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我陪李二打江山》 第1章 楔子 贞观十年的夏日比往年来得稍晚一些,虽已是四月的光景却仍是连日落雨,冷风拂面。 朝堂上下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倒不是为着这天色,而是皇后病重多日,就连皇上下诏修复天下古寺百座为皇后祈福也未见起色。 立政殿内,李世民眉头紧锁,这几日除了上朝他便都在这里陪着,即使眼前的女子大半时间都在沉睡。 咳咳咳……女子突然从梦中咳醒。李世民连忙斟了一盏茶,又把女子抱在怀中慢慢喂她喝下。 过了片刻,女子渐渐顺过气来,才开口说道:“不是说这些事让平儿来就行吗?你怎么还在这?” 这么多年,她仍未习惯唤他陛下。 “月儿,别赶我走。”抱住她的手不自觉又多了几分力。 这么多年,他也未习惯在她面前称朕。 今夜月色清冷,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连带着周遭的一切都显得亦真亦假起来。 这又何尝不似她的一生,行至陌路都差点不记得自己是谁。 世人皆知她是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将门之女长孙氏,虽自幼体弱却与圣上少年夫妻伉俪情深。 可谁知她也曾是乱世中求生的孤女,追随大军出生入死的女将军,苏影月。 恍惚间,苏影月忽然想起初见李世民时的样子。 隋大业四年上元日,李世民提着她心仪的花灯向她走来,从此她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向他奔去。 苏影月仍记得李世民曾说过,终有一日天下太平定带她四处走走,不困于宫闱内宅之所。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多年后生命的尽头竟是这般模样。 “世民哥哥,月儿累了。”苏影月纵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能化为这一句。 多少年了,他不再唤她月儿,她也不再总赖着世民哥哥。 他们之间,虽因帝后身份并肩而立,却也因着身份再不似年少时自由自在。 “你可曾后悔?”李世民似是松了口气,他虽贵为天子,这些年却几乎每日都被这个问题困住。 后悔吗?弃了原先的自己过上别人的人生。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浮现。 苏影月看到山野间奔跑的自己,那时她还是苏影月… 看到拿着花灯向她走来的李世民,她不顾一切向着他狂奔而去… 看到平阳公主李秀宁教她学剑的样子,她们义结金兰誓要还天下太平… 看到新唐初立她追随李世民南征北战,意气风发时却在浅水原险些丧命,失了一身武艺染上气疾… 看到长孙无悔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求她定要护住长孙家荣耀,从此世间再无苏影月,只有长孙氏… 看到秦王府中她与李世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般心惊胆颤丝毫不亚于玄武门当日… 看到玄武门前李建成问她“你竟如此恨我”,伴着李元吉一声声的“月姐姐”,她一时竟不知这一生的恩怨从何起又从何灭… 看到天下平定,人人都知帝后鹣鲽情深,可身边的人终究不再只是她一人的世民哥哥… 第2章 往事 隋朝末年,杨广昏庸无道,滥用民力,割据势力盘旋四方,征战不休,导致民不聊生,天下生灵涂炭。整个社会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有志者纷纷起而攻之,局部性的反抗逐渐演变成全国性的战争。 公元611年,隋炀帝下令出兵高句丽,并征调大批兵士、粮饷和建造大量的军船,河北和山东是出征军队集结地。那一年,山东灾荒严重,每一天都有无数个人死去,朝廷的征调告示一出更是弄得人心惶惶,整个山东笼罩在一种死亡的气息之中。 百姓无家可归,每日提心吊胆,人人为了保命奋起反抗,以王薄为首的农民起义爆发,开启了隋末农民起义的篇章。 日子过得飞快,乱世才结束没几年,当今陛下就开始举全国之力出征高句丽,繁重的徭役兵役和天灾,突然把老百姓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 才过卯时,徐府门前早已挤满了人。他们全都披头散发,瘦骨嶙峋,衣不蔽体,一时间老人的咒骂声、孩子的啼哭声、绵绵不绝的乞讨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徐府里的人仍在沉睡,只苏影月一人忙着把要派给难民的稀米粥往外推,清冷月色下大桶的粥衬得她格外渺小。 苏影月一向觉得自己习过些武艺,力气大于同龄女子,现下竟然推两大桶米粥都觉吃力,想都未想就与自己较上劲来,蛮力一使,差点便要把桶掀翻在地。 好在有人抢先一步扶住了桶,苏影月也吓得不轻,忙往后退去侧身看向来人。 还未等苏影月开口,徐茂公便似笑非笑道:“看来今日得多舞一个时辰大刀。” 苏影月本就喜舞刀弄棒,一听徐茂公愿意多教她习武,早已把方才差点犯错的事抛到脑后。 “还不赶紧帮忙。”徐茂公扶住食桶等她。 待到米粥派完早已太阳落山,苏影月看到些老翁老妪未领到吃食只能坐在路旁流泪,又默默跑回后厨把自己今日一口未吃的胡饼给他们送去。 站了一日滴水未进,留下的胡饼也舍了出去,只能默默喝了碗水便准备耍大刀去。 “不用食就练武,到时候晕过去又能偷懒两日。”徐茂公把汤饼推到她面前。 苏影月行了个礼:“多谢大郎。” 几个月前她也和今日外面行乞的人一般。阿爷阿娘死后,阿兄投奔了王勃起义军,她走投无路时听说徐府每日派粮救济贫苦,不论亲疏,便一路过来讨个吃食。谁知那日老弱妇孺尤其多,每每轮到苏影月她又让给他人,直到食物派完也未拿到半分。偏偏那日日头太毒,加上连日赶路未曾进食,竟一头倒在徐府门前。 也还好遇到的是徐府,大郎徐茂公见状便让家仆把苏影月抬了进来,还好只是连日奔波又未曾进食导致的体力不支,修养了几日便已痊愈。 起初徐茂公只是看她无处可去便把她留在府中当个寻常丫鬟,日子久了却发现苏影月不但不避忌抛头露脸出府派粮,还时常如今日一般省下口粮出门接济。 不过让徐茂公开始真正注意到苏影月的,还是发现她会偷偷跑到假山后看自己练武,看得痴时还会比划起来。他曾试过苏影月的武艺,虽底子不好,悟性倒是极高。 苏影月曾说在这世道中只愿多学武艺,不为别的,只为安身立命。这倒与徐茂公见过的寻常女子不同,不禁另眼相看起来。闲来无事之时,他也愿意点拨苏影月习武,日子久了,苏影月倒成了他在府中最为投契之人。 多舞了一个时辰大刀的苏影月满身是汗,却仍不停地追着徐茂公问方才哪里舞得不够好,平日里的沉默寡言仿佛只在这些时候变得执着起来。 当然,苏影月的执着不止这个。 还未等徐茂公回答,苏影月忽然焦急的站了起来,低头摸索腰间片刻又急忙弯腰往地上打量,一时间急得似乎要哭出来。 从后院到屋内,从屋内到后厨,又从整个内宅走到派粮的府外,苏影月一寸寸的寻着过去,不知是天气闷热还是急火攻心,涨红的脸上早已大汗淋漓。 蒸笼一般的天气终于决堤,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暴雨如约而至。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用身体护住手中灯火的苏影月在照亮路旁的每寸角落。 徐茂公撑伞为她挡住雨,淡淡的说道:“那个荷囊如此重要?” 苏影月目光未离开地面,只微微点头。徐茂公也在一旁未再言语。 “姑娘……”雨声中夹杂着微弱的声音。 苏影月和徐茂公转身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站在雨中。 徐茂公忙把伞撑过去遮住老妪:“阿婆可是有何难处?” 老妪忙从身上取出荷囊递给苏影月,皮制的荷囊上绣着“李”字,不显富贵却透着不俗。 苏影月这时才想到傍晚给老妪送胡饼的时候慌乱中像是被什么绊住过,许是那时不小心丢失了荷囊。 想到此,苏影月忙把荷囊系到腰间,又双手作揖,恭敬地对着老妪说道:“多谢阿婆。” 夜里,苏影月在榻上翻来覆去始终没有睡意,闭上眼总会看到阿耶、阿娘、阿兄,和李哥哥,只能起身拿出荷囊看了千遍万遍,思绪渐渐飘散到三年前。 “月儿,你要去哪儿?喂,你别跑啊。” 苏影月看着阿兄苏远山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只能什么都不顾立马撒腿就跑,可最后依然还是被长腿的阿兄追上了… 苏远山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穿着男装的妹妹,早就猜到她又要偷偷溜出去玩了,于是故作严肃的问道:“又要往哪跑啊。” 苏影月的阿耶是个船工,常年在水边讨生活,阿娘帮富贵人家洗衣服,阿兄岁数大了也会去城里找事情做来补贴家用,谁都没什么时间陪她。所以苏影月自小就像个小郎君,喜好穿男装,喜好到处去玩,喜 第3章 初遇 “且慢!”还未等打起来,苏影月便忙放下花灯跑过来挡在李世民前面。她拿出方才准备买下花灯的钱对店小二说道:“三十文钱,我替他给了。”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一把抢过钱来,对着李世民没好气的说了句:“算你小子走运,快走!” 李世民何时受过这等闲气,冷哼一声便走出酒肆,一路上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虽说施恩莫望报,苏影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少年却竟似忘了她的存在一般,半句谢都没有,那可是她存了许久都不舍得用的家当。 “喂!你这人怎会如此无礼?”苏影月忍无可忍,冲着李世民喊到。 谁知李世民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只淡淡地说了句:“城门边凉亭下等。” 苏影月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愈发恼怒,正想再嚷上几句,却发现李世民早已快步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本想追上去,可是想了想和此人说话不亚于对牛弹琴,反正也没指望把钱要回来,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此时街边彩灯齐燃,绵延不绝如群星灿烂,周遭丝竹不断,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祥和热闹中。 只有苏影月却突然失了兴致,竟鬼使神差般走到了城门边凉亭下。此处清冷至极,何曾有半分人影,更不见方才相约的少年。 正月十五的月亮满是温柔,虽无花灯般绚烂,却似是往地上撒下一片碎银,让人心里无比宁静。 苏影月坐在亭内看月亮,似是看得痴了,连李世民在不远处站了半晌也未曾发觉。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李世民见她看得入迷,也席地而坐赏起月来。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风吹过苏影月才侧身瞧见了李世民,还有她在人群中等了许久的花灯。 苏影月站起身来,看着少年提着她心爱的花灯向她一步一步走来。 李世民将花灯递给她,还了一礼,认真说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惊喜、意外和羞愧充斥了苏影月的内心,她从未想过少年竟会用这样的方式谢她。 可随即她又突然意识到异样,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被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取代。 “郎君怎知我是女子?”苏影月百思不得其解,她一向认为在扮男装方面从未失手。 许是李世民从未想过苏影月的反应竟会是这样,一时语塞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苏影月一双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神澄澈未有丝毫杂质。 看李世民立在原地迟迟未答,也看不透纱幔下少年的神情,苏影月迟疑着伸出手在李世民跟前晃了晃,低声说道:“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世民这才觉得有些失礼,轻笑着说道:“哪个郎君为花灯驻足许久。扮郎君不在于装扮,更在于姿态。” 苏影月这才恍然大悟,明明已经把脸涂黑,把环痕掩盖了怎会还被识破,原来此人竟早已发现她看了花灯许久,看来以后行事还得多加注意才行。 可是这花灯多好看啊,苏影月看着手中的花灯,心中仍不自觉感叹起来。 “姑娘与在下素不相识,为何竟肯弃此心爱之物替在下解围?” 苏影月却不在意的笑着说:“无论如何喜爱,也不过是个花灯,没了花灯还能赏月,可倘若人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出门在外与人行方便不过区区小事,大哥哥不用记在心上。” 李世民从未想过会听到如此答案,接着问道:“若我就是个成心吃白食的呢?” 苏影月却好像未曾想过这么多,只摇头说道:“那你应该也是饿极了才会吃白食啊,月儿最怕挨饿了,自然也不能见别人挨饿啊。” 李世民曾听父亲说过近段时间徭役繁重,越来越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他原以为那是离他很远的事,却未想过真有如此多人为吃穿忧愁。 似是不想再继续这沉重的话题,李世民指着天上的圆月问道:“你叫月儿?是天上那个月儿吗?” “我叫苏影月,阿耶说希望我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不惧黑夜。”苏影月歪着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世民问道,“月儿要叫大哥哥什么呢?” 李世民似是有所顾虑,只含糊着道:“叫李哥哥吧。” 苏影月也不在意,牵起李世民的手就往城里跑,边跑边说道:“一会儿城里还要放天灯,李哥哥我们快去吧,晚了就赶不上了。” 李世民对上元节习俗从不上心,直到多年后再想起初遇时的情景也早忘了当日的繁华热闹,只记得那时苏影月的手很暖,笑很甜。当天灯缓缓向上的时候,苏影月把花灯挂在许愿树上,十指交叉,双眼紧闭,满脸虔诚,他也学着样子许下了人生第一个愿望。 “李哥哥,你许了什么愿啊?” “你呢?”李世民不答反问。 苏影月却害羞起来,“月儿希望阿耶阿娘和阿兄可以时常陪着月儿。”又看了看李世民,脸颊微红,“还希望所有人都不再挨饿。” 这世上竟有人担心他饿着,逗得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 苏影月愈发害羞道:“李哥哥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呢。” “惟愿月儿所想皆如愿。” 许是周遭人群拥挤,望不到头的灯火又与天上的月亮遥相辉映,照得苏影月的脸更加红了起来。 氛围突然奇怪起来,正当李世民在想应该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影月忽然一拳砸了过来,还未等李世民弄明白,她又大喊了一句别跑,然后追了出去。 原来是方才李世民忙着说话,没注意到早有毛贼打了他荷囊的主意。他连忙追了上去,看见苏影月刚开始还能在和两个毛贼交手的时候占上风,可渐渐地出招却慢了起来。 就在苏影月要落败的时候,李世民从背后的箭囊里拔出箭张弓,箭擦着二人的手臂过去,射中了背后的树。两个毛贼见状赶忙 第4章 飘零 连日大雨,从未有一刻放晴。 她在大雨中跑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道她身处何处,不知道明天该去向哪里。 她看到满地的血,混着雨水,把她白色的衣裙全沾染成一片狼籍。身边空无一人,亦或者没有活人。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拼了命的去死人堆里寻找。 “阿耶阿娘,你们在哪里…” 她拼命刨,拼命找,修长的手早已血肉模糊。 突然她看到一具尸体,下身皆已腐烂,水肿发臭,上万只蛆在啃食腐肉。 她恶心至极,在一旁干呕,可谁知那腐尸却自己坐了起来。 “月儿,快跑快跑,快离开这里。” 那腐尸竟是她阿耶的模样。 “阿耶阿耶,不要不要”。她就这样哭喊着从梦中惊醒。 苏影月从梦中惊醒,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家逢变故后她匆匆离家,风雨飘零,居无定所,世间之大却无容她之处,幸得遇上乐善好施的徐家收留才能过几日有瓦遮头的安生日子。 可这夜夜重复的梦境,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蜷缩于此并不是长久之计。 天下之大,前路究竟在何处? 刚过五更天苏影月如往常般起身练剑,平日里多是在旁指点的徐茂公却一反常态亲自下场与她切磋起来。 苏影月武艺自然不能与徐茂公比肩,可按以往来说过个三五招也不在话下,但偏偏今日苏影月心烦意乱,出招速度总是比平日里慢上几分,好多次都足以致命。 当徐茂公的剑锋再次指向苏影月的喉咙,他把剑收回就准备往房里走。 苏影月却把剑一横,不服输的说道:“再来。” 徐茂公却没理会她,把剑收好后招招手说道:“你沉不住气练剑,便是再来千次万次也依然会败于剑下。别逼自己太紧,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苏影月收起剑与徐茂公一同走进书房,徐茂公似是在盘算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如今天下大乱,不知月儿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这不偏偏就是今日沉不下心来的缘由吗。 看苏影月迟迟未答,徐茂公又道:“你来府里几日上上下下做了不少事,阿耶和阿娘都很看重你。只是若你有旁的打算,我们也断不会阻碍你。” 想到几个月来多得徐茂公的照顾方能周全存活,苏影月双膝跪地,俯下身去将额头磕在冰凉的地砖上,恭敬的说道:“这些日子多亏阿郎、夫人和大郎的照顾方能周全于此,于情于理月儿都应在府中效犬马之劳,只是……只是月儿家逢大变,深知这世道里若无一技之长均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何去何从也未有头绪,还请大郎教我。” 徐茂公把苏影月从地上扶起来,低声道:“如今天下已乱,我欲寻同乡一道成就大业,不知月儿可愿同往?” 经历过家破人亡,见证过浮尸千里,啃过树皮和烂泥,爬过死人堆,苏影月比谁都知道所谓朝廷早已靠不住了,只是她仍疑问道:“如此秘事,大郎为何愿意带上我?” 虽说天下大乱,可密谋起义这等大事又怎会轻易相告于他人。她同徐茂公不过萍水相逢,平日里也不过尽个主仆之谊,因着志趣相投施粥救济,比武切磋,万不到同生共死的交情。 似是未料到苏影月答的如此直接,徐茂公略带歉疚吞吞吐吐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与一仁兄单二哥本欲同去,但他家中有个亲妹,听闻此事后非要一同前往,单二哥担心时日久了多有不便,托我找个年龄相仿又能保全自身的女子同往。虽说如此大事本不该让月儿一同犯险,但除月儿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人来。” 话音刚落,苏影月立马答道:“多谢大郎抬爱,月儿愿一同前往。” 徐茂公本就有八成把握苏影月会应允,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答应的这般干脆利落,对苏影月的欣赏之意不免又多加了几分。 苏影月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敏锐的捕捉到徐茂公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连忙说道:“不过月儿有个请求。” 徐茂公自然不会在这时多加计较,示意让苏影月说来听听。 “月儿愿拜大郎为师,日后定勤于武艺,同师傅成就一番大业。”苏影月忙跪下行拜师礼。 拜师的事苏影月不是没与徐茂公提过,只是每次都未能如愿。其实徐茂公到也不抗拒教她,但总觉得这师傅之名担起来未免有些沉重,如今看她执着也只能笑着作罢,半推半就的受了这份礼。 苏影月自小没别的执着,唯有习武的念头从未放下过。如果幼时只因兴趣使然,那当下则是对好好活下去的考量。 那日之后,苏影月便随着徐茂公一同投奔了翟让。在去瓦岗的路上,苏影月听说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是二贤庄的小娘子。之所以称之为二贤庄,皆因其阿兄单雄忠、单雄信与徐茂公一般武艺出众,为人仗义,好结交朋友,因受人景仰并称二贤。 “那为何只听师傅提及单二哥,却不曾提到单大哥分毫?”苏影月一路上听得都是单雄信如何勇武过人,现在得知“二贤”之说不免好奇万分。 谁知徐茂公却面露伤痛,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单大哥已不在人世了,据说是命丧于唐公李渊之手。” 此时的苏影月仍不知唐公李渊是谁,只叹息于豪杰之死,忽闪着双眼问道:“那唐公与单家有仇吗?为何要杀单大哥?” 徐茂公却摇头道:“单家皆是仗义之士,又怎会与远在长安的唐公结仇。只听说当时事发突然,唐公一箭便刺死了单大哥,事后也只轻飘飘的说了句皆是误会,若不是仆童护送单大哥的尸首回报,谁都不信世上会有这等事。” 苏影月虽不知道唐公是何等身份,可这说辞简直荒谬至极,接着说道:“或 第5章 陌路 窗外的月亮隐于云层中,忽明忽暗,似真似幻。年少初遇后苏影月再未见过李哥哥,他是何人,姓甚名谁,哪般模样通通未知。不怪单思盈会说她害了癔症胡言乱语,就连她偶尔在心底深处都会怀疑,李哥哥究竟是否真的出现过。 还好还有荷囊,那个绣着“李”字的荷囊,陪着她走过颠沛流离人世变换,苏影月别的字不识,却独独认得这个李字。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李哥哥定会来找她。 于是她推开单思盈的手,睁着圆圆的眼睛说道:“你才胡言乱语呢,李哥哥就是李哥哥,他定会来找我的。” 单思盈已彻底没了兴致,横躺在睡榻上敷衍道:“好好好,即便真有这么个人,可这都过去许久了,他或许早忘了。” 忘了……苏影月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一时便怔住了不能言语。 单思盈未料到苏影月如此在意,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忙起身搂住她说道:“月儿我错了,我瞎说的,那个李哥哥定会来找你的,不然,不然他怎会把绣有姓氏的荷囊都给你,对吧?” 苏影月连连点头,应声答道:“嗯,李哥哥定会记得的。”语气中却已少了几分坚定。 辗转许多地方,苏影月最怕这种气氛,忙又藏起迷惘扮做打趣的模样说道:“所以,思盈有意中人了吗?” 还好单思盈是个思想纯粹的大小姐,听苏影月这么问才想起方才有一肚子话要说,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苏影月只隐隐约约听到单思盈的意中人叫秦叔宝,现下虽仍在朝廷为官却武艺高强,义薄云天,与旁人很是不同……听着听着思绪却早已飘向了很久很久前的上元节。 接下来的几日里,苏影月比以往更沉迷练剑,她不愿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李哥哥。人海茫茫,她该去哪里找他? 或许真的该忘了吧,可她却又如此不甘。 “月儿,月儿。”单思盈气喘吁吁的跑向她。 这几日可把单思盈给闷坏了,瓦岗寨大部分人都随单雄信、徐茂公出去了,苏影月又突然着了魔的练剑,只有她一人无所事事。 苏影月忙停下脚步收了剑,原来单思盈在寨中闷得不行,特意去求了翟让准她们去附近走走看看。苏影月自然也愿意出去透透气,只是还未习得骑马,出行略有不便,思虑一番后只得同单思盈扮成男装共乘一骑。 现下兵荒马乱,难民又多,苏影月和单思盈只得就近去御河旁转转,想来徐茂公和单雄信也已去了几日,还能寻他们去长长见识。 御河处官旅运往不绝,苏影月瞧着河边的船工总会想起阿耶,俯身下了马不自觉间已红了眼眶。 “来来来,大家先喝口茶歇歇。” 御河的另一端,一个身着天青色袍衫,身材欣长的男子立在那头,正张罗着让小厮给船工递水喝。苏影月瞧不清男子的模样,只当是朝廷发了善心体恤起了船工们。 “不好好干活都在那里等死吗!”众官兵凶神恶煞的扬鞭对准船工。 单思盈气极,恨不得立马飞过去与这些官兵大打一场出口恶气,苏影月却突然拉住她,示意她往那儿看。 原来是给船工水喝的男子不知与带头的官兵说了什么,趾高气昂的官兵竟给男子行了个礼便策马走了。不知为何,苏影月对男子充满了好奇,单思盈却顿觉无趣,催促着她离开。 正当苏影月欲上马时,听到渐渐往回走的船工说道:“李家郎君真是好人,只可惜近日便要离开了……” 李家郎君……他会是李哥哥吗?这样的想法一经萌芽便再也无法压制。 苏影月决定无论是与不是都要去看个究竟,急匆匆的让单思盈先走,不用管她,转头便往男子所在的方向奔去。 那定是苏影月走过最远的路,她幻想了无数次与李哥哥重逢的场景,不知是否会在今日实现。她想跑得快一点,又不自觉慢下脚步,她既怕那人是李哥哥,又怕那人不是李哥哥。 苏影月最终停在了距离男子不近不远的地方,当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男子时他已经转身踏上马车,可就这一眼让苏影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虽未看到男子的面容,可男子腰间的玉佩却看得清清楚楚。没有杂质的云纹白玉,还刻着个李字,李哥哥说他自小便一直戴在身上。 是李哥哥,一定是李哥哥。 苏影月回过神来立马追了上去,可马车早已离她越来越远。还好单思盈不放心她,急忙策马追了上来。 “上马。”单思盈一把将她拉上马来。 “快,追上前面那辆马车。”苏影月来不及解释其他,只想赶快追上前去。 苏影月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只看到马车停在客栈前,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单思盈不可置信的问道:“刚刚那个男子真是你的李哥哥?” 苏影月无心解释,只焦急地走来走去不知所措。 单思盈却已将马拴到客栈对面的槐树上,拉住苏影月问道:“你快别走来走去了,你快说说如何便确认那人是你的李哥哥了?” 苏影月把玉佩的事说了出来,可又担心自己看走了眼,毕竟都没看到男子长什么模样。 单思盈却戳了戳她的脑袋:“笨死你算了,你就算看到他长什么模样也不能确定啊,你本来就不知道李哥哥什么模样不是。” 看着苏影月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玉佩与人不同,人有相似,但玉佩除非是经过同一种手艺打造的同一块玉才可能做到九分相似。这样吧,等会儿他出来我想办法把那块玉搞到手让你仔细确认一番,如何?” 苏影月想到连官兵都要对男子恭恭敬敬,要近他的身取东西谈何容易,可单思盈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只 第6章 神伤 阳光从窗户穿过,打在李世民手中的荷囊上,绣在上面的月亮好似被镶了金边,一不小心就刺了他的眼睛。 他又想起那年上元节时身旁的少女,忽闪着眼睛和他说:“这荷囊是我自己绣的,虽然绣工不好,但我最喜欢它。我现在把荷囊给你,它会替我记着你答应要陪我赏月,教我习武,你也不许忘记。” 这许多个日子以来他从未忘记,可月儿现下究竟在哪里。 身为唐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李世民自幼便想去看看长安城外的世界,奈何家里管的严只能偷偷跑出去,可谁知每一次出去不超过五日就一定会被家里的管家找到。 唐公府这管家可不得了,据说从前是窦夫人家仆,习得一身好功夫,所以年纪尚幼的李世民自然打不过,每次都只能认输回府。近年来,窦夫人越发加强了对府上公子的教导,虽然老管家已经去世,但他依然没有机会能偷着溜出去。 前些日子李世民听闻山东动乱,便想着要赶忙寻到苏影月。但凭他一人之力肯定出不去,刚好这时阿兄李建成准备出门游历,便悄悄说道山东农民起义爆发,那里的情况比现下任何地方都值得去看看。果然,李建成也被说动心了,当即便准备起程前往山东,可母亲大人的家法谁都晓得,又怎敢光明正大的带了他出去。好在这时他灵机一动想到妙招,和李建成说平日里做为家仆的模样随行,真有事出门时再扮作阿兄的身份。 李建成经受不住李世民的软磨硬泡,想到近年来这个二弟已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旁人不仔细看也分不清兄弟二人,何况出去游历也不是坏事当即便答应下来,瞒过阿耶阿娘偷偷出了府。 因心系苏影月安危,才到此地便天天扮作李建成的身份去御河边与船工打探消息,可却仍是一无所获。 月儿,你究竟在哪儿?李世民眉头紧锁。时间一天天过去,李建成已多次催促他回府,可如果这次找不到,下次出府更是不知何时了。 苏影月自从客栈出来后一直沿着街道不停地跑,没有目的,没有归路,仿佛只要一刻不停地跑下去眼泪就不会出来。 这许多日子以来,她想过无数次与李哥哥重逢的场景,惊喜的,悲伤的,难忘的,也想过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李哥哥,也许李哥哥也和她一样孤苦飘零,却从不敢承认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原来李哥哥早已忘了她,难怪他不曾回来寻她。原来再见竟是这样的,原来他的眼中只有疏离和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风云变幻,天色竟已全黑了下来,眼看暴雨将至,身边路人皆已行色匆匆紧赶着回家中避雨,唯有苏影月浑然不觉,反倒停下了奔跑的步伐。顷刻间一道惊雷劈下,大雨接踵而至,她站在风雨中看不清神色。 雨大且急,叫人看不清眼前景色。马车在风雨中疾驰,狂风吹开了帘子,李世民隐约看到不远处烟雨茫茫中的身影。 “停车。”听到李世民的命令,驾车的小厮忙拉紧缰绳。 李建成听着窗外轰隆隆的雷雨声,不解的问道:“二弟何事?” 李世民一面拿出纸伞,一面努努嘴说道:“雨中有个郎君,定是没带伞走不了,我给他送去。” 李建成掀开帘子,皱了皱眉,忙拉住他说:“此时雨大,你出去回来定也是一身风雨。”随后把伞递给穿着蓑衣驾车的小厮,示意他把伞送去。 大雨隔绝了尘世,直到小厮把伞塞到苏影月手中又匆匆跑开后她才回过神来,木着脸撑开伞往客栈方向走。 当她全身湿透走回房时把单思盈吓了一跳,仿佛丢了魂般沉默不语,当天夜里便染了高热。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到了李哥哥,可当她好不容易穿过云雾取下李哥哥的帷帽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李建成疏离淡漠的模样,和漠不关心的一句“原来是苏娘子啊”。 待苏影月褪去高热完全清醒时已是正午时分,单思盈看她睁开眼后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说半夜里发现她浑身滚烫定是白日里受了凉,都烧得迷糊了还成天叫着李哥哥,不用问都知那李哥哥定是早已忘了她,脱口而出后才察觉失言,又忙住了嘴去案边倒茶。 看着单思盈背过她用手扇自己嘴巴,苏影月忙笑着岔开话题,声音沙哑道:“咱俩扯平一次,上次不知是谁偷着出去看杂耍,结果没注意前路的水池子,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发了两天高热,还是我不眠不休的守着呢。” 单思盈听到苏影月提起她先前的糗事,忙上前捂住苏影月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门外却响起了扣门声,徐茂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何事那么高兴啊,让我也来乐乐?” 进入瓦岗后苏影月便极少见到徐茂公,这次来与他们汇合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想必今日是听说她病了特意空出时间来瞧她。 单思盈忙打开门把徐茂公迎进来,瞅着终于有人照看苏影月便忙出去玩乐了。 “师傅……”苏影月话音未落却湿了眼眶,她本以为经过昨日之后早已什么都释怀,可却在见到徐茂公后还是不自觉委屈起来。 徐茂公却没追问她,只安静等她哭完后说道:“你当日不就只为寻他,人总是这样,总在寻求新的烦恼。” 是啊,当日不就只为再见他一面,如今见到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何必执着于他忘了曾经的约定。 “师傅,据说你还有了不得的功夫未授于我,往后看来没了别的事只能全心学艺了。”苏影月眨着眼睛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说道。 徐茂公当即便猜到了她说的是那套上不得台面的“妙手空空”,看她还能如此说也定是做好了决定。也算是放下心来说道:“去告个别吧,不为他人,只为安心。” 苏影月 第7章 怀远 怀远镇,唐公府。 初夏的夜晚无比安静,静得好像时间都已停滞。李世民坐在床榻前看着仍在沉睡的苏影月,恍惚间觉得她依然还是当年那个拉着他过上元节,在月亮下整个人都发光的少女可如今却只能躺在这儿,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见苏影月时竟会是那般模样。 那天夜里,李世民刚到客栈附近就看到黑衣人的剑刺中了李建成身前的女子,待制服黑衣人后他急忙过去与李建成救人,只看了一眼,就一眼他便认出了李建成怀中的女子。 虽从未见过苏影月女装的模样,虽然当时的她脸色苍白满身是血,可倔强英气的脸庞却和少时一模一样。 那晚的月亮的很圆,月儿,我曾答应你,月圆时定会回来陪你赏月,如今我回来了,你快睁眼瞧瞧。 房门突然打开,李建成虚扶着窦氏夫人走了进来,李世民忙起身迎上去,心虚着唤了声阿娘。 本来端庄持重的窦夫人却剜了李世民一眼,生气道:“过几日我再好好收拾你。”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昏迷的苏影月,坐在榻边捋了捋她的发丝,叹道:“可怜的丫头,大夫怎么说?” 李建成恭敬地答道:“大夫说幸好未伤及要害,但因身体虚弱又加路途颠簸所以仍未苏醒,若要完全好起来还需好生照顾着多静养几日。” 窦夫人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丫头也是我们李府的恩人,自然要多加人手悉心照顾。大郎,你去选几个靠得住的人过来日夜守着,你们俩随我去书房,我有事和你们说。” 那天夜里李世民刚抓住黑衣人,对方却又被不知何处的暗箭射死,他深知此事绝不简单,连夜与李建成带着苏影月赶回怀远,现下窦夫人定是查出了什么才会让二人到书房商议。 “如今你们阿耶在朝中不比从前,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怀远你们知道是为何吗?”窦夫人威严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恨,手拍在桌子上,“只是没想到竟会无情到这个地步。” 对于阿耶不得圣上信任一事朝中风言风语甚多,李世民自然已早有耳闻,今日听得阿娘此言也早已猜透七八分。当日那刺客如此近的距离却未刺中苏影月要害,刚被抓又被暗箭刺死,想来对方就是要他兄弟二人活着回来给唐公府教训。 “所以……是圣上?”李建成犹豫许久仍忍不住问了出来。 窦夫人冷哼一声未答,只说道:“如今前线战事在即,督粮大任不能出半点差错,这事暂时不能让阿郎知道,你们往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二郎从今日起禁足在府专心照顾那丫头,大郎明日起去军营历练,随着你们阿耶好好学学,这近在咫尺的危险都防不了,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兄弟二人隐隐感到朝堂的暗流汹涌和阴森可怖,都忙跪到窦夫人身前认错,窦夫人却似是累极的样子,手撑着头,闭着眼睛让二人出去。 领了母亲的命令专心照顾苏影月,李世民内心是有些窃喜的,只是想到阿兄对她青睐有加,她又能豁出命来护住阿兄,心里总不是滋味。 罢了罢了,他与她也不过是多年前的萍水相逢,她忘了他也情有可原。如今只要她平平安安醒来,别的便也不重要了。 李建成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苏影月的,只是阿娘方才的话刺中了他的莫名的自尊心,原来在阿娘心中他就是个连丝毫危险都不能应对的懦夫。现下连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即便要去军营找阿耶,只得拜托李世民道:“二弟,苏娘子那儿就烦你照顾了。” 李世民却冷哼一声道:“阿娘的话世民不敢不从,只是苏娘子因你而伤,你竟丝毫都不担心她吗?”他其实并不愿李建成同他一起照顾苏影月,只是看着这个阿兄竟为了阿娘的想法就对苏影月丝毫不在意,不禁为苏影月鸣起不平来。 “大夫已说过无大碍,有二弟照看着又何须我担心。”李建成双手作揖道,“烦劳二弟了。”说完也不顾李世民,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气得李世民骂道:“李建成,你无情!”随即一拳便打到了身旁的假山上,又疼得哇哇乱叫起来。 刚推开苏影月的房门,剑风便迎上来说道:“二郎先回屋歇息吧,这有小的照看。” 李世民却依然径直走到床榻旁,目光落在苏影月身上,摇头道:“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剑风因是从小跟着李世民一起长大,彼此之间说是主仆却更像兄弟,因此毫不客气地在李世民旁边坐下,没好气的说:“二郎不回去,那我便在这守着,这样二郎能照顾苏娘子,我能照顾二郎。”随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苏影月,又看了看一旁的李世民,好奇的说道:“这就是二郎一直要找的人啊,可她怎会和大郎一起,还受了伤?” 隔了半晌也未听到回应,再抬头时才发现李世民早已冷着脸瞪他,恶狠狠地说道:“要么出去,要么闭嘴。”剑风自然选择默默闭嘴,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苏影月突然低声呢喃,李世民凑近了听,才知道原来她是想要喝水,连忙转身去桌上倒水。待把水拿到床前,才想到要抱起苏影月喂水,正要叫剑风帮忙时却发现他早已趴在床边呼呼大睡,无奈之下也管不了什么男女之别了,只能自己弯下身抱起苏影月。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和女子靠得那样近,苏影月的气息就在他的耳畔,这不禁让他想到那年上元节,她跑过来牵起他的手,让他看到最好的上元节,最美的月亮。李世民低头看了看苏影月的手,那双手上满是茧子,哪里还是几年前那双细腻柔软的手。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早点找到她,才让她受这么多苦。这样的念头一经产生,便在李世民的心里挥之不去。 喝完水后的苏影月再一次昏睡, 第8章 逃跑 夜幕降临,唐公府里一片宁静。 稍作休息的下人仆妇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今日的新鲜事,他们的话题不外乎府里的家长里短,其中一个胖胖的仆妇说道:“你们可知,大郎不知去哪带回一女子,刚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彻夜未眠在旁照顾,才醒来夫人就赶过去看了,谁知……”说到这时胖仆妇还故意停了下来,卖足关子。 等到身边的丫鬟仆妇们着急的询问着怎样了怎样了,她才又用暧昧的语气开口道:“谁知夫人还就留下了这小娘子,你们说这不是另有安排还是什么。”说完,一群人便哄然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尚小的丫鬟诺诺的说了句:“夫人人好,看小娘子没处可去便留了下来,这也没什么吧……”另一个略显刻薄的仆妇却嬉笑着碎了句:“我们大郎常年在外游历,人又风流倜傥,有段上心的露水情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众人皆又心领神会的哄笑起来。 突然,那个略显刻薄的仆妇神情不自然的收敛,人也紧张起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便听到有人怒吼一句“闲着没事在这嚼什么舌头根子!仔细我撕烂你们的嘴!”众人顺着刻薄仆妇的目光望去,剑风正站在她们身后怒目而视。顿时间,丫鬟仆妇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奴知错了,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走开。 剑风从小便跟着李世民一起长大,虽然名义上只是个随从,但吃穿用度不同于一般小厮,早已如同半个小郎君,能管着这府中大半的下人。只是他一心只在照顾好李世民身上,不愿意招惹这些是非,也从未说过这些丫鬟仆妇半点不是。这些人就以为他是软柿子,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所以讲闲话也敢不避嫌的在他附近说。 他心里气极,这要是被二郎听到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恨不能真上去把她们打出这唐公府。 一想到二郎,剑风就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李世民自从苏影月那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屋里生闷气,一整日没吃东西,剑风手里端着的便是换了几次的吃食。 才靠近李世民的房间就听见“嗖嗖”的声音,剑风忙推门看去,只见李世民正背着箭囊,手拉着弓,正要把箭射出去。看李世民的样子,剑风就知道这箭肯定中不了,果然,箭离弦后还未到靶心便轻飘飘的跌落在地。 