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和离后全员火葬场了》 第1章 重生归来 西风卷帘,夜凉如水,躺在架子床上的孟阮却呆呆地瞪着一双美眸,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缠枝海棠。 交缠繁复的花枝富贵无双,是她新嫁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为了讨夫君欢心,本不擅女红的她十指扎得血淋淋,是以她记得极为清楚。 木然地坐了起来,铜镜中的自己云鬓花颜,玉肌雪肤,两颊上属于少女的娇憨犹在,找不到半点那个形容枯槁的弃妇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 孟阮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柔嫩如膏的双手,明明她已经心如死灰,于除夕夜孤苦无依地死在城外的庄子里,怎么一觉醒来,又回到了新嫁的五年前? 酸软微颤的腰肢提醒着她,这时候当是新婚三个月的时候,那个人要她要得尤其狠,每夜浴房都要预备两三次水。 隔壁浴房里一直有淋漓的水声,此时骤然停了,男人的脚步声和强劲的呼吸随之而来。 下一刻,花鸟座山屏后果然转出一个高大的男人,微敞的中衣尚被水珠打湿,映出胸腹间紧实的块垒。 他正拿着一块棉巾胡乱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发,灯下,男子身躯挺拔隽秀,英华内敛,偏偏半敞的衣衫松垮地横在精壮腹间,平添几分桀骜邪气。 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淮阳侯府世子——宁渠 再看到这张俊逸无双的脸,孟阮只觉喉头堵了一口郁血,双目刹那间被仇恨冲得发紧发痛。 这一刻,她脑海中只有自己被抛弃在柴房,独自流下他们四个月大的孩子! 那是一个刚刚成了形的胎儿,却就那样从她腹下滑出,她痛苦地揪住下裙,试图留下她的骨血,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终究是倒在了血泊中..... 往事桩桩件件,皆是血海深仇。 砰地一声,在外守夜的丫鬟猛然听到一声闷响,随后便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孟阮的贴身丫鬟荷月急匆匆跑进来,就见自家夫人只穿着寝衣赤足站在脚踏上,而她的对面,世子爷阴沉着一张俊脸,抱着刚刚被妻子扔来砸他的玉枕。 “韵儿的事,我知你有气,但那是姨母托孤的女儿,母亲怜她病弱单纯,往后只是远远地住在西苑,碍不着你什么,怎么这么大气性?” 宁渠本就长得英朗,又在军中磨砺多年,此时浓眉一压,浑身的气势吓得荷月脚软,但她更怕吓到年纪尚小的少夫人。 少夫人在这淮阳侯府本就举步维艰,往日都是小心伺候着世子爷的,怎么今日竟糊涂地给世子爷甩脸子? 听了他的话,孟阮才想起,今日是侯夫人娘家外甥女柳韵儿入府的日子。 她和宁渠刚刚新婚,侯夫人就逼着她开枝散叶,等得知她宫寒难孕之后,便迫不及待招了柳韵儿那个狐狸精入门,意图给宁渠添房。 想起自己上辈子在侯府那几年,被这个他口中娇弱单纯的表妹磋磨得心力交瘁,而他现在,竟然还怪自己气性大容不得人? 对这个男人已经只剩下浓浓地失望,孟阮缓缓抬手指着洞开的门,眼中寒霜冰封千里,“滚出去。” 滚? 宁渠气笑了,他生来尊贵,淮阳侯府嫡长子,京卫里说一不二的指挥使大人,此刻竟然被一个小妇人喊滚? 尤其是这个小女人过去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万般温柔小意,自己一个皱眉就能吓得她寝食难安。 半个时辰前,她还惶惶不安地伏在自己胸口,小心翼翼地讨好邀宠。 而她现在,竟然指着自己的鼻梁让自己滚出去? 当着满院子丫鬟婆子的面,宁渠只觉得脸面被人摘下来扔在地上踩。 看来,是自己把她宠得没边,惯成了如此跋扈的性子! 披上了长袍,男人阴沉着脸踏出青松院,看那架势,是打算和孟阮老死不相往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怎么给世子爷这么大的气受,如今那狐媚妖精入门,正是要寻机会爬床的时候,您这时候把世子爷气走了,不正是给了她机会?” 林嬷嬷一边给孟阮披着衣服,一边责备她不该和宁渠吵架。 可孟阮这时候哪顾得上其他,只拉着林嬷嬷和荷月两人哭,上辈子她被弃庄园,身边唯有这两个忠仆。 林嬷嬷为了给小产后的她补身子,大冬天下河去寻鱼,滑落在水泊里,等找到时人都泡肿了,手里还死死抓着她爱吃的鱼。 荷月被人打瘸了腿,仍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到她临死时床边唯有这么一个小丫头。 这才是自己应该珍惜的人啊!不管上天为何要安排她重活一世,如今再见了两人,孟阮只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再不要重蹈覆辙! 抱着两人哭了一会儿,孟阮终于是累极睡去,之前她伺候了宁渠两回,浑身骨头早被那一身蛮力的男人撞得酸软。 悄声退出寝卧,林嬷嬷直叹气,“我知道小姐心里苦,孟家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差,如今侯府里又进了新人。 往后再没了娘家撑腰,丈夫也不爱,小姐的日子可怎么过——” “嬷嬷莫要再说了,今日那狐狸精想当着世子的面落水,逼世子去救她呢!” 说起这桩事荷月就气得发抖,那柳韵儿一入府就想这样假借肌肤之亲上位,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厉害手段。 “世子虽没理,但明日这桩事肯定是要传到侯夫人耳朵里的,指不定怎么发难咱们,与其在这里逼少夫人,不如想想法子该怎么捱过明日。” 一觉睡得舒畅,辰时,孟阮带着重生的喜悦又拉着林嬷嬷和荷月一道用了早膳,正打算换一身衣裳去给婆母请安。 她生得好,本就是十六岁的明艳少女,五官秾丽别致,一颦一笑仿佛攫取了天地之灵华,稍稍施黛便美艳不可方物。 淮阳侯府是门霆清贵 第2章 掌嘴 门廊外早就等着个精悍面相的婆子,此时看她不紧不慢地别着妆发,怒气冲冲,“哼,表小姐发了一夜的高热,夫人担心得食不下咽。 少夫人倒是好兴致,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要去勾引谁?” 孟阮出身流爵之家,在淮阳侯府这样的皇亲国戚面前只能算小门小户,加上她向来性子软,府中仆妇经常随意讽刺她。 正懒散梳发的孟阮闻言,只将手里的玉梳拍在妆案上,“掌嘴。” 来的这位嬷嬷是侯夫人身边得脸的,别说是孟阮,就是府上的公子小姐也给她几分薄面,乍一听到孟阮要打她嘴巴,只觉是天大的笑话。 “少夫人也别在老奴面前拿乔,老奴可是伺候了侯夫人——” “还不动手?” 不等她说完,孟阮已经一记冷眼扫过来,荷月向来看不惯这些老妖婆,上去就是啪啪两耳刮子,抽得那老婢口歪眼斜。 孟阮:“你也知道自己是奴婢,我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你敢将我的穿衣打扮说成勾引?是想说我背着世子出去偷人,还是觉得这淮阳侯府是娼院?” 两顶帽子扣下来,细脸婆子吓得手脚发软,这样的话本就是大忌讳,要是传到家风严谨的侯爷耳中,自己怕不是挨两耳光这么简单了。 嬷嬷脸上疼,心里更是骇然,细细打量着今日的少夫人,那眉眼间的端肃如朔风寒月,是过去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妇人所没有的。 怎地变化如此之大?她心里越想越蹊跷,连忙飞奔回福善堂报告侯夫人去了。 收拾了婆母的人,孟阮也不怕,扶着荷月的手不紧不慢地越过庑廊去后院请安。 晨时的淮阳侯府,奴仆成群,或清扫修剪花园,或端着食盒用物匆匆而过,处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的繁华热闹。 而给孟阮行礼打招呼的下人却是寥寥无几,荷月甚至看到有小丫鬟对自家主子指指点点,形态中不乏讥诮。 荷月知道是孟家的事传出来了,少夫人门第本就不高,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少夫人的身份越发难堪起来。 穿过垂花门,便是一堂素雅的院落,淮阳侯夫人陈氏的福善堂到了。 “听说孟大人觉得极亏欠这失而复得的嫡女,已经将人上了族谱,过几日要办认亲宴。” 一道银铃般的笑声自屋内传出,“只是不知道鸠占鹊巢的某人,到那日面对伯爵府真正的嫡小姐,该如何自处?” 婢子已经进去通报,但里面的讥笑声不减反增,显然是故意说给孟阮听的。 此时又有一妇人冷哼,“还能如何,遣回那商户之家去认祖归宗罢了,只是可怜了我儿,娶了个冒牌货。” 正是侯夫人的声音。 荷月的脸一阵青白,担心地去打量孟阮脸色,呐呐道:“不会的少夫人,哪怕蝶小姐认祖归宗,您也当了夫人和大人这么多年的女儿,他们不会抛弃你的!” 比起荷月的失态,孟阮却是平静许多,都重活一世了,又有什么看不透放不下的。 上天似乎惯爱与她开玩笑,她当了城阳伯府十五年的嫡小姐,却在一夕之间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而是当年国乱之时被抱错了。 她的母家本是江南一低贱商户,半年前孟蝶携信物上门,又有胎记为证,她才是伯府血脉至亲的嫡小姐。 而自己不仅占了人家十五年的富贵锦绣,还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大好姻缘。 上辈子她对此事又害怕又愧疚,怕人嘲笑她鸠占鹊巢,怕父母夫君弃她厌她,处处委曲求全。 最终又因愧疚引狼入室,许了孟蝶入侯府,让她成为自己丈夫的平妻。 结果呢,她还是被人所弃,被害得失了骨肉,又流落庄子成了一个瞎眼弃妇,郁郁而死。 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孟阮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愤懑,既然是别人的东西,那就还回去吧。 等她迈着莲步踏入福善堂的明间,这里已经有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有微怔的,有鄙夷的,更多的却是看热闹。 淮阳侯府尚未分家,三房齐聚,每日聚在侯夫人这里请安的妯娌媳妇不知凡几,这些人都是京门贵妇,处处以身份自得。 孟阮一个出身五品小官家小丫头,却占了侯门宗子嫡妻的位置,往日就饱受讥诮了,更别说如今她被传出连伯府嫡女都不是。 往日众人少有这样的打量,毕竟她高嫁之后惯常低调,缩手缩脚,巴不得别人把她当透明人才好。 可如今落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磊落清和的年轻宗妇,华衣锦缎,身姿绰约,随着她款款走来,一双凤眸明亮无尘,通身竟流露几分冷艳气质。 “儿媳,给母亲请安。” 孟阮朝上首的侯夫人纳了个福,却换来一身冷嗤,“装模作样,不愧是流着商户血脉,眼皮子就是浅。 竟敢学那些草门泼妇,将丈夫从房里赶出来,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昨夜孟阮把宁渠扫地出门的消息已经在侯府传开了,在她商户之女的身份被传开的档口上,几乎所有的错都能归咎到她低贱血脉上。 但孟阮却是不紧不慢地起身,“母亲误会了,昨夜儿妇来了月事,身子污秽,所以才送世子去前院歇的,也不知怎地以讹传讹成了这样。” 她只解释这么一句,也不管侯夫人信不信,已经自顾自地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看不是嫂嫂来了小日子,而是兄长昨日亲近韵儿姐姐,你善妒容不得人吧?” 甫一落座,对面一个身穿粉彩袄裙的少女就拿话刺她,正是之前抖落她被母家所弃的侯府小姐宁莺莺。 过去待字闺中时,孟阮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让宁莺莺嫉妒得红眼,后来一个屋檐下,越发讨厌这个长嫂。 柳韵儿善舞,宁莺莺一门心思想和她学, 第3章 表妹 众夫人喝茶的喝茶,吃糕点的吃糕点,这等事本不光彩,宣扬出去对柳韵儿的名声也不好。 侯夫人本打算逼着孟阮捏鼻子认了这件事就罢,谁知道她竟然装起糊涂来,非要将这件涉及女儿家名节的事情说出来,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气狠了。 侯夫人果然极其不快,正要发作,宁莺莺已经抢先一步,“你装什么装?昨日那么多人都看到兄长扶了韵儿姐,她一个好女儿家的身子被人看了,难道不该讨个名分?” 好人家的女儿会故意落水让人看身子? 荷月心中翻了个白眼,站在孟阮身后气得红了眼,却见主子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孟阮秀眉轻皱啧了一声,仿佛方才听闻此事,“世子纳妾非草率之事,既如此,不如传表小姐来和当时所见之人来。 若真有此事,儿媳定不会委屈了表小姐的。” 众人只当她还在负隅顽抗,事情都发生了,又有那么多人见证,岂是她一句不知道就能赖掉的?简直可笑。 柳韵儿是早就等在耳房的,此时依旧一身锦白褙子,头上别着一朵孝花。 要想俏,一身孝,人生得眉淡唇红,两绺秀发自鬓边垂下,在丫鬟的搀扶下这么柔柔弱弱地来,倒是平添几分我见犹怜。 她母亲是侯夫人妹妹,几个月前刚刚过世,送她来侯府寻个依靠。 现在看来,自己的丈夫,世子宁渠就是她看上的那个依靠了。 此时跪在堂中只顾着嘤嘤哭泣,端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娇弱美人。 “世子夫人,我本不想这么没脸,只是如今人人都知我被世子看了身子,往后怕是再嫁不出去了,求您宽宏,给韵儿一条生路——” 这话是把孟阮放在火上烤,她掩帕哭泣的时候,侯夫人已经一拍桌子,“她一介商户之女,比你还不如,怕什么,今日她要是不认下你,我就不认她这个儿媳!” 真是好一通淫威,换做过去的孟阮,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淮阳侯世子夫人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婚姻,委曲求全也要留下来的。 如今嘛,孟阮只是淡淡一笑,“母亲何必动肝火,我又没说不认,只是想问问事情经过而已。” 这时候,已经有呼啦啦十数个侯府仆妇小厮被带了进来,一听原委皆愿作证。 “昨夜傍晚时分,表姑娘的确不慎落水,当时正值传膳,不少人都聚在湖边救人,最后还是世子将人救了上来,肌肤之亲,的确是有的了。” 刚刚在青松院被孟阮打耳光的那个瘦脸嬷嬷说得尤其起劲,仿佛亲眼所见般。 “哦?那可是世子下水将你抱起,碰了你身子?” 孟阮搁下茶杯,去看犹自泪眼朦胧的柳韵儿。 “救人这种事哪能劳烦兄长,是我将韵儿姐姐拉上来的,当时兄长还将身上披风解下来给韵儿姐姐披上,眼中尽是怜惜之情。” 宁莺莺十分得意,这一句句话听在正妻耳中,都犹如刀子割肉,荷月已经委屈得哭了出来,只恨这侯府为何这般不要脸。 听闻此言,孟阮却是点点头,又问院中其他人,“你们呢,都看见了?” 事已至此,一屋子人都不知道她还在问什么,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嘛? 于是所有人都说亲眼看到表小姐落水,还有人将当时情形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一烧火的妈妈言语尤其直白,“表小姐在水中扑腾,身上纱裙被水草缠住了,露了好大一截肚皮出来,白生生的,可把我们吓坏了! 幸好世子着人去拉,还扯坏了表小姐身上的孝衣,里面鸳鸯兜衣都浸透了水——” 此言一出,满屋子女眷脸色大变,柳韵儿的哭声更是被吓了回去,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粗鄙婆子的嘴。 孟阮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又问那几个小厮,“你们也看见了?会不会是认错人,教哪个有心计的丫鬟冒充的。” 众人齐齐点头,更有甚至将直白的眼神落到柳韵儿身上。 “表小姐臀后的红痣都透出来了,断不会认错人。” 有个形容猥琐的糟鼻子护院说,那眼神似烫得柳韵儿从座上跌下来,连忙对着上首的侯夫人磕头,“姨母,韵儿断没有露身,荷塘莲叶田田,这些人哪里看得见!” 被人连私密处的痣都看光了,侯夫人也是心生恶寒,再看这满院子乌压压的男女仆妇,这柳韵儿的身子可都是落在他们眼中,往后还怎么服侍儿子?不是恶心他是什么。 “你.....你先起来。” 想到要纳这样的人进后院,侯夫人也觉得如鲠在喉,但她之前那般信誓旦旦的允诺,如今再毁诺,脸上着实难看,更何况还是她娘家人。 只能将目光落到孟阮身上,希望她能继续强硬不许人进门,那她也就不用做恶人了。 这次孟阮却不如她所愿了,待问明了事情经过,她果然大度地点头,“虽那么多人看了你的身子,但毕竟世子是你表哥,不会让你孤苦无依。 待会儿就和我回青松院吧,先安置在西厢房里,等日子办酒席。” 这话无异于恶心这满屋子夫人,更恶心了宁渠,让他接盘一个被人看光身子的女人,她要贱,孟阮就让她贱个够。 柳韵儿闻言果然泣不成声,她想要的身份是世子堂堂正正的贵妾,以后有机会踩在孟阮头上的那种。 而不是她口中迫不得已丢给世子的女人,这让她以后在后院还有何脸面?更可怕的是世子也不会喜欢她, 她想狡辩自己没被别人看光,但那样就赖不上世子了,更何况刚刚她们亲口所说,世子并未拉他,那又何需对她负责? 生平第一次被人算计得百口莫辩,柳韵儿一张小脸更加煞白,如今名声是没了的,断不能再没了这妾室的身份。 “酒席的事,韵儿 第4章 质问 孟阮最终还是将柳韵儿带了回来,侯夫人再恶心,也终究不敢让柳韵儿将事闹出去,家中还有几个未嫁女儿呢。 把人丢去西厢房,孟阮便怡然自得地用了午饭,梳理前世的事。 上辈子柳韵儿也没进门,是宁渠亲自去回绝的,但她因此也对自己生了恨,寄居在侯府的那几年,联合宁莺莺百般磋磨自己。 这次孟阮不想再坐以待毙,招了林嬷嬷过来,递过去一袋碎银,“他们做得很好,这是赏他们的。” 林嬷嬷接过银子来,心中还是忐忑,那几个小厮和婆子都是孟阮让她提前去通气的。 这样的事过去小姐从未做过,现在她却随意便能安排,让她心里既意外又欣慰。 这样才对嘛,让人家骑到头上啦了,还唯唯诺诺的,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宁渠下值回来,先进了书房处理邸报,他年纪轻轻便任京卫指挥使,掌管都城防卫,管理上万精锐兵马,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 每日往返卫所处理庶务之外,还担操练兵马、军器锻造、备御出行等诸多杂务,着实是忙得不可开交的。 长随景和看他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提了一个小食盒进书房,在书案一角摆下三碟糕点并一碗银耳桂花羹,劝他先垫垫肚子。 怎料宁渠喝了一口羹汤后腹痛如绞,上吐下泻,府医一瞧吓个半死,“世子食不得藕粉,谁让你们往里面加藕粉的!” 宁渠用了服了一剂催吐之后恢复了力气,摆摆手,“孟氏刚刚嫁过来,还不知道我藕粉过敏,别大惊小怪吓坏她。” 听到这话,景和噗通跪下来,又愧疚又尴尬,“世子,这小食是我准备的,世子夫人她,她今天没给您备晚膳。” 这话到最后几乎声如蚊呐,自从孟阮嫁过来,世子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她悉心安排,连宁渠的一日三餐都是她亲自在小厨房做好。 可不知今日怎么的,眼看戌时都过了,还没有晚膳过来,他才自作主张去府中大厨房提了几样吃食给世子。 谁知道那羹汤里有藕粉,如果是少夫人,肯定是知道世子所有忌口。 没给自己做晚饭?宁渠俊眉微皱,只当昨夜她气还未消。 想起昨夜弄她狠时,那玉润小脸上气鼓鼓的模样,咬得他手臂上全是牙印,害得他今日练兵时都不敢撸袖子。 隔夜气还留到今天,宁渠无奈扶额,真是个气性大的。 心念到此,宁渠索性撂了军务,信步朝后院走去。 青松院原本是宁渠居所,一如他这个人一样,刻板端肃,但自孟阮嫁过来,这里被改得面目全非。 各式各样的花卉植满他练武的院子,还从后山引了活溪穿堂而过,架了一座小木桥,底下流水潺潺,颇为雅致。 他的兵器架被移到一边,摆上了她那个缠着花藤的秋千,原本的青纱窗全换了京中时兴的琉璃,半透的光晕让他一眼就瞧见那个柔美的身影。 灯下美人,眉如长黛,眼眸清致,正懒懒靠在罗汉床上翻书,浑身流露出一抹柔软而又宁和的气质,似有所察,懵懂抬头,正与窗外的宁渠遥遥对视。 如果是过去,小妻子定然羞赧垂眸,而后欣喜地飞奔出来对他嘘寒问暖,而今天,宁渠在那眼眸中看到的,只是空洞和冷淡,竟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还在生气?心下一阵烦躁,宁渠抬步入内。 “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和夫人说。” 他人生得器宇轩昂,往那一站,颇有几分岳峙渊渟的压迫之感。 荷月退下之前,使劲朝孟阮眨眼,示意她不要再对世子耍性子了。 饶是孟阮花了一天平复心情,现在再看到这个男人,前世的怨恨与委屈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避开男人探寻的打量,连和他说话都有几分僵硬:“世子有什么事?” 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宁渠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冷漠,想起近几日她家中发生的事。 孟家要重新认嫡女,她的身份一时变得不尴不尬起来,大约让她在侯府里更加惶恐了。 自己这个小妻子向来良善胆小,大约是怕自己因此厌弃她,思及此,宁渠坐到她身边,脸色也尽量温和,“还在生柳韵儿的气?” 孟阮:“我不曾生谁的气,人已经安置在厢房了,昨日她受了惊吓,世子不去安抚一二?” 柳韵儿自下午被孟阮领回了青松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深知自己现在还不能高枕无忧,要想留在府里,过了孟阮这关不算,还要世子同意才行。 