： 【嘻嘻……就让我来看看，你所恐惧之物究竟是什么吧……】 昏暗的前台之后，阿灰警惕地卷起电线，监控探头中红光闪烁，不停地转动，试图检测周围环境的情况。但一个意外吸引了它的注意。 它的宝贝电脑突然黑屏了。 一只血色独眼从镜头中长出，万分焦急地看着屏幕，电线按住开关机键，试图挽救电脑于水火中。 在阿灰期待的目光中，屏幕亮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监控整个呆住。 只见屏幕中的光标不再受它控制，开始满屏乱飘，先是删除了它辛辛苦苦抄袭融合其他哲学家理论才写出的文档，然后打开了消息列表。 在它绝望的目光中，聊天框中出现了一行字，一行足以杀死它所有自尊心，所有骄傲，所有坚持的字： 【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我错了，我给你道qian……】 甚至都没看到最后，监控便狂怒地想要砸碎电脑。 但它的躯体被定格在原地，几乎残忍地注视着那一行字被完整打出，成功发送。 网络的另一头，一个举起键盘，正准备慷慨激昂的人愣住了。他坐在电脑桌前，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条投降的信息。 这个和他对喷的三年零一个月的网络喷子居然投降了？ 一瞬间，狂喜漫过心头：【早跟你说了，你的阅历还太浅。我教你做事，你听着便是。】 一股猩红鲜血喷出！ 无穷的黑气笼罩监控，它镜头碎裂，一只尖细血红的鬼手从中钻出，重重按在键盘上：【小丑，逗你玩得，还真信了。】 在道心破碎之际，阿灰迎来了自己晋升的契机。 一举猩红！ 它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鬼，以后就能骂更多的存在了！ 梦境自动破碎。 收回能力的梦将阿灰从复仇名单上划去，倒不是因为它奇葩的弱点，而是因为它晋升时散发 第67章 不过十年 第二个盲盒自然而然轮到了莫三。 梦仔细地勾勒梦境的边缘，相比较怪诞来说，欺骗人类更具有操作性。人类是一个钟情幻想，渴望美梦成真的物种。 只见密密麻麻的血色红眼相互交织，无数的眼珠子转动，嬉笑着盯着下方那片灰白色的空间。 浑浊的溶液倒灌入深海一号基地，羽翅拖地的人类神情冰冷。 羽翅？ 布满整个梦境上空的红眼如虫群般蠕动，好奇地盯着那扇翅羽。 大鬼的恩赐？居然给了一个人类。 怪诞的能力千奇百怪，越强大的存在越难用语言去描述其能力。但他们给予信徒的恩赐，却常以具体化形态长出。 在灰雾空间的官方公告里，这些赐予被统一归为“赐”，永久属性，不会随着副本的变动而收回。 这也是段兴瑞那么渴望得到天鹅恩赐的原因。 他的职业是怪物导师，技能点可以说是全点在智力上，自保能力极低。 这时，梦也终于看清了梦境的全貌。 这似乎是一个身处海洋的实验基地，无数面目模糊的人正高举着双手，疯狂地朝逃生通道中涌去。 长出圣洁羽翅的人类，站在一地的玻璃碎渣和猩红血肉中，眼眸被血色覆盖，目光没有焦点，像是即将走入坟墓。 澎湃的浪潮声和求救的人声是一成不变的背景板，亘古的怪兽自深渊中睁开双眼，注视着这座即将沉没的“海中孤岛”。 杀死魔龙的勇者，在注视幽深的低谷之时，光滑的人类肌肤逐渐变得粗糙，一根根细小的绒毛自血肉中钻出。 “撕拉—” 顷刻之间，梦境中的莫三表情痛苦，又是一双羽翼从背后钻出，脸庞开裂，猩红眼瞳闪烁着红光。 作为人的部分渐渐消失，作为兽的一面被全部释放。 【不灭之心中蕴含着我的力量，只要你存活一天，便不能摆脱我的阴影！】 【没有人能拒绝永生，即便是你！】 【我在猩红领域中等你——】 疯狂的音调刺破虚妄，响彻深海基地。 而作为梦境主体的“莫六”，在这道音调的最后，完全异化为一只全新的怪物！她完美地继承了天鹅的能力，即将成为深海基地中新的“天鹅”。 密密麻麻的猩红血眸眨动，像是被吹灭后骤然亮起的蜡烛墙。 梦境戛然而止。 一头雾水的梦被弹了出来。 哈？ 什么意思？ 成为强大的怪诞之后呢？ 这是莫六来怪诞都市之前的记忆吗？可她现在还是人类。