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 第1章 死局 沈行赴死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小徒弟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嘉阳州给她寻她最喜欢喝的青梅酒。 师父!我听闻那嘉阳州的青梅树漫山遍野地长着,那儿酿出的青梅酒肯定又醇又香,一定合你胃口! 师父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嘉阳州玩啊! 师父真的吗?下月初就启程?那真的是太好了! 师父我已经把该收拾的衣物都收拾好啦! 师父你之前明明说同我一起去的…… 那好吧,那师父你办完事情之后一定要快些赶上我呀! 师父我一定会在嘉阳州乖乖等你过来的,绝对不乱跑! 师父! *** 各种嘈杂的声音入耳,沈行觉得听着有点心烦,静了静心,突然想起一桩有趣的事情。 这繁华大千的世界上,有着很多无聊的人,这些无聊的人,经常性地会问出很多无聊的问题来显示出他们的不无聊,只是他们提问题的时候没什么具体的思考,纯粹就是为了打发他们十年如一日的时间,最常见的一种提问类型就是如果怎么样,你会怎么样,这类问题通常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问的答的更多是一个人的经历和阅历。 沈行曾经就被问过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你早知道现下的处境,你当初还会不会把你的小徒弟捡回来? 那时候她还有些趋利而往趋害避之,想都没想就笑着回答道。 我哪知道养个徒弟这么难啊,我要是能早知道,这辈子我都绕着青云州走。 青云州,就是她捡回她的小徒弟——齐子瑨的地方。 那天,她奉飞天峰掌门之令前往青云州追杀出逃的长清宫魔将宣宁,却不料途中中了宣宁的毒计,满身是血地倒在了青云城西的乞丐堆里。 她醒过来的时候,一个破衫褴褛的妇人正一口一口地给她喂水。 那妇人本就身体虚弱,两只手颤颤抖抖,一大碗水有半碗喂进了她心口的伤处,她就是被那刺痛给疼醒的。 “姑娘,你醒了——”妇人明显不知她好心办了件坏事儿,看沈行醒了,那原本焦急的脸色突然绽出了笑颜。 沈行动了动身子,心前的刺痛差点让她再一次撅过去。 但总归那妇人是一片好心,沈行忍着剧痛向那妇人道了谢,起身的时候才发现那妇人背后还缩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瘦骨嶙峋,青色的麻衣穿在他身上大喇喇得像是小孩偷穿的大人衣服,脸上也脏兮兮的,像是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蹭了一脸灰尘,但那双眼睛却格外得炯炯有神,弯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甚是可爱。 沈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像是突然之间善心大发,将身上所有银子搜了出来,留了一点住宿和抓药的碎银,剩下的悉数全给了那个妇人,说是感谢妇人的救命之恩。 妇人眼眶含泪地朝她磕了几个头,嘴里一直重复着“谢谢姑娘”这四个字。 差点把厚脸皮的沈行都说的不好意思了。 她和齐子瑨的故事要是在此处戛然而止的话,那便也不会有之后的许多事儿了。 可是故事的车轮明显还轧在必行的轨迹之上。 过了几天,沈行把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之后,起身准备回飞天峰复命,刚走出客栈,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在街头拐角处冲着客栈这边张望,她本来也没咋注意,直到那身影缀着二三十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一停,那边也跟着停,她一回头,那边就躲到了小摊小贩后面。 她一不做二不休地走进了一个死巷子,那边果然也跟着进来了,正好给她来了个瓮中捉鳖。 她悄无声息地溜到那小身影身后拍了拍那人的头,那人惊讶地转身。 “说吧小屁孩,跟着我做什么?” 沈行持剑的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 “我……我娘她……” 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向沈行。 沈行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前几天救她的那个妇人身后的小孩子。 他扯着她的衣角把她带到了那天她晕倒的那个乞丐堆里,衣衫褴褛的妇人静静地躺在墙角,脸上已没了半点生气。 沈行在城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把那妇人下了葬,身后的少年一直没哭也没闹,只在她要走的时候又扯住了她的衣角。 她心下一软。 “罢了,大人在这乱世谋生尚且不易,更何况一个小孩子,你随我回飞天峰吧。” 就这样,沈行门下便多了一个小徒弟。 *** 日子原本稀松平常地过着,就算有几次大事件,到最后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直到最后一件棘手的事情出现。 这件事就是有关小徒弟的。 那日,她派小徒弟去山下采办些过冬的衣物,赶不凑巧,山下吉安城里的修真大家陆家竟在那一日被灭了满门,数百人的鲜血被凶手浇灌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半”字。 陆家惨遭横祸,吉安城中怨气冲天,怨灵遍布,城中之人一直在半夜三更听得怨灵悲鸣,且还有相当一部分怨灵织成梦魇,屡次进入城中之人的梦境。 虽说这魇境不至于致人死地,但终于到最后他们还是不堪其扰,派人找来了飞天峰。 这事的查探任务一直交在沈行的师兄顾鸣手上,因为顾鸣也曾是吉安城人,与她原是一点关系也无的,可那顾鸣查着查着竟然查到了她的小徒弟头上,她自是上前在顾鸣面前百般辩解。 “师兄,子瑨,子瑨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我、我那日问他去了些什么地方,他都、他都答出来了的,没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师妹,有目击者看到了凶手,”顾鸣将那幅根据目击证人描述画出的画像递到了她跟前,“这就是齐子瑨啊。而且你知道吉安城里的人,这些天被怨灵缠着的情形吗?” 顾鸣斥道:“他们都说怨灵托梦,声声泣血哭诉这凶手就是这画上人啊!” “不会的,不会的,子瑨那天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他不可能有时间去,去陆家的。” “沈行!”顾鸣斥道,“你刚刚说他那天去了 第2章 重生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早知道现下的处境,你当初还会不会把你的小徒弟捡回来? 我哪知道养个徒弟这么难啊,我要是能早知道,这辈子我都…… 在这世上,人们说话总喜欢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就好像真话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沈行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可当其中楷模。 要是能早知道,唉,有什么早知道不早知道的呢,不管有多早知道,她都不后悔收下齐子瑨这个徒弟,五年的陪伴历历在目,她的青竹轩冷寂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烟火气,她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再加上……再加上子瑨…子瑨他可是…… 是她的倾心之人啊。 心口刺痛愈演愈烈,似乎是剖丹后的伤处没有好好地包扎导致现如今疼痛袭入了全身的感知器官,沈行觉得自己快要被疼昏过去了。 不对,她好像本来就是昏迷不醒的。 这么一想,她艰难地睁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色的帘幔,沈行第一反应是这个地府生活气息还挺浓厚的,竟然还有床这种东西。 不过她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轻微翻了个身,身上疼得都快抽抽过去了。 不对,这应该不是地府,心口的疼痛太过剧烈,早知道死了会受这种苦,谁会想死啊?这地府也太没有地府的样子了! 突然,她觉得身边的景致熟悉了起来,心头一段记忆呼之欲出。 她想起来了,这是青云州的悦来客栈——她收下齐子瑨为徒一年后来的青云州住的就是这家客栈。 心口的伤也确实就是四年前的她练功到走火入魔受的伤。 她,重生了。 沈行收下齐子瑨为徒之后,因为第一年都是些打基础的修习,有飞天峰专门的长老去教授,所以她这一年没怎么参与齐子瑨的指点工作,倒是自己经常往后山跑,想着能不能突破这个金丹的瓶颈。 结果没多久,她就走火入魔了,拿着剑在自己身上左砍右砍,最后还在自己心口戳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飙了满地,要不是巡山的弟子发现了晕在后山的她,可能她早就没了。 飞天峰的秦易掌门指着半死不活的她想骂又骂不出口,唉声叹气了好几句之后,给了她一个去青云州的委托,一来这个委托简单,就只是帮人寻一幅画,二来也给了沈行一个去修养身体的机会。 飞天峰灵气充沛,沈行吞纳吐息之间皆是灵气流转,就跟一个人吃饱了还要往嘴里塞东西一样,盈满则溢,她若是还在这飞天峰待着,那就不仅仅是走火入魔那么简单了。 青云州虽说也有修真门派,但到底是个凡人与修真之人一同生活的地方,灵气远远比不上飞天峰。 秦易给她续了命,封印住了她身上的伤口,她也很惜命地马上就启程去了青云州,住进了这家悦来客栈。 /**/ 今天天气有些潮湿闷热,窗外的天也灰蒙蒙的,似乎是马上又要再下一场大雨。 沈行在身上的各处伤口都撒上了金疮药,沉闷的天气让人心情有些压抑,加上这身伤就算敷了药也还是疼,她怕自己再无意识地倒下去,于是抢先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这一躺,她还真的又睡了过去。 维持一个姿势睡觉对于沈行来说还是有点难的,还好翻了几个身也没扯到心前的那个重伤口,她成功地睡到了酉时正一刻。 傍晚的天光更是熹微,而且刚下过一场雨,朝外开的那扇窗户被雨水浸透,糊在木头上的那层防水的油纸看起来软趴趴的像是一戳就会戳烂,窗前那一块木质的地板因为遭了水也比旁边的颜色要更深一些。 沈行开了门,招呼走动的一个伙计过来。 “姑娘是需要晚饭吗?” 沈行点点头,“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 伙计如数家珍:“酱爆猪肚鸡,脆香鸡胗心,宫廷西施豆腐,鸭血粉丝汤…” “可以了可以了,”沈行打断伙计,“就你说的这几个。” “姑娘还需要什么糕点吗?我们这里有桂花杏仁糕……” 沈行不想听伙计“念经”一样的报菜名,转了个话题:“按说带着酒楼的客栈,晚上的客人会更多一些,怎么今天晚上你们干活的人看起来比早上还要少呢?”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青云州吧,”伙计很热心肠,“今天是三月十五,是青云城一年一度的游园灯会,大伙儿都往豫园去看灯会了,客栈的客人也就少了,掌柜的就给大伙儿放了个假,只留了几个人在客栈帮衬着。” “游园灯会?!咳咳……”沈行听到这个名词觉得有些熟悉,咳嗽了几声又不小心扯到了心前的伤口,神色难看地忍下一阵刺痛过后,“你是说青云游园灯会?!今天,今天是……对,……!今天是三月十五!” “姑娘你怎么了?”伙计有些奇怪,“就算第一次来,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不知道很正常,我跟你说……” 沈行没理会他,径自关上了门。 伙计也没生气,应该是各色各样的客人见多了,“姑娘,你的晚膳马上就送上来!” 倒不是沈行大惊小怪,实在是青云这一年的游园灯会,在修真界刷足了存在感,而且与沈行接的这个委托也有一点关系,当然存在感强倒不是因为沈行的这个委托。 再者,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与齐子瑨中的人儡邪术可能有关系! 对,这就是上一世沈行苦思冥想想到的齐子瑨可能的第一次中邪术的时间! 齐子瑨,她这个小徒弟,明明说好了在飞天峰青竹轩乖乖等她回去,结果,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沈行可能会在青云州遇到危险,二话不说就来了青云州寻她。 她也因为身上有伤,秦易掌门的封印太过霸道,一直没能联系上齐子瑨。 再说回这个游园灯会。 西域魔界有一种秘法名曰入画,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将现实中的人和物通过术法操控进入画中世界,死物倒还好说,若是活人中招,那换言之 第3章 游园灯会 豫河两岸流光溢彩,灯火辉煌,沿河的小径上人满为患,众人趴在木质的栏杆上,有二十四艘雕梁画舫正点缀着宽泛的豫河。 画舫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第一艘画舫是寻常游船模样,舫上只一间内室大小的舱,舱身隐蔽,外不可视,而此时正有悠扬琴声从舫上传出。 是了,舫上女子大约就是千音坊的琴痴。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琴声轻灵婉转,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似乎不管内心如何躁动不堪,都能被琴乐安抚。 最大的一艘画舫当属第二十艘,它足有几十个房间,不过在通明的夜晚,这艘画舫算得上是其中最暧昧暗淡的。 而此时,里面正传出些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 “李公子,来玩呀~” 最后一艘画舫是外罩帘幔隐约可窥见内里的高台模样。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青衫白袖墨发如瀑的八九个婀娜女子,正簇拥着一个身着橙青苏绣裙的少女,清泠婉转的乐声在耳畔萦绕,翩若惊鸿的舞姿让岸边观众无不惊叹叫好。 沈行苦唧唧地被一群人簇拥着,繁重的头饰让人觉得脖子都快要断掉,身上这身青橙色的苏绣锦裙在无风的夜晚更是闷得不得了。 媚芜让她做的姿势其实并不难,只是沈行不知道,全程在石榴裙下不露脸蹲着的人,为什么要在最后被人簇拥着摆出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 关键是,这反响竟还不错,舞毕,岸上掌声雷动。 “媚芜姑娘!中间那个就是媚芜姑娘吗?”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个倾城佳人!” “媚芜姑娘,我要给你生猴子!” “不对啊,这不是媚芜啊…” /**/ 此时,第二十艘百花舫之上,相较于其他房间的面红耳赤热火朝天,有几个房间着实是清寂得有些不同寻常。 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高挑男子踉踉跄跄地走在几十个房间中间的那条走廊之上,他神色有些慌张,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 “渺渺……” 一扇门突地被推开,床上未着片缕、引颈相缠的两个人情到浓时的动作被突然打断,两人惊恐地看向门外。 “不是渺渺……都不是渺渺……”推门的罪魁祸首喃喃念了一句。 “怎么会找不到…怎么找不到呢…” 他在那两人开口骂人的前一刻迅速把门关上了。 之后又连着好几扇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就在男子准备推第七扇门的时候,有一个老鸨模样的女子摇着扇子从走廊尽头快步走了出来。 “哎呀!叶门主!”女子快步走到他跟前扯住了他推门的手,“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她口中的叶门主冷冷地瞟她一眼,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大力推开了面前这扇门,往里看了几眼又迅速关上了。 “叶门主,你想看活春宫跟我们说一声就好呀,何必惊吓这几位客人呢?”老鸨见拦不住,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 “付十娘!”叶景之前的慌张神情一扫而光,脸色阴沉下来,“我在青云这几年,可曾亏待过你们百花楼!” 眼前的人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你们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叶景继续说道,“百花楼与松青门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叶景顿了顿,“最近你们是日子过腻歪了?” “叶门主,你在说什么?”付十娘摇扇子的动作缓了些。 “哼、我在说什么,我说你们竟然连我胞弟的行迹都敢隐瞒!”叶景低吼出声。 “你胞弟的下落,百花楼怎会有胆子隐瞒?”付十娘笑了笑,手上动作加快了很多,“叶大人说话得讲些证据啊。” “证据?呵!”叶景从袖子里掏出一面记事镜,施了术法将里面的画面显现了出来。 镜子里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中间的那张床上,正捆着一个未着片缕的男子,男子身上红痕遍布,有些还隐隐渗出暗红色的黏稠血液,而那张俊逸非凡、与眼前叶门主有七分相似的脸此时像是遭受着巨大的痛苦,眉头紧皱,双目无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在这张脸上更是显得妖异非常。 一滴清泪划过叶景右眼相同位置的那颗泪痣。 他收了记事镜,闭了闭眼,勉强压下心中无与伦比的痛楚。 “百花楼业务广泛与我无关,你们想找几个小倌,你情我愿无可厚非,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找上我疼进骨子里的胞弟。” “我找了他这么多年,第一个消息竟是他在百花楼…” 付十娘像是被记事镜里妖冶魅惑的男子夺了神智,半晌僵着一个动作没反应过来,手上被她一直摇着的团扇此刻正耷拉着挂在她手腕上。 “这……”付十娘喃喃,好久回过神来,“叶门主,这不是百花楼。” 她稍微又回忆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叶门主,我付十娘打包票,我绝对没有经手过这个小倌。” “他不是小倌!”叶景厉声斥道,“那跟你们百花楼如出一辙的房间装饰又作何解释?谁人不知就只你们百花楼的人行事之时喜欢在房间正中吊一顶紫流萤灯盏?” “叶门主,紫流萤虽然只有我们百花楼中才有,但有心人若是存了心要诬陷,从楼里拿出一盏紫流萤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你是铁了心不想交出我胞弟是吗?” “叶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呀,”付十娘急于辩解,“百花楼业务再怎么广泛,也没法凭空变出一个活人来呀。” “那这记事镜里的紫流萤,你……”作何解释—— “啪”一声巨响,船身狠狠地摇晃了一下,叶景的声音被巨响截断,再想开口,脑子里突然传来嗡嗡声,似乎是刚才那声音的后遗症。 叶景看见面前的人嘴唇一张一合。 “轻罗小扇扑流萤……” 他听见有歌声在唱。 /**/ 沈行在雷动的掌声中快要飘上天,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心中正想着原来自个儿是有舞蹈天赋的,在须臾间还认真考虑了弃道从舞的可行性,结果, 第4章 入画 来不及思考更多,又一声惊雷响起,将沈行脑瓜子震得嗡嗡作响。 沈行拿过千十跟前的瑟琴,虽说不通乐理,但现如今也只能亲自出马。 指节拨动瑟弦,瑟音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就像是往浸了一层薄油的锅里倒豆子,下锅的一瞬间,声音滋滋作响。 尽管瑟音不成正调,但就着这番乱七八糟的声音,舫上双目无神的众人眼神逐渐聚焦…… “沈……沈姑娘……”坐在一边的千十晃了晃头,“我这是……我们这是……” “方才发生了什么?”沈行手上动作没停,问道。 千十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刚刚像是有一道雷劈中了我的头,脑袋只嗡的一声,便不再有之后事情的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像是走进了一个幻境。” “沈姑娘,” “沈姑娘,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有被这歌声所惑?” “沈姑娘,我好像在幻境里面,看到了坊主。” 话音刚落,沈行愣了片刻,还没等她想清楚其中关窍,拨动瑟弦的食指突然传来刺痛,“叭嚓”一声,瑟弦断了。 刺目的白光几乎在弦断的那一刻同时闪出,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沈行无奈地想,还真是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下可好,又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一阵眩晕过后,眼前的刺目白光开始逐渐削弱,两三个眨眼的时间,身体的不适感猝然间消失不见,就好似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在一瞬间被人拿走,又在一瞬间被换上了另一个空杯子。 沈行睁开了双眼,白茫茫的虚空之中,蓦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白色画卷。 顷刻之间,画卷上有了内容。 以骨为墨,以血为色,黑得入骨,红得刺眼。 画面走马灯似的飞速闪过,而后这幅画卷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转瞬间将虚空之中的沈行卷了进去。 沈行脑海中剩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她被迫揽的这个瓷器活,这下可是彻底把她送进入画诡境了。 /**/ 暧昧的光影朦胧斑驳,淫词艳句悠悠转转传入耳中。 沈行睁开眼,视线中看到的东西尚不明晰,花了两三时间反应,原来是眼睛被缚了浅绯色的薄纱。 耳边嘈杂的声音忽高忽低,连带着她的脑子也嗡嗡作响,周边的情况更是没法从声音中判断出来。 “这就是作为名妓之首的姽婳萤?果真名不虚传!” 是了,鬼法入画的禁魂术,其中一个就是魂魄附在画中人的缠念之上,你会跟着画中人的缠念一遍又一遍而且永无休止地记忆闪回,此禁魂术毫无破解之法,就如同将入画之人的三魂六魄关在了一个人形的牢笼里面,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这次是凉得不能再透了,沈行无助地想。 外界一日,画中千时,缥缈宗的人是过了多久才把叶景救出去的来着?是五天还是七天?青云离海上也不近,这消息来回加上缥缈宗主赶路——好家伙,不会得半个多月吧? 绝望之中。 有异香传入鼻孔,痒痒的,沈行“阿啾”打了个喷嚏,再一抬头,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然后,沈行看见了眼前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裸躯... 香艳的活春宫突的在眼前上映,沈行觉着自己几十年未曾染过尘埃的单纯的小心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连忙转了个身不再去看那场景,这才发现,她能看见是因为入画的禁魂术貌似没能禁锢住她的灵魂,简单来说,就是她在入画秘境里灵魂出窍了。 还好是灵魂出窍了,要不然——沈行又瞥了一眼那两个人——要不然就得切身体会这活春宫的内容了。 啧,她才不要。 沈行荡着自己没有实体的魂魄离开了这个房间,远离了这两个情到浓时的人。 入画幻境除了杀人简单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玲珑的特点,就是说,入画幻境不只有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做了实景,还有画境主人记忆里的其他地方,也随着缠念的无尽轮转,幻化出了原本的模样。 既然缥缈宗的人没那么快来,现在沈行也只能尝试着荡着这个魂魄自救了。 出了这栋建筑,沈行眯眼看着门匾上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腹诽到,想不到一个青楼,竟起了一个“雕梁画栋”的名字。 已是亥时天,除了雕梁画栋还是灯火通明,周围景象都已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夜雾中,只零星几个地方有光亮传出,不过也朦朦胧胧不甚清晰,除了—— 除了青楼大门正对着的方向,似乎有好几千里,又似乎不过百米的地方,一座庞大的宫殿群在沈行视线尽头显现。 毫无疑问,这是画境主人记忆中的建筑。 或许会是一个突破点。 沈行怀着激动的心情往那个宫殿飞去,越靠近,周边的景象就越清晰,等到了跟前,沈行已经能听清走在路上的人的话语声了。 与此同时,这座宫殿的名字也清晰了。 这是“长清宫”,是的,除了西域魔界,再没有第二个叫长清宫的地方了,这个幻境,是西域魔族地界。 沈行这才反应过来,她早该反应过来的,姽婳萤这一称呼,称呼的就是魔界最大的青楼“雕梁画栋”中的顶级妓子。 画境主人是西域魔界人,这倒是不足为奇,毕竟这就是魔界的入画诡法。 沈行听到长清宫宫殿门前两个守门的将士小声地咬耳朵: “那个姓陆的怎么最近又在往宫里跑,尊主之前不是把他赶出去了吗?” “听说是尊主要找的东西不翼而飞了,怀疑是他拿的呗。毕竟之前不就是他献宝一样给尊主想的办法才拿到那个东西吗?” “你是说尊主费尽气力拿到的那颗鲛心不见了?!” “嘘!别说出来,这种事情尊主都没放出消息来,我们只是听了个墙角,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坏了尊主的事儿,那就不好了。” “尊主还有什么安排吗?” “听说要派那个姓陆的去中陆修真界打听些消息。好了好了,多余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鲛心?什么鲛心?姓陆的又是谁?沈行疑窦丛 第5章 画中幻境 媚芜和念垣的对话还在继续。 “姐姐为什么要把陶埙给陆兮成啊?”媚芜十分不解。 念垣没有回答,而是祭出了一面记事镜。 记事镜中,是西殿祠宇的景象。 供奉台前,只见铃风捧着那只陶埙。 念垣说道:“这是陶埙里的那道残魂同铃儿的对话。只不过这残魂用的传音入密,所以听不到他到底在跟铃儿说什么,但是看铃儿回答,也大致能猜出来了。” 铃风:“你是说,我若替你传了话,你便有能力让我成了这陶埙的主人?” 铃风十分怀疑:“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 铃风:“渊明鲛心化成的灵虫?那你的本体呢?怎么就剩了这几丝残魂?” 铃风:“哼,别骗人了,什么执念不执念,就算我替你传话,你执念得解,你这残魂也不一定消散吧!” 铃风:“按我说,不过是你这本体的鲛心灵虫攀附在了你说的这个陆兮成身上,你这几丝残魂若是能找到他,就能里应外合夺了这陆兮成的舍吧。” 铃风:“别奉承我,我对你这点事情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我能不能成为这陶埙的主人!” 铃风:“你说的最好是实话,要不然……” 记事镜里的画面戛然而止。 “也就是说,这残魂以陶埙为饵,诱着姐姐帮他夺舍?”媚芜愤慨道,“这魂还偷摸织魂线,想来就是要在夺舍之后领着淮襄过来抓捕我们吧,端的是好计谋!” “单诱骗铃风一条,这陆兮成便该杀。”念垣形容狠厉,“若是铃风出了什么岔子,这人纵是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中忿意。” 沈行心下戚戚然,在已知陆兮成安然无恙地活到了很久之后的条件下,念垣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看起来都像是以卵击石,只可惜她只是个旁观者,要不然也能劝一劝了。 “可是姐姐也不该偏信此人啊,”媚芜又道,“陶埙是鲛王渊明的武器,哪里有这么容易易主呢?” 沈行想着这媚芜也是个明事理的,这件事确实不能算是单独陆兮成的错。 但念垣却不这么想:“没有此人诱骗,哪来的你姐姐偏信?” 念垣又道:“当初闭宫确实太过仓促了些,可是我们这宫林中上万鲛众实在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了。” “姐姐她明白的。”媚芜安慰道。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媚芜自去准备出宫事宜。 两日后,媚芜领着任务再次来到了魔界。 时值七月初七,魔界的都城街道喧喧嚷嚷,小摊小贩齐声吆喝,景象与十二年前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附在媚芜身上的沈行,甫一来到这城中,便觉出了些许异常,但她又说不出来这异常是异常在哪。 直到媚芜来到了一家酒楼。 “小二,你们这里的桃曲酿,怎的没看到你这食单上有?” 媚芜想起她之前跟铃风一起来的时候喝的那个桃曲酿很好,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于是便直奔了这家酒楼,想着先吃饱喝足再去寻人寻物,可是她对着小二呈上来的食单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到这个桃曲酿。 “客官是从城外来的吧,”小二回答道,“这桃曲酿早就断供了。” 小二是个话多的,接着又道:“自从尊主颁下禁令,城东的曲艺小馆便不复存在了,这桃曲酿一直是她们所制,自然也就跟着没有了。” 媚芜疑惑地问了一嘴:“禁令?什么禁令?” “就是淮襄尊主颁下的禁乐令啊。”小二见媚芜什么都不知道,便又接着解释道,“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尊主在襄明祭上为他死去的夫人点了近万盏长明霄灯,那本是举世无双的盛大景象,可是那时却不知是谁人奏了一曲丧乐,乐声中还蕴着极强的灵力,眨眼便将夜空中的万盏霄灯全数燃毁了。” “自那以后,尊主便颁布了这一禁乐令,禁止城中出现任何丝竹管弦的声音。” 难怪沈行进城时觉得异常,正是因为这城中虽然喧哗吵闹,但是却少了乐声。 “在淮襄纪念他夫人的时候奏丧乐,”媚芜震惊道,“这是谁胆子这么大?”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呀,那人已经被尊主杀了,”小二道,“而且那人奏乐用的陶埙也一并被尊主摧灭了。” “陶埙?!”媚芜听到这两个字瞬间站了起来,“你是说,那人奏丧乐用的是陶埙?!” 小二被媚芜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答道:“对、对啊,怎、怎么了?” “那人是男是女?” “说的是、是女子。” 媚芜:“!!!” 沈行听着听着也听明白了,这用陶埙的人,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媚芜的姐姐铃风。 那听这小二的意思,铃风就有可能已经被淮襄杀了。 “客官,你怎么了?”小二道。 “没、没事。”媚芜跌坐在凳子上。 “客官,八日之后就是襄明祭了,虽然尊主禁乐了,但是这襄明祭的盛大景象依旧是空前绝后的,您要是感兴趣呐……” “她不会感兴趣的。”小二的话语被横亘进来的一句男声打断了。 沈行跟着媚芜的视线往酒楼门口看去,只见门口背光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紫衣男子。 沈行本该不认识这个人的,但是她之前调查的那个灭门惨案实在是太过让人印象深刻了,沈行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是在吉安陆家。 那个时候,这张脸上血迹斑驳,表情狰狞,似是在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是的,这个人就是陆兮成,陆家的家主。 “陆大人!”小二恭敬地喊。 媚芜的表情有些慌乱,她隐约间觉得,似乎即将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陆大人……”媚芜喃喃着这三个字,突然她反应过来,“你、你就是陆兮成!” “哦?”陆兮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你认得我?” “你想干什么?”媚芜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她发现陆兮成身上的灵力波动不是很强,于是她又往前把退的步数走回去了。 走两步的时间,媚芜心中迅速略过念垣的嘱托— 第6章 小景 彼时媚芜已在雕梁画栋待了三月有余了。 她的母亲,也故去三月有余了。 媚芜闭了闭眼,哀戚地想,念垣怎么可能敌得过淮襄,那番打斗如同飞蛾扑火,更是在淮襄原本就盛极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滚油,到最后,竟是将念垣的三魂七魄都燃尽了! 她原本想给她的母亲报仇,偷摸潜进了淮襄的寝殿想暗中杀了他,可惜她走错了房间,杀人的招式落在了一具本就没有气息的尸体身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尸体的样子,便打草惊了蛇。 她只记得闻动静而来的淮襄当时看到尸体的表情先是沉痛欲绝,而后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带着凛冽的杀意。 淮襄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一瞬快慰,可那带刀的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全身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周围的空气严冷如寒冬,似是在跟她说她命不久矣。 她被淮襄交由了陆兮成处置。 这三个月时光过去,媚芜脑海中也隐隐约约对那具尸体的身份有了猜测。 那具尸体,那个房间的众多画像,应该就是淮襄死去的夫人。 “姑娘,小景回来了。”一句话将媚芜的思绪拉了回来。 房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脸上带着一层薄汗,是出门归来的模样。 “媚芜姐姐,我把你说的风铃买回来了。”小景从怀里掏出一只银色的风铃,递给了媚芜。 媚芜看着小景这双少女澄澈的眼睛,不禁想起她身上与她相似的故事来。 小景是两个月前被人卖到雕梁画栋的,初见她时,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雕梁画栋的老鸨原本不想收这么一个快要死的人,但是一听到小景的身份,又忙不迭地将她买了下来。 因为小景是一尾鲛人,无论是死后取鲛丹,还是浴血成鲛纱,都是一桩不亏本的生意。 老鸨买下来之后便将小景丢给了同为鲛人的媚芜。 只是虽说小景是鲛人,但不知为何,媚芜并没有在月林宫中见过她,想着应是其他地方修成了人形的鲛鱼。 媚芜就是抱着打探身份的目的问起小景的来历的。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小景竟是比她还惨的苦命鲛。 数百年前,小景的父母在外出捕猎之时,不慎落入了一名人族散修所画的阵法之中,散修功力颇强,阵法之力也不是小景的父母能挣破的。 就这样,小景的父母被散修捉去了一处不见天日的牢笼。 那名散修是一个天生的坏种,嗜好也变态非常。 他常以施加在小景父母身上的禁制,胁迫小景父母这两个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交媾,兴起之时,自己也会加入这混乱的淫邪场。 他常常逼迫小景的父亲眼睁睁看着他欺辱小景的母亲,还喜欢一遍一遍给予两人希望。 “你们若是好好地在我面前演一场,我就放了你们。” “你丈夫的命可是握在我的手里,你乖乖趴下,我就不杀他。” 这希望虚假地燃起又决绝地破灭,两只鲛人迅速被击溃了心智,之后的一言一行已近痴呆。 最后,散修觉得无聊,便将小景母亲腹中的鲛胎生生挖了出来,小景的父亲疯魔地抵抗,而后双双死在了这名散修手中。 “我当时不知道养育我的父亲竟然就是杀害我生身父母的仇人,”小景当时的表情痛苦且绝望,双眼滴落的已经不再是泪水而是浓稠的鲜血。 泣血成鲛珠,滴落在地,落下苍凉的声响。 “他说他在深海寒冰中取出鲛胎,又花费了半身灵力助我凝魂,所以我才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生身父母在死前震碎鲛丹才拼命将我送入了深海,而他,竟是在数百年后的某一天又发现了我。” “我把与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喊作父亲十余年,要不是他又想将凌辱我母亲的法子用在我身上,我还发现不了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小景抬手擦了眼泪继续道:“我额间残留着父母的怨魂,他们在记事镜中凝成了画面将前事述说于我,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只是可惜,我还没报成仇,就被他挑断筋骨卖来了这烟花之地。” 媚芜想到这里,思绪抽离出来,又听到了小景喊她:“姐姐?你怎么了?” “无事。”媚芜晃了晃手中的风铃,“今天想起我姐姐了,送一只风铃给她。” “我也想我弟弟了。” “嗯?”媚芜疑惑,“小景你还有个弟弟?” “嗯。”小景点了点头,“鲛胎是龙凤胎,弟弟在很多年前就被赶出家门去了,应该也是被卖去不知哪里了。” 媚芜感念她怜苦,道:“以后我多派你出去采买,你在城中也多留心,总能找到你弟弟的。” “好,谢谢媚芜姐姐。”小景开心道。 “还有,这是一个护身阵,”媚芜在小景手中摩挲了几个笔画,“你危急时画这个阵法,可以抵住攻击,这样你遇到那名散修也有自保之力了。”说着媚芜又补充道,“只是千万别逞强,遇到危险走才是上策。” 若是当时她遇到陆兮成也能逃走,那后面的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姐姐……”小景感恩戴德,“以后我定当为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媚芜闻言笑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赴汤蹈火了。” “知道的,姐姐,”小景眼睛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她笑了笑,“姐姐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的。” 沈行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消解掉脑海中的晕眩,意识甫一清明,便在媚芜的视角上看到了小景的那双眼睛,黝黑深邃,本该一尘不染,却无端让沈行在她眼神中觉察出一丝……不怀好意? 许是沈行不知道小景在媚芜心中的故事人设,所以看的眼光与媚芜便有了不同。 小景说的不错,媚芜的确在某一个时间有了用得上她的地方。 沈行的视角里,画面又是一转。 “媚芜姐姐,这是我弟弟在黑市上买来的鲛骨,听说是从灵台沼池中流出的。” 小景 第7章 被救 沈行依稀感觉眼前有飘忽的人影渐次闪过,脑子依旧是昏昏沉沉不知世事,眼皮重得像是缀了千斤的钢石,只抬了一瞬就又耷拉下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但她又实在分不出心神去听清去想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要是她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说话的其中一个人是她进入画诡境前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齐子瑨。 “大人,沈姑娘她——” “如实说。” “不知为何,沈姑娘似乎是一名画中人,也就是说她曾经是进过入画诡境的,这种人虽说有魂有魄,但一旦再次入画,魂魄已不能再做引子,因而沈姑娘身上能做画中引子的便只有她的七识,若是失了七识,心智便再也补救不回来了,严重者甚至会于一个月之内油尽灯枯——” 两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们口中的沈姑娘是她吗?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还有他们说的七识,印象中七识的最后一识名曰末那识,末那识中,承载的就是一个人的记忆。 难怪!难怪她在诡境中一边看别人的故事一边忘记那些故事! 绞缠在一起的乱麻在一瞬间被牵住了线头,沈行脑子清明,正欲理清这一堆事情,突然,头顶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只理了片刻的乱麻被这一击又乱了起来,更严重的是,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七识的第六识是意识! “……” “不过,大人你去得及时,沈姑娘的七识还未被完全吞噬,有一唤作梦鹘术的古法,只是这术法凶险,不知大人你……” “只要能救她,我做什么都可以,”顿了一顿,“所以这梦鹘术是什么?” “梦鹘术是一种蛊法,取梦鹘鸟擅模仿之意,以梦鹘术的子母蛊为引,在大人你身上种下母蛊,在沈姑娘身上种下子蛊,子蛊可以翻刻母蛊的七识,这样便能达到修补沈姑娘七识的目的。只不过这个术法凶险,因为子蛊是从母蛊本体剥离所得,所以以千日为疗愈期,若是千日之后,子蛊不能回到母蛊本体……” “会怎样?” “子蛊寻不到出处,母蛊找不回子体,到那时不仅沈姑娘有性命之忧,就连大人你也将会九死一生。” 沈行意识不太清晰地听着这完全听不懂的话,片刻便觉着无聊,也不再听下去了,还是数眼前的星星更加有趣些。 这么一着,她又昏睡过去。 梦里不知是谁的记忆,裹挟着浓重的忧伤。 “淮襄!你还我女儿!” “尊主,我错了,我不想去做姽婳萤,我不想像姐姐那样,你饶了我,饶了我……” “铃风!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留我鲛族,留我鲛族——” 尊于上位的男人带着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轻蔑地看着跪在脚下求饶的鲛人。 沈行很想去摸一摸跪在地上那人额头上的伤口,鲜血淋漓了原本绝色的脸,那坚硬的白色石板上也满是鲜血,染红了雕刻在上的画眉鸟。 然后又有新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的故事漏洞百出,也就你这蠢货会相信。” “我们是你母亲要献祭给淮襄的那双姐弟啊。” “我们若不从月林宫出逃,恐怕早就成了淮襄的刀下亡魂!” “是我父亲杀了渊明又如何?那也是他!与我们何干!我们有什么错!” 是媚芜疯魔时,那叶景在她耳边放下的话。 听得此言,沈行觉得哀愁与伤痛涌上心头,脑海深处似乎有深埋许久的什么记忆在被激发唤醒。 坐在榻边的玄衣男子见榻上之人呼吸越来越急促,,着急忙慌地将刚刚的医师叫了过来。 医师探了探脉象,并未发现异常,于是让男子不用过于担心,退下之前,他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梦鹘凶险,大人你多加小心。”医师叹了口气,“沈姑娘若是千日之后不愿,不愿与你,与你赴巫山,那她和你……” “无妨,”男子思绪飘远,悠悠道,“我已没有多久可以等了。” “可是大人……” “此事无需再议,你要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说便退下吧。” “大人,还有一事,我们提前结束了入画诡境,让那叶轻渺寻着机会把叶景带走了,还有本来与我们碰头的媚芜姑娘也不见了。” “无妨,原本也没打算就这么容易抓到他们。