一想到那清风朗月的表哥,那英武俊逸的面容,盯着人看的时候酥腰都要软去半边。 孟阮是小官女儿,平日里因低微门第,在妯娌中本就低眉顺眼,侍候丈夫的时候恭敬又刻板。 柳韵儿得乳母教导,像世子爷这样英伟武将,喜欢的从来不是端庄贤妇,男人骨子里更馋那婀娜媚骨。 只要能成为他的女人,她能豁得出任何脸面,此时听说世子爷朝后院来了,柳韵儿精心打扮一番,便扭着腰娇娇柔柔地来拜见。 然后,她就听到孟阮屋子里传来世子爷怒不可遏的声音,“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宁渠虽然在府中是说一不二的世子,却少有如此大发雷霆的时候,大多时候他只是那样冷冷一瞥,就吓得人不敢忤逆了。 如今不知道孟阮是怎么惹怒了他,发这么大的火,不会是要休妻了吧,听说最近孟家可正准备把她扫地出门呢。 本就身份低微,再没了伯府小姐的身份,更配不上世子爷了,她心中一喜,悄悄避到廊下偷听。 屋内,孟阮抬头看着面前浑身冷凝的男人,试图看出他这副怒容是不是装的。 上辈子他虽然也不热衷女色,但对自己冷淡至极,两人除了那时候,更是连一 第5章 她要和离 孟阮的陪嫁丫鬟荷月和折秋早就吓得半死,此时听到主子这么对世子说话,更是忙不怠地跪在地上请罪。 “世子恕罪,今日少夫人也是被气狠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少夫人这次吧——” 宁渠不仅仅是淮阳侯府的世子,更是曾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实打实武将,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这些年掌了京卫替皇上做事,私底下抓人杀人如家常便饭,人人闻之色变,她们真怕少夫人惹恼了他,被那双手一拧就没了命。 孟阮却冷着眼不肯低头,她早就受够了这样委曲求全的日子,要不是事出仓促,她昨晚就想和这个男人讨了一纸和离书远远避开他。 有了这念头之后,她再也不耐烦讨好宁渠了。 此时察觉到他周身泛着要杀人的冷气,孟阮反倒没那么怕了,竟然径直伸出手去,“世子若看不惯我,便予我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 和离? 这词儿让宁渠心头一跳,浑身怒气都直往天灵盖上冒,怎么就要和离了? 自己也不曾说要纳妾,也未曾苛待她,刚刚不过是在想此事该如何善了,她就一副被踩了痛脚的模样,对自己冷嘲热讽也就罢了,现在竟敢提和离? 想到这门婚事,还是她巴巴求来的,当初自己大捷归京,路遇她出门坏了马车,捎带了一程。 回来就听父亲说那小丫头对他一见钟情,相思成疾,他也到了适婚年纪,便允下了伯府的婚事。 门第低就低吧,反正他也不指望着妻族飞黄腾达,那含羞带怯的小丫头让他也不讨厌。 这半年来,她看到自己都是满眼爱意的,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自己的起居,衣服鞋袜,一日三餐皆是出自她手,连同僚都说他成了亲之后有人疼了。 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妇人,现在竟敢伸手向自己要和离书? 难道就像她当初凭借一面之缘喜欢上自己一样,现在因为一点家中琐事,就弃自己于不顾了? 她竟如此肤浅,平日里对自己口口声声的爱意,如此的不堪一击? 意识到这点的宁渠更怒了,那张俊脸黑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胡闹!” 珠帘被掀开又落下,纷乱地碰撞在一起,而那个威凛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孟阮犹自坐在绣榻上,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怕的,可刚刚她对宁渠提出和离,心里却无比的平静。 甚至隐隐生出期待,希望他一气之下扔给自己一封和离书。 原来,不爱了,可以这么洒脱。 “小姐,你怎么能对世子说出这样的话呢?” 荷月带着哭腔劝孟阮赶紧去找宁渠求情,现在她们本就处境艰难了,要是再闹出和离的事,伯府只怕不会给小姐撑腰,只会更对这个并非亲生的女儿失望。 折秋却是一边伺候孟阮洗漱,一边冷漠道:“说开了也好,小姐嫁来侯府才三个月,就闹出这种腌臜事,若自己立不起来,往后也休想别人看得起。” 孟阮欣慰地看着折秋,自己这两个贴身丫鬟,荷月是一副热心肠,折秋却话少稳重,不太和她心意。 上辈子自己糊涂,觉得折秋劝她和离是伤夫妻感情,早早将她嫁了,现在看来,折秋才是旁观者清那个。 握住两个丫头的手,孟阮平静道:“以前是我糊涂,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这一遭,我也算是看透了,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折秋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服侍了小姐十年,这个蜜罐里长大的伯府小姐实在天真无邪,人和事都看得单纯幼稚。 过去千宠万爱也就罢了,现在伯府真正的嫡小姐回来了,她在夫家又不如意,如果还是过去那副疲软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嚼得骨头都不剩。 这两日她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双天真烂漫的眼睛里,多了世事磋磨的沧桑。 折秋的感觉是对的,孟阮的确是变了。 第二日,孟阮早早让人收拾了东西要回娘家,没去管院子里的乌烟瘴气,也没有急着去讨好宁渠。 过去她羞于自己门第不高,怕天天回娘家惹人非议,明明家住京城,却恪守着宗妇的规矩,家也不敢回,渐渐和父母亲都生了嫌隙。 半个月前,孟蝶的事情传出,她更是不知道再如何面对养大自己的父母,害怕面对自己不是城阳伯府女儿的事实。 而现在,她想通了,躲是躲不过去的,自己也还欠孟蝶一个交代。 当青松院把归宁的礼品一件件往马车上搬的时候,她要和离归家的消息也传遍了淮阳侯府。 昨夜孟阮和宁渠的争吵,被躲在廊下的柳韵儿听了个正着,她按捺着兴奋把事情捅到了侯夫人面前,一副对自己害得世子和少夫人和离内疚万分的模样。 “真是反了天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竟敢对我儿提和离?这是把整个淮阳侯府的脸面往地上踩!” 侯夫人陈氏发了一通火,宁莺莺在旁添油加醋,“她定是容不得韵儿姐姐,在母亲这里不敢吱声,就去和大哥闹,想用和离逼大哥就范呢。” “这样的妒妇还留着做什么?进门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说了她两句就要跑回娘家,好让外头的人以为我们侯府欺负了她,活活的小家子做派!” 陈氏越骂越怒,等孟阮来请示的时候怒气已经达到了顶点。 “当初侯爷不知看中了你什么,你这种不修内德的妒妇有何资格入我侯门?” 不等孟阮起身,陈氏兜头就来了这么一句,如此直白的话语让满屋子女眷都暗暗皱眉。 孟阮不明所以,但扫眼看到一旁的柳韵儿,大抵猜到昨夜青松院的事叫人听了墙角。 “嫡姐归家,今日宴请众亲,儿媳特来请示母亲允 第6章 她变了 越想越怕,陈氏也白了脸色,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柳韵儿。 从孟阮两三句话就将她和世子吵架的事情转移,柳韵儿就知道自己要被报复了。 却不想她的报复如此一针见血,直接把侯府安危搬出来,连忙也是吓得跪地求饶:“姨母,除了世子与少夫人昨夜的吵嘴,韵儿什么也没听到!” 一边哭一边扯着侯夫人的裙摆磕头,“事关侯府,韵儿又哪敢乱传——” “主母与主君的夫妻密话你都敢拿出来嚷嚷,难保哪天你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出卖侯府。” 孟阮冷冷打断了她,又朝上首的侯夫人福了福身,严肃道:“母亲,并非儿媳小题大做,实在是侯府树大招风。 公爹与夫君在朝堂上又身居要职,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家里,居安当思危,切莫大意。” 侯夫人知道其中厉害,但她又觉得这柳韵儿应该没这胆子,正要呵斥孟阮小题大做,门外侍女低声福礼的声音传了进来。 “侯爷,世子。” 是淮阳侯府的当家人和世子回来了。 满屋子女眷齐齐起身,陈氏给丈夫让了位置,自己坐在左手边,正要禀报家里这两天的事。 淮阳侯宁霆却是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 这个戎马半生的老侯爷,此时将目光落在孟阮身上,他这个儿媳妇见过几次面,是个乖巧的孩子。 就是胆子小了点,性子也懦弱,他一直隐隐担心,这样的儿媳担不起未来整个侯府当家主母的重任。 但刚刚在垂花门外听她几句话,有理有据,识大体又正中要害,最重要的是她能将侯府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一上来就计较妾室偷听墙角。 行事滴水不漏,这样的儿媳,正适合给自己那个刀口舔血的儿子主内。 “老大媳妇,你说得没错。” 宁霆一开口,满屋子人都屏息凝神,柳韵儿却是吓得脸色惨白,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和侯夫人的糊涂不同,淮阳侯此人起于微末,以草莽之身挣下这偌大家业,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目光如炬,后宅这点小事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但此时,他却是冷这一张脸,“在咱们这样的权侯之家,最忌讳隔墙有耳,搬弄是非!” 他又看向孟阮,“不管夫妻之间有何龃龉也该商量着来,你与修齐院子里的事,在没有需要父母做主之前,其他人乱传闲话,都属于告密。 这是军中大忌,她是你院里的人,就是你的兵,现在她泄露你的秘密,该如何处置,你说吧。” 孟阮也没想到这个杀伐果断的公爹突然就来了后院,现在还将处置柳韵儿的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中。 她下意识先去看刚刚一道进来的另一个身影,她的丈夫,世子宁渠。 方才那番话宁渠也听到了,他没想到这府里的人这么对她,竟敢四处编排他们夫妻。 在他心中,昨夜两人只是拌嘴两句,就被人添油加醋告到母亲这儿来,不仅让父母忧心,更让她难做。 看来这府里的人,根本就没把她当世子夫人,也怪不得昨夜她会对自己发火,会说出和离那样的话,自己这个丈夫,对她关心太少了。 思及此,宁渠朝她点点头,“你是少夫人,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没人敢忤逆你的意思。” 天地良心,孟阮真不想处置什么柳韵儿,得罪人还不讨好。 但今日难得公爹给她撑腰,如今还生活在侯府里,她不能没有威信。 当即也不再忸怩,站直身子看向那里瑟瑟发抖的女子,“此事祸起口舌,按家法当掌嘴三十,禁足一月,不过表姑娘如今寄居府内,二十即可。” 宁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点点头,柳韵儿毕竟只是客居在此,这个惩罚倒也不过不失。 侯府这样的门庭,掌管赏罚的婆子小厮都是现成的,当即就有粗使婆子进来架了人到院中,拿着竹板啪啪地朝柳韵儿那张花容月貌的娇嫩脸蛋上打去。 柳韵儿细剥鸡蛋般的脸蛋没几下就又红又肿,嘴角破了之后流出两道血痕,各院媳妇小姐们都被逼着观刑,以儆效尤。 她不敢喊疼,在满屋子女眷前卖弄也就算了,要是惹了侯爷不喜,她在这侯府中怕是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家法打在脸上疼是一方面,丢面子才是重中之重,一旦沾上了口舌生非的恶名,往后哪家还敢娶这样的女子。 看到外甥女被打,陈氏本想求情,结果被淮阳侯浓眉一压,顿时吓得噤声。 近来侯府后院多事,如今还惊动了淮阳侯亲自来处理,这也无异于打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脸。 看到柳韵儿一张脸被打得血肉红肿,宁渠却偏头去看自己的小妻子,如此,她该解气了吧? 却不想落入他眼中的只是一个冷漠的侧颜,今日他的小妻子穿了一身藕粉色缠花褙子,她生得白,如此绯光映衬,让少女的冰肌雪肤仿佛也散发淡淡粉色辉光。 乌睫轻眨,犹如盛开荼蘼,她身上那抹冰冷气质,又似冰山顶峰的千年雪莲,仿佛一下子就拒人千里之外了。 这种感觉让宁渠感觉很不舒服,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拉妻子的手。 却不想孟阮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飞快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还不忘还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似警告。 宁渠胸口涌起一阵气闷,又想到纳妾的事还没解决,她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 随即,从来不在后宅事务上置喙的世子爷,冷冷地开口了,“柳氏所犯不止这一桩事。” 他看向陈氏,漠然道:“母亲,那日柳氏故意落水勾引,事情未成后,又将此事宣扬,想借此逼主母就范。 自她来到府中,搬弄是非,家宅不宁,这样不安分的女子,不可收用。” 他说出这样的话,孟阮也是 第7章 讨要嫁妆 从福善堂出来,宁渠本想回青松院和妻子说几句话,却见她领着丫鬟径直往侧门去了。 “你要出门?” 他走了两步,总算是叫住孟阮冷漠的背影。 孟阮神情淡淡,“嫡姐今日认亲宴,我要回娘家。” 言简意赅,连对他的一句交代都没有,宁渠抿了抿唇,那股子郁气又从心底升腾起来了。 但偏偏她的理由又合情合理,宁渠只能点点头,“早去早回,要不要我去接你?” 孟阮没什么表示,一旁的荷月却是欣喜若狂,这可是姑爷第一次关心小姐,而且还主动提出要去接小姐回来! 想当初连回门都是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回去的。 孟阮却只是一愣,随即带着嘲讽反问道:“世子最近很闲?” 宁渠被噎了一下,他当然不闲,军中的事务堆积如山,今日要不是休沐,他此时不可能在家。 但自从昨夜她和自己提了和离之后,他心底总有些隐隐担心,怕她此去娘家就不回来了,尽管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这么患得患失。 见他走神,孟阮也不再浪费时间,径直转身出了角门,彻底消失不见了。 淮阳侯府邸坐落勋贵云集的朱雀街,城阳伯府则在次一些的铜锣街上,这里居住的都是些勉强立身的小官人家。 所以当挂着淮阳侯府徽记的气派马车驶过狭隘的街道,顿时引来不少围观,有认得荷月的便打起了招呼,“是咱们世子夫人回来了吗?” 马车里的孟阮挑开帘子,朝街坊邻居含笑寒暄。 她自小就在铜锣街上疯跑,很长时间都被当个假小子,邻里都开她的玩笑,说要把她拐回家当儿媳妇。 却不想一朝和京城首屈一指的淮阳侯府定了亲,她也成了铜锣街走出去的第一个世子夫人。 看着熟悉的街坊,孟阮心里发酸,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不管是不是伯府小姐,是不是世子夫人。 门口有两颗老槐树的,就是城阳伯府,孟阮昨日已经派小厮传了信回家,今日门外却无一人迎接。 比起过往孟阮在家中如珠似宝的待遇,着实是令人心酸,孟阮在马车内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在折秋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说是无人迎接,倒也不至于没人给她开门,最疼她的管家张叔还是早早就等在门口的,远远看到她的马车,便遣人回去通报,自己则亲自跑来给孟阮安马凳。 “哎哟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嫁入侯门深似海,人都瘦了这么多——” 边说着边抬起袖子抹泪,孟阮少不得安慰几句,又问了家中情况。 “孟蝶.....她可还好?” 再提起这个名字,孟阮声音艰涩,毕竟自己的确占了人家十五年的身份,据说她当年被抱错后跟着母家流落难民堆。 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积财,又是商贾之家,城阳伯府虽然是小门小户,却也算得上官宦人家,是没得比的。 上辈子自己就是因此愧疚无比,在孟蝶数次暗示之后,终于忍着痛,将她迎入淮阳侯府中。 在她面前,自己总觉得亏欠良多,便将淮阳侯少夫人的实权交到了她手中,自己退居庄子。 再后来据说她和宁渠琴瑟和鸣,也深得侯夫人喜爱,她们的错位人生似乎才走回了正轨。 而自己,则被弃在庄子里自生自灭,仿佛真的是轮回报应。 这一世,她不想再这样,她既然想要这些,自己就该早早给她,而后,自己再去寻找属于她孟阮的一片天。 进了门,伯府里却是热热闹闹的,天井里还铺满了鞭炮炸过后的大红纸皮,几桌酒席摆在院子里,来的都是孟家的宗亲熟人,恭贺孟家嫡小姐失而复得的。 在这样的场合里,孟阮这个假小姐的出现本该是尴尬的,令人难堪的。 所有人的目光果然在孟阮进来的那一刻都有些僵硬,却见她泰然自若地穿过了游廊,走到了花厅,盈盈下拜:“祖母,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万籁俱寂。 孟家的女儿,是刚刚在宗伯族长见证下写入族谱的孟蝶,而没有人告诉孟阮,她的名字已经被从孟家族谱上划掉了。 这样尴尬的场合,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鸠占鹊巢多年的冒牌货,竟然还能从容不迫地回来? 端坐上首的是一个身穿金菊比甲的银发老妇人,是孟阮的祖母王氏,而后是她的父亲,从五品工部主事孟岳勤。 在之下,就是孟阮的母亲和那个和她交换了十五年人生的孟蝶。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日子出现在这里,所有人脸上神色各异,尤其是来自孟蝶的眼神,孟阮不需要抬头都能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正冷冷地打量着她。 仿佛她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她十五年的富贵人生。 伯夫人张氏,也是过去最宠爱孟阮的人,此时却是眼角含泪,在她的手边,拉着的是她刚刚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 过去对孟阮有多宠爱,现在对亲女儿就有多愧疚自责,尤其是当她知道,当年是那商贾之家的奶娘故意把两个孩子换掉之后,她对孟阮甚至生出了恨。 “你还回来做什么?” 于是她如此说了,用最伤人的话,来表达自己这么多年情感的错付。 孟岳勤却是叹了口气,站起来朝孟阮招了招手,“客人都在呢,去后院说。” 于是,城阳伯府的一家人去了后院老夫人的院子,一路上都没人多看孟阮一眼,她如今就是个罪人。 “上次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率先开口的是老夫人王氏,岁月在她脸上除了留下风霜,也雕刻了长辈的威严。 冷眸一压,全是刻薄,过去孟阮承欢膝下一口一个祖母的时候并不觉得,此时却全是疏离防备。 她口中要考虑的事,是指孟阮那 第8章 扫地出门 孟阮何曾想过,会被母亲用最冰冷疏离的语气讨债? 虽然早有准备,但此时听到至亲之人亲口逼问,孟阮还是死死咬着下唇,心痛如绞。 “母亲,我也.....我也是你女儿啊!” 强撑多日的孟阮,终于是承受不住满眼的滚滚泪意,颤抖着手想去拉母亲的手。 她不在意什么身份,也不在意嫁妆,她只想孟家不要抛弃自己,不要像上辈子那样毫不犹豫就舍弃了自己这个女儿。 她自小顽皮,没少惹母亲伤心,但每次不管她怎么生气,孟阮都有恃无恐,因为那是她母亲啊。 她本以为这份有恃无恐会永远持续下去,现在,她却没了在她面前撒娇的立场。 听到她的声音,张氏红着眼扫过来,“蝶儿才是我生下来的!你看看她这双手,再看看金玉堆里长大的你,看看你们的差别,你怎么这么贪得无厌——” 抓着亲女儿那双粗糙的手,再看看骄养长大的孟阮,伯夫人已经泣不成声。 一直强忍着情绪的孟蝶也在此时哭着扑进张氏怀里,声声唤着母亲,老夫人把头扭向一边直呼作孽。 孟阮被她推到地上,看着那依偎在一起抱头痛哭的两人,清楚地意识到她们才是真正的母女,他们才是一家人。 一直抿唇不语的孟岳群叹了口气,看向昔日的女儿,“你已经有了一门好姻缘,这件事你也是无辜,念在你也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父亲母亲,伯府待你已经仁至义尽。” 是的,自己害得她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现在只不过是替孟蝶讨回该属于她的东西而已,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 孟阮擦干净眼泪,在荷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今日来本也就是来还账的,此时忍着痛意转身让折秋把东西带过来。 昨夜她就已经清点了自己的嫁妆,当初为了给她充门面,孟家陪嫁了不少古玩丝织,字画屏风。 但抬出去的东西,再从侯府拿出来太过显眼,对城阳伯府的名声也不好,她便将东西置典成了银票。 再加上田庄铺子的地契房契,此时全都被孟阮放在了一个梨花木的匣子里。 她如此利落地把东西拿了出来,倒叫满屋子孟家人有些意外,尤其是在知道那嫁妆不少反多之后。 “为了补偿孟小姐,我将自己的三千两积蓄和一间脂粉铺子也压在了里面,请伯爷夫人清点。” 