难道蜕变失败了？这就是她的恐惧所在？ 无数疑问从梦的脑中划过。 莫非……莫六蜕变失败，因此背弃故乡，来到怪诞都市妄图建立第二个巢穴？那怪诞清除公司的存在，难道是作为口粮？ 它就说嘛，没有好人！ 梦悠悠然收回能量，接着看向了病鬼、敲门鬼和镜鬼。 病鬼刚从槐乡乐园中逃出，自然害怕小丑追杀，梦中是遮蔽整个城市上空的红气球；敲门鬼则梦回槐乡酒店，又一次敲开了那间空无一人的房门。在无尽的寂静和源源不断的冷气中，体悟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 镜鬼的则有些抽象，一张破裂的镜子，一张不断发出声响的计算器： 【实习期一个月，没有工资……保守估计，你最快半年能把镜子钱赚回来。】 在那面破碎的大镜子上，赫然标注着“350cm*200cm”的字样。 镜鬼呆呆地悬浮在距离镜面一拳之隔的地方，泫然欲泣，没有两秒，沉闷的哭声便从皮囊之下传出： “呜呜呜……被卖掉了……再也不是高贵无比的怪诞了……” 梦：？ 除了病鬼之外的恐惧，都什么跟什么啊？ 难道这就是莫三选取食物的规则吗？越不正常越好？ 真够诡异的。 看来是什么了不得的晋升方法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梦将注意力放在了今晚最后的主角，那个格外低调的隐形鬼身上。 它是今晚饭局上唯一没有编排它，嘲笑它的怪诞。 它很满意。 但还是不会放过！ 【嘻嘻……】变态的笑声暗搓搓响起。 一点日光在眼前出现，接着是咸湿的海风，然后是一只步履蹒跚的狸花猫。它显然已经衰老，眼中浑浊，毛色暗沉。 这是一个海港，远处的海平线蔚蓝平直。 扬起帆的大船渐渐远离陆地，朝未知的远海驶去，远方流淌着奶与蜜，沉淀着满载而归的美梦。 远方，多么富有生机和希望的名词。 “都叫你别乱走了。” 穿着蔚蓝印花衬衫的五号站在围栏边上，披散的黑发垂落腰际，他湛蓝的双眸在阳光下更加璀璨，亮得晃眼。 小花用爪子擦了擦脸，喵嗷一声，舔食着从天而降的小鱼干。 “不过十年。”五号垂眸看着脚边的猫咪，语气有些惆怅和不解。 在莫三死后，深海一号基地彻底宣布报废。这个世界的变化不可遏制，但天鹅的死亡，为人类争取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它成为塞壬，杀死了威胁人鱼领地的怪兽，便上岸生活。 不过十年。 莫三留下的房子房价暴跌，不及当年的一半；狸花猫从小花变成老花，眼看着快死了；海港的风不曾变过，但心境不同，他体悟出些许“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的惆怅。 那些堆积在房中的书他看了大半，起初懵懂，此刻却咂摸出些许滋味。 莫三呢？ 讲述那些故事的时候，会有和他此刻一样的感慨吗？ 不过十年。 他也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对莫三的感情，也不过是在深海浪潮之中瞥见的一抹流光。世界的故事何止千万，那个人类也普通至极。 十年已过，他早就忘了她。无论朝霞落日，细雨狂风，根本就不会想起。 狸花猫在吃掉最后一口小鱼干后，摆了摆头，一步一顿地朝远方走去。远方啊，多么遗憾和失望的名词。 它在走向死亡。 五号看着老花一点点走远，终是忍不住带上墨镜，扭头看向海平线时，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他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为什么怪物 第68章 四个区域 接下来的画面过于不人道，把梦都看沉默了。 脖颈断掉的五号眼圈发红，不知从何而起的委屈溢满身心，但它却遵从内心的想法，说出： “你赢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莫六，你果然不是人！ 密密麻麻的红眼发出刺耳的尖笑声。 梦才不管什么误会，什么阴差阳错，破镜重圆。