至于媚芜,我之后再想办法吧。”玄衣男子轻柔地抚了抚榻上之人的眉眼,“现在最要紧的是她。” 晚春的凉意还未褪去,一阵软风吹过,沈行无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 梦里或许又是些不好的回忆,只见她眉头紧蹙,脸上有微微的薄汗轻渗出来。 见到此状,坐在床边的男子用手巾轻轻地擦拭着沈行脸上的细汗,又轻轻地抹平了她紧蹙着的眉头。 沈行脸色放松下来,她模糊地感知到似乎有人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她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于是乎,她艰难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稚嫩但丝毫掩不住俊秀的脸庞,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不知盯着哪儿,稍稍上扬的眼尾似有非无地透露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魅惑,双唇紧抿的模样与她记忆中千思万想的那张脸竟巧妙地重合了起来—— 这是……齐子瑨! 见她睁眼,齐子瑨原本苦丧着的脸缓和下来,紧抿的唇角翘起了微弱的弧度。 “师父你醒了!”齐子瑨开心地喊。 “子瑨……”糨糊一般的脑子开始运转起来。 沈行正想说些什么,身前的齐子瑨眼里突然开始蓄积泪水,这下好了,她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师父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一起来啊?若是你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齐子瑨语气十分委屈,“你已经躺了好几天了,我……” 沈行伸出右手,用拇指指腹轻轻地擦去了齐子瑨落下的那滴泪,“我、我这不是担心你也出事……”说着她悄悄地在指尖凝了一丝法力,以齐子瑨无法察觉的速度探了一遍他的身体,肋骨完好,没有中术!她欣喜 第8章 万舞坊 “师父我在呢。” 入目是青竹轩那张挂在墙上的劲松图,沈行满脸笑容地看着收拾行李的齐子瑨,想到这一别或许之后就不再相见了,她喊了一声齐子瑨的名字。 “师父叫我呢?”齐子瑨停下了收拾衣物的动作,开开心心地跑到了沈行跟前,满脸笑靥晃得沈行有略微的失神。 她伸手摸了摸齐子瑨头顶上的那两撮呆毛,“子瑨我有话同你说。” “嗯呐师父我听着呢。”齐子瑨神采奕奕地又补了一句,“我的衣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啦,随时都可以启程!” “嗯,我要说的就是此事,此行去嘉阳州,”沈行顿了顿,“我怕是不能与你一同前去——”眼见着齐子瑨神情迅速耷拉下来,沈行连忙找补,“不是不去,是我又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等我处理完——” “那我等着师父。”齐子瑨没等沈行说完,神色委屈地说道。 “不行!”听得此言,沈行立马反对。 “为啥不行?”齐子瑨疑惑。 “因为——”沈行道,“因为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而且还要出趟远门,我看了下我要去的地方,虽说与嘉阳州不是同路,但距离上比飞天峰却是近了许多,我处理完事情就可以直接从那里过去嘉阳州了,若是我到了嘉阳州,子瑨却没有到——”沈行停了话头,看向了齐子瑨。 齐子瑨双唇虽说还是委委屈屈的模样,但神色已经开始缓和下来了。 良久,他妥协了,“那……那师父你办完事情一定要快些赶上我呀。” 沈行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我会的。” 梦里的齐子瑨如前世一般乖巧,不禁让沈行心情愉悦,就连昏倒前那阵头痛都缓解了不少。 自那次昏倒过后,沈行又在床上享受了齐子瑨尽心尽力的三天照顾。 掐算着日子也是时候回飞天峰了。 回去之前,沈行得先去万舞坊搞清楚一件事。 与客栈仅一街之隔的杜若大街上,来往行人依旧熙熙攘攘,只是这里面却少有貌美袅娜的女子了。 齐子瑨脸虽长得稍微偏向稚嫩,但沈行站起身来同他一起走在大街上却发现,齐子瑨的身高竟然比她高上了不少。 这才刚长了一年呢! 沈行向来往的行人打听万舞坊怎么走。 一路上的热心路人不少,只是他们指了个方向之后,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许疑问与叹惋,沈行觉得奇怪,终于在一个大爷长叹一口气之后问了出声:“大爷,万舞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你不知道么?万舞坊早就倒了!”大爷跟看猴一样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去搜刮那里的钱财珠宝呢,还想提醒你们小心着些,那里边闹鬼,前头去的几伙人,都是一瘸一拐甚至是爬出来的呢。” “我们不是为了钱财去的,我们是想找那里的坊主媚芜。”沈行道。 “哼媚芜,”大爷冷哼一声,“那小娘们儿游园会那天就不见了,要不是她带着坊里的人去游园会,那些跟花一样的小姑娘也不会白白丧了命。”大爷凑到他们跟前放低了声音,“大伙都说,里面闹的鬼就是那些小姑娘的怨灵,怨灵一生,怕是只能用活人血祭,坊里剩下的那些小姑娘怕得不行,全都连夜跑了。” 沈行看了旁边的齐子瑨一眼,对大爷道了声谢。 大爷叮嘱了几声让他们小心便继续往前面走了。 “子瑨——当时在我身边的那些人——”所以其实获救的就只叶景同她两人么? “师父!”齐子瑨委屈巴巴地瞅着她,“子瑨当时见师父昏迷不醒,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说完他作了低头认错状,“子瑨心有余力不足,师父想罚我便罚吧!” 见他这副模样,沈行哪里还说得出重话,抚了抚他头顶上的呆毛,轻叹道:“罢了,子瑨救了我,我还这么说,是我的错。” 怨灵一出,除了血祭能消解外,沈行这里倒还剩了最后一个办法。 杜若大街的最东边,上面用草书写就“万舞”二字的匾坊已经破损地掉了一边下来,沈行推开尚能看出过往繁华的大门,一阵萧瑟的凉风扑面而来。 大厅结的灯彩依旧迎风招展,两人走近厅正中珠帘帐幔的高台,仿佛依稀能看见这里曾经舞动的曼妙身姿。 修真之人心头之血结成的辟邪法阵能驱邪除煞,这最后一个办法,沈行想,就是用她的心头血渡引因入画丧生的亡魂。 “子瑨,去把门关上。” 空寂虚无之中似有轻声呢喃,齐子瑨没想到,短短关门的几步路再一回身,他师父周身已结出了血红的球状法阵。 “师父!”齐子瑨认得这个,这血阵得用半条命去开,一旦开始,便不能再中途停手。 沈行! 一时之间,各种情绪上涌至心头,喉头腥甜,猝不及防地,齐子瑨竟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黑茫茫的虚空之中,呢喃声似乎逐渐清晰起来。 “沈——沈姑娘……” 是千十的声音! “千十,”沈行道,“对不起。” “你们在画中看到什么了?” “看到……看到坊主了,原来坊主是个鲛人——还看到……” 千十说,她也看到媚芜了。 “对了,沈姑娘,我在坊里等了坊主许久,都不见她回来,能不能麻烦沈姑娘,要是日后见着坊主了,能否帮我带上一句话给她……” “什么话…” “万事万物皆是命数,”千十顿了顿,凛然地附在沈行耳边说了下半句。 法阵光芒渐渐散去,齐子瑨三步做两步冲上前,在沈行即将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沈行强撑着不想倒下,脱力的身体却不允许,只得无奈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齐子瑨的怀中,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她一阵晕眩过后,赶忙将一口冲至喉咙处的血腥给强咽了下去。 怀里的人单薄得很,甚至是这么一副仅十多岁的少年身躯,抱着她都有些没有实感,总觉得人轻飘飘的下一秒就会 第9章 渊海城 回到青竹轩已是子夜,沈行捏了个火诀点了灯烛。 齐子瑨之上,沈行还有两个徒弟,叫做岳云阳和陆轻晨。 至于现在这两个徒弟,他们下山历练去了,这事儿与前世倒是一样,那对儿小情侣大约是历练了四年多才回来。 想到这个,沈行有些胸口闷疼,什么历练,都不过是个借口,那两个人实际是下山生孩子去了。四年后,那两人会牵着一个三岁半多的小孩,凄凄惨惨戚戚地跪在她面前,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然后再声泪泣下地求她去西域的层级渊取那千年黑灵芝救他们的女儿——这个一同跪在沈行跟前却是她头一次见的小女孩。 取个黑灵芝不是什么难事儿,毕竟是相处了多年的徒弟,一点举手之劳也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问题就出在,黑灵芝取回来之后,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声息。 那两人一身缟素地在她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径自离了飞天峰再没回来过。 再听到他们的消息,是两人的尸体一同被发现在陆家的灭门惨案中。 “师父~”齐子瑨喊她。 她从一堆杂乱思绪中抽离出来,换了副略显开心的表情,转头应道:“怎么了?” “师父我喊你好几遍了,”齐子瑨道,“我刚才说,师父的房间里有很香的味道,我很喜欢!” “嗯?” “我今天晚上可以睡这里吗?”齐子瑨指了指大床左侧的一张小榻,眼里盛着光。 沈行把他拉来自己的房间是想让他就在这里歇息的,不过,齐子瑨这些天长身体,身材愈发高大,那张偏榻实在是“委屈”他,她摇了摇头,指了指房间北侧那张大床。 “你睡这里。若是喜欢,那以后子瑨你就住这个房间。”沈行揉了揉齐子瑨头上略卷的毛发,说道。 因着沈行的身份,她的主卧一直都有人维护着一个净尘禁制,所以常年来干净得一尘不染。但与之相对的就是齐子瑨房间,齐子瑨这次下山匆忙,忘记给自己房间下一个净尘禁制,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个疏忽,导致齐子瑨回来之后的那几天背上生了些红肿的痦子,花了沈行好大一番功夫才治好,齐子瑨也难受了好些日子。 所以这次—— 齐子瑨眼里带着亮闪闪的光,使劲点头:“我很喜欢,谢谢师父!” 夜间的凉风轻拂,沈行在睡之前贴心地把朝着后院的窗户给关上了。 云霭厚重,周遭气氛带着夜里的冷寂,显得有些沉闷压抑。但因着秦掌门今晚上这宴席,沈行觉得自己心情丝毫不受这天气影响,反倒十分心悦神怡。 沈行记得,这天地间有一种禽鸟,学名叫碧桉,虽是群居,但猎食却是独自出手,它捕猎到食物之后,最喜在群体里炫耀,经常带着食物大摇大摆自别家门前经过,偶尔还叫唤几声,生怕别儿个不知道它今天能饱餐一顿。 今天沈行就领略到了,这种炫耀的感觉,是真的让人,神清气爽。 接下来的几天,住在原本沈行房间的齐子瑨并没有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看来上一世确实是环境太差了。 齐子瑨这边情况没有变差,但沈行这边却有可能是因为青云州一行心力损耗过大,有些噩梦开始缠她身了。 梦里是她前世最后那几天,她一会儿看见齐子瑨在她师兄顾鸣面前拒不承认陆家灭门之罪,一会儿又看见齐子瑨心如死灰地担下了所有罪行,只是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竟都是齐子瑨跳下屠魔池,一时是别人把他推下去,而且那只推人的手看着竟有些诡异的熟悉,一时又是他自己决绝地跳下去,那最后的眼神更是让她见之心碎。 她一身冷汗地惊醒,梦中的那只手演化成朱赤色的烈焰蕊蔓,紧紧缠缚住她的脖颈,鲜血般鲜艳夺目的花芯狠狠地刺向她的心口。 她再迟一会儿醒来,怕是要永远魇在这梦中。 可是醒过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至少自己没有救下齐子瑨这个事实在心头久久萦绕不绝,那番重压让她几近窒息。 秦易叫她过去主殿议事的时候,说了好几次说她整个人身上有种不易察觉的虚颓,一番询问沈行又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秦掌门实在放心不下,便给了她一颗指头大小的清心红玉,让她随身携着。 她知道掌门是为她好,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在发带上缀进了这颗清心玉。 当天晚上依旧是噩梦缠身,而且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缠缚人的烈焰,蕊蔓如火舌一寸一寸凌迟着血肉。 沈行梦见自己,不但没有救下齐子瑨,还在齐子瑨赴死的最后关头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那只作恶的手逐渐放大清晰,竟隐隐在掌心现出了她的脸,淡漠得不可一世。 曼殊沙华。 沈行在梦里被缠住脖颈即将窒息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了这些蕊蔓的名字。 噩梦如沙潮往后退去,沈行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 多亏了这清心玉,在最后关头给了她一丝清明。 *** 梦魇过后,山上的生活就是齐子瑨了。 齐子瑨这些天让沈行挺开心的,学课程学得很认真,她的几个授课的师兄都向她反馈了子瑨的情况,清一色的夸赞,让她心情愉悦。 不仅如此,齐子瑨还用了闲暇时间给她编了个像模像样的手链,她这些天摸着自己手上的这根绳串串着的玲珑骰子,觉得心情大好。 不过这颗玲珑骰里面少了颗“红豆”,想到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沈行心中不知为何,总若有若无着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但很快她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因为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就到了启程前往缥缈宗的日子。 时值四月二十七,青竹轩中的几株桃花正冒了粉嫩的花苞,想来,过半月再回来的时候,应是满树馥郁芬芳的时节了。 齐子瑨前几日缠了她一会儿说要一起去那缥缈宗,她想着出去游历也能增长些见 第10章 缥缈宗 “师父,你看这个拜帖!”齐子瑨指着桌子上缥缈宗的拜帖喊道。 只见拜帖光芒四射,沈行施了点灵力上去,那拜帖凭空在上方投了几个大字出来:“沈行沈真人,渡船已至,请移步渊海海港。” 确实是缥缈宗的渡船到了。 渊海海港处,东升的旭日将海面辉映得波光粼粼,海风轻拂,那一众船上的帆迎着风飘摇着,最夺人注目的是一艘绛紫色的巨型渡轮。 那艘船就像是游园灯会上放大了的奢靡画舫,船上瞧着有几十个房间,登船后,每一个房间里的陈设皆富丽堂皇,推开门,一应用品应有尽有,在得到沈行的许可之后,齐子瑨兴奋地拿起桌上的瓜果吃了起来。 负责接待他们的缥缈宗弟子将他们带到房间之后,道,“客人无需拘谨,有事用拜帖唤我即可,我的名字是重光。” “重小真人,请问昨天晚上你们缥缈宗的渡船是否早已抵达靠岸呢?”沈行想起昨天那只发疯的虺蜮,誓要刨根究底的她出声问道。 “客人说笑了,昨天晚上,我们才刚从岛中出发,无符无咒,万没有瞬行千里的能力。”重光答道。 “也就是说昨天不是渡船导致的虺蜮失控。”沈行想着。 “客人是想问今晨在蓬莱岛周倾毁的那艘虺蜮船?”重光接着道,“那艘船已经报废许久,宗中弟子不知是与何人做了交易,于昨日清晨驶离蓬莱岛,算算时间,也恰好是昨天晚上抵达渊海。” “昨天真的有船靠岸?!”沈行惊诧,“那又为何会在蓬莱岛周倾毁呢?” “客人有所不知,虺蜮是深海中的王兽,皮骨一旦离海便极其容易腐烂,必得三年作一小换,五年作一大换。那艘船便是我们已经报废十余年的了,自然抵挡不住岛周强劲的海雾。”重光道。 “你们可知是何人要入岛?” “海雾噬骨噬魂,我们只在船身上找到了两个人身模样的乌印,应该是那两人被海雾灼烧后留下来的尸油。”重光脸上表情淡漠,就连说这种话时,也是不露形色。 沈行被惊了一身冷汗,暗中默念了好几遍安神咒才平复下来。 “客人倒是无需忧心,”重光继续说道,“来者皆是贵客,我们自会倾尽全力保证客人们的安全。” 沈行闭眼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想休息之后,重光便从跟前消失了。 “师父。”齐子瑨已停了吃东西的动作,一脸震惊,“这缥缈宗,当真是,名门正派么?” “掌门师兄上次去访缥缈宗,回来皆是些溢美之词,”沈行想了想,“我们这一次没准只是凑巧碰上这种事情而已,毕竟每个门派都有一两个外人内人皆不能擅闯的禁地,缥缈宗这个禁地,”她顿了顿,“或许只是范围略微大了些许而已吧。” 齐子瑨:“略微?些许?” “嗯。嗯!”沈行点头,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接近傍晚时分,虺蜮渡船驶经那片海雾区域,沈行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 在初夏晴空万里的天气里,近夜时候的苍穹应是最凄美动人的景象,申正时刻那缀了几千里的霞彩也确实印证了这一印象。 可是,就在将要靠近蓬莱岛周的海雾之时,绯红的天际顷刻间暗沉无光,黑压压的浓雾奔袭而来,沈行这才发现,原来那所谓的海雾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雾! 那是亿万只只有微尘大小的尘虫,黑压压如苍蝗过境,所经之处生灵幻灭,如被烈火灼烧一般只留下一缕很快就消散的尘烟。 是死灵黑虱!噬骨噬魂的微小尘虫,以亿万计数的夺命凶器。这蓬莱岛周怎会恰巧生了这些尘虫? 又或者,缥缈宗,真的不像掌门师兄前世所说的那么人畜无害。 “师父!”齐子瑨说房间一侧角落的木板有松动的痕迹,叫着沈行一起来看。 结果两人花了一点功夫掀开了那块木板,从里面搜出了一本叫做缥缈功法的书,看起来是有人偷偷藏在这里的。 沈行简单翻了两下,发现里面的功法都诡谲怪诞,实在不像是什么良善的修行功法。 沈行把这功法书放回了原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还是当做没发现过吧。” 重光说再有五个时辰就能到达蓬莱岛。 现在这种情况,想往回走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方才施了灵力在一只小纸人身上,让它出了船去查探,却不想也被黑虱当作了生灵,狠力地汲取纸人身上的灵力,若非沈行及时切断了与纸人之间的联系,怕是她都难保自身。 沈行看了看在一旁闭眼打坐修行的齐子瑨,看他的神情,他右肩的伤口已经不怎么影响他了,这就好了,她有些困,得睡上一觉。 迷迷糊糊入梦之时,沈行听到隔壁房间有细微的说话声,是两个修为比她略低的男修士,她本不想偷听,却在收回神识的那一刻隐约听到了“缥缈宗主”这四个字,看来与他们此行有关,多知道些事情也没什么坏处,沈行这样想着,神识已停了收回的步伐,继续听着隔壁两人的谈话。 “所以你是说,那如今的缥缈宗主云泽,是个上位不正的小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赴这筵席?” “他的一番小人之举,那是于原先的季薛宗主来说,季薛那样对他,我若是他,或许还有更残忍的杀招用在季薛身上。我与他无冤无仇,自是不怕他。而且,我打听到,这筵席上有一绝佳的炉鼎,我修炼正值瓶颈,要是能得到这炉鼎合修,金丹大成就不成问题了。” “炉鼎?!”另外一人喃喃道,没打断他说话。 “再说了,我还有师父师兄呢,我大师兄再过不久就要金丹圆满修成元婴了,到时候……” 接下来的话就不是沈行需要听的了,她收回了神识。 上位不正?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修真大界,有谁敢说自己一生行得正做得直,这种明争暗斗,怕是每个门派内都有不止一些不敢为人知的秘辛吧。 这样想着,沈行 第11章 百结花 “我没事。”沈行缓了过来,咳了这许久,嗓子有些不舒服,声音略微沙哑了些。 齐子瑨听着,脸上的神色更差了,特别是那眉头,皱得都快能拧出水来了。 沈行轻轻笑了笑,抬手将他紧皱的眉头推开,也乖乖地把他递到嘴边的茶水给喝了下去。 “真没事了。”沈行清了清嗓子,“你听,我现在的声音多好听。” “师父惯会说笑,”齐子瑨将杯盏放下,“师父的声音本就如天籁,不管什么情况下,那都是极好听的。” “诶子瑨这口舌怎么最近如此伶俐?” “我说的是实话。”齐子瑨盯着沈行一张一合的红唇,瞧着确实是没啥大碍了,他放下心来。 齐子瑨眼神一来一回之间,脑子里突然又不太合时宜地想到昨天夜里的那件事情,放松后不禁心情开始愉悦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些许。 沈行见他脸色正常,这才开始思虑起媚芜这件事情来。 她同媚芜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但自入画幻境中得知了她的那些事情后,那张精致却又易碎的脸在她脑海里滚了一遭又一遭,方才虽然只有一眼,她却是无比确认那个人就是媚芜,错不了。 万舞坊主在青云城中怎么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为何被缥缈宗带走却不曾为人知晓? 要么是叶景一人太过显眼,惹得人忘了媚芜这号人物,要么就是云泽是暗中带回媚芜的,怕是有些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前者不太可能,毕竟青云城的话本子里,都当媚芜这人是死了的,那就是后者了。 所以沈行到底还是没声张。 “沈真人手上这青灰色的手串,瞧着甚是好看呢。”思绪纷纷乱乱间,突然,沈行听见她左旁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开口赞道。 “嗯?”沈行看看她,看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串,收了方才的思绪,一脸骄傲地答道,“这是我徒弟给我编的,”沈行摸摸齐子瑨的头发,莞尔道,“我这徒弟心灵手巧,这世上大约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乖巧的了。” “我瞧着也是,”那女子笑盈盈地看了一眼齐子瑨,“真人可真是福运绵长,不知你这徒弟今儿个年岁几何?” “过了下月十五,就该十七了。”沈行在心里算了算。 “真是年轻啊。”那女子赞道,“这张脸看着也稚嫩,真好。” “虽说他年纪小些,但这几日这个子窜得都快让我够不着他的头了。”沈行笑了笑。 “师父——”齐子瑨听到这话,忙着吃东西的嘴停了下来,开心地道,“我把师父举起来,师父你就还能摸着我的头了。” “诶你这孩子。”沈行嗔怪地么了他一眼。 “哈哈,沈真人这徒弟,倒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儿。”那女子高声笑了起来。 齐子瑨得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眼刀,竟又扯着沈行的右手开始撒起娇来:“师父我错了!”认错倒是挺麻利的。 沈行转头不看他,右边的动作逐渐小了下去,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转头去看,就在转头过去的那一瞬,嘴边猝不及防地被塞来了一块糕点。 清香扑鼻的,沈行张嘴去咬。 “师父你不生气啦。” 沈行心道,哪里能真生气呢。嘴上却是不说话。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齐子瑨锲而不舍地喊。 “好了,”沈行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吃的,“没生气。” 舞过三巡,沈行心里想着媚芜的事儿,看这些也不起劲,于是她寻了个由头,离开了这个大殿。 回到厢房,沈行见那桌子上竟摆了一盘淡绿的糕点,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盛满了酒的壶盏。 正疑惑,这莫非是云泽吩咐人安排的? 忽而听到身后的齐子瑨开口:“师父,这是我让那重光小真人准备的,梅子糕和青梅酒!” 沈行这才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把心中的疑惑给说出口了。 “无事献殷勤——”沈行拿起一块梅子糕,比对着齐子瑨的俊脸端详了好一会儿。 “师父,我不是,我没有—— “说吧,想去干嘛?”沈行咬下一口糕点,配着青梅酒,满口清香甘甜。 “百结花。”齐子瑨道。 “什么?” “我已打听清楚,这缥缈宗制药画箓的百结花,就在后山的一处池子中。”齐子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今天早上,我去取纱布换药被重光看着了,他说他们这儿的百结花刚巧就能解这虺蜮之毒。” “嗯——”沈行点点头,拍了拍微红的脸颊,她想着许是这些天清淡惯了,竟觉得这甜甜的青梅酒有些醉人。 “我知道百结花于缥缈宗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我若想从重光那儿拿到百结花,势必要付出些代价。”齐子瑨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眼波流转间的光也逐渐黯淡下去,“师父,可是我——我想——” 齐子瑨双唇一张一合,沈行努力去看,竟听不大清他后面说的是想做什么。 “子瑨…你…大声…话说…一点…”沈行觉得头有些晕,说话也颠颠倒倒。 “师父…”齐子瑨凑近她耳边,让人耽迷的嗓音温温柔柔,她只来得及听清前半句,之后就已头晕得不省人事了,混沌之中似乎又有蚊蝇在她颈项间叮了好几口,可惜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 沈行觉得她重生回来,自己的这个小徒弟独断独行的主意变得特别多,她都不知道原来之前的小白花好徒弟,竟然会在酒里下这种让人一滴即醉的劣质迷药。 导致的结果就是,她醒过来之后,头贼拉疼,身子贼拉难受,而且还得拖着这么一副“病躯”,去参加缥缈宗挂了个“奇珍寻主”名的流水筵席。 这师父当的,怎么跟前一世不一样呢? 沈行拖着沉重的步子迷迷糊糊给自己煮了一壶醒酒茶,一杯滚茶下肚,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 高声唤了几句齐子瑨,却也没听得他的回答,努力回想了想晕过去之前齐子瑨的那番话,子瑨说他想去干啥来着? 没想出个答案来,已有人敲门催她前去流水宴。 已经是三 第12章 如歌 沈行将肩上的齐子瑨放在了床上,珍之重之地收好了那两个百结花苞,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笔迷药的小账要跟齐子瑨算呢。 “子瑨…” 沈行刚开口,齐子瑨连忙打断:“师呼,窝不似故意的,窝就似怕师呼不让窝去…窝…”说着说着他那张脸便耷拉了下来,“师呼你罚我吧。”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行见状也实在不知该拿他怎么办,良久,她妥协地在齐子瑨头上敲了两下,“下不为例。”。 “嗯嗯。”齐子瑨点头如捣蒜。 沈行摸了摸齐子瑨的头发,作为自己不再追究的表示,而后她那只手的目的转向了齐子瑨胖嘟嘟的小脸,正想上手去摸,突然,他神色一变, 沈行连忙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伤还没好,有些痛。” “啊。”惊呼一声之后她又着急忙慌地帮着齐子瑨处理右肩的伤口。 第二天,沈行依旧去赴那流水筵席,而齐子瑨因为这副小孩模样,也怕被云泽叶景瞧出端倪,就还是待在厢房中。 这一天的大殿与昨天有大不同,若说昨天是拍卖会上的觥筹交错,那今儿个就是演映场的身临其境。 数十面等人身般大的纪事镜错落有致地悬在大殿上方,此时正参差不一地呈现着一些修真界的大事小事。 纪事镜是稀罕物,寻遍修真界也找不出多少,没想到财大气粗的缥缈宗一口气竟拿出了这么多。 沈行惊讶地想着,神色不显,看向了纪事镜中的画面。 楚山之下吉安陆家的家主陆兮成,已过百年之龄,却依旧壮如青年,且功力在这几年间突飞猛进,最近更是隐隐有臻破化境的趋向,要知道陆家原先只是商贾人家,而那陆兮成,在十几年前,也不过是一介商人而已。 有传言说,陆兮成是得了一屋子的修炼法宝,日日夜夜受那法宝滋养,功力自然而然就流星赶月般一日千里了。 不过,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也没人知道真假。 而现如今,沈行看见,在其中一面纪事镜中,陆兮成闭目坐在一个密室中,而那密室的四面墙上,竟镶嵌着数百上千颗大小不一的血色珍珠,正闪着微弱的光芒,而那几百上千缕光芒,此时正不约而同地向中间闭目的陆兮成汇聚而去—— 这难道就是陆兮成修炼的法宝吗?! 同时也是陆家大发横财的原因——沈行记得,上一世调查陆家之时,就是发现,在发财前后,陆家有这么一批血色珍珠流向了修真界的市场,陆兮成那时,给这些珍珠冠上的名号是,“鲛珠”。 鲛珠稀缺,于修炼一事功效卓着,此即其一颗值万两黄金的缘由,也难怪陆家靠这个发了财。 纪事镜中,吸取着鲛珠灵气的陆兮成突然吐了一大口血出来,随后画面定格在了他脸色不虞地起身离开了密室。 “世人皆知,奇珍之奇,异宝之异,”云泽不知何时进了大殿,看着众人被纪事镜中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不禁爽朗地开口笑道,“大多都是源于珍宝中所蕴藏着的前尘旧事,往事异乎寻常,珍宝自然也就神秘莫测、诡谲怪诞了。” “我缥缈宗这压轴的最后一件奇珍异宝,身上恰好也有着这么一段动人心魄的往事,”云泽继续说道,“这十几面纪事镜,便让各位身临其境地体验一番,看看云某最后的出价,于这故事而言,是不是公道合理。” 话音刚落,纪事镜中画面突转,是一片放眼望去皆是枯木衰草、黄沙漫天的荒漠。 孤漠之上,在黄沙的掩映中,长空西侧朦朦胧胧地显出了一轮天日,只是不知为何,这轮孤日的周围,竟有淡淡的一圈玄晕,倒显得整个荒漠诡异逾常。 呼啸的风声仿佛在耳边回荡,画面中由远及近地走入了两个相搀而来的人,看模样,应是一对母女。 这一双衣衫褴褛的母女走得似乎极为艰辛,看着虽说是女儿搀着年迈的母亲,可是那女儿的脸色明显要较母亲更苍白些。 殿上有窃窃私语传入沈行耳中。 “这是?北漠的那场人祸?” “什么人祸?” “数十年前,这海上的缥缈宗与天音阁因为一个人子大动干戈,天音阁不敌缥缈宗,举门千余人被诛。” “门派兴亡,关乎一方民众,北漠贫瘠之地,近百年仰泽的门派被灭,一干民众无处可去,尽皆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 “这也是为何先前缥缈宗与中陆门派交恶。人们总是倾向于怜惜弱者,似乎那公正,总是势弱的那一方把持,等大家反应过来,缥缈宗已经与中陆断绝了往来。” “那这些难民竟没有人去管么?” “没有,天音阁所行之事太过阴毒,这烂摊子解决起来麻烦倒是次要,更重要的是……” 纪事镜中传出的风啸声淹没了大殿之上的谈资,沈行也,没再听到殿上的声音了。 “阿娘,这北漠城西当真会有人有法子救我们吗?”其中一人满脸愁容,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张,言语中所带之情绪皆是对渺茫前路的落寞无望。 只是这句话,却并不是从那看起来更为年轻的女子口中说出,而是出自那满面老人皱的年迈妇人之口。 也就是说,这个年迈的妇人竟称呼那名年轻女子为阿娘! “不管是真是假,”那年轻女子开口道,“难道你我二人还有别的选择吗?若是信与不信皆难逃一死,那不如相信了它,还能给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阿娘。” “阿琴,你身上的人皮蛊已经长了二十余年,要不是天音阁被灭,你顶着这副老妪的容颜,倒也还能活上几十年……”年轻女子叹了口气,抚了抚那阿琴斑白的头发。 人皮蛊! 这也是一种邪术,需以蛊虫作引,着人从小戴着人皮,活在人皮原主的记忆之中,待人长大之后,便在蛊引之下继承原主的一切,更是能代替原主分毫不差地活在这尘世间。 先前有传言说这北漠是座亘古永恒之城,却不知,竟是用此等邪术实现 第13章 天牢 “什么?!” “把人当作拍品?” “这还是鲛人?” “云宗主莫非在开玩笑?这世间鲛人不是早被那西域的魔界尊主淮襄赶尽杀绝了么?” 鲛人的身份太过让人震惊,殿上众人似乎已无暇再管将生人当作拍品符不符合规矩了。 “孙兄你糊涂啊,这鲛人身上可是有着如歌生魂,岂是那么容易被杀的么?” “不错,”云泽道,“这不仅是个不死身,还是世间最后一个鲛人!”“能解人面蛊毒,其他奇毒更是不在话下,更是炉鼎裨益之身,得之修行可一跃千里,更不用说,鲛泪成珠、鲛绡成纱——” 所以说,云泽在青云州并不是救了媚芜,他是将她掳过来的,为的竟然就是——将她卖个好价钱? 怎么可能?抛开缥缈宗不可能缺钱一事来谈,就照着方才媚芜身上这些“功用”来说,不管怎么说,也是将她留在缥缈宗更为利益最大化吧,这云泽,究竟打了个什么主意? 死骨灵池轿,看着虽说是最高级别的待遇,但是那灵池,能锢人生魂,生魂越强,灵池之力越强,所以,于普通人,它无效果甚至有净身心之裨益,这也是沈行先前觉得这礼遇颇高的原因,但是对于媚芜这种不死不灭的如歌生魂来说,它却成了最致命的枷锁。 从礼遇成囚笼。 “我的出价是——” “黄金十万两!”台下突然有人上了吆喝。 看来,此等事件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一声将思绪繁杂的沈行扯了回来,脑海中只剩了一个念头:这媚芜,救还是不救? 她一介金丹,修为实在难以与能从魔界人手中逃脱的云泽抗衡,更不用说这蓬莱岛外的海雾,就算有命逃出缥缈宗,也定是没法逃出蓬莱岛。 那便不救了么? 那便不救了吧。 不管怎么样,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而且她还有子瑨呢,她死一死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子瑨要是被她拖累了,不,她不能允许子瑨出事儿! 这么盘算着,沈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话说这云泽是如何知晓媚芜其人的?原本只是去救叶景,怎么会把媚芜带回缥缈宗?媚芜不是把她沈行当成替死鬼,自己逃跑了么? 就算是大街上迎面撞上,云泽也断没有随随便便掳一个人回来的必要,媚芜身上有如歌生魂一事儿也并非是能被人一眼看出的特征, 除非…… 除非云泽一开始就认识媚芜,更甚至——云泽原先前往青云城的目的就是媚芜! “云宗主,”沈行开口,打断了这出价之人与云泽的交互,“我有一惑难解,不知能否得宗主赐教?” “沈真人请说。”云泽挥了挥手叫停了这一波比一波高的叫价,沈行对面的一个玄衣男子已经将价格抬到黄金五十万两了。 “我想知道,”沈行饮了口茶,道,“云宗主,是如何得知此鲛人身上有如歌生魂的呢?”她看向云泽,继续道,“在这世上,能修得如歌生魂之人,想来必是有些雷霆手段,怎么云宗主这么巧就找到了这个呢?而且,这死骨灵池锢她生魂,自是极好,可若是被别人拍了去,没了这灵池,如此强大的生魂,又怎么防范她逃脱呢?” “沈真人想得倒是周到。”云泽莞尔一笑,“世上之有情人,皆会有些致命的弱点,就像沈真人的徒弟之于沈真人,只要抓住了这弱点,自然什么都好说了。”他笑得恣意,“至于这灵池嘛,自会连同我这四只御灵令一齐相送于那出价最高之人。” 啧,沈行心下一惊,难不成这云泽知道了子瑨…… “不过,”云泽话锋一转,“若是各位手上没有那么多银钱,我这还有一个条件,若是能遂了我的这一个小心愿,这鲛人可拱手相送。”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大家都在讨论怎会有这等好事? 什么条件能值黄金五十万两? “什么条件?” “云宗主还有什么心愿需要我等相帮?” 云泽接着道:“这鲛女虽说不死不灭,但她内里最重要的鲛丹早在几十年前就已不存在了,不过此鲛性格刚烈,云某尝试许久都没能让她重新凝魂炼丹,所以云某人的条件就是,若是有仙友能有方法让这鲛人凝魂炼丹,那我只需这一颗鲛丹,便能将这鲛人拱手相让。” “鲛丹?!” “鲛人凝丹不易,能二次凝丹的鲛人更是少之又少。” “凝丹最重要的是本身的意愿吧,若是自己都没有想法,这凝丹更是难上加难!” “可这鲛丹用处颇大,怎会有鲛人不愿凝丹呢?” “对啊,我听闻那鲛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鲛心丹珀,此丹珀比之乾坤袋可还要更上一乘。” “而且这鲛丹还是个神物,除非被人强行剖取又或是用其他魔道秘法禁锢,否则呐,纵使是转世轮回,可都是一直跟着自己的精魂的。” “宗主!”突然,殿外一声高喝,人虽未至,声音已经先入了大殿,这一声喊得急迫非常,果然,下一秒,一个迅疾如剑的黑影转瞬已来到了大殿之上,“属下有要事容秉!” 云泽脸色突的凝重起来,接下来,空气中似有传音入密的气流波动了一瞬,再然后,骤不及防地,云泽大手一挥,大殿之门“刷”的一声紧闭,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大家头顶上方猛然降下了一个方形的牢笼,顿时隔绝了云泽与众人,将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困在了这个牢笼里面! 沈行这才回过神来,前几日看到的梁上垂下的那一截木头哪里是什么工匠粗心,分明是原本便被设计成了这个样子,这缥缈宗待人接客的大殿,竟被设计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云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 大殿上有人试图去攻破这个牢笼,其中不乏一些高阶修士,甚至还有人用上了法器,但各种术法打在上面,那牢笼竟没有丝毫的变化破损! 更甚至,有人直接将术法攻击的目标指向了牢笼之外的云泽,但可惜, 第14章 媚芜 “子……”沈行惊呼出声,猝然间转头,只说了一个字嘴巴便被眼前人给捂住了。 眼前人影高大,在光照熹微的山洞,沈行看不清他的样子。 刚才听到的话语的确实是齐子瑨的声音,淡淡地萦绕在她身侧的熟悉气息也在向她确认,这人确实就是齐子瑨。 短短一日不见,齐子瑨竟然又恢复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嘘……”齐子瑨声音有些魅惑,沈行不自觉地跟着他噤声了起来。 随后,齐子瑨牵着她的手,七拐八绕地退出了这个山洞。 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刚出来,便看到云泽带着一干人朝着这个方向而来,他们赶紧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果然,那云泽进了石墙后的山洞。 他们要是再晚一会儿出来,就得跟这个诡秘莫测的云泽打上照面了! “子瑨,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藏在一块巨大的石头背后,看着云泽一干人消失在了石墙之后,沈行这才惊讶地问道,“那天牢里的重光,和房间里的重光,是什么情况?” “我……”齐子瑨声音有些沙哑,音色中少了些少年人的清亮,倒多了几分成熟的蛊诱,他支支吾吾“我”了之后再说不出半个字,那双在黑夜里格外明澈的眼,如今只定定地看着沈行的脸,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沈行突然发觉,齐子瑨身上似乎有一些她两世都没能摸到的秘密。 她目光一沉,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寂静无声的场面,可眼前的齐子瑨见她这副愁容模样,嘴唇张了张,在她说话之前开口了:“天牢里的重光,是一只人儡。” 人儡邪术?!沈行心下骇然,前一世,齐子瑨就是被这人儡术陷害,摊上了陆家满门被灭的烂摊子,才迫使她不得不血祭自身以求怨灵消寂,从而救他一命,这诡谲怪诞的西域秘术,可着实算不上什么良善之术法。 可现在? “百结池充足的灵力被重光吸取,让他凝结出了一个身外化身,可是他修为耗尽,驱使不了这具化身,所以又想到用寿元献祭禁术来陷害我。” 齐子瑨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那这人儡术?”沈行问道。 “我取了重光的肋骨,凝成了可以暂时控制他化身的丹骨。”齐子瑨的脸耷拉了下来,声音越来越低,“距离太远控制不了这具化身,我跟着进了天牢,原本想偷摸出来,可是那岩浆火光太盛,我被灼晕了一些时辰,醒来就看到师父你了。” 被火光灼晕?沈行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但这个想法又实在过于不可能,所以她还是没说出来,只淡淡地问了几句,“丹骨?就是那块嵌在人儡上的血骨?这是那本功法书上的东西?”除了那本在船虺蜮的功法书,沈行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里会教这种术法。 “我……”齐子瑨又是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 沈行倒也不想步步紧逼,伸手将他鬓前被风吹乱的那缕头发捋到了他耳后,笑了笑:“罢了,无事就好。” “那本功法书上的内容,可还学了其他?” 齐子瑨立马摇头。 “那功力回来,变回现在这副模样……”沈行又开口问道。 “是重光带回的心头血,百结花受了它的滋养,把我的功力还回来了。”这个齐子瑨倒是回答得快,没等沈行问完就开口答道。 “对了,”沈行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同那重光缠斗,身上可受了伤?肩上的伤口在争斗中可有被撕裂出血?”重光半死不活的样子历历在目,要知道困兽反扑,一击之力那也是可以毁山灭海的力量。 齐子瑨看着沈行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禁心情愉悦,趁沈行不注意之时,他轻微动了动肩,随后委屈道:“右边,疼。” “啧…”沈行心绪大乱,怎么就忘了齐子瑨身上的伤呢?那肩头上的伤,可是严重到了子瑨的小孩身躯都还作痛渗血的地步,“我们先回去。” 齐子瑨右肩的伤果然隐隐渗出了鲜血,将那缠着的绷带也染得红白斑驳。 房间里的重光被沈行施了个小法移到了最角落,之后沈行才尽心尽力地处理齐子瑨的伤口。 “师父~”齐子瑨看着给自己上药的沈行喊道。 “怎么了?” “那个人儡重光,在岩浆天牢里撑不了多久了,明天一早,天光愈盛,岩浆愈灼,没多久应该就会被看出破绽,”齐子瑨分析道,随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师父,我们今天晚上就离开这里吧。” 沈行抬脸看了看他,“今晚?能走去哪,这蓬莱岛周的海雾,我们来时不已经知道它的厉害了么?” “我有办法。” “嗯哼?”沈行好整以暇地又看了他一眼。 “那天牢正中,有一个拥有如歌生魂的鲛人,我看她生魂之力颇强,海虱虽说噬骨噬魂,但若我们要是把那鲛人救了出来,有她相助,或许也能在海雾中撑上一时半刻。”齐子瑨道。 沈行却是没想到,子瑨不仅发现了媚芜,竟然还知道如歌生魂?“哦?那这关于如歌生魂的事儿,你还知道多少?” “我知道这生魂需饮万千亡魂铸就,”齐子瑨定定地盯着一丝不苟正在给他缠着绷带的沈行,眼中似乎还蕴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还知道这生魂若是入了死局,还有扭转乾坤、反本复原的能力,但它也会被束缚、被禁锢、被遗忘,甚至于隐藏得不为人所知,让人怎么都发现不了……” 齐子瑨眼里痛色愈显,却在沈行看向他的那一瞬间,蓦然收了回去。 “你还知道得不少。”沈行敲了敲他的头,神色间还蕴着不少的宠溺。 “那师父…我们……” “方才云泽进了天牢,若是那两个偷腥的人被发现了,怕是天牢中还得多一层禁制,”沈行想着那狠厉乖张的云泽,有些不寒而栗,“你肩上还带着伤,而且那岩浆不是会将你灼晕么,这鲛人我去救就好。” “不行!”齐子瑨乍听此言,立马出声反对,“这太危险了,被灼晕只是我没防备, 第15章 旧事 “子瑨!不要!” 梦中被种下人儡邪术的齐子瑨用一种沈行从来没有见过的功法将陆家满门杀了个干干净净,而这次,齐子瑨没能被沈行骗去嘉阳州,好说歹说半天,齐子瑨还是不同意先去,非得等着沈行办完事情一同前往。 计划没有按照预想中进行,不仅如此,还被齐子瑨发现了端倪,于是,这一次站在屠魔池边上的成了齐子瑨。 “师父,一人做事一人当。” “师父,你要好好活下去。” “师父,我——”齐子瑨决绝地跳下了屠魔池,一如当年的沈行,义无反顾,灰飞烟灭。 