剑风没敢再继续看下去李世民的箭法,连忙把吃食拿到案旁,一边布置着菜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如此,二郎为何不告诉她。” 沉默半晌后,李世民把弓箭放下,坐在椅子上啜了口茶才缓缓地说道:“还能如何说?她早已忘了我……” 想到方才那些婆子嚼舌根的话,剑风急的嚷道:“可她是二郎牵挂了几百个日子的人啊……即便忘了从前,也当让她知道这次是谁救了她。”感觉到说了不能说的话,他又立马闭上了嘴。 此行出去找苏影月,本就是李世民暗自谋划,他连对李建成都未曾提过分毫,又怎能在窦夫人不再追究后主动提及此事。不过听了剑风的话后,李世民倒是重重的拍了拍额头,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匆忙跑去吃了几着菜,又匆匆转身准备出门,剑风莫名的叫住了他,他却只转过身来神神秘秘地说不许告诉旁人他不在屋内。 现下早已入夜,半爿明月已排云而出,清风徐来,吹散满室花香,竟让人的心情也鲜亮起来。 李世民轻轻走到苏影月的屋外,屋内早已熄灯,想来应是身体未完全恢复早早地便已睡下了。想着她不再居无定所便也放心下来,她记不记得他有什么要紧,平平安安不就是他触犯家法出去找她的目的。 还未等李世民安心一刻,屋里便传来阵阵哭声,苏影月不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时而哭泣时而哀嚎,每一声都砸到李世民心上。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忙推门而入,一个箭步便到了苏影月的床边。 “阿耶阿娘,你们在哪儿……”“不要……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阿兄,阿兄,别走别走……”“求你们了,求你们别走……别走……”苏影月惊恐又绝望的声音断断续续,泪水和汗水交杂着打湿了全身。 李世民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宛如几年前那个少女拉着他的手一样。他微微呢喃“月儿月儿,莫怕莫怕……”只过了一瞬,苏影月又安静的睡了过去,李世民等了一刻钟才放心的把手放下,当他抬起头时就看到了窗外的一抹明月,他想着等到月圆之时会一切安好的吧。 又过了一阵看着苏影月没再被梦魇住才悄悄地退出屋去。 当苏影月醒来时夜色正浓,她再没了睡意,拥着被子盯着窗外,被汗打湿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眼眸里是无尽的水色和望不见底的深黑。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翻遍了全身上下和整个屋内都找不到那个被她视作珍宝的荷囊。苏影月淡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或许就是注定的吧,她曾日夜牵挂的李哥哥,她终于找到了他,可却不似想象中兴奋,或许这么多年她思念的人不过是她想象中的样子,而不是真的李哥哥。 好在那一剑彻底斩断了她所有念想,如今就连荷囊也丢了,她便也不必再为他神伤与牵挂。 现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出城去,师傅和思盈这么多日寻不到她定是都急坏了吧? 还未等到天光,苏影月便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怀远镇乃屯粮之地,军营所在,李府占地不大但紧靠军营,转了片刻能大致摸清地形,但这里外三层的把守着想要逃出去却着实不易。 虽然此刻时辰尚早府里少有人烟,可她若想一袭女装偷溜出去实在太过显眼,还是得想办法把这身装扮换了,可是能去哪儿顺套男装出来呢,苏影月不禁皱起眉头。 正思量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第9章 结拜 熟悉李府地形,掌握守城士兵换防时间,身手不凡却依然扮成男装偷跑出城的女子,苏影月越想越不简单,思量道:“你究竟是谁?” 城门后的人却不待女子回答,转眼已行至跟前,苏影月这才看清一众士兵簇拥下当先的便是个慈眉善目又不失威严的长者,身旁站着窦夫人、李建成和那日里见过一面的李世民。 想必那长者就是传说中的唐国公李渊,是那个杀了单思盈阿兄的人吗?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像是个好人却是个滥杀无辜之徒。想到这里苏影月不禁担心起来,她不过是个不速之客,没听劝的往外跑也不过最多将她扫地出门,但身边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也不知究竟犯了何事,若真被下令处死该如何是好。 苏影月忙跪了下去,看着李渊和窦夫人说道:“是月儿思乡情切,求这位郎君带我出城,千错万错都是月儿一人之错,请唐公和夫人责罚月儿。”声音虽不大,语气却坚定且决绝。 窦夫人忙扶起她来,目光却看着在身侧不发一言的女子,声音不怒自威:“还不知错。” 女子把头转向另一侧,倔强且孤傲的不发一言,苏影月心中猜到几分,直到李世民忍不住上前拉住女子胳膊唤了声:“阿姐……”所有疑惑迎刃而解,原来是窦夫人独女李秀宁,府中娘子偷溜出府,难怪有恃无恐。 “三娘,你倒先委屈上了。”一直未出声的李渊开口说道,语气里全是宠溺。 只见李三娘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双手拉住李渊衣袖细声说道:“阿耶,三娘就是想出去看看嘛,阿兄和二……阿兄都能时常出去,我也要去。” 窦夫人瞪了李三娘一眼,又转头对李渊说:“这就是你平日里娇纵出来的好女儿,闯出如此大祸都不知错。”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李渊慈祥地看着李三娘,拉起她的手走到苏影月跟前,笑着说道:“是老夫照顾不周,让苏娘子受惊了。夜里风大,还请回府歇息吧。” 李三娘也上来亲密地搂住她,低声耳语:“先回去再做计较,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呢。” 不知李世民附在李建成耳边说了什么,李建成对着苏影月行了一礼:“建成多谢苏娘子救命之恩。娘子因在下而受伤流落至此,心里实在不安,还请娘子回府休养,待能出城之时定亲自护送。” 人生地不熟的怀远镇,偏又是个军机重地,投宿李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李建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苏影月不愿再与他有何瓜葛,何况眼前的唐国公李渊还是单思盈的杀兄仇人,阴险狠辣不可不防。她心下纠结不定,又架不住李三娘的热情撺掇,只能半推半就的答应回去。 回府后彻夜难眠,第二日苏影月醒来时天色已大亮,丫鬟云慧早已候在屋外。 “月姐姐,三娘命奴婢送衣物来。” 苏影月忙接过云慧手中厚厚的一叠短襦长裙,又看到隐在其中的几件男装,问道:“三娘可在屋里?我过去谢谢她。” “月姐姐不知吗?夫人因昨日之事责罚三娘与二郎,现下里还在书房前罚跪呢。”云慧叹了口气,“这次夫人定是真动怒了,也不许奴婢送吃食过去,还说要罚跪三个时辰,这哪里受得了。” 偷闯城门可不是小事,苏影月想到昨夜里窦夫人的神情,忙放下衣物就要往书房去。 云慧忙拉住她说道:“月姐姐,夫人不让旁人过去,三娘让你安心在屋里养伤,她得空就来看你。” “她在外受罚,我哪里能安心在屋里养着。昨日之事也有我的份,我这就去与夫人领罚。”说完便不顾云慧的劝阻,直奔书房找窦夫人去了。 自到李府以来,还未曾仔细看过后院,昨日里跟着李秀宁七拐八绕的也没注意,现下放眼看去两旁景致虽简洁干净却也别致独特。 远远见到窦夫人在书房前的廊檐下站着,一如往日端庄严肃,台阶下跪着李秀宁和李世民姐弟,正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还是窦夫人先看到了她,不带任何喜怒缓缓说道:“月儿不好好养伤,来此处做什么?” 苏影月连忙在李秀宁身边跪下,目光直视窦夫人道:“月儿自知有错,甘愿受罚。” “哦?何错之有?”窦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道。 “月儿承蒙李府上下照顾却未听夫人教诲,不顾夫人担忧和唐公声誉私闯城门,实属弥天大错,还请夫人责罚。”苏影月说完将头触到地上。 看她句句说得真切,窦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上门是客,你又是大郎的救命恩人,老身本不该罚你。只是方才三娘说欲与你结为异姓姐妹,若是这样老身也算你的长辈,罚你也是应该,你领不领罚?” 事情发展的突然,苏影月一时没回过神愣在原地,倒是李秀宁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再次确认道:“阿娘准了吗?我可以认月儿做妹妹了?多谢阿娘成全。” 窦夫人育有四子一女,李秀宁自幼混迹在兄弟之中极渴望姐妹相伴,昨日里看到苏影月便觉志趣相投,回府后便片刻不停地禀报了窦夫人。窦夫人本就因苏影月救过李建成对她另眼相看,昨夜在城门时又看到她那般维护李秀宁,心下已认定这女子留在府中将来必有大用,只是初来乍到便犯了那等大错还需再多些教化与磨练,所以趁着责罚时也就一并应允下来。 “月儿月儿,还不快与我一同谢过阿娘。”李秀宁拉着苏影月的手激动地提醒着。 一旁的李世民看着愣在原地的苏影月,忙碰了碰李秀宁低语道:“阿姐,你先前都没问过月儿,也不怕强人所难。” 李秀宁瞪他一眼,不满地嘟囔着:“月儿自然与我心意相通。” 李世民正要开口反驳她的自大,苏影月却已郑重地向窦夫人磕头 第10章 习字 回屋后的苏影月在榻上久久不敢入睡,她害怕夜夜如约而至的梦魇,只能强睁着双眼胡思乱想。她又想到李哥哥,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在军营忙于公务,也未曾见过,若他知道她与李秀宁义结金兰留于李府他会如何想她。 也定不在意吧,苏影月脑海中浮现李建成淡漠的模样。她似乎被自己再一次不争气的念头逗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流下泪来,不过是一场梦,只她还未醒来。反正不想入眠,索性开了窗看月亮。 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苏影月睡梦中只觉寒冷,仿佛身处河边又看到满身是血的阿耶阿娘,还有李建成对她厌恶又陌生的眼神,她本以为能不再为梦魇而扰,却还是被这一切吓得打起寒颤来。 同样无法安睡的还有李世民,他总会想到那夜里被梦魇住的苏影月,那般无助与弱小。思虑了许久还是起身朝苏影月屋外走,还未到近处便看到她的窗户大开,人伏在窗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口中似在说着什么,他知道定是又梦魇了,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便径自跑进屋内。 苏影月的手极冰凉,人也不住地哆嗦,李世民忙把她挪至榻上,又用被子捂着她,过了一会儿看她较方才平静下来,才准备转身把门关上。谁知刚一转身苏影月的手便紧紧拉住他,口中不住地呢喃道:“别走……别走……别扔下我一人……”此刻的苏影月就好似受到惊吓般的孩子那样脆弱无助,李世民心中不忍,伸手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为她拭去满脸的泪与汗,柔声哄着:“不走不走,月儿别怕……” 过了一会儿苏影月果然睡得逐渐安稳,李世民仔细瞧着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那个在他身边放肆笑着的女孩,那时的她那样快乐自由,承载着他所有的羡慕和渴望,他曾无数次想着下次见到她定要与她一同走遍千山万水,可谁知,再见便成了这番模样。 只不过,幸好还有重逢。 第二日一早李秀宁就身穿一身胡服短打冲了进来,高贵的气质间平添一抹英气,催促着苏影月赶忙换好装束随她去学武。 待她们走到后花园时,早已有三两个人等在那里。苏影月四处打量着眼前这个后院,说是小花园却并无花花草草之类,倒是四周摆放着插满刀叉剑戟多种兵器的架子,俨如一个演武场。 这时她才注意到站在中间正拉弓射箭的少年,身形极为欣长,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身俱来的高贵。走到近处才发觉原是二郎李世民,今日他身着窄袖胡服,瞧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潇洒和英气,端的是意气风发。 李世民也看到了她们,直接把一柄长剑塞到苏影月的手中,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说了句请赐教。苏影月握着手中的剑,轻轻旋转手腕,长剑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只见她把手挥向前方,如白蛇吐信般向着李世民的方向刺去。李世民也不甘示弱,反手从箭囊中拿箭迎击,趁着这个空档苏影月步步紧逼。待踱到放着武器的架子旁,李世民迅速取出一柄青剑横劈而下,以一剑之力将苏影月的剑身挑开,苏影月也毫不示弱,旋身后劈剑而来,剑声相击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苏影月只觉一场酣畅淋漓。 二人相互痴缠难分胜负,李世民突然发力纵跳起来往下劈去,苏影月见状急忙下腰闪避,体力不支的原因让她起身慢了半步,谁知李世民动作之快,竟在起身时用剑直指苏影月咽喉。 看苏影月已无退路,李世民连忙收起那柄青剑,还未等苏影月从方才过招的激烈中抽离,李秀宁便兴奋地拍着手跑了过来:“看来月儿身子大好了。” 拼尽全力的过招让苏影月心情大好,拉着李秀宁的衣袖故作撒娇道:“世民哥哥如此厉害,阿姐莫忘了教我武艺。” 李世民却抢先李秀宁一步,骄傲地笑道:“阿姐的武艺哪有我好,月儿何不直接让我教你。” 苏影月忙作揖道:“如此便谢过世民哥哥了。” 李秀宁何曾落过下风,揪起李世民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谁说你武艺胜我了,来比试一场让月儿看看。” 李世民忙挣开李秀宁的魔爪,拉着李秀宁一边转身走向箭靶一边不服输地说着:“阿姐,我近日箭法进步神速,过来我们比划比划。” 远远看着李世民左手拿弓,右手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熟练的搭在弦上,重心后移,身体微微前倾,拉满的弓急不可待地把箭射向靶心。看着那支羽箭稳稳当当的插在红心上,苏影月不自禁的“啊”了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温和细腻的李世民竟有这般厉害的功夫。 “这有何惊奇,我家二郎箭术、武艺和学识皆是一等一的。”苏影月这才发现早已有人站在她身边,那人一袭青衣,无比挺拔,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只在眉梢眼角略带不屑。瞧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但看服饰却既不像府中的郎君,也不像一般小厮。男子似乎也不愿与苏影月说话,看着她的疑惑眼神,只冷冰冰的说道:“我叫剑风,自幼跟随二郎。” 恍惚间苏影月想到了那个上元节的夜晚,只脱口而出道:“二郎可曾去过山东?” 剑风却只淡淡道:“娘子看二郎极严,哪里能轻易出去,你当这唐公府是甚!” “那李……大郎也习箭吗?”苏影月装作不经意地问。 剑风却没察觉什么异常,只恨恨的说:“唐公府上的郎君谁人不识箭,只不过大郎忙于操持家务,箭术怎能与二郎相比。” 苏影月自嘲地笑了,当日的李哥哥就是如今的李建成,她为何总不愿相信李哥哥就是如此陌生又疏离的李建成呢。 夜幕降临,李世民抬了盘东西就轻手轻脚往屋外走,谁料到剑风早已在屋外 第11章 沉醉 已快到子时,苏影月却迟迟未能入睡,一闭上眼就总是想到李世民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他离她那样近,近的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感受他的气息。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和他的笑容一样让人心安。 他在耳边低语纸上的字,那一刻她牢牢记住了纸上的一笔一划,那是他们的名字。 纸上的苏影月和李世民并肩而立,案前的他们亦如是。 “想什么呢?想得脸都红了。”刚回屋的李秀宁推开门就看到苏影月脸颊绯红,嘴角含笑的模样。 苏影月的脸瞬间烧到耳朵根子,一面尴尬地说着天真热啊,一面避开李秀宁的目光去拿水喝。 喝完水才想到她本是来质问李秀宁近日神神秘秘早出晚归是去了哪里,怎反倒先被问了落荒而逃,于是直起腰来严肃的问道:“阿姐今日又到哪里去了?怎么入夜了才回屋?”还未等她话音落下,李秀宁已上前来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声音小些,招来了母亲可就不得了了。 李秀宁想到窦夫人就后怕,手下力道便不自觉的大了许多,苏影月急忙拉下她的手,也做了个噤声手势,而后熄灭了屋内的灯,凑到李秀宁耳边低语:“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不知是不是屋内太暗的缘故,渗进来的冷月照在李秀宁白玉般的脸庞上呈现出欢喜又决绝的表情。不知为何,苏影月忽然有些不安,连忙伸手过去握住李秀宁的手,当手覆上去时只感到刺骨的冰凉。 李秀宁似乎也感到了她的不安,用力握紧她的手,声音淡淡的说着:“月儿,你可知道何为喜欢?” 寂静的夜里,苏影月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她以为她会想到李哥哥,可纸上的名字却充斥了她的脑海。 好在李秀宁并不在意她的答案,自顾自地说着:“喜欢为何物,若不能两全,我必亲手摧之。”声音虽小却极坚决。 苏影月一时云里雾里,还未等她缕清思绪,李秀宁话锋一转,恢复了往日模样,“月儿,你可知高句丽?” 如何会不知,陛下不顾多地灾荒和瘟疫,征调大批兵士、粮饷,建造大量军船征讨高句丽,阿耶和阿娘便是那时候死的。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她过上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 “传闻高句丽人阴险狡诈,崇尚图腾,不除之永是大患。”李秀宁握着苏影月的手又更紧了一些,侃侃而谈征高句丽之事,“眼下陛下命阿耶督粮怀远,出征就是近日的事了。怀远也不安全,阿耶和阿兄每日里焦头烂额,我定要想个法子助他们。”最后那句声音轻得好像只打算与自己说。 苏影月也喜欢听这些,睁着大大的眼睛等着李秀宁再说下去,谁知李秀宁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如释重负地用手指弹了她的额头:“看什么呢?歇息吧。” 黑夜里苏影月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一脸崇拜的看着李秀宁说道:“阿姐怎么什么都知道?再多说一些给月儿听听吧。” 李秀宁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能答应她下次阿耶再说这些的时候第一时间讲给她听。 自窦夫人明确下令,让苏影月伴在李秀宁身边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每日里与李家姐弟同进同出俨然一副府上娘子模样,久而久之周遭下人便特意隐去姓氏,皆唤她一句月娘。 苏影月的生活很简单,每日里随着姐弟二人读书认字习武学剑,习武之事自然不必多说,她恨不得无时无刻都在演武场上待着,只是这读书认字,一想起来就着实头疼。不过还好近日夜里倒是极少梦魇,取而代之的则是安稳和心安。 这日,又到了学《女诫》的日子,本就炎热的天气再配上夫子毫无感情的诵读,苏影月越发觉得脑袋像装了浆糊一般昏昏沉沉,轻颤地眼睫一会儿又将眼睛覆上,一会儿又突然用力睁开。她用手轻拍脸颊,用力摒除睡意去听夫子在说什么,只听得“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云云,她内心冷哼一声甚是不屑,女若当真以弱为美还以什么活命,想来听下去也无用,还不如放心睡上一觉,念及此处便当真用手撑着脑袋放放心心把眼睛合了起来。 可还未等她放松片刻又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身上,原是有人往她身上扔了个纸团,正在纳闷是谁在恶作剧时抬眼便看到李世民在窗外对她挤眉弄眼,打着手势让她出去玩。虽说她早已不愿再听这《女诫》半句,可她毕竟只是个府上娘子的伴读,又怎敢如李世民一般放肆逃学。 苏影月一面避开夫子的目光一面摇头摆手拒绝李世民,可谁知李世民竟趁着夫子转身沉浸在书中文章之际迅速跑了进来拉起她的手就跑,待苏影月反应过来时早已跑出去老远,连夫子的大骂声都只能听到余音。 可李世民依然没有放开她,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径自跑到府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李哥哥,那个藏在她的心里好久都不敢拿出来想念的人,他也曾拉着她的手一同去看月亮。 刚冲出角门便看到剑风驾着马车驶来,李世民拉着苏影月的手没有半分迟疑,还未等马车完全停下就已纵身一跃进了车内,苏影月被这莫名的狂奔弄得上气不接下气,调整好呼吸后才看着李世民说道:“世民哥哥这是做什么?” 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苏影月大概了解了李世民其人,当真贪玩至极,爱好骑射,夫子讲学时要么是打瞌睡,要么让剑风陪着逗蛐蛐儿,要么就是装病偷溜出去骑马打马球,可偏偏就是能写得一手好字,被夫子提问时也能对答如流。苏影月可不敢和他瞎混,毕竟到了现在她能写的字也还是只有那几个。 李世民兴奋地看着窗外,剑眉微扬,笑着说道:“看你都快睡着了,带你出去提提神。” 苏影 第12章 高句丽 怀远镇乃边境小镇,与高句丽一线之隔,东傍辽水,越过去便是辽东城,加之又设有粮草基地在此,地理位置极其敏感。 苏影月自来到怀远后就被养在唐公府,衣食无忧的日子几乎让她忘记当今陛下仍在举兵讨伐高句丽,若不是李世民告诉她傍晚树林里的人身上刻有三足乌,或许她还沉溺在面上的岁月静好里。 据李世民说一个月前军营里抓获了几个高句丽暗探,这在边境小镇本不稀奇,可为首的带头人到现在也无半分线索,整个怀远人心惶惶。 传闻高句丽人崇拜三足乌,常会把鸟图腾刺于身上,“所以,那二人也是高句丽暗探?”苏影月看着蹙着眉沉默的李世民忍不住问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仍沉浸在方才没追上那二人的愤懑中,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下次再遇上定不能放他们走!”语气似孩童般赌气。随后又想到什么,突然严肃下来低声说道:“不过……那三足乌我先前好像见过。” “什么?是谁?”若真见到三足乌不就是说可能高句丽暗探早已在李家身边。 李世民把脸别过去,眼神看向窗外,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淡淡地说道:“一时想不起来了,好似在阿姐身旁见过。” “阿姐身旁?”苏影月重复了一遍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又转过头向李世民求证道:“你是说阿姐这几日时常出府与高句丽有关?” “现在还不能确定。”李世民愁眉紧锁。 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想到李秀宁近日种种反常行径,还有那天夜里欢喜又决绝的神情,和那句“喜欢为何物,若不能两全,我必亲手摧之”的坚定,苏影月越想越不对劲。 转眼已入府,马车缓缓停下,李世民在她耳边“嘘”了声,李秀宁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好你们二人!又背着我偷偷出去玩!”苏影月才探出身子就看到李秀宁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喊道。 “是谁最喜偷跑出去玩的。”李世民早已换上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一边继续与李秀宁互损着,一边顺势扶着苏影月下车。 看着涨红了脸的李秀宁追着李世民便要打,李世民佯装害怕逃跑躲闪的样子,苏影月还是甩不脱方才的话,直到李秀宁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月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家伙欺负你了?”李秀宁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指着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直摇头使眼色,苏影月却对李秀宁说道:“还不都是因为阿姐。”吓得李世民当即想要上去捂住她的嘴,谁知她继续说道:“还不是怪阿姐没义气,不愿听夫子讲学也不拉着我出去,还好世民哥哥出手相助,不然我得无聊死。” 李世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忙搭腔数落李秀宁,谁知李秀宁才不理他,转身便挽着苏影月回房去了。 入了深冬,天气愈发冷了起来。自那日后李秀宁又恢复了往常一般,不再时时不见人影。苏影月也再没见过刺有纹身的高句丽人,仿佛一切始终都是这样平静,可她心底总有隐隐的不安。 “月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李世民进屋后便看到苏影月思虑得入了神,竟连笔上的墨汁滴了下来都未曾发觉。 这些日子苏影月不但一心习武,读书习字方面也未落下,不知不觉间也识得了许多。因李世民常常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的笔风竟与李世民极为相似,有时连夫子都认不出来字是出自谁的手。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李世民看着苏影月抄写的《孙子兵法》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影月立刻凑过去,屋内火光把她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世民哥哥,写得那么好不知有何奖励?” 李世民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活泼,不再似重逢时那样思虑度日,也不免开心起来。面上却有意逗她,看着案上的字摇着头道:“写字时不专心,当罚。” 苏影月瞬间低下头来专心磨墨不再言语,李世民看她生气的样子悔得恨不能扇自己耳光,忙陪着笑脸轻声说:“月儿,我逗你的,写字有所进步,当奖。” 沉默了一瞬的时间,苏影月悄悄抬起眼眸偷看身旁的李世民焦急无措的样子,一时未能忍住竟笑出声来。 “好啊,月儿,你逗我。” “一人一次,扯平了。”苏影月忽闪着眼睛,打着主意,“但是,世民哥哥奖我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你定喜欢这个奖励。” 原是今日唐公手下的幕僚要聚在一起议事,李世民知道苏影月心里仍对高句丽的事耿耿于怀,特意让她扮成身边小厮一同前往。 这不长的路程,苏影月却一路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李世民:“我一同前往会不会于理不合?唐公知道了会不会罚你?” 李世民却一脸坦荡:“你会泄密吗?你会乱了计划吗?” 苏影月拨浪鼓似地摇头。 “那为何罚我?最紧要的是,我们为何要让阿耶知晓?”苏影月被李世民一番胡说八道的义正言辞逗笑了。 转眼就要进屋了,李世民深看她一眼低声嘱咐:“记住,里面除了阿兄谁都未见过你,你只管低头站着就行。” 李建成?苏影月已有许久未见过他,久到她差点忘了他。 她的李哥哥,他从未离她那么近,也从未离她那么远。 屋内有大约七八个人,唐公李渊不在其中,居于上座的正是大郎李建成。苏影月忙把头埋得很低,紧紧跟在李世民身边,其余诸人都未觉异样,只有李建成定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目光牢牢跟在她身上。 许是怕李建成下一秒就要戳破苏影月身份,李世民忙对着李建成做了个福,恭敬地说道:“剑风身体有恙,世民仓 第13章 狩猎 印象中的李建成与少时的李哥哥不同,他有着深不见底的眼眸和永远让人看不透的疏离,仿佛对周遭一切皆不上心,总是礼貌的拒绝着身边人的亲近。 苏影月好不容易盼到李渊离开,终于松口气之时却又听到李建成不悦又气愤的声音传来。 “为何带她来此?”李建成指着苏影月冷着脸问李世民。 苏影月未想到李建成会突然提到她,她甚至未曾想到李建成竟会留心到她。 他是在生气吗?苏影月不解地抬眸凝视。 李世民却毫不在意,仍是一派温和的笑着:“为何不能带她来?” 李建成似是没料到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又转头对苏影月道:“你先下去,我有话对二弟说。”语气中隐着怒气。 就在苏影月行礼欲退去时,李世民拉住了她,直视李建成的不悦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阿兄要说的话不就正与月儿有关,她为何不能听?” 苏影月实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一下子倔脾气上头也就真的留在原地想听听李建成到底为何如此动怒。 “眼下形势如何危险都自有你我守护,一个女子不用知道那么多,更不用为此烦忧。”李建成说完侧了侧身,把目光投向屋外,再不看他二人。 “不怪世民哥哥,是我求他带我来的。”苏影月上前一步,对上李建成的目光,“女子又如何?女子也当要识得自保。大郎若因我是外人,认为我不当听这些,月儿无话可说,但大可不必因为女子身份就低看了我,若论武艺大有男儿敌不过我。”说完便转身离开。 李世民这才缓缓说道:“阿兄,阿耶阿娘从未因阿姐的女子身份与我们区别教导,你又何故看轻了月儿,莫忘了,她还救过你一命。” 在李建成的记忆中,苏影月从未与他这般强势的说过话,他虽知道她一身武艺,却也总觉得她就应该是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女子。许久未见苏影月,看来她不但出落得愈发高挑也愈发有主见了。李世民说得对,李秀宁自小与他们一同习武一同骑马一同议事,武艺甚至在他之上,他也并不是看轻了女子就应养在闺中,只不过私心里就是不愿再让苏影月沾染这些而已。 当李世民追上苏影月时,她正气鼓鼓地踢着路旁碎石等他。 “对不住啊世民哥哥,还是连累了你被骂。”苏影月满脸歉疚。 许久未听到李世民回答,苏影月抬起头来看他,正好与李世民看她的目光相对,又忙把视线移开。 “月儿,今日是我硬拉了你来,却忘了问你愿不愿意,是我对你不住才是。其实方才阿兄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你本可以不为这些所烦忧。” “你后悔带我来了是不是?”苏影月打断了他。 李世民摇了摇头:“那你下次还愿不愿来?只要你想我便每次都带着你。” 苏影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点头,思虑半晌又低声问道:“为何……待我这样好?” “可能,因为怕有些人真生气了又总拉着我练剑,最后练不过了又不放我走吧……” 本来苏影月还陷在感动之中,现下看到李世民一脸坏笑地跑开,气得她一面追赶一面怒斥“李世民,你等着!” 一听说要去郊外狩猎,李秀宁兴奋地早已跃上了马,只留下婢女云慧带着不会骑马的苏影月在后慢慢前行。 连云慧的马术都算得上中上水平,苏影月不由得暗叹唐公府人才济济,暗暗发誓回去定要加倍练习骑马。 “月姐姐,今日你可有眼福了,阿郎的骑射可是一等一的好。”云慧言语间透着兴奋与自豪,仿佛已亲眼见了不得了的骑射功夫。 在苏影月的心中,李渊一直都是慈祥的长辈,差点忘了若他骑射功夫不好怎能大老远便要了单家大哥的命。 “一等一的好是多好?”云慧自小跟在李秀宁身边,也不是寻常未见过世面的婢女,任苏影月如何想都想不出怎样的骑射能让她如此夸赞。 云慧仔细思索片刻,问道:“月姐姐可曾听说过雀屏中选?” 窦夫人出生名门,且自小聪慧,学识不凡,极有主见,誓要嫁与贤能之人。于是在选夫婿的时候便暗中立了个规矩,在屏风间画两只孔雀,有求娶者皆要各射两箭,谁能射中孔雀的眼睛就许配于谁。 “两箭就要射中孔雀的眼睛?这如何做到?”苏影月忍不住出口相问。 “所以求娶的人前前后后去了几十个都不曾射中,直到阿郎去了,只轻轻松松射了两箭便分别射中了孔雀的眼睛,这才抱得美人归。” 苏影月听得不禁入了迷,难怪李府的郎君娘子个个武艺超群,原是唐公和夫人都不是寻常之人。 待云慧和苏影月到达之时,只见到窦夫人带着李元吉和几个仆从,原是李建成因公务不能参加,而李渊、李秀宁和李世民早已迫不及待的出发狩猎去了。 李元吉年幼,窦夫人不许他跟着阿耶同去,可他哪里肯安静等着,才见到云慧和苏影月慢悠悠地行来便骑马过来要用鞭子催促她们所骑之马加速,吓到苏影月连忙喊道:“三郎莫动。”还好云慧的骑术也不差,轻易便避了过去。 另一边的窦夫人看见了也连忙叫住李元吉:“三郎休得无礼,你月姐姐不会骑马。” “他才不是我姐姐呢!”李元吉恨恨地看着苏影月做了个鬼脸。 李元吉与两个阿兄不同,他是窦夫人最小的儿子,自幼比较娇纵,没有李建成的彬彬有礼,也没有李世民的平易近人,性子较为狠戾,对下人也比较严苛,所以年纪虽小但下人们见到他都会尽量避着走。 苏影月也不例外,虽在府里时间不算短,但对这位李三郎还是敬而远之。 才下了马苏影月便连忙给窦夫人行礼, 第14章 剑风 才回到唐公府,李世民便一刻不停地去找李渊汇报城外辽河边黑衣人的事。苏影月也没闲着,决心今日定要找李秀宁问个清楚,可谁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李秀宁从侧门骑马而去。急得苏影月连忙跑去李世民屋内寻他,却不料只有剑风一人等在那里。 “二郎呢?我有事寻他。”苏影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面无表情的剑风冷眼看了她片刻,仿佛对她的不懂礼数很是厌恶,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二郎去阿郎屋里商谈要事了。” 平日里苏影月是极少与剑风说话的,因为剑风对她总是横眉冷对的,她曾努力回想过何时得罪于他,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最终只能归结为此人古怪至极,能避则避之。 仿佛是下了极大决心,苏影月侧过头去快速说道:“那有劳风郎和我走一趟吧。” 剑风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她,苏影月却并不理会他的反应,直接伸出手来抓他的胳膊:“事不宜迟,路上再和你解释。” 其实李世民一早便料到苏影月要来寻他,所以才让剑风在屋内等候,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可剑风却始终因为苏影月忘了李世民,又转而与李建成不清不楚的事对她有所偏见,才未在第一时间和她出府。 还好苏影月也不是个在意小节的人,顿时就拉了剑风上马带她出去,说什么路上解释其实也就只匆忙扔了一句注意三娘行踪。剑风既知事关三娘,也不敢怠慢,认认真真寻了起来。 “前方便是怀远镇最大的酒楼听雪楼,我们去那儿看看,或许能找到三娘。”剑风指着前方人声鼎沸之处低声说道。 虽然来怀远镇的时间不算短,但苏影月却没怎么到过镇上,对镇上的情况一无所知,若非今日出来寻李秀宁,她都不曾想过开战在即的边陲小镇竟有如此热闹的地方。 酒楼中人多为粗俗不堪的魁梧汉子,还好苏影月出府前换了身小厮装扮,虽也斯文的有如异类,但也不至过于显眼。席间不乏粗鄙之语,苏影月微微皱眉,料想李秀宁也不会在此地多做停留便准备拉着剑风离开。 “时候还早,军爷何须着急回去,我们店上今日还有靺鞨女子跳舞呢。”不远处一个青年男子不怀好意的笑着。 对面三五个被称为军爷的人听到女子似是心动了,支支吾吾着:“平日里晚些回去也不打紧,今日唐公三令五申定要守好军营,这……” 苏影月和剑风听到是唐公帐下的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侧头去看,如今什么形势他二人皆清楚,偏这个时候军营里还有人偷懒离岗,到这风月场所享乐。剑风拳头都握上了,苏影月不想他冲动行事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偏那青年男子还要继续说道:“何须惧怕李渊那老匹夫,若不是我阿耶,哪里有人替他打探情报。” 苏影月侧目端详那三五个被称为军爷之人,面上丝毫看不出有将士的热血和能征善战之勇,只余贪图享乐和贪生怕死。 自古以来粮草辎重,督运军粮更是非同小可,军营中定都是精兵良将。此处又是怀远镇,处极东之地,与高句丽相邻,是隋朝面朝高句丽的边境要冲前沿,人人都认为此地并不会失,简单的守城便能立个军功回去。 所以前些日子苏影月曾听到一种说法,军中滥竽充数的官宦子弟极多,若高句丽真正大军攻来胜败还很难说清。当时她还觉得或多或少有些危言耸听,但现在看来只贪图军功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果然,那几个军爷中便有人蠢蠢欲动,借着酒劲大声嚷了起来:“此话非虚,怕他李渊作甚,只要我阿耶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他就得立马滚蛋。” 在场之人哄堂大笑,立马又有人不屑地讥讽:“哈哈哈,不就是个懦……”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巨响,众人皆安静下来,还未看清楚是谁掀翻了中间最大的桌子,便看到方才得意洋洋的青年男子被一道白影扇了好几个耳光。 男子早已呆愣在原地,身旁的军爷们反应倒还不慢,均已抽出兵器。这时他们才看清方才的白影不过是个清瘦的白衣小厮,若不是男子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定不敢相信瘦小的身子有如此大的能耐。 苏影月的动作之快就连一直在她身侧的剑风都未反应过来,明明方才还拉着他不让他冲动的人此时倒已风风火火地打了一场。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影月,只见她唇边一抹淡淡的笑,转瞬间却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的眼神和一掌劈向准备从身后袭击的军营将士。 他当然也不能示弱,立马飞身到苏影月身边加入混战,又趁着间隙与她背靠背说道:“身手还不错。” 苏影月冷哼一声,略带得意地说道:“这才刚开始。” 那几人虽说是军营中人,武艺却着实一般,加之喝多了酒的缘故,从一开始就未讨到半分便宜,不消片刻便已瘫倒在地。 远处不知哪里来的人,连忙从地上扶起方才大放厥词的将士,低声说了句“唐公点卯了。”吓得众人急忙起身连滚带爬的朝军营方向走去。 苏影月和剑风也未打算追,只将目光放到一旁骂骂咧咧的青年男子身上,那男子看着苏影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想到方才被打得差点透不过气来,立马闭上了嘴,让店里小二护在身前。 “方才是谁说的唐公,再给我出来原原本本地说一遍!”苏影月睨视着早已无力还击的男子冷冷地说。 男子怎会知道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厮能有如此身手,早已吓得就差跪地求饶了,哪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此时的苏影月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记得出来是又要事去寻李秀宁,还好剑风在旁提醒才收了心扬长而去。虽然那些军士没讨到便宜,可是剑风和 第15章 忠义 入夜后的李府异常寂静,只偶有几声狗吠添出些许烟火气,屋外仍是白茫茫一片,屋内少年少女的嬉笑声隐隐约约传开,让这冬夜显得格外动人。 苏影月近日里写字长进了不少,又正对《孙子兵法》着迷,早已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案边抄起书来。 这段时间来,剑风好似从未看到如此安静的苏影月,不由得疑惑起身边女子如何转了性,一时间还以为是被窦夫人吓破了胆,几次想要出声劝慰却欲言又止。 李世民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深知苏影月安静不过半个时辰,忙对着剑风摇摇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一面抄着书一面算着时间,看她还能认真多久。 果然,苏影月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黑眼珠左转转右转转,只见李世民和剑风都在奋笔疾书目不斜视,心中默默盘算着要如何打破这片宁静。 她站起身来轻咳几声,又绕着案边走来走去,看李世民和剑风仍不为所动,终是忍不住轻声叫唤二人。 李世民只应了一声却未抬头看她,想等着瞧她还能使出什么招数,谁料只是等来了剑风惊讶的声音,再抬头时发现二人早已吃上了胡饼,哪里还有半分要抄书的样子。 剑风看了看手里的胡饼,又看了看眼前有些小得意的苏影月,不住的感叹道:“月儿啊月儿,我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领了责罚还有心思去趟后厨。” 苏影月瞪他一眼,作势便要去抢他手中的胡饼,故作生气的说道:“你不吃我吃。” 剑风忙把胡饼往嘴边送,嬉笑道:“多谢月娘一饼之恩。” “那风郎打算如何谢我啊,不如明日请我品个五色饮吧。”苏影月大言不惭地说着,一边冲身旁的李世民眨眨眼睛。 