一切存在的痛苦都让它快乐。 瞬间，一个坏点子就在它脑中升起。 嘻嘻，它也来玩一玩~ 天穹之上无数猩红独眼闭合，将宁静与平和重新归还夜晚。只不过造成的影响不可挽回，经历惊吓的灵魂疲倦懈怠。 第二日一大早，精神不济的莫三从床上爬起，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 她总觉得，昨晚做了一个特别糟糕的梦，但就是想不起细节。 “早。”迎面走来的五号神色冷硬。 病鬼也从房间中飘出，越飘越低，越飘眼皮子越张不开。 工作区不停传来磕碰声，一看，原来是镜鬼正一下一下拍打在桌面上，像极了上课犯困的学生。 “你困了就睡。”莫六好心道。 镜鬼猛地一抬头：“伟大的怪诞怎么可能和人类一样？我没有困意，此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鬼当然不用睡觉，但经过一晚的噩梦折磨，消耗的精神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莫六拿出杀手锏，“镜子很贵。” 此刻，模糊的噩梦和现实重叠，镜鬼空白的面庞一顿，镜子抖了抖，忍着哭意，飞速遁走。 莫三：？ 这时身边传来风声，敲门鬼眼下是遮盖不住的暴涨血管，整只鬼颓唐地抱着一沓资料，就准备往外冲。 一个两个都怎么了…… 莫三刚给自己满上咖啡，端起杯子转身的一刹那，就看到敲门鬼去而又返，卡在工作区外，不断地重复着开门、关门的动作。 阿灰呢？ 平常不是最喜欢挤在镜鬼的工位，一起研究广告文案吗？ 莫三喝了一口咖啡，绕过摔在地面上的病鬼，穿过卡顿的小黑，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沉闷哭声，来到了前台。 只见阿灰以头抢地，怼在地面上已然失去了意识。 但气息平稳，能量稳定，没有受伤。 看来昨晚玩得很嗨。 得，放假吧。 莫三大手一挥，解放了全体员工。 没有欢呼声，只有接二连三的哐当声，一路走过去全躺在地上睡得不省鬼事。五号站在墙角处，眼尾通红，冷硬如铁的表情出现软化的迹象，然后立马恢复冷酷。 莫三本想问怎么了。 但一道怯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莫，我……我不会摆弄人类的玩意儿，这件衣服我不会穿。”清纯的小司机衣衫凌乱，露出苍白精瘦的腰肢，腹肌若隐若现，两道凹痕陷入藏青色的腰封里，再看就得收费。 莫三：？ “这是我家里人给我烧的过节礼物。”他一只手扯着衣服，微侧过头，一抹淡粉色爬上脸颊。语气颤抖着，害怕被拒绝， “我……我试了一晚上。实在弄不懂。就想着您见多识广，应该懂得这些。如果……如果您也不会，那我不穿便是。” 也不知道烧得什么纸扎衣服，布料薄得吓人。 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都看见了。 莫三一语便道出关键所在：“这衣服少了一处扣子，脱了吧。我买件一模一样地给你。” 她没有上手摸的打算，上个副本已经摸腻了。 五号除了鱼尾巴不让她摸，其他地方都随意。 不对，就算没有摸腻五号，她也绝不会对小司出手的。她是一个正经人！这个公司也是一个正经公司！ “哪里少了？”小司的手在衣衫中划过，苍白的指节在躯体上一扫而过。 移动的物体总会吸引人的视线，莫三看着小司的眼睛，咳了一声，端起咖啡杯：“你先把病鬼扶起来，别管衣服的事。” 身后，沉默矗立的五号幽幽开口：“哪里少了？什么少了？” 莫三被夹在中间，总觉得这个走向很不对劲。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但就是感觉有一点心虚。 “如果您现在不方便的话……”小司低头拢好衣衫，准备离开，“我可以晚上再来。” 莫三：“？” 五号：“……”从睡醒便开始的难受从眼睛里溢出，他眼皮向下一拉，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转身，返回房间。 