沈行被几个师兄大力拉扯着,她动弹不了丝毫,只绝望哭喊着“不要”,忽而心口一阵紧窒,竟似忘了呼吸。 片刻之后,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如此一番之后,她终于从梦魇中醒转了过来。 入目是齐子瑨那张清冷绝尘的脸,她大喜过望,迅速起身飞扑了过去。 “子瑨……你没事……”手上真实无比的触感,不禁让沈行喜极而泣。 在床边苦守多日的齐子瑨,原本看到沈行面色痛苦地喊着“不要”,心中十分不安,不过好在沈行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心中的大石头也在沈行飞扑上来的那一刻安然落地了。 “师父——”他轻轻地在沈行发顶落了一个吻。 沈行浑然不觉,依旧紧紧箍着他劲瘦的腰身,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许久,梦魇带出的恐惧消散了大半,沈行面色红润地松开了齐子瑨。 “师父可是又做噩梦了?”齐子瑨关切地问道。 “嗯。”想到梦中齐子瑨决绝的眼神,沈行情不自禁又心口一窒,强压下不适,她扯出了一个微笑,“你以后做事情,要跟我商量,切忌说风就是雨,不听我劝告。” 齐子瑨点点头,随即又伤心起来,“可师父却从未顾及过我,毫无征兆地冲上前来,我要是能躲过那一掌呢?” 沈行脸上笑容一滞,呆呆地回:“我不知道——” 沈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忽然,她想到一个可以扯开话题的问题:“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那个鲛人。”齐子瑨道,“不过,我们不是逃出来的。” 沈行疑惑。 “蓬莱岛周的海雾席卷了缥缈宗,”齐子瑨淡淡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缥缈宗了。再过不久,这个消息就能传回中陆了。” 沈行惊讶:“这是——”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是那个鲛人,以自身如歌生魂作铒,诱引了海上的死灵黑虱。”齐子瑨抹去了自己在其中至关重要甚至于不可或缺的推波助澜,接着道,“不过最后,她还是拖着最后一口气带着百结花赶去了青云州。” “那云泽说的,宴席上的另外一只如歌生魂,”虽说修真之人的生死际遇皆有因果,但沈行还是忍不住惋惜道,“岂不是再也不知道是谁了?”她还想跟人套套近乎呢。 齐子瑨没说话。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 齐子瑨仗着身高优势,很自然地摸了摸沈行的头,表情也很自然地回答道:“这里……这里是师父的青竹轩啊。” 周围的摆设、窗外的环境的确是她在飞天峰的居所青竹轩的模样,沈行没作怀疑。 媚芜与云泽之间的事情,也在这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之后变得清晰了起来。 百余年前,魔尊淮襄因为种种原因囚禁一众鲛族于长清宫灵台沼池,鲛族君上念垣在那之后不知何故陨落,而尚存于世的三殿下媚芜竟也被“雕梁画栋”拉去作了魔界的顶妓——姽婳萤。 媚芜在“雕梁画栋”中结识了叶景叶轻缈两姐弟,原是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态对待同样流于作妓的叶景,却没想到,这两个人从一开始接近她就带着不良的目的。 他们千方百计获得媚芜的信任,最后媚芜更是将解救鲛众的丹珀交予了叶轻缈,可是那叶轻缈,在那之前就已经伙同一名人界修士蒙骗了一干鲛众,或许是结成了某种契约,最后居然让丹珀不承其重,眨眼间便炸裂成了万千碎末。 也是在那个时候,与丹珀有着一丝联系的媚芜生魂饮下了成千上万条将亡魂,自此铸就了媚芜不死不灭的如歌生魂。 后来,媚芜离开西域魔界来到了北漠城,救下了一对母女,而那个叫阿琴的女儿,也正是媚芜在青云州的至交好友琴痴。 母女二人同媚芜一同南下,在青云州定了居,媚芜也是在无意中发现这青云松青门主竟然是叶景,而且这叶景还成了一个男子,完全忘记了媚芜和西域魔界之事,媚芜曾暗中逼问她多次叶轻缈的下落,可这除了让叶景发一通疯之外,再问不出什么其他东西来了。 媚芜善心大发,放过了这个记忆全失、只知在疯魔中喊两三声“渺渺”的叶景。 后来才知道这叶轻缈,也不知是倒霉还是怎样,竟落在了缥缈宗那名季薛宗主的手上,而且看他在天牢中的癫狂模样,应该是做了好久这缥缈宗前宗主季薛的脔宠,以至于他对自己这个在季薛口中滚了千万遭的名字厌恶至极,改名换姓成了云泽。 倒没什么好同情的,毕竟这个人最后杀了季薛,而且他去青云州的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救入画的叶景,而是为了在万里寻踪术下现身的拥有如歌生魂的媚芜。 媚芜与琴痴二人因为皆在参加游园灯会的半途出走了,却不知竟刚好被匆匆而来的云泽也就是叶轻缈一干人碰上! 季薛修炼的功法诡谲,就算身亡,也还是在叶轻缈身上种下了能让他生不如死的秘术,能解这秘术的法子,自然就是这如歌生魂了。 用如歌生魂的鲛丹作引入药,佐以七七四十九种至毒鸩蛊,即可彻底袚除季薛在叶轻缈身上种下的秘术。 可惜,媚芜的鲛丹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他们姐弟设计毁去了,一报还一报,所以如今再次得丹的方式就是媚芜重新凝魂炼丹,可媚芜怎会让这个凶手顺心如意? 各种折辱的方式都施了一通, 第16章 生辰 树影婆娑,光影斑驳地映照在青竹轩的院落中,有凉风吹过,那地上的光斑也跟着摇曳起来,看时辰已是亥时过子时初了。 只是,要是细看这落在地上的光束,就会发现,本该是透白的光柱竟隐隐露出一丝淡红,这时再看向苍穹之上的那轮圆月,就能知道这红色光芒的来源了,只见那圆月,竟似被一层红纱遮挡,呈现出了一副血色微弱的赤月模样。 一墙之隔的齐子瑨应该已经睡下了,沈行用了点灵力,就能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沈行发现长空中那轮血月已经出现三天了,她也仔细想了三天,却怎么也想不起这血月在前世出现过,至于是为什么出现的,更是摸不着头脑。 而且,伴随着这轮血月的出现,她感觉自己心脏位置处总是时不时传来一阵剧痛,虽说痛感短暂,但它确实存在。 还好这剧痛感只在晚上出现,要不然就耽搁她为齐子瑨准备生辰礼了,是的,三日后的六月十五,是子瑨的生辰。 天象奇异,也非人力所能控制,毕竟前世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之人,没能天天盯着天上的婵月吟诗二三首,漏看些不一般的天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次要不是夜半三更被剧痛惊醒,她还发现不了这赤月之事。 不过这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沈行把它归因于与云泽一战,大概就是当时不小心中他的阴招不自知了,明天叫人诊个脉,要是无大碍,也就揭过了。 这么一来,当下最要紧的,就是齐子瑨的生辰了。 前世因着一些事情被耽搁,沈行一直没有好好给齐子瑨过一个像样的生辰,甚至于最后一次还把他一个人骗去了嘉阳州。 不然这次就去山下的吉安城里头逛一逛吧。 “师父你睡了吗?”敲门声起,门外是齐子瑨。 “子瑨有什么事吗?”沈行挥了挥手,将门打开了。 齐子瑨穿着一身雪白的纺衣走了进来:“没什么事,就是看到师父这里的灯还亮着,想看看师父你是不是睡不着,要是睡不着的话,子瑨可以同你说会儿话。”说着他便坐在了床边沈行给他挪的那个位置上。 沈行:“我也不是睡不着,就是大后天便是你的生辰,想着带你去山下的吉安城里走一走。” 齐子瑨闻言惊讶了一下,“为什么师父想到要去吉安城呢?我觉得、这飞天峰上就有很多风景可以看呀。” “这哪里能一样?飞天峰除了山就是山,城里头可是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呢。”沈行答道。 齐子瑨听到这个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丝毫未显:“这样的话,”他顿了顿,“那既然是我的生辰,师父能不能让我选一个地方?” 沈行看向他。 “我想去我的故乡,酆城。”齐子瑨说道,“那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酆城?”沈行感觉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这是一个小城镇,师父没听过很正常的啦。”齐子瑨说着,眼睛里带了向往的光芒,“师父,可以吗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啦!”就算是个陌生的地方,但是既然是齐子瑨的要求,沈行自是没什么异议。 烛火摇曳,摇杆撑起的疏窗被外边的风吹得吱呀响了一声,沈行情不自禁朝着窗外看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透着淡淡的血红色,她正想吐槽一下这奇异的月相,身旁的齐子瑨却先于她开口了。 “师父,你可曾听过死灵翅虫?” “嗯,听说是一种幽魂虫,是生前执念过于强烈死后不愿入黄泉的魂魄寄附的灵虫,生有透明红翅,最喜在夜间出没,而且经常徘徊在阴气浓重的冷月周旁。”沈行想了想,回答道,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说,这轮赤月,就是因为这群翅虫?” 齐子瑨点点头。 “可是,”沈行苦思冥想,这中陆修真界有过什么大事能出现这么多强烈执念的幽魂么?缥缈宗被死灵黑虱蚀骨噬魂自是不可能,难道是?难道是! 前些月的那场入画幻境? “是入画幻境里的幽魂么?” 齐子瑨看着沈行疑惑的双眼,不禁笑出了声:“师父你昏睡了些时日,再醒过来子瑨的知识倒还比你更渊博些了。” “这有什么?”沈行不以为意,“修真界情势瞬息万变,没能及时更新脑海里的信息,自然知道的事情都是些过时的东西了。” “不是,”齐子瑨摇头,“不是入画幻境里的人,是天音阁的幽魂。” “天音阁?那不是几十年前——”沈行说着说着忽然间恍然大悟,“对,幽魂寄附灵虫,需经半个甲子蜕变重生方有行动能力,而且要是蜕变失败,就会变成蓬莱岛周那样的死灵黑虱,从幽魂到怨灵,不过一步之差。” “师父终于反应过来了!”齐子瑨笑得比方才还耀眼。 “我听说,在西域的西极层渊,有着数以亿万计的死灵黑虱,而且蓬莱岛周那密密麻麻的黑雾,应该也不是少数,唉,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能让一个幽魂做到此种地步呢?”沈行摇摇头,顺带着摸了摸齐子瑨绵软的头发。 “师父!不说这个了,我想跟你说说我的家乡酆城。”齐子瑨见自个儿师父越说越难过,赶忙转移了话题。 说了良久,沈行有些困了。 “师父,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怎么样啊?”齐子瑨问道。 沈行困得有些迷糊,闭着眼睛懵懵懂懂地顺着本心说道,“无事,只要你是真的就好。” 齐子瑨帮着沈行盖好了被子,轻声答道:“我自然是真的,而且……” 而且从外到里,从身到心。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原本十四下了一场小雨,沈行还担心第二天会不会也下雨,没想到今天早上一起来,万里无云,太阳已经高升至三竿了。 原来酆城就在吉安城往西走不过一百里的地方,之前倒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齐子瑨很开心,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讲着他家乡发生的一 第17章 乌童 是一个童子的头颅! 等沈行反应过来的时候,肌肉已比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当即起身退了两三步,施法在齐子瑨身旁作了一个保护的同时凝了一柄剑砍向了这团头颅。 “哐当——”兵器与硬物相撞的尖利声音响起,那头颅竟比沈行凝出的虚影剑刃还要坚硬上好几分,只消一瞬,那柄剑便被弹反了开来。 忽然,那头颅上如藤蔓一般绞缠在一起的头发猎猎纷飞至那柄被弹反的剑刃周旁,如绳捆索绑将银色的虚影剑刃缠绕住,“哐当”一声,剑刃四分五裂,几成齑粉。 渗人的幼童脸庞转过来朝着沈行“咯咯”笑了两声,沈行心底一阵发寒,这柄银色的虚影剑,已是她现下施法能拿出的最厉害的武器了。 突然她发觉,那漆黑如墨没有眼白的瞳孔望着她时,她竟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师父!”齐子瑨喊了一声,挣脱了他周围沈行施加的保护,来到了沈行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是刚才在大街上撞到她的那个小孩子! 沈行突然回过神来,虽说当时只看了一眼,朦胧的印象不过在潜在的意识海中画出了一个轮廓,而且这轮廓也随着齐子瑨说她看错了的那番话消弭在了脑海中,但这张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记忆就如同抽丝剥茧般将潜意识里的那幅轮廓拿了出来,成功与眼前的这张渗人的面庞比对了起来。 “这个人是我母亲吗?”那童子沙哑的声音响起,明显是在问沈行身前的齐子瑨,可那双眼睛却穿过齐子瑨,盯住了沈行。 “不是。”齐子瑨回答他。 听二人对话,两人竟是相熟? “我也觉得这么好看的姐姐断做不出抛家弃子的行当。”那童子头颅在桌子上蹦了两下,突然拔高,生出了四肢与躯干,正是沈行方才在街上看到的模样。 “乌童?”沈行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传闻百余年前,西域魔界横空出世了一个幼面青发童子模样的鬼物,名曰乌童,以专门吸食修士的结丹为生,此鬼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四肢断而再生,躯干碎而再合,正似眼前之人的样子! “哦?姐姐竟然认得我?”那童子猩红的嘴唇咧开了一个可怖的笑容。 “你!你不是被淮襄——”传闻此人被魔尊淮襄赶入了鬼域,按道理是不能出现在鬼气过稀的修真界的。 “这酆城,可不就是……” “师父!”齐子瑨突然打断了乌童的话,“我忽然想起,想起——想起我们还没付钱呢!虽然这里的掌柜都被吓跑了,但是我们也不能赖账!该给钱还是得给的!” “咯咯咯咯咯——”乌童笑了起来,“上主玩的情趣果然是我等不能理解的,虽然方才收到了警告,但是我对这好看姐姐实在是喜欢,既然不是我母亲,那我也就放心了。” 沈行听着这乌童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竟然一个转身就又消失了,正如他来的突然,去的也如此突然。 “子瑨?”沈行拍了拍她身前齐子瑨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你认识这乌童吗?” “认识啊,很久之前见过。” 很久之前——那就是齐子瑨的孩童时期了。 齐子瑨回答得坦荡,沈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了。 “他是一名鲛童。”好在齐子瑨继续往下说了,“刚出生便已缺了母亲的鲛丹滋养,所以无法长大,才会以修士结丹为食,后来他发现这也是无用之功,又刚好遇到了我,这才托了我去寻他母亲。” “鲛人?”又是鲛人? “虽是鲛人,但早已成一方鬼物了。”齐子瑨叹了口气。 “那他为何说我不是他母亲,他就放心了?” “他想长大,需强剖他母亲鲛心取丹,若是他母亲确实是个鲛人,那倒还能保住一命,但若是他母亲已入轮回,不再是个鲛人,那剖心取丹是会让他母亲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鲛丹本就是鲛人一族之物,虽说会跟随精魂转世轮回,但若转世不再是鲛人却还要强取鲛丹,那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鲛人已灭族,所以乌童之母,若是被乌童找到,必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听了齐子瑨的话,沈行悟道,“所以你说的,要帮他寻母……” “对,是在骗他。”齐子瑨说道。 “你不怕他……”不怕他知道吗? “他知道,”齐子瑨继续说道,“但他只能相信我。”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专心致志持之以恒地寻着旧人魂的人,也就只我一个了。 齐子瑨看着沈行疑惑的双眼,终究还是没把后半句的原因说出来。 “因为我人美心善,也就我愿意帮他啦。” 沈行噗嗤笑出了声,捏了捏齐子瑨的脸,“是啊,最人美心善了!” 乌童离去之后,客栈里的伙计又逐渐回来了,沈行执意不肯给桌子损坏费,但小二坚决要收,最后她只把西瓜糖水的银子放在了柜台上,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齐子瑨跑掉了。 市井喧哗,新奇玩意儿目接不暇,明明是齐子瑨的生辰,兴奋得一直在各类摊贩面前驻足的反倒是沈行。 逛了良久,天际那轮圆月初升起,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船坞。 照齐子瑨所说,这酆城有一道直通入海的江河,看来就是眼前这条长河了,只是这船坞好似废弃了许久,停留在上的船只只有寥寥几艘看起来就是报废了的,甚至船身都不太完整。 月色清晖倾洒,凉风拂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在几艘废船的辉映下,这船坞端的一副清冷幽寂模样。 冷风拂身的前一刻,齐子瑨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件披风,披在了沈行身上,也是在同一时,船坞的水面上摇摇晃晃地漂起了几个点着烛火的小小的纸船。 沈行定睛瞧去,这才发现,船坞的另一侧有几个提着小灯笼的小孩子,那纸船就是他们放的。 “子瑨,你看!”那几艘烛火小纸船漂在孤幽的船坞上,让这里突然就有了生气,就连那冷月撒下的 第18章 试炼塔 半月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快到了齐子瑨入试炼塔的日子。 自从上次在酆城给齐子瑨过完生辰礼之后,齐子瑨回到飞天峰便继续了之前的修行,沈行偶尔指点,偶尔摸鱼,日子倒是过得舒适惬意。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试炼塔一行虽说可能凶险万分,但之前这几天的惬意却是真真正正值得享受的。 “师父!” “我新近学了一套功法!我耍给你看看!” “我最近又学会了一道名菜,师父过来尝尝~” “师父,你试试我新学的这个糕点,好不好吃?!” “师父,我现在感觉我快要筑基圆满了!” 齐子瑨一天天地汇报自己的修行进度,沈行看着他一天一天地进步,心中也是满意万分。 终于,在齐子瑨突破筑基修成金丹的第二天,试炼塔一行正式开始了。 沈行的师兄顾鸣和掌门秦易在试炼塔外叮嘱了沈行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最后确认沈行真的要进试炼塔之后,叹了口气将沈行师徒二人送了进去。 试炼塔修行主要是依托于秘境,并且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是坚定道心,第二个是祓除心魔,也就是说,需要依次破除两个秘境,才能算试炼成功,而后才能出塔。 上一世魔界中人混进的就是第一个秘境,搅乱了第一个秘境原本的规则,导致各位弟子整整在秘境里多待了七天七夜,并且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能破除该秘境,浑身是伤而后被试炼塔扔了出来。 最后混进试炼塔的魔界中人被秦易顾鸣几人联合绞杀在塔内,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为了保证齐子瑨的安全,加上还不知秘境中需要附身的人是谁,而沈行需要第一时间认出齐子瑨,所以齐子瑨被沈行半哄半骗地下了一个骨结印,就下在肋骨右边往下数三的那根还阳骨之上,只要二人相遇,沈行就能通过自己还阳骨上的反应辨认出齐子瑨。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能通过这块还阳骨,判断齐子瑨是否中了人儡术,只是这个,就无需同齐子瑨说明了。 万事俱备,只欠—— 长烟落日,漫漫黄沙,苍穹之下一声凄厉的雁鸣,沙天同色的大漠之中,一顶张扬华丽的轿子踽踽独行。 沈行坐在轿子里百无聊赖地剥着葡萄,自她入秘境,在一阵目眩过后,便与齐子瑨失去了联系,转而坐上了这顶轿子。 她附身的这个人叫做季薛,没错,就是缥缈宗的前宗主,季薛季大宗主。 她是从属下的称呼中辨别出自己的身份的,毕竟她并不认识季薛,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而且就算知道,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因为—— 轿子虽小,五脏俱全,沈行目光瞥过右侧小木桌上的一块铜镜,那块铜镜之中,映显出来的,赫然是她沈行本人的容颜。 几个属下看着她,还是恭敬地称呼季宗主,看来,这个秘境中所谓的附身,是可以保留原本相貌的。 那没准齐子瑨也是原本的样貌! 附身之后,这具身子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沈行只得旁敲侧击地问了抬轿子的几名下属,结合他们所答来看,季薛此行是去北漠城救一个人。 这个人与季薛,在前几个月的某一段时间,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听下属所说—— “宗主,就算那公子再好,可那北漠城是天音阁的地界,我们贸然前去,怕是不太好吧。” “我意已决。”沈行掐着季薛的心思回道。 “可是,属下听闻那北漠城的亘古永恒是靠些不见光的法子才铸就的……” “难道我堂堂一宗之主,还怕了它不成?”沈行想多打听些要救之人的消息,不太想听这些下属逼逼叨这种劝退的话,她打断了那名属下的话,问道,“你们之前所说,是在北漠城何处传出了他的消息?” “属下不知!自宗主下达寻人令以来,本宗各处眼线出动,最后看到那公子的地方,就是这北漠城外的沙洲,自此再无消息。” 看来这季薛是猜测人已进了北漠城,又许久未得新消息,怕人凶多吉少,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救人。 “宗主,前面就是北漠城了,我们要直接进城去么?” 沈行心事重重,一串葡萄只吃了一半,这北漠城就已经到了。 “直接进城。” 华贵如斯的轿子在北漠这么一个大城似乎也不寻常,一进城,街边的窃窃私语竟都开始谈论起他们来。 不过,很快,这谈论声就已消弭在耳了,因为,这顶轿子堂而皇之却又似在众人意料之中似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北漠城正中往左三条街的那棵巨大的枯树之上,原本空无一物,而今,已若隐若现了一幢偌大的建筑,仔细看去,那形状竟似一顶华贵的花轿。 沈行看着手中的四张玉制的御灵令,一阵无语,原来方才旁敲侧击的属下只是四具靠御灵令驱使的骷髅所变幻出来的人身,那还旁敲侧击个什么劲儿啊,直接问不就好了?! 而这偌大的房子,俨然就是方才那顶华丽的轿子,如此变幻莫测且大小伸缩自如还能巧立于枯树之上、最重要的是还可以隐于人眼之前,若不出意外的话,这顶华轿还有另一个沈行曾见过的模样,就是那缥缈宗锢魂的灵池模样,是了,这轿子就是缥缈宗的死骨灵池轿。 震惊之余,当务之急还是找季薛的那个情郎,以及齐子瑨,只有子瑨在她的视线之内,她才有能力护佑他的安全。 按照过往经验来讲,那个情郎没准就是破除秘境的关键。是的,凡是秘境,都会有一个关键事件,不管其他事情怎么变化,只要能阻止关键事件的发生,这秘境就能迎刃而解,而关键事件里面的关键人物若是能配合一同阻止,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这轿子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可以不用去找客栈,如此隐蔽还能在躲追杀之类的时候做一个避身之所。 远处有人声喧哗,沈行收好了四张御灵令,看向窗外,声源似是方才她经过的那 第19章 迎神仪典 沈行作为飞天峰唯一的女长老,其实还被委派过一个,说重要但又不是那么重要,说不重要但其实也很重要的这么一个矛盾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飞天峰诸位弟子的心理辅导师。 弟子入门派学道,偶尔会有些弟子出现道心不稳的现象,这个时候,心理辅导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她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坚定弟子的道心,让他们能在修道的路上走的更远。而有的时候这个方式,就是打破弟子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个方式的一众对象,就是那些被长老顾鸣迷住的女弟子们。 说实话,一干男长老中,顾鸣的颜值可以说是一骑绝尘,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要不是修了无情道,准会祸害许多女子。 但那些女弟子才不管什么无情道有情道,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爱上了就得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得到他。 这个时候,就是沈行出场讲故事打破幻想的时候了。 久而久之,飞天峰的女弟子都知道了这么一个有关顾鸣的真假参半的故事:顾鸣出自吉安城中的一个小世家——顾家,顾家一脉单传,到了顾鸣的父母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儿子,但是这两个儿子却不知怎的患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求医多年,终于在一个赤脚医师那得了一张药方,就是修道,修无情道,如此方有一线生机。顾鸣的父母原本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但是没过多久,他们的小儿子顾舟,过世了,顾鸣父母这才着急忙慌地把顾鸣送到了飞天峰修道,无情道。 “你们也不想顾长老英年早逝吧?”沈行循循善诱。 “顾长老这么美好的人,你忍心让他去死?”沈行再接再厉。 “就让顾长老成为你们的红玫瑰白月光吧,这样对你对他对大家都好。”沈行盖棺定论。 “呜呜,顾长老……” 这个故事百试不爽,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坚定了那些女弟子的道心。 但正如前面所说,这是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顾舟确实过世了,但并不是他父母没有送他去修道,当年赤脚医师说完之后,他们父母很快便把两人送上了飞天峰,但是顾舟他,没有修道的天赋,简单来说就是没有灵脉在身,所以只能眼睁睁地一天一天地萎靡下去,最后玉殒香消。 所以,顾舟此人,着实不应该出现在距飞天峰距吉安城如此之远的北漠城,还成了这天音阁主的爱人。 除非……除非这天音阁主曾在那一段顾舟修道的时间里于飞天峰出现过,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那还能有什么可能?有什么故事是她忽略了的吗? “季妖婆,果真是你!” 突然,一句让人极其不愉悦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沈行的思绪,沈行扭头看去,一张明丽绚烂的脸出现在了跟前。 沈行看着这张曾在三个月前的缥缈宗拍卖会上见过的脸,不禁感叹,这世界可真小啊! “叶景。”沈行喃喃。 “算我胞弟没看错你,虽说这身材——”叶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实干瘪了些,但还是挺重情重义的。” 沈行实在想不出她说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只得翻了个白眼。 不过该问的还是得旁敲侧击问清楚,而且看这叶景虽说眼睛瞅着她,但那眼神却不住躲闪,看起来像是有点怕她? 有趣...... “叶轻缈?” “怎么,没认出来吗?”叶景朝前方努了努嘴,“那步辇上的男子,就是脸上缚了一层人皮蛊的渺渺呀。” 人皮蛊?这不就是之前缥缈宗的那面记事镜里提到的蛊毒吗?此蛊需以蛊虫作引,着人从小戴着人皮,活在人皮原主的记忆之中,待人长大之后,便在蛊引之下继承原主的一切,更是能代替原主分毫不差地活在这尘世间。 以新生载亡魂,亡魂不往生,新生无复生,北漠城永远活在百年之前的那一年里,春去秋来,今年的春天是明年的春天,明年的夏天与今年的夏天也不会允许有丝毫差别。 所以这就是北漠城全城人被天音阁下蛊控制的百来年之中的某个时候。 那这迎神仪典?这囚车上所谓失智的人? “不仅渺渺,这北漠城的所有人,除了你我,可都是脸上缚着人皮蛊的傀儡呢。” ——这些人不是失智,只是人皮蛊毒没能继续控制他们,他们可能只是恢复了原身的记忆,所以天音阁才有了这么一个仪典,为的就是,给他们重新下蛊,让新的蛊引来继续控制他们! 变数,这些失智的人是些变数,在一个亘古永恒之城里面,这种变数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叶景笑得妖艳,可那眼睛里却丝毫不染笑意,倒是那双手抓住了沈行的胳膊,“季薛,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救救渺渺啊!你救救他啊!” “你不就是来救他的么?你不就是来救他的么!”叶景笑着笑着那眼里竟然开始淌眼泪,着实把沈行吓了一跳。 “我,”沈行想着拿捏下措辞,怎么才好套话。 可没等她想好,叶景这厢又开始癫狂了,抓着沈行的双手越发紧了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叫你妖婆,你不是妖婆,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缥缈宗主,你会救渺渺的对不对?我、我不该嘲笑你身材,你身材最棒了,一点也不干瘪,渺渺就喜欢、对他就喜欢你这种,你救救他,救救——” 突然,沈行眼尖地看到了一丝红,她立马握住了叶景那双手,将她袖子挽了上去,顿时竖贯整条手臂的烙伤触目惊心地展现在了沈行跟前。 这是天音阁的烙刑。 看来这叶景已经尝试过去救叶轻缈了,只不过没成功,而且还被天音阁的人发现了,难怪看到季薛她会如此歇斯底里。 这种情境下来看,季薛确实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季薛要是不插手,以叶景螳臂当车的能力,这叶轻缈怕是永远都要挂着一张别人的人皮了。 虽然秘境里的人是叶轻缈,沈行对此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但是附身在他身上 第20章 秦鸾伊 那是很多年之前的冬天了,飞天峰主峰上的寒梅在银装的背景下开得鲜艳欲滴。 秦鸾伊当时刚继任天音阁的阁主之位,因着一点小事儿一个人来到了飞天峰找她的亲哥哥秦易商量。 也就是在那个鹅毛大雪纷飞的时候,在厢房庭院那棵寒梅树下,秦鸾伊遇见了来飞天峰修道的顾舟。 “秦姑娘,掌门还在议事厅,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吧。”飞天峰的引门弟子通报掌门秦易之后,带着秦鸾伊到了入住的客廷。 “雪大,掌门特意叮嘱让您在房里等着,他很快就来。”来到房门前,引门弟子瞧着秦鸾伊淡然的脸色,心下松了一口气,听说这女子是天音阁的阁主,而且脾气不太好,还好带路这中间没出什么幺蛾子,这人脸色也没怎么变过,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就能溜之大吉了。 “行。”秦鸾伊淡淡点头。 厢房庭院中间那棵寒梅上积雪深深,原本在大雪下被隔离的视觉,因为修真之人的绝佳眼力,秦鸾伊还是看见了树上鲜艳的红,以及树下站着一个背对着她披着暗蓝披风戴着兜帽的人。 “那人是谁?”秦鸾伊好奇地开口问引门弟子,与此同时,树下那人似是听见了她这边的动静,回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不回头不要紧,这一回头,秦鸾伊在听到弟子回她那人叫“顾舟”之后,那句就在喉咙口的“你要不去给他送把伞?”峰回路转成了“此人可曾婚配?生辰八字是什么?哪里人士?父母几何?” “秦姑娘……这、我也、不太清楚……” “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秦鸾伊摆了摆手。 引门弟子赶紧跑了,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原本一脸淡漠一瞬间喜笑颜开,在听他回不清楚之后又貌似有些隐隐的不悦,想到天音阁主在修真界的传闻,他还是先走为好。 这边的秦鸾伊房门也不进了,掌心微动,变换出了一把绘着鸾凤和鸣的纸伞。 庭院的梅花开得确实是好,顾舟出来是想折一两枝回去插着欣赏的,他伸手拂了拂枝头梅上的积雪,忽然觉得这雪下得也好看,便又开始伸手接雪。 可很快,这雪貌似停了,他落入了一片淡淡的阴影中,后知后觉,不是雪停,是他头顶上多了一把伞。 他听见后面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公子,雪大,要不进我房间坐坐?” 秦鸾伊看着那只白皙透红的手,听着身前人轻轻地哼笑了一声,随之收了手转身朝着她。 那张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在秦鸾伊面前放大,她想,以后如果生的是儿子就叫顾木鸾,如果是女儿就叫顾沐伊,寓意就是…… “姑娘……”顾舟刚说两个字。 秦鸾伊连忙回答:“我叫秦鸾伊,你儿子的那个鸾,你女儿的那个伊!” “啊?”顾舟一脸困惑,“我还未娶妻,姑娘怎知……” “那太好了!”秦鸾伊听到后更兴奋了,“那你看我怎么样?” “秦姑娘……”顾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及时出现的秦易掌门给他解了围。 “鸾伊。” 从议事厅赶过来的秦易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自家的妹妹一脸兴奋地站在脸色为难的顾舟面前,他担心鸾伊欺负了这个刚上飞天峰没多久还没测灵脉就说要修无情道的顾舟,赶紧喊了秦鸾伊一声。 “哥!”秦鸾伊将纸伞塞进了顾舟手中,“舟舟我等下再来找你!” 秦易简单跟秦鸾伊寒暄了几句,说完正事之后,秦鸾伊迫不及待地问顾舟的情况。 “无心?”秦鸾伊震惊,“也就是说不修道不以灵脉滋养心脉,最后就会逐渐心脉萎缩?” “怎会得了如此罕见的病症?”秦鸾伊喃喃。 “对,而且心脉最忌大起大落,所以最适合修的就是无情道。”秦易补充。 “我也太惨了吧?这爱情刚萌芽就给我掐了?”秦鸾伊忿忿不平。 秦易敲了敲秦鸾伊的头,“好了,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好学你的功法,你上次说的那个灵虫研究得怎么样了?” “追忆。”秦鸾伊笑了笑,“我给它起的名字。” “还是没查出来是从哪里来的吗?”秦易问。 秦鸾伊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我连它能承载人的记忆的这一功用,都是观察了年许才发现的。” 说到回忆,顾舟的脸在秦鸾伊脑海中浮现,她不禁又道,“哥,我跟顾舟真的没可能吗?万一他就是不适合修无情道呢?”她开始想象,想法也愈发离谱,“万一他适合修的是我天音阁的功法,那岂不是……” 一语成谶,秦鸾伊离开飞天峰的前一天,从秦易口中得知了顾舟没有灵脉的噩耗,这下他确实修不了所谓的无情道了。 更遑论天音阁的功法。 然后,然后顾舟眼见求生无望,给他兄长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想趁着年华犹在,去游历大好河山,也能不枉此生,不白活一世。 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秦鸾伊得知消息,想着偷摸再去看顾舟最后一眼,毕竟是自己活了这么久以来唯一动过心的人。 而且这几天,因着秦易的叮嘱,也确实是害怕因为自己导致顾舟情绪大起大落,她已经很久没出过房门了。 就最后一眼,她偷摸的...应该...不要紧吧... 秦鸾伊抱着这样的想法拉开了房门,一腔思绪还没整理好,就被门前即将要敲门的那个人搅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顾舟手里拿着一把纸伞,正是秦鸾伊当时塞给他的那把,应该是来还给她,抬起准备敲门的右手在她开门之后又放下了,秦鸾伊大脑跟浆糊一样,不知是该安慰眼前人,还是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而后秦鸾伊听见顾舟说,“鸾伊姑娘,我能...去你房间坐坐吗?” 这张脸配着这个表情,加上这句话可能带有的暗示,大脑跟浆糊一样的秦鸾伊当即脑子清明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把顾舟掳回天音阁。 半哄半骗着顾舟给他兄长留了信,秦鸾伊甚至连 第21章 烙毒符咒 “恭迎阁主尊驾!” 浩浩荡荡的人声震耳欲聋,吵的沈行心情十分不美好,加上在她视线尽头出现的,前方马车步辇上都快要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更是让她心中愈发烦闷。 一旁的叶景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心翼翼地建议:“季薛,要不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对策?” 沈行当她在放屁,冷哼了一声,“回去?” 眼睁睁看着齐子瑨和这个秦鸾伊如胶似漆?自己还得回避算是怎么回事? 秦鸾伊稍稍挡了一下沈行这个方向的视线,俯身不知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之后,齐子瑨往座位一边挪了挪,然后秦鸾伊就着挪出的那个身位坐了下去。 沈行心情更不美好了。 前方,秦鸾伊也不避讳人,一口一个“舟舟”,就同人商量了起来。 “舟舟,你觉得这个仪典还有趣么?若是觉得无趣,我们不看也罢。” “确实是无趣了些。”齐子瑨点了点头,“回去吧。” “不急,虽说仪典无趣了些,”秦鸾伊忽然转头,眼神穿过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行身上,“但这里还是有些其他有趣的事儿的。” “你说对吧,季薛宗主。”秦鸾伊眼神一凛,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逾越近百米距离,清晰地传入了沈行耳中。 沈行有些震惊,这么快,就要撕破脸了么? 沈行还是看着齐子瑨,看他在秦鸾伊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向这边的眼神,有转瞬而逝的欣喜,只是很快又被淡淡的笑容掩住。 沈行知道,齐子瑨认出她来了。 “阁主说笑了,”沈行不卑不亢,即使广场四周的天音阁弟子全副武装手里攥着武器与符咒逐渐向她围了过来,她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我倒是觉得这仪典就已经很有趣了。” “季薛,”站在沈行身后的叶景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靠了靠,小声地在她耳边开口,“要是被这些人手上的符咒击中,灼烧出来的伤口,会带着毒液一直腐蚀皮肤,最后就是我身上这副模样。” “哦?”沈行略微偏头扫了叶景一眼,看她神情不像是在撒谎。 只是——叶景手臂上这烙刑一般可怖的伤口,来源竟是这么一张小小的符咒? 有点意思...... “你...小心一点——”叶景又小声提醒。 “这是自然。”沈行点点头。 叶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被这些符咒击中,季薛应该就能带着她…… 沈行掌心动了动,一阵风顷刻之间席卷了离她们越来越近的天音阁弟子包围圈,转眼间,风眼在沈行两个身位前的地方浮现,风眼周围,上百张符咒猎猎翻飞,俨然就是方才还在天音阁弟子手中的烙毒符咒。 诶?! 叶景震惊,刚才她在想什么来着? 她就多余担心这个能在青云州成千上万人面前悄无声息掳走叶轻缈的女人。 沈行其实也有些震惊,她知道季薛很强,毕竟在传闻之中是能以一人之力灭一阁满门,但是她属实没想到,她只是随便掐了个诀,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样一个人,最后竟然被叶轻缈给杀了,真是让人唏嘘。 广场上的群众看出了两方势力的剑拔弩张,正好这个时候,光幕里面的哔剥声戛然而止,刚刚被送进去的人一个一个走了出来。 “秀娘!”“二郎!” “娘,我想吃醋溜圆子!”“好!这里不太平,咱赶紧回去,回去就给你做。” 顷刻之间,人群已作鸟兽散。 眨眼间手上没了符咒的天音阁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继续上,还是待在原地等候他们的阁主发号施令。 不过,沈行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又捏了个诀,风眼中翻飞的符咒如炸裂的烟花一般,朝着天音阁弟子快速飞射而去。 这下他们不仅不能继续上,就连在原地等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行的视线重新回到齐子瑨身上。 只是目光尽头,可能是沈行的心理作用,她感觉步辇上的两个人似乎越挨越近了! 秦鸾伊看着一个个四散奔逃的弟子,嗤笑了一声:“一群废物!” 沈行前方不远处,一个秦鸾伊口中的废物不幸被符咒击中了右肩,霎时间一声“呲啦”声响起,那人右肩灼烧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张符咒眨眼溶成了浓绿色的毒液,顺着伤口往前胸后背蔓延。 惨叫声渐次而起,沈行回过头再看那个最一开始被符咒击中的弟子,他的右手已经不在他身上了,细看竟是那毒液溶断了他的右臂,截面的伤口红白的血肉混杂着浓绿的水液,可怖又恶心。 叶景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提醒沈行道:“季薛,虽说这些人不怎么中用,但秦鸾伊的实力还是不容小看的。” 沈行弯了弯嘴角,惬意地想,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季薛屠满门了。 心下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就是轻蔑得不行的笑,秦鸾伊脸色变了变,手中悄无声息地掐了个诀。 突然间,沈行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右脚踝,低头一看,神色遽然变了。 这是刚刚那个弟子被溶断离开身体的那条右臂! 血肉模糊的手掌带着腐蚀一切的绿液紧紧抓着她的右脚踝不放。 她感觉被抓的地方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用力将那条右臂甩开,这疼痛才稍微减轻了些许。 沈行不怒反笑:“不愧是天音阁主,这偷摸捅刀的方式可真是让人拍手称绝。” “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话音刚落,叶景感觉一阵强风拍在了自己脸上,让她不得不闭眼伸手去挡,与此同时还往后退了几步。 再睁眼时,沈行已经去到了秦鸾伊身前,犀利的掌风往秦鸾伊面门袭去,堪堪被秦鸾伊躲过去之后,将秦鸾伊左侧迎风飞舞的头发瞬间削了个干干净净。 秦鸾伊哪能受此大辱,当即启动了步辇上的禁制,将她眼中的顾舟、叶景眼中的叶轻缈同时也是沈行眼中的齐子瑨护住之后,一个踏步离开步辇与沈行厮杀了起来。 打斗之中,落叶飞 第22章 鬼回环 沈行没想到在秘境里也能做梦。 梦里,齐子瑨不管不顾地挣脱了牢笼,喊着“师父”就朝着她的方向奔来,秦鸾伊震惊的同时却又实在没办法在与沈行的打斗中分出心神去问问为什么。 最终,天音阁的弟子在自相残杀中全军覆没,广场上血流成河,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屠刀纷飞乱舞,斩杀了几十百号人。 