剑风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和李世民说道:“二郎这可要替小人做主了,月儿竟打算用一个胡饼就换五色饮,不知道的还以为胡饼是金饼呢。” “好好准备,明日我们练剑时就用五色饮了。”李世民一面接过苏影月手中的胡饼一面也顺着话打趣。 早已瞪大了眼睛的剑风自知以一敌二没有胜算,忙打岔着拿起苏影月方才的认真抄书的成果。这是剑风第一次看苏影月的字,不是想象中的女子字迹的娟秀,反倒是肆意挥洒的行书,虽能看出稚嫩但已不至于上不了台面。 苏影月被他看得羞了,自认这三脚猫的功夫为这受罚交差还成,却是万万受不起这好生端详的,忙把字抢了过来说道:“我这几个丑字也值得你看得半晌。” 剑风却又把字拿了回来,摇头沉思着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字甚为熟悉,好似在何处见过,却又好久未见。” “你方才可是亲眼见我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莫要冤枉我偷懒耍赖。”苏影月不乐意地嘟囔,那可是她被李世民逼着天天习字写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她辛辛苦苦换来的,当然不许他人怀疑。 “到底是何处见过呢?”剑风回忆着每个人的字迹,突然看到李世民案上的字迹,手一拍恍然大悟道,“是二郎幼时初学字的笔迹,和这个一模一样。” 说罢便连忙给李世民看,迫切等着他的认同。 苏影月心想李世民的字那样好,就算是幼时也绝不会与她的一样。刚要开口辩驳,谁知李世民却笑骂剑风:“说你脑子不好使还一点没说错,月儿的字都是我亲手教的,自然与我的一样,假以时日你们定都分不出我俩的字迹了。” 苏影月又想到李世民第一次教她拿笔,他离她那样近,握着她的手写下二人的名字,不知不觉间竟慢慢红了脸。 夜色越来越浓,抄书的乏味充斥着整个屋内,到李世民抄完书后才发现身边的二人早已埋头大睡。他起身拿了随身斗篷给二人盖上,这才发现苏影月的白皙的面庞上不知何时沾上了未干的墨迹,轻轻拿出帕子一点一点的拭去,眼中盛满了宠溺。 窗外的太阳早已把屋内笼罩得明媚,许是睡得太沉,苏影月被阳光照得刺眼才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李世民和剑风却已经不知所踪。她轻揉着双眼,等了半晌才能完全把眼睛睁开,看到案上李世民留的字才知睡过了头。 既然李世民和剑风已拿了昨夜里抄的书去交差,她便准备偷个懒再睡上几刻,可刚闭上眼睛又连忙睁开,也顾不上回屋更衣,连忙披上盖在身上的斗篷便直奔李秀宁处。 李秀宁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带着笑意打量苏影月狼狈的模样,一面吩咐着云慧给苏影月梳洗,一面覆在苏影月耳边低声说道:“昨夜里和二弟一起甚是愉快?” 苏影月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李世民的斗篷,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还好这时云慧端了洗漱的水进来,她忙避过李秀宁的目光随意捧起水来往脸上扑,可却如同做了坏事被戳破的孩子一般心跳越来越快。 水的清凉才让苏影月想到她是来质问李秀宁的,怎么却被李秀宁先抢了去。 “阿姐莫笑,我问你,你昨日去了何处?” 李秀宁收起笑意,让云慧出去关好门窗,在苏影月耳边低语,神色严肃。她的声音毫无波澜,苏影月却是越听越惊。 “什么?高句丽人要火烧粮草?这么大的事你可曾禀告阿郎?”苏影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李秀宁连忙让她小声些,然后语气中带着倔强:“阿耶军务繁忙,我能解决的事便不用去烦他。” 苏影月仍觉得不妥,“可是阿姐,此事关系重大,加之怀远现下局势复杂,这一次行动极有可能是高句丽最后的挣扎,他们定会拼尽全力,绝不会如此轻易化解的……要不,你还是告诉阿郎吧。” “军中上下我已让阿兄打点妥当,粮草之事定不会发生纰漏。待我今夜生擒了他,那些高句丽人也成不 第16章 刺杀 寒风凛冽,树影婆娑,遮天蔽日的林子里连冷月都只能照进一两分。苏影月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她深知周边有许多高句丽人,可周遭却又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时间拖的越久李秀宁就多一分危险,苏影月心中着急却又始终拿不下主意,即使她有武艺傍身也仍未有丝毫胜算。 偏偏高句丽人比她更为警觉,树影中顿时有两道黑影闪出,剑尖直逼苏影月而来。苏影月闪身躲过,快速拔出长剑,手腕一抖,挺剑而上,径直刺向黑影方向。长剑相击发出铿锵刺耳之声,夹杂在风中更显凄凉。 来人武功不弱,加上二人配合默契,几招下来苏影月已显颓势。好在她仗着身形轻巧,骤然间飞身跃起,才能躲过连番攻击。苏影月还从未真正遇上过生死搏斗,方才杀了那暗哨也不过一时情急,现下更是乱了阵脚也未敢使出杀机。 其中一个黑衣人抓住破绽拖住了她,另一个黑衣人使出全力挑剑向她劈来,饶是她反应敏捷也未能全身而退,背上瞬间渗出鲜血。苏影月忍着疼痛转身奋力一击,劈开后腿踢向牵制住她的黑衣人,同时出剑直插另一黑衣人的胸口,速度快到黑衣人当即毙命。此时的她早已杀红了眼,待回身想要解决另一人时,不知又从何处出来许多黑影。 苏影月打量了一圈将她围在中间的黑衣人后暗道不妙,如今她那点武艺哪里有一成胜算,心中一面想着如何破敌,一面竟暗中发誓有幸逃出后定要下十倍力气练武。许是她的努力感动了上天,树林里突然响起了某种暗号,而这群黑影竟在瞬间散开了去。 “你是来找李秀宁的吧?”黑影散去的地方有声音传来。 苏影月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楚隐在暗处的人,奈何树影斑驳又伴着冬夜里的浓雾,无论如何也瞧不真切。 “李秀宁在哪儿?”苏影月又把长剑握紧几分。 隐在暗处的人转过身去,声音清冷,“跟我来吧。” 苏影月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到了现下这个境地也不能还没见到李秀宁就无功而返,只能忍着背上的伤痛警惕着跟上。 直到跟得近了些,苏影月才渐渐把那人的轮廓拼凑清晰。那人身材高瘦,脚步既轻且快,一看便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在这树林里左转右绕也不慌不乱,想来这地方已被高句丽人当做据点许久,那他便是李秀宁口中要生擒的人了吧。 正在苏影月胡思乱想的时候,神秘人已带着她拐进了一间草屋。在黑暗里待的时间长了,突然在屋里见了烛光反倒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约瞧见案边坐了个人。 “月儿,月儿,杀了他。”李秀宁的声音传来,这时苏影月才看清案边坐的李秀宁竟被绑在了椅子上。 由不得苏影月多想,长剑已出鞘,她忍着疼用最快的速度出招,可无论怎样都会被男子挡了回来。 “你竟那么盼着我死。”男子一面接招一面看向李秀宁,目光尽是绝望。 李秀宁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林仲,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让你绑了我是我学艺不精,但你们高句丽人永远也休想得逞。” 仿佛是被李秀宁的话刺激到了,林仲突然发起狠来连连使出杀招,逼得苏影月步步后退。好在苏影月也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很快看出林仲招式里的破绽,本打算顺势一剑直取他空出的命门,可后背伤口被扯得极疼,终究慢了一步只能横剑来挡,双剑相交,全力以赴,后背伤口血被崩出,瞬时染红了身上青衣。 疼痛、愤怒、心惊、焦急一齐涌来,苏影月感到喉咙一阵甘甜,鼓起全身之力刺出长剑,林仲骤然倒地。 苏影月迷茫的看着手中长剑,摇了摇头对李秀宁说道:“我没刺中。”李秀宁却满脸坦然,让苏影月帮她解绑,慢慢走去林仲身边蹲了下来。 “还是我赌输了。”躺在李秀宁怀里的林仲自嘲般笑了起来,一面挣扎着帮李秀宁擦眼泪,一面咳血说着,“别哭,我愿赌服输。” 看着林仲吐血越来越多,脸色也愈发苍白,李秀宁满面泪痕,握紧了他的手说道:“你知道我在水里下了药为何还饮?” “三娘,能死在你手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咳咳咳,你我立场不同自是没有好结果,但我,但我怎会舍得杀了你……”林仲越想说话,血就越是喷涌而出,“如果还有来世,我们别再做敌人了好吗?让我日日牵着你去看日出日落好吗?” 李秀宁泣不成声,只能连忙点头,连在身旁的苏影月都为之动容。 “三娘,三娘……” 李秀宁从未后悔过接近林仲,也从未后悔过下毒,可当她亲眼看到林仲快要死的这一刻却还是会真的害怕,真的难过,那种感觉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林仲却仍然锲而不舍,“三娘,三娘,答应我。”直到听到李秀宁答应后才憋着最后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不起三娘,我输了也没能让你赢,我们的目标不是,不是粮草……”还未说完便撒手人寰再无气息。 唐公府!高句丽人的目的从不是粮草,而是主将。 李秀宁拉着苏影月的手急忙跑出草屋,然后一把火带走了林仲和方才死别前的悲伤,只余自责慌乱。 “都是我不好,月儿,我该听你的话把计划告诉阿爷。” 苏影月握紧李秀宁颤抖的手,口中镇定自若的安慰着,心里却早已心急如焚。还好拴在树林边的马还在,二人一路策马奔腾,不用多久已隐约能见到唐公府。府外围满了军中将士,还有零星的下人在收拾残局,火势已过,看来未造成较大的损失,苏影月和李秀宁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大半。 正门打开,窦夫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身后的李渊和儿子们忙上前拉住她, 第17章 迷雾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苏影月和李世民谁也未料到李建成会突然出现,面面相觑间是莫名的暗涌和生怕秘密被偷听的焦躁。 偏偏那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仍喋喋不休,“我早说过一个女子不用掺和太多,若是早听了我的劝好生待在府里又怎会受伤……” “不怪世民哥哥!”苏影月忍无可忍开口反驳,“受伤是我技不如人,但若待在府里不问世事连一技傍身都没有岂不是如同废人。今后我仍会练武,仍会更加留意高句丽,并且比从前更加努力,假以时日定会打得这些高句丽人落荒而逃!” 李建成未曾料到当日小心翼翼沉默寡言的女子竟会说出如此倔强强硬的话来,眯着眼不住的打量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一刻,李世民仿佛又看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女孩,骄傲,努力,从不认输。 这么多年,原来她一直没变。 可方才反驳的酣畅淋漓却未能解开苏影月心中郁结,李哥哥不但忘了她,竟还如此轻视她,原来在他眼中她只能做个养在府中的废物吗。 “说得好!”窦夫人威严中带着赞赏,“谁说女子不如男儿。武艺能用时间提升,但敢于杀死高句丽人的胆色与气魄却是十分可贵的,你们几个又能比得上几分。”说完目光略过李建成,径直走到床边扶起苏影月。 原来李秀宁为了瞒住林仲的事,和府上的人都说是被高句丽人劫持了去,最后苏影月冒死前来相救,还杀死了高句丽头目。 苏影月向李秀宁望去,李秀宁微微摇头,她也只能帮着应承下来,只推说当时情况紧急未考虑许多,误打误撞才侥幸得胜。 这下苏影月可成了府里上下的英雄,连李元吉都跟在窦夫人身边一面亲昵的叫着月姐姐一面亲自端药给她喝。 屋内满是劫后余生的笑意,但偏偏苏影月还是瞧见了李建成的满腹心事,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后李建成也没再开口说过半句话。 几年前的种种可能都是错觉,原来李哥哥并不是她心中的样子,这么多年的执念终究是错付了吧。 看着苏影月在李建成离去后暗自神伤的模样,李世民心里也无来由地抽了一下,于是连忙抬起案上的药打岔着,“方才三弟端来的药凉了,快喝了吧。”说完便直接喂给了苏影月。 苏影月也未觉得不妥,坦然喝下了药才着急避开,苦着脸摇手道:“这药好苦,不喝了。” “不行,不喝药如何能好。”李世民略思索片刻,神神秘秘地拿出一碟点心,耐心劝道:“月儿听话,用这个蜜枣糕就着药吃就不会苦了,你来试试。” 苏影月半信半疑的喝了口药,又连忙咬了一口蜜枣糕,舌尖的苦涩立马被蜜枣冲淡,不知不觉间药罐早已见了底。 “真好吃,我还要喝药。”苏影月意犹未尽。 “方才是谁哭哭啼啼不喝药的,如今都喝完了又嫌不够了。”看着苏影月正把手伸向剩下的蜜枣糕,李世民作势轻轻敲了她的手一下,“蜜枣糕也不能多吃,明日喝药的时候再吃。” 眼看着马上到手的蜜枣糕飞了,苏影月如何能善罢甘休,立马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就吃一口,最后一口。” “谁不知道你的一口就是一整块。”李世民不为所动。 “世民哥哥……”苏影月不依不饶,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仍不为所动。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苏影月灵机一闪,突然“哎哟”一声,艰难的想要用手去摸背上的伤口。 李世民立马放下手中食物扶住了她,担心的询问“是不是方才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很疼吗?” 苏影月本想点头说疼再趁势拿块蜜枣糕吃,可当她抬起头来看到李世民眉头紧锁,眼中皆是紧张与心疼时又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将他眉头熨平。李世民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手贴上来,她的手微凉,四目相对间脸却突然红了起来,忙躲避着目光低声说道:“世民哥哥,别皱眉。” 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传来剑风打趣的声音,“我什么都没看着,什么都没看着……” 苏影月连忙抽回手背过身去,李世民假咳一声,目光不自然的四处游走,故作镇定般问道“何事?” 剑风憋着笑意说:“没什么急事,在下晚些再来?” “胡闹。”李世民佯怒。 剑风忙谄媚着说,“二郎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说要去军营,如今又不着急去了?” 昨日里的事虽未酿成大祸,但李世民却依然放心不下,尤其李秀宁的事千万不能让阿耶阿娘知道,所以今日里他打算去军营里探探消息,谁知一时竟忘了时辰。 苏影月当然知道李世民在担心什么,李秀宁现下虽圆了过去,但保不齐那些被抓的高句丽人知道多少,她恨不能立马换了男装与李世民同去。 “你好生歇着等我回来,我定一字一句说与你听。”李世民扶苏影月躺下,转身与剑风离去。 等到用完晚膳,月亮高悬,李世民依然没有回来。苏影月拢着被子随意靠着,又想到白日里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触碰李世民眉间时的情景,她与他那样近,近到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近到能听到他与自己一样紧张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飘得越来越远,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了阿耶阿娘和阿兄,又好像看到了前夜里被她侥幸杀死的高句丽人,他们或悲伤或愤怒或绝望的看着她。 从军营里回来已过子时,李世民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去苏影月的屋外看看。她的房门虚掩,定是还等着他未睡下,李世民心里欢喜,面上却摇摇头笑说“这个傻丫头。” 轻轻推开屋门便看到苏影月随意趴在案上,身上的被子早已滑落下去大半。只见苏影月额上渗 第18章 心病 那日之后李秀宁便常被叫去窦夫人房中传授持家之道,只留苏影月和云慧自怨自艾。 看着练字的苏影月才写不了几个字又重新再来,身侧磨墨的云慧也被搅得心烦气躁,抢过苏影月手中的笔说道:“月姐姐,我和三娘走后你会挂念我吗?” 还未等苏影月伤感一番,又红着脸说道:“你说,风大哥会挂念我吗?” 犹如听到了惊天的秘密,苏影月忽然来了兴致凑到云慧耳边说道:“你心悦剑风?” 虽然声音并不大,却依然急得云慧连忙捂住了她的口。与此同时屋外敲门声响起,苏影月高兴地说着“定是世民哥哥来了”,云慧却是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反驳着来者定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 自苏影月受伤后,李建成便隔三差五过来瞧她,虽说二人平日里交谈甚少但也没再如上次那般起过争执。苏影月有时会恍惚,眼前的人真的是几年前的李哥哥吗,为何竟丝毫相似的痕迹都寻不到。 抢着过去开门的云慧一副胜利的表情回头看着苏影月,屋外站着的正是大郎李建成,不知为何苏影月的心情突然低落至谷底。 和往常一样,李建成和苏影月不过是在小园子里随意走走,本就无话可说的苏影月还在想着方才与云慧的闺中密语便愈发魂不守舍起来。 最终还是李建成打破了沉默,“近日习字习得如何?” 相比习字苏影月更痴迷习武,他却从不会问苏影月习武习得如何,或许他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又或许他知道却也并不愿在意。 苏影月心中不无失望,随意应付了几句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说道:“其实我身子早已大好,大郎不必时时记挂。” “月儿,阿兄。”未等李建成应答便听到远处传来李世民的声音,苏影月近日的苦闷愁云一扫而空,径直向他跑了过去。 身后的李建成仍是淡漠的模样,看不出喜怒,只脚步渐渐放缓了些。 苏影月冲上前去假意挥拳碰了碰李世民的胳膊,故作不悦地说:“世民哥哥近日里偷偷背着月儿去了何处?” 在李建成的印象里苏影月是温柔的害羞的勇敢的,却独独未见过眼前这样会使小性子,眉眼里又皆是笑意的。 李世民笑嘻嘻地故作神秘,“带你看样东西,保证你不生气。” 刚走出西门,剑风早已牵着一匹小马在原地等候,通体雪白的毛色如同披了一身银丝,站在那里闪闪发亮。自那夜情急之下骑马飞奔小树林后,苏影月对骑马之事早已跃跃欲试,只苦于迟迟未找到机会。 “好漂亮啊。”苏影月兴高采烈地奔过去抚摸着白马。 剑风自豪地说道:“当然漂亮了,这可是二郎求了阿郎几日才讨来的。” 原是当今陛下酷爱良马,大军不日便要到达怀远,李渊便与窦夫人合计寻些良马来献给陛下,借此表达对陛下的忠心来打消陛下的猜忌。 几日前这批良马刚入怀远时李世民随着李渊一道去瞧了瞧,当瞧见这匹温顺且基因优良的小白马时,当即便觉得赠予苏影月甚为合适。 李建成不无佩服地打量着身旁的李世民,“阿耶视这匹马如珍宝,二弟如何搞到手的?” 李世民却眨眨眼睛笑称:“天机不可泄露。”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影月身边抚摸着小白马说道:“给它取个名吧,从今往后月儿想去哪儿都可以让它带着你去了。” “这是给我的?”苏影月亮晶晶的双眸透出惊喜之色,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想要策马走遍各地的心愿,李世民却早已察觉了一切,“既是世民哥哥赠予月儿的,名字也理应世民哥哥取的。” 李世民点头说道:“它通体雪白犹如月辉,不如就叫做追月吧。这几日在府里闷坏了,咱们试试追月去?” 一旁的剑风已把李世民的马牵了出来,李秀宁和云慧也正骑着马向他们赶过来,看着苏影月仍站在原地,李秀宁催促道:“月儿快上马,阿娘就许了我这半天的时间,咱们快点启程吧。”说完早已扬长而去。 李世民回头看了看站在廊檐下的李建成,开口邀约着,“阿兄也一道出去走走吧。” 春日的郊外最是生机勃勃,少年少女策马奔腾,处处欢声笑语一片,不知不觉间透亮的明月也已爬上树梢。苏影月刚上马时仍有些紧张,好在李世民一路上都在身边陪着,慢慢的便越来越放松起来,现下里居然能独自骑着追上了前方的李秀宁。 一路上总在最后的李建成这才缓缓骑着马到李世民身侧,目光看向苏影月嘴角噙着笑意,“月儿真是个不寻常的女子,二弟把她照顾得很好。”看着李世民未答话又继续说着,“只是她近些日子以来常为了三娘出嫁之事心忧,那件事她还不知晓吧?” 李世民神色沉了下去仿佛不愿去想李建成说的事情,顿了顿才说“过段时日吧,还不急。” “月儿是三娘的义妹,又曾救我一命,即使与她相处时日不多但我也不愿她因那些事再次无处可去。”李建成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 “阿姐阿姐,我追上你啦。”苏影月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李秀宁看着身边的义妹柔声笑道:“前日里我还担心走后这府里无人陪你,现下也算放心了大半。” 想到李秀宁过些日子便要出嫁,苏影月的神色也黯淡下来。阿耶阿娘死后阿兄不知所踪,如今连唯一的义姐也要相隔两地,也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李秀宁叹道:“前几日我本打算让你同我一路去,可是后来想想还是府中稳妥些,今日瞧着倒也更放心了。月儿,我走之后你定要帮我照顾好阿耶阿娘,过几年若是日子太平些你想去哪儿便去,实在念着我也可以来看我的。” 第19章 陪伴 “我的月姐姐阿,你怎么这时辰了还未起身呢?”云慧进屋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催促着苏影月起身更衣洗漱。 睡眼惺忪的苏影月懒洋洋的任凭云慧帮她更衣,“阿姐不是去迎驾了吗,你不和她同去跑来折腾我做什么?” 费力不讨好的云慧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迎驾早都结束了,若不是夫人要在府中设宴为柴郎君接风,我才懒得管你。” “为柴郎君接风与我何干……”苏影月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妙,“莫不是也让我出席?” 忙着给苏影月梳妆打扮的云慧只“嗯”了一声作应答,然后专心致志的拿着几支簪子在苏影月头上比来比去,“夫人不但让你出席,还特意吩咐了让给你好好收拾收拾。” “什么好好收拾,我平日很失礼吗?”苏影月嘟囔着。她平日里为了方便习武不是男装打扮便是利落短打,头发也不过是简单挽起来,何时像现在一般又是调脂弄粉又是挑选簪子的。刚开始时她还表示过抗议,可云慧压根不搭理她,她也就只能作罢任凭云慧在她脸上头上随意发挥。 过了半晌后云慧终于停住了手满意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影月,直到把苏影月都看得害羞时才取来了铜镜给她。只见镜中女子肌肤如脂,明眸皓齿,英气的眉眼此时更添一番韵味,即便只是略施粉黛也已明艳动人。 就连苏影月本人都看得呆了,镜中人好像是她却又不是她。云慧很是洋洋得意,挑着眉赞道:“月姐姐天生丽质,再加上云慧的巧手那简直就是从画中走来的美人了。” 可是才刚走出房门几步苏影月便觉得这画中的美人着实累人,往日里健步如飞早已能到席中就坐,现下一身累赘走也走不快还要被云慧叮嘱注意仪态。 瞧见了远处熟悉的身影,云慧开心的唤了一声便看到剑风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苏影月,还故作惊讶地说道:“我道是谁家美娘子来府上赴宴,没想到竟是平日里的假小子苏女侠,失敬失敬。” 本就万般不愿的苏影月此时哪里还记得住“注意仪态”的叮嘱,手握成拳恶狠狠地说道:“闭嘴,不然我真的会打死你。” 剑风也立马嬉皮笑脸的作求饶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然后又认真看了看苏影月昨日里受伤后包扎着的手说道,“这才是苏影月嘛,随时负伤随时要打架。放心,以后你无论扮做什么模样我都定不会认错你了,更不会认作哪个府上的美娘子了。” “剑风!”如果声音可以杀人剑风此刻定已死了千百次,苏影月大叫一声后提着裙子就追着剑风满院跑,每当要追上时剑风就把云慧挡在身前。追逐咒骂声和求饶声纷纷化作少年少女的嬉笑声,回荡在沉寂已久的唐公府里。 李元吉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抓着苏影月说道:“月姐姐月姐姐,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苏影月三人这才立马停住嬉闹,谁知回头就看到李建成、李世民和一个高大威猛的陌生男子站在不远处,也不知站了多久。 苏影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建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瞧不出在想什么。李世民却径自走到苏影月身前帮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在耳边轻声说了句“月儿今日真好看。” 春风凉爽的气候里苏影月却仍觉得有火从脸上直烧到耳朵根,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打闹落入了许多人眼中,还是耳边那句若有若无的“月儿今日真好看。” 苏影月甚至都不知李世民到底是否真说过那句话,因为她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李世民转身对着李建成身边的陌生男子说道:“柴兄,这便是方才所说的月娘。” 这时的苏影月也已定下神来,听说眼前人就是李秀宁的夫君也不由得一面敛衽行礼一面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这柴绍年纪约莫与李建成相差无几,身形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目光如炬有将门之风,气质端得又是成熟稳重。 柴绍也对着苏影月还了一礼,笑说“月娘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柴某还要多谢月娘对三娘的救命之恩。” 看他语气诚恳态度认真,苏影月忙摆摆手说道:“柴郎无需多礼,阿姐与我有金兰之谊,她待我的情谊又何止比救命之恩少。” 正客套间李渊、窦夫人和李秀宁也走了过来,这是自高句丽人火烧唐公府后苏影月第一次再见到李渊,虽然仍精神奕奕但目光中多了几分疲惫。 “月儿身子可好些了?受伤之事万不可大意,有何不适定要与夫人同三娘说。”此时的李渊就如平常人家慈祥和善的长辈,总是因为子女们的事情担心。 苏影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渊竟还会记挂着她的伤势,心下不由得感动万分,连忙行礼答道:“多谢阿郎挂心,托阿郎与夫人的福,月儿那点小伤早已大好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既然身子好了就多让二郎带你出去骑骑马,他可是为了那匹马没少花心思。怎么样,骑得可还顺手?” 还未等苏影月回答,李元吉已探出脑袋说道:“阿耶阿耶,我也想要自己的马,我也要我也要。” 李渊慈爱的看着这个小儿子说道:“你月姐姐可是为咱们府上立了大功一件,你以后也有功了,阿耶也赏你可好?” “那……怎样才能有功呢?”年纪尚小的李元吉认真思索起来,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窦夫人连忙招呼着柴绍说道:“柴郎别笑话,今日里没有外人就都随意些。赶紧入席吧,别只顾着说话一会儿菜都该凉了。” 席间里说了什么苏影月都没太在意,只暗自里细细打量着柴绍,看他和李渊侃侃而谈的同时也未曾忽略李秀宁不由得心下又放心几分。可今日的李秀宁却异 第20章 出征 大军渡过辽河后的几日里不断有战报传来,李渊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李建成和李秀宁也几乎时时都待在军中,唯独李世民和苏影月仍坚持不懈的在书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日苏影月不知去了何处,接近晌午时才神神秘秘的赶来。 “迟到那么久,当罚!”正在案边奋笔疾书的李世民头也不抬地说道。 苏影月却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出了一身薄汗,接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愤愤不平地说道:“你都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就张口罚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些东西给你。” 李世民停下手中的笔看着苏影月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来,每张纸上都写有密密麻麻的字,字迹潦草又随意,显然是在短时间内着急抄下来的。 “这是何物?”李世民眉头微蹙,似是猜到了什么。 苏影月又急忙往窗外望了望,确认屋外没人把窗户关上后才低声说道:“战报。” 这些日子以来李世民每日都在书房里陪她读书写字,虽不曾说过什么,可她心里清楚对于军中之事的关注李世民比之李建成和李秀宁绝对只多不少,她又怎能安心让李世民因她的缘故放下心中所想。 “这是我求了阿姐半日她才准我去营中抄了一份出来,你看完立马烧了,保证没人知道。”涉及前线情报,苏影月心里不是没有担忧,若方才之举只是一时意气,现下冷静下来反倒有些后怕。若此事泄露出去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屋子里一片静默,只有炭盆里烧得微微作响的爆破声和窗外冷冽的北风声。看着苏影月双手蜷握,脸被冻得泛起红晕却仍要为了他把战报小心翼翼地抄好带回来,李世民心下感动,转身从柜子最深处拿出一本书册。 “月儿,过来。”李世民把书册放在案上翻开,苏影月只看了一眼便看出纸上的内容和她早上在军营里偷偷摸摸抄录的战报内容一模一样。 她瞪大眼睛看向李世民,随即又想到这唐公府上的二郎要看个战报哪有她那么费劲,终究是自己枉作小人。 苏影月只能装作毫不在意般去拿那叠字迹东倒西歪的抄录战报,“是我多管闲事了,那这些都烧了吧。”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李世民抢先一步拿到了那叠纸张,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后放入衣襟,看着苏影月的双眼认真说道:“谢谢你月儿,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定当妥善收藏。” 他又怎会忍心让苏影月的心思白费,何况那心思全都和他有关。 苏影月认真打量着李世民,他从不让她失望。在她的心中,最柔软记忆里的李哥哥不应该如眼前人一般吗? 她不再敢去看李世民,只自顾自地转身踌躇,“你可曾去过山东?”苏影月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证实点什么,以至于紧张得半晌不敢转身。 过了许久都未听到回答,转身才发现这屋里除了她早已再无旁人,正思虑间李世民端了些她平日喜爱的点心和饮子从屋外进来。 “忙了一早连早膳和水都没用过吧?”李世民一面给她饮子一面温柔的说着。 那一刻苏影月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李哥哥又有什么要紧,他就是他,不是旁人。 苏影月口中塞满了点心,却仍不忘说道:“世民哥哥,你认为此次陛下亲征能胜吗?” 李世民对苏影月突如其来的发问略感诧异,但仍是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摊开那本军中正式抄录的战报,认真与她讨论起来。 那段日子,他们相伴练剑、读书、习字,生活简单却丰富,对比战报里用血泪堆积出的时光显得时间过得格外快一些。 “三月底,上始御师,进至辽水。众军总会,临水为大陈,高丽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济,死亡甚重。” “帝命工部尚书宇文恺造浮桥三道于辽水西岸,既成,引桥趣东岸,桥短不及岸丈馀。高丽兵大至,隋兵骁勇者争赴水接战,高丽兵乘高击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众,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与虎贲郎将钱士雄、孟叉等皆战死。” “隋军敛兵,少府监何稠接桥,诸军接连前进,大战于东安,击败高句丽军,死亡上万人。隋军乘胜包围辽东城。” “更命少府监何稠接桥,二日而成,诸军相次继进,大战于东岸,高丽兵大败,死者万计。诸军乘胜进围辽东城。” 帝亲戒之曰:“今者吊民伐罪,非为功名。诸将或不识朕意,欲轻兵掩袭,孤军独斗,立一身之名以邀勋赏,非大军行法。公等进军,当分为三道,有所攻击,必三道相知,毋得轻军独进,以致失亡。又,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毋得专擅。” 夜已转浓,苏影月放下手中的战报,揉着双眼说道:“世民哥哥,此番乘胜围了辽东城,胜算又多了几分?” 身旁的李世民却不似她乐观,始终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在苏影月再三追完下才指了指战报里最后那段话,压低了声音说道:“敌我之事瞬息万变,在战场上若事事都需请奏陛下,贻误军机事小,士气衰落事大。” 那时的苏影月还将信将疑,但很快就有新的战报证实了李世民的说法。 “辽东城将陷,城中人辄言请降;诸将奉旨不敢赴机,先令驰奏,比报至,城中守御亦备,随出拒战。如此再三,久未攻落。陛下因留止城西数里,御六合城。高丽诸城各坚守不下。” “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帅江、淮水军,舳舻数百里,浮海先进,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与高丽相遇,进击,大破之。” “高丽伏兵于罗郭内空寺中,出兵与护儿战而伪败,护儿逐之入城,纵兵俘掠,无复部伍。伏兵发,护儿大败,仅而获免,士卒还者不过数千人。高丽追至船所 第21章 别后 大业九年正月,隋炀帝下诏征集天下兵集于涿郡,开始召募百姓为骁果,修辽东古城贮备军粮。三月,隋炀帝至辽东,四月二十七日,隋炀帝渡过辽水,二十九日派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与上大将军杨义臣率军趋平壤。 窗外阴沉沉的,推开窗便感到铺面而来的冷风和细细的雨,苏影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的衫子。李秀宁和云慧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可她却常会回想到那日离别。也是个阴沉沉的清晨,虽无碎雪却有浓雾,让人看不到出路也找不到方向。 马车早已在城门等候,李秀宁拜别了父母转身把苏影月拉到一旁,任凭苏影月如何强忍着泪也在顷刻间破防。 李秀宁虽也眼眶含泪却不似她不能自已,反而打趣着说道:“月儿这是做什么,哭得再凶些我便直接将你拉上车同去了。”说话间眼神看向李世民。 果然未等苏影月回答,李世民就忙往这边走来,“阿姐这说的什么话,月儿留在府中不是你一早便做的决定,如今反倒自己反悔起来。”担心与紧张溢于言表,毕竟现下苏影月哭得如泪人一般,倘若匆忙下了决定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李秀宁倒是一副看戏的模样,笑得意味深长,“那不也是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月儿,我才放心把她留在府中。”说完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如若你对她不好我便是千里万里都要回来把她接走,让你再见不到她。” 姐弟二人的眼神中似是有步步紧逼,有无可奈何,有感同身受,反正此时的苏影月也无暇顾及。 其实苏影月也不是没想过与李秀宁同去,只是她总觉得这儿有她留恋的人,不止是那个她曾经拼了命都要找到的李哥哥,还有视她为女儿的窦夫人,总是与她斗嘴的剑风,当然还有那个总在保护她的世民哥哥。 苏影月反握住李秀宁的手说道:“阿姐,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月儿会侍奉好阿郎和夫人,你定要保重好自己。” “阿姐放心,我定不会让月儿受半分委屈。”久未开口的李世民给了李秀宁回答,眼中的无可奈何也逐渐被坚定所取代。 李秀宁这才放心的微笑点头,拍了拍苏影月的手柔声道:“有二弟照顾你,阿姐也就放心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因我束缚住。” 只是当时哭得梨花带雨的苏影月自不会发现,马车另一端云慧鼓足勇气向一路帮忙拿行李的剑风走去。 “此行路远,定要多加保重。”剑风如孩童般纯粹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 云慧却是满面愁容,眸光中有薄薄的泪水与怯怯的期待。沉吟片刻后又似是下定了决心,双手拧着衣角,鼓起勇气飞快地说道:“剑风,我自幼便心悦于你,今日一别或许再不会相见,但若有机会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话刚出口,剑风便愣在原地,云慧却迟迟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直到看见苏影月走过来要与云慧告别,剑风才笨拙地说道:“云慧,我们一同长大,我……我一直视你为亲妹。” 云慧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当苏影月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云慧满面泪痕却仍然笑着,只那笑夹杂着凄然与苍白。面面相觑间苏影月约莫猜到了七八分,立马上前把云慧拥入怀中,也哭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切就绪准备出发时,云慧都未曾停止哭泣,而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剑风也直到那一刻才重新开口,声音里是满满的自责和无可奈何。 没有人知道,当时剑风那句“往后的日子定要珍重”支撑着云慧度过了多少个思念与惆怅的夜。 突然关上的窗户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飞雪,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也掐断了苏影月对于离别的回忆。 “又在想阿姐和云慧了?”李世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昨日里不是才看了阿姐的家信,她一切都好,让我们不用成日挂念。” 苏影月不满的撅嘴,“她说不用挂念你就当真不挂念了?如此薄情。” 陛下的第二次出征让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李世民也知苏影月近日心中不快,他又何尝不是?那么多条人命糊里糊涂的丢在辽东,现下又仓促出战能有什么用。但这些不悦他不能说,苏影月不能说,就连阿耶阿娘也是成日里忧心忡忡。 剑风才刚到门外就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劲,也未像平时那般嬉皮笑脸,只沉默着看了一眼苏影月,又恭敬的对着李世民低声说道:“二郎,阿郎召集了幕僚在书房议事,说有重要情报传来,请你一同前去。” 这时候召集众人商讨恐怕真是出了什么变故,李世民微微皱眉,心下猜到七八分,拉着苏影月就往书房走。 自上次炀帝征讨高句丽时日日听李世民分析战报以来,苏影月也早已不再刻意躲避,在李渊的允许下也隔三差五就会和李建成、李世民同去商讨政事。 书房中早已坐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因李渊还未到的缘故,只李建成独坐在主位,抬眼看到苏影月时仍是神情淡漠。虽说他也会时常找苏影月散步谈天,但在议论政事和舞刀弄剑的事上总是不愿意苏影月过多参与。 过了片刻后李渊才姗姗来迟,坐定后也未直接说出什么情报,只询问各位谋士如何看待辽东城久攻不下的战况。 李建成却一脸迷惑地当先问道:“近日军中传来战报不是说陛下允许诸将便宜从事,飞楼和云梯已快与城楼齐平了吗?” 此话一出别说李渊和众幕僚纷纷摇头,就连苏影月也不解的看向李建成。去年出征,数十万精锐尚不能攻破,此次各种流民匪寇组成的骁果又岂会那么容易拿下一城,更何况若真是那么容易,陛下又怎会轻易让骁果出战。 “快要齐平之时正是考验士兵战斗力之 第22章 心结 怀远的天气,已经连着阴沉了数日,暗沉的天气,倾吐着烦闷的气息,虽说不似冬日般寒风刺骨,却也成日里压抑着人的心,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大军出征,李家父子成日里在军营忙东忙西,府中只剩年纪尚幼的李元吉和卧病在床的窦夫人,丫鬟仆妇们都不由得懈怠起来,一有空闲就凑成一圈说说东家长谈谈西家短。 其中年长些的仆妇当先说道:“你们可曾听说府里可能快要办喜事了,二郎要成亲了。” “瞎说,大郎年长许多都没听说娶亲,又怎会轮到二郎!”一群人议论纷纷。 