仅一夜之隔，我的员工便判若两人。 莫三看一眼小司，又看一眼五号，摇了摇头。 然后端着咖啡，强撑起精神坐进自己的办公室，打算回顾完委托清单后，就开始着手进行“怪诞清除公司”的广告宣传。 经过镜鬼和阿灰的努力，一大批海报和自媒体文章已经生成，就等她的审批。广告宣传这一步必不可少，是联系攻略者和扩大知名度的有力手段。 一沓纸质资料被翻开。 依旧是关于依山村的委托。莫三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击，思考着神龛中的泥塑神像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三骗？ 结合小黑带回来的情报，那位泥塑神像如此轻易地碾死自己的信徒，并厌恶地称之为“蠢货”。 或许原本神龛中的神圣早就被吞噬，住进了一位邪狞喜欢捉弄人的存在。 这就是第三骗吧。 莫三翻找资料时，不期然看到一份由小司递呈上来的报告——城东郊区有一座由蛛丝和独眼构筑而成的巢穴，是梦盘踞的地方。 城东郊区？ 这个地点似乎是攻略者死亡次数前四的地点之一。 其他三个区域分别是，槐乡乐园，灯丰街道321号和安乐河靠尖峰大桥一段水域。 本来关于这四个区域死亡率高的原因，攻略者众说纷纭，但自从小丑从乐园中走出，杀死那位记录保持者之后。 攻略者们心领神会，这四个地点不就是boss诞生地点吗？ 从此，除了想挑战地狱难度的攻略者，其他人都避着这些地点走。 如此推测，这位梦的实力恐怕和小丑不相上下。而且按照行事作风，没准依山村的骗局就是它设下的。 莫三揉了揉眉心。 小 第69章 我有一计 这边，返回房间的梦面色大喜，嘴角朝太阳穴开裂，无声大笑，轻薄的衣衫随意朝两侧散开，却只见风流肆意。 在开裂的嘴角之中，有白色的晶状体露出。 司机鬼的一整个头颅，都变作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那层面皮就像是鸡蛋壳，薄薄地覆盖在巨眼之外。 诡异没有人类的审美，更不受人类道德与伦理的桎梏。 它只是根据常年造梦的经验，得知这类型的躯体在人类中很受欢迎，便用来诱惑莫三。无论成功与否，都能收获到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但笑着笑着，梦突然感受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恒定的速度流失。 仔细一探查，被蛛丝铺满的老巢之中，出现了一抹陌生的身影。不是存粮，也不是玩具，是一颗造型丑陋的大眼珠子。 简直是胆大包天！ 瞬间，噩梦降临。 城东郊区，一处废弃许久的初等教育学校中。建筑物相互连接环绕，在中部空出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 但此刻的教学楼已然面目全非，数不清的蛛丝如同降下的冬雪，将地面完全遮盖，还在建筑物上空织出一个椭圆形的穹顶。 穹顶之上的蛛丝很薄，热烈的阳光照射在上面，只留下朦胧柔和的光影。一层层的教室被蛛丝穿透，每一间屋子里都居住着一颗眼球。 今早晨光熹微，披星戴月的天鹅自夜色中钻出，轻轻扇动羽翅，怀着满眼球的期待，破开外围蛛丝，进入了建筑物内部。 它张牙舞爪的触角一僵，接着疯狂搓了搓眼球表面。 嚯！ 旋转自主大火锅？！ 天鹅来到第一间教室门前，看清了巨大能量的源头——居然是，一颗比它还大的眼珠子？！ 惊喜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难受。 只见昏暗的屋子中央，一颗眼球顶着天花板，无数蛛丝缠绕其上，血色眼瞳隔着一层层蛛丝，仿佛挑衅般盯着它看。 天鹅自尊心碎一地。 它好小。 “嗖—” 触角凶厉一刺，穿透眼球表皮，咕噜咕噜吮吸起眼球内部的能量。庞大的血色眼球骤然缩小，短短三秒，便干瘪成一张皮。 天鹅满意地收回触角，在空中波浪形挥舞一翻，又自豪地抹了一把自己的水晶眼球。 还好它比较硬。 