秦鸾伊被沈行一掌断了心脉,七窍流着乌黑的浓血,显得整张脸更加狰狞,沈行一脚踩在她的心口上,她没挣扎几下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行开心地去找齐子瑨,就在她要对齐子瑨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一个在穹顶之上凭空响起的声音差点震碎了她的耳膜。 那个声音苍老且沙哑:“不对,重来。” 随之而来的是空间急遽撕裂,眼前的一切眨眼间变得破碎不堪,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重重扯向后方,画面逐渐在她面前浓缩成一个点,等她再回过神来,正对上秦鸾伊那双淬火的眼睛。 “你说对吧,季薛宗主。”秦鸾伊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逾越近百米距离,清晰地传入了沈行耳中。 沈行晃神,她怎么又回到了最一开始秦鸾伊认出她的时候了?! “阁主说笑了,我倒是觉得这仪典就已经很有趣了。” “季薛你小心一点。” “一群废物!” “季薛,虽说这些人不怎么中用,但秦鸾伊的实力还是不容小看的。” “不愧是天音阁主,这偷摸捅刀的方式可真是让人拍手称绝。” “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秦鸾伊受死吧。” “子瑨过来。” ——“不对,重来。” 秦鸾伊七窍流血的脸又在眼前浓缩成了一个点,恶心的眩晕感过后,秦鸾伊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阁主说笑了,我倒是觉得这仪典就已经很有趣了。” “一群废物!” “季薛,虽说这些人不怎么中用,但秦鸾伊的实力还是不容小看的。” “不愧是天音阁主,这偷摸捅刀的方式可真是让人拍手称绝。” “秦鸾伊受死吧。” ——“不对,重来” “一群废物!” “不愧是天音阁主,这偷摸捅刀的方式可真是让人拍手称绝。” “秦鸾伊受死吧。” ——“不对,重来。” “秦鸾伊受死吧。” ——“不对,重来。” ——“不对,重来。” ——“不对,重来。” ——“不对,重来。” …… 终于,最后一次,齐子瑨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行,原本一动不动待在牢笼里的他却在沈行出了最后一记杀招的时候,突兀地冲到了秦鸾伊面前。 梦境崩塌,沈行一身冷汗地醒来。 这是—— 鬼回环! 秘境之中为了让事情的发展不脱离掌控,于是一遍一遍地进行时间轮转,直到正确的事情发生。 沈行反应过来,几十年前的季薛,是在与秦鸾伊的打斗中落败了的。 而导致季薛落败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当时的叶轻缈挡在秦鸾伊面前的这一手,当时的叶轻缈,可不像她跟齐子瑨一样是个“外来人”。 当时的叶轻缈,还承着顾舟的记忆。 阴暗的地牢光线熹微,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环境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梦中的齐子瑨与眼前这个“顾舟”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忽略脸上剧烈的疼痛之后,沈行意识逐渐回笼,她明白过来,这是齐子瑨来天牢看她,顺便给自己“狡辩”了一下为什么要挡在秦鸾伊面前。 “师父,对不起。”贴着“顾舟”皮的齐子瑨半跪在沈行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虽说他这件事的性质比小孩子的错事还要坏得多。 沈行摸了摸自己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脸,这可是她自己的脸啊,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齐子瑨。 “那个时候——”沈行开口。 齐子瑨竖耳恭听,一声大气都没敢出。 “那个时候,在步辇上秦鸾伊俯身跟你说话的时候,”沈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加上自己这张脸的可怖模样,她心中越发心烦意乱,顿了又顿,她视死如归地问道,“她是不是……是不是亲你了?” “啊?”齐子瑨噎了一下。 齐子瑨仔细理解了一下沈行话里的意思,回道:“没有啊。” “师父你问这个是不是、是不是——” 齐子瑨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后有突兀的声音响起:“顾舟,你在干什么?” 秦鸾伊来了。 “舟舟,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秦鸾伊的声音越发靠近,想是已经来到了齐子瑨身边。 沈行背对着她们,伤口横生的脸上自秦鸾伊出现就拧起的眉头如今更是蹙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不记得了。”齐子瑨回道。 沈行遽然回头,齐子瑨他这是在干什么?! “好啊好——”秦鸾伊有些失魂落魄,“我就知道,果然——” 随之,秦鸾伊狠厉道:“来人,把陆兮成叫到天音殿。” “你!跟我回去!”秦鸾伊用了点术法拉着齐子瑨的手,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拉走之前,她狠狠地看了一眼沈行,话语中的语气高傲自大:“季宗主就好好在这牢里待着吧!灵气洼地,季宗主可要好好享受灵气离体的感觉啊!”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随后两人便消失在了沈行跟前。 其实,甫一醒来,沈行就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异样,灵气稀薄不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想着冲破她的身体。 现在听秦鸾伊一说,她才反应过来,或许这就是她身体里急遽想要逸散出去的灵气。 沈行有些疑惑,既如此,季薛若是灵气逸散,之后拿什么去跟天音阁的几千弟子以及秦鸾伊对峙呢?又有什么资本去灭人家的门呢? 然后就是齐子瑨。 随便编个理由也好,他们方才说话又没有很大声,特别是沈行,因为身上的伤太重,稍微一大声说话就泛疼,她刚刚的声音与平常相比,可以说是细若蚊吟了,秦鸾伊站的那个位置完全没可能听到,齐子瑨怎么就 第23章 放了他 “陆兮成!” 秦鸾伊搀扶着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弄晕的齐子瑨,怒气冲冲地吼已在天音殿左侧坐下的白衣男子,“你不是说鲛丹能稳固人皮蛊中追忆蛊虫的记忆么?这才几天,怎么他又忘记了自己是顾舟?!” 陆兮成站起身来,语气不慌不忙:“阁主,距上一次下蛊,已有一年零三月之久了。” “哦?”秦鸾伊怒气仍盛,“不行,这么些日子还是短了些,我要他永远都记得自己是顾舟,我的舟舟,怎么能,怎么能忘了我呢!” “可是他终究不是顾舟。”陆兮成残忍道,“真正的顾舟早就死了,阁主你留着他的这张脸,用追忆保存着他的记忆灌进另一副别人的躯体里,让这整个北漠城陪你们演这一场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啊。” “假的?!”秦鸾伊冷笑,“那又怎么样?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陆兮成,别以为我不知道,”秦鸾伊搀着齐子瑨落座在顶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讲的那个故事,其实说的就是你自己吧!哼!” 陆兮成是误打误撞进入北漠城的,原本他也要跟齐子瑨附身的叶轻缈一样,被贴一张人皮进入北漠城永恒的轮转,他也确实被这么做了,但是执行这一仪式的天音阁弟子在执行过程中却发现,人皮蛊中的追忆蛊虫怎么都进不了陆兮成的身体。 所以陆兮成趁着这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时间,对过来巡查的秦鸾伊说他有办法稳固在追忆蛊虫中的记忆,秦鸾伊虽说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他试了一试。 然后秦鸾伊就看到陆兮成从他的乾坤袋里拿出了几颗唤作鲛丹的血红色圆珠,稍加施了几个术咒在追忆蛊虫上,再之后,这批投入应用的人皮蛊果然如陆兮成所说,回忆稳固了许多,迎神仪典上的人也肉眼可见的少了起来。 “西域魔界邀尊的数十年混战中,现在的魔尊淮襄曾经有一个唤作渊明的强劲对手,你口中的这个追忆,就是在渊明的力量下出世的。” “混战征伐期间,渊明走过了无数的地方,也见过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事儿,直到他来到了一个叫做‘百无’的人族村落,那天正值七月十五鬼祭时节,那个村落的祭台之上,横陈着一面巨大的鼓,正被敲打发出着震耳喧天的凄厉鼓声。” “鼓声之中怨气冲天,许是渊明听着心烦吧,他换了身村民的衣服来到了祭台,才发现这面鼓的鼓身竟然是用人皮制成的。” “主持祭典的村长慷慨激昂地陈词,纵是不明内情的渊明,也听明白了这人皮鼓的作用。” “原来是村落受了诅咒,近来几十年间村里诞下的男婴皆是过十二岁后便不再生长,村里壮丁逐渐稀落,村里人为了让这种怪物不再继续降生,所以村长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选了其中一个无疾而终的十二岁男童制成了人皮鼓,于七月十五鬼祭之日敲鸣,以震慑前来投生的怪物灵魂。” “只不过,村里人自己作的孽终究要自己去偿,一个鼓又能起多大作用。” “那名无疾而终的男童死得冤屈,魂魄一直涤荡在村子里,渊明不忍见其继续流浪,取了一片鲛心,将这男童魂魄寄生在了这片鲛心化成的灵虫身上。” “于是便有了能承人记忆的追忆魂虫。” “这下你该知道为何这些鲛丹能稳固蛊虫的记忆了吧,追忆原本就是鲛心所成的,现在可以让这些人松开我了吧。” 秦鸾伊摆摆手,陆兮成于是成了天音阁的陆天师。 “我说得没错吧,被做成了人皮鼓的人,就是你吧,陆兮成。”秦鸾伊妖冶一笑,“真是惨哦,也不知那人皮做成的鼓,声音是何等样子?我还没见识过呢。” 陆兮成沉默半晌,讷讷:“那又怎么样呢?” “对啊,是我,是我又怎么样呢?” “那你就没资格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都是偷别人的躯体,怎么因为你偷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还比我高贵了么?”秦鸾伊不欲跟他多言,“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他要再想不起自己是顾舟,我就再让你体验一下制成人皮鼓的滋味儿!” 陆兮成神色一黯,短暂地皱了皱眉,而后淡然一笑:“我确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彻底成为顾舟,不过——” 陆兮成耳朵一动,嗤笑:“不过秦阁主,有些事情,看起来你还没有收尾啊。” 话音未落,两具天音阁弟子的尸体从殿门外被甩了进来,随之出现的,是沈行那张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脸。 “季薛?!”秦鸾伊面色闪过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她面色恢复正常,随即右手一挥,将大殿右方的某个机关给打开了,只一瞬时间,大殿上凭空起了一个光华流转的光幕,细看与迎神仪典上的光幕竟是一模一样。 变故发生得太快,就跟秦鸾伊没料想到沈行能这么快冲破牢笼,沈行也没料想到,这大殿之上,竟然就有一个施人皮蛊的地方。 等沈行再反应过来,陆兮成已经带着昏迷的齐子瑨入了光幕,秦鸾伊朝她扔的那张符咒,与她面门也不过咫尺之遥了。 堪堪躲过之后,再一回神,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幻扭曲,她感觉自己在急遽下坠,略一低头,脚下竟是万丈深渊。 裂空声在沈行耳侧嘶鸣,失重感带来目眩神迷的同时,将她脑海中原有的记忆搅扯得稀碎。 沈行开始忘记自己是在秘境之中,甚至也忘了秘境之外的事情,只记得自己是缥缈宗的宗主,来天音阁是为了救那个妖冶得如同曼珠沙华的男子。 那张令她迷恋到都快失去自我的脸,逐渐在眼前定格成了齐子瑨的模样。 一段属于缥缈宗主的记忆倏然闯进了沈行的脑海之中,记忆里的叶轻缈披着齐子瑨的外衣,只一眼,便在沈行心里打下了极重的烙印。 周遭光怪陆离的场景逐渐有了具体的模样,季薛在很多人面前掳走了叶轻缈,然后半囚禁地把他塞在了一个园子里,成 第24章 失忆 “宗主口气真大。”秦鸾伊不以为意。 “这普天之下,男子数以亿计,我一直疑问,你怎么就惹到我头上了呢?”沈行淡淡地看着秦鸾伊,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秦鸾伊倒像是对这杀意毫无察觉,又或是察觉到了也不甚在意,她撇去那问话中的其他东西,只回答其中的问题:“太像了,他长得太像顾舟了,而且,他这副身子可不是什么肉体凡胎,这是一副许久都不用更换的躯体,” 秦鸾伊有些神采奕奕,“舟舟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身体了,” 说到顾舟,她语气轻缓下来,“舟舟肯定喜欢我给他找的这具躯体,他最想要的就是这样健康长寿的身体了。” “哼。”沈行不欲听她再废话下去,说着就要把她的头给拧下来。 “宗主肯定不知道吧,”秦鸾伊躲过沈行的招,继续道,“这个人呀,可是个修行到了极高境界的鲛人呢。” “你说什么?!” 沈行确实不知道,她看上的居然是个鲛人? 怎么会是个鲛人? 沈行心绪瞬时乱了不少。 就在这当口,秦鸾伊捏了好几张烙毒符咒朝她丢了过来。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秦鸾伊说道,“不过,我好似在你眼神中看到了些跟你这副模样不太相符的东西。” “我准备送你两个礼物。”秦鸾伊脸上笑容有些看不清本意,却无端让沈行看着瘆得慌。 话音刚落,大殿上的光幕消散,秦鸾伊闪身一动,竟然朝着齐子瑨的方向使出了一记杀招! 齐子瑨此时还闭着眼,显然是不太清醒,一旁的陆兮成见状不对,连忙自己闪身跑了。 沈行哪能让她得手,掌心一动,一记飞针瞬时从秦鸾伊脖颈处飞出,有几滴鲜血在颈部那个伤口位置渗了出来,下一刻,秦鸾伊在齐子瑨身前一尺处,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可还是晚了,秦鸾伊站的地方离齐子瑨太近了,那记杀招虽然没有直接打在齐子瑨身上,可那余威还是将本就昏迷着的齐子瑨掀倒在了地上。 “渺渺!” 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太快,突然,一只蝶状的飞虫从秦鸾伊身上飞了出来,方才被沈行躲过打在大殿柱子上的烙毒符咒一时转变了模样,变成了一道传音符将秦鸾伊弥留之际的声音传到了沈行耳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已经是顾舟了,这只追忆里面有我秦鸾伊的记忆,若是想要此人身心皆属于你,宗主应该知道要做什么了吧。” 沈行终于知道秦鸾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让季薛在自己身上施蛊,只要季薛成了秦鸾伊,只有顾舟记忆的这副身子就会完全属于她。 而不是像那个园子里的人一样,只会狰狞着脸来扯她的衣服,然后做那样粗暴、那样让她不舒服的事。 追忆蛊虫里的秦鸾伊记忆在沈行脑海中展开,里头的顾舟温柔得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秦鸾伊眉目间顾盼生辉,脸上的笑容晃得沈行晕晕乎乎的,若是她也能被这么对待……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啊,这有什么意思呢?沈行清醒过来,她骄傲一世,怎么能用着别人的记忆苟活? 手上的蛊虫转瞬成了灰烬。 “宗主!”一顶骨轿在天音阁大殿之外显现,沈行抱着昏迷不醒的齐子瑨上了轿子。 “起风了。”沈行在四张御灵令上施了术,将陆兮成的样貌传递给了几个属下,之后下了个“务必把此人找到带回”的命令。 回想方才,陆兮成几乎是凭空消失在了天音阁的大殿之上,沈行都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他也似乎早已料想到这个结局,所以赶在了沈行动手之前跑掉了。 落叶梧桐潇潇,在一滴鲜血就要溅上骨轿的前一刻,那骨轿消失在了天音阁。 骨轿之上 沈行小心翼翼地将齐子瑨脸上的那张皮撕了下来,而后又如履薄冰地将他脸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将近两个时辰过后,齐子瑨原本的那张妖冶俊秀的脸终于展现在了跟前。 人皮蛊毒凶悍,若是常人,被覆上人皮之后,脸下原本的皮肤必然会被腐蚀成似剥了皮的红白血肉混杂在一块的模样。 看来秦鸾伊没有骗沈行,她看上的确实是个鲛人。 鲛人强悍,平常的蛊毒奈他的身体不何,只追忆这种生自鲛心的魂虫能让他们中招。 可是奇怪的是,沈行原本想用蛮力将齐子瑨体内的追忆魂虫逼迫出来,可是,她寻遍了齐子瑨身体的每一寸,都没能寻着追忆魂虫的踪影。 难不成,陆兮成在光幕里没成功? 沈行轻轻抚摸着这张一度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回想在青云州初遇,他眉目如画闯进了她如一潭死水沉寂许久的心里。 初见都是美好的,它承载着一切未知,可以在其上尽情地绘制自己想要的蓝图,可以想象自己与他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可以想象两人缠绵缱绻共赴巫山,可以想象他的眉间心上皆是自己的模样。 就如同自己与他真的相爱,如果没有那一晚的噩梦,或许她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 毕竟话本里都是这么描述的啊。 “宗主。”有人在喊她。 “重光?”骨轿已经停在了某处,沈行看着不知何时掀帘子进来的属下。 “宗主,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重光看了一眼在榻上躺着的齐子瑨,“看来宗主此行很顺利,您吩咐我在渊海城的任务我也已经完成了。” “那便跟我一同回蓬莱岛吧。”沈行让重光坐在了一侧,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我记得你母亲,是不是曾在中陆的医馆当过差?” “是,我母亲是个医师,我也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皮毛。”重光回答道。 “那你来看看他,”沈行将齐子瑨的手从薄薄的被子里拿了出来,“他这被人皮蛊剥除的记忆,能不能找回来?” 重光闻言接过搭了齐子瑨的脉。 “怎么样?”沈行略带焦急地问道。 重光的眉头突然紧皱了起来,沈行见状,心里已有了答案。 “宗主,”重 第25章 百结花2 齐子瑨直视着沈行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沈行一直看着齐子瑨,他的神情和动作,全映在她眸子里。 沈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抓挠了一下,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维系齐子瑨心脉的那团不明物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散,但,只要它还没消散,沈行觉得,自己就还有时间,就还能再试试。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哪次不都挺过来了么,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咕噜咕噜……” 突然一阵肚子叫的声音响起,沈行轻轻笑了一下,道:“饿了吗?” 齐子瑨点了点头。 “想吃点什么?”沈行掀了帘子看了看窗外景色,“还在渊海城,想吃什么我让重光去给你买。” 说罢沈行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你都失忆了,重光。” “属下在。” 沈行报了一连串的小吃食,“你且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 重光领命便闪身消失了。 过了会儿,沈行想到这里离蓬莱岛还有很长一段路,于是又捏了个传音符,“多买些,特别是那青梅做的果脯,路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担心齐子瑨在路上饿了。 传音符在眼前消失,而后转瞬之间,重光回了个“好”。 “我们之前——”齐子瑨开口,“是不是很熟悉?” 沈行正想着其他事情,听得齐子瑨这一问,瞬时笑了,“不熟。”沈行抬了抬眸子,“只是我喜欢你,在追你,你——” 齐子瑨很惊讶,表情映在沈行眼里有点好笑。 “你拒绝了我。”沈行继续道。 “我——”齐子瑨哑然,半晌讷讷,“我——” “不用不好意思,这都是我自己乐意。”沈行看着眼前人纠结得脸都红了,于心不忍地找补了一句。 “好了,不逗你了,”沈行偏过头。 气氛尴尬沉默了好长时间,沈行觉得自己可能开玩笑过火了,把齐子瑨给吓着了,正想扭头安慰他几句。 齐子瑨也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季…季薛,之前肯定是我眼瞎,我——”齐子瑨憋得脖子都通红了,“我会尽力喜欢上你的!” 沈行猝然转过头,看着眼前人的模样,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开始想是不是自己之前追人的法子错了。 一个人的性情、对新事物的看法,是不会随着失忆改变的。 这下哑然的成了沈行。 不过还好,重光办事利落,没让沈行尴尬多久,重光便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宗主。”重光没发现气氛不正常,径自将那堆吃食摆在了桌子上,而后招呼了沈行。 沈行正想叫齐子瑨,没等她开口,下一刻他就已经坐在了她旁边。 桌子上糕点、小吃种类繁多,数量——重光实诚,让他买多些,他便好似将人家整个摊子都搬过来了。 沈行自顾自剥着虾,想着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既不想让齐子瑨勉强,又实在是想让他喜欢上自己——的这个中心思想。 没等她想好,她感觉自己右手边有个影子闪了下,她偏头去看。 原来是齐子瑨捏了一颗她剥的虾。 “很好吃,谢谢。” 沈行有些惊讶。 缥缈宗主有个吃东西的习惯,就是喜欢一鼓作气把好吃的吃个尽兴,所以对于小龙虾这种需要吃一个剥一个的美食很是郁然,她的性子也断然做不出让人伺候这档子事,但她又实在喜欢吃小龙虾,于是最后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先把虾肉剥好,堆成小山之后,再一鼓作气地吃个尽兴。 所以她剥的这堆虾肉,其实不是给齐子瑨的,是给她自己的。 况且—— 季薛想到之前在园子里,她把自己剥好的虾肉献宝一样端给叶轻缈的时候,叶轻缈发了很大的火。 “我平素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海里的东西!你竟敢把它拿过来恶心我!”叶轻缈大手一挥,将那盘虾肉扫在了地上,“滚!” 沈行看着一旁的齐子瑨,有些喘不过气来,看来当时他不是不喜欢吃虾,他只是不喜欢她。 “怎、怎么了?”齐子瑨看她脸色不正常,问道。 “没事。”沈行缓过神来,心道,看样子特意让重光买来给自己解馋的小龙虾,有了它的第二位食客。 又过了一会儿。 “这青梅果脯,”沈行指了指一旁没被动过的果脯,“你不喜欢么?” “酸的牙疼。”齐子瑨回答。 沈行有些疑惑,但很快被其他想法压了下去。 唉,想到之前送到叶轻缈房中的吃食,只有这果脯他才下下口,她还以为他很喜欢呢,还特意在传音符里嘱咐了重光。 “吃好了?” “嗯。” “重光,收拾一下。”沈行默默记下了几个被吃得格外多的小吃,然后转头吩咐道。 工具人重光一边默默地收拾着,一边听着自家宗主和未来宗主夫人的对话。 沈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看齐子瑨揉了揉太阳穴,想着他应该是困了:“还有很长一段路,你要是累了,可以在床榻上睡一会儿。” “嗯。” 又过了半个时辰,或许是思虑繁多,沈行也开始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于是手撑着桌子眯了眼睛。 被帐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上有一丝异光闪过,待重光看过去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重光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轻声喊了句“叶公子”没得到回应,心道许是刚才看花眼了。 重光手上变换出了一方毛毯,轻轻地盖在了支颐于桌上睡着的沈行身上。 沈行做了一个梦,季薛的梦。 数百年前,季薛出生于嘉阳州边陲一个叫做平莫村的小村子里,她八岁那年,旱魃现世,肆虐了包括平莫村在内的数百个村落。 干裂的土地绵延几千公里,地里枯焦的庄稼,田埂上不知被人还是被其他动物分食的野鼠只剩下了几根残骨零零散落,还有路边只剩皮包骨头的不知是饿死还是渴死还是怎么 第26章 鲛情热 又是那股坠入冰窟的寒冷窒息感,沈行一惊,终于从梦中醒转过来。 梦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只“百结花”根深蒂固地映在了脑子里,沈行想,或许她知道怎么修复齐子瑨的心脉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 袅袅余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如琢如磨。 缥缈宗到了。 当年被王铁蛋抢走那株救命的百结花之后,季薛的娘亲再撑了不到半月便殒了命,季薛万念俱灰,埋葬好她娘亲,本想着与她娘亲一同去了,可是,被人阻止了。 那个人是平莫村的村长,阻她死路倒不是为了什么其他,只是因为村里的尸体在之前便被焚烧得差不多了,长出来的百结花实在是少之又少。 瘟疫肆虐下的人性似乎也回到了最野蛮的状态,小季薛没想到,平时待他们一家还算好的村长爷爷,竟然能想出这么泯灭人性的招数。 她被喂食了因心疮疫而死之人的血肉,本可以逃过疫病的她,同她母亲一样,成了这百结花的花种与花肥。 弱肉强食,像她这种弱者,在村长的计划里,就是其他人活命的垫脚石。 包括那个抢她百结花的王铁蛋,都在村长划分出来的生者阵营里。 “宗主!”重光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沈行回过神来:“怎么了?” “宗门到了,我喊你好几声了。”重光说道。 “他醒了吗?”沈行问。 “还没,叶公子中途醒了一次,看宗主你还在睡着,便又回榻上睡了。”重光回想着当时齐子瑨的神色,感觉有些怪异,却又不知道怪在哪。 “他、他找我了?” 重光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转移了话题:“宗主,我怎么看你有些、开心?” “我想到修复心脉的办法了。”沈行笑了笑,“宗门后山用半数长老心头血供养的百结花,不正巧就有重新凝结心上脉络这一功用么?” “那凝脉之后,心脉需要的新血呢?那汪血池、怕是已经不能用了吧。” “我给他。”沈行笑得一脸灿烂。 “宗主……”重光震惊半晌,叫了一声宗主之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良久,重光又道:“宗主你失了心头血等待恢复的那段时间,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要是宗门里出了什么状况,你又当如何?” “哪有这么巧?”沈行懒懒地看向重光,“难不成是你这小崽子终于想要篡位造反了?” “宗主!”重光气冲冲地乱吼,“你!我、我对你一片赤胆忠心,你、你怀疑我?” “好了,逗你的。”沈行安抚地拍了拍重光的肩,“我不会泄露任何消息给宗门里的长老的。平常也见不着他们的人影,我都快忘了这缥缈宗还有长老这一回事儿了。” “那宗主你……” “还担心什么?”沈行别开眼,目光瞬间凌厉,“忘记我之前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了么?” 重光想起那段缥缈宗夺位的血雨腥风的日子,宗主宛如修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己真不该看轻宗主的实力。 “是属下想岔了。”重光讷讷道。 沈行又拍了拍重光的肩,道:“百结花凝脉需经三个周期,每个周期七七四十九天,明天收拾收拾,我便为他做第一次治疗。” “一百四十七天凝脉完成,再经半月取血,最多不过半年时间,我便能治好他了。”沈行心中欣喜,神色愈发明媚起来。 “季薛……”一旁有喑哑低缓的声音响起,沈行看向声音的来源,齐子瑨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榻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里情绪不明,但若是仔细看,他眼尾似乎还有一丝水光闪烁。 “嗯?你都听到了?”沈行走近。 “嗯……谢谢。”齐子瑨垂眸敛目,道了声谢。 “不妨事不妨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沈行摆了摆手。 就这样,沈行的治疗计划敲定了下来。 缥缈宗占据了蓬莱岛的整个岛头,白墙黑瓦的建筑一片连着一片,虽说弟子众多,但他们大多跟着自己的师父,也就是这缥缈宗里的各个长老修行,那些长老行迹诡秘,季薛也懒得去管,所以一般缥缈宗主能看见的就是自己下辖的这些弟子。 倒显得这整个缥缈宗有些冷清了。 不过,沈行休息了一个晚上,正准备把厢房的齐子瑨拉去百结池,刚打开自个儿房门,眼前这阵仗倒是让她吓了一跳。 十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或青年或壮年的人杵在她房门之前,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见她出来,又一齐开了口。 正是缥缈宗行迹不定的那些长老。 沈行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指了其中一个人:“常离,你来说。” “宗主,中陆传来消息,说是你诛了北漠天音阁满门,”常离开口说道,“他们说要纠结人来诛伐缥缈宗。” “我们来此想与你商量个对策。”常离看着沈行,虽说讲着一件大事儿,但他脸上表情倒是漠然。 “哦?竟有此事?” “消息是几个探子在不同的地方同时传回的,应该不会有假。” 沈行原意是想说她何时诛了天音阁满门,但他们明显理解成了中陆是否真的要来诛伐缥缈宗。 沈行眼前浮现出秦鸾伊的脸,忽然想起她说要送她的两件礼物,一件是追忆魂虫,看来第二件就是这灭门的事儿了。 “无妨,断绝与中陆的联系,只留一艘应急的虺蜮船。”沈行吩咐道。 “是。” “那退下吧。” 靠实力坐上缥缈宗主这个位子的人,果然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有几个本来想说话的长老,被沈行狠得一瞪,竟是连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四散之后,沈行这才挥手叫出了方才被她喊停在暗处的重光。 “什么事这么着急?”刚刚重光急匆匆地赶过来,若不是沈行使了个术法让他停在了转角处,重光怕是就要冲进这帮长老眼中了。 “就是他们所言之事。”重光 第27章 鲛心追忆 “宗主……”重光突然好怀念之前那个会听谏言的宗主,怎么一碰到叶轻缈的事儿,她就这么不理智了呢,这荒岛野海,哪里还会有其他女娃娃敢动她的男人? “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既然鲛丹碎了,那这鲛情热发作时的记忆,是不会在他脑子里留存的吧。”沈行仔细回想了下。 重光点了点头。 “哈哈,”沈行干笑了两声,“这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先出去吧,我先给他治这第一次情热。” 重光看着床前的宗主,叹息了一声,而后带上了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行使了个术法净了净手,清理了一下床上的污渍。 齐子瑨身上的热渐渐退了,出的那身汗沈行也擦干净了,他眉眼舒展开来,又是那副清冷俊秀的模样。 沈行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还是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是甜的。 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那么涩苦。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齐子瑨缓缓睁开了眼睛。 “季、季薛。”他坐起身来,带着刚醒时的呆意傻傻地看着床前的沈行。 沈行嘴角微挑,“我来照顾你的,为了让你喜欢上我。” “不、不用这么做的。”齐子瑨垂眸,“喜欢与否,本就是一个眨眼的事情,”说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经经历过那个眨眼的瞬间了。” 沈行:“!” 沈行顿时心如擂鼓,连带着双手都似乎在那个时刻开始剧烈抖动。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你、那你……” “喜欢你。”齐子瑨说道。 两行清泪不自控地自眼角流下,沈行脑子空白了一瞬之后被巨大的欣喜冲击,擂鼓般的心跳仿佛瞬间静止了片刻,她听见自己心上有什么破土而出,转眼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渺渺……”沈行激动地喃喃。 几百年前,八岁的季薛不甘做他人活命的垫脚石,在一天夜里,自平莫村一路向西奔逃,中途吃树叶、啃树根,不知这么坚持了多少天,最后,心间疮疾疼痛难当,她还是倒在了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边上。 溪间水流虽说浑浊不已,但溪边的嫩草长得却好,小季薛知道,这说明这条溪流的源头,有极佳的活水,溪里的水流并不是快要干涸的状态,而是干涸之后又有活水缓慢流了下来。 她只要爬到溪源,就还能再活上好几天。 一路艰辛奔逃,季薛本是存着活下去的心思的,但彼时彼刻,她趴在溪边一动不动,心想,将死之人,又何差这一两天? 早死晚死,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待她醒来,本以为自己早已到了阴曹地府,却不曾想,周围水伺环绕,不远处的草丛还有看着就酸酸甜甜的蓝色浆果。 视线尽头有一袭白色衣角入眼,她心想这是碰到仙人了。 然后她听到仙人开口:“这世间种种你还尚未亲历,怎么心上存的死志倒比旁人强如此之多?” “活下去吧,总会找到什么,让你觉得不枉此生。” 季薛一直记着这句话,她活了这数百余年,每一刻都在找寻这一样能够让她觉得“人生值得”的东西,可均是惨败收场。 直到方才,心间那颗欢欣的种子破土成树,她想,或许眼前此人,就是她不枉此生的凭证。 沈行心情愈发愉悦,接下来的百结花凝脉也十分顺利,就连时不时帮着齐子瑨缓解鲛情热,她似乎都能在唯欲望主导的齐子瑨眼里看出些情意来。 不过,她还是没把鲛情热的事情告诉齐子瑨。 齐子瑨本就在白天凝脉之时对她表达了过多的歉意,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在晚上也如此承着沈行的情,那他岂不是更内疚了? 沈行看不得他内疚不住道歉的样子。 凝脉第二个周期伊始的这天早上,沈行感觉蓬莱岛周的海雾似乎波动了一番。 自数百年前蓬莱岛周出现这海雾开始,丧命其中之人不计其数,海雾中的死灵黑虱蚀骨噬魂,曾经也一度让缥缈宗损失数名长老。 不过祸福相依,海雾的出现,带来的无边怨气在融进缥缈宗本门功法之后,竟然让功法强劲了数倍,而且宗中之人在利用怨气修习功法之后,这海雾对他们的伤害就已经微乎其微了。 这便是修真界为何传闻季薛修炼功法诡谲怪诞,也正是缥缈宗本宗弟子出入海雾的法子。 所以这海雾波动应该不是本门弟子所致,倒是更有可能是外人想要强闯蓬莱岛。 然后被海雾吞噬了。 真是奇了怪了,缥缈宗秉承着修道原则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将海雾凶险之处告知了中陆各修真门派,怎的过了这余年,竟然又有人不管不顾地过来送死? “宗主,打听到了,”重光查到信息之后便立刻回禀了沈行,“是中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中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被之前宗主诛灭天音阁的谣言鼓动,前来讨伐缥缈宗。” “却不曾想折在了半路。” “这两名弟子叫什么名字?”沈行问道。 “查的艰辛了些,只查到这名男弟子是该门派的少主,姓木单名一个暖字。” “木暖?”沈行搜刮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未曾听说此号人物。” “也算是杀一儆百了,看这下中陆那些所谓的道义侠士,还敢不敢因为点芝麻小事儿来闯我们缥缈宗?”重光兴奋得脸都发红了。 “好了。”沈行挥了挥手,示意重光退下。 沈行勾了勾嘴角,又想了下重光说的确实在理。 然后,缥缈宗还在中陆的暗线探子没过几日便传来了新的消息,说是那中陆原本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师在这个小插曲之后便偃旗息鼓了。 沈行便可专心给齐子瑨凝脉了。 大约过了四个多月,已是第三个周期了。 这天,沈行在百结池为齐子瑨做完了当天的凝脉事宜。 为着方便,齐子瑨只下身穿了条白色的亵裤,正闭着眼端坐在池边的草丛里。 沈行有些心力交瘁,灵力流失得过多,导致她现在有些心悸头晕,她搂着齐子瑨劲瘦的腰身,轻轻地靠在 第28章 剖白 沈行想过齐子瑨恢复记忆的无数种可能,想过他会骂她贱,怎么已经拒绝了还要贴上来? 也想过他会感激她,到时她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点,或许能在恢复记忆的他心目中刷个好印象。 还想过他泪眼婆娑地扑上来,近半年来他表现出来的种种情意她全都真切地感受到了,她想,没准这才是真实的他,到时他眼含热泪祈求她不要计较之前的事情的话,她要假装不理他多久呢? 灵力损耗了大半,心头血也还没重新恢复生成,觉得越发心悸头晕的沈行怎么也没想到,她刚缓过神来,想告诉齐子瑨一切都好了的时候,眼前之人竟然凝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刃,转瞬便捅进了她取心头血的那个伤口。 她没看清齐子瑨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口的疼痛眨眼间便蔓延到了全身。 将死之际,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成了: 好想再吃一次小龙虾啊,小光口中的大虾,她还没尝过呢。 季薛的生命戛然而止,附身其上的沈行从中抽离出来,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即使恢复了身为沈行的记忆,她心中还是酸楚得不得了。 沈行缓了许久,突然在某一刻,试炼塔中的幻境开始崩塌,她晕了过去。 季薛与叶轻缈的故事开始清晰起来。 被季薛救回缥缈宗的叶轻缈,确实失去了他作为叶轻缈的记忆,但是那只攀附在他心脉周围反宾为主的追忆魂虫,却把顾舟的记忆绑进了叶轻缈的身体里。 顾舟佯装失忆,又假意被季薛吸引,为的不过就是替秦鸾伊报仇杀了季薛。 或许,叶轻缈真的不喜欢吃海里的东西,也不喜欢看什么劳什子烟花。 想到叶轻缈身上的鲛情热,再回想之前去缥缈宗之时,别人口中的,叶轻缈做了季薛许久的脔宠,竟也如此可笑。 哪里是叶轻缈做了季薛的脔宠,分明就是季薛心甘情愿做了叶轻缈的解毒之人。 沈行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是她的青竹轩了。 季薛的故事她虽说亲历了一场,但现在想来,不过是跟旁观者一般,坐视了大梦一场。 “师父!”齐子瑨坐在她床边,开心地喊她。 沈行耳朵有点红,幻境里,她给他解鲛情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还有本属于叶轻缈和季薛的无处不在的时不时的令人脸热心跳的亲吻,可都是用子瑨的脸和她的脸去做的呀。 这让本来心中就有鬼的她现在怎么面对齐子瑨? 而且,在她尚未失去记忆之时,曾因事况发展与实际不一致而触及过秘境的鬼回环禁忌,但在她失去原本的记忆而全凭本心去走季薛的这段回忆,竟然再未触及过秘境的禁忌,也就是说,她做的选择,与那几十年前的季薛,居然出奇得一致。 也就是说,对于沈行来说,她对齐子瑨的感情,比之季薛对叶轻缈,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来子瑨他也定是知道了她—— 沈行略微转了个身背对着齐子瑨,脸颊已经烫的泛粉潮了。 沈行强装镇定地问:“后来发生什么了?怎么叶轻缈还是把季薛当仇人一样呢?” 想到当时在缥缈宗的岩浆牢笼里云泽的话,沈行有些疑惑。 “叶轻缈心脉上的血本就是季薛的心头血,凝了季薛的灵力与功法,顾舟只不过是以魂虫消散为代价,将一部分关于季薛的回忆融进了叶轻缈的心脉里。” “残碎的记忆拼不成片,在叶轻缈身上就成了他急于摆脱的无处不在的季薛。” 齐子瑨想把沈行的身子拨回来面对着他,可是又不太敢。 过了一会儿,沈行又问道:“那个让我们失去记忆的傲因,掌门和顾师兄是怎么处理的?” 齐子瑨顿了一瞬,反应过来沈行是把在秘境里失去记忆的事情归咎于吞噬人脑的魔物傲因了,于是他马上回道:“被杀了。” 沈行没发现齐子瑨的异常,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了解完事情的全部之后的沈行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些让人脸红心热的画面。 羞愤欲死的沈行甚至忽略了此次试炼塔一行的不同寻常,只匆匆用骨结印检查了一下齐子瑨没有中人儡邪术,便也作罢。 “师父~”齐子瑨语气还是很开心,在沈行耳边不住地喊她。 沈行心不在焉地应:“嗯。” “我今天晚上想跟你一起睡。” 沈行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心猿意马地回:“嗯。” 等齐子瑨脱了鞋上了床,沈行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她刚刚回了什么! “我还想搂着你睡。”齐子瑨又道。 沈行气结:子瑨他、他是不是开始开染坊了! 沈行羞愤闭眼,认命般地尽力去忽略缠上她腰间的手。 不过,沈行羞愤难当、摇摆不定的态度,就连一个晚上都没撑住。 她当晚又梦见了在屠魔池一脸决绝、坚定地甩开她的手然后往下跳的齐子瑨。 痛不可忍的沈行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齐子瑨被一层单薄的衣裳盖住的健壮的胸膛。 原来早在自己不知情的睡梦里,她这具身子的本能就已经让她转身翻进了齐子瑨的怀里。 她早该知道的,齐子瑨每每望向她的眼神,无一不带着隐秘的情意。 他说,师父我在呢。 他说,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他说,师父在我心里就是千金难换的。 他说,师父的声音本就如天籁。 他说,我的心愿就是永远跟师父在一起。 她怕齐子瑨年少什么都没想好,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两世都没能平息的汹涌澎湃的爱意。 可是昨晚,是他自己贴上来的。 是他自己在亲历季薛与叶轻缈故事,懂了这诸多事情后,还要撩拨她的。 沈行想,这就不能怪她了。 沈行耳朵红了红,也没放开齐子瑨,稍微动了动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搂着齐子瑨的腰身又睡了过去。 