孟阮将东西放在孟蝶面前的高几上,看着这个清丽的女子,“这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 哭得眼尾通红的孟蝶看着那匣子东西眸光颤了颤,她还以为需费些功夫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嫁妆呢。 现在孟阮如此干脆利落,倒是让她显得咄咄逼人了。 当即一边哭着一边缩在张氏怀里,声音凄然,“母亲,我不要嫁妆,我能回到你和父亲身边就足够了。 如果当初女儿没被抱走,我们母子也不会骨肉分离十五年。” 她看出来了,孟家的人逼孟阮还嫁妆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可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不是孟阮顶替了她的身份,她如今的一切就该是自己的! 孟阮欠她的,不是银钱就能弥补的,她要让这个女人永远从城阳伯府滚出去。 “毕竟你们有多年的母子情分,母亲若舍不得她,我就先回去,过几日再来认亲——” 这话算是戳在了伯夫人心窝上,看孟阮都带着一股怨,“从此以后,我们与你再无干系,现在从孟家滚出去!” 她手指着门外,意思再明显不过。 孟阮脑海中在这一瞬间嗡嗡作响,只觉得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她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无根的浮萍,踉跄着几欲站不稳。 上辈子她也试图修复和孟家的关系,但得到的只是冷言冷语,没想到这辈子自己干脆利落地交出了嫁妆,还是逃不开被抛弃的命运。 “夫人,你们不能这么做!” 眼看着小姐要连娘家都失去了,荷月匍匐在地上朝孟家人哐哐磕头,“小姐在侯府本就被人瞧不起,如今没了嫁妆,伯府再不认她,她该怎么办!” 她哀求地看着张氏,“夫人过去不是最疼爱小姐的,哪怕不是您的亲生骨肉,也叫了您这么多年娘亲,您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耻笑抬不起头吗——” 一句句话如一盆盆冷水,泼得孟阮一颗心凉透,她找回了一点理智。 “荷月!别说了。” 孟阮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嫁到淮阳侯府本就门不当户不对,也不差这一件事。 鸠占鹊巢十五年,让父亲母亲和亲生骨肉生生分离,让孟蝶流落在外受尽苦楚,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大度? 这个家,早就没有她孟阮的立足之地了。 来到堂中,孟阮跪在昔日的父母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祖母,父亲母亲,十六年的养育之恩阿阮无以为报。 余生所愿,你们能安乐康健,阿阮不管在何处,都会念着你们的恩情。”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小女儿,孟岳群于心不忍,几次想要伸手去扶。 其实在他心中,亲女儿回来了是大喜事,但也没必要将阿阮逐出家门,她现在又已经是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往后家里还仰仗亲家提携。 可一想到蝶儿那日和他说的话,心中又生了迟疑。 “听闻淮阳侯府并不喜她,如今再没了伯府嫡女的身份,恐怕这门婚事都要保不住了,到时候父亲要替她去出头,收拾烂摊子吗?” 那可是淮阳侯府,跺一跺脚就能让他永世不能翻身的权侯之家,前几日他让大儿子去和宁渠攀关系都碰了钉子,他现在万不敢再去招惹宁家。 思及此,他终究还是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看着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红着眼退了出去。 这个家孟阮是没有资格再 第9章 虚伪的家人 要说最紧张的还是孟家人,他们万万没想到宁渠这个千尊万贵的侯府世子爷竟然会驾临铜锣街。 不是说孟阮不被夫君所喜吗,这已经成了上京城里津津乐道的笑话。 要不是孟阮如此不中用,孟家也不会弃了她。 可刚刚孟岳群看到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的贵婿亲自来接孟阮,心里是又怕又悔,这姻亲要是还能保住当然是最好,可刚刚他们又把孟阮得罪了个透。 当即就赶在孟阮说话之前笑着打哈哈,“阮阮啊,今日你也累了,先同世子回去,父亲还是那句话,城阳伯府永远是你的娘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的。” 说罢还不忘笑着推了推女儿,把她送到宁渠面前。 众人纷纷附和,就连伯夫人张氏也拉着孟阮的手假意叮嘱了两句,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忘记了刚刚对她的咄咄逼人。 孟阮只觉得心痛如绞,万万想不到昔日对自己万般爱护的家人,现在竟然把如此虚伪的一套用在她身上。 整日里阅人无数的指挥使大人,哪里会看不穿孟家人这拙劣的演技,宁渠浓眉一压,正要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身后却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回身就看到小丫头忍得双目通红的样子。 孟阮只觉得喉头堵了一团棉花,她现在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她不要宁渠给她讨公道,也不想再看孟家人的虚与委蛇。 小妻子一双眸子雾蒙蒙的蓄满了泪水,随着摇头的动作飞溅些许,想哭但又倔强忍住的样子,让宁渠护腕下的青筋毕露。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虚伪的孟家人,转身将人搂在怀里,带着她往马车里去,“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已经是重活一世的孟阮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看透这个男人,对他再不会有期待,再不会有感情了,此刻却还是为这句话泪如雨下。 孟阮突然想问宁渠,她被扔在庄子里孤苦无依的那两年,他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没有来带她回家...... 随着淮阳侯府的马车粼粼远去,孟家一干人面面相觑,宁大世子的态度,真像是一把刀悬在他们头上。 良久,孟岳群还是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妻子,“明日,把阮丫头的那三千两送回去吧,在淮阳侯府那样的权门里过活,身上没点钱像什么话。” 只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孟蝶看着那远去的马车,回想起刚刚那伟岸英俊的身姿。 伯府嫡小姐,淮阳侯府世子夫人,英俊体贴的丈夫,这都应该是是自己的啊。 孟阮真是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来忍住不哭,她不想再在这个男人面前狼狈软弱。 “想哭就哭出来吧。”大手覆盖在孟阮微微抖动的肩膀上。 宁渠看她忍得辛苦,明明是单纯得白纸一样的小丫头,偏偏要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成熟模样,当真是让人心烦意乱。 可他越是如此纵容,孟阮越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只是抱着膝盖不言不语。 终于,宁渠叫了景和停车,出了马车去骑马,他今日本来就是下值顺道过来的,不想,正看到她被娘家扫地出门的样子。 车内没了那个男人,孟阮终于再不用压抑自己的委屈,埋在膝盖里闷声痛哭起来。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夹杂在车轮滚动声中并不明显,但还是犹如一把小钩子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在宁渠心脏上。 让他心烦意乱,让他嗤之以鼻。 这个孟家女,除了那一张脸能看,要才艺没才艺,要家世没家世,脾气也十分小家子气,比起他见过的京门贵女处处不如。 可他宁渠还是不可否认,见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样,以至于忍耐了她哭哭啼啼这么久,明明他是最讨厌眼泪的人,尤其讨厌女人的眼泪。 日头渐渐西斜,暮霭沉沉之际,清隽的男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等她发泄情绪。 景和得了自家世子的命令,特意驾着马车绕着护城河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看马车里的抽泣声终于是停下了,他十分有眼色地把车停在了河边,悄声退了下去。 孟阮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整理好发饰,拍拍裙子从马车上下来,正看到那个威凛的身影负手站在河堤上,微微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 “孟家不要你了?”宁渠开口,是一句话气死姑娘的那种。 和他夫妻几年,孟阮却知道这不过是他不喜欢说废话罢了。 当即也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随即又偏头看他,“世子,我本就配不上你,如今连官家女子的身份也没有了,我们——” 我们是不是该和离了。 只是孟阮没说出来的话,但她在触及男人那警告的眼神之后,知道自己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孟阮,你身上没什么值得我所图的,城阳伯府也是。” 他转过脸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 这次孟阮是真有些琢磨不透这是什么意思了,一张刚刚哭过的小脸如晨露牡丹一样,懵懂的模样像一只小麋鹿。 终于是惹得男人抬手扯了扯她的脸蛋,沉声道:“哪怕你不是城阳伯府的姑娘,我宁渠也养得起你。” 孟阮被他粗粝的手指扯得生疼,但意思算是听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孟家那门第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她母家也不会给淮阳侯府什么助力,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还是不是城阳伯府的嫡小姐。 虽然,这话十分的倨傲且无礼,但不得不说,一下子就安抚住了孟阮心中那点自卑。 是啊,堂堂淮阳侯府世子,京卫指挥使,他又怎么会瞧得上区区一个流爵之家,更别说一个已经没了母家的假千金。 他今天还能来接自己回家,还能在这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和他有 第10章 邀请 回到青松院,林嬷嬷听说了孟家的事也是义愤填膺,搂着孟阮又哭了一阵。 随即担忧地看着她,“往后小姐没了娘家,在侯府的日子怕是更加艰难了,所幸世子待您还有几分情谊,小姐可莫要再同世子任性置气了。” 她看着怀里自己照顾长大的小丫头,如此泪眼盈盈的模样,真真是让人心肝都酥了,忍不住提点道:“趁着世子对您的怜惜,小姐要早些怀上子嗣稳固地位才行。 只要有了小公子,才能在侯府有一席之地,你看看三夫人就知道了。” 三爷宁毅是宁渠的庶弟,他的夫人秦氏也和孟阮一样出身不高,却给淮阳侯府生了三个孙辈,这几日又坐了月子。 比起冷冷清清的大房二房,连侯爷都更喜欢东苑一些,秦氏在府上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孟阮一愣,她是下定了决心这段时间好好报答宁渠,但没想过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她至今一想到那个刚刚成型的胎儿,胸口就针扎一样难受,在没有能力保护好孩子之前,她不想再让悲剧重演。 “再说吧嬷嬷,我累了。” 孟阮起身去了浴室,看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林嬷嬷直叹气,每次一说到子嗣,小丫头就一副抵触的模样。 她是不知道一个女人失去了娘家之后意味着什么,等明日孟家的事一传开,她在这侯府中只怕头都抬不起来。 孟阮心里既然将宁渠当成了这段时间要照顾的上司,自然也没有再冷落他。 当夜忙到亥时的宁渠,书房的小几上多了几碟精致宵夜,软糯的肉松南瓜饼,新炸的小酥肉,还有一碗易克化的菌菇鸡丝粥,熬得香糯诱人,在这样深秋的夜里喝一口让人身心服帖。 景和在一旁喜滋滋地给主子添第二碗,心道果然还是夫人知道疼人。 “她睡了?” 放下筷子,宁渠左手捏了捏右手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在他看来,肯给自己送宵夜,就是前几日的气已经消了。 “还没呢,夫人身边的荷月说夫人给您做了几套秋衣,世子什么时候得了空过去试试。” 景和小心说着,暗暗捏了捏袖中的荷包,这是荷月刚刚给他塞的好处,但就算没有这点银子,他私心里也希望世子和少夫人和好如初。 给自己做了秋衣? 男人的嘴角浮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把这当成了小妻子脸皮薄的邀请。 当即便顺水推舟来了青松院,穿过垂花门,便见廊下留着橘黄的宫灯,和从前一样,让人暖心。 折腾了一天的孟阮浑身疲倦,用鸡蛋给红肿的双眼敷过之后早早就睡下了。 “唔——” 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腰身被一只大手箍住,身后毫不掩饰的灼热烫得她浑身战栗。 等人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身上的绸缎中衣早被人剥了个干净,藕荷色的兜衣底下都映出了他作乱大掌的轮廓! 要不是孟阮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新嫁小娘子,肯定还是会被这个男人吓到,谁也想不到白日里清风朗月的侯府世子,在床笫之间如是放肆,又热情。 “世子!” 孟阮惊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推拒着他深埋在自己肩颈上的滚烫头颅。 他身上还有潮湿的水汽,想来刚刚从浴房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雪白中衣,胸膛上横七竖八的伤痕有种野性的俊美,又让人望而生畏。 拔步床柜上搁着一小盏银斛灯,淡色的光亮只能照出他坚毅的半边侧脸,看着孟阮的眼神,就如同矫健的豹子盯着到嘴的小白兔。 孟阮的抗拒就如同打断了豹子的进食,让他分外不爽。 朝夕相处,孟阮太清楚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自那天与他吵架,素了这么几日,以这个男人的贪婪,今夜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但她现在,真的无法再做到若无其事的和这个人夫妻敦伦,他的每次触碰,每次亲吻,都会让她想起前世,他越热情,孟阮就越恶心抗拒。 “我月事要来了。”孟阮抓着被褥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是还没来吗?” 宁渠摩挲着她光滑的纤腰,那里并无月事带的阻隔,坦诚相见的两人,这样的谎言毫无意义。 “世子,今天我很累,没兴致,可不可以嗯——” 她试图哀求男人照顾她的心情,但显然没什么用,宁渠虐待着她的浑圆,嘴角噙着淡笑,“我会让你有兴致的。”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又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和粗粝,在紧致的罅隙中感受得尤其明显,那点干涩感没一会儿便消失了。 孟阮又难过又屈辱,她早该想到的,想和这个男人相敬如宾撑到和离是不可能的,他想要,自己根本无从拒绝。 当下只能蒙在被子里强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要发出那些羞耻的低吟。 兴头上的宁渠却很快察觉到了妻子的异常,她埋在绣枕里的小脸布满泪痕,单薄的双肩因为啜泣而可怜地轻颤。 往日她虽然也惧怕这种事,但都是羞怯与紧张,从没像现在这样抗拒过。 退了出来,宁渠大手捏她的脸蛋,声音沙哑低沉,“弄疼了?” 能让他在兴头上停下来安慰,今日的宁大世子着实是很温柔了,孟阮再不敢惹怒他,点点头,“我身子不舒服,恐怕无法服侍世子。” 男人猩红的眼底闪过一瞬扫兴,但也没强求什么,只是埋在她颈窝里粗喘了许久来平复,然后才披了中衣重新回到浴房,冲了个凉水澡。 孟阮躺在被褥里劫后余生一般,良久才撑着疲软的身子爬起来收拾自己,心里那个决定越来越坚定。 等宁渠在凉水里散了火气,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卧房,却见小妻子早已经疲累地沉沉睡去。 拔步床宽大,她纤细地睡在那里 第11章 恶心 林嬷嬷猜得没错,孟阮被城阳伯府扫地出门的消息传遍了侯府,人人都等着看她这个假千金的笑话。 但无论如何,孟阮在此事上并无过失,淮阳侯府也不可能因此休妻,只是她这个世子夫人在侯府中的地位更加尴尬而已。 宁渠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算是给了孟阮极大的庇护。 他对失去城阳伯府这个岳家不仅毫不在意,更对孟家如此寡恩嗤之以鼻,本来孟家大公子眼巴巴等了三年的选官机会,也被他一句话给驳了回去。 虞朝京都子弟考中武举之后可等各部遴选上任,孟家大公子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京都左卫的文职空缺,花大价钱买通了吏部。 却不想宁渠看着那大舅哥的名字冷冷一笑,“武举都在末尾,还不配入京卫,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看来是把妹妹的嫁妆拿来谋前途了。” 孟家那日逼迫孟阮归还嫁妆的事情,早已经被景和打探清楚,想到她在马车里哭得伤心的模样,宁渠对孟家人的厌恶更甚。 此时抬笔一圈,就把孟甫的名字从新京卫的名单中划掉了。 当然,这些事孟阮一无所知,在宁渠眼中,妻子就是娶来给他打理内务,生儿育女的。 只要她听话,孝敬父母,那自己自然会庇护她,不让她受委屈,只是最近这小妻子在某些事上十分的驳他面子,让他不明所以,又有些恼火。 想起昨夜自己再次求欢失败,还被孟阮抓了肩膀上三道血痕,某人的脸色就沉得跟锅底一样。 下值后三五好友约在长宁楼喝酒,户部侍郎之子郑钰是宁渠从小玩到大的死党,看他只知道冷脸喝闷酒就知道有心事。 晃这一双桃花眼,搂着他的肩啧了一声,“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怎么,家里那位给你气受?” 这么明显? 宁渠冷哼一声,甩开郑钰的手又灌下一杯酒,嘴角微动,“她敢?” 说起来宁渠是他们几个人中年纪较大的,却是成亲最晚的,所以几个人一眼就看出他这副表情定是后宅不和了,要不然谁敢给上京城风光无限的指挥使大人脸色看? 郑钰也不拆穿他的嘴硬,拍了拍手起哄道:“那就拿出你淮阳世子的威风来,今夜点两个可心人跳跳舞唱唱曲儿,晾一晾她,保证巴巴地就稀罕你了。” 这等轻浮的做派被宁渠一脚就踹飞了。 正德侯府的二公子周彦就似笑非笑地凑了过来,压着酒杯面授机宜:“修齐啊,不是我说你,这夫妻相处之道啊,讲究一个恩威并施。 你既要宠着她,纵着她,也要立起丈夫的威严来,让她离不开你,爱慕你,又敬仰你。 只有这样,才能在家里牢牢占据主导,日子才能过得蜜里调油——” 周彦和妻子是上京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宁渠面上嗤之以鼻,心里却暗暗琢磨了一遍。 恩威并施吗? 沐浴后的孟阮坐在碧纱橱里誊写着自己的私账,她这几日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准备出去再盘一个铺子。 之前孟家陪嫁了她三个铺子,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失去了这笔收入,处处都是捉襟见肘。 不过她回忆起上辈子这时候有一桩事,在都城引起一阵风靡,她很想借这阵东风。 “林嬷嬷,打听得怎么样了?” 珠帘被挑开,林嬷嬷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脸上却带着笑意,“幸不辱命,那庄氏母女正被债主找上门讨债,老奴到的时候用侯府的名头一压,暂时算是保住了她们母女。” 孟阮三日前让她到东门大街去打听一对母女,专门做西北小食的。 在都城这样的繁华地,做各地风味小吃的人数不胜数,但孟阮记得清楚,林嬷嬷终于把事情办了下来。 “嗯,我明日亲自去见见她们。” 林嬷嬷皱眉,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要大费周章去找两个做糕点的母女,现在竟然还要亲自去见。 不是她瞧不起人,她今天看那对母女做的小食,粗糙简单,在都城这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地方,实在入不得眼。 孟阮却沉浸在兴奋中,回忆起上辈子那庄氏糕点最辉煌的时候,连身为世子夫人的她想吃一块她家的蜜三刀,都要荷月去排三个时辰的队。 不过半年之间,庄氏糕点就在都城开了三家分店,最初聘请她们母女的那个掌柜的赚得盆满钵满。 畅想着如何截胡这对母女为自己所用,孟阮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杵着一个微醺的男人。 