接下来天鹅匀速前推，每当遇到一间教室便停下，刺出触角，将其中的眼球吸个干净。然后满足地收回触角，接着匀速前推…… “彭泽水~彭泽水~君既为侬死~独生——” 等到了第一栋楼第三层，它小曲儿还没唱完，就被突然降临的强大气息打断。 原本如同鹌鹑般呆在房中的眼球扯断蛛丝，一颗接着一颗从室内飞出，在空中排出一个整齐的矩阵，但显而易见得是，矩阵缺失了一角！ 点兵点将完毕后，梦大怒，瞬间，训练有素的眼球齐齐转向，纷纷盯着天鹅怒目而视。 【我要杀掉你341次——】方阵中仅存的眼球刚好只剩下341颗。 天鹅看着面前由眼球组成的巨型墙壁，缓缓擦弄自己的眼球。诡异重复的声调在高楼之中响起： 【呵呵，成为我的一部分，是你的荣幸。】 梦没有多话，身处自己的地盘，它底气十足。只见数股白色蛛丝自虚空长出，眨眼间便将穹顶封死。 身陷无边黑暗，天鹅不以为然。 在那些被吞噬的能量中，它轻易地分析出眼前这只怪物的大致能力，不过是入梦的小把戏罢了。 无非就是窥探它者的恐惧和弱点。 呵呵。 早在无名湖中，它就是湖泽中远近闻名的大凶鹅。谁敢从它面前过，它就狠狠叼谁！ 成为怪物之后即使向往永生，也绝不畏惧死亡。若那高高在上的神殿将它拒之门外，那它将施以最恶毒的诅咒，怀着愤恨之心沉溺于猩红领域。 它说这个世界是颗巨大的鹅蛋，世界不敢应声！ 【吾以凡之躯，破九天，平彭泽！】 天鹅沙哑模糊的重叠低语在巨茧之中炸响。 与之同一时间出现的，是一点微弱的亮光，那是湖面表面的水光，黑色灰烬沉沉浮浮，幽绿的芦苇荡在视野尽头延伸。 这是……无名湖。 天鹅甚至向前推移了几米，一副“你想杀死我吗？朋友”的模样。 而梦确实没有找到半点恐惧的踪影，但却在一片混乱灰白的记忆中，发现了一颗正在发光的金色圆球。 它被黑色的湖水浸没，像是漂浮在夜空中。 是一颗星星？ 这样丑陋恐怖的怪物，会珍藏着怎样的宝贝？ 几百颗眼珠齐齐转动，巨大的好奇心驱使梦探出柔软的蛛丝，一点点将那颗星星从浑浊的湖水中打捞出来。 现实世界，巨茧之中。 天鹅悠闲扇动的羽翅骤然顿住，一道声音像是穿过了亘古时光，同日月星辰一同闪耀。这是它最不愿意面对的记忆。 它不想弄清，为什么在猩红领域中的自己没有被吞噬，反而神魂稳固，吃掉了一万只红鬼。 锚点…… 那是它的锚点…… “你并不像是梦鸮……” 【够了！】 红水晶骤然开裂，可怖的裂隙中粘稠黑暗翻涌，未成形的羽翅瞬间撕裂血肉成形，猩红之物在翅羽之间粘黏。 窜动的触角疯狂刺向高耸的眼墙，飞速流逝的能量由梦的眼球补充，完全不讲道理的打法，让后者一惊。 新长出的羽翅还未成形，便化为脓血消失。好不容易积攒的能量，眨眼间付之一炬。 天鹅深陷在黑暗和无序中，被背叛的痛苦涌上心头。 不就是想让它死！ 死好了！ 我会在坟墓和猩红深处等你，你别想逃离我的阴影！ 天鹅刚离开猩红领域，根本没有战胜梦的可能。但它伤敌800自损1000的行为着实吓诡。 打赢了也没战利品，就只剩一副空壳。也不赔本买卖吗？ 它玩了一辈子，可不想被玩。 梦驱散黑暗，眼墙散开凌乱地漂在空中。 它当然听出了莫六的声音，本着合纵连横，无所不破的思想，也为了避免无意义地消耗，幽幽道： 【我有一计，可杀死莫六。 第70章 天下太平 这边天鹅和梦顺利汇合，那边怪诞公司的员工正式开始工作。 自昏迷状态醒来的监控全然忘记昨夜发生的一切，它美滋滋地伸出血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或许是天赋的缘故，它随意出手，便已如鱼得水。 嘿嘿。 阿灰将血手移动至银灰色的外壳之下，血眸滴溜溜转了一圈，兴奋地开始适应其这具新的身体。 只见一阵残影，它停下敲击键盘的血手和电线时，噼里啪啦声还未断绝！ 有道是：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枪出如龙。 阿灰瞥了一眼记速软件的数据——10000/时，缓缓松开血手，大有一番武林高手吐纳换气之感。 这时，一则消息弹窗闯进它的视野。 仅仅眨眼的瞬间，未读消息就超过了99条，一扫联系方，莫六。 