齐子瑨刚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昨天晚上还背对着他的沈行,如今正跟八爪鱼一样 第29章 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这漫长的亲吻终于在齐子瑨第无数次啃咬沈行嘴唇之后结束了。 本来就有些困意的沈行几乎都要睡过去了,但还是强撑着在亲吻中时不时给予齐子瑨一点回应,一吻毕后,她懒懒地瘫在齐子瑨怀里,听着齐子瑨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边拂过。 “师父你好甜。” 像一把小刷子一样把她的耳朵刷得痒痒的。 “嗯。”沈行闭着眼睛淡淡地应他,“以后会更甜,等以后再亲哈,现在不太行了。”现在都快被你吻去半条命了。 “师父你困了吗?”齐子瑨看着沈行鲜艳欲滴、水光粼粼的红唇,虽说心中十分留恋,但还是把沈行放开了,一只手扶着她躺了下去,“那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齐子瑨下了床,替沈行掖好了被角,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后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 青竹轩的厨房,齐子瑨高大的身影忙上忙下。 突然,有风声起,下一刻传音入密便进了齐子瑨的耳朵。 ——尊主,你要找的玄晶冰棺属下已经找到了。 ——放门口吧,动作轻点,别吵醒了我师父。 ——那还需要属下扮作那个叫“秦易”的人吗? ——不用了,之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尊主,还有一件事。 ——说。 ——媚芜姑娘带回来的那个重光说,他交出了季薛的残魂给尊主织幻境,希望尊主能彻底解决叶轻缈。 ——彻底解决?这还不够彻底吗?那就让他去酆都城查,能查到这两个人,我也能让他们再消失一遍。 ——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 ——为何尊主要剥除秘境中尊主师父的记忆,若是你们一直走不到正确的故事里面,你们就只能一直困在秘境里面了。 ——呵,做个赌徒罢了。而且,要是师父有记忆,还不一定能忍着羞耻同我做那些事情呢?虽然只是幻境,那也是真实的她,比之前……可好太多了……就算一直待在幻境中,只要师父在,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尊主,若是有一天你的师父发现了真相怎么办? ——不会的,我在飞天峰待了五年之久,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照着它做出来的,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风声止,齐子瑨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 回到房间,沈行正一脸呆呆地坐在床上,右手无意识地扯着身上的被子。 齐子瑨甫一进门,与沈行的眼神一对上,沈行瞬间鲜活起来:“做了什么好吃的?!” 齐子瑨的手艺,沈行自然是十分喜欢,特别是那道水嫩的豆腐里面不知填了什么肉,爽滑鲜香得不得了,她准备把这一盘全都炫光。 修真之人自然是辟了谷的,但是沈行依旧拒绝不了这天下的美食,更别提这美食还是出自她的徒弟之手。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快慰。 酒足饭饱,沈行又恹恹地瘫进了齐子瑨怀里。 “师父~”齐子瑨喊她,“方才秦掌门送来一副玄晶冰棺,说是——” 齐子瑨简单介绍了一下玄晶冰棺的作用,与前世沈行听的也无甚差别。 不过,沈行摇了摇头,道:“嘉阳州以西的赤泽州近些日子出了名为旱魃魇魃的凶物,中陆各修真门派均派了弟子前去围剿。” “嗯,师父你在玄晶冰棺里的这段日子,我会去赤泽州与那些人一同围剿这两只凶物的。”齐子瑨乖乖地回。 “不。”沈行摇了摇头。 齐子瑨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担心你,我和你一起去赤泽州。”沈行道。 “师父……”齐子瑨神色晦暗不明,顿了顿他又道,“可是,秦掌门说,这冰棺能治疗你萎缩的灵脉,你不是困在金丹期许久了么?若是灵脉能恢复一二,或许——” “不,这些都没有你重要。”沈行话说得腻人,语气却是中正无邪,况且这玄晶冰棺也着实不顶什么大用。 但是齐子瑨却是在历练中功力精进了好几层楼。 既是为了齐子瑨,那这赤泽州于沈行而言就是非去不可了。 “那我——”齐子瑨刚想说那他就不去赤泽州了,就在这里陪着她。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被沈行截胡了:“子瑨,你是、”她顿了顿,“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去赤泽州么?” “想!”怎么会不想!他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太一样了而已。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行不容置喙地下了最后通牒。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沈行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了会儿齐子瑨好看的脸,突然笑了,她心中生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子瑨,你会不会描眉?” “啊?”齐子瑨低头看她。 “给我描个眉好不好?”说着,沈行从齐子瑨身上下来,拉着他来到了窗前。 疏窗外是一株桃树伸过来的翠绿枝桠,沈行把它折了下来。 “师父,这是?” 沈行轻笑道:“之前我的房间里是有个梳妆台的,但是后来发现我实在不怎么用得上,我又嫌它碍眼占地方,就想了个法子,把伸过来的这枝桃树枝桠的枝结做成了乾坤袋,把这张台子放进去了。” “现在既然要描眉,我这就把它拿出来。” 沈行就要施法,突然,齐子瑨大声叫了声“师父!”打断了沈行的动作。 齐子瑨实在是不知道这枝结还能作乾坤袋?!而且这里面还放了东西! 齐子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做出来的“飞天峰”自然就也是没有所谓的乾坤枝桠的。 “怎么了?”沈行有些奇怪。 “我在想,”齐子瑨悄不做声地将沈行手上的枝桠顺到了他手上,沈行毫无防备,齐子瑨轻轻一扯,她就松手了,“既然是我给师父描眉,那这工具物事是不是也得我来准备?” “啊?不用,我这里有现成的。”沈行又要去拿那枝桠,被齐子瑨偷偷躲过去了。 “可是师父,我想要。”齐子瑨很自然地躲了沈行的手,神色乖巧得不得了,“我来准备东西,好不好嘛?师~父——” 沈行呆怔了一秒,下一秒她已 第30章 水月涧 “子瑨不对啊,赤泽州在飞天峰以西,我怎么感觉你在往东边飞呢?”沈行同齐子瑨站在一把剑上,正值巳时,沈行看着前面的太阳,有些疑惑。 齐子瑨回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师父你看错了。” 沈行再往前面看时,已经没有了太阳,转头看向身后,太阳正高高地在天上挂着呢。 “哎呀,老眼昏花了我。”沈行拍了拍脑袋,懊恼。 “话说回来,我在试炼塔秘境中做了一个季薛的梦,梦里她的出生地,平莫村就是在几百年前遭遇旱魃灾害的。”沈行想了想秘境里面的那个梦,“梦里说有仙人托梦告知他们解心疮疫之法,可是那法子实在不像是什么良善的法子。” “嗯?所以说——” “对啊,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仙人托梦,不过就是与旱魃一同出没的魇魃所织造的梦魇而已。”沈行不禁觉得这鬼物智商挺高,“分工协作,共同胜利。” “旱魃所需吸食的魂魄需得怨气足够充足,魇魃需要的又是干净不带丝毫仇恨的魂魄,只是旱魃施法导致的灾害瘟疫皆无法让人生成仇恨,魇魃织就梦魇让人自相残杀,生成的魂魄又皆是怨气冲天。” “造化弄魃,结果竟然让他们想出了这么一个共生的法子。” 沈行感叹道:“如此求生,却是鬼物。” “师父,”齐子瑨牵着沈行的手紧了紧,“都是这样的,不管是什么,都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有的能力小,有的能力大。我还听说过有生魂扭转乾坤给自己寻一条生路呢。” “啊?既然强大到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又怎么会走上死路?”沈行疑惑。 齐子瑨跨了一步,将沈行拢在了身前:“我之前不知道原因,但是现在好像明白了。” “为什么?又为什么突然明白了?” “为了情,就跟我一样,愿意为了师父做任何事情。”齐子瑨开始上下其手地揩油。 沈行原本听得认认真真,直到齐子瑨开始挠她痒痒:“好啊子瑨,学会编故事吸引我注意力趁机耍流氓了。” “没有编故事。”齐子瑨扶着沈行,“但确实是想耍流氓,师父、”齐子瑨眼睛亮闪闪的,“你让不让?” 沈行顿了一会儿,随即伸手抱住了齐子瑨:“让。” 路程有些遥远,沈行不一会儿便哈欠连天,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背靠着齐子瑨的胸膛、后脑勺枕在齐子瑨的肩膀上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的黄昏时分,微微仰头,落日余晖打在齐子瑨侧脸,把他这张脸衬得宛如神只。 “到哪了?”沈行问道。 “前面就是赤泽州的十里寒潭了,在那里开宗立派的水月涧,给所有前来围剿旱魃魇魃的修士提供了住处。”齐子瑨略微松开了些环在沈行腰上的手,回道。 “噢噢,我想起来了,那委托上面确实提了这么一说。”不过沈行因为没怎么听过水月涧这个门派,所以自动忽略了这一事情。 还好子瑨看委托书看得仔细,不然他们就得自己花钱去找地方住了。 寒凉深潭在一座巨山之前绵延了数十里,一阵冷风不管不顾地打在沈行脸上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水月涧那名为水月山庄的朱楼碧瓦。 齐子瑨在沈行身前挡了挡,拢了一下沈行身上在他强烈要求下才不情不愿披上的黑色裘皮披风。 “这里真的好冷。”沈行被寒意激得微微颤抖了一下,随之与齐子瑨交握的手立马传来了一股热流。 “我来之前查过,赤泽州毗邻西域,水泽之地繁多,特别是这个十里寒潭,最深处可至百尺,却又因为此地日照熹微,潭底寒气上升至潭面之后无处消释,是以经常扩散至方圆将近百里的地方。”齐子瑨解释道。 “啧,旱魃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作恶,这地方还有它的用武之地么?”沈行不禁想问,这凶物在鬼域休整了几百年,这是把脑子给休整掉了吗?全部都是水的地方,想要让水源全部干涸,得花上几千年修行吧。 齐子瑨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不知道。” 水月山庄大门之前有两个身穿水青色道袍的弟子在迎客,沈行二人报了飞天峰的名号之后也领了一块住宿的牌子。 “两位跟着住宿牌指引,可以找到我们为两位安排的房间。”其中一个瘦高方圆脸的弟子说道,随之看了二人一眼,又道,“二位确定只要一间房?我们水月涧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派,但为了这次围剿凶物,厢房还是备下了许多的。” “对啊,沈长老,不用跟我们客气。”另外一个年纪看起来小一点的弟子也开了口。 “呃…”沈行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结果齐子瑨拉了她的手就往里面走,明显是不想理会这两个弟子。 走了一段路之后,齐子瑨边走边闷闷地开口:“师父,我们合籍大典的时候,把这两个人也请了吧,我要给他们安排最前面的位置,让他们好好看看清楚,我们是应该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沈行在心中闷笑,安抚地捏了捏齐子瑨的手心。 又走了一段路,齐子瑨手中的住宿牌亮了起来,看来前面这栋黑瓦朱墙的建筑,就是他们的房间了。 “师父小心!”齐子瑨说话间将沈行往他那边重重地拉了一下,“咚”的一声,沈行感觉自己的脑袋磕上了齐子瑨的下巴。 沈行连忙抬头,心疼地抚上了齐子瑨下巴右边的颌骨,啧,被她的头重重一磕,那块的皮肉都红了。 “对不住二位,方才急着赶路,不小心冲撞了二位。”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沈行这才看向一旁。 一对年轻男女相互搀扶着,仔细看那名男子的眼睛里均是白翳,想来应该是看不见东西了,那名女子倒是长得貌美,只可惜她的右腿从大腿根位置处齐齐斩下,竟是个瘸子。 彼时这对瞎子瘸子正面朝着沈行二人的方向,其中那个女子说完道歉的话后便一脸抱歉地盯着沈行。 沈行见二 第31章 枯骨逢生 十四的月盘已趋近完满,皎明的月辉泼洒在疏旷的深林之中,山路被映照得清晰了不少。 沈行和齐子瑨二人由寒潭攀了一座高崖之后,才来到这个他们要巡查的地方。 “师父,你看前面那个是什么?” 前方有红色的灯火影影绰绰,两人走近,是一根三尺长的木棍支起了一幢只有人身体大小的庙宇状的小灵龛,灵龛里面放着一只殷红的灯烛,正烧了一半。 “这只灯烛——”沈行瞧着有点奇怪。 “为什么这只灯烛烧了一半就不往下烧了呢?而且灯火还一直在呢。”齐子瑨疑惑地问道。 “子瑨有没有觉得这林子里安静得有些异常了?” “是有一点,就跟静止了一样,连风都不往这个林子里吹了。”齐子瑨牵着沈行的手,将沈行往他身边拉了一拉。 “无事,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沈行右手凝了一把虚影利剑,直直向那灵龛砍去。 似乎有清脆的撕裂声,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个灵龛里影影绰绰的烛火转瞬消失,有一阵凉风拂过沈行的鬓发。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施障眼法?”齐子瑨问。 “不,不是有人在这里施法作术,这障眼法是这个地方留存下来的曾经的残影。”沈行解释,“灵气过高的地方就会有这种自发的残影留存,这望崖山以前或许不是这副灵气稀薄的模样。” “是不是灵气都流去水月山庄了呀?我看他们那里灵气挺充沛的。” “有可能,本来灵气就有这种聚集的特性嘛。”沈行笑了笑。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巡查。 沈行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她低头看了下,将那颗黑色的东西捡了起来,是一个果核。 “原来这是一片青梅林。”沈行把手上的青梅核丢到一边,说道。 “对啊,师父不是说,望崖山毗邻嘉阳州,那这就是跟嘉阳州一样,漫山遍野长着青梅树嘛。”齐子瑨说道,眼神亮了起来,“现在已经过了收青梅的季节,等下回季节到了,我亲自给师父酿最好喝的青梅酒。” “好啊。”沈行嫣然含笑。 说话间,沈行已经用虚影剑将前方残存的障眼法都破了,就在虚影剑召回的时候,一声撞击声乍然响起,沈行心道不好,这是虚影剑碰上什么东西了。 “唰唰”两声,周围突然有藤蔓状的东西朝着齐子瑨和沈行甩了过来。 “子瑨小心!” “师父小心!” 藤蔓飞舞,眨眼间竟然和沈行齐子瑨二人打斗了起来。 这黑色的藤蔓又粗又硬,而且数量还多,沈行费了好大劲才勉强边砍边顾着齐子瑨的情况。 又是一个眨眼间,有鸣镝声自远处如裂空般逼近,沈行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那只箭才堪堪只削了她一缕鬓发。 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用哨箭的女修! 鸣镝声如此强劲,差点当场要了沈行的命,看来这黑盲白拐二人是一起来了! “师父!”齐子瑨意识到沈行这边的情况,连忙往她这边靠了靠。 就在沈行以为那只哨箭转过头来还要再搞她的时候,周围飞舞的藤蔓似乎是变少了。 那支哨箭带着鸣镝声,竟然三两下就把这些藤蔓给解决了。 沈行不知来人的来意是什么,只得拉着齐子瑨退到了一边的树林中。 “小郎君小娘子——你们没事吧——” 果然是那对病残的修士。 那名女修拿着一只火把,搀着那个盲修落在了沈行齐子瑨面前。 火光照亮了深林中的一方天地,沈行正想问问此二人是想干什么,齐子瑨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师父!”齐子瑨手指指向黑盲白拐的身后,“师父你看!为什么那棵树上有一张人脸!” “什么!”那名女修连忙往自己身后看去,这一看,林子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叫声,然后两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没过一会儿,两个人突然又出现在了原地,那名女修气喘吁吁,看样子是找了一番没找到路又回来了。 没等沈行开口,女修又咋咋呼呼地指着齐子瑨的身后道:“你们身后的那棵树上也有一张人脸!这里的树,树干上全部都有人脸!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道是,四人行必有我师焉,遇到这种情况,四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咋咋呼呼了,那的确是可以大大消减剩下几个人的恐惧程度。 沈行不动声色地贴紧了齐子瑨,问那个女修:“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咋呼了一会儿,那名女修也冷静了下来:“还能干什么,巡查呀,看你们这边有危险,就来帮一帮呗,我们对付这种东西可擅长了。”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们自我介绍,我叫白云,我身边这个叫黑土,我们一个村子里的,经常上山下山就碰到这种藤乌。” “阿云,别开玩笑。”一旁的盲修开口,随后对沈行二人说道,“我的名字是祁墨,这是我妹妹祁白云。” “我是沈行,这是我徒弟,齐子瑨。”沈行回道。 “诶,你们不害怕么?虽然这树现在没动,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动起来了,那时候我们就不好走了,趁着现在,我们赶紧跑吧。”祁白云接着道,“我们刚才是看你们有危险才过来的,你们要是知道路,带一带呗?” “这附近都是这种人脸树,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暂时走不出去。”沈行道。 “为什么啊?”祁白云问道。 “枯骨逢生、灵犀起阵,这树下是一个幻阵,此时此地我们皆是阵中人。” “子瑨你还记得沈千里在修真界扬威立名的那场死灵之役吗?” “嗯。” “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修道的,但是看你们还年轻,应该也没听说过沈千里这号人物。”沈行接着说道。 祁白云摇了摇头,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祁墨也摇了摇头。 “沈千里是青云州松青门的一名修士,曾经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沈行道,“众所周知,每个人都不是一开始就有名的,沈千里开始闻名遐 第32章 府衙司 话音刚落,林子中凭空响起一阵笛声,忽远忽近,不过细听,这笛声却有些一言难尽。 就跟锯木头发出的尖利刺耳的声音一模一样,入耳便让人从心中升起一股不适感,可谓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四个人难言地沉默了一会儿。 祁白云:“这沈千里,怎么就选了灵犀玉笛作了武器?” 沈行干笑两声:“听起来是有点难听哈。” “非常难听了,这个人根本就是丝毫不通乐理的吧。”祁白云咋舌。 一旁的祁墨半晌讷讷:“有一说一,这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招式。” “确实。”齐子瑨点头。 “这只对凡人有效吧,修真之人随意用个术法,便能化去笛音中的难听曲调了。”祁白云撇撇嘴。 有凉风袭来,青白色的树干上扭曲而成的人脸被灌进风声后,竟然开始发出人哼笑的声音,开始只有一两声,而后越来越多,此起彼伏,把原先一阵一阵的笛声给盖了下去。 阴风越吹越盛,寒意突起,沈行的声音带了些哆嗦:“子瑨,你冷不冷?” “我还好。”齐子瑨闻言愈发搂紧了沈行。 “嗯,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我想想这个召魂阵该怎么起。” “沈行,你真的要起阵求魂,让他们放我们一马吗?”祁白云不确定地问道。 沈行不欲多作理会,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确实是要起阵,确实是要召魂,但并不是为了求魂,而是让召来的残魂来求沈行。 魂魄由生者之地入鬼域,要经一道奈何桥渡过黄泉,渡黄泉后,奈何桥另一端会设一座府衙司,专门用于怨魂陈情喊冤,若是陈情属实,且能打动府衙司的人,那让它回到生界实现自己的执念也是有可能的。 沈行起阵,就是要扮作这府衙司。 能成为死灵黑虱的怨魂,一般都是生前执念过于强烈死后不愿入黄泉的魂魄,正是因为执念过强,所以极易被操控。 要是这些怨魂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渡了黄泉,那这府衙司,就是他们唯一可以陈情实现执念的地方了。 没有魂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只要将这些残魂困在一个地方,那么,纵使沈行他们没有灭魂之能,也能让这灵犀阵消停一会儿了。 幻境之中,前方有幽幽黄泉闪烁着忽明忽灭的诡异微光,奈何桥横陈在黄泉之上,桥的末端,端庄大气的府衙司自平地而起,召魂阵围绕着这幢建筑铺设开来,霎时,周边哼笑的声音减轻了十之八九。 “府衙司?我怎么来了府衙司?” “前面这个是府衙司?” “难道我们已经渡了黄泉?”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府衙司前。 沈行和齐子瑨穿着肃穆的黑衣站在府衙司这幢建筑门口,手里拿着一堆叙事令,而后便听得府衙司中一个极为苍老空旷的声音一声令下:“台下众人,若有所求,可取叙事令,表上冤情。” “灵空衙正!这是灵空衙正的声音!” “这里真的是府衙司!” “我们真的渡了黄泉!” 灵空衙正就是府衙司的掌司冥神。 “大人,我要一张叙事令。” 有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人走到了沈行跟前。 沈行递给了他一张叙事令。 “不知我那与我结了姻侣契的妻子怎么样了?”那个人喃喃自语。 “兄台的妻子也是修仙之人吗?”沈行朝他拱了拱手,问道。 “并不,”那男子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没有灵脉无法修道的凡人,她原先被她父亲许给了一名乡绅,后来却被我哄骗与我结了姻侣契。” “凡人丹田无灵息,这姻侣契是我跟一名方士所学,取了我们腹下三寸的血,融合作一处写了一张咒符,”那男子接着道,“然后以符化水,喝下之后在我们丹田形成了与修道之人一样用处的姻侣契。” “可是结契之后,她的身子却每况愈下,后来我才知道,这符咒根本就不是什么姻侣契,只是一种西域传进中陆的邪术,是要用她丹田处的气血,来助我凝成可以修道的灵脉。” “我在她的殷切期盼之下,来到了赤泽门修习,她说,只要我修成了大道,那就会有办法救她了。” “可是!可是!赤泽门这个吃人的魔窟!我要回去救她!我要回去救她!”那男子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嚎叫。 齐子瑨将沈行拉到了他身后,沈行捏了捏齐子瑨的手,轻声道自己无事,而后施了一个术法止了这具怨魂的嚎叫。 “够了,”沈行厉声道,“你这执念真是可笑,什么西域的邪术,什么你原先以为是姻侣契,都是你这几百年来用来骗自己的罢了!” “你分明早就知道那个符咒不是姻侣契,你就是因为自己没有灵脉又想修道,所以不知从哪学了这种害人的法子,用别人的丹田气血来给你自己凝灵脉。可惜啊,假的终究是假的,你终究还是不能用你的假灵脉去修行,所以,你回去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你所谓的妻子,你只是想再哄骗她喝下符水,继续伪造你那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灵脉!” 话音未落,那具怨魂惊恐地看向沈行,而后不消一瞬,那怨魂在他们面前化成了齑粉。 执念作假,多年信仰转瞬崩塌,就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倒下湮灭一切,这具怨魂承受不住执念反噬,只能落得个骤然消散的下场。 “师父~”齐子瑨喊她,“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执念是假的啊?” 沈行笑了笑,“故事太假了,稍微想下就能听出其中的破绽了。所谓姻侣契,那定是结契双方都平等互利,哪有这种全然由一方付出而由另一方获得所有利益的契约,所以就算是凡人丹田气血真的能凝成灵脉,那也必然不会出现只他一人凝成灵脉而她妻子身体却每况愈下的情况。” “既然如此,那这人肯定在契约中做了手脚,既然做了手脚,那他就不会是一开始毫不知情!”齐子瑨接着沈行的话说道。 “师父你真厉害。”齐子瑨侧头,趁着没人没魂注意,偷摸嘬了一口沈行 第33章 秘法如歌 齐子瑨咋舌:“这——看起来也不像啊,”他又看了看那两个情意绵绵吻作一处的人,“师父你确定就是这个小瑶吗?” “不确定。”沈行摇了摇头,“与那解契的唏嘘故事一起的,只一句‘瑶池莲落鱼尽’而已。” 两人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换了景象。 “师父~”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沈行还以为是齐子瑨在喊她,还疑惑子瑨这清亮的嗓音怎么绵软了这么多,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幻境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在喊司空霓裳。 “小薛,怎么了?” 小雪?小薛?小薛! 沈行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少女,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霎时心中一个想法破土而出。 这是前缥缈宗的前宗主,她前些日子曾在试炼塔中经历过她的一生,是季薛,这个少女是那个强得不可一世的季薛宗主。 当时季薛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司空霓裳也没有赤泽门的任何信息,所以沈行不知道,这司空霓裳竟然是季薛的师父! 想来,季薛记忆深处,看到的那抹白色的影子,就是司空霓裳了。 是了,嘉阳州边陲,八岁的季薛自平莫村一路向西奔逃,最后来到的是赤泽州,然后她遇上的司空霓裳救了她,收了她做徒弟。 “刚刚我去问瑶姐姐问题的时候,又被青梧门主打断了,门主说瑶姐姐自戌时至午时的时间皆是他的,我不能去打扰他们。”季薛扁扁嘴,“那样我能去找瑶姐姐的时间一天不过三个时辰,瑶姐姐有的时候还有其他事情,这样我连三个时辰也没有了,门主也太欺负人了,师父你要给我做主!” “小薛,”司空霓裳扶额极轻地叹了一声,“你的瑶姐姐在修炼呢,你不能天天去打搅她。” “那为什么门主就能去打搅瑶姐姐?”季薛疑惑得眉头都快皱出水了。 “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有些修炼得两个人一起,别问我为什么瑶姐姐不和你一起修炼,因为你还不够厉害。”司空霓裳替季薛揉开了紧皱的眉头,“刚刚是找你瑶姐姐问什么问题呢?没准你师父我也能帮着解答解答?” “是这个!”季薛从怀里掏出一本写着歪歪扭扭三个大字——“春宫图”——的书,极为开心,“我从瑶姐姐的房间里找到的,看起来是很厉害的功法!” 司空霓裳:“!!!” 司空霓裳想着这孩子真不省心,然后不着痕迹地抢过了那本书,“小薛,这本书师父先给你保管,等你厉害到可以修这个功法的时候,为师再把这本书还给你。” “好。”季薛很信任她的师父,也没再多问什么。 齐子瑨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个少女是季薛了,他不动声息地揽过了沈行,想到他之后也能和沈行——做一些这种图上描述的事情…… 齐子瑨觉得自己要是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翘得老高了。 这么一想,他揽着沈行的力道便不自觉加大了些。 “怎么了?”沈行觉察到齐子瑨的异样,偏了偏头,有些担忧地问。 “没什么。”齐子瑨摇摇头,“就是在想,那个解契的人或许不是这个小瑶。” 又是话音刚落,画面又转。 画面还未清晰,便听得司空霓裳一声厉喝:“司空青梧!你到底把小瑶怎么样了!” 是一个陈设简单的房间,西侧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沈行走近去看,这个女子竟然是小瑶。 “为什么她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为什么她都不睁眼来喊我霓裳了!” “霓裳,你冷静一点。”司空青梧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虚弱沙哑,而且他玄色的衣服上深浅不一缀着水渍,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一般。 “呵,冷静?你让我冷静?”司空霓裳满脸是泪,哽咽得不成样子,“那日她来找我要避子药,我就知道,定又是你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却是没想到,你竟逼得她跟你解姻侣契!”司空霓裳用手指着司空青梧,语气中哀莫大于心死。 “我没有逼她!”司空青梧低吼一声,随后,像是这一句话就已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他竟直生生地倒了下去。 “哥!”司空霓裳也不是真的心狠,到底还是扶起了她哥。 这不扶不要紧,一扶,司空霓裳才发现,她哥身上衣服的水渍,哪里是什么水渍。 司空霓裳无声地看着手上染的鲜血,心中一惊,这解契竟是让她兄长,也受了如此重的伤! 小瑶已散尽了三魂七魄,再怎么也救不回来了,她的兄长,魂魄也极其不稳固,而且看他身上的伤,现在他离鬼门关也不过一步之差了。 她该怎么办? 司空霓裳将司空青梧扶到了一侧的榻上,握起他的手开始给他输送灵气。 灵气甫一入体,司空霓裳的五感像是突然间同司空青梧相通了一般,她感觉自己五脏肺腑都在痛,就如同千斤重物以极快的速度坠在了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砸得稀碎,却又偏偏被吊着一口气,想死也死不得。 裂魂之苦!她兄长竟在这解契过程中生生受住了这如同油锅酷刑的裂魂之苦! 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扭曲模糊,沈行和齐子瑨对视一眼。 “司空霓裳这之后的记忆便再织不成完整的幻境了,她是遭遇了什么,怎么这之后的记忆如此支离破碎?”沈行咋舌。 画面一转。 “你是说你这个办法能救小瑶回来?”司空霓裳惊喜地看着虽然还是虚弱但已经醒了过来的司空青梧。 画面又转。 司空霓裳用自己的丹田灵息凝了一颗摧忆丸。 画面再转。 “小薛,吃了这个,听我说,你先去渊海城,我办完了事就去找你。” “那师父你办完事一定要快些过来,我就在渊海城等你,绝对不乱跑。” 沈行听着这些话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上一世她也是这么把齐子瑨哄去嘉阳州的,那颗摧忆丸,只要她殒命,齐子瑨便会忘记跟她有关的所有事情。 难怪季薛记忆里没有司空霓裳,原来是这颗摧忆丸摧毁了季薛脑海中所 第34章 月夜 “所以说,”沈行道,“他是想饮亡魂修成一道不亡不灭的如歌生魂!” “子瑨你是怎么知道的?”沈行又问。 “在这里。”齐子瑨把沈行的视线拉向一侧,借着昊日光辉,沈行看那法阵中竟隐隐闪出了几句符字。 ——吾愿献祭万魂求如歌永生。 裂魂之苦如同缠颈的毒蛇,将司空青梧内心的道义绞杀得一丝不剩。 如歌生魂虽说在世人眼中有些霸道强悍甚至毫无道理,但是它也绝对不是—— 幻境中的司空青梧在血球状的法阵中面目全非,成百上千道魂魄在法阵中横冲乱撞,就在突然的一个瞬间,法阵从内土崩瓦解,转瞬散成了无数红絮状的星星点点,司空青梧猛的咳出了一大口血。 它也绝对不是用这种残忍杀戮的法子可以成就的。 画面一转。 “哥!你选去升仙崖的那一千名弟子果真都已飞升成仙入永生道了?” 一个房间里面,司空霓裳惊讶地看向刚从崖山下来的司空青梧,问道。 “嗯。”司空青梧把一盏池状灯盏交给了司空霓裳。 “哥,你真厉害,我这就将此事昭告天下万千世人,定能吸引很多欲得道之人。”司空霓裳接过那灯盏,接着说道,“这样一来,只要每过十二年,我们就能收集到一千个仙人的血肉凡躯,九千九百九十九之数不过百余年载。” “只要得到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仙人凡躯,佐以赤泽原火,便能催诞出凝魂聚魄的渊明灵胎,小瑶的魂魄就可以寻回了!”司空霓裳越讲越开心。 倒是把幻境外的沈行给整无语了。 明明是司空青梧自己欲修成如歌生魂,他竟然骗他妹妹说是为了凝成灵胎聚魂? “话说回来,为何我们能看到司空青梧在升仙崖上所作所为,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司空霓裳的记忆啊。” “师父你忘记了?这司空霓裳手上是有记事镜的。” 说到记事镜,幻境中的画面便出现了记事镜。 还是刚才的那个房间,只不过应是另外一个时候了。 司空霓裳拿着一面记事镜问司空青梧:“哥,你可知这记事镜是缘何碎成了这副四分五裂的模样?我今天早上还想拿出来看看小瑶呢。” “不知道。”司空青梧摇头。 “我想法子修补一下吧。” “嗯,你修好了先与我说一声,我也想小瑶了。” 画面飞速往前闪过,就像是廊道走到了尽头,前面是最后一幅场景了。 只是不知为何,画面竟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一片漆黑,能看出些什么来呢?” 就在沈行沉思之际,那漆黑一片的画面中竟然隐约现出了几张灰色的人脸,只不过片刻便如消弭的朝雾般化作了尘灰。 沈行脑间又是一阵刺痛。 “我知道了,这不是画面漆黑,这是幻境中的赤泽门,正遭着万千死灵黑虱侵扰。”沈行倏然想通了这一切。 万千被司空青梧吞噬不成的残魂,经半甲之年蜕变成死灵黑虱,竟在朝夕之间,屠戮了赤泽门十万余门众。 而后这十万余门众又成残魂,怨念无解,残魂生虫蛰伏百年,在五十年前再次以十万余死灵黑虱之相起于赤泽门旧址,自此成了修真界的那场大难。 “哥!”幻境中突然传来司空霓裳的一声凄厉的呐喊。 只见一个房间里面,司空霓裳在周围结了一个法阵抵御死灵黑虱的侵袭,而法阵里面,司空青梧浑身是血,已是没了生息。 “哥,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定会护住这赤泽门十万余弟子,”司空霓裳眼角虽含泪,但眼神却坚毅,“若是能重来一次,我再不会让你修那如罪戾般的秘法了。” 这便是司空霓裳的执念了!沈行想道。 想法甫一冒出,画面突止,看来沈行没想错!残魂旧忆织就的幻境找到了这个执念,如此便算是完成了司空霓裳的所求。 一阵短暂的晕眩过后,沈行和齐子瑨出了幻境,重新回到了府衙司门前。 祁白云祁墨已不见了踪影,而且—— 这不是府衙司!这是那片青梅林,林中一片寂静,灵犀起的阵竟然已经被破了?! “师父,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大约是府衙司成功困住所有残魂之后,灵犀阵不攻自破了吧。”沈行想了想,回道,“不过既然灵犀阵破了,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只是不知道祁白云祁墨两兄妹哪去了?” “师父管那两人作甚,没准是此二人见灵犀阵破了便马不停蹄地走了。”齐子瑨撇撇嘴,然后他看向沈行,“师父,你身体不适,让我抱你回去吧。” “啊……啊?” 话音刚落,沈行一个重心不稳,就已被齐子瑨抱了起来。 “师父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倒不是什么其他,只是他们两个人出现消失得太过蹊跷,所以需要多注意些。”沈行解释道。 “是哪儿蹊跷?” “可能是因为那哨箭过于来势汹汹吧。” 回到水月涧,沈行在那地图上标记了一下,将“已巡查完毕”这一消息通过住宿牌传给了水月涧的门主。 折腾了这许久,时漏已指向了寅时三刻。 水色帘帐内,沈行偎在齐子瑨身侧,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回想了一下发生的事情,沈行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子瑨,在幻境里引了这许多灵力给我,你现在身上可有什么不适?”沈行问道。 齐子瑨略略低头在沈行额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他原本想摇头,但看着沈行担心的神色,又实在是想逗逗她。 “不知为何,刚刚还好,现在倒是有些头晕。”齐子瑨皱眉道。 听得此言,沈行眉间痛色愈显,她一边轻声数落着齐子瑨不听她劝告,一边坐起了身,让齐子瑨躺在她大腿上,而后伸了双手去揉他的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这样可好些了?” 这待遇太过让人沉溺,齐子瑨不想回答好些了,想了一会儿,偷摸转了个话题。 “师父你觉得,那幻境里的小瑶,怎么就突 第35章 缚灵阵 “我一直在找小瑶和司空青梧的原因,无所得是因为,这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他们身上。”沈行说道。 “那是因为什么?”齐子瑨问。 “因为魇魃。”沈行回答,“深爱之人最容易因爱生怖,恰巧给了魇魃可乘之机。” “魇魃?” “对,季薛是从平莫村来到了赤泽州,我们一直忽略了,在那之前,平莫村可是在闹着瘟疫的,而瘟疫的其中一个罪魁祸首,就是能让人心生畏怖的魇魃。” “也就是说,追随季薛心口心疮而来的魇魃织造梦境让小瑶误会,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子瑨可还记得,旱魇二魃在数百年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赤泽州。” 齐子瑨点点头。 “不管是那魇魃精于算计料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一切,亦或是他只看上了小瑶的魂魄,这赤泽门十万余残魂,确实是因为这件事导致的。” 若不是解契使得司空青梧饱受裂魂之苦,他也不会去修炼那丝毫不靠谱的如歌秘法,若是不修炼如歌秘法,那万余门徒就不会因此丧命而成死灵怨虫。 “那这季薛?知道这些吗?” “应该不知道吧,要不然司空霓裳也不会把她送到渊海城了。” 沈行又道:“如此这次旱魇二魃在赤泽州出现就不足为奇了,他们不是来为非作歹的,他们是来找这十万余怨魂的。” “需要费劲心思去做的餐食,哪里比得上现成的美味佳肴。” “他们应该得感谢沈千里,死灵黑虱中的残余怨魂经骨魂桥回到尸骸处,便不再是那怨灵虫蚀骨噬魂的可怖模样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齐子瑨道。 沈行看向齐子瑨,“此行是为擒获旱魇二魃,其他事情自然不用管。” 上一世,并没有听闻死灵黑虱卷土重来的消息,想是旱魇二魃在找到埋骨地之前就已经伏诛了。 “不过子瑨,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沈行刚刚转头就看见齐子瑨眉头紧蹙,盘腿坐在她边上,用手撑着头不知看着哪里在想什么。 “师父,刚刚——”齐子瑨看着沈行的眼睛,一时之间,沈行觉得那里面蕴着的神情让人愈发心疼了。 “嗯?刚刚怎么了?” “你说让我别动,你要抱我的。”齐子瑨委屈巴巴地小声控诉,“可是你就只顾着那个小瑶了,都……” “啊!”刚刚沈行确实是在往齐子瑨怀里蹭的,结果一激动坐了起来,倒是让齐子瑨扑了个空,“我错了。” “我要补偿。” “什么补偿?” 齐子瑨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要亲这里。” 沈行失笑,凑上前去吻他。 结果不出片刻便被反宾为主。 沈行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正欲仔细想想,而后下一刻齐子瑨就已经开始撩她的衣服了。 接着沈行听得齐子瑨在她耳边哑声问道:“这样的补偿,师父也给吗?” 沈行心里:!!! 给啊,又不是给不起。沈行揉了揉自己略酸的腰,恨恨地一边想着一边亲了上去。 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一切偃旗息鼓时,已是申正时分了。 齐子瑨半靠在床头,沈行躺在他怀里被他环着腰往他身上又压了压。 如今沈行是半个脚趾头都不想动了,就连方才清理身上的痕迹,都是齐子瑨一起施的净尘术法。 “师父要是困,就再睡一觉吧。”齐子瑨轻轻揉着沈行的腰,说道。 “嗯。”沈行略抬头,耗尽身上所有力气在齐子瑨嘴角留了一个吻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的软在了齐子瑨怀里。 周围都是齐子瑨的气息,这姿势实在令人安心,不多时,沈行便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初现暮色了。 沈行惬意地伸了伸懒腰,转头看见齐子瑨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沈行问道,本就心情甚好的她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方才听了一个笑话,师父你要不要听?” “嗯哼?” “水月涧给前来围剿旱魃魇魃的修士都提供了住宿,这一举本是个善举,但是这水月涧门主偏要仗着这点便利,给前来住宿的修士都用住宿牌为媒发了巡查的任务,结果今天早上,这门主不知被哪个恶作剧的以‘发现旱魃’为饵,骗去了十里寒潭正中央。” 齐子瑨接着道:“那门主带着十几个弟子浩浩荡荡地跑过去,结果跟正在寒潭中央巡查的修士大眼瞪小眼,掰扯了好久才发现是被人给骗了。” 沈行失笑:“竟有此事?这恶作剧之人也真不是能吃亏的主儿啊。” “后来查到这个人是谁了么?”沈行问道。 “没有,这住宿牌传讯为着便利用的是再简单不过的灵通阵,谁人发的消息都是一个样子的。” 说着,齐子瑨轻声笑了,“所以刚刚水月涧的弟子前来告知我们,让我们去水月山庄的镜湖小筑,去取木寒门主给每个修士定制的凭证禁制。” “有此凭证,这传进灵通阵法里的讯息,便能寻其主了。” 这是灵通阵法的一个小功能,通过给讯息施加一个特殊的禁制,来辨认传讯人是何人。 “这木寒倒是想法多。”沈行笑了笑,“可是为什么是我们去取,而不是他们送过来呢?” “师父,我刚刚也问了这个问题,那弟子说啊,门主准备了厚礼呢。” “那我们得赶紧去。” 镜湖小筑是一个水伺环绕的小阁楼,一条流水潺潺的清溪自阁楼周侧而过,那阁楼正前种着一棵青梅树,树荫之下,有一个绛衣女子抚琴而立。 琴音悠扬,沈行和齐子瑨到这镜湖小筑的时候,那琴曲刚好到了高潮部分。 以不同的琴音曲调化作区分灵通阵内讯息的禁制,想来这就是水月门的门主——木寒了。 琴曲至高潮戛然而止。 木寒站起身来,挑眉笑道:“听说那极东的飞天峰竟派了名长老过来,我水月门可真是不胜惶恐,沈长老,木寒这厢有礼了。” 沈行脸色动了动,“好说好说,木寒门主。” 话音刚落,一阵破空 第36章 枯骨 “渊明?”沈行在回去的路上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应该就是曾经带领鲛族称霸一方的鲛王渊明吧。” “嗯应该是吧。”齐子瑨回道,“所以说师父,我把这么一本阵法书赢回来了,你是不是……” 齐子瑨话还没说完,沈行比他更兴奋地打断道:“自然是要回去好好庆祝你的修为又上了一层楼!” “怎么庆祝?” “你想怎么庆祝就怎么庆祝!”沈行大义凛然。 齐子瑨眼睛一亮。 沈行这么潇洒大方的结果就是,甫一回到房间,还没等关严实房门,齐子瑨就迫不及待的把沈行压在了门上用力亲吻。 ……………… 天际的最后一丝霞光隐入了暗夜,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暧昧不明的声响。 许久,沈行忽而又想起那本被她忽略许久的阵法书,趁着齐子瑨在亲她的耳垂,她开口哑声问齐子瑨:“话说回来哦,子瑨,你怎么要了这么一本残缺的阵法书?我记得顾鸣师兄说你对这个不感兴趣啊,难不成现在突然有了兴趣么?” 顾鸣在飞天峰上教的其中一门课程就是阵法课。 沈行当时也问了顾鸣,他说若不是她弟子少,他都不记得齐子瑨这个名字了,与教授其他课程的长老看法就很不一样。 “是不感兴趣,现在也不感兴趣,”齐子瑨边亲边答,“要这本书也不是为了什么其他,就是想把它拿回来。” 又过了许久,沈行已经情动得不成样子,她听见齐子瑨在她耳边煽惑地诱哄道:“师父,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沈行脑子已经晕晕沉沉的了,她迷迷糊糊地想,这还用得着说吗? “所以你的任何东西都应该在我手上。”齐子瑨又在沈行耳边呢喃了一句。 只是晕晕沉沉的沈行已彻底听不懂齐子瑨在说什么了,只跟随着身心的本能“嗯”了一声作为对他的回应。 沈行睁着迷离的眼,湿漉漉的眼睛里水色潋滟,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好看。 齐子瑨看着那双眼、那张脸,心中却还是不满足,他想要从那张原本清冷娇逸的脸上看到更多欲色,那是他师父独展现给他一人看的,专属于他的东西。 又这么过了两日,这天,沈行刚从好梦中悠悠转醒,便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这是怎么了?”沈行揉着惺忪的眼。 一旁的齐子瑨摇了摇头。 “师父~你想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吗?”齐子瑨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新学了一个小技……” 说着齐子瑨指尖凝了一只透明的小翅虫,而后这只小翅虫扇着翅膀飞了出去,没过多久,外边的画面显现在了两人身前。 “这是……镜湖小筑?” 画面里的建筑很熟悉,特别是阁楼旁的那棵青梅树,是了,这就是前几日沈行他们去过的镜湖小筑。 此时此刻,那棵青梅树周旁围了许多人,再仔细看,众人围着的那树根处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却散发着诡异的暗光。 “这具尸体的模样太罕见了。” “对啊,应是被砍断四肢之后再扔进火里烧成这副模样的吧。” “哪能是烧的,分明就是被炙烤的,这人彘身子里的水分均被烤干,才是这种焦皮包裹着人骨的样子。” “我也觉得是烤干的,而且看尸体四肢的断面,也有可能是烤干之后再折断的。” “只可惜这张脸也是人皮裹着骷髅的样子,不然就能知道这人是谁了。” “木门主,你女儿是怎么发现这具尸体的?”有人问道。 沈行这才看到这人群里还站了一个木寒。 “就是这棵青梅树干上的人脸。” 众人朝着木寒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树干上隐约现出了一个女子的脸庞,同时在那张脸上,有三个被刀扎过的痕迹,使得这张脸也辨不清具体的模样了。 “昨夜小女听得有人泣悲鸣,出来看见这青梅树上多了一张人脸,正在低低地啜泣,小女好奇,便往根处挖了挖,谁想这树下竟埋着一具枯尸!” “这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枯骨逢生了!” 枯骨逢生!沈行惊讶,可是这镜湖小筑并未起灵犀阵,那就说明这具尸体与五十年的灾厄无甚关系了,甚至可能就是最近才被埋下去的。 “这女尸模样也太过蹊跷了些,按理说,凶手要是不想让此尸身份被人认出,那焦皮裹着人骨的可怖模样就已经足够面目全非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人的四肢也给砍断了呢?”沈行心惊胆寒,“不会是个变态杀人魔吧。” 齐子瑨不动声色地揽过了沈行的肩,“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吧。” “枯骨逢生是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问道。 “死于非命之人,凝于尸骸上的怨魂,逢见生灵之后,会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肆无忌惮地紧贴着生灵生长,敲骨吸髓,直至卷干净最后一丝生气,而这枯骨逢生的始发症状便是跟这青梅树一样,在树干等显眼的位置处显现出可怖的人面模样。”有人解释道。 “若是不加以制止,此后该怨魂蜕化成的怨灵虫,比之那蚀骨噬魂的死灵黑虱还要强悍上许多倍。”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制止?” 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下一步的应对方案。 “木门主,那你用你女儿的那个缚灵阵试下呗。”忽然有一个人提出。 “对啊,既然是用来对付旱魇二魃的,不妨就在这让我们看看它到底有多强?” “前面吹得天花乱坠,总不能最后拿出来,是个一无用处的阵法吧。” “没有丝毫用处,那我们还怎么拿这个阵法收魃?” 大家附和起来。 “这……”木寒犹豫起来,想到前几天小夭的缚灵阵的第一次实战,却在飞天峰的那个弟子手中不堪一击,她也开始怀疑这缚灵阵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强。 “母亲,让我试试吧。”小夭出声说道。 然后,人群四散开来,站在枯尸三尺前的小夭从袖中拿出了三枚柳叶刀,她将这三枚柳叶刀抛向空中,双手结印之后,白 第37章 十里寒潭 祁墨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不敌他,最后我更是被旱魃一掌打在了心口,立马便失去了意识。” “我再醒过来就是今天早上了,”祁墨懊恼,“可是阿云她却不见了。” “你是在哪里醒过来的?”沈行问。 “在潭边一处草地上。” 沈行看他衣服齐整,不太像是刚从草堆里爬出来的,不禁腹诽此人来找人帮忙之前竟然还收拾了一番。 “这么说,灵通阵法中传给木寒的讯息是真的,你们真的发现了旱魃。”沈行道,“只是木寒带人赶过去的时候,那旱魃又不见了踪影而已。” 沈行又道:“只听你这番言语,于找人一事上似乎毫无作用。” 祁墨道:“我和阿云是兄妹,我曾在她还阳骨上种下印记,我在潭边醒过来的时候,能依稀感应到,她应该还在这水月涧方圆十里之地。” “我修为不足,”祁墨哀戚道,“还阳骨上只有微弱的迹象,以我的修为,已经看不出其他东西了。” “不过,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祁墨又道,“半个时辰之前,我的还阳骨上传来了一阵持续许久的灼烧感,”祁墨问道,“那个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半个时辰之前?沈行想了想,半个时辰前,不就是她跟齐子瑨一起在翅虫传回的画面中看那小夭用缚灵阵绞杀枯骨怨尸怨魂的时候吗? 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吗? 沈行回道:“这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烧灼感?啧,难道—— 沈行想到那具被折去了四肢的人彘枯尸,当时疑惑它为何要以这么一种方式让这具尸体面目全非,现在想来, 那祁白云可就是断了一条腿的人呀,大胆假设这尸体是祁白云的话,那如若尸体没有被破坏,那从它缺一条腿的情况来看,岂不是很容易就能猜出尸体是祁白云了? 所以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尸体的身份的话,折去四肢确实是很稳妥的办法。 这么看来,祁白云不是消失了,而是已经死了。 沈行悲切地看着祁墨,不知该怎么开口。 “沈姑娘?”祁墨许久没听到沈行接下来的话,问道,“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我……” “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吗?”祁墨又问道,“阿云她是不是出事了?” 沈行无法,将半个时辰前看到的镜湖小筑的事情同祁墨说了一遍。 “人彘枯尸……” 沈行说完,再看向祁墨,他已经不知道无声地流了多久的泪,两行清泪从他尽是白翳的眼睛里淌下,神情哀恸,没等沈行再说什么,他缓缓蹲了下去,抱住了头轻轻抽泣了起来。 “我当时……” 沈行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大好受,虽说那祁白云不太讨人喜欢,但好歹也是帮过他们的人,竟然就这么被旱魃吸干成了枯尸。 沈行往齐子瑨怀里靠了靠,转身搂住了齐子瑨,这旱魃如此凶恶,也不知道子瑨上一世是经历了多少逆风恶浪才能平安回到飞天峰、回到她身边的。 齐子瑨不知道沈行心里想了些什么,只知道沈行这可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抱他诶,虽然这外人是个盲人看不到,但是他还是很开心! (此时的祁墨: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沈行又想,不过这旱魃杀人便杀人,怎么还不想被人识破被害者的身份呢? 没等沈行想出个所以然来,祁墨站了起来喊她。 “沈姑娘,能带我去你说的那个镜湖小筑看看吗?我想再看看阿云……” 人群早已散去,镜湖小筑只剩下了那棵被砍至树根处的青梅树。 树根旁散落着焦黑的灰尘,沾着些许血水,显得湿漉漉的,想是那具枯尸被绞灭之后留下来的。 祁墨上前蹲了下去,拾起了那些黑灰。 沈行和齐子瑨站在他身后,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祁墨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似又在哭了。 突然,沈行看到,从祁墨的身前,翩翩飞出来一只血红色的翅虫,透明带着血色的翅膀上闪着诡异的光芒。 是死灵翅虫!死灵黑虱的前身! 缚灵网下竟还留下了一缕残魂,残魂被怨念所驱使,在枯骨逢生没成功之后,又蜕化成了这怨魂虫! 沈行刚要动作,可那魂虫陡然间就在沈行眼前消失了。 “祁墨!” “沈姑娘,怎么了?” “方才有一只死灵翅虫在灰烬里面重生了,想来就是你妹妹祁白云。”沈行说道。 “真的吗!”祁墨惊道,“那它现在在哪?” “看起来是往十里寒潭的方向去了。”沈行回道。 “我要去寻她。”说着祁墨便起身要往十里寒潭,没等沈行说什么,祁墨又接着哀求道,“沈姑娘,能不能看在我们前几日也救过你们的份上,帮我找找阿云,我……我这副样子……” 沈行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说了声好,随后又对齐子瑨说道,“子瑨,我们去十里寒潭看看吧。大约能找回祁白云的这缕残魂。” 齐子瑨无可无不可:“师父去哪我去哪。” 三人又往十里寒潭而去。 寒潭冷风依旧在不止息地往岸边吹,西斜的穹日光照熹微,昼光辉映在寒风掀起的阵阵波涛之上,显得潭面波光潋滟。 离得近了,沈行似乎听到了之前在青梅林中曾听到过的,沈千里那一言难尽的灵犀笛音。 沈行有些不安,难不成这里也有枯骨逢生? 是在这十里寒潭中吗? “子瑨……”沈行不知不觉地去喊齐子瑨。 “师父怎么了?” 齐子瑨就在她身边,可是齐子瑨的声音传进沈行耳中,就像是透过了一层浸湿的毛毡,显得低沉闷哑,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沈行愈发不安。 “子瑨,我觉得这里有些不正常,我们——子瑨!” 沈行刚想说我们要不往后退一退看看情况,可是还没说完她就看见齐子瑨挣脱了她的手,竟然不管不顾地朝着潋滟波光的十里寒潭跳了下去! 沈行心里的恐慌一下被齐子瑨的这个动作放大成了惊惧,几乎是 第38章 沈千里 心口像是被万钧的重物所压,让她在昏迷中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有下一秒就要断气的趋势。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小女娃心前怎么放了一块这么大的金砖啊?” 金色的方形块砖几乎把女孩的整个躯干都给覆盖了。 “听说是主上下令放的,他说这样昏死过去的人可以更快醒过来。” “这也太惨了吧,小时候母亲跟我说,心上有重压,魇在梦里的人便如同被鬼压床,这小女娃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怎么就要受这种罪了,更何况她刚刚还赤着脚跟着我们走了一路,这一路得有几十里吧。” “听说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千里’,主上说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走一千里,唉,我刚刚看了一眼,她脚底板全烂了,血浆混着泥土,快分不清颜色了。” “捱着那种苦楚都没昏过去,现在怎么就……她是怎么昏过去的?” “挨了主上一顿鞭子,最后好像是打到脑袋了,你看她斜贯整张脸的那条带血的鞭痕,就是方才抽出来的。” “我看她快喘不过气来了,我们想想办法帮她把那块砖搬走吧。” “我说小颜你可别多管闲事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救别人?你不知道吗?隔壁笼子里被抓出去的那个花娘,昨天被生生打死在床上了。” “可是……” “而且你看看你自己身上还有一块好肉吗?前几天把你抽昏过去的那顿鞭子是还没让你长记性吗?” 一个狱卒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挥了挥他手上的鞭子。 “干什么干什么!凑这么近干什么!”他使劲在两个笼子中间的空地上抽了一下,笼子里的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那鞭子下一刻就落在她们身上。 “这可是主上最近新找到的宠物,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狱卒轻蔑地踢了踢那个女娃的脚,一脸狞笑样,“都快断气了,还想着去咬主上呢,那凶戾的模样,还真让人以为她能翻出什么水花来呢,最后还不是被主上抽昏过去了,呸!” 狱卒下意识地去摸他的右手腕,那里有一个深可见骨的牙印。 狱卒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沈千里睁开了眼睛。 暗沉的牢笼光景在她眼里花了将近一刻钟才慢慢清晰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里光线太暗,虽然确实光线也暗,是因为她下眼皮底下的泪腺被人为的毁坏了,导致她眼睛这些日子会有些不正常。 从右边眉心到左边下巴的斜贯伤此时也密密麻麻的疼痛起来,还有那双脚,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沈千里仔细想了想,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呢? 沈千里是带着天降异象出世的,虽然说在那个沿海的渊海城,刮一次风暴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天降异象,但是,因为沈千里出生那天的风暴,将渊海城中一位大人物的儿子给刮没了,所以,当天出世的沈千里,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背锅的人。 天降异象,沈千里出世,灾祸随之而来。 渊海城作法的那个巫师说要把沈千里活活烧死,方能平息天怒。 沈千里的父母哪里肯,于是,在沈千里刚出生的第二天,她父母带着她跋涉千里,逃到了青云城。 她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囡囡宝贝儿刚一出生儿,我们便挪了个窝,这也算是变相地完成了我们之前游山玩水的夙愿了吧。”沈千里的母亲苦中作乐地揶揄道。 “哈哈,那咱们宝贝要不就叫做沈千里吧,希望她以后也能不畏艰难险阻,纵使需经山遥水远、千里万里,都能长风破浪、平平安安。”沈父一脸慈爱,摸了摸沈千里的脸颊。 “挺好,千里之途、行则将至,既脚踏实地也有凌云豪情,这名字真好!”沈母很开心。 彼时的沈千里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还带着父母最朴素的祝愿。 沈千里开始记事,已经是她三岁的时候了。 沈千里想起了她的父母。 沈父沈母是真的很宠他们的这个女儿,但是他们第一次为人父母,很多事情也不甚明白,于是乎,为了更好地教养沈千里,他们经常去打听别人家养儿女的心得。 沈家在青云城西,所以城西那户也养了个女儿的孟家,就是沈父沈母经常请教的对象。 “贤嫂,为何‘不放过任何小病小痛’这个点要着重圈点出来呢?这和其他的相比有什么额外需要注意的吗?”沈母问孟母。 “嗐,是这样的。”孟母侃侃道来,“最近城中不知怎的,悄然出现了一种名为鲢鱼印梨的东西,听说是极其微小的鲢鱼下卵于梨子,梨子被小孩误食之后,鱼卵于腹中吸食血肉生长,最后鲢鱼脱卵,鱼仔会撕开小孩的腹部皮肉破腹而出。” “竟然有这么险恶的东西?那不吃梨子也会染上这种鱼疫吗?” “与梨子无关,任何吃食都有可能,这鲢鱼印梨的名字只是因为第一个因它而死的人是吃的梨子而已,也就是城外那个陈家的儿子。这鲢鱼印梨最初的症状就是轻微的腹痛,极易被忽略,等腹痛难忍之时,就差不多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到了腹痛难忍之时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 “暂时还没有听说过,在症状稍显之时,可以请修真之人作法引出鱼卵,再严重些,就任何法子都使不得了。” “那我得回去跟我家千宝强调一下这个事情。” 于是,那一天之后,任何吃食都会先由沈母试了一口之后再端给沈千里,沈千里看着母亲慈爱的眼神,隐忍的情绪,用她小小的脑袋给沈母想了一个理由。 为什么母亲要先吃一口再给我吃呢?是不是因为母亲也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家里又穷,买不起这么多。 小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们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呜呜呜,他们好爱我,我也要用我的方式去爱他们。 再于是乎,小千里每次吃个半饱,都会说自己 第39章 断肠草 那个妖道唤作凌宇墨,在意识到自己无法绞杀沈千里的生魂之后,毫不犹豫地引导沈千里的生魂吞杀了孟晓云的残魂。 至于引狼入室的孟父孟母,自然也被凌宇墨毫不留情地杀了。 然后沈千里便成了凌宇墨的“宠物”。 沈母曾经给她讲过这个世界上不仅有美好,还有很多丑恶。 沈母当时给她举了一个例子。 说是有一个宗门治下的城里乞丐、穷困之人很多,这个宗门的宗主想了诸多法子都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后来突然有一天,这个宗门的另外一个人接手了这件事情,在他的策略之下,城里的乞丐竟然不过半年,就减少了半数之多。 宗主连忙问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个人把宗主带到了一个囚狱之中,指着囚狱里那些断手断脚、身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伤、甚至还有头皮被无情剥落的人对宗主说道。 他笑得邪魅:“正巧我的功法少了些练桩,师兄这个差事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宗主头皮发麻地扇了他一巴掌:“你怎能如此戕虐生人?” 他依旧不知所谓,看向宗主的眼神带着疯狂:“这些东西生来下贱,能给我作些用处已是他们的福分,你为什么要为了他们打我?” 小千里听得很难过,抬起头问沈母:“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呀?” 沈母回道:“有的人就是天生的坏种,这是改变不了的,他们轻贱比他们弱小的人,甚至会从戕虐弱小中获得快感。” “那要是没有比他们弱小的人呢?” “总会有的,找不到人他们就会找那些任他们摆布的小动物,小猫啊小狗啊,弱小的生灵一直都存在的。” “我长大后要杀尽这些坏种,保护所有弱小的生灵。” 当时的小千里壮志豪情,却是没能想到,在没了父母的庇佑之后,她也成了这个被戕虐的生灵。 凌宇墨把她唤作“宠物”,不给她水喝也不给她饭吃,生气了就抽她一顿鞭子,开心了就赏她几块肥肉。 可是沈千里还是活下来了,她身上的伤好得奇快,不吃饭不喝水也能坚持好几天不昏倒,她想,可能是跟凌宇墨口中“强大的生魂”有关。 沈千里闭了闭眼,只要一昏倒,凌宇墨就会在她心前放一块硕大无比的金砖,压着她心上的脉络,导致在昏迷期间噩梦一个接着一个随踵而至,几乎要将她所剩不多的求生意志尽数消磨殆尽。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之前忍不住疼哭了好几次,凌宇墨嫌她哭得恶心,毁了她的泪腺,既然凌宇墨不喜欢看人哭,那她一定要戳了他的眼睛,再加上父母的仇,新仇旧恨,她不能比凌宇墨先死,她一定要亲手将凌宇墨千刀万剐! 可是,这副如此弱小的躯体,要怎么才能…… 突然,她感觉有人走近将她身上的金砖搬走了,她正想睁开眼看看,结果下一秒,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她的胸口。 剧痛随之而来,胸闷气短让她猝然睁开眼,随后就是沙哑几乎气绝的咳嗽声。 疼……真的好疼…… “还装睡是吧!”是刚才那个狱卒,狰狞的嘴脸俯视着她。 猛地,她咳出了一大口鲜血,血液溅在那个狱卒的脚上,他眉眼一横,又想继续踢她。 几乎就在一瞬间,一根极细的丝线从他喉咙处切割而过,“唔!”的一声,原本要落在沈千里身上的腿脚,变成了那个狱卒的鲜血。 溅了她满身,还有一些黏稠不堪地从她脸上滑落,有些渗进了她脸上那道寸粗的斜贯伤里,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腥臭的味道萦绕在周侧,让沈千里的身体应激性地泛上来一股恶心感。 周遭的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啊啊啊”地喊叫起来。 “没有我的准许,竟敢动我的东西,既然活够了,那我只好送上一程了。” 妖冶滑腻的声音传进耳朵,虽说已经习惯了,但沈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凌宇墨没有理会其他囚笼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径自蹲下身来,用他那几乎要盖住沈千里整张脸的粗糙的右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黏腻的鲜血被抹去了大半,那股恶心感消弭了不少。 凌宇墨的心情似乎很好,可能是因为刚刚杀了一个人带给他的愉悦感。 他对身后穿着黑衣的属下说道:“今天兴致颇高,把那个人送去花池洗干净。”凌宇墨随手一指,指了囚笼里面的一个女子。 “是,主上!” 不过等到凌宇墨将沈千里带到一堆花草面前的时候,沈千里才明白过来,凌宇墨心情好是因为这堆花草。 “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听过吧,你那个被我用断勾杵死的娘亲跟你讲过这个吧。”凌宇墨拈起一朵红得发紫的花,“刚好我找到了一些‘断肠’,给你试试。” 凌宇墨说得轻描淡写,就好似在说“你把你的手掌翻一下”。 但是他话里的可是断肠草,那种花、叶、茎甚至是根,都有剧毒的草,不过这毒倒是简单,叫做断肠草就是因为它这唯一的毒用——断肠。 凌宇墨一边将花往沈千里嘴里塞,一边说道:“你脸上这道伤挺好看的,正巧我这里有种药,可以让伤口流血不止,我来找找看。” 腥甜的断肠花划过喉咙,就像是被拿了刀子一路往下喇,疼痛让沈千里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那道斜贯伤被这么一扯,瞬间又渗出血水来。 凌宇墨一看,笑道:“看来不用找那个药了,断肠就能让这伤口流血不止。” 真的好痛…… 沈千里好想把眼前这个人的喉咙咬断,可是她被禁制禁锢住了,身上更是没有一点力气,现在的她就好像一只软骨的猫,任凭别人弯折摆布。 加上这断肠草,内伤外伤的疼痛一起袭来,她快要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更疼些了。 娘亲…… 凌宇墨还是在她脸上的伤口上敷了流血不止的药,只是那种疼跟断肠的疼比起来,已是轻微得不得了的了。 腹中的脏器像是被人狠狠地揉成了一团,痉挛的 第40章 符尸 “追雁姐姐……”沈千里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喂她吃东西,掀了掀重得不行的眼皮,朦胧的视线里,眼前这张脸的轮廓与记忆中的追雁慢慢地重叠了起来,于是她低低地喊了一声。 眼前的人轻轻地笑了下,扶着她一口一口喂她吃粥。 “凌宇墨出去了,把我留在了这里,我听空见说你很久没吃饭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千里反应过来,这是方才的那个沥颜,她口中的空见,应该就是当时在囚笼中同她对话的那个少女,“刚巧送来碗粥,空见说小孩子吃粥最好消化了。” “谢谢姐姐。”沈千里感激道,不只为了这碗粥,也为了当时她想帮她搬砖的想法。 “嗯嗯真乖。” 一碗粥下肚,沈千里气力恢复了许多,忽然她想到了之前的想法,指着不远处桌子上的断肠草对沥颜道:“姐姐,我还想吃那个。” 沥颜轻轻放开了她,走到桌前把其中一株断肠草拿了过来,“这是什么花?能吃吗?” “是给我吃的。”沈千里将沥颜手上的断肠草全捞了过来,“姐姐不能吃。” 沥颜宠溺地笑了笑,“好…好,不跟你抢。” 沈千里手里拿着断肠草,想着等会儿吃下它之后要怎么跟这个姐姐解释自己的反应呢? 要是自己痛得满地打滚,那这个姐姐会不会…… 更甚者,她要是直接死在了这个姐姐面前,那她岂不是……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沥颜姑娘。” 沥颜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才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来接沥颜去其他地方的,沈千里没听清,只知道沥颜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走了。 太好了,她不用解释了。 沈千里看了看手里的断肠草,狠了狠心,把它们全部塞进了嘴里。 疼……还是好疼…… 沈千里躺在木板上蜷了起来,以此来缓解这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碾碎的疼痛。 良久,她疼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沈千里庆幸,自己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只是醒来之后的这个处境,是她之前没有经历过的。 她的四肢被寸粗的麻绳绑着,将她整副身子拉成了一个“大”字,悬挂在了一个房间里面。 看房间里的陈设,这就是她方才待着的地方。 粗糙的麻绳割破了她的皮肤,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正缓缓流过麻绳,将原本白色的绳子染成了血红色。 凌宇墨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漠然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凌宇墨挥手收了这四根白色的绳子,失去了支撑点的沈千里“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沈千里听到凌宇墨呢喃道:“这药性还是不够,看来是我太着急了。” 沈千里心下一动,她没有猜错,凌宇墨就是想用她的药人血来解他身上阴盛阳衰的毒症。 那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沈千里所料,凌宇墨每天给她服用一株断肠草,漠然地欣赏完她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之后,就着人将洗干净的沥颜抬进来采补。 到后来,沈千里就算疼,也滚不起来了,她整个人软成了一摊面条,过量服食断肠草,让她每天都得经历一遍五脏六腑被碾碎的疼痛。 直到最后一天。 软若无骨的沈千里被白色的麻绳绑住四肢,摊开的样子就像一块皱缩的羊皮被扯开,而后在四个角钉上钉子,强行拉扯成平滑有力的模样。 白色的绳子染上沈千里的血,呈现的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红得发紫的模样,一看便知被剧毒浸淫了许久。 凌宇墨施了术法,将绳上的血凝结成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原以为他要将这毒血给自己饮食,沈千里暗自窃喜了一会儿,却是没想到,下一刻,那血液在她与凌宇墨的中间开始画出了一张符箓的轮廓! “哈哈,”凌宇墨笑着说道,“小小年纪,心思还挺重,你肯定在怀疑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天天吃那么多断肠草吧?” “毕竟我需要的是一个药人,又不是毒人?” 凌宇墨眉眼一横:“可惜啊,药人谁不能做,为什么非得用你?我可做不来这大材小用的事情。” 沈千里看着他。 “断肠毒血制箓可成符尸,你——”凌宇墨指着沈千里,张狂大笑,“你就是制成符尸最好的材料。” 断肠符尸,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血液皮肉皆有剧毒,是修真界最为人恐惧的兵器。 符箓渐渐成型,鲜血谱就最后一笔之后,凌宇墨朝着那张符箓挥了一掌,而后那张符箓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沈千里身上。 沈千里万念俱灰,终究还是—— 突然,识海中传来一声遥远的呼喊:“师父——”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沈千里被制成符尸之后,凌宇墨用着她这把“兵器”杀了许多修仙之人,兵器染上修真血,沈千里竟然开始逐渐恢复了神智,终于在某一天。 凌宇墨走火入魔,沈千里从自己的身体里扯出了这张断肠符箓,一举打在了凌宇墨身上,剧毒的血符沾肉便腐蚀,凌宇墨没有沈千里那样的抗毒性,“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沈千里漠然地催动着符箓。 最先溶解的是凌宇墨的那双眼球,晶状的流体沾上毒符,瞬间便消融起来,而后黑色白色浓绿色的液体混在一起,从那两只眼角里流出,可怖得不成样子。 “啊啊啊啊啊……”凌宇墨乱叫了几通,也挡不住那断肠符箓一点一点蚕食他的血肉之躯,从上到下,从外到里。 凌宇墨最终还是自取灭亡地死在了沈千里手中。 再之后,沈千里被松青门的掌门捡回,成了一名修真之人。 识海中的声音逐渐清晰,沈行很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依旧重成了万钧模样。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尊主,我只能强行断了沈姑娘的梦魇,但似乎还是没办法让她醒过来。” 齐子瑨心疼地抚着沈行手腕脚腕处显现出来的伤痕,梦魇里的伤具象成了现实中的伤,即使是成了年的沈行,这伤在她身上也显得可怖不堪。 第41章 结丹之祸 不过既然淮襄说了不知道,那应该就是他真的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现在正在一座城墙外边,这座城唤作酆都。 “酆都?”沈千里看着城门上的两个大字。 “嗯,这是鬼域。”淮襄稍微立直了身子,“我记忆里的鬼域都城。” “先进城去吧。”沈千里抬眼望了望被浓雾笼罩着的其他地方,“除了这座城,其他地方都应该是你没去过的。” 记忆在入画诡境里轮转,只会幻化出忆主记忆里去过的地方的模样,其他地方,就是这么一片浓雾笼罩。 淮襄还是贴着沈千里。 沈千里看了看他,不禁咋舌:“你知道我们在入画诡境之外正打得刀光剑影么?” “不知道,”淮襄摇了摇头,认真地蹙眉分析起来,“按说我应该不会跟你打架,我甫一见到你,右边这颗心就不受控地跳了起来,我对你一见钟情,又怎会跟你作对手呢?” 沈千里:“!!!” 这年头年轻人说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么? 沈千里想着,下意识地去摸她的眉毛,却没了记忆里的手感,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掏出了面镜子来看她这张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白皙光滑,她脸上那道斜贯的寸粗伤疤竟然不见了! 沈千里又看了看淮襄,或许他刚刚没有说谎,哪怕是她,对着镜子里的这张脸,也难以言喻地生出一股欣喜之情来。 淮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径自搂上了她的腰:“姐姐我喜欢你,我能做你的骈头吗?” 沈千里突然想起自己见到淮襄的第一眼,那张宛如神只的俊美脸庞映在她心里的那一刻,原来那时心里的那番悸动,是叫做一见钟情? 沈千里第一个念头是学了一个新成语,第二个念头…… 没有第二个念头,她已经开始心烦意乱,不可置信地盯着淮襄的那张脸,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话说骈头是什么意思? 没等沈千里有进一步的动作,突然迎头砸来一个西瓜大小的球。 沈千里连忙去避,没想到,那个球在离她只有三尺距离的时候,突然又从正中伸出来一只细瘦见骨的枯手,就要往她心口的地方掏。 说时迟那时快,淮襄搂着沈千里的手一使力,结结实实地将沈千里捞到了他怀里。 好家伙,原来刚刚的软弱无力都是装出来骗她的! 但是这个腰,沈千里无意间上手摸了一把,手感确实不错。 不知道…… “姐姐还想摸哪里?”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沈千里赶紧从淮襄怀里退了出来。 “刚刚那个人已经走了。”淮襄继续说道,“不过姐姐要是还想再抱的话,那我也是恭敬不如从命的。” 沈千里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烧起来了。 “好了好了,”沈千里不想继续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话题了,她生硬地问,“刚刚那个人你想起来是谁了吗?” 淮襄也不勉强,回道:“乌童。” “乌童是谁?” 淮襄又不说话了,转而点了点他的左脸,然后将整张脸凑到了沈千里跟前。 “亲我一口我就跟你说。” 沈千里:眼前这个傻子是不是忘了他们还在入画诡境里绝地求生? !!!可她没忘!!! 沈千里斜斜地瞥了淮襄一眼,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乌童是一名鲛童。”淮襄悻悻地收了心思,说道。 “然后呢?” “我只想起来这么多。”淮襄摇了摇头。 沈千里:难怪藏着掖着呢,原来是这么一条几乎没什么大用的信息? 果然,越不值钱的情报,往往越贵。 “你——”沈千里忿忿地不想说话,她刚刚一瞬间鬼迷心窍就要亲上去了诶! “姐姐对不起,要不你咬我两口出出气?”淮襄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沈千里在气什么,但还是好脾气地建议道。 沈千里看着他的下唇,有些心不在焉,火气来得快散得也快,她伸手扯了扯淮襄的耳朵:“继续往前走吧。” 说着她便往城中走去。 淮襄开心地跟了上来,又粘粘糊糊地去揽她的腰。 沈行想着可能魔界中人都是这么自来熟,便也没再做抗拒状。 酆都虽然是个鬼城,但是看起来却像个凡人间的城市,街上有卖各种吃的玩的小摊贩,若不是先知道了这是个鬼城,还真就觉得它是个凡城了。 就比如说,大街上互相对骂的两个小贩,就很有凡间的气息。 “你说我偷吃了你家的火龙果就偷吃了你家的火龙果?你拿证据出来啊!” “不是,你嘴巴周围那圈红色的汁难道是你吐出来的血吗?” “好……好吧,吃你点火龙果怎么了,你前几天还拿了我一把笤帚没还呢。” “没还?这也要我还?又不是我弄坏的,我就是拿来防下身,谁知道那个小童往我心口掏的那一掌灵力这么强,没防备没防备啊。” “行吧行吧,看在你帮我挡了一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要我的笤帚了。” 沈千里慢慢走着,突然听到了“小童”二字,她停下了脚步,问那两个小贩:“你们方才口中的小童,是个什么人啊?” “姑娘你刚来这吧,你不知道啊,这酆都城里最近多了一个专门掏人结丹的鬼物,就是一个幼面青发的小童。”卖笤帚的小贩回道,“听说它已经下手了百八十号人了呢。” “掏人结丹?” 修真之人若是在凡间已结成了金丹,那他死后入鬼域,除却已经被人捏碎金丹的情况,那颗结的丹确实是会跟着三魂七魄来到鬼域的。 “对啊,姑娘我看你和旁边这个……”卖火龙果的小贩道。 “我是她的夫君。”淮襄笑盈盈地解释完之后,被沈千里狠狠瞪了一眼。 “原来你们是一对道侣啊。”卖火龙果的小贩了然,将两人之间的互动当成了夫妻间的情趣,他哈哈了两声后继续说道,“我看着姑娘你和你的道侣修为都很高啊,我猜那鬼物不出一日就会找上你们。” 已经找上了,沈千里 第42章 鲛丹,宣宁 沈千里和淮襄在客栈里没等到乌童,倒是先等到了另外一个熟人。 沈千里看着眼前这个卸了戎甲只着一身玄色长袍的长清宫魔将宣宁,想着若是入画前一战时他穿这一身跟她对战的话,那她那把化剑的长笛应该能将他钉在那块巨石之上吧。 而不是被坚硬的戎甲挡住了长笛剑锋,让宣宁还有力气差点震断了她左臂的筋骨。 沈千里无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左边肩膀。 “尊主,你怎么在这?”宣宁急匆匆地进了客栈,被淮襄甩了根虚影针示警,宣宁看到淮襄,连忙过来问安。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淮襄用喝茶的悠然姿态抿了一口西瓜糖水,神情自若地反问道。 沈千里坐在淮襄左边的凳子上,看淮襄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笑,又不想在下属面前拂了他的威风,只得忍笑也喝了一口西瓜糖水。 “我……”宣宁支支吾吾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那我换个问法吧。”淮襄眉眼一挑,“你与那乌童是什么关系?” “尊主!”宣宁听得此言,连忙做了个单膝跪地的动作,“我就是看他可怜。” 淮襄又嘬了口西瓜糖水,顿了一会儿淡定地开口道:“说说你和乌童的母亲是个什么关系吧。” 宣宁惊讶地抬头看淮襄,淮襄一副了然于胸、世事尽知的模样,宣宁想了片刻,泄了气,罢了罢了,再怎么瞒应该也瞒不住眼前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西域尊主。 “六年前,我去曾经鲛族栖息的无尽海执行任务,碰到了一名鲛族的女子。” “我不知道她的名姓,只知她让我唤她月娘。” “我当时被无尽海的余瘴所伤,是月娘救了我。” “然后你就以身相许了?”一旁的沈千里听到了八卦的味道,不禁开口问道。 “嗯。”宣宁低头,随后又急急表态,“我是真心喜欢月娘的!” “月娘说她爹娘被一名散修戕虐致死,她生下孩子之后便跟我说要去找那名散修寻仇,后来就再也没回来,我不知道月娘是个鲛人,也不知道原来鲛人所生的孩子最初是需要他娘亲的鲛丹滋养的。”宣宁沮丧道,“乌童缺了母亲的鲛丹滋养,刚生下来不久便没了生气。” “所以你就给他吃修士的结丹,”淮襄道,“以致于让他长成了这副鲛不鲛鬼不鬼的样子。” “我……”宣宁又开始支支吾吾,“我没办法,这是月娘跟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死。” 宣宁抬起头来:“而且,我用的结丹都是酆都城里的,他们不过只是魂魄,没了结丹也断不了他们转世轮回的路。” 淮襄睨了宣宁一眼,淡淡道:“你知道本尊为什么在这里吗?” 宣宁实诚地摇了摇头。 “半月前,襄明祭上,近百数魔众跪在长清宫门前,让本尊给他们失去魔丹的兄弟姐妹做主,”淮襄眼神一凛,肃然道,“宣宁,你敢说那乌童只夺过酆都城中的结丹?” “我……” “那乌童现在在哪?”淮襄问道。 “我不知道……”宣宁讷讷道。 沈千里听完八卦之后一直在喝西瓜糖水,然后时不时趁淮襄不注意看他一眼,该说不说,她一见钟情的人果然是如此帅气。 沈千里回了回神。 宣宁顿了顿,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那里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没好全,隐隐还渗出些鲜血出来,沈千里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想转头去看,却被淮襄一把蒙住了双眼。 只听到宣宁继续说道:“我心口的魔丹本来也差点被他挖去,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又没再动手了。” “尊主,我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宣宁满脸坦诚。 “嗯。”淮襄点头,“先下去吧,本尊有事再叫你。” 宣宁一走,沈千里的眼睛终于又重见了光明,没等沈千里质问,淮襄已先开了口:“宣宁身上那伤口可怖,怕你见了恶心。”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下去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就算他知道乌童的下落,也不会跟我们说的。” “那怎么办?”沈千里问道,突然她灵光一现,接着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淮襄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困,想睡觉了。” “啊。啊?” 没等沈千里反应过来,淮襄去问客栈里的小二要了一间上房,拉着沈千里便往房间走。 来到房间,淮襄往床上一躺,便一动不动了。 沈千里咋舌,他还真是困了。 酆都虽说是个鬼城,按说应该没有黑夜白天之分,毕竟鬼物魂魄是害怕阳光的,但并不是这样,这里的白天光照熹微,夜里一片漆黑,竟也遵循着凡界的时辰,有了午间和晚上的区分。 已是亥时天了。 沈千里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床前,用手撑着脸,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淮襄看。 真是奇怪,为什么明明没认识多久,两人还打过架,她却不自觉地去信任他依赖他,甚至于现在—— 诶不对,淮襄是不是忘了给她开一间房了? 她没钱啊! 算了,还是守着他吧。 想到在入画之前,她和淮襄始终分不出胜负的一战,沈千里眯了眯眼,总感觉那个时候,淮襄有意无意地,似乎总是在逼她出一些不同的招式。 就好像,想从这些招式里,看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沈千里晃了晃头,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她可能得了书里说的妄想症了。 沈千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回到了床上的淮襄脸上。 淮襄的这张脸瘦削冷峻、棱角分明,眼尾稍稍上挑,若是他睁着眼睛,那只要他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便让人忍不住欣喜若狂。 只是,沈千里看着看着,发现淮襄的脸色似乎不大对劲,那双好看的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蹙了起来,呼吸也不似之前轻柔绵长,而是变得急促粗重。 “淮襄,淮襄!”沈千里试图将他唤醒。 可是毫无作用。 沈千里冷静下来,她到底想漏了什么,为什么淮襄 第43章 黄泉 “不是,”沈千里仔细想了想,“我吹得真的很难听吗?” 是时午膳期间,淮襄同沈千里讨论起了沈千里那柄灵犀玉笛,不仅笛声可承万钧功法灵力,本身这玉笛还能变化万千,化剑成刀均不在话下。 问题就出在这吹笛而出的笛声,实在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只是身在其中的沈千里倒浑然不觉。 沈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这吹笛的技巧,我可找了个老师傅学了三五年之久呢。” 淮襄忍笑:“那能吹成这样也很不错了。” “是吧,我也觉得。”沈千里很有自信,“诶不对,你是不是在笑!”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声惊雷,“哗啦哗啦”,外面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淮襄收起了调笑的心思,只掐了掐沈千里的掌心作安抚,随后他眉头一锁:“我记得,这酆都城,是不会下雨的。” 说着他拉住沈千里的手,走出了客栈。 大街上的人争相避让,个个脸上表情惊恐。 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黄泉水逆流了!” 只见雨幕中的酆都城东侧,平地而起一条河道直通天际,带着星星点点死魂心火的黄泉水顺着河道倒流向苍穹,而后形成了苍穹之上遍布的浓黑稠重的乌云。 道道惊雷在乌云之中闪现,再之后,就是这“淅淅沥沥”的大雨倾盆而至。 酆都城的黄泉载死魂心火往生,是魂魄转生的最后一步,而现在,黄泉水逆流成雨灾,死魂找不到往生路,于是雨云之上积载了成千上万只魂魄,电闪雷鸣中,抬头依稀可见上万张或哀嚎或怒吼的人脸。 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我们去看看。” “嗯。” 淮襄拉起沈千里的手,在暴雨中踏着雨滴飞跃而起,朝酆都城东侧匆匆而去。 “姐姐,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淮襄有些懊恼。 沈千里瞅他一眼:“不准再强行催动记忆。” “我之前退敌杀凶,没有哪次是靠的未卜先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怕了它不成?”沈千里捏了捏淮襄的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要是事事都能被料到,事事都能提前想了法子,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惊喜跟遗憾了。” 淮襄欲要动作的手停了下来,点头说了声“好。” 沈千里忍不住去摸了摸淮襄的头:“乖哈。” 行进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河道在两人眼中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在通天河道地水相接之处,有一个身影也逐渐在两人眼前显现。 那个人似乎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绑缚住了四肢,将整副身躯拉扯成一个“大”字模样,悬挂在了与地面足有百尺的地方。 沈千里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因为当时凌宇墨就是这么从她身上抽血制箓的。 身影之下的平地,坐落着一处带院落的居所,圈地千丈,隐有山庄之形,正是沈千里与淮襄前几日来过的揽云庄。 随后不过片刻,滚滚黑气从地表浮现,从高处看过去,依稀还现出了些许形状。 “那人有些眼熟。”淮襄说道。 虽离得有几百丈远,但是也能看出那个身影并不是什么威武雄壮之人,恰恰相反,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身躯。 是乌童! 当时往她心口掏的那个人就是这副身形! “我感觉像是有人在汲取他的力量造就这黄泉逆相。”沈千里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下。 淮襄点头:“那身影确实是乌童。” “先去把他救了。”沈千里当机立断就要上前,“这样方能逼出这背后作妖的东西。” 淮襄不置可否。 就在两人离乌童只有五十丈距离之时,方才在地表聚成形状的黑气以极快的速度脱地而起,倏然之间穿过了两人,以垂直之势直冲向天际。 沈千里这才反应过来这黑气是什么,这是死魂心火燃尽而成的黑烟。 心火燃尽,就相当于活人耗尽了生机,死魂心火燃尽,那无疑就是断了往生之路,难怪惊雷映显之下、雨云之上的魂魄皆在哀嚎怒吼! 他们已经无法往生了! 怎么会突然?这酆都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大祸? “姐姐!”淮襄猝然喊了她一声。 沈千里回过神来,顺着淮襄的视线一道仰起头来。 雨幕之中,黑气在雨云之下聚成了一个天罡阵法,沈千里认得这个,这是天干地支中旧影重现的阵法!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沈千里淮襄二人从空中大力扯向地面。 两人在即将摔到地面上的时候稳住了身形,沈千里落下来的时候往前踉跄了下,被淮襄一把扶稳了。 “旧影重现?”沈千里疑惑,“这没办法出去了就。” 眼前还是那个揽云庄,只是比之前他们看到的似乎更有人气一点,至少它现在大门敞着,门前还配备了两个守门的门卒。 两人似乎是掉下来的一瞬间,就进入了一个新的时间节点。 旧影重现的阵法,就是在旧事走向不变的幻境中,给入阵之人安排相应的角色以困住他们。 至于破阵之法—— 淮襄粗略看了下沈千里,确定她没事之后才道:“暂时是出不去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记忆里还有这种东西。” 沈千里扶额,看来破阵是指望不上淮襄了。 “你们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如前几天那般,沈千里与淮襄转头,看见了明眸皓齿的陈云,正一脸戒心地看着他们。 “陈……”沈千里就要惊呼出来,而后被淮襄止住了话音。 “我们从青云州而来,路经此地,正想进去借个宿。”淮襄回答道。 沈千里想着谁会路过酆都城啊,却猛然发现,这周围的景象,不是酆都城里! 揽云庄,或者说,以前的某个时间点的揽云庄,并不在酆都城里? “借宿?”陈云怀疑地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之后又看了一遍…… 就在沈千里被看得想说些什么缓解下尴尬的时候,陈云终于开口说道:“跟着我进来吧。” “我觉得她刚刚应该是在看我们怎么这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淮襄边走边 第44章 陈云 过了许久许久,沈千里觉得淮襄可能是溺毙在浴桶里了,正纠结着要不要起身去看看。 淮襄一身冷气地上了床,本想着不去招惹沈千里了,省得冻着她,但是—— 淮襄看了看背对着他、缩在床墙边、一张小小的单人床给他留了近三分之二位置的沈千里。 算了,既然她迫不及待地去贴那个冰冷的墙面,那还不如来贴着他。 淮襄将面朝墙壁的沈千里翻了过来,面对面一把又将她捞进了怀里。 沈千里还想继续挣扎下,淮襄闭了眼:“我想睡觉。” “还没天黑呢。” “午觉。” 沈千里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淮襄睡午觉她也得要一动不动。 沈千里和淮襄的午觉睡到了太阳下山的前一刻。 淮襄睁开眼,沈千里正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是不是又强行催动记忆了?”沈千里问道。 “没有。”淮襄疑惑,“姐姐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就好,我看你睡得有点久了。”沈千里答道。 淮襄嘴角挑了挑,坐起来的同时依旧把沈千里也拉进了怀里:“姐姐这是在担心我?” 沈千里不想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转了个话题:“陈云刚刚差了人来叫我们。” “嗯哼?” “我觉得这个揽云庄里不正常。”沈千里道,“我刚刚用神识探了一圈,这里无形之中藏有一个很强大的禁制。” 淮襄:“庄子里设一个禁制,这有什么不正常的?没准是这里黄金白银很多,怕人来抢呢?” 沈千里:“……”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千里道。 陈云差人来叫他们用的理由是邀他们是去赏暮景,两人被一个叫做小池的婢女带去了一间可以俯瞰远处山间林涛的山亭。 彼时清风徐来,太阳落山后留下的万丈霞彩辉映着山下百亩林涛,掀起阵阵金红色的林浪。 陈云坐在亭中唯一的那张桌子旁,桌上的茶水已经不再冒氤氲的白汽了,看起来陈云已经等了他们许久。 “陈姑娘。”沈千里道。 陈云转头看他们:“你们来了。” “陈姑娘找我们是?” 淮襄拉着沈千里坐在了桌子旁,问道。 陈云对他们淡淡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来着?”陈云问。 沈千里面不改色地捉住了身后那只想来揽她腰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把那只手放回了淮襄腰侧,“我们是从青云州来的。” 却没想到,淮襄那只左手在沈千里的右手伸来他腰际之时,一把反握住了沈千里的右手,然后堂而皇之地将沈千里的右手放在了他的右腰侧。 这么一来,就成了沈千里揽着淮襄的腰了。 陈云看着远处,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淮襄是以愈发放肆起来,他动了动,离沈千里又近了些。 “青云州的青云城,我们是从青云城来的。”淮襄补充道。 沈千里想收回自己的手,结果却被淮襄的右手牢牢抓住了,她嗔怪地么了淮襄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显而易见,这还在人前呢! 淮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青云城?”陈云转头看他们,“我有一个哥哥也在青云城中。” 沈千里只得接受现状,不再同淮襄掰扯自己的右手该放在哪。 她讪讪地对陈云笑了笑:“是嘛?那还挺巧的。” “我哥哥当时,”陈云又看向了远处的林涛,“也喜欢在夏天傍晚的时候带我们去玩。” “流云霄汉,也就这暮景值得一观了。”陈云接着道,“只是可惜,再之后,便是深沉似水的漫漫长夜了。” “正如美人迟暮,已行至末路穷途。”陈云语气苍凉地感慨了一番。 “陈姑娘心情不好?”沈千里试探地问道。 陈云没回答她,只看了她一眼,算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了。 “很多事情,或许说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沈千里发挥着自己闭关多年从未有过长进的社交能力,安慰道。 “我跟昊天是在一年前认识的。” 陈云想了想,许是觉得沈千里说得很有道理,她缓缓道来。 “吴昊天,是这揽云山庄的庄主,也是我的夫君,这庄子,就是他送给我的。” “你夫君真爱你。”沈千里觉得这种时候应该感慨一下。 “是啊,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陈云叹了一口气,哀伤地问道。 “不知道。”沈千里如实回答。 “他现在正在跟他的十夫人颠鸾倒凤,我方才敲他的门给他送茶歇,”陈云又叹了一口气,“我的十妹妹叫得可真是销魂,也难怪昊天呼向我的掌风如此凌厉,差点没把我打死。” 沈千里这才发现原来陈云右脸的薄红并不是被太阳晒出来的。 “当初他初见我,便说‘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我知道这是很老掉牙的套路,可是还是忍不住在他一次次的温柔攻势中爱上了他。” “半年前的一天,他眼里的情意猝然间消失不见,还着我给他寻找妾室。”陈云接着道,“我……” 陈云突然扑向了沈千里,沈千里反应过来的时候,陈云已经靠在她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沈千里:这是什么情况?一个两个都要我抱是吗? 沈千里收回了在淮襄腰侧的右手,眼神与淮襄交战了一番之后便不再理会淮襄,转而轻抚着陈云的后背。 “阿行姐姐,我心里好难受。”陈云湿漉漉的声音自沈千里胸口传出,“都说美人迟暮,会遭人嫌弃,可我正当大好年华,怎么就也被嫌弃了呢?” “不是你的错,都是男人的错。”沈千里安慰道。 一直未发一言的淮襄:!!! “夫人!夫人!” 婢女小池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陈云闻言从沈千里怀里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而后不紧不慢地问小池:“怎么了?” “采买的人回来了,庄主让您挑几个今晚送到他房间里。” 原来是陈云着人去寻妾室,而今那人已经回来了。 陈云看了眼沈千里,眼神中含着希望沈千里 第45章 山兔 沈千里和淮襄在揽云庄借宿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陈云口中的吴昊天。 彼时正值正午,天气太过炎热,淮襄要了两盆冰,房间里的温度这才堪堪降下来。 淮襄殷勤地将冰过的西瓜糖水递给沈千里,“姐姐还热吗?要不要再冲个澡?” 这些天里,自沈千里用神识探过整个揽云庄之后,两人便发现自己的灵力逐渐开始不能用了。但是又没有消失,就好似暂时被禁锢住了。 也不知是这揽云庄里的禁制作用,还是这个旧影重现的阵法作用。 “我现在好多了。”沈千里接过冰冰凉的西瓜糖水喝了一口,整个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灵力不能用,这天气又炎热,沈千里这几天一直蔫蔫的没有精神。 亏得淮襄这两天忙上忙下,又去要冰块,又给她冰镇糖水。 淮襄眼睛一亮,太好了,又能和姐姐贴贴了! 就在淮襄往沈千里身边蹭的时候,窗边的棱台上突然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团子。 沈千里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中的西瓜糖水,走到了窗边。 “这山庄里竟然还有兔子!”沈千里惊讶道。 “啊!”没等沈千里惊讶完,那白色的山兔突然暴起,长长的前爪就冲着沈千里的那张脸抓去。 沈千里赶紧往后撤了几步,那山兔没扑到人,扑在了地上。 沈千里惊魂未定,回过神来,山兔正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盯着她,弓着背,身上的毛竖起,俨然一副进攻的态势。 淮襄赶忙冲了过来,挡在了沈千里前面,同那只山兔对峙。 “姐姐你没事吧!”淮襄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沈千里安抚地捏了下淮襄将她揽到身后的右手掌心,让他不用担心。 两人身上的灵力现在不能用,这只山兔来势汹汹,淮襄正想一脚把它踢出窗外。 突然,那只山兔一跃而起,带着寸长指甲的爪子凭空挥了一道。 淮襄揽着沈千里连退了好几步。 这个时候,房门被大力地撞了开来,伴随着“嘭”的一声,一个高大的男子冲了进来。 “小白!总算找到你了!”男子没理会沈千里和淮襄,就冲着那只山兔而去。 男子抱起那只山兔,甚至看都没看沈千里和淮襄,径自离开了。 留下沈千里和淮襄两个人面面相觑。 好在没一会儿,陈云过来了。 “你们见过昊天了?”陈云问他们。 “啊?” 两人才知道原来刚刚的那个人是这揽云庄的庄主吴昊天。 “就是刚刚来找一只兔子的人。”陈云解释道,又看了看两人没受伤放下心来,“吓着你们了吧,这门我着人来修一修。” 房门刚刚被大力撞开,门栓已经断裂。 “小池,”陈云吩咐身后的婢女,“带沈行姑娘和齐公子去西厢房。” “陈姑娘,”沈千里疑惑地问道,“那只山兔看起来脾气不大好,吴庄主……”沈千里尽力想措辞,“他……百忙之中,还有时间去哄宠物?” 陈云摇了摇头:“他很宝贝那只山兔,自从半年前在外头捡回来,就干啥都带着它,甚至在干那事儿的时候也不避讳它。” 意思是那只山兔不用他哄。 “啊这。”沈千里就奇怪了,那对他们突然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小池将沈千里和淮襄带去了西厢房,这里摆设跟之前的房间差不多,甚至于那张床都是一样的单人床。 “淮襄,你说那只山兔是不是妖?”沈千里越回想刚刚对峙的画面越觉得那只山兔不是凡物。 “不知道。”淮襄摇头。 他们现在的灵力被禁锢,什么东西都探查不了,十分不方便。 “淮襄,你有没有感觉有些不太正常?”沈千里还想再分析下那只山兔,可是她呼吸之间,突然感到胸闷气短。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喘不上气来? “姐姐,你怎么了?”淮襄看着沈千里眉眼突然间皱拧起来,他快步走上前扶住了沈千里,担忧地问道。 沈千里突然想到刚才那只山兔凭空朝他们挥的那一爪,那爪子离他们有很远的距离,而且在它暴起的一瞬间,淮襄就已经揽着她往后退了。 挥爪之前,他们与山兔有着将近两米的距离,那爪子绝对不可能落在他们身上,所以它明明可以半途收手,蓄力再冲过来的。 但是它还是凭空挥了那一爪。 沈千里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现在没有灵力,所以很多东西都看不见,也就是说! 山兔挥的那一爪可能是带着灵力挥到他们身上的! “唔嗯!”喉头有铁锈的味道涌出来,沈千里强行咽下,胸口后知后觉地疼痛起来,啧,是三道爪伤,有鲜红的血液透过衣物渗了出来,不过她穿的是一条玄色的裙子,看起来并不明显。 她强忍着痛意扯开了淮襄胸口的衣服。 那里并没有什么伤。 沈千里松了一口气,昏过去的最后一秒给山兔的这一招想了个名字。 隔山打牛。 沈千里再醒过来的时候,淮襄正用手撑着脸坐在床边,她一动,淮襄那双半睁不闭的眼睛立马睁得圆圆的。 他语气里满含欣喜:“姐姐,你醒啦!” 淮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沈千里坐了起来,一不小心又撕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她疼得“嘶”了一声。 她上半身的胸口位置处缠着白色的绷带,下面穿着白色的亵裤,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没什么布料了。 沈千里原本扯着薄薄的凉被盖着自己。 但是淮襄听她呼痛,一把掀开了被子。 果不其然,那绷带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淮襄熟练地开始解她的绷带,一边解一边轻声埋怨:“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醒着比睡着了不老实得多。” 绷带已经解开了,淮襄从床头拿出了一瓶金疮药,眼神中不带丝毫淫邪,他哀伤地看着那三道足有半尺长的伤口,痛苦地闭了闭眼,然后才开始在被崩开的结痂渗血处洒上药粉。 这边沈千里忍着疼,那边淮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沈千里觉得有些好 第46章 意料之外 “阿行姐姐!”陈云开心地喊她,“你终于醒了!” 沈千里想到刚刚淮襄说的她妹妹的事儿,陈云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应该是接受了这个离谱的事实。 陈云比淮襄先走到了沈千里床前,自然而然就把淮襄刚才坐着的凳子给抢了,淮襄脸色闪过一丝不虞,见沈千里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十分委屈地扁了扁嘴,无声地又去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你妹妹她——”沈千里问道,“现在还好吗?” 陈云脸色在那一瞬间耷拉了下来。 淮襄幸灾乐祸,不知怎的似是底气足了,往沈千里跟前又凑了凑。 陈云道:“兰芝她好多了,我昨天还带着她来看姐姐你了呢。”陈云的妹妹唤作陈兰芝。 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流水筵席般送到陈兰芝跟前,千年人参万年灵芝跟不要钱一样堆成小山给陈兰芝作药,加上吴昊天这几天都在陈兰芝床前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跟宝贝儿似的养了陈兰芝这许多天,再隐秘的伤痛,也修养得差不多了。 “本来今天我也想让她——”陈云苦笑,“但是昊天不允许了。” “没事儿。”沈千里道。 “她之前最听的就是我的话了,”陈云又道,“可是,她现在都不怎么愿意见我了。” “小时候,我们一起吃梨,她都会把最大的那块让给我。” “我不是故意的,”陈云话中带上了哭腔,“我只是太困了,所以才让喊饿的她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怎知还碰上了昊天呢?” “吴昊天该不会在厨房里就兽性大发了吧?”沈千里想了想当时吴昊天的模样,确实像是干这种事的人。 陈云摇了摇头:“昊天说他带着兰芝回房间了,按他的说法,兰芝一开始还推拒了一番,只是不知怎的,后来就半推半就地受着了。” “所以你妹妹其实也是愿意的,”沈千里道,“她或许不是在怪你,你也别太自责了。” “嗯。”陈云收拾了下心情,“对了姐姐,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的。” “什么事?” “昨天晚上有人路过揽云庄,跟你们一样,我也让他们进来借宿了。” “哦,这怎么了吗?” “那是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娃,”陈云接着道,“那个小女娃长得可好看了。” 沈千里笑了笑,原来是看到了好看的东西来跟她分享。 “是嘛?”沈千里轻笑道。 “对,而且那个小女娃长得可像姐姐你了。”陈云又道。 沈千里的笑容突然在某一瞬间僵在了脸上,她胸口的心脏急遽地跳动起来,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姐姐!”淮襄见状连忙起身帮她拍背顺气。 陈云站起身,慌乱无措地喊她:“阿行姐姐,你怎么了?” 许久,沈千里终于平静下来,她声音颤抖,牙齿似乎也在打颤:“你……你、说的那个、男子,他、他叫做什么、什么名字?” 陈云见她好了些,这才回答道:“他说他叫凌宇墨,他喊那个女娃喊‘千里’。” 话音刚落,沈千里觉得胸口的爪伤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昏迷过去的前一刻,她十分气恼这具既使不出灵力又脆弱得不行的身体。 沈千里再醒过来已是深夜,躺在她身边和她右手十指相扣的淮襄听到动静赶紧醒过来坐了起来。 “姐姐,”淮襄应该是刚躺下不久,声音中气十足,“你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 沈千里也坐了起来,想到凌宇墨,又看看淮襄,她突然感觉好疲惫,心里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幻境中,竟然还能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那个被做成了“符尸”的沈千里,那个没有一点意识只知道杀人夺魂的兵器。 如今这把兵器正握在她的仇人手上,而她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这只是一个入画幻境中的阵法,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她也救不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何况她现在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她在这个虚假的幻境中都拿凌宇墨没有任何办法。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寒意透骨的冰窖中挣扎。 “姐姐,”淮襄又喊了她一声。 沈千里含水的双眸定定地看了淮襄良久。 自淮襄喊完她之后,两人相对着便没有说话。 沈千里看着这张脸,想着他之前的那些话。 ——姐姐,我喜欢你,我能做你的骈头吗? ——不过,就算别人配得上我,我也只要你一个人。 ——嗯,我更喜欢你了。 沈千里蓦地扑进了淮襄的怀里,拼命地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淮襄听到沈千里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前传出来:“我想趁着凌宇墨睡着,去把他杀了。” 淮襄低声笑了一下,就在今天下午,沈千里还觉得这种行为很掉身份呢。 淮襄抚着沈千里的背:“姐姐,能跟我说一说你的事儿吗?没准说出来就好多了呢?” 沈千里在他怀里顿了顿,随之就要起身。 淮襄一把把她按住了。 “我先起来。”沈千里耳垂有点红,情绪过去之后,这个行为就有些腻人了。 “就这样说可以吗?”淮襄抱着她,“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有我呢。” 说着淮襄伸手将床边的灯烛熄了,“现在谁也看不见谁,姐姐能不能再让我抱一会儿?” 沈千里终究没从淮襄怀里起来。 沈千里从渊海城差点被烧死,讲到她父母,孟晓云,再之后就是追雁、沥颜,还有天杀的凌宇墨。 “姐姐,我现在就去替你报仇。”听完之后,淮襄就要起身,去做沈千里刚刚想到但还没开始做的事情。 沈千里一把将他按住了。 “这里是叠了两层幻境buff的地方,”沈千里看着比她还不镇定的淮襄,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毕竟这入画幻境,是淮襄拉着她进来的啊。 “姐姐……”淮襄心疼得不行,但提到自己做的这事儿,还是很内疚,他不得不冷静了许多。 “凌宇墨不会无缘无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第47章 孟晓云 “姐姐你没事吧!”淮襄连忙去查看沈千里。 沈千里摇摇头,她感觉这个血符,不像是有毒之物。 不仅如此,胸口的爪伤也不怎么疼了。 淮襄确认沈千里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姐姐,”淮襄喊她,“我知道小千里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沈千里犹疑地看他。 “她是在救我们,”淮襄接着道,“刚刚她画的那张血符,是一张防御符。她知道我们没有自保能力,但是凌宇墨必定是已经谋划过着她来对付我们,所以小千里以己血在我们身体里种了一张防御符,就是为了……” “为了让我们在对上她的时候,能以符自保,在死局中取得一线生机。”沈千里接过了淮襄的话。 “姐姐……”淮襄心疼地看着沈千里,“虽然你没有意识,但就算失去了意识,你也还是你自己。你救不了所有人,谁都救不了所有人,但你肯定救过人。” 沈千里:“淮襄……” 淮襄不想让沈千里一直沉湎旧事,他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姐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桂花蒸糕好不好?” “可是,你都没怎么睡觉?你不困吗?”沈千里有些不忍心让淮襄忙上忙下的。 淮襄摇头,“我去给你做!很好吃的!” “那我去给你打下手。” 沈千里跟着淮襄起身,淮襄给她披了一件带着他体温的衣服,又给她捂了捂手,这才拉着她的手出门。 两人住的厢房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厨房,已是深夜,小厨房的灯盏却还燃着,沈千里想了想刚刚喝的药,应该也是淮襄给她熬的。 她心里瞬间软得不像话。 小厨房门口,沈千里轻轻扯住了淮襄。 淮襄疑惑地转头,下一秒,一张脸倏然靠近他又倏然远离,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很轻的羽毛搔刮了一下。 是眼前的人吻了他! 巨大的欣喜自心底腾飞而起,淮襄在一瞬间的脑子空白之后又被欢欣的心情冲昏了头脑,他强迫自己快速镇定下来。 不不不,不行,他镇定不下来。 淮襄大力揽过沈千里,寻着她的嘴唇吻了上去,四瓣嘴唇贴了一会儿,淮襄又不满足于这简单的碰触,他轻轻地掐了下沈千里的腰,沈千里因为惊讶嘴唇张了张,被淮襄寻着罅隙便侵了进去。 沈千里眼睛瞬间睁大,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淮襄得寸进尺,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深吻了近半刻钟,淮襄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里的人。 “姐姐,”淮襄同沈千里额抵着额,说话间气息尽数喷洒在沈千里那张微红的脸颊上,“等下做桂花糕我可能尝不出味道来了,我现在已经被你甜得失去味觉了。” 暧昧至极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沈千里微微喘着气,任由自己瘫在淮襄身上,淮襄俊美无俦的脸就在她眼前放大,极佳的视觉冲击下,加上刚刚让她几近缺氧的亲吻,她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脑子里疯狂叫嚣着的念头居然是再来一次?!!! 沈千里耳垂的微红蔓延到了整只耳朵。 两人在小厨房门口温存了小一刻钟,直到有夜晚的凉风拂过,沈千里被冻得瑟缩了一下,淮襄这才将沈千里拉进了小厨房。 “你刚刚说什么?”沈千里终于回过神来,她问道。 淮襄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沈千里觉得那张嘴里应该会说出些让人脸红心热的话,她连忙又道:“噢噢我想起来了,是,我喜欢吃甜的桂花糕。” 淮襄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好,我这就给姐姐做。” 厨房虽小,五脏俱全,说着来打下手的沈千里,在淮襄开始做桂花糕之后,倒是完全找不到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边温情蜜意,揽云庄的另外一边倒是闹翻了天。 吴昊天的房间里,灯火通明,本来还算大的空间里,一时站了五个人,瞬间就感觉房间小了起来。 彼时吴昊天站在床边,小小的陈兰芝伏在他腿边轻轻抽泣。 另外一边赫然是陈云以及借宿的凌宇墨同小沈千里。 吴昊天指着凌宇墨大骂道:“我才是这揽云庄的主人,轮得到你这妖道在这论妖邪?” 陈兰芝抽抽搭搭地看向陈云:“姐姐,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吗?” 原来是凌宇墨说这山庄进了妖邪,他同陈云说,陈兰芝的身体已经被一只残魂寄生,真正的陈兰芝被压制着已经昏迷了许久。 陈云哪里听得自己的妹妹受这种罪,于是带着凌宇墨和小沈千里便闯了吴昊天的房间。 可是,当陈兰芝泪眼婆娑地看着陈云的时候,陈云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了。 这可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妹妹呀,自己哪里舍得她吃一点苦,刚刚小沈千里那带着极强灵气的掌风拍在陈兰芝的胸口,她肯定很疼! 陈云往陈兰芝的方向走了两步,眼神里尽是不忍。 “陈姑娘!”凌宇墨喝道,“我追这残魂已经追了好几年,绝对不可能认错。” “而且,我在你身上也发现了她的气息,”凌宇墨接着道,“刚好你在十四岁那年也失去过一段时间的记忆,那就是残魂附在你身上压制你的时候,要不然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陈云的脚步停了下来。 凌宇墨继续说道:“我猜这位吴庄主就是在你被残魂压制的时候遇上了你吧,所以他喜欢的不是你,而是被残魂附身的你。” “你说凑不凑巧,”凌宇墨笑道,“这具残魂,原来的名字也带了一个‘云’字,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凌宇墨后面这句话是对着陈兰芝说的,“孟晓云。” 陈兰芝惊恐地低头。 吴昊天上前一步,将陈兰芝挡在了身后:“胡说八道,兰芝就是兰芝!” “吴庄主,”凌宇墨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箓,“我这张符啊,就差这么一只残魂就炼成了,我忽然不想管你们想干什么了。” “千里,去,杀了她。”凌宇墨用手一指,小沈千里当即祭出一个法阵,铺天盖地朝着陈兰芝压去。 吴昊天施法挡在陈 第48章 出梦魇 沈千里将淮襄扶回他们的房间照料了没多久,淮襄便睁了眼醒了过来。 沈千里将从陈云那里听来的事情经过讲给了淮襄听。 陈云十四岁那年的深秋生了一场大病,结果被不知哪来的孟晓云的残魂趁虚而入附了身,她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遇上吴昊天的。 孟晓云用陈云的身体与吴昊天极尽缠绵,吴昊天也似乎是爱上了这个看似不可侵犯实则浪荡至极的孟晓云。 后来陈云病好了,孟晓云的残魂也无法再鸠占鹊巢,于是便附身在了一只山兔的身上。 山兔也就是孟晓云的残魂在揽云庄施了一个禁锢灵力的禁制,实则是为了让她的魂魄别再逸散。 再之后,陈兰芝来到了揽云庄,从小体弱多病的陈兰芝无疑是孟晓云的最佳容器,孟晓云以魂饲身,在陈兰芝体内扎了根。 所以,凌宇墨将残魂从陈兰芝身上剥离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是把陈兰芝半个血肉之躯给剥走了,陈兰芝的半边身体迅速开始腐烂。 “淮襄,”沈千里想到刚刚陈云给陈兰芝喂食鲜血以维持生命,而那些鲜血是凌宇墨一开始在小千里身上割给陈云的,她突然意识到,这整件事似乎跟她有着很重要的关系。 “怎么了?” “你带我入画,让我看到这个陈云的故事,其实她的故事跟真正的我有关,对不对?” 陈云陈兰芝,与她沈千里,似乎被什么丝线牵连起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边旧影重现的建筑轰然倒塌,一幕幕景象在他们身边闪过。 沈千里看到陈云为了不让陈兰芝死去,用着各种法子吊着她的性命,可不管什么方法,都没有小千里的鲜血那么有用。 再之后,陈兰芝的魂魄离体过奈何桥入酆都城,陈云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陶埙,竟让她生生将整座揽云庄搬来了酆都城。 为了留住陈兰芝的魂魄,陈云控制了乌童,让他去搜刮结丹,而后用结丹驱动着陶埙燃尽黄泉死魂心火建了一个旧影重现的阵法。 所以,乌童掏得的大部分结丹并不是给他自己,而是被陈云用在了这个阵法中。 而彼时,正是淮襄前来追查乌童之事的时候,恰好进了这个旧影重现的阵法。 淮襄拉过沈千里的手,点了点头,“这陶埙,并不是陈云的武器,她用得并不熟练,所以她与松青掌门陈立雪的对话也出现在了阵法里面。” “陈立雪?你是说我那个门派的掌门就是陈云的哥哥?” 淮襄点头。 朱门红墙之内,陈云与陈立雪相对说着话。 “哥,我已经想不到办法救兰芝了。”陈云耷拉着脸,十分伤心。 “你之前不是成功阻止过她身体腐烂和魂魄离体么?”陈立雪问道,“这次用同样的法子试试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之前的药引子已经没有了。” “什么药引?”陈立雪疑惑,自己的这个妹妹不理世事折腾了十几年,他虽说从未插过手,但也明白陈云心中的执念。 这次来找他,应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是一具符尸身上流淌的血液。”陈云答道,“符尸一滴血便能让兰芝支撑数年之久,你说如果我要是用那具符尸给兰芝重塑身体的话,兰芝是不是就能彻底痊愈了!” 陈立雪想了想,点点头:“按理说是这样。” 陈云兴奋道:“那我知道了。对了,哥,话说,你知道修真界凌宇墨这号人物现在在哪么?” 阵法戛然而止,陈云的谋划在沈千里面前昭然若揭。 眼前的揽云庄又成了最一开始的模样,逆流的黄泉水之上,天际怒吼的魂魄已经少了许多,阵法还在继续,酆都城依旧处在滂沱大雨的雨灾之中。 “所以,陈云的目标是我?”沈千里讷讷,“但是陈立雪知道他们就算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于是,他们想的法子就是让魔界的尊主来对付我,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们用什么逼你不得不出手的?”沈千里问身侧的淮襄。 淮襄施法救下了乌童,没了乌童,这个阵法也支撑不了太久。 淮襄刚想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宣宁的声音。 “尊主,不好了!”宣宁脸色极差,“总算找到你了!” “什么事?” “长清宫里,渊明夫人不见了!” 淮襄脸色突变,与此同时,淮襄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被找到,他想起了整件事情。 “我想起了整件事情。”淮襄道,“我真的是去拿一具尸体的。” 淮襄原本在追查乌童之事,却不小心被卷入了陈云施的这个残破拙劣的旧影重现阵法中,由此他知道了陈云正在谋划着对付中陆修真界一个叫做“沈千里”的人。 各人命途不同,自有自的去向,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陈云却把他也拉进了这个谋划之中。 陈云不知用什么法子盗取了长清宫里他为渊明找回的残躯,逼得他不得不进攻中陆以讨回这具尸体。 可是中陆修真界却只派了一个沈千里出来与他对战。 “一具尸体。”淮襄同沈千里说明了他来中陆的目的,可沈千里听着这个荒诞不经的理由,当即火了。 “这么拙劣的理由也难为你编了。”沈千里不再同淮襄周旋,凝着剑便朝他打了过来。 他一边着人找回渊明的残躯,一边心情复杂地对付着这个长得与渊明有十成十相像的沈千里,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渊明的魂魄绕过酆都城直接投生的下一世。 也真不愧是她,各种招式耍得行云流水,带着凛冽的杀意,气势磅礴地压向他。 纵使身经百战,纵使曾与渊明对决过,此一战,他身上各种各样的伤口依旧在以缓慢的趋势增长。 沈千里是天生的战神,她那些杀招,就算自损,也定要伤人。 淮襄唯一的优势,是经验比她足。 对战之中淮襄想通了陈云与陈立雪的谋划,便想着将沈千里直接带回长清宫,可是沈千里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灵犀长笛凝成的长剑以毫厘之差刺向淮襄心口,淮襄避无可避,足以 第49章 二魃 齐子瑨将沈行用力地搂在怀里,力气大得似乎是想把沈行整个人揉进他身体里。 沈行顾念着他身上的伤,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没有不要你哈。” “可是……可是……”齐子瑨声音哽咽,他一回想,刚刚沈行好像喊了他“子瑨”,他一时冲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什么?”沈行问他。 齐子瑨下巴搁在沈行肩上,偏头就能闻到沈行发间的清香,他深深地嗅了一口,语气委屈:“可是你都不怪我吗?” 沈行扶额,你这样,我怎么忍得下心来怪你? “怪你什么?”沈行轻笑道,“你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我……我瞒着你,我是魔界魔尊淮襄的事情……”齐子瑨声音很低,但是因为他就在沈行耳边开口,所以沈行还是听出了这里面的自责。 “不怪。”沈行将齐子瑨的头掰到她跟前,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头,“这有什么好怪的?” “我还把你带到假的‘飞天峰’,找人假扮了秦易掌门和顾鸣师伯。真正的飞天峰上的你和我,其实只是两具人儡。” 沈行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她淡淡地看着齐子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齐子瑨自责道:“就是我们从缥缈宗回来的时候,我怕你再受伤,就……” “那试炼塔里的幻境?” “是用重光给我的季薛残魂织成的。”齐子瑨委委屈屈地看向沈行,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 “为什么要用季薛的残魂?”沈行疑惑。 “我……”齐子瑨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儿,“我想确认你爱我。” 沈行:“…………” 沈行好笑地看着齐子瑨:“那你觉得我爱你,我会忍心怪你吗?” 齐子瑨反应了好一会儿,他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翘起,原本耷拉着的脸色被笑靥代替,此时的他恨不得将沈行抱起来转几个圈圈。 “师父!师父!”齐子瑨开心地吼。 沈行还记着刚刚重光的叮嘱,“心情切忌大起大落”,她用指腹拭去了齐子瑨眼角晶莹的泪珠,转了个可以让齐子瑨冷静下来的话题:“刚刚还没说呢,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子瑨满含情意地盯着沈行,回答道:“有。” 沈行立马紧张起来:“还有哪里不舒服?” 齐子瑨被沈行的反应开心到,他的师父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呢! 齐子瑨说道:“嘴巴里面不舒服,师父吻我一下才能好。” 沈行:“……” 沈行么了他一眼,放下心来,见齐子瑨期待地看着她,她无奈,凑近亲了亲齐子瑨的唇。 齐子瑨没让沈行的唇离开,他大手按住了沈行的后脑勺,撬开了沈行的牙关,舌头侵入沈行的嘴巴里攻城略地,深深地加深了这个吻。 “是里面不舒服,”齐子瑨含着她的唇咕哝道,“差点就被师父敷衍过去了。” 沈行实在不知作何言语,恍惚间已纵着齐子瑨做了许多事情。 情至浓时,齐子瑨大胆地向沈行表达了自己的欲望。 沈行惊讶地看着齐子瑨:“可是你身上还存着伤呢!” 齐子瑨亲了亲沈行耳垂,在她耳边煽惑地开口:“师父,你可以自己动。” 沈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子瑨又接着道:“师父,我想嘛。” 沈行:真是怕了你了。 “行行行~_~”沈行无可奈何地接受了齐子瑨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 事毕,齐子瑨餍足地揽着沈行,沈行偎在他怀里,尽力不碰到他的伤。 这么过了两三天,第五天的早上,辰时末,两人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齐子瑨胸口的伤已经结了痂,按着也不怎么痛了。 “子瑨,”沈行看着齐子瑨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终于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怎么了?” “我还是想不起我身为沈千里其他的记忆,这几天反反复复的,都是梦魇里的内容。”沈行懊恼。 那可是沈千里诶,以一只灵犀玉笛制霸中陆修真界的沈千里,自己怎么把这段记忆给丢了呢? “师父~”齐子瑨摩挲着沈行左手腕上的绳串,那是他之前送给沈行的玲珑骰子,历经这许多事情,那颗像模像样的“红豆”还风平浪静地躺在玲珑骰中,齐子瑨慢慢地吻着沈行腕上戴绳串的浅浅红痕,说道,“你丢掉的记忆还有很多,不着急,慢慢想就好。” “不过,就算想起来的东西很少,”沈行眼神凌厉起来,“我也能猜到,我们在水月涧遇到的祁墨,就是曾经被我剜了眼睛的凌宇墨。” “嗯,那我猜那个祁白云,应该就是妄图在长清宫里放肆,却被我砍了右腿的陈云。”齐子瑨说道。 自入画诡境中出来,淮襄没想到,陈云竟然已经潜入了长清宫,妄图在长清宫里找到两败俱伤的沈千里。 淮襄经沈千里一战损耗颇大,又用了自身记忆作画,实力大不如前,于是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陈云斩杀在长清殿门前。 