初秋的夜里算不得凉,孟阮身上只穿了一件鹅黄海棠花纹的襦裙,罩着的纱袄随着她玉臂托腮的动作滑落手腕。 盈盈烛光映在她白生生的小脸上,如花骄靥若有所思的模样,眼波流转间端庄亦妩媚,撩人不自知。 腰线深邃,薄纱下的蝴蝶骨若隐若现,似精心雕琢一般,叫人一见忘魂。 自从柳韵儿入府那天,宁渠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这副放松的娇憨模样了,当下只觉得心痒难耐,喉结向下动了动。 往常那帮死党常常打趣他娶到了京城第一美人,他却不以为意,认为女子都长得差不多,他家里这位,只能算是比较出挑的而已。 如今被她冷落,才知道自己的确是不知妻美,暴殄天物了。 当即只是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却不想这动静吓了孟阮一大跳,方才还怡然自得的脸蛋上笼罩着一抹惊恐,慌慌张张地下地,连绣鞋穿反了都不知道。 就这么怕自己? 宁渠皱眉,对她的反应有些烦闷。 “世子爷用膳了吗?” 孟阮没想到他突然就回来了,丫鬟也没通报一声,把账本往碧纱橱里一扔,才小心翼翼地过来给宁渠接过身上的披风。 “嗯。” 宁渠坐上了炕榻,随意拿起她的面前的书来看,发现竟然是朝 第12章 庄氏糕点 这几日宁渠都宿在青松苑,算是堵住了府里的流言,荷月和林嬷嬷十分开心。 可今夜世子刚刚进去没一会儿,就沉着脸出来了,还吩咐把他的东西都送去书房。 吓得青松苑的众人都以为孟阮怎么得罪了世子。 可荷月进屋去,却只看见孟阮神色如常地继续整理自己的账本,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她们欲言又止,孟阮心里幽幽叹气,刚才自己在宁渠吻过来的时候犯恶心,大约把他这个世子的面子伤得透透的。 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他应该都不会再来亲近自己了,等自己在外面有了立足的本钱,便与他提和离的事。 心里记挂着自立门户,孟阮一大早便起床洗漱,侯夫人是个懒散性子,不需要她们日日请安问好,五日一聚就行,所以她可以带着丫鬟早早出了门。 出了朱雀街,马车驶过东门大街,正是早上人来人往的时候,街边早膳茶汤迎着朝阳热气腾腾的,长街上人潮接踵,另有一番勃勃生机。 马车在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前停下,孟阮扶着荷月的手走下凳子,就看到一间被打砸得一片狼藉的小铺子,那用开裂杉木做成的招牌上,只有孤零零的四个字——庄氏糕点 孟阮目光在这招牌上停留一瞬,难以想象几个月后这家糕点铺会成为上京城的金字招牌,连王公贵族也趋之若鹜。 她正打量着这间小铺子,忽然听到店里传来嘈杂声,伴随着呼喝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林嬷嬷已经快步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几个身穿短褐的壮汉在拉扯一对母女,正是她昨天保下的庄氏母女。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干什么?” 庄氏母女是认得林嬷嬷的,此时看到她出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求救命。 孟阮也在此时走进店里,一眼就看见两人身上都有伤,尤其是那少女的一双腕子上,一大片青紫,一看就是被人拖拽出来的。 而她们的身边围着几个壮汉,正堂的桌边坐了一个白面年轻人,虽然身穿一身直裰,却浑身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孟阮打量着他,那人也看到了孟阮,一眼就惊为天人,手里的茶都忘了喝,微倾的茶杯淋在他身上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眯眯地朝门外走来,“哟,这是哪家的少夫人啊?” 那眼神着实让孟阮不适,接过荷月递来的帷帽罩在了头上。 孟阮直接忽视了那个男人,而是让荷月把庄氏母女扶起来,问过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少女名叫庄玲儿,为了给染病的兄长治病,被哄骗着借了贷,后来才知道这背后做局的人是京城一霸段玉安。 段玉安此人,孟阮略有耳闻,是东门大街里一个颇有势力的地痞,开了一家叫做金万通的钱引铺,专干放贷收利的勾当,也不知道庄家这对母女怎么就招惹了这个无赖。 此时她垂眼看着那个叫玲儿的小姑娘,水灵灵一双大眼睛,人生得娇俏可爱,怪不得会让人起了歹心。 “你们欠他多少钱?” 孟阮还以为只是普通债务,不想竟是金万通,那是出了名的驴打滚,坊间常言: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几年还 被金万通缠上,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想起为什么会借金万通的银子,庄玲儿悔不当初,“起初只是五百两银子,可不知怎地就滚利成了两千两,而且官府那里竟然也是承认的。 现在我拿不出钱,他就要抓我去当姨娘了,夫人救救我,我不想当姨娘——”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孟阮抬手安抚了一下,按虞朝律法,在处理借贷纠纷时,只要有借据,在放利范围内,就可任凭债主处置。 所以今日这小姑娘要是拿不出两千两,是肯定要被拉去抵债的。 段玉安已经重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看孟阮已经弄清楚了事情始末,含笑道:“莫非这位夫人想管这摊子事? 啧啧啧,这人生得美也就算了,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呢。 只不过今儿这对母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夫人你也不能插手,除非” 他又用那种轻佻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夫人,看起来应该是哪家的少夫人,但以他段玉安在京城的手段,寻常人家他还不至于畏惧。 “除非,夫人愿意赏脸去在下的金万通喝喝茶,那这笔账目,我就给她们免了。” 折秋挡在孟阮身前,拦住段玉安那直白的眼神,“放肆!我们少夫人也是你能冒犯的。” 孟阮还算平静,只是回头低声对林嬷嬷交代了两句,而后才转过身来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债务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替你们解决。” 两人闻言都是大喜,不管如何,比起那个凶神恶煞段玉安,眼前这个和善的夫人显然可信得多。 随后折秋就去马车上取了银票来。 孟阮将银票推到桌子中间,隔着帷帽看向对面的段玉安,“这是两千两,铺子的质典文书,还有借据给我。” 段玉安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妇人当真有几分魄力,一出手就替非亲非故的庄氏母女还了这笔巨债。 但他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高抬贵手这一说,此时看着那几张银票似笑非笑,“夫人,这两千两是昨日该还的债。 但我可没说今日还是这个数儿,这借据上写得清清楚楚,逾期一日,十倍奉还,今日可不是还两千两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孟阮面前晃了晃,“而是两万。” 一听这个数,庄氏母女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她们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的,这恶霸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们。 孟阮却是对他的贪婪早有预料,甚至还爽快地叫人拿来纸笔,“现在我手头也没有这么多现银,给段大人立个借 第13章 赚钱的营生 最后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只是吴铎在知道孟阮的身份之后忍不住指点两句:“不过这种地头蛇睚眦必报,夫人想盘下这铺子的话,往后可少不得麻烦。” 他也是不忍一个妇道人家被段玉安那样的人骚扰,如果她能让宁世子出面的话,谁也不敢碰这铺子的。 孟阮却是摇摇头谢了他的好意,“今日的事,还请大人为我保密。” 看她对夫家讳莫如深的模样,吴铎不由得想起那些坊间传言,淮阳侯府少夫人不为夫君所喜,否则以那位的威势,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碾死这金万通。 清官难断家务事,吴铎只道了一句应该的,就带着衙役离开了。 庄氏母女这时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叩谢孟阮的大恩大德。 但随后而来的就是深深的不安,非亲非故的,这位夫人为什么要帮她们呢? 孟阮在小铺子里转了一圈,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看着两人:“不瞒你们说,我想在上京城开一间有些特色的糕点铺子。 若是可以,我会盘下这间铺子让你们继续做事,就当是我聘请你们二人。” 庄氏母女面面相觑,上京城酒肆林立,吃食精细,实在想不通她们这小铺子有什么值得被看上的。 孟阮却继续道:“你们擅做西北小食,是都城少有的风味,我今日来是想看看你们母女的手艺如何的。” 毕竟是上辈子的事了,孟阮也不知她们做糕点的手艺到底如何,今日怎么也要试探一下。 两母女对视一眼,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即就从笸箩里捡了几样糕点放在白瓷盘里,恭恭敬敬捧到孟阮面前。 折秋接过,放在桌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低声对孟阮说:“都是都城平常的小食,用料平常,倒连我们府上的都不如。” 孟阮也发现了,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原因,这对母女来自西北,到了京城之后不过是想跟风做些大众化的吃食谋生。 只是她们忘了这是皇都,权门林立,就是百姓的吃食也更挑剔,哪里还能看得上她们的。 当即就摇摇头,对两人说:“凡事都讲究个别出心裁,这样的糕点,不能突出你们的手艺,生意自然不温不火。” 好不容易来了救命的恩人,庄氏母女都不想错过机会,一听没有特色,急得泪花在眼里打转。 孟阮也疑惑,上辈子庄氏糕点的每一样新品都备受吹捧,据说是西北特有的小吃,怎么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是这些样式的话,恐怕无法在京城立足,就没有点其他与众不同的特色吗?”孟阮提示道。 与众不同的特色?庄玲儿一拍大腿跑回后院,没一会儿就端来一屉蒸笼,上面还带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出锅的。 她把蒸笼放在桌上,满眼希冀地看着孟阮:“夫人,这是我自己钻研的家乡小食,都是上京城不曾出现过的。” 她把那屉蒸笼在孟阮面前摆开,一式八样,花花绿绿的,要不是却是还冒着甜丝丝的热气,简直让人看不出来是糕点。 庄玲儿的母亲本想斥责她胡闹,但看到孟阮眼前一亮的样子,也讪讪笑着附和:“亡夫是制糕世家,留下几本食谱。 这丫头自小就古灵精怪乱鼓捣,只是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糕点,实在入不得眼。” 孟阮却摆摆手,眼睛已经落在那几碟糕点上了,原来,上辈子风靡上京城的庄氏糕点,是这个叫玲儿的小丫头琢磨出来的。 “这个是青团吗?这个季节竟然还有鲜嫩的艾叶?” 孟阮拿起面前那一小碟青色的圆子,便闻到扑鼻而来的软糯清香,看起来像是清明时节家家户户做的青团,但现在是秋日,难得还有人能做出这样鲜亮的颜色。 看孟阮喜欢自己的糕点,玲儿神采飞扬地给她介绍,“回夫人,这是用浆麦草汁染的色,不仅能去艾草的苦味,还能让青团的颜色长时间保持,这里面还用了紫苏叶,麻薯.....” 小丫头滔滔不绝介绍了一通,孟阮点点头,尝了一口,发现里面竟然不是常见的豆沙,而是混合了鲜笋,虾仁,还有一种自己尝不出来的淡淡苦味。 落口之后又变成了无尽地回甘,而后呼出的口气都带了一抹荷香。 竟然是三鲜的口味!咸甜交织,却不突兀,的确是别出心裁。 “夫人你看这个,这里面的花朵还在慢慢展开呢,怎么做成这样的,像水晶冻一样!” 荷月正捧着一小碟晶莹剔透的糕点惊呼,因为她赫然看到那水晶般的糕点中有一朵朵娇艳的鲜花,正在盘中缓缓绽开。 饶是见多识广的孟阮也没见过这样别致的糕点,晶莹剔透的水晶冻并不稀奇,可眼前的这碟糕点中,每一块当中都有一朵鲜花,此时正徐徐绽开花瓣,赏心悦目。 尝了一块,味道也是出奇地好,香甜中又带着别致的花香,孟阮还没来得及尝第二块,就被馋嘴的丫头瓜分了。 “玲儿,这是怎么做到的?” 孟阮对这个小丫头越来越佩服了,她几乎能想象这样的糕点面世之后,会赢得多少京门贵女的追捧。 玲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解释道:“这是父亲食谱中的一种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花骨朵洗净后用特制的糖汁包裹定性,然后淋上霹雳果搓出来的汁液,花朵受热绽放,像枝头花朵一样。” 她说得简单,但孟阮知道这是庄家的不传之秘,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被那黑心掌柜的追讨秘方了。 又尝了剩下的几种糕点,孟阮都很满意,让她更满意的是玲儿这丫头脑海中就像有数不尽的点子一样。 据她所说,这只是她刚刚研究出来的几种,还有更惊艳的。 确定了这还是上辈子那个庄氏糕点,孟阮当即拍板决定聘用这对母子 第14章 她可没花你的钱 京卫衙门,宁渠手边还摞着厚厚的军务邸报,但他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枚双股碧玉簪在打量,碧绿剔透的水种让人一眼就看出这首饰并非凡品。 这是她生辰时宁渠亲自去自己的小库房里挑的,宫中御赐之物,能是凡品吗? 一旁的景和正战战兢兢地禀报:“夫人当了大约五六件首饰,成玉阁认出了这是您所有,便报了上来。” 世人不知,淮阳侯世子宁渠不仅手掌京卫大权,名下产业也众多,成玉阁便是其中之一。 好,好得很,拿他送的首饰去当铺换钱,还换的是他这个丈夫的钱! 想起当初她生辰之日收到这簪子,笑得那一双眉眼如桃花绚烂,宝贝得舍不得戴出去。 这一转眼,就把他送的生辰礼当了,是不在乎簪子,还是不在乎他? 啪地一声,那上好碧玉所雕的发簪便被桌面磕成了两截,而覆在其上的大手青筋毕露,显然气得不轻。 “她很缺钱吗?” 这骤然冰寒的声音,让隔着一道玄关的京卫众属官都察觉到了寒意,互相对比着口型,“夫妻不睦呢。” 一众人又想到坊间传闻宁世子的夫人出身小门小户,现在闹出当首饰的事,可见的确上不得台面,怪不得惹世子生气。 “府里短了她的月例?还是给她的小库房钥匙丢了?” 宁渠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宁大世子,也不知道是在问景和,还是在问家里那位胆大包天的少夫人。 他们成亲后,他就把自己私库的钥匙给了孟阮一把,他那么多私产和俸禄还不够她花的吗? 景和抹了一把汗,小声嘀咕,“您真是冤枉夫人了,夫人可从来没动过您的俸禄!” 他打理着世子的账目,比谁都清楚,孟阮从来没花过世子一分钱。 “你说什么?” 这倒是让宁渠呆愣住,孟阮没动过自己的钱? 景和怕他不信,转身去暗格里取了一本账册出来,递到宁渠面前,“这是您的私账,我前几日才从府里誊抄过来的,夫人一分钱也没动。” 不用他说,宁渠已经看到那干干净净的账目了,只有他自己的一些迎来送往,家里那位小妻子,别说是挥霍他的俸禄,就是那把库房钥匙一次都没用过。 他似不敢相信,捧着账本出神。 想起她刚刚嫁过来那会儿,有一次看到三夫人穿了一件蜀锦的夏装,眼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回到青松院就缠着自己给她买新衣服。 那时候他刚刚娶了这个低门小户出来的妻子,虽然不在意她门第不高的身份,心里却也为她的小家子气失望。 但他也不至于苛待自己的发妻,只是闷不吭声地把自己私库的钥匙给了她,随她去挥霍。 想他私产无数,正四品的俸禄也颇丰,还养得起一个女人。 却不想,人家根本就没动过一分钱。 这一刻,宁渠觉得心底酸酸胀胀的,说不出什么感觉,总之,就是让他很不舒服。 “不仅如此呢,少夫人还从自己的月例里贴补了好些给您制四季衣裳,您的一日三餐吃食用料讲究,都是少夫人自己采买的食材。 她现在没了嫁妆,日子可不就是过得艰难了吗,当点首饰也算不得大错。” 景和对这位少夫人的性子也略有了解,为了上司的后宅和睦,不由得替孟阮求情几句。 却不想这话让宁渠心里更堵了,他是那种苛待妻子的人吗? 他只是想不明白过去那么依赖自己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似的,宁愿变卖首饰也不和他开口。 “也许是夫人好面子吧,也不想麻烦您。” 景和挠了挠头,他半大小子一个,哪里知道女人心。 “她倒是分得清。” 宁渠已经重新拿起了军务,只是心里还是不爽,只能问起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景和想起早上京兆府送来的消息,一咬牙把少夫人和金万通的纠纷也捅了出来。 末了,还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这是三皇子殿下刚刚遣人送过来的赔礼,意思是让您看在他的面子上,和吴铎打个招呼,把段玉安放出来。” 宁渠捏了捏突突跳的太阳穴,她这个小妻子好得很,不鸣则已,一出手就动了三皇子的人。 那段玉安是三皇子放在民间敛财的爪牙,如今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大皇子和三皇子在朝堂上神仙打架。 他们淮阳侯府向来不参与党争,孟阮此番将段玉安送进京兆尹,可能已经被三皇子看成了自己对他的人下手,是打算站队大皇子。 这背后的利益牵扯错综复杂,自己掌管京卫,父亲又摄兵权多年,在这风口浪尖上,在夺嫡上稍有倾向,就会引起数不清的血雨腥风。 “事情的始末的确是那金万通欺人太甚,夫人已经盘下了那间糕点铺子,看样子是想帮那对可怜的母女,但金万通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景和将孟阮和庄氏母女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看着自家大人还算平静的神色,小心翼翼,“要不要告诉夫人不要和段玉安硬碰硬?” 毕竟那是三皇子的人。 “不用吓她,你找几个人暗中照看着那铺子就行。” 想起孟阮那胆小如兔子的模样,要是知道自己卷入了夺嫡之争,指不定吓成什么样。 “那这银票?” 景和还捧着三皇子那匣子银票,看份量应该是不少的。 宁渠轻嗤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不怒自威:“人家给了就收下,去告诉三皇子,那段玉安冒犯了我夫人,这就当是给夫人的赔礼。” 至于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站队。 夜里,孟阮盖着一条薄绒,盘腿在碧纱橱里算账。 孟家没有收她那三千两积蓄,她又当掉首饰盒里的几 第15章 一次五百两 还不算迎来送往的赏钱,礼金,再过几日三房要出月子了,她身为世子夫人弥月礼不能跌份,她已经让人去银楼打了一把长命锁,就去三百两。 端阳侯府今天递了帖子来,老夫人要过寿,那是宁渠的姑母,她们成亲的时候还给了自己一只价值不菲的镯子,她可不能小气,最起码要备五百两的寿礼。 还有她这小院中几个小丫头,虽然有侯府月例,但她向来不亏待下人,每季还从自己账上给她们发一笔衣帽钱,还有林嬷嬷年纪大了,要多补贴点..... 她拿着一支小狼毫,每算一笔支出就勾去一笔银子,到最后,她的财产竟然可怜巴巴地只剩下五百两。 放下笔,看着账目上可怜巴巴的五百两,孟阮嗷呜一声,悲愤地躺倒到榻上去打滚。 早知道钱财这么重要,她上辈子就多留意点发财的机会了,这样一点点的攒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自立门户的钱啊。 少女一双俏皮的玉足如珠似玉,翘在半空左摇右晃,粉雕玉琢的脚指头缠绕着碧绿色的纱帐飘飘荡荡,如玉荷翻浪。 藕粉色寝衣包裹着曼妙娇躯,衣带随着动作滑落肩头,露出一点惊人的圆润雪白,墨发如上好的滑腻绸缎,披散在那蝶翼一般的双肩上,衬得她又娇又媚。 下值之后准备来兴师问罪的宁渠,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嬉戏图。 看着看着,锋利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只觉得一股难以压制的燥热涌向小腹,喉咙发紧...... 正想着怎么钱生钱的孟阮,丝毫没察觉危险正在渐渐逼近。 等男人覆上来的时候,她还捧着那账本,妄图再从上面抠出点银子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宁渠压在了碧纱橱的小几上。 她吓得惊呼一声,等看清上方禁锢自己的这个人,心跳都漏了半拍。 “世.....世子,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的颤都像浸了水,越发勾人。 初秋衣衫凉薄,两人如此紧贴,男人某些变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孟阮没想到昨夜他那么生气地出去,今晚竟然还来?