阿灰颤抖着电线点进弹窗，半眯着眼睛，害怕地看向最后一条消息： 【今日工作，午夜零点之前交给我。】 它抚过宝贝键盘，血手郑重地在键盘上敲下几行字：【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么多工作怎么可能做得完。而且，镜鬼不是负责咱们公司宣发吗？我只是一个前台，我需要一个心无旁骛的工作环境。】 打完字后，阿灰眯着眼，缓缓后靠，电线蠕动模拟出吞咽的动作。 消息弹窗上方显出“对方正在输入”，没有两秒，对面传来信息：【我记得我发的是陈述句。】 不是疑问。 不是征求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来完成工作。 监控电线一直，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果然征求不到减负，死莫六！什么王八公司趁早黄了吧！ 但与心理状态截然相反，它老老实实地回了两个字过去：【收到。】 垂头丧气的阿灰开始打开第一个文件，准备与广告商开始接触。 斗志昂扬的小黑一溜烟窜了出来，推开玻璃门就朝着委托人冲去。它，在经历依山村的生死考验后，已然恢复至最初的斗志昂扬。 只要努力，就能让莫六过上好日子！ 冲啊！！ 监控像是一颗被僵尸啃掉半个脑子的豌豆射手，看着离去的小黑直叹气。这就是三分钟热度，一会儿要死不活，一会儿跟打了鸡血似得。 还是太年轻！ 它不耐烦地将监控怼在屏幕上，血眸盯着广告商的回复，将预先想好的文案和录制的视频发了出去。 巨幅海报在城市中心升起，只有极少数人，能看穿“甜品广告”背后的猫腻；流量大的app之中，也开始出现奇奇怪怪的首饰广告；李立群上下班乘坐的电梯中，有关“深海乐园”的推广视频不间断播放。 这些古怪的广告都有一个共同点：背景音杂乱，像是莫名的电流声。 满电梯的行人中，只有李立群听出了画外之音：怪诞清除公司，专为撞鬼人士设计。开业以来，业绩斐然，期待您的来电~ 在宣传所谓“深海乐园”的视频中，身着红衣的小黑倾情出演，从黝黑的走廊深处，随着音乐的律动，一段段朝着画面外飘来。 这只鬼，不就是莫小姐手下的员工吗？ 这个广告方式，可真是清新脱俗啊…… “叮咚-” 文件包里的手机发出脆响，李立群急忙点开界面一看，只见特别联系人“小电”发来消息： 【你认识怪诞清除公司的莫小姐吗？我需要你帮忙引荐一下。】 夜幕低垂，越来越多的人看清，在这些古怪广告之后隐藏的真正含义。他们或喜极而泣，或将信将疑，或痛哭流涕地拨打了同一串号码。 接听之后，只听一道沉闷的，如同隔着一张皮，一层水的女声响起： “说出你们的困惑，我会进行审判。” 奇异的是，听见这道声音后的求助者，无论一开始情绪有多么激动，此刻都平缓下来。将自己见诡的经历细细讲来。 一缕极细的黑发自屏幕中钻出，悄然在虚空中摸索。 当然不只有人类拥有倾诉的权利，一只只形态各异，却都恐怖血腥的鬼怪平息了扭曲的杀意，将仇怨如实道出。 有罪者弃之不顾，无罪者派小黑接触。 镜鬼说是审判，但其实不轻易决定生死。这倒不是它的主意，它的主意比较简单，将敢打来电话的人鬼全部吃掉。 然后天下太平。 诡异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同袍之情，大家长得千奇百怪，能力也不大一致，就连形成方式都五花八门，谁是谁的同类？ 诡异之类，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定义。 不过，人类视所有诡怪为敌人一点没错。 对于诡怪来说，一切弱小者都是可以用来吞噬，用来进阶的食物。只是人类特别，会同情其他人类的命运如同同情自己。 镜鬼不喜关心自己的食物，对它来说其突兀程度不异于人类关心汉堡，大鱼关心小鱼。 它只是按照莫六的指示来。 莫六说什么“当审判的权利只落在一个人手上，即使她本人尽力维持公正，到最后也难免偏颇。” “一开始审判故意杀人者该死，一段时间后觉得一切杀人者该死，然后认定想杀人者都该死，到最后挡我路者都该死。