那个最先说话的仆妇似是在府中多年,胸有成竹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知道什么啊,大郎定亲的娘子多年前病死了,如今夫人病了,只能让二郎先完婚冲冲喜。和二郎结亲的娘子可是将门之后,以后过门了没准就是第二个夫人,既能知朝堂事又能掌府中事。” 这个消息过于私密,其他人却依然半信半疑,“不可能吧……现下府中大小事务皆交由月娘打点,你说这个非亲非故的小娘子,即便是三娘的义妹也不可能得夫人如此看中,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家长里短的事本就是这班仆妇每日里最关心的事,更何况事关主人家就变得更加诱惑起来,其余人等七嘴八舌的追问着。那仆妇却越发的得意起来,挑了挑眉继续说道:“除非阿郎和夫人想把月娘许给大郎,让她尽早熟悉府中之事。” 这话一出更是如平地里的惊雷,议论声沸沸扬扬,“可是我看二郎和月娘那才叫两小无猜,要说一对也应是他们两个才对。” “你懂什么啊。”看着众人均点头赞同,年长的仆妇不肯服输,“二郎和长孙娘子门当户对,自幼由父母指婚,怎是那个野丫头苏影月能比的。” 其中一些仆妇不屑地嘲讽着,“想来你是不满月娘可以主持家事吧,在这儿口不择言的胡说八道,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众人突然分成了两派,互相看不上彼此,都认为只有自己知道的才是正确的,不能达成一致乃至于要动用武力让对方信服自己。 “住手!”站在角落里听了半晌的苏影月忍无可忍。 那些仆妇刚开始还愣了片刻,可当他们发现是苏影月在发号施令时却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起来,非但没有住手的意思,反而越闹越凶。 苏影月被吵得头晕目眩,若是放任他们不管,以后便更是让这群人牵着鼻子走。只见她如风一般飘到那群人中间,再回到原地时那些仆妇都早已跪了下去,面面相觑间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苏影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武艺竟有一天用在这群人身上,不由得自嘲起来。 她走到方才声音最大的那个年长仆妇身边,声音冷漠但严肃,“不好好干活只会嚼舌头根子,按家法当罚扣月钱加杖二十。”又冷冷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其余人等罚扣月钱。” “你凭什么罚我!就你也配!”还是那个年长的仆妇,当先站了起来,“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不过就是有些狐媚功夫哄得郎君和夫人开心而已。我在唐公府上十多年,就是夫人也不能把我怎样,还轮不到你这个浪蹄子教我做事。” 啪的一声脆响,苏影月一耳光把那个微胖的仆妇扇到地上。那仆妇何曾受过这等气,更是如发疯般跳起来想要去打苏影月,却无论如何都近不了苏影月的身,反倒被一把按到了地上。 苏影月倒也不恼,也不理方才那个仆妇仇恨的眼神,只扫了眼旁边跪着的人,一个个瑟瑟发抖把头埋的极低,“其余人等,念在初犯暂不扣月钱,但若再有下次,一并扣月钱杖二十处置。” “多谢月娘,多谢月娘。”众人连忙称谢,对苏影月又敬畏了几分。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下去杖二十。”苏影月看着在地上瘫坐不起的仆妇冷冷的说。 那仆妇听到旁人都不用受罚更加不服起来,她本就仗着在府中时间长些横行霸道,平日里更是长期压榨新入府的下人,何曾受过这等气。正想着如何撒泼反抗时突然将目光看向了苏影月身后,顿时如同变了个人当场委屈落泪。 “想我老奴在这府上辛辛苦苦干了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过是说了几句月娘不中听的话便又是罚钱又是杖打,这个府里还有没有家法,夫人要替老奴做主啊。”一面声泪俱下一面磕起头来。 苏影月这才知道原是方才的动静惊扰了窦夫人,缓缓向窦夫人施了一礼,也不解释什么,只静静地站在身侧看着那老仆。 “夫人,夫人,老奴这么多年对您对李府忠心耿耿,您可万不能听信了谣言啊。月娘到府上时间不长,不知情况冤枉了老奴,老奴本不与她计较,可她一再咄咄逼人还动用武力,士可杀不可辱,夫人定要为老奴做主啊。”年长仆妇越说越委屈,跪着过来拉着窦夫人裙角号啕大哭。 其余人等更是连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窦夫人看了看苏影月,又看了看那群下人,神情严肃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跪在地上的丫鬟不禁悄悄替苏影月捏了把冷汗,那仆妇多年来敢在府中横着走定是得窦夫人信任的,这月娘虽说也得夫人信任打理家事,可入府时间毕竟短,年纪又尚幼,对上别人还好说,对上这厮恐怕还是胜算不大的。 只见窦夫人弯下身去把那仆妇扶了起来,左右为难着说,“当真让老身替你做主?” 众人更是屏住呼吸,有的暗自遗憾没人能收拾得了这刁奴,有的甚至开始懊悔方才没顺着仆妇的话说。只有那仆妇斜着眼看苏影月,一抹奸笑衔在唇边,转头又扮作委屈的模样,“一切听从夫人处置。” “来 第23章 等待 大业九年六月,杨玄感领兵占据黎阳,任命卫州刺史、黎州刺史、怀州刺史,并选精壮运夫五千余人,船夫三千余人,杀三牲誓师,起兵反隋。 唐国公李渊奉命出镇弘化,担任留守,并主持潼关以西十三郡的军事。 一路舟车劳顿让窦夫人身体愈发虚弱,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药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仍然没有看到一丝好转。不知何时,在府中突然流传起为了给夫人冲喜,二郎李世民即将迎娶长孙家娘子的消息。 苏影月近日时常沉默不语,大家皆认为她是初来打点家事就遇上诸多变故劳累所致,可只有她知道这点劳累于生逢巨变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而每每看着苏影月日渐沉默,李世民就多几分自责。 铁青的天色,弯弯一抹下弦月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苏影月坐在屋顶上抬头眺望,瘦削的侧脸隐在黑夜中看不清楚神色如何。李世民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她,不敢贸然上前。 剑风抱着手看了看屋顶的苏影月,又看了看身边的李世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到了弘化后这两个人几乎日日如此,仿佛有千言万语又总会相隔两端。 “二郎,你每日在远处看着月儿她也不知道啊,为何不去陪她?”剑风忍不住吐槽。 李世民目光未离开苏影月,始终沉默不语。不知何时李建成也走到李世民身侧,剑风行了个礼先行离开。 “阿兄说的没错,我应该先告诉她。”李世民语气中满是后悔与自责。 李建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屋顶上的苏影月,夜风中她白衣翩翩,像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云,“阿耶阿娘把月儿视作亲生女儿,定不会让她无处可去。只是月儿自进府以来就同你和三娘一起,如今三娘刚离开不久又从别人口中得知你马上成婚,一时无法接受也能理解。去陪陪她吧,她可能更希望是你亲口告诉她。”说完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转身离开。 无论是几年前亦或是现在,先离开的人好像都是他。只是,先离开的人或许也更怕沉溺。 月牙隐了又现,现了又隐,屋檐下早已空无一人,苏影月却始终坐在屋顶。 察觉到有人靠近,苏影月的心突然被提了起来,说不清是激动亦或是胆怯。直到酒坛出现在她的眼前伴随着剑风幽幽的声音,那颗心才落回原处,一时间又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你酒量差,少喝点。”剑风一如往常般拿她打趣。 苏影月一把抢过酒坛往嘴里灌,“我酒量差你还让我喝,不怕我醉倒在这屋顶上让你抬我下去。” 剑风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谁让苏女侠最近突然转了性,既不喜热闹也不爱说笑,我只能用酒试试眼前此人到底还是不是真的苏影月。” 许是喝太快的缘故,酒味呛得苏影月不自觉咳了起来,眼前像是蒙了层薄雾看不真切,她反倒不在意的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抹月牙。 “月儿,其实二郎……” “嘘!”剑风琢磨了半天想要说出口的话立马被苏影月打断,“此情此景此酒,不用多言。” 剑风无奈的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安静的抬起酒坛喝着酒。 过了半晌,苏影月突然想到什么,凑近剑风耳边低声问道:“你可会思念云慧?” 剑风微微愣了一下,握着的酒坛子都停在了半空,脑海中又浮现出云慧离开那日红着脸对他吐露的倾慕之情,也曾问他可会思念。 “是我对不住她。”说完又抬起方才一直紧握的酒坛大口喝起了酒。 于剑风而言,云慧自幼便是跟在身后的小妹,从未联想过其他。城门离别之日,少女红着脸的期待因他而化为伤心落泪,可他不能骗她也不忍骗她。 苏影月立马猜到了大半,感情之事旁人自是无法置喙,也不是每个期待都能得到回应。李秀宁如是,云慧如是,她亦如是。 “那你心悦怎样的人?”为了让气氛缓和些,苏影月问剑风,也问自己。 “不知道,没有遇上之前谁又知道呢?”剑风耸耸肩,这显然不是个能解答的问题,也不是他现下想知道的问题。 没遇到之前自不知道,但若是遇上了定能一眼便知谁是心悦之人。李世民的轮廓却愈发清晰,苏影月被吓了一跳,脸烧得通红,连忙拍了拍脸拼命回忆几年前李哥哥的背影,认为这样就能把李世民的模样忘却,然后大口喝酒不让剑风看出异样。 夜风徐徐,月牙彻底没入云中,苏影月看了身侧已微醺的剑风,也眼神迷离含糊不清着说,“可若是第一眼认定的人变得不认识了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无论开心与否太阳都照常升起。因昨夜酒意未消苏影月磨磨蹭蹭的起身洗漱,打开房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沾染了一身雾气的李世民。 时间仿佛又回到刚进李府的时候,他总是等着她陪着她,一切好像从未改变,只是少年澄澈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迷茫亦或忧伤。 “月儿,可有时间出去走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两人并肩而行却都保持沉默,曾经有千言万语说不尽如今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李世民打破了沉默,鼓足了勇气却仍然只有一句“月儿,你可信我?” 但也只这一句就让苏影月的心中五味杂陈。刚抬起头来又与他目光相撞,连忙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我与长孙娘子自幼便有婚约,如今阿耶阿娘催促得紧,马上就要着手筹备成婚之事。”语气中听不出悲喜,像是在说旁人的事那般平淡。 果然,府中人人知道的事独独她苏影月未知。 见苏影月仍未抬头,李世民又接着说,“我与长孙家郎君自幼交好,但对长孙娘子却是只有兄妹之情,父母之命自不 第24章 新愁 犹记得苏影月刚到李府时最不愿碰到的就是李元吉那个小魔头,觉得他年纪虽小却着实顽劣,仗着年岁小时常伴在母亲身边的缘故从不把府里的其他人放在眼中,更别提苏影月这个外边来的孤女。可随着相处的年月增加,不知何时开始苏影月发现原来这个小魔头也极为有趣,虽说与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极为不同,但做为窦夫人最小的幼子平日里娇纵些也可以理解。 窦夫人病后苏影月常常随身侍奉,与李元吉的接触也相应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苏影月帮李元吉斗赢了蛐蛐儿,还是因为苏影月每次比剑骑马都赢过李元吉一成,李元吉开始对这个阿姐越发依赖。 这一日,李元吉高价得来的常胜将军终究还是没能赢过苏影月,于是只能拖着一副丧气的脸来到后院同苏影月练剑。 苏影月本已习惯了李元吉的垂头丧气,可一柱香的时间都未过她已经把李元吉的剑击落了无数次,这就着实让她没法接受了。 眼看着苏影月的忍耐即将到达极限,李元吉这些日子也不是白挨揍的,立马就嬉皮笑脸地贴上去拉着她的衣袖说道:“月姐姐,好姐姐,你就让我休息休息吧。” 看着苏影月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李元吉灵机一动立马故作神秘着说,“我知道次兄近日便要回府了。” 算来李世民也已离开了大半月,苏影月每日里都在盼着归期,如今就像是被关在黑暗中许久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不由得连忙问道:“你听谁说?消息可准确?” 李元吉却突然如孩童般闹起了别扭,扔下剑别扭着说道:“我不喜欢次兄回来,我不喜欢次兄回来。” 苏影月的印象里李元吉倒是极少同李世民一块,相比之下和李建成好像更加亲密些,她一面安抚着李元吉一面问他原因,谁知李元吉仍是小孩子脾气,委屈巴巴地说,“次兄射箭能赢我,武艺能赢我,听夫子讲学逃跑也不带着我,但是阿娘在课业上还老夸他。而且……而且次兄在府上的时候月姐姐也不带我玩。” 因为李元吉年纪尚小,窦夫人没卧病在床之前几乎都是带在身边,久而久之也变得骄纵顽劣,所以阿兄阿姐们也不常与他接触。 谁都未料到性情乖张又大大咧咧的李三郎竟会因为阿兄阿姐的忽略而在心中埋下刺来。苏影月自然没想到这个原因,心软的捏了捏李元吉的脸,柔声说道:“月姐姐答应你,就算世民哥哥回来也经常带你玩好不好。” “三郎,日后长兄也时常陪你。”李建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多少。只见他目光依然深邃幽深,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谁知李元吉却不太领情,撅着嘴说,“跟着长兄不好玩,还是跟着月姐姐好玩。” 李建成却也不恼,目光似有似无的掠过苏影月,而后坐到李元吉旁边接着问道:“那你告诉长兄,月姐姐都带你玩什么?” 苏影月联想到前些日子带着李元吉斗蛐蛐儿、听说书、投壶、蹴鞠、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等等上不得台面的嬉闹之事全都干过,这可如何能让李建成知道,不由得急忙岔开话题问道:“大郎是否有事找我?” 似是看透了苏影月的用意,李建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片刻才悠悠地说道:“来告诉你二弟可能明日就能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影月总觉得近段时间的李建成像变了个人,虽说仍是让人猜不透他的喜与怒,但好像没有刚重逢时的那般疏离让人不敢靠近,甚至还会让苏影月隐隐感到关心。 也正因为如此,苏影月这两日又会频频想到几年前的夜晚,那个让她曾经魂牵梦绕的李哥哥,那个在月光下说希望月儿所想皆如愿的李哥哥,他会不会也是突然想到了几年前的小女孩。 苏影月心中涌起了莫名的负罪感,就好像是她背弃了当年的承诺,在心底偷偷住下了另一个人,而偏偏这一切又早已被李哥哥洞悉。 李建成犹豫片刻又低声说道:“长孙家的人也一并同行。”语气中带着不忍。 “这有何稀奇?次兄婚期在即,长孙家定然同行。”李元吉戳破二人刻意回避的实情。 风声很大很急,刮过耳边带走了周遭的一切。苏影月不记得后来李家兄弟还说了什么,只记得她迎着风笑,风沙吹进了眼睛,竟笑着笑着流出泪来。 睡卧不宁的一夜,苏影月迷迷糊糊间又想到那些梦魇的日子,鬼使神差般赤着脚跑去打开了房门,有那么一霎那她以为门外依然会站着那个人,那个总是对着她温柔笑着的人,直到看见屋外黑漆漆一片,才不得不嘲讽起自己果真是痴心妄想。 当做了太久的梦被惊醒,失望便一寸寸蔓延过心间,最终只剩找不到出路的空洞。 苏影月无力地坐在门边,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黑夜中瞧不真切来人的模样,只隐约觉得模糊的身形和心中的轮廓越发重合,兴冲冲地向那人跑去。 李建成未料到苏影月会突然出现,只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她。同样愣住的还有刚看清来人的苏影月,在微弱月光的晕染下脸色愈发苍白,只穿着单衣的她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大郎?这么晚了,你怎会在此?”极力克制住情绪的苏影月率先打破沉默。 李建成倒也不遮掩,回过神来轻笑着说道:“来看看你可好。” 不知是被洞悉了心事,还是突然想到“李哥哥”,苏影月低下头声音哽咽,心中的懊恼与烦闷全都跑了出来,嘴上却说着“还好。” 月影昏黄,两人肩并肩走在小路上,树影婆娑中隐在黑暗中的人却让自己藏得更深,眼眸里不知何时蒙上了灰。 只见李建成偶尔侧身与苏影月低语,苏影月脸上笑意淡 第25章 无望 平儿自幼跟在长孙无悔身边,娘子体弱多病不喜热闹,自阿郎死后随着夫人回了舅家更是愈发沉默寡言,本想着出嫁后能慢慢好起来,谁知李家二郎却妄想退婚。她私下里听说李二郎是因为对一个叫苏影月的女子暗生情愫才萌生取消婚约之心,虽说最终婚期照常,娘子也没再说什么,但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娘子被欺负了去,便是豁出了命也要给苏影月一点颜色瞧瞧。 抱有同样心态的还有长孙无悔的亲兄长孙无忌。他与李世民是多年挚友情同手足,虽然他一早便知李世民对无悔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是兄妹之意,但这自小结下的婚约岂能让来路不明的女子所破坏。 在来李府之前长孙无忌想象过许多种关于苏影月的事,本以为会是个八面玲珑搔首弄姿的俗气女子,谁知今日里亲眼见了却与无悔有五分相似,只不过眉眼中的倔强英气较无悔更深。但是也一看便知是个不简单之人,否则怎会与李家无亲无故却能养在府中数年,若不趁着这次机会给她一记下马威,往后无悔在这府中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在去到前厅之前长孙家主仆二人都未说话,但却已达成了一致,长孙无忌看着平儿紧张的模样对她点了点头,心中已是势在必得。 另一边,苏影月回房换好了衣服,还好平日里身体还算强健,才喝了姜汤去了寒意就已无大碍。刚打开门就见到已先她一步收拾好的李建成在屋外安静的站着等她。 苏影月心中思绪万千,走到李建成身旁时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了。”李建成也只说了这一句,二人便一路无话地默默走向前厅去了。 平儿刚进前厅就对上了苏影月的目光,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骄傲的锋芒和淡淡的鄙夷,看得平儿心里直发怵,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 “说吧,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闹得那么大动静?”窦夫人威严的声音传来。 平儿更加惊慌,一时手足无措愣在原地,直到长孙无忌轻咳了一声她才想到今日的目的,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说道:“奴婢刚入府也不知何处得罪了月娘,竟让月娘要淹死奴婢,夫人定要替奴婢作主啊。”两行清泪应声而落。 此时李世民和长孙无悔也闻言赶了过来,刚进屋来就听到平儿所言,长孙无悔忙打岔道:“此事定是有何误会,平儿不许妄言。” 苏影月和李建成只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李世民身边的女子便都愣在了原地,任谁都想不到长孙无悔的模样竟有三五分与苏影月相似,只是常年多病的原因面容更为清瘦憔悴,不似苏影月轮廓分明,英气十足。 李世民却没开口说话,只默默走到苏影月身边站定。他的目光自进屋起就没离开过苏影月,眸中有隐隐的担忧和数不尽的自责。 此举更是让长孙无忌恨得牙痒痒,立马向窦夫人行礼说道:“侄儿方才要是慢一步救起平儿恐怕都已弄出人命,我们主仆三人今日刚入府就碰到此事,还望夫人给个说法,别让闲杂人等坏了唐公府礼数。” 李家和长孙家的婚约是窦夫人在李世民幼时便亲自应允,如今婚期在即,长孙无忌认定窦夫人不会为了个非亲非故的苏影月驳了长孙家的面子,也就理所当然的抬出唐公府礼数的说辞想让苏影月吃下这哑巴亏。 窦夫人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直视着长孙无忌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自然,谁若是敢在这府里坏了唐公府的礼数,老身定不轻饶。” 长孙无悔不知兄长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咄咄逼人,有心开口缓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轻轻扯了下长孙无忌的衣角,但并未得到回应。 长孙无忌玩味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影月,幽幽地说道:“一切听从夫人做主。” 窦夫人扫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后辈,目光牢牢盯着长孙无悔片刻才转向苏影月,语气淡淡地问道:“若真让你杀了那丫头会用何法?” 当下众人皆是一怔,长孙无忌连忙收住嘴角笑意,跪在地上的平儿更是已吓得趴了下去。 “不必使出全力,她也接不住我一掌。”苏影月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的平儿淡淡说道。 此话一出,长孙无忌目光中更添几分疑惑,不由得对苏影月多了几分好奇。 窦夫人却是赞许着点头,“你们刚来府中可能不知,月儿的武艺在府中比之大郎、二郎都毫不逊色,若真想杀了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丫头也不过就是瞬息之事,何至于搭上自己的命选择淹死这么个笨法子。” 视线转到长孙兄妹身上,语气中带有几分不悦,“我李家的礼数自然从不会比任何人差,月儿自幼养在府中,与府上的郎君娘子从未有过丝毫差别,谁若是对她不敬就是对我唐公府不敬。” 长孙无忌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从未想过一个苏影月竟会有这般大的能耐,事已至此也找不到回旋的余地,只能红着脸垂着头。 “无悔几日后便也要入我李家门,从前你们在府中如何纵容婢女我不管,但这等下人我李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的,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吧。”窦夫人狠狠看了一眼早已泪流满面的长孙无悔。 趴在地上的平儿更是怕极,忙磕着头说道:“夫人饶命,夫人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与我家娘子毫不相干。” 虽说平儿表面上只是长孙无悔的贴身丫鬟,可其实私下里二人情同姐妹,如今闹成这样长孙无悔早已急得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又突然咳了起来。 长孙无忌一面拍着长孙无悔的背一面恳求道:“无悔从出生就患有气疾,一直以来都是平儿贴身伺候,今日之事定是平儿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夫人和月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次 第26章 真相 自那日之后,天气是一日里闷过一日,苏影月却是大病一场未有好转,天天躺在榻上足不出户,倒也避开了府里准备大婚的纷纷扰扰。 许是着了凉又心情郁结的缘故,刚开始那几日总是迷迷糊糊的昏睡,只记得大部分时间都是剑风来给她喂药喂饭,李建成和李元吉也偶尔会来,却独独未曾见过她梦中那人的身影出现。 或许李世民忙于婚前琐事,或许有心避开,但她又几乎能笃定每个夜里对面的屋顶上总有那人的踪迹。 近来连日的晴天,止不住的蝉鸣让苏影月心中烦闷不已,她看着案上新端来的汤药,思虑片刻后还是抬起来全洒了出去。其实她身体应该早就能大好,只是她还未做好准备如何应对府里的纷纷扰扰,所以就让她再多病几日吧。 偏偏这一举动被刚打开房门的剑风逮个正着,他眉心紧蹙一把上前想要抢过苏影月手中的药碗,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我说你的病怎么总是好不了,想来这些日子端来的汤药全都白白洒了出去。苏影月,你到底在做什么?”剑风怒气冲冲,枉费他担心了数日,换了不少个大夫,求了好多种药方,谁知这一切都是在白费功夫。 苏影月把脸侧了过去,回避着剑风愤怒的目光,声音苍白且无力,“剑风,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就让我任性这几日吧。” 近日府中大事便是李世民的婚事,现下也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只等着婚期到来。剑风当然知道苏影月在刻意逃避什么,只叹了口气,终究没再逼她。 从晨起便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色不知何时找到了出口渐渐阴沉下来,凉风一阵一阵透过窗户,天地间暗沉静默,草木飘零颤动,雷声随之而来。转眼间雨声夹杂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口子,暴雨倾盆。苏影月站在窗边一动不动,想让这久违的风雨吹走连日的烦闷。 可还未等心中郁闷散开,剑风已走来把窗户关上,毫不客气地冷声说道:“不喝药还想吹风,还不快回榻上躺着去。” 苏影月自知理亏,只吐了吐舌头便乖乖躺了回去,但她知道剑风已默认了让她再在屋里躲上几日。犹豫再三,又探出头来迟疑着说道:“今日之事,你不会告诉旁人吧?” “月儿又有何秘密被剑风发现了去?”李建成的声音响起,苏影月和剑风才发现方才情急竟忘了关上房门。 好在屋外仍旧大雨滂沱,若不是挨近了房门定不能听到屋内所言,所以苏影月和剑风也未发现李建成就在屋外。 剑风忙迎上去接过李建成的伞,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见礼笑说:“方才有人被药苦到哭了鼻子,还总嚷着再不喝药了,现下喝完了药又不好意思起来,逼着在下保守秘密呢。” 苏影月也已反应过来,作势要去打剑风,又羞又气地喃喃,“都说了让你不许告诉旁人。” 惹得李建成也笑着连连摇头,他本也只是才从府外办事回来,想着时候尚早便绕道过来看看苏影月可好些,此刻看到她精神比之前几日好上许多也放心下来。 “外面这么大雨,大郎此时过来可是有何要事?”苏影月听着越来越大的雷雨声问道。 李建成这才从衣袖中拿出几本书册递给她,“想着你在房中无趣,给你找了些书来打发时间,我也不知你平日里喜欢看些什么,就各种各样的都找了些。” 苏影月看了看手中书册,内容的确五花八门,除了有《孙子兵法》《尚书》《黄帝内经》这些典籍,还有些集市里用来消遣的戏本子,最离谱的还有不知哪里弄来的剑谱和琴谱。 “大郎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我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的还拿这些给我?”苏影月哭笑不得,拿起戏本子和剑谱琴谱晃了晃。 李建成干咳几声,故作严肃地说道:“病中打发时间,看看也无妨。” 身侧的剑风一直未再言语,只暗中打量起李建成,又似是想到些什么,目光忽明忽暗。 天空昏暗,乌云翻滚,一波胜过一波的惊雷不时炸响在李府上空,纷纷扬扬的雨丝连绵不绝。 过了半晌,看窗外的雨也无停歇之意,剑风才提出有事要先走一步,谁知李建成却推说雨势尚大,让苏影月再多留他片刻。 直到奴婢们把晚膳端来,苏影月才意识到李建成已陪了她大半日。从前她从未发觉李建成也有健谈的一面,也会愿意把在游历时的所见所闻与她分享,那一刻李哥哥的身影再度清晰。 “你身体尚未大好,要多吃些。”李建成又往她的碗里夹了几箸菜,这才把她从恍惚中唤了出来。 苏影月微微笑着,眸子泛起淡淡薄雾,一面点头一面胡乱吃了几口,却无论如何也尝不出这些菜的滋味。 屋内二人谈笑声仿佛有穿透力那般穿过雷雨声直击到几步开外的李世民身上,他好像都能清楚看到苏影月浅浅的笑意,让他在雨中撑伞的身影显得更加孤独寂寥。 或许应该放手的人是他,或许最不舍得的人也是他。 这几日李世民每晚都在苏影月附近的屋顶上一坐便是一夜,若说几年前初见之时只是出于好奇或别的什么原因,那这些日子的相处已可以肯定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是谁。 可几个时辰之前下定的决心在此刻见到她与阿兄在一块也能开心时顿时烟消云散,只能紧紧握住手中那个绣有月牙的荷囊。 若阿兄能给苏影月更开心的生活,而不是每日里为着他伤心流泪生病,那要他放手又有什么不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已到了李世民和长孙无悔成亲的日子。窦夫人一大早就派人来给苏影月送来了红色襦裙,又命人给她打扮了一番,瞧上去虽依然眉眼憔悴却也精神了些。 外面喧嚣声四起,苏影 第27章 只一人 昏黄的油灯笼罩着躺在榻上的苏影月,她脸上泪痕清晰可见,虽已入睡却仍时不时发出些细碎的啜泣。身侧的李世民想要伸手拂去她的眼泪,却不想竟被她把手臂牢牢抱在怀里。 “李哥哥,李哥哥……”苏影月低声呢喃,声音若有似无,但又字字都砸在了李世民心上。他将手臂抽出,又小心翼翼地把苏影月的手握在手中,犹如捧着至宝,不敢过分用力也不敢轻易放开。 夜风袭来,李世民起身要去关窗,才发现窗外喜庆之色充斥着府内的每个角落。他疲惫的脸上蹙起了眉,连忙关上窗把喜庆隔绝在外。 目光落到了案上的剪刀上,李世民沉吟片刻才缓缓走到案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拿起剪刀向苏影月走去。他俯身向下,轻轻抚过苏影月一袭乌黑的长发,而后挑出其中一缕来剪下握在手中。 直到天快亮时李世民才不得不起身离开,带走了苏影月的一缕青丝和绣有月牙图案的荷囊,如获至宝般放入怀中。 谁知刚踏出房门,却又有些放心不下,索性关上门靠着坐在台阶上看着若隐若现的月亮忽明忽暗,像是与他诉说着孤寂与彷徨。李世民久久望着夜空,隐隐约约感到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住,找不到出口。 天边刚露白的时候苏影月就再无睡意,许是残酒未消,她只觉头疼欲裂,强撑着睁开双眼看了看身侧又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昨夜是如何从酒馆回来的。 李世民隔着门听到苏影月起身倒水的声音,听到她来回走动,步履徘徊。 听到她推开窗户,与他同望一轮月。 听到她关上窗户,轻声叹息。 听到屋内渐渐没了动静,猜测她许是又歇了下去。 月亮渐渐隐去,天刚蒙蒙亮起,薄雾还未完全散尽,李世民知道他是时候离开了。 正依依不舍间,忽见远处有人影晃动,正冲破薄雾向这边走来。待走到近处时才发现来人原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兄弟二人,李元吉才看到站在苏影月屋外发呆的李世民惊奇地问道:“次兄怎会一大早就在月姐姐屋外?今日不是该带着新嫂嫂去向阿耶阿娘问安?” 李建成忙低声阻止李元吉继续嚷下去,只对着李世民催促道:“时辰不早了,二弟还不快去?”未贺昨日大婚之喜,未问为何大早上出现在此之由。 李世民早已把今日要带着长孙无悔去问安一事忘得一干二净,不无感激地说道:“多谢阿兄。”便匆匆离开。 李建成似早已看透一切,在李世民走后只对着苏影月的房门摇头叹息,李元吉却早已抢先敲起了门。 “月姐姐月姐姐,快起身出门了。” 屋内的苏影月早已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原来他一直都在。 当苏影月拉开房门时,火急火燎的李元吉差点摔了跟头,苏影月一面笑着打趣了他几句一面对着李建成感激颔首。 她当然知道李建成大早上带着李元吉寻她不过就是怕她独自一人去问安时看到李世民和长孙无悔一块。其实他们都多虑了,事已至此,她即便想避也无可避了,反正一切的一切除了她自己也怪不得旁人。 被子女簇拥着的李渊夫妇格外开心,只是窦夫人的身子却又好似比先前更虚弱了些,说不到两句话又咳嗽起来,脸色也愈发苍白。 苏影月不忍打断父子天伦之乐,只默默走到窦夫人身边端茶拍背,窦夫人显然也不愿打破此刻美好,只拍了拍苏影月的手,含笑摇头。 长孙无悔也注意到窦夫人的不适,不时地往窦夫人这边望去,直到看见窦夫人拍着苏影月的手才收回了目光。 “少夫人,我去厨房看看药,您能把茶端去给夫人吗?”正为难别扭间长孙无悔抬起头便看到苏影月端着茶正含笑看她,目光清澈明亮,明若晨星。 一旁的平儿看长孙无悔仍杵着不动,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角,急切的示意她快端了茶给窦夫人送去。 苏影月不催也不恼,看着长孙无悔无措的目光只是笑着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只这一笑便如定心丸那般让长孙无悔鼓起勇气伸手接过茶杯给窦夫人送去。 直到李渊去处理公务,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散去后苏影月才把药端到屋内侍奉着窦夫人喝下。看着日渐消瘦的窦夫人,她不由得想到刚到李府时的情景,谁又能想到才不过几年光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端庄大气的唐公府主母竟变成了常年缠绵病榻的憔悴模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又湿了眼眶。 待窦夫人睡下后已接近晌午,苏影月刚轻轻关上门离开,却又被一直等在屋外的长孙无悔叫住。 “少夫人怎会还在这里?”苏影月连忙收起低落的情绪问道。 长孙无悔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低着头小声说道:“月姐姐,我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苏影月未料到长孙无悔竟会如此亲昵的叫她,又想到今早李世民不知在她屋外站了多久,心中不由得歉疚起来。 “少夫人,月儿不过是受阿郎与夫人错爱,能伴着郎君们一同读书习武,您别误会。” “不是不是。”长孙无悔连忙出声解释,“你与二郎之事我一早便都知道,今日所来绝不是为了问罪,而是请罪。” 苏影月眼角微挑,怔怔站在原地。 长孙无悔却径自说道:“成婚前二郎曾亲自到府中提过退婚之事,他说他自幼便有心悦之人,此生只愿与那女子并肩赏月。是我自私,为了一己私欲不愿应允。” “少夫人与二郎自幼便结下婚约,成婚也是天经地义之事。”苏影月微怔片刻,轻笑着打断她,话音轻颤,“至于我与二郎,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望少夫人放心。” “不是不是。”长孙无悔越发紧张起来,“月姐姐你别误 第28章 婚约 自那日后,李府上下都道二郎和少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有长孙无悔知道李世民总会在每个夜晚去能看到东苑的屋顶小坐,等到东苑的一盏灯熄灭后才会回屋。只有长孙无悔知道李世民的目光总会在人群中不自觉地望向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总会恰好回头。 近些日子以来虽说府里办了娶亲的喜事,可是上到李渊下到仆妇小厮却都是眉头紧锁,请来给窦夫人看诊的大夫一个接着一个摇头叹息,均断言窦夫人剩下的日子不超过两月。苏影月日日守着榻边,汤药吃食均要亲自过问,可看着束手无策的大夫和日渐憔悴的窦夫人也急的夜夜翻阅起医书来。 最近窦夫人总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李渊又因朝中之事时常睡在书房不归,苏影月索性就在窦夫人房里住了下来。 已过了四更天,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月光和星光依稀从窗外照进来,昏睡中的窦夫人从睡梦中咳醒,正在看医书的苏影月连忙从案边跑过去拍背侍奉。 “月儿,已过深夜怎么还不歇息?”窦夫人看到身旁伺候的人是苏影月时不由得有些意外,但又因身子实在虚弱,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又咳了几声歇了许久后才继续缓缓说道,“你不用时刻陪着我,夜里就让仆妇们照看就行。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你就不必为我费那么多功夫了。” 如今的窦夫人瘦削如枯骨,病痛的折磨让她苍老了许多,完全看不到当日苏影月第一次见她时万分之一的神采。生命总是如此脆弱,面对病痛吞噬时却全无回击之力,苏影月又想起了阿娘走之前也是这般模样,不禁沉默着落下泪来。 窦夫人又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拉着苏影月的手说道:“好孩子,来,躺下陪我说说话。” 虽说是陪窦夫人说话,但几乎都是苏影月一人在说。从往日里的所见所闻到书里看见的杂谈趣事,窦夫人总是静静地笑着看她,目光温柔慈祥,就仿佛在看自己的女儿,那个初来李府时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现下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谈吐落落大方。 “月儿,今后我不在了,你也定要如现在一般自在快活,永远不要忘了认真习武,好好看书,身为女子在这世上定要能有法子先保全自己。” 听着窦夫人如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苏影月不禁泪如雨下。 窦夫人也的确是把她当自家女儿看待,如今更是愈发心疼,也不禁担忧起今后她独自一人在府中无名无分无依无靠,终是断断续续说道,“月儿,这女子在世上终不能总是孤零零一人,你也要为将来打算。” 自李世民成婚后苏影月再未想过嫁娶之事,现下窦夫人话中何意她自也明白,反正那人也已娶妻,心中也无其他念想,倒不如就宽了窦夫人的心,含泪说道:“月儿父母双亡,如今只想终身侍奉夫人,其余之事全凭夫人做主。” 窦夫人又咳了几声,看苏影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和不舍,握紧苏影月的手说道:“傻孩子,怎能因为我这把老骨头耽误了你终身大事。月儿,你要记住,你是我李家养大的女子,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优秀的男子,万不可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你尽管放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不会缺。” 说着说着,窦夫人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独留苏影月却再无一丝困意。她蹑手蹑脚的下了榻,想要去方才没有看完的医书那里寻找答案,可无论怎样看都破解不了窦夫人的病。 苏影月再忍不住心中的烦闷与眼中的泪水,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任由泪珠夺眶而出,瘦弱的身体随着越来越弱的烛火飘摇。 大业九年八月,杨玄感兵败。苏影月清晰的记得那日情报传来时李渊脸上透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似惋惜似激动,似意料之中又似情理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窦夫人自那夜后便极少清醒,当日说的话便也没了下文,苏影月自然更是从未放在心上,只有李元吉每次见她都神神秘秘的笑,不禁让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许是杨玄感兵败后李渊身上的担子轻松不少,应允了李世民与长孙无悔归宁,就连李建成来看苏影月的时间也比往日多了起来,但大多时候也不说什么就静静看她练剑陪她写字,只是深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让她读不懂看不明。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李建成并非李哥哥后她反倒在面对李建成时自在了许多,有时也会自嘲当局者迷,毕竟现在看来深邃如李建成怎会是当日简单纯粹的李哥哥。 “你与二弟倒当真是意气相投。”李建成看着苏影月的字叹道,“不但喜欢的东西一致,就连字迹都相差无几。” 苏影月这才缓过神来发现方才思绪萦绕间竟写了一副兰亭序。 那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下一笔一划的人此时应该已到新婚妻子府上了吧,他是否也会那样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在纸上写下他们的名字。 是否也会与另一个人策马奔腾。 是否也会与另一个人屋顶赏月。 是否也会在另一个人不愿喝药时做上一碟蜜枣糕。 而另一个人,不是旁人,是他的妻子,是他这一世都将一路并肩同行之人。 苏影月越想便越觉得胸口闷得发胀,无来由的烦闷起来,也不知如何接李建成的话,只嘟囔着“今天天气真热,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饮子。” “不知五色饮合不合苏女侠心意。”