这人难道都不要面子的吗? “缺钱了?” 宁渠没去管她眼里的慌乱,只是从孟阮手里抽走了那本账册,看到她的资产只剩下区区五百两。 谁家的世子夫人过得有她寒酸?但一想她昨晚对自己的拒绝,宁渠就觉得是这只小兔子自作自受。 被人看穿了底细,孟阮脸涨红得如一只虾子,伸手想去抢夺自己的账本,却被按在小几上动弹不得。 然后她就看见宁渠从身后拿出一只小匣子,打开推到她耳边。 从孟阮侧头的余光看去,正好能看到里面是一沓银票,顶头的一张面额就是五百两。 “世子什么意思?” 孟阮绝对不相信他知道自己穷了,故意来送温暖的。 捏了捏她粉红的耳垂,宁渠朝里面吹了吹气,引得孟阮一阵战栗,浑身酥麻,才听到他慢条斯理的声音:“自然是给夫人的私房钱。” 宁渠居高临下,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的心动,知道这次是投其所好了。 原来,他的小妻子是个小财迷? 虽然孟阮对那一匣子的银票很心动,但她早就下定决心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了,尤其是金钱上的! “世子说笑了,无功不受禄。”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她梗着脖子歪向一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白花花的银票。 却不想有人总是要动摇她的心志,宁渠一只手慢慢剥开她单薄的寝衣,探入裙下攻破她的防线,一边捏起妻子小巧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啄着。 而后往上,一边掠夺她的呼吸,一边含着笑意吐出几个字,“可以肉偿,一次五百两。” 昨夜风急雨骤,清晨的台阶上铺满了星星点点的金桂,又被洒扫的小丫头清理干净。 整个青松院的奴仆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到内间还在休息的主子。 宽大的拔步床内,幔帐层层,孟阮披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盯着枕头边上两千两的银票,不知该哭还是该怒。 昨夜他要了四次,所以给了两千两,还真是银货两讫。 但这狗男人被素了这么久,次次磨得她意识昏沉,又趁着她无力攻城略地,直到天边都露了灰白,才肯抱她去浴房清理。 孟阮现在都不敢看自己身上,只有腰腹的酸痛提醒着她,她又被那个狗咬了。 其实她也清楚,不管她如何想逃离宁渠,现在她孟阮都还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他对自己的那些觊觎,是根本躲不掉的。 只能拼命压制着自己心底里那点恶心,尽快找到和离的法子,才能摆脱这里。 “少夫人,您醒了吗?” 荷月小心翼翼地用钩子挂住拔步床的幔帐,就看到孟阮已经擦干净眼泪坐在床头了,伸手递给她几张银票:“把这个放进我的小金库里。” 反正是她出卖、肉体得来的,不要白不要。 心情不佳的孟阮随便吃了点早饭,正准备去三房探望一番,林嬷嬷却一脸难看地走了进来。 “少夫人,伯夫人和蝶小姐来了。” 母亲和孟蝶? 孟阮脸上很快便闪过一丝难过,随即被冷漠取代。 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母亲和孟蝶找上侯府,和她提了那件事。 当初的自己乍一听到那消息,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但后来孟家以养育之恩胁迫她。 她不舍得就此和父母亲恩断义绝,就答应了迎孟蝶入府的事。 让另外一个女人和她共享了丈夫,也和宁渠彻底撕破脸,以至于她被冷落在后院,被人陷害小产。 那是她上辈子悲剧的开始,这辈子,她早已下定决心不要重蹈覆辙。 “让她们进来吧,我去 第16章 后门 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她身边的孟蝶,眼中也少有地流露出艳羡之色。 她跟着那商户之家颠沛流离十五年,虽然也是小富之家,但哪里比得上官家小姐体面高贵。 如今再看孟阮生活的环境,如此的富丽堂皇,富贵无双,心里那点落差就怎么也平静不了。 尤其是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如果自己没有流落在外,去年和淮阳侯世子邂逅的就会是她孟蝶,嫁入这样的权门当世子夫人的也会是她。 孟阮以为把城阳伯府嫡小姐的身份还给自己就足够了?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少夫人,伯夫人和蝶小姐到了。” 林嬷嬷不冷不热地在垂花门前通报,城阳伯府虽然是她的旧主,但孟阮可是她护在手心里长大的心肝,现在孟家不认孟阮,她也不认孟家这个主子了。 看到相携而来的这对母女,正坐在碧纱橱里消食的孟阮一瞬恍惚。 她因为自小性子野,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常常惹得张氏发怒,说不像她生出来的女儿。 没想到一语成谶,自己真的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现在看着她们母女五分肖似的容貌,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血浓于水。 今日的孟蝶穿了一件妃色撒花缎面长袄,衣领处镶着精致的兔毛边,下着暗纹繁复却不招摇的天青色素裙,端得落落大方,不逊色于都城的京门贵女。 加上她人生得眉目浅淡,如烟似雾,那双单眼皮的狭长眸子斜飞入髻,倒不像是在商贾之家养大的女子,而更像书香门第的大小姐。 缎面鞋上也绣着两朵清幽的兰花,极衬她清幽的气质,可见今日这番打扮是花了心思的。 宁渠虽然是武将,但却是科举出身,想来也是有点文气在身上的,当年凭借一阙阳兰赋还得了个清兰公子的雅号。 孟蝶今日这副打扮,是投其所好。 而往深层了想,自己娘家人来访,待会儿怎么也得带去见见侯夫人。 淮阳侯府昔年曾经没落过,侯爷宁霆总被人调侃是个只知道练武的莽夫,这样的门第也更想要一个有书香气的儿媳。 所以在看到这一身刻意的装扮,她就猜出了孟蝶的心思。 上辈子是她糊涂,竟然半点也看不出,还喜滋滋地向侯夫人引见孟蝶,想来她应该是入了侯夫人的眼,要不然之后她进门也不会那么顺利。 原来,一些上辈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如此昭然若揭。 见她走神,张氏已经如在家里一样坐在主位,打量着她如今这慵懒的模样,发髻还松松散散,一看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往常并不觉得怎么,如今看她出嫁后还是如此没规矩,只觉得丢脸,怪不得不被夫家所喜。 “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侯夫人竟然也如此纵着你,以前在家里也就算了,现在出嫁了还如此没规矩,岂不是叫人指着城阳伯府骂我没教养。” 到底血脉里不是流着自己的血,看看自己的亲女儿,虽然在外流落多年,礼仪气度却是一点不差,比孟阮更像一个大家闺秀。 给两人添茶的折秋,听到这直白斥责的话心里就不舒服。 忍不住替自家主子辩解道:“伯夫人误会了,少夫人昨夜侍奉世子爷阖夜未眠,世子早上临出门前才特意嘱咐少夫人好好休息,不必早起。” 她特意加重了侍奉二字,伯夫人也是过来人,应当知道新妇的难处。 果然,张氏和孟蝶脸色都是一瞬地不自然,再看孟阮整个人恹恹地靠在福寿迎枕上。 和孟蝶的寡淡不同,孟阮一直就是那种明艳逼人的大美人。 彻夜的承恩雨露,此时娇躯似无骨,云鬓如花颜。 粗挽的随云髻上只别着一支白玉发簪,如云乌发之下,两弯柳眉慵懒肆意,一双杏眼含春,眉间那备受滋润的怜色,撑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颜若朝华。 世间少有男子能抵挡这样的诱惑,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明明是不太冷的秋日,也穿了一件高领的海棠色袄子,可不就是为了遮掩瓷白脖颈上那斑驳的痕迹嘛。 张氏倒是没什么,她也希望孟阮能和宁渠夫妻关系好一点,这样总归对孟家有些好处。 倒是孟蝶在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孟阮这副难承恩宠的模样,心里酸酸涩涩的滋味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痛。 那样岳峙渊渟的人,禁欲又庄肃,竟然会和孟阮这种女人胡闹一整个晚上? 放在绣帕下的手指渐渐收紧,她抿着唇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们恩爱的画面。 孟阮倒是没心思注意她们母女的表情,只是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问道:“母亲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她忘不了上次在孟家,张氏让她滚出去的画面,当日她说出那样的话,再加上上辈子的态度,孟阮再不舍,也知道张氏不会再把自己当做女儿了。 她们如今还愿意维持着这表明的和睦,不过是那日宁渠亲自去给自己撑腰,让孟家人还不至于把她当做弃子,一切都是为了城阳伯府的利益。 果然说到这个,张氏就是一肚子火,看孟阮的眼神更加不善起来,就差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不争气。 “你说你嫁过来也四五个月了,没给家里一点助力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世子爷和家里交恶呢?” 原来,城阳伯府大公子孟甫好不容易考中了武举,有了遴选的机会,家里搭进去大半积蓄,才给他打通了京卫的门路。 本想着有宁渠这个京卫指挥使的靠山在,往后也有个照应提拔。 却不想前两日新京卫的名单下来,孟甫赫然是落榜了,孟岳群好不容易差人打听才知,竟然是宁渠亲自把孟甫的名字划落的。 孟岳群也不敢去找宁渠这个贵婿闹,只差了她们母女来孟阮这里打探口风 第17章 不要再对我挟恩图报 宁渠曾上过战场,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将军,孟甫的能力根本不配进入京卫,可他却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突破自己的底线为她娘家人开了后门。 孟阮只知道后来孟甫果然进了京卫,但不久之后,那被排挤旁落的寒门举子将这件事捅到了兵部。 圣上大怒,褫夺了那批武举子的官身,连带着宁渠也被斥责了几句任人唯亲。 这些都是她后来从侯夫人的谩骂中得知的,她又羞有愧,却不知如何和宁渠道歉,只觉得自己一直在拖他后腿,真的配不上他...... 往事如烟,孟阮的眼神在此刻渐渐清明,淡淡地抬眼看向对面还在絮絮抱怨的母亲,平静道:“兄长有几斤几两,母亲想必也是一清二楚。 京卫是天子耳目,不比其他,世子既然将兄长名字划落,只能说明他能力未够,与人无尤。” 张氏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好半天才嗬了一声,冷笑道:“我看是你对归还嫁妆的事情耿耿于怀,故意在世子耳边吹的枕头风吧?” 她一早就有这个猜测,尤其是孟阮归还的那笔嫁妆的确是被拿去给孟甫买官了。 本来对这个养女还有点愧疚,现在却是全然的愤怒,只觉得自己供她吃喝十五年,算是喂了一头白眼狼。 原来真正的症结在这,孟阮心中凄然冷笑,自己既然决定归还嫁妆,自然不会对孟家人还有什么报复的心理。 只是她们就不会这么想了,没了血脉亲情之后,全是血淋淋的利益考量。 理了理自己的苏绣袖子,孟阮声音依旧平静:“随便母亲怎么想,总之,这件事我是不会去向世子开口的。” 孟阮不想再让宁渠瞧不起自己,也不想逼着自己去委曲求全。 她态度坚决,甚至连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直接就认定孟甫能力不行。 张氏气得霍地站起来,看着这个自己疼爱了十五年的女儿,半天骂不出一句。 倒是一旁的孟蝶扶住她轻声安抚:“阮妹妹也许有自己的难处,她如今在侯府身份尴尬,只怕说多了世子不喜。” 一旁侍奉的折秋闻言冷眼扫了一下这个孟家刚认回来的蝶小姐,只觉得她这话好生颠倒黑白。 少夫人只是说孟甫能力未够,她却故意曲解成少夫人如今失去了伯父嫡小姐的身份,在侯府说不上话。 看似在劝诫,实际上却是在暗示伯夫人,如果是她来当这个世子夫人的话,一定会给孟家谋利的。 果然,张氏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口,抬手指着孟阮:“如果不是蝶儿晚了半年认祖归宗,今天站在这里的世子夫人还轮不到你! 孟家为你提供了跳板嫁到侯府,你却丝毫不知道反哺,果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这一句句诛心之言砸在孟阮心头,让她几欲窒息,没想到往日把自己搂在怀里一口一个乖女的母亲,也会用这世间最刻薄的语言来辱骂自己。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孟阮却是木然地擦掉,看向张氏的眼里多了几分讥讽,“母亲,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 那日你也当着宗亲的面说清楚了,往后孟家族谱上再无我这个人。” 张氏浑身一震,想起那日自己的确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孟家再无她这个人,更何况连族谱都除去了,现在孟阮的确和城阳伯府无关了。 只是她现在把这事提出来,莫非是真的想和孟家恩断义绝? 那她往后可就算是孤女了,她怎么敢的?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没想过以后怎么在夫家立足吗? 怎么想的?孟阮只觉得两辈子的愤懑都压在她心上,此刻只想一吐为快。 当即继续冷声道:“你如今还会出现在这里,无非是想借我攀上淮阳侯府,但我也清楚地告诉您,那些事我不会去做!” 就算没和孟家撕破脸,她也绝不会利用这门姻亲给娘家谋利,那是对自己的自轻自贱。 擦干净眼泪,孟阮抬眼看向被她说得呆愣的两母女,“孟家的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既然你要用银钱质典我们十五年的母女情分,那我这里会定个账目,我会百倍奉还!” 而后,她看向张氏,一字一顿,“但你,休想再对我挟恩图报!” 挟恩图报这几个字,算是把张氏那点隐秘的小心思毫不客气地揭了出来,像是抓住了她的痛脚一般,扒得她心底的丑陋无处遁形。 说完了张氏,孟阮又看向那娇俏如兰的身影,眼眸中是不属于同龄人的冷然,“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你喜欢宁渠,更想当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觉得是我抢了你的东西。 但当初在城郊,宁渠是看中了我这张皮囊,若换做是你,他未必会允婚。” 重活一辈子,她就是要将她们心中的那些妄念,那些日益滋生的贪婪,毫不客气地拆穿出来。 否则她们会一直觉得她孟阮欠她们的,以此理所当然地要挟。 孟阮依旧坐在榻上一动未动,脸上的气势和寒意,却让她透出一股子撕碎世间所有晦暗的锐利。 她盯着孟蝶那张刻意修饰过的脸,盯着她手里的兰花帕子和脚下的兰花绣鞋,让她觊觎有妇之夫的肮脏心思无处遁形。 “若看不惯我占着你世子夫人的位置,你大可现在去找宁渠,让她休了我娶你,他若答应,我立马给你腾位置。” 孟蝶脸色煞白,她万万没想到孟阮会这么快察觉她的心思,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她硬是一个字也狡辩不出来,因为孟阮说得没错。 但她之前是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孟阮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该是她的,孟阮面对自己的时候,应该是愧疚、 第18章 狗粮 孟蝶母女被气得不轻,从青松院出来脸色都是铁青的,让人一看便知是和少夫人闹了不愉快。 宁莺莺和柳韵儿正逛花园,远远看见张氏,奇道:“不是说孟阮被城阳伯府扫地出门了吗?她母亲怎么还来找她。” “孟家那样的小门小户,怎么舍得就这样失去侯府的姻亲,这是上门打秋风来了吧。”宁莺莺不屑道。 柳韵儿看着张氏身边那个清丽的女子,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计较,扯了扯宁莺莺的手臂,“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亲家。 世子夫人不懂道理,咱们侯府却不能让人觉得失礼,还是去禀报姨母一声。” 让孟阮不痛快的事,就是她喜闻乐见的事。 柳韵儿暗暗摸了摸自己还未消肿的脸蛋,眼里恨意横生。 哭了一场,孟阮也就把张氏母女的事抛到脑后了,下午庄玲儿带着几个食盒来了青松院,给她展示定下来的几样糕点。 和孟阮上辈子知道的所差无几,更让孟阮惊奇的是,庄玲儿过世的父亲曾是西北王府的厨子,尤擅各种面点糕糖。 他留下的那几本食谱,是他呕心沥血之作,但因为原料过于珍贵,制作工艺繁琐,所以过去庄氏母女根本不舍得做出来摆摊卖。 孟阮又给庄玲儿拨了两百两的采买钱,原话就是不怕用料昂贵,要尽可能地展现她们庄氏糕点的手艺,然后就是明日跟着自己出门一趟。 小丫头本就是个刻苦钻研的性子,现在又得了孟阮的认可,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就回去准备了。 孟阮看着摆在桌上色香味俱佳的糕点惊喜无比,这庄氏母女的手艺的确是不俗,有这样的本事,只是摆摊卖点小食实在是埋没了。 好吃是好吃,但玲儿带来的实在是太多了,分了青松院几个人也吃不完。 尝了几块,孟阮让荷月收拾了一个食盒送去京卫司,反正也吃不完,就便宜那男人分担了。 在卫所操练了大半天今年的新兵,宁渠和几个同僚正坐在官署喝茶,一边讨论今年有没有好苗子。 出了一身汗,武官也没那么多讲究,指挥同知张建松了松领口扇风擦汗,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同僚瞅见他脖子上有三道抓痕。 看着触目惊心,张大人却摆摆手哭笑不得,“昨日和朋友去花街喝了两杯酒,被家里那位知道了,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在座的大都成家立业,闻言都是心照不宣地哄笑,“想不到张大人演武场所上龙精虎猛,在家里却得做小低伏。” 张建一脸窘迫地拱手直道惭愧,但眼底的柔情蜜意做不得假,可见他虽然因为夫人丢了面子,心里却是宠妻的。 “你这算什么,我家那位更凶悍,上次因为我打呼噜,三更半夜一脚把我踹地上了,大舅哥是武威将军,我趴在地上愣是大气不敢出啊!” 这群武官也是豪爽之人,互相取笑揭短,气氛轻松。 “刚成亲那会儿柔情蜜意,现在老夫老妻了,横竖看我都是不顺眼,哎,这群婆娘的心比那兵法还善变——” 有人看到上首端坐喝茶的宁渠,忍不住打趣道:“这儿可有个例外的,指挥使大人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尊夫人恐怕恋慕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像我家里那位母老虎一样埋汰我。” 被点名的宁渠依旧淡淡喝着茶,平日里他不怒自威,让下属敬而远之,但今日谁都看得出指挥使大人心情不错,就大着胆子开起了他的玩笑。 此时被揶揄也不着恼,反倒是点点头,“拙荆胆小,平日里的确是,温柔小意。” 唇角那一抹似有若无地淡笑,酸臭味差点盖过这满屋子的汗臭。 一群备受家里母老虎‘欺凌’的武官面面相觑,这话题还能不能和谐地聊下去?知道你娶了京城第一美人,但也用不着把得意写在脸上吧! 至于吗,至于吗! 诸位大人正消化着指挥使大人猝不及防喂的满嘴狗粮,门外胥吏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对着宁渠恭敬道:“大人,您家里送了晌食来。” 官员午休后经常用点下午茶点,此时所有人桌面上都摆着官署的一碟山楂糕和绿豆糕。 景和便把食盒接过来,摆在宁渠面前。 随着那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拿出来,满屋子的武官都伸长了脖子,眼里的羡慕嫉妒简直不加掩饰! 原来刚刚指挥使大人真不是嘴硬,他家里那位是真的贤惠,这不,连下午的晌食都是精心准备的。 那装在白瓷荷花盏里的糕点做得精致漂亮,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他们心里那个酸啊,尤其是在看到宁渠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顿觉平日里英明神武的指挥使大人,今天怎么透着一股小人得志的味道。 宁渠对小妻子的温柔小意的确很是受用,想起昨夜酣畅的温存,冷凌的眉眼也温柔了几分。 “指挥使大人,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嘛!”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着,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着重强调了‘一个人’,他们这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忍心吃独食? 宁渠大手一挥,“些许吃食罢了,诸位不必客气。” 大家就等他这句话呢,真没和他客气,七手八脚就把宁渠的案几围了个水泄不通。 宁渠抬手捏了一块雪茸茸的糕点品尝着,赫然发现味道极其地好。 他本以为是什么奶糕,不想里面是冰冰凉凉的,咬破之后裹着浓浓的浆果,还带着一种果子的酸甜,不腻口,却回味无穷。 