这段过程会很快，甚至她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避免权欲熏心的最好办法，不是开始审判，以坚毅意志证明自己不受侵扰，而是从一开始拒绝审判。” 镜鬼不懂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它总觉得莫六的神情很怪，像是意有所指。它不愿意多想，因为很麻烦。 它只想得到一句准话：“所以什么情况该管，什么情况不该管？” 莫六道：“鬼和人有仇不管，标记地点；鬼和人无仇，登记上报。” “大多数低级的怪诞都没有自己的意识，或许在杀死仇人之后，便沦为不断徘徊的残魂，这怎么处理？委托人没钱，又怎么处理？” “前者直接吃掉，后者分配工作，工资照发。”莫六转动笔尖，准备通过不断扩张的公司规模和人手，直接锁定攻略者身份和位置。 缺人，太缺人了。 随着今日广告打出，人手只会越来越短缺。 她的目光落 第71章 你的墓地买在哪？ 病鬼和小司也搭乘晃悠的鬼车，漫无目的得在怪诞都市中穿梭。 鬼车，顾名思义，闹鬼的车。小司坐在驾驶位上，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即使它不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鬼车也能按照它的心意行驶。 于是唠嗑就成为鬼车之上的主旋律。 所有搭乘空白车牌的死鬼都不会忘记这一天，新上任的乘务员经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后，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聊天上。 所有登上车的鬼，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强拉着聊东聊西。 “你的墓地买在哪？” “哎哟呵，那片地我听说涨价了。你没死的时候，真有眼光。” “你的骨头真结实啊……卖不卖？我想拼一副完整的骨架。” “你怎么死……哦，这个不能问。” 病鬼意犹未尽。 它在第四号病栋里憋了太久，如今终于解放了嘿。 就在怪诞清除公司的各位都忙死忙活之际，病鬼和小司照旧悠哉悠哉地逛遍了一阵各个城市。 夜幕降临，繁星隐匿于漆黑的苍穹之中，独留一轮弯月注视人间。 11:00，一位辛苦工作的女白领踩着月光下班。 她穿着一身香槟色西装套裙，挎着一只菱格链条斜挎包，发尾微卷，周围充斥着木质调香水味，给人一种沉稳内敛的感受。 历晴所在的公司远离闹市区，回家路上必不可少得路过一条幽深狭长的街道，同时，为了节省通勤成本，她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夜班公交车。 即使搭乘上公交车，她也得辗转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刚来大城市打拼，没有什么容易不容易，她只知道，得渡过这个实习期，然后得到这份工作。 公司福利很好，只是三班倒，刚好轮到她头上。 附近的房子正在物色，但近期内肯定搬不了。 所以…… 历晴紧了紧挎包，指甲在细腻的皮面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无论走几次，她都害怕街道的阴影处骤然窜出一个酒醉的男人，或者图谋不轨的罪犯。 但怪诞都市的犯罪率位居全国倒数第一，治安特别好，她应该是多想了。 这好像叫入侵性思维？ 历晴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踏入阴影之中，路灯光在她身后形成一个模糊的分界线。越往里走，越能看清出口处的灯光。 但同一时间，她周围的光线愈发暗淡，只有眼眸中央亮着一点微弱的方形亮光。在屏气凝神之中，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淡淡的腐臭味从身侧传来，那是一个垃圾箱。 