可是,出得入画诡境的沈千里魂魄却没回到沈千里的那个身体,反而是找到了渊明的那具残躯。 所以现如今的沈行才会灵脉萎缩,因为这根本就只是一具残躯啊。 至于沈千里那具灵脉错综复杂的身体,正好好地存放在长清殿的冰棺里,就等着、就等着沈行完全恢复沈千里与渊明的记忆…… 在渊明残躯里昏迷不醒的沈千里被找来的飞天峰掌门秦易带走,秦易同时还俘虏了魔将宣宁。 但其实,宣宁是故意被俘的,淮襄已无法再与秦易对峙,只得让宣宁一同前去飞天峰照顾沈千里。 齐子瑨想了想,这些事情,还是等之后再跟沈行说吧。 沈行捏了捏齐子瑨的耳朵,说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水月涧找祁白云和祁墨的麻烦了?” 齐子瑨翻身将沈行压在身下:“原来师父一直在等我这个‘战力’恢复啊。” “别、别闹了。”沈行满脸通红。 齐 第50章 退场 说到凌宇墨的时候,沈行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杀伐之意,被齐子瑨精准地捕捉到了。 齐子瑨心脏疼了下,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柔地亲了亲沈行的眼睛。 沈行察觉到了这亲吻中的安抚之意,她略微坐起了身,偏头去找齐子瑨的唇。 “子瑨,我也很爱你。” 两人是在傍晚时分到达水月涧的,彼时漫天霞彩,从轿辇的小窗往外看去,天地之间一片祥和。 沈行拾掇拾掇了自己,发现体内灵力似乎比之之前更加淳净了,再探修为,竟然隐隐有突破金丹期的趋势。 沈行很开心,这灵脉萎缩的身体终于在几十年的古水无波之后有了一点变数。 就连她手上玲珑骰里的那颗“红豆”都似乎闪了闪光芒,像是在给她庆祝。 轿辇停了下来,沈行捏了捏枕在她腿上睡得踏踏实实的齐子瑨的耳垂,这孩子一开始还说要和她轮流掌着轿辇的驱行方向,结果这一睡下就到了现在。 大概是太累了吧。 先是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七天七夜,后面那三天,又急于求证沈行是真的不怪他,也不会一不小心就不要他,所以身体力行地在一场接着一场的情事中寻求安全感,并且时不时地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来试探沈行对他的底线。 就算沈行在他的事情上毫无底线,可是在他内心巨大的恐慌面前,沈行的纵容似乎不过是杯水车薪。 后来,若不是沈行察觉到了齐子瑨内心这恐慌,用“需要解决凌宇墨和陈云这两个麻烦”一事儿及时表达了自己离不开他并且很需要他,沈行很难想象,她要是真的无所知觉、无所表示,那她这腰能不能保得住。 齐子瑨现在应该是放下心来了,虽说枕着她的同时还十指紧扣地拉着她的右手,但至少不会跟之前那样无一刻安眠了。 “师父~”齐子瑨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们这是到了么?” 沈行轻轻“嗯”了一声。 “还困吗?”沈行帮着揉了揉齐子瑨的太阳穴。 齐子瑨麻利地起身,把沈行压在轿厢壁上亲了好几口之后,才神清气爽地摇了摇头,“不困了!” 沈行宠溺的笑了笑,抻了抻两人身上被这几番动作下来弄皱的衣裳,“走吧。” 下了轿辇,齐子瑨衣袖一挥,那轿辇瞬时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傍晚时分的水月涧,比之之前,似乎更加灯火通明了些。 “沈长老!”水月涧门前的那两个弟子认出了沈行,连忙将沈行和齐子瑨往里面请。 十几天过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沈行问了下最近的情况。 “沈长老,门主和大家正在水月阁里商议,怎么把小夭小姐救出来?” “小夭?她怎么了?”沈行想了下,这是木寒门主的那个女儿。 “也就是昨晚上的事儿,小夭小姐巡查十里寒潭的时候,被那儿的魇境阵法困住了,大家伙儿这才知道,原来旱魃和魇魃在十里寒潭潜伏了十数天之久。” 那名弟子又描述了一下自昨晚到现在,木寒门主尝试了数次都没能将小夭救出来的事情。 不过,沈行倒是被他话里的另一个信息吸引了注意力,旱魃魇魃怎么会十多天都没有动作,这凌宇墨和陈云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总不能是没困住沈行,便一蹶不振了十多天吧。 谈话间,已经走到了水月阁前。 带路的弟子拱了拱手退下了。 齐子瑨这一小段路上一直没出声儿,沈行正想问问他是不是当时救她的时候重创了十里寒潭的魇境阵法。 齐子瑨先开了口:“师父,我觉得不太对。” “什么地方不太对?”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太对。”齐子瑨拉着沈行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鸟叫虫鸣、淅淅飒飒的风声戛然而止,沈行也觉出不对劲了。 这里有十分强劲的灵压,整个水月山庄被灵力压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幻境。 “原来是长清宫的尊主,难怪之前的魇境没困住你。” 是祁墨的声音,像被阴寒的蛇毒淬过,每一个字都似从粘滑的毒液里生出的尖针,带着瘆人的冷意。 身旁的齐子瑨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悄无声息地将沈行揽进了怀里,“困住我?就凭着你们这拙劣不堪的东西?” 虚空之中的人似乎被“拙劣不堪”这四个字刺激到了,寒风掠过枝桠,枯枝败叶凝成刺针,只可惜没等它们有所行动,便被迎面而来的风刮碎成了齑粉。 齐子瑨根本没有动,可是前方的水月阁突然被拽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形,之后“啪”的一声又被扔在了距离沈行只有两三尺的地方。 是祁墨。 齐子瑨在沈行耳边开口:“师父,要不要试试看,你现在的修为能不能打得过他?” 说着,齐子瑨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柄长笛,递给了沈行,继续道,“或者,在这试试你学了三五年之久的音律技巧?” 沈行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其实,不只三五年。” 沈行是真的五音不全,音律天赋趋近于无,但是她人菜瘾大,跟刚入峰的弟子一样曾经跟着她那个会弹琴的顾鸣师兄,学了好些年的宫商角徵羽。 结果,就连山门前学她舌的那只鹦鹉都能哼出一个小曲儿了,她还是一起调,方圆两三里没有活物愿意听她咿咿呀呀。 沈行接过那柄长笛,灵犀玉笛认主,在她手上欢脱地跳了好几下。 沈行从齐子瑨怀里起身,“凌宇墨,你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祁墨艰难地站了起来,魇境对这两个人毫无作用,他之前不是没想过,但是还是铤而走险想拼一把,将整个水月山庄用灵压幻化成了魇境。 “不为什么,就是太过想念故人,来看看你。”祁墨尽是白翳的双眼用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沈行。 沈行以指血作笔,一笔一划地缓缓画着一张符箓。 祁墨似是感觉出来了她在做什么,又道:“沈千里!这魇境关乎着水月山庄上下千余人的性命,你、你若是敢伤我!我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沈行笔 第51章 画像 沈行终究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齐子瑨的寝殿的,只迷迷糊糊地知道,她困累得不行的时候,齐子瑨依旧精力旺盛。 那挞伐带着十足的情意,烈火整夜都没能被浇熄。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行醒了过来,周围已经是齐子瑨寝殿的模样了。 齐子瑨停了动作,开心地喊她:“师父你醒啦!” 沈行凑上前去亲他,心疼地吮着他的唇,凌宇墨的事情一过去,齐子瑨又和之前一样没有安全感了。 “不困吗?”沈行问他。 齐子瑨摇了摇头,“已经睡过了。” 这句话有很多意思,但沈行知道,齐子瑨是指他在轿辇之上枕着她的腿睡的那次。 “子瑨,我想吃你做的桂花蒸糕。” 烈火燃尽,余烬散入沈行身体里,沈行被烫得闭了闭眼,恍惚了一瞬,然后才听到齐子瑨乖乖地答她:“好,我这就去给师父做!” *** “这手艺一点都没生疏嘛。”沈行咬着一小块桂花糕,又递给了齐子瑨一块。 齐子瑨没接,眨了眨眼狡黠地看着她。 沈行无奈,将自己吃着的那块桂花糕换给了齐子瑨。 “好甜!”齐子瑨咬了一口。 “嗯?我觉得还行啊。”甜度不多不少刚刚好,是沈行喜欢的程度。 “我是说师父你,”齐子瑨还沾着面粉的手点了点沈行的脸,“你好甜,连带着整块糕点都甜得不得了。” 沈行笑了笑,“好了,别贫嘴了。” “师父~”齐子瑨又喊她。 “怎么了?” “当时在轿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陈云?”齐子瑨问道。 “嗯。”沈行点了点头,“很奇怪,那枯尸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祁白云无疑。” “事情结束得太简单,有些让我难以置信了。”沈行又道。 “那还不是因为我厉害。”齐子瑨吃完了那糕点,眼巴巴地盯着沈行手上的。 沈行看着齐子瑨右手边、厨房案板上那十几块被切得齐整的桂花糕,无可奈何地想:罢了,就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沈行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递给了齐子瑨:“是啊,你最厉害了。” 藏着近十万魇境的十里寒潭在顷刻间被搅得天翻地覆,在那同时,齐子瑨还能分神替沈行加个禁制挡着魇境破碎的余波。 然后就是她浅浅探了一下,感受到寒潭之底,被加固了的骨魂桥紧紧缠结着残魂与枯骨,怕是数百年都不能再有多余的危害。 沈行想过她的子瑨很强,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能云淡风轻地做完这一切,甚至大气都没喘一下。 沈千里当时能与他战个有来有回,沈行已经迫不及待想找回那些记忆了。 十几块桂花糕被两人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惊奇的是,每一块糕点被吃的流程都出奇的一致,先是在案板上,然后到沈行手上,最后再到齐子瑨手上。 两人又收拾了一番,就在往外走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前方远远地传了过来。 “尊——主——” 接着一个身影刷地冲到了沈行和齐子瑨跟前。 是重光。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沈行开口问道。 重光气都没喘匀,急急道:“尊主,尊主夫人,你们去看看,宣宁和媚芜打起来了!” 齐子瑨倒是不惊不忙,像是司空见惯了:“这次又是为着什么事情?” 重光答道:“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岁了,他们在争那一天要放的烟花样式。” “啊?”沈行愣了愣。 齐子瑨用手将沈行脸上被点的面粉晕了开来,笑了笑:“随他们争吧,你去跟他们说一声,这长清宫里,损的每一件物事儿,不仅要照价赔偿,还需得修葺得与原先一模一样。” 齐子瑨顿了顿,又加了句:“他们亲自动手。” 重光领着话又“刷”的一声退下了。 “新岁?这么快就又是新年了呀。”沈行叹了一声。 “师父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媚芜也在长清宫里?”齐子瑨揽着沈行一边走一边说道。 “啊?”沈行又愣了愣,“噢,魔界的人在长清宫里,是一件需要追根究底的事情么?” 沈行有些疑惑。 齐子瑨顿了顿,轻声笑了:“不是。” 齐子瑨没想到,沈行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追究,她在乎的只有他。 不过这在乎也有个坏处,比如沈行开始追根究底另外一件事情了。 “说到媚芜,我想起当时在青云州,我二次入画,魂魄完整,现在想来,我那时应该是以七识入画的吧。”沈行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你是用什么法子挽救我的最后一识——末那识的?我现在感觉入画幻境里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回来了。” 齐子瑨见瞒不过,将梦鹘术一事儿说了。 说完,沈行已经气得吹鼻子瞪眼了,夹混着她脸上的面粉,倒像个小花猫。 “子母蛊,子母蛊!”沈行斥道,“这种关乎你性命的事情也瞒着我,你是有多少条命给你这样瞎折腾!” 齐子瑨讷讷解释道:“不、不是瞒着,是还没、还没来得及说。” 沈行:“还顶嘴是吧。” 齐子瑨连忙滑跪:“师父,我错了。” “师父别生气了,”已经回到了寝殿,沈行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缓和,齐子瑨讨好地亲了亲沈行的嘴角,“就这么一件小……” “嗷?你还觉得瞒得不够多是吗?” 齐子瑨的事无小事,沈行的底线就是齐子瑨不能出事。 齐子瑨连忙摇头,“师父你罚我吧,你别自己生闷气了,气坏了身子我……” 沈行看着齐子瑨这副模样,心里已经软了下来,只是面上还严厉着:“以后要是这种事情再瞒着我,我……唔……” 果然在齐子瑨面前,气势不能有软化的苗头,这徒弟惯会打蛇随棍上,使些转移她注意力的法子。 沈行被吻得七荤八素,听到齐子瑨在她耳边开口问道:“师父,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烟花,我着人去准备好不好?” “千日、不,现在应该不足千日了,七百日后的那一场巫山云雨,我们现在先演练演练, 第52章 魇魃 应该早就要反应过来的,渊明和淮襄的故事她也是听过的,只是这段时间,她被齐子瑨日日夜夜地缠着,都忘记去想这桩桩件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沈行闭了闭眼,消化了下这个事实。 齐子瑨搂着沈行的手颤了一下,沈行睁开眼,正对上齐子瑨那双映着她倒影的眼睛,明明笑得灿烂,沈行却从中看出了许多与开心不怎么搭边的情绪。 不甘、痛苦、求不到、放不下…… 那一刹,她心口突然剧烈地疼痛了一下。 神思恍惚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和齐子瑨呼吸痴缠在一块儿,吻得难舍难分了。 “宝贝儿别哭。”齐子瑨那双带着笑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住往下淌着眼泪,沈行一边哄一边吻,可是那眼泪怎么吻也吻不干净。 沈行有些无措,齐子瑨这眼泪流得无声,打在她心上却一抽一抽地疼。 齐子瑨独自一个人守着他们共同的回忆,上穷碧落下黄泉去找她,也不知道这其中…… 肯定经历了很多苦楚,要不然现在也不能哭成这样子。 “再叫一声儿。”齐子瑨开口。 沈行愣了一愣,用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又亲了亲齐子瑨天然便微微上翘的嘴角,“叫一声儿就不哭了?” 没等齐子瑨回答,沈行不轻不重地唤他:“宝贝儿……” 这一声儿的成效还没出来,殿外又传来了重光重重的拍门声,以及穿透力极强的喊叫:“尊——主——” 沈行和齐子瑨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齐子瑨眼角带泪,眼眶通红,端的是一副梨花带雨的美人模样。 齐子瑨咕哝道:“师父,你的宝贝儿现在不能出去见人……” 沈行轻笑了好一会儿,捏了捏齐子瑨的脸:“嗯,我去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沈行揉了揉齐子瑨的头发,穿好衣服起身去开门。 重光虽说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但好歹那双眼睛还是起了点作用,看到沈行出来,很有眼力见地没有问齐子瑨怎么没理他。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尊主夫人,”重光朝她拜了个礼,“就在刚才,宣宁说他在酆都城的眼线看到了疑似魇魃的人,媚芜她二话没说,就冲着酆都城去了。” “尊主说,事关旱魃魇魃的事需得第一时间跟他汇报,所以我就飞奔来报信儿了。”重光挠挠头,将一张传信的灵通阵箓递给了沈行。 沈行接过那张符箓,“你先退下吧。” 齐子瑨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只那双眼睛的周围还带着些薄红,衬着他白皙的皮肉,像只小兔子似的。 贼惹人疼。 明明是张这么棱角分明、冷着表情能吓坏人的脸,怎么委屈起来,这么惹人爱呢? “这是乌童传来的讯息。”沈行辨认了下符箓上的名字,“刚刚重光所说,旱魃和魇魃的事情?” 沈行想听听齐子瑨的解释。 齐子瑨依旧是不贴着沈行就不舒服,他把沈行拉到床上,揽过沈行的腰,这才开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斩草除个根,既然夺舍的魂已经被诛戮,那也该轮到他们自己了。” “我对戕害你的人,向来没什么仁慈心。”齐子瑨不以为意地说着,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慌了起来,他担心沈行会觉得他心狠手辣。 沈行觉得她家的小兔子目光凶狠了起来,她一边感动一边被萌住,情不自禁地,就凑上去吻了下那张唇,“刚好,我也没什么兴趣,留着他们在外边苟延残息。” “而且,我总觉得,那只魇魃似乎还有着其他的目的。”沈行心绪被此凶物激起了一丝不安,感觉还有些其他的地方不对劲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他们不怕我,也总不能对渊明毫无忌惮。”齐子瑨提到沈行,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映在沈行眸子里,沈行又忍不住想去亲他了。 “不过,为什么媚芜二话不说去了酆都城?”沈行有些疑惑,“这是你给她下的任务么?” 齐子瑨摇了摇头:“不是。” 顿了一会儿,齐子瑨又道:“师父,我们还坐御灵轿去酆都城好不好?” 沈行顿觉腰上一疼。 *** “子瑨,你还记得你上次说的那个殊华么?”轿辇载着沈行和齐子瑨往酆都城,万丈高空上,沈行没来由的,突然想起了这回事儿。 “嗯?”齐子瑨想了想,沈行说的是前一次在轿辇上同她讲的那个话本子,“那个司火神的小侍卫吗?” 沈行点头。 “师父也对这话本子感兴趣了?”齐子瑨兴奋地搓搓手,准备好好讲讲这个话本里的殊华。 沈行没回他,戳了戳他的脸断了他的心思,转而问道:“那司火神又是叫个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啥?”齐子瑨疑惑,想了想那名字,“石?,应该是叫做石?。” 沈行隐隐约约的,觉得这可能不只是个话本,但她也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来,“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魇魃可能是司火神身边的什么人。” 酆都城距离魔界都城并不远,加上齐子瑨在轿辇上闹了她一通,两人没说多少话,就已经到了。 下了轿,齐子瑨接着刚才的话,“师父是觉得殊华就是魇魃么?” 沈行点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说完沈行又觉得有些心闷,转了个话题问道,“我们先去找乌童么?” “嗯。” 乌童倒是没等他们去找,自己找上了他们。 沈行一共没见过乌童几次,入画幻境那次,他伸手就来掏她的心,齐子瑨生辰那次,离谱到只提着个头就朝她砸了过来。 所以这个屁大点的小孩子穿得人模狗样搁她面前行了个礼,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孩子来讨喜糖吃了。 沈行变换出了一颗糖,等着眼前小童说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之类的话,就把这颗糖赏给他。 直到齐子瑨叫他:“乌童。” 好吧,想听的祝福应该是听不到了。沈行想。 ***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沈行想了一想,这是曾在入画幻境中看过的揽云庄。 不过现在,揽 第53章 骷髅林 魇魃将织造梦魇的阵法送进沈行和齐子瑨体内,正想着用蕊蔓将他们捆缚起来,结果就在那个瞬间,沈行手腕上戴着的玲珑骰中的“红豆”突然震碎了外围的玲珑骰,极强的灵力逸散开来,将玲珑骰的碎屑凝成了一张符箓。 那是一张防御符,符箓生成火阵将沈行和齐子瑨包裹住,又把伸向两人跃跃欲试的蕊蔓燃成了灰烬。 再接着,“红豆”如长了一张嘴般,将沈行和齐子瑨一同吞纳了进去。 “鲛心丹珀。”魇魃喃喃道,“这护主护的倒是挺快,跟你们灭族一样。” “红豆”在火阵的掩护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落入了酆都城的那条黄泉。 *** 媚芜从黄泉捞出了这颗“红豆”,带回了长清宫。 然后,在媚芜、宣宁以及重光的注视下,“红豆”外围逸散的灵力顷刻间散入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红豆”碎裂,给众人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突然出现的“活人”沈行及齐子瑨昏迷不醒,碎裂的“红豆”又凝成了一颗珠子,失了玲珑骰,它似乎无处可去,于是飞进了沈行的心口。 至此,在外边漂泊了几十年之久的鲛心,终于回到了它的主人身上。 “我还是头一次见可纳万物的鲛心丹珀呢。”重光兴奋地搓了搓手,“原来真的是鲛族心口的丹心啊,我还以为是话本编排出来的,你竟然能与它有感应,能再表演一下吗?就你刚刚结的那个印。” 媚芜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不过尊主什么时候醒啊?这可是魇魃以花阵做引、自身作祭部署的阵法,尊主他能挺得过来吗?”宣宁伤心地揩了一把泪,“要是醒不过来,这尊主之位……要不就给我坐吧,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嘛,你们觉得怎么样?” 媚芜、重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宣宁挠挠头,“好吧,半个时辰,算上我们回来的时间……不就只剩一刻钟了么!快快快,尊主和夫人躺在这里实在不雅,我们赶紧把他们抬回寝殿去!” *** 半个时辰的时间实在不算长,但是梦魇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比真的是相差太多了,多到渊明的记忆,在沈行脑子里几乎过了两遭。 *** 她是她爹娘的第九个孩子。 大多世间之集大成者,出生之时都会带着千奇百怪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异象,相比于他们来说,渊明的出世倒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鲛族囿于西域深海,深海之中,没什么异象能让众人生出朝拜的心思。 反倒是那一天,被魔界修士抓去炼鲛绡纱的十几个鲛人少女,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她们说,那个凶神恶煞的修士,突然被一道天雷劈成了灰烬,缠结在她们身上控制她们炼纱的禁制迎刃而解,她们这才得以逃脱回来。 于是她的爹娘就着这个美好的兆头给她起了“渊明”这个名字。 深渊之底,灼灼其明。 渊明爹娘原本起这个名字就是想作一个心里慰藉,将这个孩子当做吉祥物一样,希望能给深海中的鲛族带来一丝光亮,却没想到,这丝光亮光芒万丈,甚至于辉映深海都不过举手投足,易如反掌。 渊明是天生的修炼奇才。 鲛族生长速度本就快,不过一年,渊明便长成了人族小孩八九岁的模样,她学东西又快又精,一岁余第一次出手,对手是自魔界陆地而来,试图网罗数千鲛众去炼鲛绡纱、鲛泣珠的魔道修士。 那个修士撒下的天罗地网之上带着强劲的禁制,鲛人一碰到那张网,灰白鳞片以及覆着的皮肉便滋啦作响,被腐蚀的疼痛彻心彻骨,不过一瞬,便没了反抗的能力。 赶来的渊明只来得及看见她哥哥气息微弱地朝她做了一个口型:跑。 随后那个一向爱同她比美尾鳞的哥哥被罗网缚住,灰白的皮肉被腐蚀得显出一道一道的焦黑瘀痕,那条原本漂亮得不行的鲛尾彻底失去了同她比较的资格。 眼泪爬满了渊明的整张脸,她忽而抬头看向那个修士,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哟,这么能哭,很有泣血成珠的潜力啊。”修士奸笑着看向渊明,手中凝结了另外一张罗网,以须臾千里的速度朝着渊明铺了过来。 渊明抬手一挥,那张罗网在离她只有一寸的位置处倏然停下,随后以比之之前快一倍的速度网向那个修士。 修士躲闪不及,身上的衣物被自己的禁制灼出了数十个破口,他正准备大骂,罗网上的禁制没等他出声便突然增强了一倍。 禁制反噬,修士被那张网卸成了无数小块,骨血皮肉未及在海水中逸散,便被一道幽火燃成了灰烬。 灼烫的灰烬溶于海水,生出了无数细小的泡沫,泡沫移动不过两寸便消弭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渊明那个哥哥是被她拖回去的,之后修养了整整七天才醒过来。 刚醒过来,神智还没清醒,便开始喊:“小九!小九!” 独自在自己房间打坐修炼的渊明被她母亲喊过去她哥哥床前,她哥哥一看到她,喜极而泣:“小九……你没事儿……太好了……” 说完又晕了过去。 “哥哥他……”渊明语气中含着愧疚之意,“对不起,母亲,我要是早一点过去,哥哥他就不会受伤了。” 她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傻小九,说什么呢,你哥哥和我都不曾怪你。” “所以那些人还会来吗?”渊明问。 她母亲悲切地点点头,“鲛族近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鲛绡纱、鲛泣珠,甚至还有在我们每个鲛人心上长着的鲛心丹珀,都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可是我们太弱小了,守不住这些价值连城的珍物,所以只能被那些强族掠夺剥取。” “弱小又有利用价值的族群,向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那我们不能躲起来吗?”渊明问道。 “这西域深海,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隐蔽的地方了,”渊明的母亲叹了口气,“可是哪里躲得掉呢?” “小九回去睡 第54章 征战 领头的魔修笑声戛然而止,他甚至没看清眼前鲛人是怎么出手的,他旁边的那个出声解释的同伴便已经身首分离。 那颗被渊明削去的头颅瞪大着双眼,翻出的成片眼白标示着他生前最后一秒受到的巨大惊吓。 无声的海水流动着将此人的身与首越扯越远,粘结的鲜血逐渐消融在海水之中。 就在那具身首被扯了半丈远之时,其他的魔修终于反应过来。 方才部下的阵法开始在渊明的周围燃起与不远处相同的黑焰,身周的海水也逐渐开始沸腾起来,滋滋啦啦的泡沫凝结又碎裂的声音浸入了耳膜。 渊明如瀑的灰白色长发在海水中猎猎纷飞,衬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愈发冷艳森然。 当那张脸在黑焰中消失又出现,那三个魔修只来得及放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随后便是身首异处,阵法燃成的黑焰转瞬便将那四具尸体化成了灰烬。 “只可惜你们的尸体烧灼不出什么灯油。”渊明冷嗤了一声。 黑焰阵法易结却难解,密密麻麻笼罩着整个骷髅林。 渊明只解了不过百之一二,便感觉身后有强悍的灵压朝着她逼迫而来。 渊明闪身躲过,那一招打在了她身前的尸骸上,竟燃毁了近十具尸骸。 渊明看向来人,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近千名修士乌压压地悬在离她不足百米的地方,刚刚出手的修士看起来只是其中一个修为平平之人。 他们手中的阵法、武器蓄势待发,却又在看清渊明的脸之后不禁往回撤了一两手。 渊明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朝他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大师兄,二师兄那传讯是瞎来的吧,”刚刚朝渊明出手的修士先是被渊明的脸惊艳了一息,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轻蔑地上下扫了一眼渊明,而后低低地朝着他旁边的一名修士开口,“这里哪有什么穷凶极恶之人需得千百人作阵绞杀?我只看到了一名美貌的鲛人炉鼎。” “呵。”渊明冷笑了一声。 渊明看着他们,“你们也是来陪葬的吗?” “是一起上,还是——”渊明顿了顿,“让我一个一个杀?” 那近千人先是选了一个一个来,后边又换成了一起上。 有一说一,人海战术还是有效的,它差点消弭交战双方修为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汩汩的鲜血自渊明肩上流出,那处的鲛骨被阵法灼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往外渗着的白色骨脂与鲜血交融在一起,红红白白落在了海水里。 那美得摄人心魄的鲛尾如今也覆着鲜血,有敌人的,也有从渊明自身伤口中流出来的。 渊明一手结印止住肩上淋漓鲜血,另外一只手掐着最初朝她丢来招式、放下妄言的那个魔修的脖颈。 此时那个魔修的脖子正以一个活人达不到的角度扭头面向了渊明眼前剩下的十几个修士。 那十几个修士脸上的表情或惊恐或惊恐。 渊明鲛尾一摆将那具身体拍走,手上却还提着那个头,身首分离流出的血水染在海中片刻又消散得无影无踪,渊明手掌微动,那个头颅转眼间便在她手上化成了齑粉。 渊明甩了甩手,将手上的血迹甩了干净。 十几个修士的其中一个脸色变了变,正是那个“大师兄”。 “大师兄,我们要不还是先撤吧,留得青山在——” 没等他说完,渊明尾鳍先是悄无声息地脱下了一片鳞片,而后以迅雷之势从他胸口穿膛而过,速度之快,那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句“不怕没柴烧”便永远哽在了他喉咙里。 “妖鲛!我们宗门不会放过你的!” “你若是就此收手,我还能为你求一两情意,保你性命!” “如若不然——” 渊明脸上血痕愈发明显:“说了让你们陪葬,那我必然不能言而无信。” “至于你的宗门,”渊明言笑晏晏地看着那张没来得及说完话的修士的脸,“你们的宗门,不过百年,我定让它们荡然无存。” 渊明伸手扭断最后一个修士的脖子,将之前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缚灵阵阵眼的陶埙收了回来。 尸肉骨血逸散,那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陶埙一收,缚灵阵结成网将这千具尸骸拢在一处,渊明想了想刚刚打在她肩上的黑焰阵法,那些修士的作阵手势。 不过片刻,渊明画出黑焰阵,缚灵网燃起黑色焰火,一寸一寸从外至内缓缓将千具尸骸烧成了灰烬。 缚灵网范围内的海水沸腾又消寂,渊明赶在最后一刻将骷髅林外侧的阵法解开了。 被毁的尸骸在巨大的基数之下不值一提,只是渊明念了许久的往生咒,那堆成山的尸骸怨气这才开始逐渐消散。 “母亲,我鲛族再不能这么随人欺辱了。”渊明看向前方,“你放心,我再不会让鲛族任人宰割了。” /**/ 西域魔界原先是有几个魔修的宗门的,但是自从深海的渊明寻着炼鲛绡纱、鲛泣珠以及鲛心丹珀的据点而来,随后一举捣毁了这些据点,又顺带着将那些宗门上上下下都屠了个差不多之后,西域的修士就算成宗,也已经不成气候了。 接着便是西域魔界长达数百年邀尊的混战征伐。 气势恢宏的月林宫中,偏殿一隅,渊明的哥哥元修将一部名册递给了渊明。 元修叹了口气:“虽然已经过了百余年,但是我族中能修炼的鲛人还是不多,千不过一,若是要组成军队,喏,”元修抬下巴点了点那部名册,“两千鲛众不到。” 渊明翻了翻那部名册:“这就够了。” 元修笑了笑:“也对,小九你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何必费尽心思再组一个呢?你不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渊明点了点头:“是的,外边儿邀尊的征伐,是要选一个魔修的头领,然后组织那群修士再来掠夺我鲛族,不只我鲛族,还有些其他的弱族。” 渊明冷笑了两声,“如今叫得最欢的,就是之前那几个宗门在我手下逃走的那批人。” 元修:“所以你是要……” “魔尊既然谁都 第55章 魇阵 鲛人历不知道多少年,在名为百无村的山旮旯,鲛人族的渊明王上生平第一次诛了妖邪。 主要妖邪成员:百无村参与祭祀的村民,近似约等于,百无村所有村民。 元修冲进王帐的时候,渊明正在给她捡回的那个少年淮襄示范缚灵阵的结阵方法。 “小九!”甫一进来,元修便怒气冲冲地朝她吼,“你为什么把百无村整个村的村民都杀了?” 渊明手上现出一本阵法书,她将它递给了少年淮襄,然后才施施然地走出屏风,“兄长不是说,让我偶尔也收收妖邪,平平自己的杀孽吗?” “我是让你收妖邪,可我没让你杀无辜的人!” “无辜?”渊明冷嗤一声,“你知道萦绕在村落上面的怨魂是怎么来的么!” “我在纪事镜里看到,百无村受的诅咒皆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他们呢,呵,想到的解决方案竟然如此不可理喻!” “是他们将十二岁的人制成人皮鼓,将从外处拐卖而来的人作活人生祭,怨念无解,所以那些冤死的魂魄才久久徘徊在此不得善终。” 元修惊诧了一瞬,半晌讷讷道:“那你也不至于将整个村子的人都给杀了,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这做法的哇。” 渊明在屏风外的交椅坐下:“沉默之人与凶手同罪,旁观者也是在助纣为虐。你不用劝我,我行事一贯如此乖张。” 元修看着渊明决绝的模样,还想说些什么也失了声。 “姐姐——”屏风内淮襄喊了一声。 渊明没再管元修,径自走回了屏风内,语气肉眼可见地温柔下来,“怎么了,小阿淮?” 元修离开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听到帐帘掀起又放下的声音,淮襄才瘪扁嘴,开口道:“不想姐姐再和那个人说话了。” 渊明失笑。 /**/ 淮襄跟着渊明南征北战,跟了三四年之后,逐渐发现,其实这个强大得不可一世的鲛族王上,偶尔也会有些不擅长的领域。 第一个是她真的五音不全、音律水平可以说趋近于无,不,不是趋近于,就是无。 那只陶埙虽说生杀予夺,但从陶埙里传出来的声音,实在是呕哑嘲哳难为听,有的时候,淮襄会想,难道渊明就不怕这音律吹出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后来他才知道,鲛人军早就为了这个,特意创了一个可以隔绝音频的结印。 至于第二个渊明不擅长的地方,淮襄也是偶然间发现的。 那天夜里,淮襄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想着趁这个借口来王帐里朝渊明讨个好处。 可惜那天的渊明睡得很早,他偷溜进来的时候,渊明已经躺下睡着了。 怀揣着一些少男心事,淮襄并没有离开,还是走到了屏风后的渊明床前,借着夜明珠幽幽的光亮,站在床边欣赏了好一会儿渊明的睡颜。 正当他想离开的时候,他的那只帮着渊明掖被角的手一把被抓住了。 淮襄以为自己吵醒了渊明,正想撒个娇道个歉,结果渊明并没有理会他,依旧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放。 淮襄这才发现,渊明的脸上已经细细密密地浸出了一层薄汗,表情看起来十分难受,他施了个法探了探渊明的识海,果不其然,渊明被噩梦魇住了。 淮襄赶忙在神识中念了几句清心咒,而后将神识送进了渊明识海中,好一会儿,清心咒起了作用,渊明表情终于和缓下来。 淮襄拧了湿巾擦了擦渊明脸上的细汗,不由得想,原来他的无所不能的阿渊姐姐,在睡梦中,也是会被梦魇住的。 淮襄心疼地俯下身,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亲了亲渊明薄薄的眼皮。 嘴唇触到一片温润,纵使做了心理准备,淮襄那张脸还是迅速烧红发烫,渊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颊通红的淮襄。 “小阿淮,你怎么在这?”渊明起身问道,一盏夜明灯看不大清淮襄的模样,她又施法将床侧其他几盏夜明珠的玄布掀了起来,周围亮了起来,她伸出手背贴了下淮襄的额头,疑问,“这是发热了么?” 淮襄摇了摇头,想起了他这趟的目的,冷静了下来,“姐姐,我是来讨我的生辰礼的。” 被生辰礼三个字一问,渊明突然失了言语,她还没开始准备呢。 “那先欠着,姐姐记得还欠我一个生辰礼。” 彼时的渊明和淮襄都没有想到,这生辰礼一欠,竟是欠了好几百年。 第二天,鲛人军与栖息在黄泉岸边的影族交战。 黄泉自酆都城蜿蜒流转而下,经百里奔腾,到了影族的地界,已是不大明显的一小股支流了,倒是那岸边猩红的曼殊沙华依旧是生机盎然,开得娇艳欲滴。 有渊明在,交战自然是赢得毫无悬念。 只是最后出了一点小意外,影族的将军在明知毫无胜算之后,一头扎进了那片曼殊沙华形成的花海里。 渊明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也跟着扎了进去,而后被曼殊沙华的黏腻花香呛了好几口,才一剑戳中影族将军的心口,把那人戳了个透骨凉。 回军的时候,渊明感觉军中有一道视线总是紧紧黏在她身上,与其他鲛人的眼神不同,这道视线让她有一种被毒蛇缠住的不适感。 渊明四处逡巡了一番,似乎是在叶湛带的那一小撮鲛人里,不过她一看过去,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渊明正疑惑间,淮襄已经喜气洋洋地冲了过来迎她,看着淮襄的笑靥,她瞬间就忘了方才的不适感。 “姐姐,我的功法又有了长进,影族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呢!”淮襄兴奋地向渊明汇报自己方才有多英勇。 少年人总是一茬话接着一茬话,渊明含着笑听着,时不时也出声夸赞。 只是说着说着,渊明突然朝着淮襄倒了过去。 王帐里突如其来一阵甜腻的异香,在原本淡而无味的王帐中显得格外明显。 淮襄将肩上的渊明扶到了床上躺着,彼时他觉得,渊明应该是太困了然后睡着了。 可是他守床守到半夜,一向爱洁的渊明却依旧没有醒过 第56章 生魂如歌 渊明做了一个梦,与平常的梦境不同的是,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惯常有这个毛病,可能是现实中过于不可一世,所以她的识海有些脆弱不堪,一个小小的噩梦,就能轻而易举地魇住她。 所以她逐渐琢磨出了一个法子,遇到很不合理的事情的时候,她给自己下暗示,她是在梦境里,这样,她就可以知道这是个梦了,由此就能出梦魇。 可是这次的着实不一样,她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却还是清醒不过来。 梦里的她是一个司火的神明,那个跟淮襄长着一样的脸的人,是她的侍卫。 梦境没有告诉她,她自己和他的名字,所以她还是喊他“小阿淮”,他还是喊她“阿渊姐姐”。 小阿淮当她的侍卫当得尽心尽责。 她是个司火的神明,所以惯常出去以冥火之力镇压些邪祟。 小阿淮若是跟着她出去了,那她便能在事了之后,马上获得小阿淮的安抚。 若是没跟着她出来,那小阿淮也必然会在她的府门前等着她回来,然后以他之力,祛除她身上不知不觉染上的邪魔气息。 小阿淮是由黄泉岸边的曼殊沙华修炼而成的人身,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甜乎乎的花香。 渊明十分喜欢这扑鼻的香气,每次小阿淮在她识海中结阵除邪气,渊明都能闻着这花香入睡,迎来一夜好眠。 再后来,几乎是必然,她以十里红妆赢得了小阿淮的色授魂与。 那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婚礼,她阖府人出动,迎来送往,祝贺道喜之人络绎不绝。 她都不知道,原来这酆都城竟有这么多的人。 不过还好,人群围拥之下,她的小阿淮拨开宾客,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她一把抱了起来,在宾客哄笑声中坚定不移地踏进了他们一起准备了许久的“温柔乡”。 “阿渊姐姐,乖,我们先喝了这交杯酒。” “小阿淮,帮帮我。” “姐姐!” 梦里的她和他抵死缠绵,渊明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不来,还是根本就不想醒。 不过再不想醒,魇阵一破,她终究沉溺不了太久。 外头天光大盛,渊明起身的那一瞬间,感觉全身的筋骨都错位了,像是被大车从头到尾碾了一遍。 渊明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声:“小阿淮!” 没有人应她,甚至她后知后觉地探查了一番,这周围竟没有淮襄的气息。 渊明迅速拾掇好自己,出了王帐招手让人将元修叫过来。 “你看见淮襄了吗?”渊明坐在王座上,问元修。 “小九,你脖子上那通红的一片是被虫子咬了么?”元修正想回答没看见,却一眼瞅到了渊明脖颈间的红印,一时担忧,问了出来,“可是这王帐里哪有虫子敢近你的身?你还在这搞了个除你之外谁都破不了的禁制。” “是不是淮襄那混账东西!”元修突然疾言厉色起来。 渊明皱了下眉,被自己兄长这句“混账东西”激起了一丝火气。 元修的“疾言厉色”立马收了回去:“小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语气也开始磕巴起来。 “那你看见他了吗?”渊明又问道。 元修摇了摇头。 “那我去找他,”渊明那一丝火气无缘无故又转嫁到了淮襄头上,“这一声不吭跑了是个什么回事儿。” “小九你打算去哪里找他?他已经不在这鲛人军里了。”元修道。 渊明正想回答,帐外传来一句高声呼喝:“王上!不好了!”是叶湛的声音。 渊明掀帐正想问个“怎么不好了”,结果不用她问,她一出王帐,便看见鲛人军驻扎的地方,离地不过十丈位置,笼罩着一层奇异诡谲的红色云雾,正铺天盖地地朝着鲛人军压来。 红云最角落的地方,还分出了一两小片,渊明朝那边看过去,是有所察觉的鲛人军正往外跑。 渊明眉头拧起,看来这东西就是冲着她的鲛人军来的,而且如影随形地跟着每一个鲛人。 甜腻的花香若隐若现,渊明问:“这是怎么回事?” 从立在她左边的叶湛身后出来一个人,说道:“王上,那红云之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引人入梦的魇阵。” “这怕是那影族之人的手段。”叶湛接着道。 魇阵若是起了作用,那确实难办,可现如今那漫天的红云还没落到鲛人军身上,渊明心里百回千转,绞尽心思地想着法子。 “这可如何是好?”元修在一旁万分焦急。 “我有一个办法。”是刚刚那个说出“魇阵”的男子。 “什么办法?”元修问道,渊明也朝那男子看了过去。 “魇阵能结就必定能解,”男子说道,“恰巧我会些解魇阵的法子,若是能有足够长的时间,那我必能将这魇阵一一解开。” “哪能有这么长的时间,一炷香之前,那红云还在离地百丈的地方,我进王帐之时还以为这就是个不寻常的天象。”元修道,“没想到这天象竟是跟着我们的,要我说,就上去将它打散了,岂能容它在这里作妖?” 说话间就有不远处的鲛人群起而攻上,结果瞬息便从天上掉了下来,渊明赶忙施法接住,看他们眉间红痕,已是中了魇阵的模样。 “不要轻举妄动!”渊明的声音不大,但因蕴着灵力,所以军中每个鲛人都听见了。 “你要多长时间?”渊明回身问那个男子。 “短则三四天,长则——”男子答道,“三四十天。” “好。”渊明点点头,听到这个时间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麻烦了。” 话音刚落,渊明手上祭出一只陶埙,先是在鲛人军外围部下了一个作防御外敌用的缚灵阵,而后以陶埙乐音作引,源源不断的修为灵力结成缚网,以钧天之力网罗住了那方圆几里的红云,停住了它下降的趋势。 渊明又对元修和叶湛说道:“方才那几个鲛人你们再想想有没有法子将他们唤醒。” 红云魇阵是在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彻底消散的,渊明眼睛通红,最后一个魇阵被破之时,她脸上终于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