他正想尝尝其他的,却发现面前刚刚还满满当当的糕点,早被那群下属一扫而空了,有人嘴里塞着鼓鼓囊囊,手里还不忘捏着一块,眼里无一例外都是惊艳。 “想不到世子夫人手艺这么好!这都比得上宫里御厨的味道了!” 有人一边吃着,一边语无伦次 第19章 郑明堂的私心 这些孟阮当然是不知道的,她此时正提着笔绞尽脑汁,不知道写什么好。 路过的林嬷嬷笑道:“郑小姐是个豪爽性子,她之前说的都是气话,哪能真的生您的气,您这么一本正经地写信道歉,反倒生疏了。” 她口中的郑小姐全名叫郑明珠,人如其名,是郑将军的掌上明珠,虎父无犬女,郑明珠豪爽大气,性格洒脱。 原本是和孟阮亲密无间的手帕交,两人自小就是死党,常常女扮男装结伴游玩,还曾效仿江湖儿女义结金兰,关系好得不得了。 闺中密话时,两人曾畅想当一对浪迹天涯的女侠,无拘无束。 但半年前得知孟阮要舍了她,嫁进侯府里当世子夫人,当即就气得红了眼,还放言要和孟阮绝交。 上辈子孟阮自己在侯府里过得战战兢兢,被郑明珠知道后免不了冷嘲热讽,她自觉无颜面对好友,渐渐便疏远了。 后来她小产那日差点丧命,还是郑明珠不管不顾,带着将军府的府兵冲破了侯府大门把她救了出来。 想起上辈子种种,孟阮真觉得自己辜负了最应该珍惜的那些人。 只是她清楚郑明珠的性子,自己背信弃义在先,违背了要和她浪迹天涯的诺言,她心里肯定万分不爽,要不怎么把自己之前送去的礼物都扔了出来。 叹了口气,孟阮索性把写好的道歉信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把荷月喊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荷月圆润的眼珠子瞪了又瞪,终于哭笑不得地看着孟阮,暗暗挑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您,拿捏起郑小姐的软肋是一套一套的。” 当夜,将军府,一身大红劲装的郑明珠看着手中带血的帕子哭得稀里哗啦,急切地问报信的小厮,“阮阮的丫鬟真是这么说的?” 她手中的手帕赫然是一封血书,上面是孟阮的悔过书,说她不该早早嫁人,如今身患重病,时日无多,举目四顾之际,唯有她这个好友还舍不下,想明日见她一面,了却心愿。 小厮点点头,回想下午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将这血书放进自己手中时的郑重,不由得担心道:“据说世子夫人在侯府过得极其不好。 夫君冷淡,婆母不喜,如今又被孟家除了名,的确是够凄惨了。 她现在就想再见小姐一面,可见是将小姐视为生死之交,小姐真的还要继续把人拒之门外吗?” 孟阮枉顾她们的约定嫁人,的确让郑明珠气得半死,但现在她人都快死了,自己哪里还能闹脾气。 心里只想着现在就杀上淮阳侯府去,看看宁家是怎么磋磨孟阮的,怎么半年不到就把人虐待成了这样? “传令下去,陪本小姐去救人!” 郑家是武将之家,郑将军也宠爱这个掌上明珠,给她拨了十几个身手不错的府卫,郑明珠平日里也像模像样地操练着,俨然一副女将军的模样。 “明珠,大晚上的你又闹什么?”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圆领衫袍的男子,身量如竹,五官英俊深邃,行走间身形如松,宛若冷玉,又自带凛冽威势,正是郑家大公子郑明堂。 他刚刚下值回来,就看到自己那一天到晚恨不得上房揭瓦的妹妹,在这里风风火火地点兵点将,顿时浓眉一压,不怒自威。 “大哥,你来的正好,你知不知道阮阮现在的日子有多水深火热,淮阳侯府竟然把她磋磨得不成人形,她可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你难道就能袖手旁观?” 郑明珠一边愤愤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血书递过去,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马上去淮阳侯府抢人。 一听这个名字,郑明堂心中就是一跳,她出事了? 再看那‘血书’,眉目却是慢慢舒展开。 指尖轻捻上面的血迹,不过是胭脂兑水而已,也就骗骗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妹妹。 脑海中想起那个温婉美丽的身影,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古灵精怪,但也确实在侯府过得举步维艰。 郑明堂放下血书,冷眼看着咋咋呼呼的妹妹,“不许去淮阳侯府惹事,她明日不是要见你一面吗。 等人到了面前,你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如今已经是侯府的少夫人了,你这样大半夜找上门去,反倒让她难做。” 郑大公子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跟着郑将军在战场上滚过一遭,战功赫赫,如今在兵部任职,在家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他说不准去,郑明珠果然也觑他。 看着妹妹息事宁人,郑明堂摇头苦笑,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一点。 只是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边脱着官袍,一边问着身后隐匿在阴影中的暗探:“她最近还好吗?” 熟稔的语气,显然这话中的‘她’不做他想,只是谁也想不到,将军府的大公子,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少将军,还在如此私密地关注着一个有夫之妇。 暗探微躬着身子,禀报着监视到的消息,“城阳伯府索回了孟小姐的嫁妆,还逼她给孟甫开后门。 淮阳侯府后院乌烟瘴气,前几日传出宁世子要纳一个姨娘,孟小姐得知后和宁世子大吵了一架,说出了和离的话——” 砰地一声闷响,打断了暗探的禀报。 是正在换衣服的郑明堂狠狠锤了桌面一拳,精壮的手臂青筋毕露,在黑暗中平复着胸口起伏的怒火。 娶到了她,却不珍惜爱护她,她那么好,宁渠竟然还敢纳妾,还纵容别人欺她辱她! 宁渠,你怎么配,你怎么敢! 郑明堂闭了闭眼,摆手让暗探先下去,自己却是颓然地滑坐在地上,长腿支在月光下,一片落寞。 那个明丽的倩影,从小就跟在妹妹后面,也叫着自己一口一个明堂哥哥。 他出征之前特意交代妹妹,替他照顾好孟阮,等他回来就把人娶回来给她做嫂嫂。 可大军凯旋那 第20章 自请离去 孟阮第二日是打算去找郑明珠的,但在此之前得先去福善堂给侯夫人请安。 自上次柳韵儿的事,孟阮和婆母关系更加水深火热,柳氏对她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刚刚踏进福善堂,一本账册就迎面扔到了孟阮跟前,陈氏的声音更是夹着刺:“想不到我淮阳你侯府百年门庭,今日竟出了这么一个倒卖府库的宗妇,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翻开的账本上,折合的那一页正是孟阮将自己的嫁妆取出府库的记录。 侯夫人掌着侯府中馈,这么大的事账房肯定第一时间就向她禀报的,只是那到底是孟阮自己的嫁妆,她之前不便插手罢了。 今日突然发难,孟阮猜测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果然,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偷偷把嫁妆拿出去质典,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侯府亏待了你,要不是昨日亲家母来访,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有主意的。” 宁家自持身份,最重名声,所以当初孟阮典卖嫁妆都是走的暗当,那当铺轻易不会泄露卖家信息。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昨日张氏和孟蝶想必已经和侯夫人见过面了,孟阮被索回嫁妆的事情自然也包不住了。 如果孟家对她还有一点情分,必然会尽力遮掩此事,毕竟索回嫁妆不仅是对一个女子的奇耻大辱,该女子的母家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但张氏和孟蝶昨日被自己那么羞辱,哪里还会顾惜这些。 孟阮甚至一眼就看透了这件事背后,少不了孟蝶的推波助澜,她就是要让自己在淮阳侯府彻底抬不起头,让自己彻底成为城阳伯府弃子。 纸包不住火,她也没想包,当即坦坦荡荡承认了此事。 并且看着愠怒的侯夫人,声音平静:“母亲容禀,我占了孟家嫡小姐十五年的身份,如今孟蝶认祖归宗,我自然要将属于她的东西归还。 当初孟家陪嫁我已悉数归还,此举坦坦荡荡,并无暗龃,儿媳料想侯府门庭高义,定也不想有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宗妇。” 她声音温和,神情淡然,脸上并没有一点被拆穿了窘境的尴尬。 让等着看她好戏的宁莺莺顿感无趣,嗤笑道:“这么说,你不仅被孟家除了族谱,现在连嫁妆也没了? 倒不是我宁家贪你那点嫁妆,只是此事实在是伤风败俗,我们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个连宗族名碟都没有的孤女,说出去只怕要让满京城笑掉大牙。” 明间里还坐着二房那边的几个女眷,此时都略带同情地看着孟阮,这女子没了嫁妆本就举步维艰。 更何况在宁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中,她现在甚至连官家小姐的身份都失去了,还配不配得上世子爷都难说。 侯夫人抿唇不语,她本就为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难过,如今更是出了这样丢脸的事。 她此时心中想的就是怎么让两人和离,过去孟阮尚且配不上宁家门庭,现在更是! 所以她今日才会借着孟阮倒卖嫁妆的事发火,希望孟阮能脸皮薄点,自请离去。 可看看现在,她那坦坦荡荡的神情,似乎被孟家扫地出门是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事。 她一时找不到说辞,倒是宁莺莺成了她的嘴替,此时脸上张扬得意,刻薄的语言肆无忌惮:“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再赖在侯府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 你不是清高吗?说起来兄长娶的可是城阳伯府嫡小姐,如今在孟家族谱上的嫡小姐可是那位孟蝶,你怎么不把世子夫人的位置让给她?” 她昨日见了那位城阳伯府认亲回来的孟蝶,姿容皆在她之下,看着也是个木讷安分的,完全不像孟阮这样张扬肆意,天生一张狐媚脸。 以前还在闺中的时候,上京城的闺门女子谁没有受过孟阮的艳压? 想她堂堂侯府小姐,才情容貌皆是首屈一指,可每每诗会游宴,听到最多的却都是孟阮的名声。 明明整日只知道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却还是被那些京城公子奉为第一美人。 这样的人,就是让人不爽,在家里天天见着更是不爽。 宁莺莺的话如此大逆不道,侯夫人却并没有斥责,可见这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孟阮抬眼扫过满堂,二房那边的婶婶周氏欲言又止,但他丈夫无爵位功名,整个二房都是靠着侯爷宁霆过活,她哪敢忤逆侯夫人。 周氏的几个儿媳妇出身也不显,宁莺莺的话何尝不是在打她们的脸。 再就是几位姨娘和庶女,此时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宁莺莺这个大小姐的脾气就是嚣张跋扈,她们更是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不敢给孟阮。 看着这些人生百态,孟阮忽而一笑,胸中那股一直被压抑着的闷气,似乎在今日宁莺莺的一句句逼问中达到了顶峰。 她看着还在冷脸沉默的侯夫人,端端正正地福了福身,声音一如既往地不卑不亢:“儿媳自知门户低微,不堪为世子良配,忝列侯府宗妇之位已久。 如今失去宗族碟谱,更如无根之萍,既如此,请母亲允儿媳和世子和离,我会在明日之前收拾东西出府,自此与贵府两不相干——” “你在说什么!” 孟阮的话音还没落,身后布帘就被人用力甩开,一人携风带雨而来。 一下就把孟阮从地上拽了起来,怒视着她,仿佛刚才的话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狂悖之言一样。 孟阮看着这个怒沉着脸的男人,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怒气滔天,他们的婚姻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婚后自己对他百般讨好,得到的都是不冷不热的回应,上辈子他们夫妻相处两年,他对自己的冷淡简直能用冰冻三尺来形容。 后来他们两人离心,自己就被关进了后院,流产,生病,两年的不闻不问, 第21章 她是我的人 “修齐,你来的正好,刚刚这女人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既然她的心已经不在宁家,我淮阳侯府也不愿再留这样一个不贤不孝的儿媳,下和离书吧!” 陈氏被方才孟阮那桀骜的神态气得半死,此时看到儿子对孟阮怒目而视,更是下定决心今日要了却这桩糟心事。 按她的想法,孟阮现在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和离都算是抬举她了,就该直接一纸休书把这个丧门星丢出去。 孟阮手臂被宁渠大掌捏着,她尝试着动了动纹丝不动,这个男人立即就如一堵山一样,把她整个人拉到身后护着,竟让她一时间挣脱不开。 而后,她就听到宁渠冰寒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儿子娶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城阳伯府,孟家族谱上没有她的名字又如何,她冠我姓,就是我的人! 她被抱错之时尚在襁褓,对世事一无所知,孟家索回嫁妆本就是卑劣之举,与这样的人家割席有何过错? 如今母亲也以此强迫儿子休妇,难道就不怕被人指着鼻子骂无情无义,淮阳侯府还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 这掷地有声的话不仅是把满屋子的人唬了一跳,就是孟阮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 他竟然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上辈子他可从来都没有。 自己鸠占鹊巢十五年,如今被孟家扫地出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只有他,看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无辜。 当年若不是被抱错,她也会有疼爱她的双亲家人,也会被捧在掌心长大,她也是受害者,为何要承受内疚和指责? 说不触动是假的,但孟阮还是克制自己冷静,这只是因为宁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屑于在一个弱女子无家可归的时候仗势欺人罢了。 他对自己无情,但教养和担当让他对妻子有责任心,对,一定是这样。 这边宁渠已经眯了眯眼看向默默缩到一边的宁莺莺,触及到他冰寒的目光,这个一向娇蛮的大小姐也瑟缩了一下。 “给你请了那么多先生和嬷嬷,倒把你教成了这副模样?她是你嫂嫂,你刚刚那些话恶毒又诛心,现在就如此跋扈,往后出嫁也是丢尽我宁家门庭!” 宁渠身份贵重,身为侯府世子的他,过去从不置喙后院的事,可他没想到这后宅女子说起话来,竟比战场上的刀剑还冰冷,三两句就逼得他的妻子自请和离。 宁莺莺受宠,就是老侯爷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宁渠这个兄长更是自小对她爱护有加,宁莺莺从来没想过会被大哥这么训斥。 当即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又怕又委屈,泪如滚珠,“哥——” 宁渠看都没看她委屈通红的双眼,冷然吩咐:“回你的院子里禁足,什么学会说话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来去如风,处理事情更是雷霆手段,陈氏刚刚竟然被自己这个儿子给唬住了,等反应过来,宁渠早已经拉着孟阮离了福善堂。 一路无话,但孟阮苦不堪言,因为这厮手劲实在是大,人又生得修仪硕长,如此大步流星的,她得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 就这么几乎被拖拽着带回了青松院,那细嫩的手腕早已经被捏出一圈红痕。 “嘶——” 等他松开时,孟阮甚至能察觉到破皮了。 听到声儿,宁渠才转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妻子,看她微觑着眉,不由得冷笑一声:“你还知道疼?别人都要踩到你头上拉屎了,你是没长嘴吗?” 孟阮一噎,这话怎么如此粗俗! 当即也来了火气,直视他:“那是谁要踩到我头上?不是世子的母亲和妹妹吗?难道要我如菜市口的泼妇一般,对母亲和你妹妹破口大骂,撒泼打滚?” 想到一向温婉腼腆的她撒泼打滚的模样,宁渠也嘴角抽了抽。 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到底是松开了她的手,还从多宝阁上拿了一小瓶祛瘀的膏药下来,慢慢在掌心抹开了,再给孟阮上药。 青松院的下人看到世子拽着夫人怒气冲冲地回来,担心地避到院门外小心听着动静。 膏药里的薄荷味渐渐在屋内散开,两人倒是渐渐冷静下来。 宁渠率先开口:“以前淮阳侯府式微,母亲被京门贵妇揶揄排挤,后来就一直希望娶个高门大户的儿媳扬眉吐气。 如今孟家做事难看,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才会迁怒于你。” 孟阮一愣,这是和她解释侯夫人为何不喜欢自己。 她撇撇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当初陈氏本给宁渠看好几门身份显赫的贵女,后来宁渠不过和自己有了一面之缘,便草草定下婚事。 加上自己这张脸名声在外,在长辈眼中就是不安分的狐媚子,他们成亲这么久,宁渠又是冷淡性子,还没有子嗣,自然处处都惹侯夫人不喜。 这些事上辈子让孟阮惶惶不安,现在嘛,她只觉得侯夫人还不够魄力,刚刚怎么不态度坚决地让宁渠一定要休了自己,那自己也算是早点得偿所愿。 她这里还颇为遗憾地想着,没注意到宁渠隐在阴影中的神情。 “和离的话,你以后不准再提,母亲那里我会去说,她不会再为难你。 既然娶了你,我说过,不管你是不是伯府小姐,你在宁家世子夫人的地位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孟阮抬头看着他,这个一向对自己冷漠的男人,今天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出言维护了自己,现在还拉着自己的手腕亲自上药。 这一瞬竟让她差点误会,这份爱护不只是给世子夫人的,而是给她孟阮的。 只不过理智还是牢牢占据着上风,孟阮看似半开玩笑地回到:“也许,刚刚我说那些话并不是被母亲所逼呢,我是真的觉得我么俩不合适,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这样互相耽误呢?” 她含笑 第22章 所嫁非人 早上在福善堂的一场插曲也没有改变孟阮的行程,她如约到了将军府,也如约见到了郑明珠。 熹微下,少女衣袂如蝶,叉着腰站在庑廊下,趾高气扬的问道:“这不是重色轻友的淮阳侯世子夫人吗,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怎么现在又装病来诓我?” 她刚才一见孟阮一如既往的唇红齿白,如珠玉润,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是被她骗了,想起自己昨夜还为她担心得睡不着,此时气哼哼地拦着大门兴师问罪。 孟阮却是真的红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死了一次,也是和她分离了一次。 上辈子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而她最好的朋友郑明珠的遭遇也令人唏嘘。 她婚姻不顺,所嫁非人,丈夫瞒着她在外养了外室,她气不过去理论,失手打死了那个女人。 落下牢狱之灾不说,郑家更被政敌攻讦,郑将军和郑大哥被流徙三千里,好好的将军府树倒猢狲散。 那时她被困在庄子里,只听到一些消息,明珠后来在狱中不堪受辱,自戕而死,她为明珠眼睛都哭瞎了......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上辈子真心待她的人,孟阮一重生,想到的就是要阻止这件悲剧的发生。 所以现在别说是被她冷言冷语,就是被她抽两鞭子孟阮也不会走。 看着阳光下还张扬肆意的少女,娇俏美丽的脸庞,孟阮忍不住抱住她。 “哎呀呀,你肉麻不肉麻,你再这样我可动手了!” 郑明珠被她这死皮赖脸的举动弄出个大红脸,嫌弃地想把人推开。 孟阮却不依,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用一双水汪汪的无辜眼睛把她看得心软。 “我告诉你孟阮,我现在还在气头上了,这招对我没用!” 从小到大,郑明珠最怕孟阮这招,她人长得天真无辜,勾勾缠缠的,就把人磨得舍不得对她发火。 “我错了,明珠。” 一句话,就安抚了正要发火的郑明珠,她瞪大眼睛看着抱着自己胳膊的孟阮。 