李世民站在屋外笑着看她。 方才心里念的人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眼前,苏影月眼眶红了一圈,朦胧的双眼内泪光闪闪,几分淡淡的水雾在竭力掩饰着心中的百转千回,一时之间竟忘了向前去迎,而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建成见状,向前迎了一步接 第29章 梦魇 盛夏已过,窗外只剩满目萧条,夜里瑟瑟的秋风透过窗来把殿里点燃的白蜡烛弄得摇摇欲坠。已过三更,苏影月仍守在窦夫人的棺木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眸中如死水一潭看不见希望。 那日窦夫人为她定下婚约,好似还说了许多许多,但她却如晴天霹雳未曾听进半个字去,甚至连拒绝都来不及说出口窦夫人便撒手人寰。这些日子以来苏影月都未曾合眼,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屋外脚步声响起,苏影月不用抬头也知是剑风。许是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许是不知如何面对,自那日后李建成和李世民除去在守灵时能见到外,几乎不曾与她有所接触。 “月儿,去歇一会儿吧,你这几日不吃不睡怎能熬得住。”剑风从屋外进来,半是担心半是责备。 苏影月仍未抬眸,暗沉的烛光照着她疲惫苍白的脸庞,她嗓音低哑,“我没事,你回去歇息吧。” 剑风再不愿看她消沉的模样,伸手欲扶起她,苏影月却只觉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剑风皱起眉来再不顾苏影月的反对径自把她扶回房去,又端来了早炖好的长生粥逼着她喝下,虽只是囫囵几口但也足够缓过神来。 看着苏影月精神好些,剑风这才放下心来开口说道:“我知你心中郁结,可天大的事不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才能再做打算,你怎就突然如此想不开。” 苏影月横他一眼,眼底泛起雾气一片,强忍的委屈瞬间破防,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剑风没料到她会突然哭起来,只能手足无措杵在原地,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影月从袖中把那日窦夫人交与她的手镯拿出来放到一旁,一边哭一边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知夫人待我好,但我如何能接受这个。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现下夫人不在了,我连想拒绝的办法都没有了!” 两人又是沉默,若是窦夫人还在世倒也还能再慢慢商议退婚之事,现下倒好,婚约成了夫人遗愿,又在这节骨眼上。何况李家于她有恩,她若自行提出不接受婚约不但对不住李渊夫妇,也会让李建成失了脸面。 剑风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片刻还是陪着笑脸低声说道:“要不,你就坦然接受,虽然大郎比不上二郎,但也差不到哪去……” 话音未落苏影月便急红了脸,恼得抄起手边杯子直接砸了过去,剑风连忙闭上嘴,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差点落到他头上的茶杯,心虚着退到角落不敢瞧她。 苏影月脸气得通红,一拍桌转过身去愤愤地说道:“你当我苏影月是什么人,若不能嫁与心悦之人我便孤独终老一世也绝不将就。” 说完便头也不回甩门拂袖而去,只留剑风在身后大喊,“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哪儿去?” 她还能去哪儿…… 苏影月抬头望向挂在天边的残月,阴冷月光笼起的淡淡薄雾让周遭看起来如梦般缥缈。那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刚来李府那日,窦夫人初见她时便会为了她的身世落泪,这许多年里更是如阿娘般关怀备至,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就连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为她盘算往后的日子要怎样过。 可这份情谊又让她如何坦然接受? 年少时遇见的那个人太过深刻,就算世事无常阴错阳差也未能模糊心中的身影半分。 苏影月从未比此时更想念李世民,即便一切无法改变她也只想在他身边。 待回过神来,苏影月才发现泪水早已湿透了脸颊,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木然地走到灵堂外靠着墙瘫坐在地,把脸牢牢藏进双手里,任凭泪珠穿过手掌掉到地上。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躲在黑暗中,没有婚约,没有死别,没有求而不得,谁都别来叫醒她。 隐约间,苏影月察觉到有人慢慢向她靠近,还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抚慰着。她想都没想便认定是剑风又来劝她回去歇着,反手就将来人的手打开,也不顾脸上泪珠,哽咽道:“你别管我,我不回去,我今夜哪儿都不去!” 气氛突然停滞,苏影月察觉到来人的手僵在半空中,气氛突然凝固一般,蓦然回头却对上了李世民略带忧伤和心疼的目光。 他就那样凝视着苏影月,嘴角挤出勉强的笑容,伸手将她脸颊的泪珠勾去,低哑着声音道:“没事,不愿回去我便在这儿陪你。” 方才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苏影月再无法克制自己,藏在心中许久的一声“李哥哥”脱口而出。 李世民显然未料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她如此唤自己,愣了一瞬后猛的握住苏影月冰凉的手。待思绪平复后才又觉得不妥,想连忙缩回手去。 苏影月却突然反手握住了他,她看着李世民如明月般皎洁的眸中倒影着自己早已哭成泪人的模样,心中的防备瞬间瓦解,突然贪恋起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再不愿放开一秒。 李世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两人目光交汇,泪眼婆娑,整晚没再说一句话却又似胜过了千言万语,直到天将亮时屋外渐渐传来细碎的声音才都默契地放开彼此的手。 那一整天苏影月都过得恍恍惚惚,只记得送葬路上风很大,李世民和长孙无悔并肩走在李渊身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不知为何眼前景象逐渐模糊,身边的哭啼声与说话声渐行渐远,苏影月拼命睁大眼睛却只觉头晕目眩,冷汗从额间浸出,天旋地转中伴着剑风着急唤她的声音,隐约瞧见李世民转身向她跑来,然后便再没了知觉。 一片漆黑中苏影月好似听到了许多人在唤她的名字,可任凭她如何回应,身旁却总是空无一人。不知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苏影月好似看到了蒙蒙的光亮在远处依稀可见, 第30章 蛰伏 过了仲秋,天气便冷了下来,又遇上近日里秋雨连绵,秋风瑟瑟,厚重的阴云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忙完了窦夫人的身后事,苏影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李建成商谈退婚之事,却被告知李建成一早便出府远游,归期未定。悬着的心虽说不能落下,但好在不用在府中相遇,也能暂且把这件事情搁置。 苏影月自那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看书习字,偶尔出门也只在后院练剑或与李元吉出府赛马狩猎,从未再见过李世民和长孙无悔,日子虽平淡倒也惬意了不少。 只是近日府中下人常窃窃私语,说什么近日街头巷尾处处流传着一首名为《桃李章》的民谣,连带着前些年民间流传的“杨氏将灭,李氏将兴”之语也一并入了圣上耳中,因而杨广开始大肆诛杀李姓之人,李渊广交豪杰之举也无故遭了猜疑。 又恰逢前些日子李渊病重,未能奉命前往陛下巡行所到之地,杨广大为不满,故意与李渊的外甥女,嫔妃王氏说道“你舅舅可得死否?”自那日后李渊便时常把自己锁在屋里纵酒沉湎,不见众人,偶尔出府一次还是弄得人尽皆知地收受贿赂,顿时间府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纷纷议论唐公府富贵不再,唐国公更是自身难保。 苏影月坐在屋顶上眯着眼睛听下人们越说越离谱,好似片刻后李府便要遭逢大劫万劫不复,不由得轻咳几声跳下屋去,下人们见了她全是一阵惊慌,行了礼后就要匆忙离去。 “近日府中是太清闲了吗?”苏影月不怒自威,“闲着没事就出去多买些酒回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顿时间摸不着头脑,只一人唯唯诺诺地说道:“禀月娘,府中存酒尚多,纵使阿郎日夜饮酒也是足够的。” 苏影月瞪了她一眼,面上已有薄怒,冷冷地说道:“少说话多做事,若是再让我听到些闲言闲语便别怪我不讲情分了。” 自那日后府中的确不再有人议论半句,反倒外界之人提起唐公多认为是沉迷酒色之徒。 自窦夫人走后,李渊先是忙于政事,后又因成日沉湎纵酒直接搬到前院的书房中歇息,那个屋子便一直空着。直到近日苏影月和丫鬟们说常思念窦夫人,每晚都要去屋里悼念一番才又收拾出来夜夜点上了灯。 红日西坠,夜幕逐渐降临,苏影月正准备如往日般从小厨房端些菜肴和羹汤,谁知竟遇上了仍未离开的厨子。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收工回屋?”苏影月微微蹙眉。 还好厨子未察觉异样,只道是近日厨房备的菜肴常在夜里被人取走,怕是被哪些下人偷偷拿了出去,所以今日晚走几分看看是何缘故。 苏影月睫毛轻颤,却仍是一副淡淡的语气,“劳你们费心了,近日是我时常挂念夫人,总要拿些吃食去夫人屋里祭奠她才能心安些。”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的厨子们看到她走后才开始议论纷纷,“月娘真是有情有义,夫人尸骨未寒阿郎便成日沉迷饮酒,大郎也出门远游,二郎为照顾病弱的少夫人也没精力顾及其他,只有月娘打理府中事务之余还能不忘夫人。” 尚未走远的苏影月隐在昏黄的暗影里看不清楚神情,直到厨子们散去后她才径自向窦夫人房间走去。 屋内早已点起了灯,推开门后却不似想象般寂静。屏风后传来踱步的声音,李渊正在凝眉思索着什么,虽面容略带憔悴,不似前段时间春风得意,却也绝不是外人所传那般日日寻花问柳烂醉如泥。 苏影月却并不诧异,轻笑着说道:“今日有事耽搁了会儿,阿郎该饿了吧。” 李渊紧皱的眉微微舒展开来,这时的他也如寻常人家的阿耶一般见到子女就挂上了慈爱的笑容。 “月儿,这段日子以来辛苦你了,又要稳住外面那些人,又要想着法子给我送饭。若不是你想出在城内大肆买酒,又让剑风顶替我在书房度日,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酒味熏天的屋里待上多久呢,哪儿还有这些美味的菜吃。”在与子女的相处中李渊从不吝啬夸赞。 这些年的时光让李渊与苏影月变得愈发如父女一般。若说窦夫人于她是像阿娘那样给予无所不在的关爱,那李渊于她也的确如普通人家的阿耶那般隐忍又深远,虽交流不多却总是支持她骑马练剑,跟着幕僚参与政事,夫人走后也从未主动提及与李建成的婚约之事,甚至就连这次做戏给陛下看的打算也未曾瞒她。 苏影月又盛了碗羹汤放到李渊跟前,微微笑道:“阿郎惯会取笑月儿,若不是阿郎先叫了那么多坛酒搬到书房故作沉迷,我又岂能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大出去,何况故意收受贿赂之事可比纵酒要厉害几分。” 沉吟了片刻,她又面带忧虑接着说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也过了许久,想必圣上的猜疑之心也已不似当日,虽说仍需避其锋芒,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李渊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影月看了半晌屋内窦夫人的画像,才又认真说道:“夫人生前常说陛下好鹰爱马,在怀远时阿郎曾献上良驹让龙颜大悦,此时何不再投其所好一回?”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李渊起身走到窦夫人的画像前眸中泛起的泪光,迟迟未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说道:“夫人生前常劝我不要把良驹留在府中,要及早献与陛下,是我没听她的话才落到了如此境地。” 正伤感间苏影月察觉到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正欲拔剑之时却被李渊阻止,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李世民。 自那日后苏影月便再没见过他,只偶听下人说长孙无悔生了病,李世民日日在榻前照料。 “二郎来得正是时候。”李渊眸中雾气散去,转而又恢复了往日里一切成竹在胸 第31章 随心 “月儿,月儿。”李世民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近,在看到苏影月后纵马飞驰地向她赶来,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影影绰绰的树林遮天蔽月,夜风摇曳着树木更显周遭萧瑟,可提着灯笼的李世民却犹如一束光打破这沉闷死寂。 几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苏影月凝神注视着向她而来的光,眸中含着笑意打趣道:“我可是女侠,能有什么事。二郎怎会找到这里?” 李世民纵身下马,仔细确认了苏影月没受伤后才舒了口气道:“方才忘了有东西给你,回去找你时发现你后窗开着,屋内又是一片狼藉,猜想你定是遇到了危险所以追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一个小毛贼而已。”看着李世民着急的模样,苏影月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方才你说有什么东西给我?” 灯笼透出的光朦胧而温和,照着苏影月面颊绯红明艳,乌黑明亮的双眸愈发清澈如水,李世民久久注视着她,本欲追问的话也因不忍扫她的兴致咽了回去。 “上马,回去告诉你。”李世民翻身上马,伸出手给她。 苏影月站在原地踌躇未决,可马背上那道光实在耀眼,让她舍不得转身离开。 “再不上马我就只能与你一道走路回去了。”李世民抬头看看天色,似笑非笑地说,“等我们走回去天都该大亮了,你也不想府里那些人都把精力放在猜我们俩深夜去了哪儿这件事上吧。” 不知是被李世民洞察了她刻意隐瞒的心思,还是想到了府里人八卦的模样,苏影月脸颊微红,别过头去快速拉住李世民的手跳上马背。 李世民从身后环住她,让她不自觉地想起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拥着她,小心翼翼地让她习惯骑马的感觉。这么多年,李世民那句“别怕,有我”陪着她度过了无数个惶恐不安的时刻,现下她已不再是那个害怕骑马的女子,但他依然还是时刻护着她的男子。 “你傻笑什么?”李世民低头看她。 此时他们刚走出树林,晴空中繁星耀眼闪烁着和煦的光芒,可却独独寻不见月亮。 苏影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以前最爱看月亮,因为只有它会在长长的夜里一直陪着我,可我现在突然觉得没有月亮的夜也独有一番风味。” 微风拂过,苏影月乌黑的秀发不时扫过李世民的脸庞,他微微怔了一瞬像是忽然懂了什么,也跟着抬头看看星空又低头看着眼前女子,缓缓凑到苏影月耳边说道:“都一样美。” 待二人回到府上已过了卯时,李世民从袖中拿出一支白玉月牙簪递给苏影月,柔声说道:“此次出去找马因出发时间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是路上看到的,我才看见便知道你戴上它定会很好看。以后若无星月相伴,它可以陪你。” 苏影月瞧着近在咫尺的白玉簪和比白玉还要澄澈的眼前人,耳畔却突然响起殷夜来方才说的话。 坏人姻缘,坏人姻缘…… 苏影月站在原地许久都未伸出手来,李世民也就一直没把簪子收回去,他们虽然都未说一句话,但眼神里又全是执着与倔强。 最终还是苏影月败下阵来,她转过身去避开李世民坚定的目光,生怕再多看片刻都会忍不住沉迷下去。 “你回来那么久还没回房去看少夫人吧,听说最近她身体不适,你多陪陪她。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屋去。”苏影月说罢便转身离开。 李世民却并不轻易作罢,伸手拉住了她,一把把簪子塞进她的手里,执意地说:“这本就是给你的东西,要或不要均由你决定。” 苏影月转身看着李世民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白玉月牙簪,终是牢牢握住收入衣襟之中。 晨光熹微,阳光透进屋内落下斑驳的光。 苏影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手中紧握着那支月牙簪,苍白的脸上神情落寞,眼底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泪来。 “月儿,月儿。”剑风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苏影月连忙把簪子收好才翻身换上衣服,一面应着一面随意挽了个髻就去开门。 “怎么了?大早上的慌什么?”本就彻夜未眠的苏影月没好气地嘟囔着。 剑风也毫不示弱,白了她一眼才恨恨地说道:“真是好心没好报,不知是谁成日里缠着我问大郎的行踪,我才听到大郎回来了就第一时间往你这赶,你倒还不乐意了。” 李建成回来了。 苏影月脑中突然一片混乱,愣了片刻后从柜子里翻出窦夫人临终前给她的镯子,成与不成都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剑风说:“等我好消息。” 剑风拍了拍她的肩,点头鼓励她道:“等你凯旋而归请你喝酒!” 苏影月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去找李建成,却在到了门外时犹豫不决起来。 “月儿,你有事找我?”正纠结间李建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影月依言转身,鼓起勇气看着李建成。许久未见,他比往日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漠深邃,即使那双眼睛仍然在笑,却也掩饰不住深邃与疏离更浓。 “大郎,我想了很久,这个应该还你。”苏影月把镯子递到李建成面前,语气略微有些紧张,“夫人临终前的决定……” 李建成似笑非笑地看她停顿半天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过了半晌才假咳一声打断了她。苏影月猜不透李建成的心思,四目相对间更加不知所措。 “月儿,我们认识也有许多年了吧?” 苏影月一时未反应过来李建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只是默默点头应着。刚认识的时候她以为李建成是她的李哥哥,她拼了命的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却都于事无补,就连后来关系日益密切她也从未看清楚他,从 第32章 赴河东 隋大业十一年,炀帝巡幸汾阳宫,任命卫尉少卿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 “什么?你让我同大郎、三郎一道先去河东?我不愿意!”苏影月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李世民又挪到她跟前,语气虽一如往常般温柔却透着不让步的执着。“月儿,现下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此去河东首要任务便是到龙门镇压起义,若你与我们同去我和阿耶如何放心?你听话,先与阿兄一道携家眷同往。” 苏影月当然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这段时间以来李渊从没有停止过对外界情况的关注,每日几乎都会有线报送来,她也可以与李建成、李世民一起查看那些东西。 这些年来,炀帝自第一次征高句丽起便征敛无度,加之灾年饥荒谷价猛增,百姓困苦之下纷纷揭竿起义。 当年阿兄不告而别就是在寻最后一条生路,投靠了反隋的王薄起义军,虽说那次起义很快被镇压,但是王薄仍带着人马转战了山东中部地区。其实苏影月一直以来如此在意外界反隋起义的消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靠这些寻回阿兄,也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再见。 同时,她也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李渊如此在意这些绝不只是出于身为人臣的考虑,这一点从李渊常与幕僚所说的“还不是时候”就能窥探一二。 “李世民,所以你是觉得我无法自保,会在路上给你们添麻烦?”苏影月气极,她自问有自保的能力却依然被局限在府中,而困住她的人是她认为最应该相信她的人。 李世民依然赔着笑脸,“月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你武艺已大有长进,可是剿匪不同于平日打斗,据线报称龙门一带起义军首领名为母端儿,义军人数数万,而陛下虽命阿耶前去平乱却不过只给了几千人。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一丝一毫都不行。” 苏影月还欲反驳,李世民却被李渊派来的部下叫去商量事情,只嘱咐她明日先与大郎启程就速速离开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世民便随着李渊出了府,路上剑风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二郎,依你看月儿的性子当真会先去河东安置吗?” 李世民眯起眼来认真思索片刻,却听到剑风幽幽地说道:“看来不用猜也已经有答案了。” 李世民连忙顺着剑风的目光望去,队伍后方虽人数众多,但通体雪白的马却是独一无二,马上的人想必也才意识到这点,越是竭力低头躲藏,越在人群中变得夺目。 苏影月以前便知道追月不是寻常之马,却从未想到在人群中也能这般抢眼,旁人多看一眼便知绝非普通士兵所有。 果不其然身旁的人已开始议论纷纷,只是碍于李渊军纪严明不敢过分喧哗。 可事已至此冲出人群定会招致前方李渊父子注意,立马调头身后却又有上百的人,若是把她当做逃兵处置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苏影月只恨不得能把头埋到地里去,可正当她大脑一片空白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往日里最好听的声音当下却吓得她差点摔下马。 “你给我过来。”李世民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旁人听见。 苏影月悄悄抬起头来,只见铁青着脸的李世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剑风都在牢牢盯着她,有他二人开道旁人自是再不敢多言,均认为她是二郎身边迷了路的随从,纷纷给她让出路来。 还好这窒息的氛围只持续了片刻大军便停止了前行,苏影月这才发现他们已走到龙门一带,远远看见数万人在前迎战,为首的应该就是母端儿。 李世民已行至李渊身后侧,苏影月略微躲在剑风身后些也紧跟了上去。 “二郎,你先随我一同过去,这里先让剑风和月儿守着。”李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带笑意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苏影月。 果然何事都瞒不了李渊,苏影月那点小聪明顷刻间全化成满腹的懊恼,好在得了李渊的令她也能名正言顺的抬起头来。 李渊只带了十多个骑兵出战,远远的都能看到母端儿眼中的不屑与愤怒,二话不说便直接下令发起攻击,苏影月这才想到情报所称母端儿此人头脑简单。 李世民带着骑兵率先冲乱了敌方阵营,李渊则搭弓上箭瞄准了靠前贼兵的眼睛,只一瞬间苏影月便看到那人的双眼破成了两个窟窿,鲜血仍在源源不断的溢出。 李渊却没有半分迟疑,紧接着便连续射出七十多箭,以母端儿为首的贼人皆应声倒下,贼军见此急忙后撤,隋军士气大振,剑风带着身后士兵也追向贼军中作最后拼杀。 被人流推着走的苏影月曾设想了千百次战场的厮杀场景,却没有一次如这般震撼。当她真正置身其中亲眼目睹了周遭血肉横飞,刀剑相击时只感觉一阵热血沸腾,拔剑的速度虽比平日慢了些,但仍能控制住颤抖的手刺向前去。 “月儿小心。”伴着李世民焦急的声音,苏影月转身便看到准备从身后偷袭她的贼兵右手被整齐的截断落下。 她知此刻再不能分神一瞬,心中不再有丝毫发颤,手上透出狠厉,毫不留情的刺中来人要害。李世民护在她身侧,周围虽是刀剑相击却没有半分能伤到她。 此一战,李渊率军斩杀贼军一万,俘虏六万,又筑尸成京观以震慑四方。 虽然曾在书中看过有关于京观的记载,但当亲眼看到时苏影月还是忍不住有些恶心,皱着眉把头别了过去。 “月儿,来。”李渊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谦和,却用不可磨灭的坚定和狠厉转头盯着京观,“自古成王败寇,战场上容不得半分迟疑,否则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待回府时李建成和李元吉早已在门口等候,李元吉跑上前来亲昵地依偎在李渊身侧,“阿耶偏心,带次兄同月姐姐剿匪也不带我。” 第33章 无悔 在河东的日子渐渐回归了正轨,一转眼间已入了秋。苏影月伴着桂花香味舞剑,落叶随风飘飞,不时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发间,平日里李世民常与她一起,今日却在她收回剑后才缓缓而来。 苏影月远远便看到李世民微蹙着眉,神情严肃,仿佛眼前事物都不在他眼中。 “怎么了?”苏影月伸出手在李世民眼前晃了晃。 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苏影月便往书房走,直到确定屋外没人时才靠近苏影月耳边低语。 苏影月越听越觉得不对,时而睁大了眼睛,时而也皱起了眉。 “什么?你要去雁门救驾?” 原来前些日子炀帝出巡塞北,谁知却被突厥骑兵突袭,直到今日还被困在雁门郡城。据李渊收到的线报称此次突厥人攻势较以往更加猛烈,几天之内便攻下了雁门四十一座城池中的三十九座,试图把炀帝兵马困死在城中。 近日府上幕僚无意间在河中拾到了浮木绑着的勤王诏,李渊派人稍一打听便得知汾水下游的郡县长官也相继看到诏书,正纷纷募兵准备前往救驾。 李世民连忙捂住苏影月的嘴,示意她声音小些,原来今日李渊议事时李世民就已提出要应召入伍参与勤王,谁知刚开口就被李渊驳回了。 苏影月也走到窗边看了看,跟着小声说道:“所以你想偷溜出府?若是被阿郎发现了可怎么办?” “先出去了再说,反正到时候阿耶想抓我回来也没法子了。” 李世民明亮的双眸中泛起了光芒,苏影月知道向来温润的他其实也比任何人都更加坚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月儿,其实我本想让你与我同去的,可是……” 话未说完苏影月已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此次前去不比平时,一来要躲过阿郎,二来那些勤王队伍里鱼龙混杂,带着我也着实不便,我不会怪你不带上我的。” “好月儿,那我今晚就趁着夜深无人之际时动身了。”李世民嘴角含笑,看向苏影月的眸中似有繁星闪烁。 苏影月莞尔一笑,虽只道了句“保重”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日一早,苏影月还没起身就被剑风的敲门声吵醒,才刚把房门打开就迎来了剑风满腹的抱怨。 “苏影月,你倒是养心,外面乱得团团转你都能睡到现在不起身。” “乱什么?阿郎发现二郎走了?”苏影月毫不在意地挽起头发随意答着。 剑风更加气急败坏,“我就知道这事肯定只你一人提前知晓,要不怎会迟迟不露面。” “那我猜猜,可是阿郎一早发现寻不到二郎,问过了少夫人与你都不知其下落,本要大发雷霆最后却稍一思索又突然作罢。我说的对与不对?” 剑风又仔细打量了苏影月片刻,挪了个椅子来她身旁,“我们几个都快吓死了,虽不知二郎去了何处,但都担心阿郎会像以往那样派人把他揪回来受罚,月儿你说为何这次阿郎就这么轻易作罢了?” 苏影月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因为此次二郎并非去玩,他只不过去做一件阿郎若是年轻时也会做的事情。” 剑风似懂非懂,狐疑地看着苏影月。苏影月却不再理他,径自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秋意渐浓,连日的阴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唐公府笼在秋寒之中,天色也陪着一刻暗过一刻。 距离李世民离开已过了小半月,府内李渊依然繁忙,李建成和李元吉倒时常出府游玩,偶尔也会邀约苏影月同行,但她每次都兴致缺缺后来也就索性不再去了。 这夜如往常一般,府里异常安静,苏影月在灯下伴着雨声随意翻着李渊许她看的线报,直到突然出现的两个字打破了心中宁静,泛起层层波澜。 瓦岗。 记忆突然被拉得很远,许多年前师傅徐茂公带着她奔赴瓦岗试图成就大业,那里有她的师傅和她的密友,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他们可否都一切安好。 苏影月试图在文字中多寻找些有关那些故人的痕迹,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苏影月抬头看看屋外天色,讶异这么晚还有谁会冒雨寻她。 门刚打开一身湿透的平儿便跪了下去,冰冷的手紧紧拉住苏影月,“月娘月娘,求你救救我家娘子,求你了求你了。”额头重重磕在石阶上。 苏影月连忙把平儿扶进屋,“快进来说,发生了何事?” 平儿早已哭得像个泪人,也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急得声音都在颤抖,“求求月娘救救我家娘子,现下只有月娘能救她了。” 原是近日天气转凉,长孙无悔咳疾复发,开始时并未在意,现下里拖了几天越发严重,今日更是持续高热昏迷不醒。 苏影月急忙扶着平儿赶往长孙无悔房中,屋外雨势极大,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透过窗来把长孙无悔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为何不及早请大夫?”苏影月眉头紧锁,连忙查看长孙无悔的情况。 平儿早已止不住的哭泣,断断续续地说道:“阿郎忙于公务,大郎二郎不在府中,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找谁……那些丫鬟又全是见风使舵之人,看娘子平日在府中不常与人交往,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病中不管不问不说,连我去让她们出府请大夫都不肯……我一个人又不敢离了娘子独自出去,今夜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去打扰月娘您的。” 苏影月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现下屋外大雨滂沱又加上天色已晚,出府请大夫是绝对赶不及了,只能凭借着以前看的医书先把今晚对付过去。 她一面回忆着书中内容,一面将两只手指搭在长孙无悔纤细的手上,沉吟片刻后又吩咐平儿找来了纸和笔。 “你拿着这个方子去找剑风,让他想法子找齐这几味药后把药煮好 第34章 无忌 长孙无忌向长孙无悔柔声说道:“收到平儿的来信说你身体不好,咳疾发作,我便赶过来看看。谁知原来竟是有心人挑唆,让你在风中舞剑,如此身体怎会好。”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苏影月,却并未正眼瞧他。 长孙无悔和平儿都略感诧异,毕竟平日里的长孙无忌并不是一个无礼之人,虽然关心长孙无悔却也绝不至于把其他礼数抛开,何况现下长孙无悔的状态已好了许多。 苏影月也向来都是个以牙还牙,睚眦必报之人,此刻也并未顾及长孙无忌,从始至终就好像没有人出现过一样,脸上仍然挂着笑,“无悔,趁着阳光明媚时出来吹吹风出出汗对身体极为有益,不要任由有些人打着对你好的名义摆布你,这世上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比你更清楚你的身体,做你想做的事就行。” 说完也不管一旁气得直瞪眼的长孙无忌,转身就要离开。 长孙无悔瞪了长孙无忌一眼便连忙追了上去敛衽行礼,“月姐姐,今日是我阿兄多有得罪,我在这里替他向你赔罪了。” 苏影月扶住长孙无悔,声音稍稍放大了些,“无礼的人又不是你,你又何必替他人道歉。只不过我这个人就是不大喜欢同无礼之徒离得太近,怕时间长了也染上些无礼的毛病,今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舞剑。” 长孙无悔也知留她不住,连忙使了眼色让平儿追了上去,然后白了一眼满脸羞愤的长孙无忌转身便往前走。 远处层层叠叠的云彩被夕阳染得火红,秋日的风轻轻吹着,黄色的叶子在空中盘旋。苏影月走得极快,气得恨不得这一世都再不用见到长孙无忌这个人。 “月娘,月娘,你走慢些等等我。”平儿如何追得上苏影月,一路小跑都被轻易甩到了身后。 看到苏影月停下来看着她,平儿连忙上前几步,口中还嘟囔着“不行了,累死了”云云,惹得苏影月抱着手笑了出来。 “才走几步就不行了,这体能也不行啊,这次是你家娘子与我舞剑,下次轮到你和我练拳了。” 平儿微怔了片刻,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月娘,你还愿意让平儿陪你练拳啊,我还以为你以后又该不理娘子和平儿了呢。”语气中尽显委屈。 这可是苏影月未料到的,连忙轻拍着平儿的肩。“你这是做什么,我如何会不理你们?”顿了顿又说“你该不会认为就凭长孙无忌那三两句话我就不敢去了吧,你也太小瞧我了,他越不想我去我便偏要去,气死他。”说完突然想到长孙无忌气得牙痒痒的模样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平儿连忙行了个大礼,“月娘,平儿和娘子替我家大郎请罪了,还请你莫要怪他。” “你这是做什么?”苏影月忙伸手扶她,不在意的说,“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我苏影月行事从不会牵连他人,你快起来吧。” 平儿却依然未起身,“月娘你就让平儿说完吧……其实不只是大郎,平儿也要和你请罪。我们以前那样对你,可在最难的时候整个府里的人却只有你帮了我们,那天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在,我和娘子都不知还能不能活下去。”说完已从低声呜咽转变为放声大哭。 苏影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初见长孙无悔和平儿时的种种她从未忘记,只是也从未放在心上,某种程度上她甚至真的能理解平儿对她的仇视。 “平儿,我从未怪过你,真的。” “当真?可是我做过那样不好的事,你即便怪我罚我都是理所应当的。”平儿本就瘦弱,现下更是如一只受惊吓的小动物般楚楚可怜。 “你自幼伴在无悔身边,自当事事以她为先替她考虑,我又有何理由怪你?”苏影月抬头看看就要暗下来的天色,伸手随意替平儿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好了,我可还饿着呢,你该不会是内心记恨于我故意让我饿晕在此吧。” “不不不。”平儿果真连忙摆手起身,把脸上残留的泪痕擦干,“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小厨房给你做些来,我的厨艺可好了,以前在府上时夫人和娘子都常夸我呢。” 少女并肩而行走到静谧的黑暗中,还好月亮逐渐升起,暖白的月光打在身上,两个人都闪闪发光。很多年后她们再想到这天都是无尽唏嘘,或许有些缘分早已注定,只是不知何时开始而已。 另一边,长孙无忌在房中负着手来回踱步,“依小妹你所说,那苏影月不只识得舞刀弄剑,竟还略懂医术?” 长孙无悔点点头,眉眼间稍有不悦之色,“阿兄你别对月姐姐存有敌意,这次若不是她在没准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了,哪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恩将仇报?”长孙无忌气得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二郎上门提退婚时的决绝之意,若不是因为她,二郎能连这点情分都不顾?而且你看苏影月那个样子,全身上下哪有世家娘子的模样,我说一句她能拐着弯骂我十句。” 长孙无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阿兄这样算不算恼羞成怒?” 长孙无忌被戳中了痛处只横了一眼长孙无悔便转身不再理她,可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苏影月惹人嫌的模样,倔强孤傲却嘴上不饶人,舞刀弄剑却又略懂医术,果然是个奇怪的女子。 “你前些日子病成那样,伯父公务繁忙也就罢了,李大郎呢?他就一点不管府中之事吗?” 长孙无悔稍稍思忖片刻,“大郎前些日子常带三郎出府去玩,府中事务自阿娘在时便是月姐姐在打理,只是阿娘走后她也无心于此。” “这倒是个好时机。”长孙无忌来了精神,“小妹,不如你便趁此机会接过府中大小事宜,往后这府里,还有长孙家那班人便不敢再瞧不起我们了。” 空气忽然凝固,往事清晰的 第35章 两难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世民仍没回来,苏影月便天天往城门跑,从开城门前直到关城门后都不舍得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离关城门的时间越来越近,苏影月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双眸如同破碎的星辰,沉淀着盈盈满满的忧思,朱唇微抿,整个人似是染上了薄薄的霜。 “娘子,时候不早。”看守城门的侍卫都已知道了苏影月,提醒着她一天又要结束了。 苏影月侧过身去点头应着,尔后拉紧缰绳调转马头。 “月儿,月儿……” 秋风夹杂着熟悉的声音若隐若现,苏影月连忙驻足转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毛色黄中带白的高大骏马,追月似也看到了老友,打着响鼻欲往那边行去。 马背上的少年身材修长,眉目俊朗,笑起来多了几分沉稳却依然充满孩子气。苏影月那亮晶晶的眸子在看到李世民时仿佛镌刻进无数璀璨的星子,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月儿,你怎知我今日回来?”李世民策马奔向苏影月,终能以她并肩同行。 “我如何知道?不过碰运气而已,你怎的也不写封信回来?我让剑风去打探消息都打探不到。”苏影月忍不住抱怨起来。 李世民不由得皱起眉来,“我写了信回来说我路上有事需耽搁几日,最早也要今日才能到,你们没收到信吗?” 苏影月摇头否认,转瞬间又粲然一笑,“不过已无妨,你回来就好。快和我说说,此去有何趣事?” 原来李世民从李府离开后便去了屯卫将军云定兴麾下,并提出虚张声势借此迷惑敌人之计。 “突厥兵马众多,当时隋军已丢了三十九座城池,你又如何肯定他们能信?”苏影月不解的问道。 “始毕可汗之所以敢把皇上包围起来,是因为他认为中原一时之间不可能有救驾的援兵。而当时我们与突厥兵力相比,也的确太过单薄,若是对起阵来,敌众我寡,我们不但求不了驾,反而要被他们吃掉。所以,当时的情形只有虚张声势,在军中多多增加旗号和鼓角,把部队的行列拉得长长的,白天军旗挥舞几十里不断,夜晚也鼓角相应。这样来布以疑兵,让突厥认为我们援救的大军已至,才有可能望风而逃。”李世民眸中似又看到了千军万马,嘴角含笑,比午后的太阳还要热烈几分。 一路上,苏影月先从李渊知晓后并未怪罪于他讲到了李建成李元吉在郊外弄了猎场,又从长孙无悔咳疾发作讲到了如何报复一把长孙无忌,她神色飞扬,明媚动人,李世民始终噙着笑意看她,眼神分外温柔。 待苏影月说完后才发现李世民一直未再说话,只静静地含笑看她。透过他的眼眸,苏影月看到浅笑盈盈的自己,不由得面颊滚烫起来。 “那你呢?”李世民仍凝视着她,目光渐渐灼热起来,“你好吗?” 苏影月心中一颤,连忙移开目光不敢看他。 还好正巧撞上了剑风从李府跑出来,打破了方才暧昧与旖旎的氛围。 “二郎,府中才刚收到信,怎的你便回来了?” “等你来迎,人都早到府中了。”苏影月轻笑着打趣。 剑风却也毫不示弱,“是是是,还好苏女侠日日都去城门,要不该误了大事。” 秋风飒然而过,五彩缤纷的秋叶在空中飘然飞舞,李世民不禁挑了挑眉,目光中似笑非笑地看向苏影月,“应是近日各地纷乱四起,所以信送迟了,往后叛乱只怕会愈演愈烈。” 此次李世民回来,仿佛有许多要事与李渊商议,二人常在书房一待便是一天。 不知不觉间到了大业十二年,四方叛乱果然如李世民所言愈演愈烈。据传正月初一那日,炀帝在东都举行新年朝贺,天下竟有二十余郡的贺使缺席。 