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翻动着垃圾袋，在听见脚步声后警惕地抬起头，看向脚步匆匆的历晴。 她穿着一双低跟鞋，走起来难免有嘚嘚的脆响。 三两只老鼠抬起头，发光的眼睛注视着女人的背影。这时，一道更轻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将老鼠惊起，逃窜进黑暗之中。 历晴听见了…… 在远方传来的车声人声之中，一道刻意放缓，却紧跟不舍的脚步悄然出现，遥遥坠在她身后。 “嘚嘚嘚——”清脆的脚步声突然加快。 “嗒嗒嗒——”尾随者也加快往前走。 历晴站在原地，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来路一片漆黑，她根本就看不清后方有没有人。那片黑暗也盯着她，一同沉默着。 恐惧随着黑暗淹过口鼻，脊背爬上一抹冰凉。 她抓紧了挎包，转身埋头快走。明明只剩一段很短的距离，她却觉得度过了很久。 历晴眼眸中的方形亮框一点点放大。 心中的恐怖猜想却没有减少半分，一瞬间，她不仅想到了远在其他城市的父母，更想到了今早上因为嫌贵没有购买的牛角面包。 总之人生的一切遗憾都在此刻放大。 深夜，漆黑小巷，一个尾随者。所有鬼片都没有此刻的恐怖来得真切。 她觉得自己会死。 这就是在这时，历晴一脚踏出了幽黑的小巷，身体微微颤抖，跟踪者却依旧阴魂不散，一直跟在她身后。 街上根本没人，该怎么办？ 有了…… 她举起电话强装镇定地放在耳边，故意大声道：“喂？什么？你快到了……行，我边走边等你。” 她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但急迫之下，历晴攥紧了手机，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黑屏一亮，居然变成了锁屏界面。 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看清。 但她拨打电话的行为似乎激怒了尾随者，身后，原本微弱的脚步声瞬间变大，正急速朝她逼近！ “嘀嘀—” 短促的喇叭声刺破夜空。 一束灯光转过十字路口。 夜班公交车454路车身破旧，摇摇晃晃驶入这条车道，明亮的车灯照射在一位神色惊惶的女人身上。 正在聊天的病鬼一抬眼，似乎察觉到什么。 驾驶位上的小司也点点头：“来生客咯。” 生客，就是活人。 准确的说，是霉运临头，近期有血光之灾的活人。当然，本身便接触怪诞，掌握非凡能力的人类也能看见鬼车。 但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后者。 鬼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病鬼这才发现，这位打扮精致的女白领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面色凶恶的男人。 它做人的记忆过于久远，不知道这样的恶意算作爱，还是恨。 但看见鬼车，影响鬼车行驶路线的人是女白领。 这个男人没有登车的权利。 “哐——哒” 鬼车如同行就将木的老人，颤巍巍地在历晴面前停下。一声刺耳的铁皮摩擦声响起，随后车门旋开。 她没有功夫去思考，454路公交车的运行路线明明不包括这条路，却出现在这里；还有，此地明明没有公交路牌，她也还没招手，公交车隔很远就开始减速，完美地停在她身前。 她只知道，上车是一条生路！ 历晴冲上公交车，一脸急切地看向司机，寻求帮助：“您好，我被跟踪了，能不能别放那个男人上车！” 但驾驶位上的司机一声不吭，双目直视前方，只是喉间溢出一声笑。 尾随者越靠越近，她心中绝望，一转头却看见了一位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 “您好，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