她们自小长大,她无比清楚孟阮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骨子里又倔又直,绝不会轻易认错,就是那种哪怕错了也要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所以当她死心塌地要嫁宁渠的时候,郑明珠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苦口婆心都不会让她改变主意的。 可现在,她竟然说她错了,是因为在宁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吗? 孟阮已经继续认错,“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不该一意孤行,现在我知道错了,我想回头了。” 她说得无比认真,摇了摇郑明珠的胳膊,“明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相信你一辈子也不理我了。” 郑明珠却是把她扒拉开,展开她的双臂,上上左右地把人打量了一遍,逼问道:“淮阳侯府是不是欺负你了?” 孟阮心酸一笑,她就知道,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傻丫头,自己上辈子就是抹不开面向她承认自己错了,导致两人渐行渐远。 可后来义无反顾闯进侯府救自己命的还是她,这辈子,她绝不会让自己和明珠重蹈覆辙。 只是认错而已,她的面子,比起明珠的性命又有什么重要。 孟阮的服软让郑明珠心里那点疙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之前放话和她绝交,心里也是难受的,只是不想天真单纯的她嫁去那等吃人的高门中而已。 此时两人冰释前嫌,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一起依偎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说体己话。 “后日就是你生辰了,我想负责宴会上所有的糕点,保证给你一个难忘的生辰晏。” 这也是她今天把庄玲儿带来的缘故,两人在这说话的时候,孟阮已经让将军府的人领着她去后厨忙活上了。 郑明珠向来大大咧咧的,要不是孟阮提醒,她都不记得自己马上生辰了,怪不得这几日府里张灯结彩,原来是在给她张罗生辰。 拉着孟阮滑腻的手把玩着,郑明珠不由得幽幽叹气:“办宴会哪是为了我生辰,母亲大人还让兄长和父亲邀请了不少年轻公子,这是巴不得把我嫁出去的意思。” 她比孟阮还大几个月,如今已经十七了,要不是郑将军溺爱,的确早该出嫁。 上辈子她的婚事也是在这场生辰晏上定下来的,只是她还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深渊。 反握住郑明珠的手,孟阮坚定道:“不怕,有我陪着你。” 将军夫人也很喜爱孟阮,听说她要负责生辰晏的所有糕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派了最得力的嬷嬷帮玲儿,就拉着她一起参详宴会的布置。 所以孟阮很顺利便拿到了宾客的名单,一眼扫过男宾的名字,孟阮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顿时心里一惊。 “阮阮啊,怎么了,这些都是京门里适龄的青年才俊,你是明珠的好姐妹,到时候也帮她把把关。” 看她一直盯着男宾的名单,将军夫人和善地笑道。 孟阮腼腆地点点头,她现在毕竟已经嫁做人妇,不好去打听这上面未婚的男子,但她敢肯定,上辈子那个人是在这场生辰晏上出现的。 他不在受邀之列,说明郑家人一开始就不看好他,可后来又为何在明珠生辰后匆匆定下了婚约? 只能说明在那场生日宴上发生了什么事,让郑家不得不如此,那自己又该如何给明珠示警?亦或是一整天都看着她..... 满怀心事地从花厅出来,孟阮失神地走在庑廊上,一不留神踩空了台阶,人斜斜地往一旁的花池摔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却已经稳稳地搀住了她的胳膊,孟阮惊魂未定地站好,懊恼自己竟然连个路都走不好,一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顿时喜上眉梢:“明堂大哥!” 往日郑明堂下值回到府中都是申时之后,今日却记挂着一 第23章 挫败感 忙了一日,孟阮回到青松院洗漱一番,坐在西次间里等着摆饭,一边吩咐荷月:“去前院看看世子回来了吗?请他来用饭。” 早上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她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早点和宁渠坦白,也不至于耽误他。 荷月去了一趟前院,神色复杂地回来禀报:“世子说今日军务繁忙,就不来后院用膳了,夫人不必等。” 孟阮执箸的手有一瞬恍惚,但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夹面前的菜,自她重生以来,少有这样出动邀宁渠,他竟然拒绝了? 想来的确是秋后每日军务繁忙,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景和无语地看着自家世子在啃一块冷掉的南瓜糯米饼,另一只修长是指骨正压在一张舆图上,神情专注。 少夫人那边明明做好了晚膳来请他,偏要推脱公务,他天天跟在世子身边,今天哪有什么需要加班加点的军务。 “世子——” 眼看世子晚膳就要这么对付过去了,景和不忍道:“要不小的去大厨房那边,为您提点晚膳来?” “不用。” 埋首用碳笔在舆图上勾勾画画,宁渠的语气听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在军中那几年都是卧冰饮雪过来的,现在享了几天福,人还不至于变得娇气。 这一晚宁渠歇在了书房,枕着手臂躺在逼仄冰冷的罗汉床上毫无睡意,眼底却蕴着一丝少见地颓然。 他十四岁入军,跟随父亲征战北地,不说横扫无忌,但也当得起战功赫赫。 回京后一路摸爬滚打坐到如今京卫一把手的位置,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官场上,都算得上是所向披靡。 可偏偏在孟阮这里,他第一次尝到了败绩,现在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更是让他这些年的傲气蒙上了一层阴影,犹如当头棒喝。 他想起了当初父亲来找自己谈话,说城阳伯府家那个小姑娘对他一见钟情,非自己不嫁。 他自小春风得意,仰慕者数不胜数,虽从未在意过别人喜不喜欢自己,但也很受用孟家那小丫头对他的痴迷。 成亲那夜他挑开盖头,看到的就是一个面带娇羞,却对自己满心满眼都是恋慕的小妻子。 他想不明白,仅仅半年不到,那个非自己不嫁,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会主动提和离,会说出不爱自己的话。 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觉得那是妻子在闹脾气,自己用点心思将人哄一哄,就能让她像从前那样继续恋慕自己。 可今日下午,他站在巷道里准备接孟阮回家,远远看到将军府门口有说有笑的两人。 她的笑如春日初融的清泉,干净澄澈,目光平和悠远,是她久违的样子。 宁渠才发现,她已经多久没笑了,自从嫁到自己身边,婆母的刁难,城阳伯府的背弃,自己的忽视,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脸上哪里还有笑容。 那一刻他意识到,他们这场婚姻里,享受的一直是他,可又给孟阮带来了什么? 所以她才会提和离,不是因为柳韵儿的事闹脾气,也不是孟家索回嫁妆让她心里不安,而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丈夫已经失望透顶了。 月光从窗棱处透进室内,宁渠翻了个身,缓解了一下胸口的郁闷。 原来那天她的那句‘我是认真地’真的没骗他,她就是不爱了,想和离了。 今夜派人来请他过去,大约就是定下和离的事情,他对孟阮的性子还是有点了解的,一旦下定决心,就少有拖泥带水。 “呵——” 想了一通,黑暗里的宁渠自嘲地抿了抿嘴角,他纵横疆场多年,从不是那等轻易言败的人,都打上他标记的领地,任何人也别想从他手里染指。 第二日孟阮收到了将军府送来的请帖,朱旭林的生平信息被列了一张纸,夹在当中。 私查外男难免惹人非议,夹在妹妹生辰晏的请帖里就无人可知了,郑明堂做事一向谨慎妥帖。 孟阮展开信纸仔仔细细地揣摩了一遍,这个叫朱旭林的年轻人,虽然只是今年考中的武举,却早早就被遴选进兵马司任了职务。 要知道考中武举之后没个三五年的等待,是没有任官的可能的,更别说是兵马司这样的香饽饽。 信中还有此人的家境简述,果然不是京城人士,父兄也只是低阶武官,上辈子能和郑家结亲,那就是他个人的造化不俗了。 其余的郑明堂还需要时日慢慢查探,孟阮也不着急,只需要明日防备好别让他接近明珠。 郑将军圣眷正隆,京门中想交好拉拢的不少,郑明珠的生辰宴自然热闹。 孟阮一早就到了将军府,郑明珠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娇嗔道:“阿娘非让我过去给那些夫人见礼,我一个人不好意思,你陪我一起吧。” 孟阮了然,将军府大张旗鼓准备这样一场宴会,也有为郑明珠择婿的意思,将军夫人这是想让京门里那些夫人相看明珠。 两人一出现,原本热闹的花园安静了一瞬,刚才还言笑晏晏的众人看到孟阮,脸上神情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看着众人这样的反应,孟阮轻轻落后了郑明珠半步,现在自己不是孟家亲生女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和宁渠的婚姻更是不顺。 人心难免拜高踩低,到时候如果有人嘲讽自己两句,以明珠的性子只怕要炸毛,她不想让自己给明珠添麻烦。 “想不到,将军小姐和世子夫人还是手帕交呢,真看不出来。” 有人忍不住掩唇笑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挽在一起的手,心道以孟阮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还有脸出席这样的宴会。 将军夫人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了,笑着对孟阮说:“阿阮,我这儿暂时走不开,你替我去厨房看看茶点准备得怎么样了。” 要是放在平时,这也算是给孟阮解围,但是她今天担心 第24章 冰窖 生辰晏的糕点是庄玲儿准备的,看着一碟碟精美的茶点,连孟阮也忍不住惊叹她的手艺。 “这算什么,待会儿宴席上还有一道酥山,夫人您就瞧好吧,肯定能让咱们糕点铺子一炮而红!” 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过去她只能偷偷鼓捣自己的这些奇思妙想,现在有了孟阮的支持,她终于可以将父亲的手艺发扬光大了。 孟阮拍拍她的肩头表示鼓励,示意侍女们将茶点送去花园。 不得不说孟阮的思路是对的,庄氏糕点要想在花样繁多的上京城立足,讨好这些高门贵女是最快的途径。 “呀,这是栗蓉糕吗,怎么和我以前吃过的完全不一样?” 很快就有人发现今日将军府别出心裁的茶点,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出自一家名为庄氏糕点的铺子。 起初这些贵夫人还有些排斥这种出自市井的粗糙吃食,但很快有人发现这些糕点用料精良,制作精美,每一件都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更有那日在京卫衙门尝过的官员家眷,小心地透露连淮阳侯府世子也很喜欢这种鲜花果酱制成糕点。 她们的夫君只是偶然尝过一次,回来就吵着要吃,原来竟然是出自这家糕点铺子。 “鲜花点缀糕点并不稀奇,难得的是这外面的花朵竟然是包裹糖浆的,你们看,受热融化之后花骨朵儿就慢慢盛开了,是不是有踏雪寻梅的意境。” 众人围着一碟名为踏雪寻梅的酥糖糕惊叹,这糕点不仅能吃,还能赏花呢。 郑明珠逢人就夸这是孟阮想出来的好点子,想着这庄氏糕点可能是孟阮的铺子,便叫人去寻孟阮来。 折秋奉命守着她走不开,便叫郑明珠身旁的侍女代自己去厨房寻孟阮。 那侍女眼神闪烁了一下,磨磨蹭蹭才朝后厨走去。 茶点上得差不多了,快到了开席的时候,孟阮正准备离开厨房,却见庄玲儿一脸焦急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不知道谁把咱们的冰块拿走了,没了冰,还怎么保持酥山的形状!” 这个季节的酥山的确离不开冰块,孟阮见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只得召人过来询问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将军府倒是建有冰室,但藏冰金贵,平日里都只专供府里的主子使用。 “我去取吧,将军府的人都认得我。” 孟阮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好在她对将军府还算熟悉。 侍女领着苏鱼朝西北角的走去,冰室一般都修建在府中僻静处,孟阮寻管事的拿了钥匙,打开厚重的木门。 储冰的地方修建在地下的幽深地窖,将外面的酷热全都隔绝开来,越靠近冰室越冷,孟阮都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只想快点取到冰块离开这里,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等她正准备吩咐那小丫鬟凿冰的时候,突觉后颈一痛,紧接着就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了草垛上。 小丫鬟看着那握着冰锄男人,吓得六神无主,她只是奉命将小姐引来这里,可谁知道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派了自己的侍女贴身保护小姐,她一直没寻到机会。 现在见这人认错了人,急忙拉住他,“这不是我家小姐,是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 男人低骂了一声,将草垛上的孟阮翻过来,刚才他躲在暗处,只认出了郑明珠的贴身丫鬟,没想到来的人并不是她。 现在好了,人也敲晕了,要是让这小妇人醒来将事情败露出去,三皇子的大计被破坏不说,淮阳侯府的人可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看了看左右不断散发寒气的冰块,他刚刚只是在这儿待了几刻钟人就冻得打哆嗦,更别说现在这昏迷不醒的女人,只要冻上几个时辰,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一不做二不休,朱旭林索性将孟阮拖到冰块上,用稻草将她盖了个严实。 正做着这些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吓得半死,朱旭林拉着人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草垛后。 “阿阮?你在这儿吗?” 来人正是将军府的少主郑明堂,他刚刚在前厅和父亲接待来客的时候,突然想起孟阮让他查的那个朱旭林是三皇子麾下的人,正打算去后院告诉她,谁知道被人告知她来了这里。 冰室昏暗,叫了几声无人应答,郑明堂本打算转身离开,却突然看见前面的稻草堆里有一双茜草纹绣鞋,正是孟阮自小惯用的花纹。 “阿阮!” 郑明堂疾步朝冰块堆走去,突然身后的橡木大门轰隆一声被关上了,倒像是要把他们关死在这儿了! 郑明珠在宴会上左等右等都不见孟阮,问侍女只说她还在后厨盯着,过去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郑明珠和几位夫人告罪一声,正打算亲自去后厨寻人。 突然就见一个男人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脸上满是焦急,身侧的人则议论纷纷,淮阳侯世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宁渠现在没时间注意别人的眼光,他刚回到家就听说孟阮来了将军府,想到昨日在门口见到的那一幕,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亲自来接她回家。 可到了这儿只见到折秋,一问才知道人不见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在心底蔓延,他这才不管不顾地闯到女宾席来。 “阮阮,她不是在后厨吗?” 郑明珠也慌了,急忙跟着宁渠往后院去。 郑明珠的贴身侍女把冰块带回来后,庄玲儿就专心去补救自己的酥山了,只当孟阮取了冰之后去了前院,却不想她人竟然不见了! 一时之间将军府的人乱成一锅粥,将军夫人怕传生出什么误会,一边安抚前院的宾客,一边召集人手在府中四处搜寻。 听到她最后消失在冰室,宁渠快步朝将军府后院去,胸腔极致的跳动提醒着他自己对孟阮到底有多在意,这短短一段路 第25章 不是非你不可 随后看到自己撑着墙壁走出来的兄长,郑明珠终于明白刚才宁世子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惊讶地捂住嘴巴,如果今天不是孟阮派自己的侍女盯着自己,那被关在这里的是不是就会变成自己? 宁渠带着孟阮回了青松院,没惊动任何人,等郎中看过,只说她在冰窖中受了寒,没什么大碍。 坐在榻边看着她昏睡的容颜,宁渠脑海中完全充斥着的,都是那日目睹孟阮和郑明堂相视一笑的模样,还有刚刚两人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场景。 为什么她突然就对自己这么冷淡,还吵着要和离,就因为遇到了那个男人吗? 宁渠总是不可避免地冒出这样的念头,身为丈夫的尊严让他想发火,但碰上孟阮那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他那滔天的怒火又偃旗息鼓了。 “去查查,将军府的郑明堂和夫人可曾有过什么来往。” 回到自己的前院,宁渠终于还是忍不住让景和去查郑明堂,同为男人的直觉,那样的情境下还愿意对孟阮舍命相护的,他不相信郑明堂对孟阮是清白的。 将军府的宴会因为这件事草草就结束了,幸好将军夫人雷霆手段没让任何消息传出去,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可那唯一可疑的侍女已经被发现在房间自缢了,其余没有任何线索。 倒是郑明堂联想到几天前孟阮让他查的朱旭林,隐约觉得这件事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如今朝堂上党争越发严重,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不是善茬,将军府手握兵权都是他们想拉拢的对象,只是郑家已经明确不和皇室联姻,也不站队。 所以是不是三皇子让心腹故意算计郑明珠,借此来拿捏将军府也未可知。 试想今日,如果被困在冰室的是自己的妹妹,而那个朱旭林趁机和她脱衣取暖的话,传出去郑家不仅不能苛责他,只怕这桩婚事也避不开了。 “伯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将军夫人见他眼神闪烁了几下,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郑明堂看着满脸忧愁的母亲的和妹妹,终究是不忍让她们知道朝堂上肮脏的算计,只是摇摇头。 等把哭哭啼啼的郑明珠送走,将军夫人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忍不住道:“母亲知道你还放不下你孟阮妹妹。 但如今她已经嫁为人妇,是别人的夫人了,往后该避嫌的地方你还是要注意点,就当是为她好。” 下午她看着宁世子黑得能滴出水的脸色,就能想到这次的事会给孟阮带去不小的麻烦,世道对女子苛刻,孟阮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给她带去麻烦。 郑明堂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就被母亲察觉了,顿时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睛,只是点点头,“儿子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 虽然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放在被褥下的手已经缓缓收紧。 等将军夫人也离开,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那个探子略有些担忧地出现在屏风后:“主子,宁世子派人查您和孟小姐以前的来往了,要不要属下善后?” 跟着郑明堂这么多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家主子对孟小姐的深情,那些事如果被宁世子查到,恐怕会引起淮阳侯府的反感。 “我为什么要怕他?明明是他先夺人所爱的!” 郑明堂怒锤了一下床沿,一向稳重的他少有这样情绪失态的模样,暗探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撑着床榻边平复良久,郑明堂终于还是摆摆手颓然道:“他查就查吧,让他也知道孟阮不是非他不可。” 京河上画舫如云,一处奢华雅致的雅间中丝竹袅袅,几个美姬正围绕着一个头戴紫金冠的年轻男子娇声连连。 而一桌之隔端坐的男人,却是让人望而生畏,那双凝出冰的剑眉一压,谁也不敢放肆。 