漫天的阴霾笼罩着整个李府,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灰色的云,刺骨寒风吹过,凌空洒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苏影月外罩红色披袄,手中抱着汤婆子,准备出门去寻李世民一同玩雪。 谁知刚到李世民书房外却隐隐约约听到房中有人在低声争论什么,好像还提到了她的名字。苏影月悄声走近书房,贴着墙根而站,这才看清里面争论之人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 “世民兄,你回来的日子也不短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有几日是在无悔房中的?你不在的时候连家丁都不把她放在眼中,差点连命都丢在府里,这就是你答应会给她的尊重和体面吗?” 长孙无忌极气愤,未等李世民回答又继续说道:“我知你放不下苏影月,可是即便不为了无悔,这样于你于苏影月又真的好吗?别忘了她可是和你阿兄有婚约的女子!你又何必如此执拗?” 苏影月只感觉心跳加速,眼前水雾弥漫,她甚至不敢继续听屋内的对话,用手捂住脸便连忙跑开。 冷风横扫,风雪漫天,苏影月独自一人静静站在雪中许久,发丝和肩上都沾染了白雪,脸颊和鼻尖都冻得通红,但她却似浑然不觉。 长孙无忌和殷夜来的话在耳边响起,原来她的存在竟误了这许多人。 “月儿,月儿,这么冷的天你在做什么?”剑风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思绪,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屋里走。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剑风又急忙拿来了汤婆子让苏影月抱上,好容易暖和过来,还不等剑风坐下询问她发生何事,苏影月又起身拉起剑风就要往屋外走。 “我的小祖宗,外面那么大雪你又要干吗去?”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 苏影月懒得多说,转身便要走,急得剑风连忙跟上,一面还絮叨着定是上辈子欠了苏影月的。 酒肆大厅里苏影月和剑风已酒过数巡,只见苏影月眼神迷离飘渺,泪珠从眼角出一串 第36章 离开 当长孙无忌找到苏影月时,她正跪在窦夫人的牌位前一动不动。 或许是不愿打扰她此刻的宁静,也或许是心里总有些生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长孙无忌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她半日,最终还是准备先行离开。 “站住!”苏影月早已发现了屋外之人,只不过懒得先开口而已,“畏首畏尾可不像长孙郎君平日做派,说吧,找我有何事?” 看着长孙无忌吞吞吐吐的模样,苏影月给窦夫人上了一炷香便起身退了出来。 外面白茫茫一片,雪霁初晴,浓雾散尽,温暖的阳光洒在地上,照得积雪斑驳,闪烁着刺目的光。 苏影月眯着眼睛感受冬日暖阳,安静地站在长孙无忌身旁等着他开口。 “昨日……你都听到了?” 苏影月眸光一沉,未料到长孙无忌竟是为了昨天的事而来。 “我猜,你没听到二郎的回答吧?”长孙无忌没敢直视她的眼睛,转身看向了前方绚丽夺目的腊梅,“你就不想听听他的回答吗?” 冷风吹过,梅花迎风绽放似开得更艳了些,昨日里不敢听到的答案在这一刻仿佛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那么重要。 看苏影月没说什么,长孙无忌才又缓缓说道:“他说,无论你变成哪种身份,都依然是上元节里会为了一个花灯而高兴的苏影月。” 苏影月长长的睫毛轻颤,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却又突然迎着风微微笑了起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几年前家破人亡的孤女变成了唐公府中最为尊贵的娘子,还莫名其妙许下了婚约,可是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在李世民心中她仍是当年的苏影月,她也只是当年的苏影月。 “长孙无忌,多谢你。”苏影月清澈如水的明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明亮,整个人宛如出尘的仙子一般更加清雅脱俗,充满勃勃生机。 长孙无忌自嘲地笑着,“是我对不住你,胡乱说话惹得你大醉一场。” 苏影月却是瞪着眼睛看他,“你怎知我酒醉?”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女侠竟是不胜酒力之人。” 长孙无忌故意打趣着她,一路说着一路坏笑跑开,恼得苏影月连忙弯腰捡些地上的残雪裹成了球要去砸他。 暮色降临,苏影月站在窗边想着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的回答,却突然有一道黑影闪入房中。苏影月并未惊慌,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幽幽笑道,“好久不见,殷姐姐” 独自站在案边的殷夜来却是一脸烦闷,在案上和柜中翻找半天却只看到些书册,不悦地问道:“苏影月,你每日里关在屋内就对着这些东西?连酒都没私藏几坛?” 苏影月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酒鬼,为何会在屋里藏酒?” “你不是昨夜里还大醉了一场,还说不爱饮酒。”殷夜来不满地嘟囔着。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苏影月竟不知昨日里一时的烦心之举会弄得人尽皆知,想来不由得懊恼起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殷夜来却不管苏影月作何感想,拉起她就往窗外跳了出去。 苏影月看着眼前荒野树林,环顾了四周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种地方?” 殷夜来把早已藏好的酒拿出来扔给她,“这儿安静,挺好。” 苏影月努努嘴还想说什么却又在看到殷夜来兴致勃勃的模样后忍了下去。自上次殷夜来出现后,她便有心留意过李建成,可以肯定的是殷夜来并未被安置在府中,也不为其他人所知。 想来定是为了特意隐藏身份与行踪,多数时候都在李建成附近的黑暗中,故而也习惯了这些偏远之所吧。待殷夜来燃起火后,苏影月也围坐下来喝了口酒御寒。 “殷姐姐,上次你离开后我有心寻你却都未果,这些天里你住在哪里?” “嘘。”殷夜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问我那么多,我什么都不会答你。” 苏影月沉吟片刻,“好,那我问一个你愿答的。我已与大郎商谈过取消婚约之事,他可有知你心意与你承诺。” 殷夜来眸光暗淡下去,在篝火的闪烁下泛起泪光点点,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苏影月,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好运的。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奢望,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柄剑,没有你也会有第二个女子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他身边。” 殷夜来一面说着一面咕咚咕咚地灌着酒下肚,“有的时候我都快忘了我是谁,毕竟除郎君之外也无人再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对了,现在多了一个你,多谢你苏影月。”她惨淡的笑容只出现了一瞬便藏进了黑暗中。 印象中的殷夜来还是个略有些娇气的邻家姐姐,脏的累的苦得从不愿沾染分毫,与苏影月痴迷武艺不同,她或许都未曾想过有一日会提起剑来度日。 苏影月大概猜到了几分殷夜来暗卫的身份,却实在不敢想象她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大郎知道你找过我吗?” 殷夜来把喝完的酒坛扔到一旁,又拿起新的喝了起来。“不知道,他不会允许第二个人知道我的存在。” 苏影月也默默喝起了酒,看着身侧暗自流泪的殷夜来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世道究竟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骄傲如殷夜来又怎会愿意让旁人看到她的眼泪,“苏影月,你以前不就吵吵着要学一身武艺走四方天下,怎的现在武艺是不差却总拘泥于闺中之事。” 苏影月双眉轻蹙,宛如醍醐灌顶一般。 那一夜,两个女子在黑夜中彼此慰藉,他们甚至都不能算作朋友,但却又都被命运的洪流裹胁,稍不注意就淹没在黑暗之中。 第二日一早,苏影月才推开房门便看到外面站着的李世民,他还是一身 第37章 情怯 那一夜,注定是整个唐公府的不眠夜。 李世民告别苏影月后便去了书房,翻出了苏影月自学字起的所有笔迹,那些都是属于他和她的回忆。 天刚蒙蒙亮时,李世民便去到苏影月的房屋附近,他听着屋内的她收拾行李,间或夹杂着微弱的啜泣。他看着她关上房门离开,屋内放下了阿娘临终前留给她的镯子。他看着她牵上追月起程,纵有千言万语却不敢上前道别。 万籁寂静的早晨,光亮一寸一寸地驱逐黑暗,东方天际间出现金黄的红日,透过薄雾洒在人身上,转瞬变成圆圆点点又轻轻摇曳的光晕。 “二郎怎知月儿要走?”剑风不知何时也从暗处来到李世民身边。 纵使苏影月单薄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李世民却仍不愿收回目光,仿佛只要不把目光移开,那个女子便仍会回来。 “昨日里她让我射箭给她看,又拉着我策马驰骋,吵着要吃蜜枣糕时我便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得那么快。”李世民愁云惨淡的脸上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剑风不知该如何安慰李世民,只从衣襟处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手里,“这是月儿给你的。”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接过信来,想要立刻拆开它,却又有些许胆怯。直到过了晌午,他才把信重新拿出来,只见素笺上的几行字写得潇洒飘逸。 “世民哥哥,府中数年有幸能伴君左右,乃月儿此生最欢喜之事。如今一别,不知何时重聚,天高水远,却自有相逢,望君珍重,无须挂念。” “月儿说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多到她快忘了何事最为重要。二郎,月儿自幼便想出府四处走走,或许让她冷静一下很快便会回来的。”剑风苍白地安慰身旁紧紧皱眉的李世民。 寒意将散未散,苏影月一身飒爽男装打扮骑着追月离开了河东。是时各路义军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一路上遇到的流民不断,老者妇孺与孩童大多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前路茫茫,苏影月也异常迷茫起来。身逢乱世,幸得有瓦遮头,可若想兼济天下又谈何容易。 许多年前师傅徐茂公欲成就一番大业的慷慨言论在耳边响起,再加上前些日子在唐公府里还曾看到有关于瓦岗的线报,想必师傅和单思盈应仍在那里,反正也没有去处,不如就先往瓦岗方向寻去。 瓦岗军中近日来了一个新人,据说是由王伯当引荐,虽说平日里前来投奔的人也不算少,但这一位却偏偏又有所不同,才刚来没几日就频频在大当家翟让跟前献计献策,且当真成功游说了周边几支武力较弱规模较小的义军归降。 “徐大哥,你就带我去见见这个传说中的厉害人物吧。”向来好奇的单思盈在听说军中来了这么个厉害人物后一直吵着要去见见真容,在求了阿兄单雄信无果后又转头来徐茂公跟前软磨硬泡。 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的徐茂公像是习惯了单思盈这些伎俩,丝毫不为所动地继续看书,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徐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单思盈本来性子就急,再加上好奇心的驱使,如今更是忍无可忍地一面推搡着徐茂公一面提高了声音说道,“据说那人名唤李密,是个世家子弟也是个在逃要犯,不过这世道要犯多了去了……” 一番喋喋不休后,单思盈看着徐茂公仍不打算理她,转身坐到了台阶上,抬起手来假意擦拭着泪水,带着哭腔继续说道:“自月儿走后,你同阿兄日日都忙,军中人那么多,我却连能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 虽说早已听惯了单思盈这套说辞,可当再次听到“月儿”二字时徐茂公轻轻挑了挑眉。 那个在乱世中依然坚韧的孤女,聪慧、好学又有些执着,一别数年,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若说方才那番话只是无心,那此刻的单思盈却是真切地思念起那个与她一同玩闹一同学剑的女子。 徐茂公看着单思盈垂头丧气的模样,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到她身旁去。 “又想月儿了?” 单思盈无精打采地点头,手里拿着当年苏影月贴身戴在身上的荷囊。这些年来,他们并未停止过寻找苏影月,只是却并未得到丝毫消息。当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谨慎如苏影月不可能大意丢下荷囊,也不可能这么久毫无音讯,唯一的可能恐怕也只能是凶多吉少了吧。 “徐大哥,此生我们还能再见到月儿吗?”单思盈声音很小,小到仿佛并不打算说与他人听。 徐茂公眼底也是一片黯淡,“今日外头征兵,我带你去看看吧?” 二人穿过人群去到征兵之处,前来应征的人比徐茂公想的还要多些。单思盈向来鬼点子多,眼珠一转就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主意,上前便与负责征兵的主事低语了什么。 主事连忙向徐茂公眼神求救,却被单思盈喝道:“我与你说话你看他做什么?你就说成与不成吧?”军中之人都深知单思盈做派,但碍于其是单雄信亲妹,又自幼在瓦岗寨里长大,连翟让都对她宠爱有加,自然没有谁会与她为难。 徐茂公不动声色地把单思盈拉到身后,若是这瓦岗能与单思盈说不的人那也只有翟让、单雄信和徐茂公了。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这可是在征兵,并非儿戏。” 单思盈笑意中带着狡黠,略有些俏皮地说道:“徐大哥,征兵自然并非儿戏,可也不能只要是个人都能来吧,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若不好好考验一番,全弄些草包进来恐怕也不好吧?” “说重点。”徐茂公已猜到几分单思盈的打算。 果然,单思盈嬉皮笑脸地把头凑到徐茂公耳边说道:“他们若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又如何能到 第38章 瓦岗 待走到人少之处时,单思盈再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挽起了苏影月的胳膊,清澈的双眸中闪着兴奋与泪光,“月儿,这许多年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这一世都再见不到你了。” 苏影月长长的睫毛也挂着泪珠点点,纵有万语千言一时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只能执手相看泪眼。 恰逢早已听到消息的徐茂公从屋内出来,苏影月泪如雨下连忙跪下行礼,只唤了一声“师傅”便再说不出话来。 徐茂公和单思盈连忙把苏影月扶进屋去,三人都是泪眼婆娑,待情绪稍稍平息一些之后苏影月才又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今日再见,看你的举止言谈和武艺气韵就能知道李家待你是真的好,这个世道下你没再受些漂泊之苦也能让我安心些,改日若有机会我定当上门向唐公拜谢。”苏影月的下落是这几年里徐茂公最大的心病,如今看着苏影月比往日还要好也总算能心安些。 单思盈在听到李渊二字后却是极为不屑,可转念一想能对苏影月如此照拂应该也并非恶人,可是阿兄一直告诉她长兄之死就是李渊所为,她又怎能对仇人改观,一时之间不由得矛盾起来。 眼看着单思盈阴晴不定的模样,苏影月心中已猜出七八分来,忙上前去握紧单思盈的手柔声说道:“盈盈,往日的恩怨我不清楚,方才也不过是如实说了这些年的事情,我知道我不能替你决定要不要原谅杀兄之人,也不知道当年隐情究竟如何,若你介意我以后绝不再提。” 单思盈凝眉思索片刻,也反握住了苏影月的手,“又不是你杀的我阿兄,我又怎会因此对你有所芥蒂,这么多年我盼着你回来还来不及呢。” “现在有的人可不能因为月儿走后无知心体己之人来扮可怜了。”徐茂公也连忙把方才凝重的气氛扭转过来。 单思盈这才突然想到当天要见的李密还没见到,立马话锋一转又要与徐茂公争论起来。 “李密?你们方才所说可是蒲山公李密?原来招揽附近义军之人竟是他吗?” 苏影月想起曾经在唐公府里看到的线报,李密曾祖父李弼曾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祖父李耀为北周太保、邢国公。父亲李宽,一代名将,被封为上柱国、蒲山郡公。袭爵蒲山公后李密又仗义疏财,救济亲朋好友,收养门客,礼遇贤才。据传越国公杨素当年就常夸赞李密其人,所以后来杨素之子杨玄感起兵反隋时最开始便是让李密帮着谋划。 苏影月还曾在唐公府中听李渊与幕僚议事时说过,是时李密给杨玄感献了上、中、下三策,上策为袭据涿郡,扼临榆关,使隋军溃散关外;中策为挥兵西进,攻占长安,占据关中和炀帝对抗;下策为攻取洛阳,扣压朝臣家属。可惜最终杨玄感仍选了下策,误认为攻取洛阳便能震慑世人。 单思盈从未听过这些,此时早已听得入了迷,大大的眼睛满是兴奋与激动,“月儿,月儿,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真厉害啊!” 身侧的徐茂公眼神里却是看不真切的幽深与不忍,“月儿自幼好学,哪里如你那般每日里就知道玩。” 三人围坐在一处说着这几年各自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单思盈仍是活力满满,拉着苏影月说这说那问这问那,一旁的徐茂公却看出了苏影月脸上薄薄的倦意。 “思盈,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回去不怕单二哥罚你?”徐茂公幽幽地说着。 单思盈看了窗外天色吓了一跳,“怎的就这个时候了,那我可得马上回去了。”说罢又拉起苏影月,“走,月儿,今夜就先与我同睡,我们如往常一般促膝谈心到明日。” “且慢。”眼看着单思盈拉着苏影月就要离开,徐茂公立马抢先一步制止住。 “为何?”自今日见到苏影月那一刻,单思盈就没再打算与她分开。 苏影月却也觉得若是与单思盈同住还是隐隐有些不妥,为了方便在外行走她一路上都是以男装示人,即使现下到了瓦岗,也依然觉得还是暂时隐瞒住女子身份较为妥当。 “盈盈,你看我今日一袭男装与你在擂台上比试却引来了许多人围观,若不慎被他们认出你夜里还带着这个郎君回屋又该如何是好。”苏影月缓缓道出缘由。 还没等单思盈反驳,徐茂公又连忙帮腔道:“思盈,近些日子以来瓦岗来了许多外人,月儿又刚回来,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虽说瓦岗军近年来在义军中迅速壮大,兵力人力也都得到加强,但是内部的多种势力也随之滋生暗涌起来。旁的不说,就连近日风头无两的李密都已经在私下里得到了许多人支持,明里暗里挤兑着徐茂公单雄信这些元老的地位。 单思盈一直在瓦岗长大,深知徐茂公所言句句属实,稍稍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可是月儿回来了,总得想个万全之策让她住下。” “要不……”苏影月眸光闪动,心下早已有了主意,“要不就以今日比武获胜为名,说我是来参军的,被安置到师傅麾下如何?” 徐茂公微微蹙眉,“我方才也想过这个,只是你一人在军中恐怕多有不便。” “那还不简单。”单思盈灵机一动,挑着眉得意地对徐茂公说道,“此次征兵本就由你负责,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胜过我的好苗子自然要在你身旁随侍历练,有这样的名头月儿吃穿用度有别于他人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还未等徐茂公再说什么,苏影月已学着行了个军礼,恭敬地说,“既如此,岳英日后便劳烦将军了。” “这个名字好,郎君如此出众,不用几日便也是岳将军了。”单思盈说完和苏影月相视而笑。 到瓦岗的第一夜,徐茂公把他房间旁的厢房收拾出来给苏影月住下,已过 第39章 密谋 苏影月仔细想了想这个张须陀究竟是何人,为何名字听起来如此熟悉。思来想去终于想到原是曾经亲率精锐几度斩杀王薄义军之人。 若要论苏影月最关注的义军,那必然是王薄军无疑。这几年里为了有朝一日能探寻阿兄苏远山的下落,只要是线报里出现王薄军的字句,不论是寥寥数笔还是长篇大论她都总能倒背如流。 而关于王薄军的线报,最不可避免的就是一个隋军将领的名字——张须陀。 听闻此人性格刚烈,有勇有谋,战功赫赫,还曾在杨广征高句丽之时私开粮仓救济百姓,手下之人据说皆是精兵良将,每战定胜。现下的瓦岗虽说人数不少,可大多都是附近流寇归附而来,即便有徐茂公的计谋和单雄信的勇猛也的确不能与张须陀军同日而语。 此时听单思盈所言,张须陀所率领的隋军已与瓦岗军交战数次,均以瓦岗军战败告终,首领翟让不由得萌生了退让的心思。 印象中的翟让颇有胆色而又大度包容,只是在这个世道中有时候过于豁达却也不是好事。 平日里苏影月除了与单思盈一同在附近救济流民外极少独自外出,今日单思盈不知又犯了何事被单雄信拘在屋里不得出来,苏影月无奈之下只得独自出去随意走走,谁知走着走着竟离住所越来越远,不知不觉间竟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苏影月心下着急,偏偏附近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只能硬着头皮凭着记忆走去。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依稀听到前方屋里有几个人压低了声音在密谋着什么,苏影月本不愿去门外打扰,实在是无路可走只能去看看能不能寻个方便问个路。 “眼下我军日益壮大,又要救济周边流民,粮食早已所剩无几,若大当家执意退避恐怕不是长久之计。”那声音说罢停了片刻,又压低了道,“为今之计只能先取荥阳,夺取粮仓,方能成就大业。” 听到大当家翟让也在里头,苏影月身行顿了顿,走到门边驻足倾听。 屋子里却是突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才又听得有人犹犹豫豫地说道:“要取荥阳就不得不与张须陀交手,此人武艺高强,诡计多端,我们又何必主动先招惹他去。我等兄弟有幸聚在一起偷生于草莽之间,既不用担心于隋军追杀,又可以劫富以救济周遭百姓,何必去自找那个麻烦。” 想来单思盈所说没错,大当家翟让并无拼死一战的决心,而有退让求全之意。可当今天下早已是大争之势,更何况瓦岗名声在外,恐怕此时想避也已不可避了。 果然,师傅徐茂公的声音幽幽传来,隐隐透着几分失落和紧张,“大当家,此事茂公亦赞同蒲山公所言,眼下正是瓦岗发展的绝好时机,此事也非毫无胜算,何不借此一搏也好挫挫隋军锐气。” 屋内又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苏影月不禁好奇起来翟让的反应,想悄悄挪动身子往门缝中窥见一二,谁知太过入神竟未注意到脚边花盆。 “什么人?”几乎是踢到花盆的同一瞬,屋内另一个声音响起,然后苏影月就在顷刻之间被一双大手扯进屋去。 还未等到苏影月还手,单雄信已认出她来,连忙放开手说道:“你怎会在这里?” 这时苏影月才看清屋内共有四人,除了方才发现她的单雄信外还有徐茂公和翟让,剩下一人她未曾见过,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蒲山公李密,只见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模样,饱经风霜与阅历的脸上一双眼睛压迫感极强,此时正上下打量着苏影月,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苏影月连忙向翟让行礼,徐茂公也忙抢在她前面说道:“大当家,此人名唤岳英,乃我旧时故交,前些日子过来投军,因军中事多我还未来得及向你禀报。” “岳英因不熟悉地形走迷了路,绝非有意偷听大当家议事,请大当家恕罪。” 还好翟让几年前也只是匆匆见过苏影月几面,早已不记得她。现下听完只是高声大笑起来,免了苏影月和徐茂公的礼,“既是二当家的故交也就是我翟某的朋友,不必如此见外。既是迷了路就先在这等一会儿,等我们商议完再让二当家送你回去” 得了翟让的允许,苏影月默默退到徐茂公身后,却察觉到李密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目光犀利似是透着寒光。不知为何,苏影月看到他便会隐隐感到不安。 “方才所言还有单二哥未表态,你说说你的看法吧。”翟让看着绝不退让的李密与徐茂公二人,试图把希望寄托在单雄信身上。 可单雄信似乎并未察觉翟让用意,仍自顾自说道:“现下粮草不够实乃我军最大困局,单某愿为夺粮仓效犬马之劳。” 苏影月悄悄抬眸打量着翟让,只见翟让极力克制着情绪,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正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过了好半晌,见李密三人仍无妥协的打算,翟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今日就议到这里,此事往后再从长计议。” 三人中最沉不住气的要数单雄信,眼看他正要出言反驳,身旁的徐茂公赶忙拉着他使了使眼色,然后一同从议事厅中离开。 “茂公方才为何阻止我,夺粮仓这等大事早一日做打算就多一分胜算……”单雄信为人直爽,方才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法说简直比在战场上打了败仗还难受。 徐茂公却最是沉稳多谋,虽然在看到翟让安于现状不愿进取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却并未表现出来,因为他深知此时的翟让不愿松口,就算半推半就答应了也无法鼓舞士气,倒不如回去再做打算。 李密从一开始提出建议后便再未多言,只是安静地在角落观察几人态度,如今摸透了单雄信和徐茂公的想法后才开口说道:“规劝大当家一事,若二位信得过在下, 第40章 造势 从大海寺回到瓦岗后徐茂公几乎日日都不见踪影,不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是出去议事很晚回来。许是怕苏影月一人闲来烦闷,吩咐了家丁把她带到府中最隐秘的院落,当苏影月推门而入才发现原来是徐茂公的藏书阁,各类典籍均有,足够她看上几年都行。 当苏影月正沉浸在书海里时,单思盈闯了进来,正嘟着嘴抱怨,“好你个苏影月,与徐大哥出去玩都不叫上我!” 苏影月轻笑着拉她的手,“盈盈,这事你可当真冤枉我了,师傅让我骑马随他出去一趟,我这一路上连马都没下过,又何谈去玩?” “我不信,那你们去了哪里?”单思盈今日一身红衣,配上绯红的脸颊,眼角眉稍处净是逼人的灵气。 苏影月哪里受得住单思盈的软磨硬泡,含笑着靠近她的身边,用手虚掩着面,覆在她耳旁低声说着。 单思盈却是越听越来了兴致,圆圆的双眼闪烁着光芒,“所以当真要攻打荥阳了吗?大当家同意了?” 苏影月却是轻轻敲打了她一下,“你忘了上次单二哥为什么罚你了?不就是不让你打听军中事宜吗?怎么,还没被罚够啊。” 一想到上次被阿兄罚在屋里抄书单思盈仍心有余悸,可转念间又偷乐起来,“这不是只你一人吗,徐大哥的藏书阁旁人从不许进的,我不过与你闲聊阿兄又怎会知道。” “那我可帮不了你了。”苏影月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我在这里不过就认识你与师傅二人,如今我连师傅的面都见不着,只能与书本为伍,能去哪里知道大当家的决定。” 看着苏影月又专心致志的翻起书来,单思盈也百无聊赖的寻起书来。她平日最怕的便是女红和看书,每每翻开书来都头晕眼花,若不是为了找徐茂公和苏影月,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愿进藏书阁半步。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单思盈仍未找到书坐下,苏影月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单娘子,你都在这儿晃了多久了,偌大的藏书阁就没有一卷书能入你的眼?” 眼看着终于等到苏影月开口说话,单思盈立马放下书凑了过去,口中嘟囔着“那我看看你瞧的什么书瞧得那么入迷。”说罢一把拿过了苏影月摊开的书卷。 “伤寒杂病论……”单思盈看看书册又看看苏影月,眼中满是不解与佩服,“苏影月,你还真是徐大哥唯一的徒弟,与他一样看这个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师傅也爱看医书吗?我看这里好像有许多医书。”苏影月一下来了兴致。 自窦夫人病后她便有了翻阅医书的习惯,虽然最后于事无补但也依然坚持在学,反正这世道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只是在李府时多是自己一人看书,寻不到一同讨论之人,更别提能引导她实操的师傅了。 单思盈眼眸亮亮的,憋了半天终于等到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不禁滔滔不绝起来。 “徐大哥可是咱们这儿方圆百里内最厉害的大夫,别的大夫治不好的病他十有八九都能治好……”然后从许多年前治好了张家老翁的病说到了上个月治好了王家小儿的病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知道师傅医术高明了。”苏影月出声中断了单思盈的喋喋不休,语气中又有些沮丧与不解,“可是他为何从不教我这些。” “那不是还没来得及嘛,你离开之前不是成日里嚷着要学武艺,谁知道你走了几年还对医术也有了兴趣。”单思盈又去翻了几页《伤寒杂病论》,无法理解的摇头感叹,“真不明白,学这儿玩意儿还能有练武有趣。” 看着单思盈不解的模样,苏影月有心笑着逗她,“那说不定我哪天突然提不起剑了不也还能靠行医度日嘛。” “呸呸呸。”单思盈气得跺脚,“怎能说这等丧气话,我的月儿永远武艺高强永远潇洒快活。” 苏影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也莞尔一笑,“好,我说错话了当罚,我们都永远武艺高强永远潇洒快活。” 少女的嬉笑声充斥着每个角落,让原本枯燥乏味的藏书阁也增添了几分活力。 往后几日苏影月仍一头扎在藏书阁里,一来确实对徐茂公的藏书感兴趣,二来却是为了减少与外界接触,安心等着徐茂公放心带她上战场。 虽然日日不出门,可单思盈却时时会带些消息来说与她听,比如近日瓦岗来了个怪人,名唤李玄英。为何称之为怪人呢?全因此人自称从洛阳而来,寻遍各个山寨就为寻一个叫李密的人。 单思盈说罢开始故弄玄虚的问道:“你猜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寻李密?” 苏影月微微挑眉,心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哪还有心情猜来猜去,急忙催促着单思盈快说。 单思盈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因为他说李密能得天下。” “为何?这个人以前便识得李密吗?” “奇就奇在这里,非但不识,还拉了一大帮也不识的流寇前来投奔。”单思盈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好像这个李玄英还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无意间听到了一首童谣就参透了其中玄机,从此认定李密能夺天下。” 才听到民谣苏影月便猜到了几分,“可是什么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莫浪语,谁道许那支桃李章?” 单思盈早已把头点得犹如拨浪鼓一般,她本想把童谣记下来说与苏影月听,却又因太过匆忙没能记清楚,谁知苏影月竟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苏影月怎会不记得,当日因这首童谣杨广杀了许多李氏之人,就连李渊也因此被杨广猜忌打压许久。 “天下姓李的那么多,那人可有解释为何偏偏是李密?”苏影月倒是想多听听又是些什么伎俩。 “他说‘桃李子’,指的就是姓李的逃亡人,而‘莫浪语 第41章 大海寺之战 大业十二年十一月,瓦岗军首领翟让任命李密为军师,亲自率领瓦岗军西进,相继攻占相继攻占金堤关和荥阳郡大部县城,进逼荥阳城。 因一路上进展顺利,士气大振。这一夜,瓦岗军在荥阳城外的郊区扎营,休整的同时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 “报!”帐外士兵快速翻身下马跑到翟让跟前跪下,双手呈上最新线报。 翟让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拿起战报,上面虽然只写了短短一行字,却仍旧如晴天霹雳一般让翟让不自觉地打起寒颤。 李密、徐茂公、善雄信等人接过战报一看,原来是隋炀帝杨广任命张须陀为荥阳通守,率其精锐万余前来讨伐瓦岗军。 张须陀多次率军平定农民起义,一路由县丞迁为郡守,威震东夏,义军闻其名皆闻风丧胆。翟让也不例外,又因曾与张须陀交战三十余次,均以瓦岗军战败告终,更是听其名便心生怯意,不禁又动起退兵的念头来。 如今瓦岗军已近荥阳,不战而退必然会动摇军心,若想再重整士气已非轻易之事。 李密与徐茂公对视一眼,二人都默契地赶在翟让开口前立即开始冷静分析起张须陀的作战特点。 “张须陀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可一战而擒。公但列阵以待,保为公破之。”李密仍是一脸成竹在胸。 身侧的徐茂公也颇为赞同,翟让的心也顿时放下大半,命众将士这几日稍作休整,待张须陀军到达后出击。 虽说此次出征顺利夺取了金堤关和荥阳郡大部县城,可瓦岗军也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仍有人员伤亡,且多是久在瓦岗的士兵伤亡。 苏影月以“岳英兄弟”的身份跟着徐茂公进了军中,靠着徐茂公故交的身份以及不凡的身手迅速与众多将士打成一片。 正烤火间,老将军王勇想到在途中丢了命的部下和帐中养伤的同僚,喝了口酒啐了一声,转身看了看周围均是徐茂公手下带出的将士,才不满地嘟囔着,“如今当真变了天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军师,想当初我们二当家做军师的时候何曾让兄弟们丢过性命。” 其余众人本也心存不满,但碍于李密得势均不敢言,现下看到资历最老的王勇也心存怨怼不由得纷纷附和起来。 战前内讧最为忌讳,苏影月看着越说越激动的众人低声唤了句“王将军”,使了个眼色试图让他们停下来。原先就在瓦岗一路讨生活的王勇众人本就是草莽出生,义气为重,此刻又喝了些酒正骂得尽兴,怎能轻易把话憋回去。 “岳英兄弟,听说你和咱们二当家是故交,既是二当家的兄弟,那就是我们大伙的兄弟。”王勇抱着酒坛凑近了苏影月些,喷着酒气开始回想当年,“二当家真是顶好的人,当年我与兄弟们差点饿死在路边,实在不得已做起了偷和抢的勾当,若不是碰上二当家不嫌弃,给我们吃好喝好又教我们救济老弱妇孺,哪有现在有吃有喝还能成家生子的好时候。” “若不是二当家替兄弟们着想,都像此次这般用兵不计后果,派兄弟们诱敌,不顾兄弟们生死,几个张须陀都早已打赢了。” 许是酒意上头,又或是想起遇到徐茂公后在瓦岗的这段岁月,王勇这个糙汉子的眼眶也泛起了泪光,“李密那小子怎么不舍得让他带来的人诱敌,不还是打着他那点小算盘,欺负我们二当家忠厚仁义以大局为重吗。” “你胡说什么,王八蛋!你一个老匹夫也配直呼我们蒲山公之名!”也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一个黑影破口骂道。 待走到近前时苏影月才看清来人原是一路追随李密而来的亲信房彦藻,许是听到这边动静越来越大过来查看时听到了王勇的话恼羞成怒,正拔出剑要给王勇一个教训。 王勇早已喝得上了头,其余众人也并未注意到角落中跳出来的阴影,眼看着房彦藻手中之剑就要逼近王勇之时苏影月突然拔剑挡了过去。 房彦藻本以为志在必得,此刻却被看着弱不禁风的苏影月破坏了去,更是立马气红了脸,怒吼一声就向苏影月发难。苏影月却是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双剑相击之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喝酒众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正要出手合力攻击房彦藻时却不料也引来了房彦藻手下之人,双方都是兵器相见毫不客气,一时间胶着起来,不分胜负。 “住手!” 打斗声同样招引来了帐中商议策略的翟让众人,眼看着还未正式出击,自己人反倒先打了起来,翟让脸上的怒气就更添了几分。 打斗的众人都立马收了手,房彦藻率先跪下状告,“禀大当家,是这群匹夫先对蒲山公出言不逊,我们只不过稍微教训他们一下罢了。” 王勇此时的酒意也醒了大半,也跟着跪了下来,但语气中却全是不屑,“大当家,是他们先动的手。还有,是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所有人这次看清了房彦藻不知何时被苏影月的剑划破了衣袖,虽未伤及发肤,可两只衣袖均有划破,一看便是刻意为之。 “岳英兄弟心软,本可以刺穿手臂多次却只是划破衣袖给你教训,若换做我……” 还未等王勇说完,徐茂公便低声呵斥,“若换做你又当如何!” 此时徐茂公和翟让的脸色都已难看至极,只有李密仍是喜怒不形于色,王勇一看徐茂公当真动了怒也不再开口说话,顿时全都安静下来。 反倒是苏影月打破了沉默,上前一步跪下后恭敬地说道:“禀大当家,方才在下正与王将军说话间突然有黑影拔剑闪出,因天色太黑,在下看不清楚来人,以为是隋军偷袭才拔剑来挡,实在没有想到会是房将军。千错万错都因在下看错了人,挑起了误会,还请大当家就责罚在下一人。” 翟让 第42章 不安 当大海寺之战大获全胜后,翟让和李密等人带着瓦岗军回到寨中,那段日子恰逢风和日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 只有单思盈除外,瓦岗军出发大海寺的这段时间她每日都闲来无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盼来了大军归来,也不想搭理不让她上战场的阿兄,径自去了徐茂公府上寻苏影月,也想听听战场上的趣事和见闻。 谁知刚走到苏影月屋外就听见徐茂公在里头絮絮叨叨着什么。 “去之前我就和你说了吧,有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倒好,要不是我发现府里的药一日少过一日都不知道你受了伤。” “师傅……”苏影月的声音悠悠传来,“我这不是小伤嘛,战场上磕磕碰碰都是正常,更何况当日你那么忙,我又何须因这点小事去烦你。” 屋外的单思盈三步并作一步进了屋,“月儿你受伤了?伤在了哪里? 苏影月未料到单思盈突然出现,愣了一瞬间却被徐茂公抢先答道:“在大海寺密林中左肩被羽箭射中,竟一直瞒着我私自找人拔了箭,回到府中我才发现。” 当日场面混乱,苏影月又是第一次上战场,虽然凭着不凡的身手仍能应付,但是经验不足的原因也不免让她思虑不全,顾前不顾后。在看到身旁有同伴被砍断了手臂又刺穿了胸膛后不禁杀红了眼,谁知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左胳膊瞬间无力。 当时正是徐茂公和善雄信等人合围张须陀的关键时刻,苏影月不可能时时跟在徐茂公身后,徐茂公也不可能时时注意到她,只能忍着疼杀敌。直到李密斩杀张须陀,隋军全都溃散,苏影月才连忙趁着混乱之际躲到一边下马准备拔剑。谁知羽箭射中的位置偏向左肩后侧,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摸不着羽箭半分。 就在苏影月满头冷汗,精疲力竭,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之际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瓦岗铠甲的人,她再顾不上其他,忙拉住那人衣角,虚弱着说出两个字“帮我”。 还好那人也非新兵蛋子,颇有经验的帮苏影月拔出了箭,又不知从何处拿出草药按在伤口上。苏影月再忍不住疼痛低声叫了出来,那人却依然保持冷静,一面随意安慰着一面撕下衣角包扎伤口。 那时的苏影月早已疼得顾不及查看四周,自然也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救了自己,只依稀记得他让旁边的兵卒照看自己,便起身离开。 还好伤口并不太深,又加上苏影月身体底子也好,休息半晌也就缓了过来,直到徐茂公处理完战场上的琐事准备撤军而回找到她时已能忍受着不让旁人看出受了伤。徐茂公看她满头大汗,脸又极其苍白,也只当她是初上战场吓破了胆,直到回府后才发觉。 单思盈平日里虽也常舞刀弄剑,但因自幼在善雄信跟前长大自然从未受过伤吃过亏,现下里突然听到苏影月在战场上受伤不由得红了眼眶。 “师傅,看你把盈盈急的。”苏影月连忙下榻走到单思盈身旁安抚着,“盈盈,别听师傅瞎说,你看我哪有那么严重,这点小伤都顶不住又如何能上战场。” “现在还疼吗?”单思盈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苏影月含笑摇头,又把目光望向也是一脸担忧的徐茂公,“不疼了,师傅妙手回春再重的伤势都能治好,更何况这点小伤。” 看徐茂公仍是不愿理她,又忙岔开话题,“师傅,依你看当时救我的将军会是何人?” “军中那么多人,月儿你当真一点儿都没瞧清楚模样?”反倒是单思盈接上了话。 当时周围环境混乱人来人往,苏影月又疼得厉害,扯到谁便是谁,哪里还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模样。 正思虑间,屋外忽然传来粗里粗气的大喊声,“徐半仙,徐半仙。”然后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壮汉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奇怪的是,苏影月却并不觉得此人粗俗,反而有一种亲切只感。 “你就是徐半仙的小徒弟月儿吧,肩上的伤全好了吧?” 来人声音依旧很大,急得单思盈急得跳过去捂住他的嘴,徐茂公却是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不急不忙地说道:“月儿过来,多谢程大哥的救命之恩。” 苏影月连忙过去行礼谢过,却被程咬金抢先一步制止了,仍旧大嗓门地说着,“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别学那个徐半仙整日里顾这个顾那个的,你就和思盈一样把我当阿兄就行。” 程咬金与徐茂公、单雄信等人本就是自幼时起志同道合的好友,后又因不满百姓流离失所同赴瓦岗,彼此之间早已不只是肝胆相照的故交,更是能同生共死的家人。 “谁是你妹妹了,又占我便宜。”单思盈自幼与程咬金闹惯了,此刻正撅着嘴很是不乐意,“我问你,你怎知道她是月儿?” 程咬金又是哈哈一笑,“能让半仙藏在府里又带进军中的故交除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徒弟还能有谁?何况咱们瓦岗哪有这样白净的将士。” 看苏影月担心身份暴露,程咬金又补了句,“放心妹子,外面那群家伙全都只道你武艺高强,还教训了姓房那个家伙,没人知道你是女子。” 看徐茂公一直没搭理他,已独自坐到一旁喝起了茶,又立马凑过去,“半仙你不够意思啊,咱家妹子回来了都不带我见见,要不是恰巧碰到她受伤我都还不认识呢。” “哪那么多废话,你那时不是奉大当家之命去招降城西的流寇了嘛。”徐茂公不紧不慢地说。 “快别提了。”程咬金直接拿起了徐茂公刚斟好的茶,“还不都是那个李密惹出来的事,人是招安了,不也折了我们几个弟兄。” 苏影月想到当日在荥阳城郊休整时王勇他们所说的话,看来李密那些人与瓦岗这些将士的矛盾的确由来 第43章 势不可挡 一转眼又过了一年,苏影月在窗边散着头发托着腮,另一只手轻缓而又小心地摩挲着白玉月牙簪,在月辉的氤氲下人和白玉都更加温婉美艳。 她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全是那双温柔而清澈的双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中却不自觉泛起泪光。 世民哥哥此刻会不会也在看月亮,又是否也会偶尔想起她? 等到重逢那天,她该向李世民从何说起呢?苏影月陷入沉思。若是李世民看见了现在的她,又会不会惊讶,那个小女孩变得更加独立,可以周旋于各种人之间。 想到此处,李密那日在郊外山坡处看她的眼神又在脑海中浮现,虽然自那日后便再没见过李密,但此人却依然让她心中不舒服。 直到天快亮时苏影月才勉强睡去,徐茂公却已被翟让和李密叫到书房议事。 “现下东都空虚,越王杨侗年幼无知,诸官政令不统一,士民离心离德,留守的士兵不具备战斗力,而我军现下气焰正盛,应该趁着此时一举夺下洛口,攻取东都。”此时的李密已不似刚来瓦岗时的唯唯诺诺,说这番话时也早已不是真的在征求翟让意见,反倒像是下达命令一般。 此刻的翟让也早已意识到李密在军中的威望不似从前,即便不愿太过激进也只能勉强同意,便把此事全权交给李密不再多说什么。其余众人看到翟让都应允了就更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当下就准备把攻取东都之事定下来。 见徐茂公一直在角落里凝眉思索,沉默不语,李密不由得问了句,“不知徐军师意向如何?” 李密向来看中徐茂公的才能与威望,甚至在心中认定的军师除徐茂公之外没有第二人选,可是徐茂公却不似旁人那般争着巴结讨好他,所以二人的关系在军中还总透着几分微妙。 “方才二当家所言极是,现下杨广人在扬州,朝中有能力的大臣也都跟了过去,东都空虚,留下的百官内部分歧较大,还无能坐镇之人,看起来的确是极好的机会,只是……”徐茂公稍稍停顿片刻又继续缓缓道来,“只是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二当家派人侦察东都之事已经暴露,现下杨广已得到消息并加强了东都守备,如果我们此时贸然进攻恐怕胜算不大,倒不如趁着灾荒之际先夺取洛口仓,而后开仓救济灾民以此发动百姓入伍,也可为下一步攻取东都做好打算。” 李密暗中派人侦察东都之事从未在瓦岗寨高层议事时提起过,就连他的营中知道此事之人都少之又少,现下听到徐茂公不但知道此事,还在他之前得到线报,心下不悦之余也不由得忌惮起来。 “徐军师当真料事如神,我同意军师所言。”李密立马藏好了心中不快,转而一副十分佩服的表情同意了徐茂公之计,与翟让商议不日便率军出发。 大业十三年春,瓦岗军首领翟让、李密率精兵七千出阳城,越过方山,再从罗口袭击洛口仓。 年久失修的官道残破不堪,路旁边的流民却是络绎不绝,苏影月听着铺天盖地的乞讨声、咒骂声和啼哭声不由得想到遇见徐茂公之前的日子,眸中不由得泛起泪光一片。尽管她快速拭去了眼角的泪却依然被走在前方不远处的李密回头看见。 当瓦岗军一举夺得洛口仓时,翟让和李密当即下令开仓赈粮,任饥民自取。附近的流民一传十十传百,全都往粮仓这里赶,就连老人与小孩都争先恐后尽最大的力气背粮。 苏影月也忙前忙后,生怕没有力气挤过来的人错过这个机会就彻底断送一生,毕竟乱世之中想要活下去是最难的事情。 “月儿,先别忙了,跟我走。”徐茂公穿过人群挤到苏影月身边低声说道。 一路上苏影月本还在想此事进展的尤为顺利定有后患,此刻看到徐茂公的神情就知果然如她所想。 苏影月随着徐茂公打马前行,半刻也不敢延误,“师傅,我们要去哪里?” “石子河,单二哥和咬金在那里等我们。”徐茂公头也不回,聚精会神的望向前方。 难怪这次出来不见单雄信和程咬金二人,原来徐茂公早有安排。到了石子河才知道原是东都留守、越王杨侗接到战报瓦岗夺取洛口仓后极为恐慌,立马命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谢为帅,带领步骑二万五千人征讨瓦岗军。 刘长恭,不知为何苏影月总觉得这个名字极为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隋军的作战计划可打探到了?听闻刘长恭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定不把我军放在眼里,不如待打探好隋军计划后杀他个措手不及。”苏影月总算想起了曾在唐公府时听到过李渊和幕僚讨论过这个刘长恭,当时她还想大隋的官员是不是大多数都与那位骄傲自大的炀帝一般。 正说话间,徐茂公拿着侦察的战报赶来。原来刘长恭暗中派人通知河南讨捕使裴仁基出兵,现下裴仁基已率军从虎牢关西进。 “看来他们是想前后夹击,那刘长恭此时定已从正面出发。”苏影月冷静分析,徐茂公眼中不时流露出赞赏的目光。 此时李密也带着亲信赶到,“岳英兄弟说得不错。徐军师,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应战?” 苏影月向李密简单行礼,避免目光与他接触。单雄信和程咬金众人都未想到李密会将此次行动交与徐茂公决断,不由得疑惑着多看了他几眼。 徐茂公却是早有主意,语气波澜不惊但却成竹在胸,“隋军前后夹击,我们便也兵分两路分兵阻击,集中力量破其主力。” “传令下去,就按军师说的办。”李密一面发号施令一面眼神掠过苏影月。 另一边,东都兵力空虚,刘长恭思索再三后向东都留守、越王杨侗建议在国子三馆中招收学生来充当士兵,杨侗当即同意,并准许 第44章 暴露 入夜后,雨依然下得很急。春雨带着丝丝寒意在空中缠缠绵绵,纷纷扬扬的雨线打在亭檐上开出雨花,落在湖水中泛起涟漪。 苏影月撑着伞遥看着已站在亭内大半日的徐茂公,提着食盒踏着被雨水冲刷后愈发光滑湿亮的青石板悠悠走向湖心亭,所过之处溅起朵朵水花。 “师傅,你一日没用膳了,吃点东西吧。”苏影月在石桌上布好了菜。 徐茂公却迟迟没有转身,仍是站在亭檐下看向远方,思绪如同凄凄沥沥的雨,想了许久依然没有头绪。 “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推举李密自立的确是壮大瓦岗最好的选择。”苏影月当然知道徐茂公在想什么,随着瓦岗日渐强大,李密个人威望已在军中达到顶点,相较之下翟让得过且过的思想和方略已不再适合作为大当家继续带着瓦岗拼杀。 可是李密究竟是什么人,寨中所有人包括徐茂公在内都未真正看明白过,贸然劝说翟让给李密让位也不知到底会给瓦岗带来什么。 苏影月把刚斟好的热茶递到徐茂公手中,也学着徐茂公的样子看向远方,“师傅,军中拥立李密早已只是时间问题,即便今日你不答应王伯当一同劝说翟大当家让位,明日他们也会约别的人同去,更何况可能翟大当家也志不在此。既已无法避免,倒不如先随他去,往后真有什么再烦也不迟不是?” 徐茂公被苏影月缠得笑了出来,想想她说得倒也不错,大势已定,倒不如坦然接受,至少目前来看李密还不至于祸害瓦岗。 此时雨已停歇,乌云也慢慢散去,天色逐渐亮了些,湖边脚步声响起,苏影月抬头望去就见王勇急匆匆往他们这边走来。 徐茂公不禁又皱起眉来,“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王勇却陪着笑说道:“军师,小的今日不是来找您的。”目光中透着说不清的笑意,一直打量着苏影月。 苏影月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怵,心想最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这么说,王将军有事找我?” 王勇又是嘿嘿一笑,扭捏半天依然不知如何开口,就连身旁的徐茂公都忍不住说道:“王勇你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事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岳英也不是什么外人。” 王勇却仍是眼神躲闪,黝黑的脸上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岳英兄弟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不知,不知可有婚配?军师也知道,我家那个女儿待字闺中许久,若岳英兄弟不嫌弃……” 还未等王勇说完,苏影月已是满脸不可置信,正喝着茶的徐茂公更是再也忍不住差点把水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若说刚开始是不知如何开口,那么此时的王勇便是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丝毫没有被苏影月和徐茂公的异常所影响,毕竟在他心里也是极中意苏影月作为自家女婿,当夫人与女儿主动提出这门婚事时全家当即一拍即合,连半刻钟都不愿耽误就想前来把婚事定下。 “岳英兄弟,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家闺女还是很不错的……” 看着滔滔不绝又兴致勃勃的王勇,苏影月也不知该如何打断他,只能转过头向徐茂公求助。谁知徐茂公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甚至还饶有兴趣地附和王勇。 “岳英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反正我们也不在意那些虚的礼节,不若我现下便带你回家与我闺女见上一面?”王勇本就是个急性子,越说越兴奋起来,大有现在就把婚事订下来之意。 这可吓坏了苏影月,连忙行礼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承蒙王将军错爱,只是岳英此前已有婚约,实在不能平白耽误了你家娘子。” 王勇当即便愣在原地,眼中的失望骤增,在他看来苏影月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来瓦岗投奔故交徐茂公,定当是没有家人束缚的,实在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已有了婚约。 “岳英兄弟如此年轻就有了婚约?”王勇还是不愿轻易放弃心中的完美女婿人选就这么飞走了。 “他年幼时就订下的婚约了,王大哥你可是晚了好几年啊。”徐茂公也连忙出来打圆场。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苏影月变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王勇却仍是一副痛心疾首,不免叹息道,“谁家娘子如此有福气,竟能找到岳兄弟这样好的郎君。” 徐茂公把茶递给王勇,“现下说了是谁家娘子你不也不认识嘛,待岳英成婚之时让他请你喝喜酒不就知道了。” “也是也是,茶我也不喝了,我得赶紧回去和我家老婆子说去,要不她还满心欢喜做着嫁闺女的梦呢。”王勇匆匆告辞离去。 待王勇走远后,徐茂公才大笑起来,对着苏影月打趣道:“不错嘛月儿,扮男装扮到别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了,果然是个英俊的小郎君。” 苏影月早已羞红了脸,只怕王勇再多待一会儿都得看出她的女儿形态。 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繁星点点,云中月亮的轮廓若隐若现,苏影月喃喃说道:“师傅,我想回去了。” 徐茂公自然知道苏影月说的回去是哪里,虽然他早已知道苏影月最终还是会选择回到李家,可却没想到分别会来得那么快。 “准备何时启程?”亲人之间的羁绊便是即使不舍但也不会阻止她走向心之所向。 再转过头来时,苏影月早已泪眼婆娑,又回复到往日里与师傅相处时的小女儿神态,委屈巴巴地说着,“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啊?” 一转眼间,苏影月已离开了唐公府许久,在瓦岗的日子有亲人有密友,日子过得惬意快活,无忧无虑。跟着师傅心无旁骛的学习与生活,提升了医术上过了战场,看尽太多太多生离死别后反而更想回到李世民身边。 可是苏影月心中也知道,此次离开瓦岗,下一次与徐茂公和单思盈 第45章 圈套 空气中尽是夏日临来前的燥意,本就闷热烦闷,再加上李密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叫着她的名字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苏影月便显得更加不安,只想赶忙离开。 她微微用力挣脱了李密拉住她的手,声音因紧张而显得有些颤抖,再次问了一句,“你如何知道我是苏影月而非岳英?” 李密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眼里已是不屑隐藏的傲慢,“在瓦岗,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我的?同样,在瓦岗也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看向苏影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我今日还要随徐将军去给附近村民义诊,若魏公没什么事,那我便先告辞了。”苏影月不想再与他纠缠,只想快步离开。 谁知才刚转身,李密又上前来拉住她的胳膊,苏影月使出力气想要甩开,谁知李密的力道也同样不弱,一时间只能僵在原地。 而后李密又往前凑上来些,苏影月往后退去几步便靠在假山上再无退路,只见李密冷冷笑了起来,面色带有几分阴鸷,“苏影月,留下来做我夫人如何?” “你弄疼我了。”苏影月一直试图把胳膊抽出来,但李密手上力气未减,她眼中突然浮起泪意,“我不可能做你夫人的,魏公请自重。” 李密握紧她的手放松了些,但却始终没有放开,“我能陪你听雨赏月,也能在每次出征时带你同行,你放心,待我杀了杨广那个老贼,即使他后宫佳丽三千但我也只让你一人做皇后。” 苏影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越说越兴奋的李密,往日里的谦逊全都是假的,他不过是个卑鄙下流的伪君子罢了。 还好徐茂公突然赶到,在不远处便大声说道:“原来魏公在此啊,可让末将好找。” 李密闻言才松开了苏影月的手,冷眸微眯着深深看了一眼她,而后又恢复往日谦逊的笑转身去迎徐茂公。 徐茂公佯装这才看到苏影月,“岳英,你是不是忘了今日要随我义诊,怎么跑来魏公这里躲懒起来。” “徐将军莫要动怒,是我派人请苏娘子过来的。”也不顾徐茂公不悦的神情继续说道,“徐将军也是,有个美丽能干的女徒弟还要藏着掖着,不给我们正式介绍介绍。” “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魏公。月儿她也只是暂住瓦岗,何况女子身份在军中多有不便,所以才没向魏公禀报。” 李密笑着摆摆手,眼神却是紧盯着苏影月,“什么暂住,你这个做师傅的可要照顾好她,乱世之中还是不要四处行走为好。若是你那个府里住不下了,大可来我元帅府中,你我二人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徐茂公眉头紧皱,趁着李密没把话挑明了说也连忙装起糊涂避而不答,“禀魏公,今日实在有事在身,附近村民都还等着我二人,我得赶忙带上月儿过去了,往后再带她来拜访。” 说罢也不等李密回答,径自拉起苏影月扬长而去。 回到府上后苏影月便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内,已过了晚膳时间也依然没有出去。当徐茂公端着吃食推开房门时,就看到她一直站在窗边,春末的夜风很大,吹起她的长发随意飘散。 “外面风大,别吹病了。” 苏影月却拉住了徐茂公准备关上窗户的手,任凭风一直吹一直吹。 “师傅对不住,连累你得罪他了。”苏影月此刻连李密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徐茂公却并不在意,只专心地替她布好菜,“你道歉做什么,错的又不是你。那个老东西再敢找你麻烦我就揍他一顿,然后和你浪迹天涯去。” 苏影月听罢笑了出来,她的师傅就是这样,总会为她撑腰,她丝毫不怀疑徐茂公所说的话,可是她又怎么可以自私到拉着徐茂公离开一手建立的瓦岗。 正说话间,一袭红衣的单思盈迅速冲进屋里对着苏影月左看看右看看,而后一把抱住了她,“月儿你没事吧?那个老东西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怕你一人在房间胡思乱想,有些话和我又不便说,所以让思盈过来陪陪你。”徐茂公回应着苏影月眼神中的疑问。 想必单思盈也都知道了,苏影月这才转身对她说道:“还好师傅及时赶到,他没敢做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卑鄙之人,他若当真心悦于你就该尊重你,就算不和徐大哥说也就算了,还要把你独自一人叫去府上,简直就是不安好心,平时咱们都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单思盈越想越气,本来就是藏不了事的脾气,现下趁着没有外人便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徐大哥,以后你可要看着些别再让月儿一人待着了,谁知道那个老东西此次没有得逞又会憋出什么坏主意来。” 那天夜里单思盈在苏影月的屋里留了宿,反正李密已经知道苏影月的女子身份,也不必再刻意隐瞒什么,两个女孩又终于能一起睡觉说悄悄话。 明月高空悬挂,淡淡的月光透过朱窗泼洒进屋里,苏影月和单思盈早已钻进被窝中。 “盈盈,我可能马上又要离开了。”苏影月深知瓦岗已不可久留,为了不在真正离别那日哭成泪人,不得不提前与单思盈告别着。 果然,此话一出屋内便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单思盈才出声应了她,“要去哪里,想好了吗?” 脑海中浮现出李世民的模样,苏影月莞尔一笑,“当然是回他身边啊。” “李家吗?”单思盈往苏影月身边挪了挪,“月儿,心悦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语气中充满少女对于朦胧情愫的向往。 是什么感觉呢?苏影月说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只要那个人出现,她会想要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别的一切都将不再重要。 苏影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盈盈好像也曾有心悦之人?” 单思盈思索片刻,而后才恍然大 第46章 玉簪 闷热的傍晚,苏影月在饮下那杯酒后只觉头晕目眩,眼前的李密好像正在开口说着什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但她却全然无法听清。 霎时间苏影月已是全身冷汗,双眼也愈发模糊,李密却好像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还在勾着嘴角说着什么,但看向她的时候眼神中却闪过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平日里苏影月也不是滴酒不沾之人,怎会才饮一杯便会如此不适,她把视线放在跟前的酒杯上越想越觉得不妥。 过了片刻,苏影月用力甩了甩头,紧紧握住拳头让指甲嵌进肉中,试图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她便清楚地看到李密一脸关切地向她走来。 “我看苏娘子满头大汗,想必是因为不胜酒力而身体不适,不若我扶娘子到里屋歇歇,兴许小憩一会儿便能大好了。”李密说罢也不等苏影月回答便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当然此时的苏影月也毫无力气反驳,整个人就如柔软的棉花丝毫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李密将她搂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想必此时苏影月的双眼已是杀气腾腾,她用尽力气瞪着李密,满脸写着不愿,可李密却仍是一脸得意,丝毫不在意之余还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此时便是任苏影月再不清醒也早已明白那杯酒中定有蹊跷,她多少次试图挣开李密那双恶心的手却都无济于事,眼看着就要走到里屋,苏影月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心中因恐惧和不安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李密却是靠得她更近了些,语气中又多添了几分轻佻,“娘子放心,此处再不会有人来扰你我二人的兴致了。”说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洋洋得意地看着眼前无法动弹的苏影月。 苏影月冷冷地看向李密,那眼神深邃冷漠,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李密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苏影月,竟突然有些胆怯着不敢瞧她,只连忙把她放到榻上,侧过身去,心想今日这药劲为何发得如此慢,过了这大半日都还未见效。 李密内心狐疑,细细回想着方才迷药的计量,心中暗自数着时间,过了半晌才缓缓回头看去。 只见榻上女子在光影之下蜷缩着,精致的脸庞上有淡淡的泪痕清晰可见,双眼微微闭着,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犹如受到惊吓的蝴蝶翅膀。 “苏娘子,苏娘子。”李密低声叫道。看苏影月没有应答又慢慢走向床榻边上,笑着的眼神中却泛着冷光。 李密一步一步走近苏影月身边,然后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亲昵道:“月儿,月儿,这世上再不会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李密细细打量着似在深深沉睡的眼前女子,只见她曼妙身姿侧躺在榻上,肌肤白皙宛如冰雪,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隐隐散发着少女的香气。 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面上浮起几分阴鸷,伸手就要去解苏影月的衣裳。 “无耻之徒!”眼看着只差一瞬就要得手,榻上的苏影月却突然睁开双眼碎了他一脸。 李密显然未料到她会突然清醒,就要靠近苏影月的双手惊得缩了回来,可他又怎会轻易作罢,楞了一瞬后依然不管不顾地向苏影月扑去。 苏影月却并未给李密丝毫机会,手起手落间白玉月牙簪上已绽放出血红的花来。李密不可置信地用手捂住左肩,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溢出,后退几步靠在了屋中的矮桌旁。 看着李密惊恐的眼神,苏影月不禁暗笑起来,声音中虽仍透着虚弱却已泛起杀意,“李密,你想不到吧,害人者终将被他人所害,受死吧!” 苏影月紧握着簪子的手有些颤抖,她方才本已打算直击李密的胸口处,奈何迷药的功效未完全退去,如此近的距离竟也无法一击致命。 这时李密才发现苏影月脸色愈发苍白,额上的豆大的冷汗不断,衣袍上有大片血迹浸出。原来方才苏影月为了保持清醒竟从衣袖处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白玉月牙簪刺向自己大腿外侧,以剧烈的疼痛来唤醒意识。 李密看准了苏影月此时虚弱至极,连忙打起精神向门边走去,刚一开门徐茂公和程咬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李密你给我出来!你把月儿藏哪里去了!” 看着动了杀心的苏影月眼里满是恨意与坚定,李密也不由得露了怯,连忙应着跑了出去。苏影月刚想追上去,腿上的伤口却扯得生疼,再用不上半分力气,只能任凭自己跌坐在地上,眼中的泪水也终于决堤。 当徐茂公看到李密浑身是血地从屋里跑出来时,他不禁皱起了眉,一把推开李密就往屋里跑去。 “月儿月儿,别怕,师傅来了。”徐茂公一把抱起跪坐在地上的苏影月,声音里是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他早该知道李密那人绝不肯对苏影月善罢甘休,却仍是在这种时候离开府上,徒留苏影月一人面对。苏影月在他怀里仍有些颤抖,手中仍紧握着那支早已染成红色的白玉。 徐茂公已猜中了七八分,眸中凄然之色更甚,连忙把苏影月放在榻上,撕破了衣角的布简单处理了她腿上的伤口,“是师傅不好,是师傅没保护好你。” 而后伸出手去想要取走她手中的簪子,苏影月却仍然紧张地微微闪过,徐茂公覆上她冰冷的手,一面低声安慰着一面缓缓扒开苏影月的手指,直到簪子被拿走时才紧紧抱住徐茂公嚎啕大哭。 徐茂公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过去了,都过去了,谁都不敢再伤害月儿了。” 此时程咬金已将李密反手按住推进屋内,“月儿,人我替你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做主,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的狗命。” 听罢徐茂公握紧苏影月的簪子就要往李密胸口刺去,还未等李密呼救,苏影月却先一步拉住了他,而此 第47章 归来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影月便已背上了行囊牵着追月准备离开,今日她一袭黄色襦裙恢复了女装打扮,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白玉月牙簪在发间熠熠生辉。 徐茂公与单思盈跟在身侧,单思盈眼中含泪,握住苏影月的手上满是不舍,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开口时却都变成了一句“珍重”。 “再送下去太阳都该出来了,”苏影月极力克制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师傅,盈盈,后会有期。”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瓦岗寨,转身上马离去。 “月儿,一路小心!”单思盈哭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茂公却未再说什么,只沉默地看着苏影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苏影月没有回头,却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有人跟着她,这些全都是徐茂公为护送她安全离开事先安排的兵卒,也是徐茂公与她告别的方式。 在去太原的路上,苏影月看到众多城池化作废墟一片,百姓命如蝼蚁,衣不蔽体,哀嚎声不断,她半刻都不敢停留直奔太原而去。 这几日里她想了许多再见到李世民时的场景,他可会早已忘了她,想到她时他又会是哪种表情。 李世民可会怪她?怪她不辞而别,亦或怪她又不声不响地回去打乱他早已平静安稳的生活。 怀着各种忐忑又激动的情绪终于行到了太原城墙外,苏影月看到城门处官兵把守甚严,应该是近日有什么部署,正思虑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 许久不见的剑风从城门处骑马飞奔而来,待确认来人当真是苏影月时剑风脸上又惊又喜,“让我们担心那么久,你可算回来了。” 苏影月也是满心欢喜,未曾想到刚到太原就能顺利的见到剑风,倒是少了许多麻烦事。 看苏影月眼神打量着四周,剑风连忙说道:“二郎在府里与阿郎议事呢。自阿郎出任太原留守后便面临着南北两大威胁,北有蠢蠢欲动的突厥军,南有号称历山飞的魏刀儿,如今突厥军暂时稳住了,但魏刀儿却是跃跃欲试,所以二郎派我每日里来城门盯着些,谁知竟把你先盼回来了,若是二郎知道该高兴坏了。” 苏影月听他提起李世民,却突然间又有些紧张起来,低声问了句,“二郎,他可好?” 剑风接过苏影月的包袱,悠悠地说道:“前些日子应该不太好。” “为何?” 看着苏影月满脸紧张,剑风又暗自笑道:“不过现下你回来了应该是大好了。” 苏影月愣了一瞬,作势便要去打剑风,“好你个剑风,我才回来你便又拿我打趣了!” 正要踏进城门前,苏影月下马朝着身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她知道徐茂公派来的人只会陪她行到此处,往后她与师傅何时能再聚又将是未知之数了。 听剑风说此次来太原,李渊并未带李建成与李元吉同行,长孙无悔身体单薄也一并留在了河东,所以此时太原的府邸里只有李渊李世民二人天天忙得不可开交。 本打算先去李渊处问个安,可是家丁回报此时李渊与李世民仍在书房同幕僚议事,剑风便先把苏影月带回房中安顿下来。 才推开房门苏影月便瞧见了案上均摆放着她平日里在府中常读的书卷,全部摆设也与在河东时她的房间一模一样,她不禁疑惑地看向剑风,“这是平日里谁的房间?” 剑风却是得意的笑,仿佛就想看到她这个惊讶的模样,“这些全是二郎独自安置的,并且安排丫鬟每日打扫,他说等你回来若还是往日的模样,你也能住得舒服些。” 因还有公务在身,剑风也未再多做停留,只说让苏影月先稍作休息,他忙完便过来瞧她。 剑风走后苏影月用指尖拂过案上的书卷,想象着李世民布置这房间时的样子,原来他也从未忘记过她。 许是这些日子疲于赶路的缘故,苏影月本打算看书来打发时间,谁知竟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影月才醒了过来,她用手背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薄被,而心中那个少年此时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静静凝视间,窗外夕阳洒了进来,照着少年的身型愈发欣长挺拔,当看到他的那一刻,苏影月只觉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她贪婪地想要多看他几眼,不舍得移开目光。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李世民转过身来,二人望向彼此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交汇,但是谁都不舍得先移开目光。苏影月亮晶晶的眼眸就像天边清透的月亮,李世民的目光中有无数情绪翻腾,对望片刻,而后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此时苏影月才发现李世民比先前更消瘦但也更坚毅了些,身上仍穿着来不及换下的铠甲,比之原来的翩翩公子俨然倒更像个少年将军。 李世民一步步向她走来,犹如初遇时她一步步向他走去,他看清楚了苏影月头上戴着的月牙簪,先是微微怔住了一瞬,而后眸中笑意更深,声音一如往日般干净温柔,“回来就好。” 苏影月也一直望着他笑,笑着笑着眼底却浮现出晶莹的泪花,低声说着,“再不走了。” 用晚膳时李世民一直往苏影月的碗里夹菜,看向她的眼眸中始终眼含笑意,“再多吃些,你瘦了许多。” 苏影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装作认真吃菜的样子回避着暧昧的目光,“你老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菜,你也快些吃。” “月儿,你没回来之前我总在想象着你回来时的模样,可此刻你真的回来了我又总觉得不够真切,生怕稍不注意你便又从我眼前消失了。”李世民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明亮。 自苏影月走后多少个夜晚,他曾在屋顶上紧握着月 第48章 变天 听到李渊父子得胜归来的消息后,苏影月连忙牵上追月往城门赶去。 约莫到了正午时分,大军浩浩汤汤而来,身着银甲的少年将军坐在马上,墨发飞扬,瘦削的脸庞在逆光之下更加棱角分明,浓密的剑眉更加英气。 苏影月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李世民,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他,往日里时常含笑的眼眉散发着锐利的锋芒,温润如玉的脸上此时也覆上淡淡的杀伐之气,倒显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漠来。 待行到近处时,李世民也抬头看向城墙之上,一抹黄裙映入眼帘,白玉的簪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突然笑了起来,又如往日那般明媚,仿佛方才那个冷面的少年将军并不存在。 刚进了城门,李世民便独自离开大军往苏影月的方向驶来,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苏影月一人。 也不知从何处来了个人,身着官服,长得正气魁伟,先是恭敬地对着李世民行了一礼,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又与苏影月见了礼,转身和李世民说道:“少夫人何时来了太原?二郎也不提前吩咐,好让在下出城相迎。” 苏影月听得糊涂,脸上却已泛起红晕,想来此人误将她认作长孙无悔,急忙摆摆手否认。 可解释的话还未出,李世民看着她的眼神却似是笑意更浓,也没回答什么,只是向苏影月引荐起了来人,“这是晋阳县令,刘文静刘大哥。” 苏影月敛衽行礼,看李世民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能不动声色地表露着身份,“在下苏影月,见过刘大哥。” 刘文静心里暗自嘀咕,他自然知道李世民的夫人乃长孙氏,可是方才李世民瞧苏影月的眼神的确不同于旁人,便先入为主地以为是长孙夫人也来了太原,谁曾想竟闹了个乌龙,只能尴尬一笑。 好在剑风将军此时也行了过来,看剑风与苏影月的交谈又似是极为熟悉,转念一想又总觉得苏影月这个名字好像隐约在哪里听到过,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疑虑,看向苏影月的眼神也多了些困惑。 正说话间,李世民与苏影月骑在马上并肩走在前面,两人偶尔对望相视而笑,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实在忍不住心中疑问,只得凑到剑风身旁低声询问。 剑风一副早已猜到刘文静会认错的样子,故作神秘地说道,“刘大哥,其实也不算你冒昧认错,那可是掌管李府事务多年的月娘子,再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这些日子以来,苏影月虽一人在府中,可她也多有留意太原之事。当下太原可谓内忧外患,如今虽是平定了农民起义,稳定了局势,可另一边的突厥人却仍是蠢蠢欲动,也难怪李渊每日里都是眉头紧锁的忧虑。 这次来太原,苏影月发现李渊身边多出了些陌生的面孔,而且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同寻常,有的平日里就与李渊不大对付,有的则是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却不知使了多少绊子。 就好比副留守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身居要职却不为太原百姓,反倒李渊的决定处处掣肘。前些日子曾担任右勋卫的长孙顺德和刘弘基,因避辽东之役而逃匿太原,李渊惜才收为门客,却在被王、高二人所知后报给了炀帝,想来虽然过去了数年,但炀帝对李渊的猜忌却是丝毫未减。 苏影月一边在心里思虑着李渊当下的处境,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太原街头闲逛,反正在府中也闲来无事倒不如出来还能暗自打听情况。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苏影月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而且不止一两个人,是一群人。 所以她时时都在想办法弄清楚是何人在背后搞鬼,而最快的办法不是躲在屋内,是引蛇出洞。 “月儿。”李世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影月有些惊讶但又内心欢喜,最近李世民极为忙碌,她便也很少主动找他,谁知此刻竟会在街上相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世民挑着眉,看向苏影月的眼神里满是笑意,“今日没什么事,想带你四处走走。” 不知为何,苏影月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忙凑上前去压低声音告诉李世民。李世民倒也不惊讶,只是眉眼间冷了几分,与苏影月又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经过拐角时,李世民不动声色地把苏影月拉到一个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暗巷里,并且整个人贴住了她。过路人从外面看去,只能看见李世民一人的背影。 苏影月看李世民突然和她靠得那么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李世民神色严肃,便也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李世民转过头来看她,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苏影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李世民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一时竟有些沉溺不舍得离开,就这样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身边的一切好像全都静止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耳边李世民灼热的鼻息,苏影月有些头晕目眩,但却能清楚的看到李世民眼眸中的自己。 苏影月知道不能再沉溺下去,连忙避开李世民的目光轻声说道:“你……在做什么。” 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李世民轻咳几声,微微欠身把苏影月让了出来,目光往反方向一瞥,淡淡的说道:“你不是说总感觉有人跟着你吗。” 苏影月往李世民说的那个方向望去,看到几个熟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里,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杨广安插在李渊身边的亲信,王威与高君雅。 “走,带你去会会二位副留守。”李世民带着苏影月抄近路左拐右拐后竟转到了王威和一众手下前面。 王威与高君雅本想看看苏影月的虚实,谁知跟到半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跟丢了,刚分头行动却又见到苏影月和李世民从 第49章 扫清障碍 流云缓动,夕阳西沉,余晖渐渐退却,府邸四处开始掌起了灯,明亮与灰暗互相交错,影影绰绰间世界开始变得朦胧。 李世民从书房回来时便见到长孙无忌早已等在屋外。他知道今日长孙无忌去河东接了长孙无悔来太原,却不曾想那么快就已安顿好了,不由得蹙起眉来,“无忌兄,找我有何要紧事?” 前几日长孙无忌在府中收到李世民的来信,信中分析了天下大势,也毫不避讳地说出在太原腹背受敌的处境,希望他带着还在河东的长孙无悔前来与之汇合。 长孙无忌与李世民自幼相识,即便没有长孙无悔的缘故也早已如高山流水般肝胆相照。是时,长孙无忌没有丝毫顾虑,当即收上行囊便前往河东接了无悔赶往太原。 李世民看长孙无忌与他探讨了半日下一步打算却仍是心事重重,忍不住说道:“无忌兄,你我二人还有何事需要藏着掖着,有何话不妨直言。” 此时窗外的天色早已如浓雾一般,长孙无忌起身看向屋外,语气中听不出何种情绪,“或许她的确是这乱世中最适合与世民兄携手并肩之人。” 李世民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而微妙,“她?你是说月儿?” 印象中长孙无忌对苏影月仍是诸多不满,却不知何时在提及苏影月时长孙无忌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倾慕与赞赏。 长孙无忌没有回答,脑海中却尽是苏影月的模样。 李世民约莫猜到几分,却有意岔开话题,“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无悔的身子可还吃得消?” “无悔自幼体弱多病,能过几日平常日子便是此生最大的愿望,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再告诉她吧。”长孙无忌轻声叹息。 自长孙无悔来太原后苏影月没事便往无悔处跑,既是为了躲避纷扰也是为了能多个人陪伴,不必顾及其他。这一日苏影月正与长孙无悔在院里喂鱼,李世民却突然出现。 算起来,自长孙无悔到太原以后李世民就只有第一天过来瞧过有没有缺些什么,此刻突然出现,长孙无悔心里倒是泛起了阵阵涟漪。 虽说起初长孙无悔对李世民绝无半分儿女私情,可这许多年相处下来若说依然没有丝毫感情也是绝不可能的。长孙无悔也曾在无数个无眠的深夜里期待着那个人的到来,即使每次都是事与愿违,但也曾抱有期待。 谁知李世民却只是与长孙无悔简单寒暄几句,目光却始终放在苏影月身上。 “二郎今日得空了吗?不如就在此处用晚膳吧,月姐姐也在呢。”长孙无悔低眉浅笑。 “无悔,今日我和月儿都不能陪你用膳了,阿耶有要事,差我来寻月儿一同到书房议事。” 本来一直在专心喂鱼的苏影月此时才转过身来,她本有意在长孙无悔面前与李世民保持距离,可一听李渊有要事相商又不能拒绝,连忙挽住无悔的手,“那你可得给我留点好吃的,要不阿郎醉心公务我便又该饿肚子了。” 长孙无悔自然知道苏影月有心宽慰于她,忙掩住心中落寞把手搭在苏影月手上,嘴上催促着,“放心吧,你多晚过来我都给你留着。你们快去吧,要不阿耶该等着急了。” 待李世民与苏影月离开后长孙无悔眼中的落寞才再次浮现,角落里的平儿走到她身边,担心地唤着她。 一抹苦笑出现在长孙无悔脸上,“我曾以为这一世绝不会因儿女之情而羡慕他人,可每每看到二郎与月姐姐一起便也会对两情相悦抱有憧憬。” “所以,娘子也心悦二郎吧。” 长孙无悔眼中有无尽凄凉,“不是二郎,是心中眼中皆是我的男子,就好像二郎对月姐姐一样。只是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了吧。” 苏影月随着李世民到书房时只见李渊一人在屋内眉头紧锁,她本以为会是如往常那般坐满了幕僚门客,谁知今日却只是他们三人。 来书房之前苏影月便隐隐猜到了些,果然,李渊凝眉说道:“隋历将尽,吾家继膺符命,不早起兵者,顾尔兄弟未集耳。今遭羑里之厄,尔昆季须会盟津之师,不得同受孥戮、家破身亡,为英雄所笑。” 李世民似是早已知道李渊的打算,“阿耶放心,世民已暗中派人告知阿兄于河东潜结英俊,伺机而动。” 李渊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蹙起眉来,“如此一来,眼下之急便是要看看太原此处有哪些人真能为我们所用。” 苏影月双眸微抬,明白了李渊这些日子迟迟不表态的原因。一来是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仍在河东,二来则是新到太原鱼龙混杂,即便是积极劝李渊起事之人也无法探究其虚实,如此大事自当谨慎些好。 “今日叫你二人过来,也是因为时机成熟当有些动作,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你们觉得应该从谁人身上下手较为妥当?” 苏影月眼波流转,轻声说道:“太原此处晋阳县令一职极为重要,前些日子见到刘县令之时也深觉其应当是真心劝阿郎起事,只是谨慎起见月儿觉得再试他一试或许更妥当些。” “知我者莫若月儿也。”李渊轻轻捋了捋胡须,“只是有何办法试他最为周全?” “月儿曾听闻刘县令与瓦岗的李密有姻亲关系,若此时阿郎以此事治他入狱,二郎又以朋友身份前去探望,如此处境之下当能探清其虚实。”苏影月又沉吟片刻,“只是王威和高君雅那边要如何避开其耳目才是一大难事。” 李渊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月儿此计甚好,当下我不便表露立场,就全靠二郎稳住那班人心了。” 李世民行了一礼,“定不辱使命。” “至于王威和高君雅,只能见机行事了。”虽前途未知,李渊心中却已有了七八分打算。 几日后便传来了刘文静因与李密有姻亲关系被关进太原郡狱 第50章 先发制人 搞定了王威与高君雅后,李渊便以讨伐刘武周、防备突厥南下为名,派李世民、刘文静、长孙顺德以及刘弘基等人到各地募兵。同时,又暗中派人到河东召李建成与李元吉前来晋阳,择日准备起事。 夜凉如水,窗外弦月如钩,几许繁星散落在月亮四周,五彩的光交相辉映。苏影月一人独坐在屋顶,手撑着头看向远方,自得知李建成马上要来晋阳后她便莫名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苏影月总感觉此次回来李世民和剑风总有意瞒着她什么,每每提及李建成都总有些回避与眼神躲闪。 正想得出神间,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树上有人唤她,苏影月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殷夜来一身夜行服隐在黑暗中。 如往常一样殷夜来仍是让苏影月与她一同去了城外后山,她早已习惯了隐于黑暗,看不清楚旁人也看不清楚自己。 待殷夜来用柴火生起火时苏影月才看到她的脸上有隐隐约约的泪痕,“殷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影月本就察觉不对劲,往日里的殷夜来才不会离开李建成半步,如今又怎会独自一人突然出现在此处。 谁知向来冷漠好强的殷夜来在听到苏影月的关心后突然哭了出来,苏影月连忙离得殷夜来近些,只听殷夜来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他骗了我,他骗了我,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与我一起。” 苏影月心中不是滋味,可一时又不知如何安慰殷夜来,毕竟她早已猜到李建成从未把殷夜来放在心上过。殷夜来又怎会不知,只是未到最后那步都不愿承认罢了。 “郎君成亲那日,我就一直在树上、梁上看他,他明明知道我在,可他却从未看我一眼。”殷夜来先是低声抽泣,随后哭得越来越撕心裂肺,泪珠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苏影月顿时明白过来,难怪李世民与剑风在提起李建成时总是吞吞吐吐,原来她去瓦岗的这段日子李建成早已娶了妻。 苏影月陪殷夜来待到天快亮才离开,刚回到唐公府她便直接往李世民屋外走去。 当李世民开门见到早已等在屋外的苏影月时不禁疑惑道:“月儿,怎么了?” “是不是大郎娶妻了?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苏影月也懒得兜圈子。 李世民没想到苏影月从哪儿听来了消息,先愣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也看不明白阿兄在做什么,你与阿兄的婚约即便你二人都不愿意但也并未禀告阿耶解除,所以阿耶也从未在阿兄的婚事上费过心。谁知突然有一日阿兄竟自请要娶荥阳郑氏,并择好了日子去潭州都督府上提亲。得知此时后阿耶与阿兄在屋内商议了半日,后来阿耶便同意了。” 果然与苏影月猜测的差不多,李建成要娶的人定是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不为别的,只是荥阳郑氏的出生就能让他在往后起事时占上许多便宜。 看苏影月迟迟未再开口说话,李世民以为她是因李建成所为而不悦,而后小心翼翼地说,“月儿,当日你走后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或许阿兄也是这么想才未顾及到你。我们没一早告诉你也是怕你多心,没有别的意思。” 苏影月看着李世民紧张的模样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说我伤心难过了,既然大郎已娶了妻不是更好,我就不用再烦心怎么开口提退婚一事了。” 她眸中有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在日出的微光之下仿若熠熠生光的明珠,光彩照人。 “月儿,我们成亲可好?”李世民被苏影月的笑迷得舍不得移开双眼。 苏影月一时怔住,眼眸中流淌出几分凄凉,随即才自嘲地笑道:“你说的什么玩笑话,那怎么可能。” 李世民突然拉起她的双手,“月儿,我没说笑,待举兵之事理顺些我便去禀明阿耶,这一世再不与你分开。只是……”他突然顿了顿,眸中皆是为难之色,才犹豫着继续说,“只是要委屈了你,无悔自嫁到府上以来从没做错任何事情,我不能放下她不理。” “我愿意。”苏影月的眼中盛满了细碎星光,抬眼直视李世民炙热的目光,心中的悸动都快要溢出来。 从初遇到重逢,苏影月早已不愿再离开李世民半步,只是碍于李建成和长孙无悔她始终不敢踏出半步松一松口,此刻听到他的坚定他的心意也与她无二又怎会忍心拒绝。 那晚之后殷夜来又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任凭苏影月如何寻她都寻不到。或许她又回到了李建成身边,苏影月这样猜测却又不愿承认,可是殷夜来这么多年被李建成养在暗中,她的生活早已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即使那人负她伤她,她也早已没了反抗的勇气。苏影月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一样抽着生疼,对李建成的感情更复杂了几分。 时间过得极快,征兵不到一个月便募集了近万人,李渊命军队驻扎在兴国寺,并分派给李世民、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三人。同时分别遣使至河东和长安,催促李建成兄弟和女婿柴绍迅速前来太原集结。 王威与高君雅本就对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二人不满,现下看到李渊把招募来的军队分派给他们,心中不禁生起疑惑来。 近些日子以来太原多日无雨,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缕风,扰的人心中烦闷,连带着面上都是无精打采的。 当剑风来到苏影月屋外时便见到她捧着书卷昏昏欲睡的样子,那一刻仿佛又像回到了在怀远时,几个少年少女一起听夫子讲学,一起习字,一起练武,如今三娘与云慧远在长安,二郎日日跟在阿郎身边再没时间像往常那般玩乐,就连月儿也愈发的成熟稳重,再没有了当日无忧无虑的笑颜。 剑风没忍心扰她清梦,倒是她自己睡不踏实,一眨眼的功夫便彻底醒了。 第51章 起兵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五日一大早,李渊便召集满城文武前来议事,众人本来还因临时取消祈雨而议论纷纷,但看到李渊脸色铁青不苟言笑时又纷纷闭上了嘴。 满城文武刚刚坐定,王威和高君雅本想率先发难,谁知刘文静却领来了鹰杨府司马刘政会来到厅前。只见刘政会的手里拿着一道诉状,大声禀报有事要奏,满城文武皆面面相觑。李渊示意王威和高君雅去接诉状,刘政会却立马跳开,高举诉状大声嚷道:“我要告的人正是两位副留守,王威与高君雅暗中勾结突厥,引突厥入寇中原,现下正准备里应外合进攻太原!”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如炸开了锅一般,王威和高君雅更是大惊失色,但也只是短短片刻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头恶狠狠地看向李渊,破口大骂着,“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想造反,嫌我们碍事了啊,来人!来人!” 此刻李世民的士兵早已控制了宫城外的所有重要路口,任二人叫唤半天厅外仍是不见人影,王威和高君雅此时才有些心虚起来。李渊却并没有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命刘政会把诉状呈上前来,仔细看完诉状后满脸都是惊诧与后怕的神情,立刻命令道:“来人,王威与高君雅私通突厥,把二人拿下!” 话刚说完,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便迅速冲上来将王威和高君雅当场逮捕,剩余众人虽有些云里雾里将信将疑但也均未做声。 可王威与高君雅无论如何都是杨广安插在李渊身边的耳目,在太原多多少少都有些势力,即便当日迫于局势无法质疑但事后仍不免有些流言传出。 或许是天助李渊,正当他愁于外间流言越来越多快要控制不住局面时传来了军报,数万突厥军突然对晋阳发动奇袭。李渊命部将王康达率一千余人在外城北门处设伏,谁知却被突厥兵团团围住,王康达当即战死。 此时晋阳城内一片混乱,突厥军已突破了外城,军民皆惊恐万分,李渊顺势下令在城门斩杀王威和高君雅示众。 剩下的就是城外虎视眈眈的突厥,眼下虽募集到了军队,可如今尚未起事,怎能在这个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李渊与李世民已想好了对策,命人在内城暗中布防的同时打开了所有城门,并严禁城墙上的士兵发出一点声音。 命令一下,满城文武都是心里没底,奈何李渊和李世民父子态度强硬也都没人再敢提出异议,各自领命而去。而后李渊带着李世民与苏影月登上城楼,进一步查看突厥军的动向。 此时已是午时,整个晋阳城里听不见丝毫动静,只有越发狠辣的太阳藐视众生。苏影月悄悄地探出头去,不远处的突厥兵依稀可见,不同于方才兴奋的近乎疯狂,此刻的突厥兵正打马四处驰骋,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城内的一举一动,既不敢轻易入城,也不愿就此离去。 眼看着阳光越来越弱,突厥兵也逐渐躁动起来,“空城计”已不是长久之计。李渊命人拿了纸笔来,当即亲笔修书一封与突厥始毕可汗,派刘文静出使突厥。 知道李渊亲笔修书的人只裴寂、刘文静、李世民和苏影月四人,众人散去后刘文静又单独到李世民的书房寻到了李世民和苏影月,面上也是一脸愁容。 “刘大哥怎么还未启程?”苏影月推开门看到屋外的刘文静时不由得挑眉问道。 刘文静仔细确定了门外没人后才关上门低声说道:“今日唐公所写你二人也都看到了,不但语气卑微,还承诺了攻下长安后,所获得的珠宝与钱财,全部尽献给突厥,这还不若如刘武周那般自称天子公开反隋。” “不妥。”还未等李世民开口,苏影月便抢先说道,“如今天下大势未定,若此时自称天子公开反隋,就凭我们刚募集来的兵力恐怕不妥。再说,现在与突厥人交好也是迫于形势,如若真的如刘武周那般当真归附了突厥,到时恐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刘文静还想再说什么,一旁沉默着的李世民却突然说道:“月儿说的没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刘大哥还是照着阿耶的意思去做吧。” 几日后,晋阳城里终于迎来了刘文静带着始毕可汗的回信归来,据他所说始毕可汗看到李渊亲笔写的书信后大喜,并亲自写了回信,承诺支持李渊起兵。 转眼间又过了数日,李建成、李元吉与柴绍约莫这几天就能赶到,一想到这个事苏影月心里便又说不上的别扭起来。 看着苏影月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愁眉苦脸一整晚,李世民跳上屋顶去拉上她就要离开,“走,带你出去玩。” 毫无防备的苏影月感到莫名其妙,眼看着将近子时不知李世民还能带她上哪里去。可是当她在唐公府外看着李世民骑着全身乌黑却又雪白马蹄的骏马向她驰骋而来时,却又莫名的安心,仿佛天涯海角都愿意随他而去。 “月儿,上马。”李世民的手伸向苏影月,苏影月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把手递了过去。 月光下苏影月的侧脸轮廓更加清晰,肌肤犹如清透的雪,发间的白玉月牙簪熠熠生辉,李世民用手环着她,稍稍贴得她更近了些,随着耳边一句“坐好了”,乌黑的骏马奔腾起来,留下身后一片尘埃。 苏影月能清楚的感到风吹过耳畔吹过脸庞,明亮的月亮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触碰不到,但追月的路上却仍有别的惊喜,比如明月旁的星光点点,道路两旁的花香,还有混在风中泥土的味道。待李世民拉紧缰绳让马停下来时苏影月只感到酣畅淋漓,方才的烦恼与不悦皆已吹散在风中。 翌日清晨苏影月都仍在睡梦中,屋外却已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原来是剑风告诉他李建成和李元吉皆已来到府中。苏影月用手 第52章 首战告捷 做为起义的第一战,此次攻打西河郡自是丝毫不可大意,为助两个未经历练的儿子凯旋,李渊特意派了太原令温大有同二人一道出征。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李建成与李世民在李渊跟前信心满满的立下了军令状便准备明日一大早出发。 入夜后四下安静下来,府中更显得寂静几分,远远近近的屋中正陆续点上了灯。不多时,夜色更深了些,皎洁的皓月栖息在树梢,洒下的月光偷偷探进窗来,照着独坐在书房里的李世民更显温润如玉。 苏影月抬着托盘蹑手蹑脚地徘徊在书房外,屋内背着门而坐的李世民似是早已猜到她会来,目光并未停留在手中书卷上,反倒是竖起了耳朵听屋外动静,嘴角处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过了片刻,屋外踌躇不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影月的声音比往日里又温柔了几分,“二郎,我就知道你没那么早睡下。方才我路过小厨房看见里面还有不少黑米就熬了一盏长生粥,你快趁热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李世民抬头看着身侧眉开眼笑的苏影月一脸谄媚,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依然闭口不提明日出征之事,决定再逗一逗她,“苏女侠何时有了这等手艺,竟学会了洗手作羹汤,往日里不是连厨房都不愿去。” “好说好说”,苏影月抬手把长生粥送到李世民面前,“你先尝尝,若你喜欢喝以后我便时常给你熬,如何?” 李世民被催促着轻尝了一口,眉间微微拧到了一处却又连忙恢复镇定。本想着李世民会主动提及明日出征一事,那样苏影月便可顺水推舟的提出一同前往,谁知李世民却是埋头喝粥连话都未再说半句。 苏影月心想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又把目光放在方才李世民捧着的书卷上,“二郎在看《孙子兵法》啊?” 李世民差点憋不住笑了起来,却又在苏影月看向他时收起了笑意,“许久不看了,再重温起又有另一番感悟。” 居然仍是绝口不提明日之事,气得苏影月心内直犯嘀咕,偏偏想到还有求于他又只能强忍下来。 “可想好了明日出征西河郡用何计策?”苏影月陪着笑点破终于先一步提起出征之事。 李世民这才抬眼看她,幽幽说了句,“你问那么多干吗?”待苏影月正要发作前又补了句,“还不快去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苏影月本已气得准备摔门而去,却又在听到这四个字后愣在了原地。 李世民起身拿开身后的屏风,一件银色的铠甲映入眼帘,“明日你就穿这身与我同去如何?” 苏影月的眼神中满是惊喜,她兴奋地走上前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着眼前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银甲,他不但让她一同前去,还早已为她准备了战袍。 “你一早便知道我要与你同去?”苏影月的眼睛内似是有万千繁星一闪一闪的。 李世民唇边有笑意荡漾开来,眉眼多出了几分柔软缱绻,“岳英将军,往后请多指教。” 原来他的计划里一直有她,并且瞒着她为她准备好了战袍。苏影月从不是贪图安稳的女子,于她而言在沙场上拼出一番太平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苏影月心下欢喜,眼角眉梢处的笑意久久不散。连带着李世民凝望着他的眼眸中也多了几分暧昧不明,心中的怦然心动慌的他急忙拿起案上的粥也喝上几口。 “这个长生粥当真这般好吃吗?我第一次做都没试过。”苏影月看李世民又转身拿起了长生粥,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不禁对自己的厨艺究竟如何也产生了兴趣。 李世民的笑意僵在脸上,还带了几分两难的神情,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时苏影月已把碗抢了去。谁知刚吃了一口便全都吐了出来,眉眼全都拧在了一处,“好难吃啊,怎么会有那么难吃的东西,和平日里的长生粥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世民看着她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宠溺,用手帕帮她轻轻的擦拭着嘴角。 “你怎么吃得那么香?害我还以为怎么第一次下厨就那么厉害做的如此好吃。”苏影月咳得双眼都有了泪花,那么咸又那么怪的味道李世民如何吃得下小半碗,忍不住嘟囔着抱怨。 “因为是你做的啊,月儿,你做什么都好吃。”李世民的神情无比真诚,若不是苏影月亲自尝了那碗粥都差点以为是真的好吃。 苏影月打算连忙把粥收了起来,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李世民拿着喝了去,等会儿再喝出什么闪失来延误了明日的大事该如何是好。 正当苏影月凑过去拿案上的长生粥时谁料李世民却突然转过身来,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鼻尖差点碰在一起。时间宛如凝固了一般,他们就那样怔在原地看着彼此,甚至能清楚看到对方眼眸中倒影的自己。 忽然苏影月把头探向前去,温热的唇覆在李世民轮廓清晰的脸上,而后迅速拿起了碗落荒而逃。愣在原地的李世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却早已消失不见。 只有脸上的温热记得方才发生的一切。 过了片刻李世民才轻轻抬起手摩挲着自己的侧脸,唇边笑意渐深,久久回不过神来。 翌日一早大军便已整肃完毕,苏影月一身男装打扮,再配上银色的盔甲更显英姿飒爽,她四处打量了一圈却未见到李世民,不由得走向早已等在那里的剑风询问。 “也不知道二郎昨日里吃了什么,不一会儿功夫都去了好几趟茅厕了。”剑风昨日里还与李世民一同用了晚膳,实在想不出什么菜肴有问题。 苏影月突然间有些心虚,只能顺着剑风的话搭茬,眼神却不自觉地望向四周。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姗姗来迟,剑风忍不住问道:“二郎,昨日里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什 第53章 难测 从西河郡回来后军中士气大振,李建成与李世民的威望也相继大增,远近各地的青壮年纷纷归附,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加入义军,部众日益壮大。李建成做为唐国公世子跟在李渊身侧处理政事,而二郎李世民则多在军营中练兵。 大业十三年六月十四日,唐国公李渊自立为大将军,并开设大将军府,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和温大雅为记室,武士彟为铠曹,殷开山为户曹,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为左右统军;同时以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统率左三军;以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统率右三军;以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各置官属。 大家好像都有各自的事在忙,苏影月也不意外。自立大将军后,李渊开仓赈粮,苏影月便每日里早出晚归亲自派粮,偶尔也会到军营中去切磋武艺,看李世民如何练兵。 军营中的人都知道每日苏影月都会带些可口的吃食过来分给大家,也知道有这点待遇全因借了敦煌公李世民的光,所以每次休息时看到二人同坐都会笑着起哄一番又离开。 “今日的酪浆好不好喝?”苏影月看着李世民浅浅笑道。 李世民忽然想到那晚的长生粥,笑容僵在脸上,端着酪浆的手也僵在半空不知该不该移动。 苏影月也猜到了李世民想到什么,不禁笑得更欢了些,“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厉害做酪浆。不过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去学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这等小事就不劳苏女侠费心了。”李世民把杯中的酪浆一饮而尽。 阳光打在李世民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的嘴角弯成一抹月牙的弧度,眼眸清澈缱绻,凝望着眼前微微含笑的少女,似要把她藏进眼底深处去。 军营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少女循声望去叫住了正从外面看了热闹而来满脸兴奋的士兵,原来是突厥大臣康鞘利奉始毕可汗之命来了太原,并且还带来了一千匹战马。 突厥的战马,那无疑是眼下出征前最好的物资,苏影月也不禁来了兴致,拉上李世民便往李渊那里赶。可与他们的兴高采烈不同,李渊却是一副愁眉之态若有所思。 角落里的刘文静安静的打着算盘,全神贯注的模样丝毫没注意到眼中盛满希冀的李世民与苏影月从外面走进来。只有李渊身旁的李建成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但也不过略点了点头,也是满脸的左右为难。 像是思虑了许久终要做个决断,李建成咬了咬牙对着李渊说道:“阿耶,突厥的战马虽价格高昂,但于我们而言也绝不至于负担不下,不若先买了下来助我们举兵南下。” “不可。”李世民眼中的兴奋褪去,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往后花销只会更大,绝不宜在此时让突厥人讨了便宜。” “二弟,可那一千匹战马你也看了,全都身形彪悍不可多得,若我们只着眼于眼前小利恐怕日后为了军资定会后悔不已。”李建成语气中带有几分不容质疑的压迫感。 近些日子以来,苏影月总觉得越发瞧不真切李建成。相处的这些年里,她本以为李建成不过是因为碍于长子和长兄的身份思虑过度,与旁人都或多或少都保持着距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也窥探不出他内心最真的谋划。 可是自上次听了殷夜来所说,苏影月对李建成的疑惑与忌惮又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李建成为何着急娶荥阳郑氏,又为何要暗中培养影卫,做为唐公世子想要扶植势力并不稀奇,可是又为何躲躲藏藏不愿李渊知晓?殷夜来一心为他又为何只被当做草木不管不顾?如此种种都成了压在苏影月心中的疑惑。 往日里李建成在李渊与李世民跟前说话时虽也让人听不出情绪,却绝不至于如此强势,今日一反常态不但让苏影月略感惊讶也让李渊同李世民微微怔了一瞬。一时间屋里再无半点声响,就连在角落里打算盘的刘文静也及时住了手,未曾抬头。 最终还是李渊先开了口,他望向刘文静身旁一直盯着算盘沉思的苏影月柔声问道:“月儿认为应当如何?” 苏影月闻声又看了一眼案上的算盘,眉眼间带有笑意,话音虽不大却也并未失了气势,“月儿自幼便比旁人贪心些,战马与银钱都想要。” 李建成本就不悦女子参与政事,此刻听到苏影月说出如此天真的想法不由得嗤笑起来,倘若条件允许,谁不愿二者兼得,还需她在此时多言一语。 站在上首的李渊却不以为意,眼中的笑意似是比方才还多了几分,示意苏影月继续说下去。 “诚如大郎所言,突厥战马不可多得,可若是此刻赔上了所有买下战马,谁又敢保证那些突厥人不会在几日之后又拉来更上等的战马?那到时我们是买与不买?更何况不日后大军南下,若让突厥人发现我们银钱充足岂不是引狼入室?” 苏影月一语说罢,李建成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却仍是咄咄逼人,“那照月儿所言,不也还是如二弟一般不愿买下战马,又何须假模假样的说什么二者皆要。” 此时不止苏影月,便是李世民也听出了李建成口中的不满,不禁有些诧异李建成何时对苏影月有这般成见。 一旁的李渊挥了挥手袖,语气中带有些许不悦,“不许无礼,让月儿说完。” 苏影月也未理会李建成的不满,继续说道:“月儿拙见,不若先以不缺战马为推脱,再以囊中羞涩和人情之由半推半就买下五百匹战马,这样剩下的五百匹我们便能占个上风随意压价了。” “如此,突厥人不但不会再拉战马来谋取私利,也免去了南下时的趁虚而入。”李世民激动地看向苏影月。 “只是这个法子若要成功,最关键的还在阿郎身上。” 第54章 进退两难 几日后突厥始毕可汗回信,听闻李渊愿在攻取长安后将金银玉帛全部奉上后大喜,承诺愿助李渊起兵之力,牵制刘武周,至此李渊出兵南下的后顾之忧全部清除。 大业十三年七月初,李渊授任李元吉为太原郡守,封姑臧郡公,留守晋阳宫。 “三郎,从今往后便是你一人掌管太原,万不可如往日那般为所欲为,一切要以大局为先,百姓为先。”李渊不日便要率大军南下,李建成、李世民和苏影月自是一同前往,可苏影月却仍是放心不下李元吉独自留守太原。 交代的话李渊同两个阿兄都已在书房说了半日,本想着与苏影月道别后便可开开心心打猎去,谁知苏影月却絮絮叨叨嘱咐了几个时辰,硬生生从天亮说到天黑。 换做旁人李元吉早已摔门而去,偏偏苏影月却是说不过也打不过,想来以后要很长时间见不到月姐姐,又只能强忍着不耐心不在焉地应着。 “好了,好了月姐姐。”李元吉百无聊赖地用手杵着头看着苏影月在他屋内忙来忙去,“这些东西放哪儿我都知道了,府中下人那么多让他们收拾就行了。” 苏影月又把李元吉揪了起来,给他指了指架子上的书,“这几本是近日要学的,那几本是往后随时可以翻阅的,最角落里还有几本画本子,学得累了可以用来打发时间,还有你那常胜将军也为你安置好了,弓箭课不可落下,但不可因狩猎耽误了学业和政事,记住了吗?” “我的好姐姐,你都说了数遍了,我早记住了。”李元吉拿起弓箭拉住苏影月就往屋外走,“不日你便要随阿耶出征,今日最后与我比试一番狩猎如何?” 苏影月看了看屋外天色已晚,这才意识到已在李元吉这里耽误了许久,想来该嘱咐的也都说了差不多,拗不过李元吉的兴致只能回屋换了身红色骑装拿上弓箭一同前往。 夜幕低垂,万籁俱静,一抹新月横挂天际,清冷的月辉下少女一袭红衣,纤细的手盈盈握着缰绳,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宛若天上的繁星明亮,夜风吹乱了她随意束起的长发,座下白马四蹄如飞。 李元吉身着青色袍衫,身骑一匹红色骏马,几年的光景也早已褪变为俊朗男儿。 “月姐姐,以后多穿几身艳色衣裳,多好看啊。”李元吉很少看见苏影月穿得如此艳丽,不禁夸赞起来。 苏影月平素在府中多喜穿黄、白等素色衣裙,又因为着方便习武常穿些胡服男装和短打,今日若不是收拾行装都快忘了这身李秀宁送的红色骑装来。 “怎么,往日便不好看了?”苏影月佯装不悦。 李元吉自然知道苏影月从不拘泥于皮囊外貌,“月姐姐,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啊。”话音刚落红色骏马便已向前飞奔疾驰而去。 苏影月自是不甘落后,夹紧马腹也奋力追赶。夜风瑟瑟,马蹄声荡漾在林间。 夜间狩猎与白日不同,不但要更加专注,速度也要比白日里快上几分,转眼间,李元吉与苏影月已行至林深处。林间寂静无声,突然西北方传来细碎的声响,二人屏气凝神静待猎物现身。 不多时,朦胧月色下李元吉果然看见一只野兔掩在树影中,正小心翼翼搭弓射箭,使出浑身解数用最快的速度射出,本以为已是胜券在握,谁知身后苏影月的箭却抢先一步射中野兔。 笑意在苏影月脸上漾开,“三郎,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本已蹙起眉头的李元吉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转身看向去收猎物的苏影月,这些年里好像无论比什么他都不曾赢过她。 “你在发什么愣?”苏影月把野兔递到李元吉手里,眉眼处笑意盈盈,“罚你烤野兔给我吃。” 篝火升起的地方阵阵香味袭来,李元吉在一旁卷着手袖翻烤野兔,额角处有细碎的汗水浸出。若说世上有何事能难过苏影月,那一定是庖厨之事,所以她也颇有自知之明地闲坐在一旁。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方才肆意纵马一番,现下又有佳肴享用,好不快活。 苏影月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李元吉给她的兔肉,香得双眼都眯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夸赞,“真好吃,没想到三郎你还有这一手。” 李元吉却并不以为意,甚至忙活半天他都没吃几口,全留给了苏影月,直到苏影月撑得不行时才打趣道:“真是个好吃懒做的女子。” 苏影月瞪他一眼李元吉才乖乖闭上了嘴,也学着苏影月的样子躺了下去,用手撑住后脑勺,想来刚重聚不久又要分别,李元吉还是或多或少有些舍不得。 “三郎,往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多听乳母陈氏的教诲,你自幼多由她抚养,她也识大体,懂礼数,也算家人一般了,她自不会害你。”苏影月还是放心不下李元吉一人留守太原,又把留在太原的人通通想了一遍,唠唠叨叨地继续嘱咐起来。 李元吉却不愿继续听她说这些,“月姐姐,听闻次兄给你做了一身银甲,岳将军穿上后气宇轩昂好不威风,可惜上次你穿上时我没看到,过几日出征时你穿与我看看可好?” “你还有脸说呢,上次出征时你疯去外头胡玩了都不来送我。”苏影月不满地嘟囔。 李元吉笑了起来,“这次定去送你。” 出征前几日长孙无悔旧疾复发,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平儿留在太原,苏影月去探望时给她号了脉,还好并无大碍,好生休养就行。 几日后,李渊在晋阳宫城东的乾阳门街军门前竖白旗誓师,发布了声讨隋炀帝杨广的檄文,并传布各方。拥立杨广之孙,时年十三岁的代王杨侑为帝,放后主于江都,复先帝之鸿绩。 当日苏影月一身银甲威风凛凛,李元吉在与父兄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又来到她身前,上下打量一番眸内皆 第55章 剑指长安 随着李密的回信和粮草运达,军中士气重振,眼看着天色初晴,日头东升,将士们自发着晒出铠甲和武器,为攻城做好准备。 苏影月走出营帐透过五指去看初升的太阳,万物仿佛都变得明亮起来,让人不自觉地心情愉悦,好似一切都有希望。 “太阳出来了,岳将军可有兴致比划一二?”李世民不知何时走到苏影月身后,看着初升的太阳也极为兴奋,仿佛不抓紧时间在阳光下做点什么便是辜负了这久违的暖阳。 苏影月莞尔一笑,玉手抽出剑鞘里的长剑,剑光直逼李世民而来。正在晾晒衣物的士兵们远远看来,只见二人身姿飘逸,一招快过一招,四周回荡起双剑碰撞的清脆响声,身影与长剑相融合,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使人眼花缭乱。 众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看去时剑已还鞘,李世民和苏影月在阳光的氤氲下相视而笑。 身后有掌声传来,平日里在士兵面前不苟言笑的李渊今日看似心情大好,与身侧的裴寂笑言,“犹记得岳英这孩子刚来府上时用剑毫无章法,一转眼间武艺已在二郎之上了。” 在场之人只知岳英是李渊义子,唯有裴寂知道苏影月身份,也不无感慨,“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众人方才看得皆是满面春风,兴致勃勃,苏影月听了李渊与裴寂的话更是感慨万千,抬眼间刚好对上了李世民看向她的笑眼。唯有跟在李渊身后的李建成,没于角落之中蹙着眉,不知在沉思什么。 从太原到长安,霍邑乃必经之路。霍邑位居黄鼠谷南谷底,西靠汾水,东依霍山,易守难攻。 眼看天已放晴,李渊召集众将商议进攻霍邑之事。 “倘若宋老生坚守,拒不迎战,我们又当如何?”李渊看似在与众人商议,实则却是看向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二人发问。 李建成与李世民二人对视一眼,似是早有决断,而后李建成率先答道:“宋老生有勇无谋,我们只需派兵挑衅,他定会迎战。” 话音刚落,李世民又胸有成竹地补上一句,“假使他仍按兵不动,固守城池,我们便顺水推舟四处散布他已向我方投诚的消息,逼得他不想迎战也定要迎战。” “说得好!”李渊看向众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与骄傲,“我们刚入黄鼠谷被困贾胡堡之时,宋老生未主动出击,便也足以看出此人不过是无能之辈而已。”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渊便下令全军开拔,沿着汾河向霍邑前进。 按照昨日的部署,李渊先命苏影月率五千精锐骑兵到霍邑城外等候,伺机支援。又命李建成和李世民率骑兵驰至霍邑城下,一面扬鞭挥旗一面高声谩骂。李渊本人则率十余队骑兵自霍邑城外东南边缓缓移到西南边,时而查看地形,时而又与身侧副将低语几句。 城墙上的宋老生本不想将城下谩骂声放在心上,奈何左右同僚却已开始窃窃私语,说什么李渊此举定是在布置攻城之事,而宋老生迟迟不出兵追击乃是如城下所言早已向李渊投诚,如今只不过是在等时机里应外合。 日头不算太大,但宋老生却是早已满头大汗。 眼看着李渊带领的大军突然加速前进,宋老生闭上眼睛,做出决定他一生的决定,亲率三万多守城士兵分别从东门和南门出击,合力袭击李渊。 宋老生刚刚出城,李渊便命李建成在城东列阵,李世民在城南列阵。 瞬时间,霍邑城下一片厮杀声响彻天际,刀剑泛着冷冽的寒光耀眼,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声响,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 交战一阵后,李渊为防止宋老生返回城中,和李建成佯装兵力不支向后撤退。 宋老生心生得意,想都没想就带着三万精锐向前追去。与此同时,李世民率骑兵从南面发起攻击,苏影月率早已埋伏好的五千精骑赶来与李渊汇合, 冲锋向前的呐喊声响起,苏影月高举长剑纵马向前飞驰而去。刀剑相击,满目血肉横飞,手中的长剑起落间穿透战甲军衣,飞剑的血污迷湿了苏影月的双眼。 利箭从苏影月的耳畔呼啸而过,刀剑相击间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只记得那是一双双杀红了的眼睛,有胆怯有绝望也有最后的奋力一搏。 穿过人群望去,李世民冲锋在前,战袍已被血染红,箭刚离弦就射杀数十人,雷霆万钧的威势显露,隋军阵势被冲击散乱。 李渊趁势命众人高呼,“义军已生擒宋老生!义军已生擒宋老生!” 早已乱成一团的隋军此刻更是毫无斗志,谁也无心辨认事情真伪就急忙逃窜,冲撞践踏间死伤无数。宋老生在人群中挥旗大喊却终是淹没在四下逃散的士兵中,不得不猛抽马鞭转身而逃,待逃到城下时急命城内守军放下绳索来。 义军如何肯就此放过宋老生,待他刚攀上绳索几米时,跟在李渊身边的刘弘基便纵身跃起,手起刀落间砍下宋老生的首级。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放眼望去遮天蔽日的尸山血海,映照得天际一片血红。 可是厮杀仍没有结束,李渊立即命大军乘胜追击,开始攻城。因军中缺少攻城器械,仅携带简易云梯,士兵们只能强行攀上城墙,好在宋老生已死,三万将士更是所剩无几,霍邑城中守军也早已没了抵抗之力,霍邑城终被李渊大军拿下。 直到方才奋力拼杀的义军开始欢呼时苏影月才回过神来,连忙寻找李世民的身影。 “岳将军,你可是在找我?”李世民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影月回过头看他,威武的战马上少年将军昂首端坐,脸上有血迹点点,更衬得平日里温润的眉眼多了几分坚毅与锐利。 走过生死之后,心上人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