此时他拔出腰间长剑放在桌面上,语气无波无澜:“请殿下把朱旭林交出来。” 宝剑上泛着的粼粼寒光让赵凌心下一紧,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先前的玩世不恭,抬手亲自给宁渠倒了一杯酒。 笑道:“朱旭林的确是本宫麾下的人,不过宁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地就来找本宫兴师问罪吗?” 此人正是当今三皇子赵凌,这儿是他平时隐匿享乐的地方,隐秘非常,可刚才宁渠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了过来,可见他的那些手段根本瞒不过眼前这个人。 宁渠抬首,眼底的寒芒恰到好处地让赵凌捕捉到,忽而一笑,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衢州沙匪屡剿不绝,圣上连年派重兵前往,向朝中要钱要粮。 要是此时有人上一道折子说有人在养匪自重,殿下猜猜,大皇子会不会很感兴趣?” 赵凌脸上的从容早已不再,盯着对面的宁渠眯了眯眼,过去淮阳侯府明哲保身,他也没把宁家放在眼里,都已经快忘了这个宁世子自小狠辣,触犯到他底线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僵持片刻,赵凌突然哈哈一笑,佯装亲近地拍了拍宁渠的肩膀,“修齐真是说笑了,小时候咱们还一块儿读书习字呢,怎么能因为个蝼蚁生了罅隙。” 一边说着已经冷声吩咐身边的人,“还不把那冒犯了世子夫人的畜生押进来!” 很快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朱旭林被五花大绑地扔了进来,不住地跪在宁渠跟前求饶。 他也只是听命行事,三皇子告诉他只要娶到了将军府独女,往后不仅平步青云,三皇子还会在背后给他撑腰,就是郑家也不敢低看他。 他费尽心思买通了郑小姐身边的侍女,却不想被骗到冰室的却是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在军中的人没有谁不知道宁渠威名的。 当事情败露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却没想到完得这么快,连三皇子殿下都 第26章 撒娇 宁渠若有似无地瞥了他一眼,当初城阳伯府也是用这样的理由让宁家答应了婚事,但前提是他对孟阮并不排斥,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低头。 现在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攀高枝的杂碎,也配和孟阮相提并论? “自断一臂,就饶你一命。” 审也审完了,宁渠不想再看到这恶心的癞蛤蟆,往椅背上一靠,用脚将桌上的长剑踢到朱旭林面前。 他就是这般恶劣的人,用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轻易剥夺了一个人所有的希望。 惨叫声在雅间内响起,喷溅的鲜血染红了画舫的纱窗,满屋子歌姬吓得面如土色,宁渠倒是兴致不错,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朝赵凌亮了亮空杯,“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 直到桀骜不驯的背影完全消失,赵凌才气得狠狠摔了手里的杯盏。 孟阮昏睡了一天一夜,期间将军夫人带着郑明珠来看望过,正碰上下值回来的宁渠。 “内子身子不适,就不接待将军夫人了,见谅。” 郑明珠看着面色不善的他欲言又止,她已经从兄长那里听说这次也许是有人蓄意陷害,那阿阮就是替她挡灾了。 “那等阿阮好了,我再邀她一起去西山赏枫,兄长亲自派人护送,绝不会再出事的。” 她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孟阮,偏偏这个宁世子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连孟阮的面都不让她们见。 听到郑明堂也会同行,宁渠本就不爽的脸更臭了,“府中事忙,内子恐怕无法赴约了,郑小姐自便。” “阿娘,我怎么觉得这个宁世子简直把阮阮当犯人看待啊,连出去赴个宴都不行,淮阳侯府也不过是前朝出过皇妃,怎么规矩比皇家还大!” 出府的路上,郑明珠不满地和将军夫人抱怨,她以前就觉得孟阮不该嫁给这个冰凉凉的宁世子,现在亲眼得见,更加笃定她过得水深火热。 将军夫人嗔怪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训诫道:“胡说什么,女子出嫁从夫,阿阮在这样森严的门庭里当宗妇当然辛苦,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个正形。” 郑明珠撇撇嘴,心下却替孟阮可惜,如果当初她是嫁进将军府做自己的小嫂子就好了,郑家肯定不会这么苛待她的。 送走了郑家的人,宁渠沉着脸转身进了青松院。 孟阮已经能坐起来用晚膳了,其实那日的事情她也隐约猜到了,现在想来后怕不已,要不是宁渠及时找到了她,只怕她要丧命在那冰寒的地窖里了。 当日她虽然昏昏沉沉,但能感觉到有个健硕的男人将她抱在怀里取暖,否则她就算得救也该冻伤了。 这段时间自己因为上辈子的事,对宁渠总是冷淡排斥的,但不可否认,目前来说他还没有做错什么,而且现在还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该还冷着脸。 此时见宁渠进来,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主动道:“夫君可用过饭食了?我让林嬷嬷准备了驱寒的药膳,待会儿你也用些吧。” 躺了这两日,孟阮总算看出两人体质的差距,她到现在浑身都还不暖和,宁渠却跟没事人一样。 宁渠一愣,随即明白她这是把当日在地窖中脱衣给她取暖的人当成自己了,这样的认知让宁渠心底不屑,他宁渠何时沦落到需要冒充别人抢功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孟阮心底咯噔一下,知道是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 愧疚之下,下意识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伤寒未愈的浓厚鼻音怎么听都像是撒娇:“你别生气了,下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看着那只摇晃自己的纤白小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竟像是许久不曾在她身上出现的撒娇,裹在兔绒披风里的小脸嫩生生的,一双兔儿眼看得他心肠再也硬不起来了。 “下次不许让我担心了。” 原本的责问再也说不出口,男人长臂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嗅着她颈窝处的温柔暖香,宁渠真是认栽了。 算了,认错就认错吧,自己才是她的丈夫,冰室中的事就这样烂在肚子里吧。 经过这次的事,孟阮和宁渠的关系竟缓和了许多,他连着几日都宿在青松苑中,只是孟阮受寒未愈,夜里只抱着取暖,顾念她身子虚弱,某人再心猿意马也只能忍着。 更要命的是孟阮一直以为那天他跟自己一样受了冻伤,硬逼着他喝那些燥热上火的补气汤,都快把他憋出毛病来了。 而孟阮也慢慢地忙了起来,那日她虽然出事,但没影响到前院的宴会。 据那些参加过将军府生辰晏的夫人小姐们描述,将军府请了一位曾经的皇庭糕点师,所做的糕点全都是都城不曾见过的,精巧绝伦,口味一绝。 以一传十,庄氏糕点铺很快就在都城站稳了脚跟,这几日想请庄玲儿过府制作茶点的宴会数不胜数,但她都推掉了。 现在每天已经能看到铺子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相信用不了多久,孟阮上辈子记忆中的盛况就能重现。 十五这日,三房的秦氏也出了月子,侯府为小公子操办了热闹的弥月礼。 孟阮特意等宁渠下了值才一道去东苑庆贺,折秋捧着刚刚从银楼取回来的长命金锁跟在后头。 一路上侍从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和以往对孟阮一个人的冷淡完全不同,让人再一次体会到了无处不在的拜高踩低。 淮阳侯有几个侍妾,嫡子却只有宁渠,二爷宁宗和三爷宁毅都是庶出,二爷宁宗如今外放做官,夫妻俩都不在京都,所以世子宁渠和三房就明里暗里的被拿出来比较了。 宁渠这个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京卫指挥使无可指摘,倒是内宅上,秦氏三年抱俩,如今更为侯府生下长孙,连带着整个东苑在侯府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侯夫人泼辣,弹压了后院这些侍妾一 第27章 秦氏 秦氏生这胎的时候胎位不正,差不多是在鬼门关里滚了一遭,所以虽然出了月子,人还是很虚弱,此时戴着一条青缎抹额虚靠在迎枕上说话,看到孟阮进来眼睛亮了亮。 她和孟阮一样出身不高,所以在这淮阳侯府中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过去孟阮就常常来陪她说话。 “世子夫人来了,菱香,快看坐。” 孟阮轻轻按住她欲起身的肩膀,这才发现刚出月子本该丰胰的她却瘦得皮包骨,顿时心疼得不行。 秦氏是侯府上辈子少有的几个帮过她的人,她心性纯良柔弱,三爷宁毅却是个花天酒地的混不吝,据传还曾动手打过她。 只是那时她自顾不暇,也不知道秦氏后来过得如何了。 “你受苦了。” 她其实比孟阮大不了两岁,但此时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此时看她脸上竟然都起了雀斑,憔悴得完全不像正值芳龄。 孟阮也于心不忍,吩咐折秋回去库房取她珍藏的雪蛤来,先给她补补身子才要紧。 但折秋还没动呢,一个站在旁边的瘦脸嬷嬷就阻止道:“世子夫人好意,但雪蛤回奶,咱们少夫人还得给小公子喂奶呢,到时候就没奶,水了。” 屋子里的女眷闻言都有些惊讶,在她们这样的门庭,已经很少亲自哺乳孩子了,谁家不是备足了两三个乳娘保母,怎么还会让秦氏亲自喂养? 她难产本就虚弱,要是还得分心喂养日夜哭闹的小公子,哪有时间休息。 正惊讶着,门帘却在此时挑开了,瞿姨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公子进来,不由分说就塞到秦氏怀中让她喂奶。 秦氏看着满屋子的人紧紧抿了抿唇,她脸皮本来就薄,平日里也就算了,此时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坦露胸怀哺乳,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看她犹犹豫豫的,瞿姨娘皱眉低骂了一声:“快喂啊,侯爷还等着抱孩子呢,都当娘了还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都是女人害羞什么?” 秦氏双颊通红,她曾经也是个矜持女子,但仿佛当了母亲之后,她的尊严和脸面都不重要了。 看她迟迟不动,瞿姨娘等不及了,竟然直接上手去掀秦氏的衣襟。 孟阮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坐得离榻边最近,一伸手就捉住了瞿姨娘的手腕,冰冷道:“姨娘没看出来吗?茉娘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哺乳,请你们都先出去!” 瞿姨娘没想到竟然有人敢顶撞自己,而且还是这个在府中一向有名无实的世子夫人。 带着刚刚在前厅的得意,扯开嗓子讥讽道:“世子夫人没当过娘所以才脸皮薄,等你什么时候生了嫡长孙,再来教训妾身吧。” 孟阮都气笑了,缓缓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在自己面前叫嚣的中年妇人,“她是当娘了,不是卖身了,做不到大庭广众之下袒胸露乳,瞿姨娘如此不拘小节,想来对这种事驾轻就熟?” 瞿姨娘在入府之前是瓦舍的淸倌儿,这话无疑是踩在了她的痛脚上,屋里的其他女眷都倒吸一口凉气,过去她们怎么没看出来温温吞吞的孟阮也是个脾气冲的呢。 见瞿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向来的伶牙俐齿竟然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秦氏又解气又担心,悄悄拉了拉孟阮的衣袖。 从刚才起就心里憋着火的孟阮回身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扬声道:“茉娘,你和三爷是淮阳侯府的主子,小公子也是宁家金尊玉贵的哥儿。 他的一应抚养事宜皆有公中承担,用不着你如此殚精竭虑,莫非每月公账上拨下来的银子还请不起两个奶娘?” 瞿姨娘脸色一变,如果说刚才孟阮讽刺她的身份让她难堪的话,此时这话无疑让她如坐针毡。 她虽然因为生了庶子算得上侯府的半个主子,但其实妾就是奴,地位甚至比不上自己儿子儿媳,孟阮这是在敲打她记得自己的身份。 而后半句提到的银子,才是她现在最害怕捅出去的事,她那挨千刀的败家儿子不知道上哪惹了高利债,要是让侯爷知道指不定要被打死。 现在整个东苑的月例银子都给他补窟窿了,哪还有钱请奶娘。 她本是打算趁着今日弥月礼多收点银钱的,可不能被这孟阮坏了好事。 想明白了这些,瞿姨娘也不犟了,一甩帕子阴阳怪气道:“行行行,知道你冰清玉洁,那咱们都出去等行不行?满意了吧姑奶奶?” 她这话是对着秦氏说的,却处处都在针对孟阮。 等人都走光了,孟阮才将床帘一拉,亲自守在外面,让秦氏放心哺乳儿子。 小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倒是很快安分下来,但孟阮却听到越来越压抑不住的女子哭声,是秦茉娘在哭。 两人虽然出身差不多,但如今境遇却不同,宁渠虽然混蛋,但至少人品上过得去,三爷宁毅就不同了,整日花天酒地的,家里又摊上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婆母,可想而知秦氏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人世皆苦,孟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作为一个迟早要和离的弃妇,到时候不见得会比秦茉娘好到哪去。 从东苑回来孟阮一直都闷闷不乐,宁渠察觉到了,只当她今日看到小孩儿又受到了催生的压力。 他对孩子倒是没什么执念,甚至在遇到孟阮之前连成家的念头都没有过,但如果是她想要,自己也该配合一二。 今天见到三弟抱着玉雪可爱的儿子四处炫耀,他不禁幻想起自己和孟阮的孩儿该是什么模样的,定然比别人的好看千倍万倍。 若是女孩儿,大约和孟阮一样长得娇丽,穿着各种华丽漂亮的小裙子,每日一蹦一跳地守在门口等他下值回来,一口一个奶声奶气的爹爹叫唤。 要是个小子,只怕自己得从小严加管教,才能不堕他虎父无犬子的威名。 一回来就径直去沐浴的 第28章 抗拒 听他又提起这个话题,孟阮浑身一僵,几乎要忍不住反问他,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当初为什么对自己不管不顾。 当时两人虽冷战,但孩子是无辜的,她被禁足在寒冷的后院胎像不稳,早早便有了小产的迹象,让人传了那么多口信给他,全都如同石沉大海,他当真厌恶自己到那个地步吗? 她的沉默被宁渠当成了默认,趁她失神之际作乱,孟阮惊呼一声。 他还是这样,半点也不在乎她的感受,以前顺从他也就算了,现在再被他这么对待,孟阮只觉得屈辱。 正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就被孟阮伸手抵住了胸膛,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孟阮平和了许多,但不意味着她就能毫无芥蒂地和他做这种事了。 她躲避着男人的亲吻,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渐渐地让宁渠生出了烦闷。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妻子对他亲近的抗拒,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因为那个郑明堂吗?那日景和告诉他,孟阮和郑明堂青梅竹马,自小便情谊深厚,郑明堂甚至备好了媒人聘礼,只等出征归来就下定。 如果不是城郊那一场意外,恐怕此时孟阮都已经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了,一想到那日他们在冰室中相拥的那一幕,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 天知道他这几日是在怎样的纠结怀疑中煎熬过来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愤怒地砸了书房一方上好的砚台。 现在他迫切想要从妻子身上得到证明,验证那只是郑明堂一厢情愿的觊觎,孟阮和他成亲以来,对他满心满眼的依恋是骗不了人的。 可是最近,那种依恋不仅消失了,孟阮对他的态度也变得陌生而冰冷,刚刚那一瞬他甚至从孟阮眼里看到了厌恶。 “难道你心里有别人了?才不愿意和我亲近?” 闷在心里不是宁渠的性格,他直接便问了出来,根本没想到这样的话会给孟阮带来怎样的冲击。 她杏眸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渠,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的污蔑对于一个自小克己复礼的闺中女子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一向温软的孟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宁渠推得踉跄。 “世子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可能因为你这句话被打上荡妇的名声!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无异于说我水性杨花啊——” 孟阮简直被气哭了,怎么会有人像宁渠这么讨厌! 看她伤心愤怒到眼眶通红,宁渠一瞬间就清醒了,也意识到自己真是口不择言,怎么会无凭无据地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孟阮对郑明堂根本就无意,那这话简直是对她品性的质疑。 他愧疚地搂住痛哭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想去安慰她,“是我该死,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打我出气......” 他拉孟阮的手去抽自己的脸,人前威风八面的指挥使大人何曾有过这样卑微的时候,半蹲在孟阮的面前自抽耳光。 饶是他这样,今夜想在青松院留宿是不可能的了,孟阮直接把人轰出了院子,并直言最近都不想看到他。 到底是自己理亏,宁渠也不敢强留,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书房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来看了一晚上兵书。 被孟阮冷落在这几日,宁渠整个人都暴躁了许多,下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出,稍有犯错就被他那冰冷的目光盯得发毛。 京卫的下属苦不堪言,千方百计攒了局想替上司开解开解,要不然真的会被低气压给逼疯了。 望月楼是京城官僚们私下常聚的酒楼,酒肉飘香,华灯袅袅,推杯换盏间几个军营里开惯了黄腔的逐渐口无遮拦。 “那事儿上啊也得讲究一个阴阳和谐,其实她们可挑剔着呢,你要是没点儿花样只知道蛮干,人家还不乐意伺候你呢......” 一个平日里常常眠花宿柳的部将洋洋得意地说着,以前宁渠对这种事都是嗤之以鼻的,但不知怎地今日就支起耳朵,想听听他还有什么高论。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你将人哄高兴了,才能相得益彰,她也舒坦欢喜,自然就离不开你了。” “张兄不愧风流,看来颇有心得啊,听你这条条是道的,莫不是还想着书立说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着,那姓张的部将也不着恼,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故意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得意道:“还别说,这是我偶然得的孤本,上面的花样儿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 谁要是出五两银子,我就忍痛借给他观摩一二。” 听了他一番胡诌,众人一笑而过,倒是角落里独自喝闷酒的宁渠上了心。 脑中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和孟阮成亲后的每次相处,似乎就没见她在这种事上露出过半点欢愉的神情,倒是新婚夜的时候疼得小脸煞白。 那天自己在宴席上饮了酒,不免横冲直撞,难道她是因为这种事生气? 宁渠锤了锤头强迫自己打住这些荒唐的念头,自小就被追捧长大的宁世子,心底从来就没有取悦别人的概念,更别说他一开始就把夫妻义务当成一种天经地义的责任而已。 以前哪次不是小妻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让他放下身段去哄人?笑话。 醉的不轻的张部将中途去了趟恭房,正迷迷瞪瞪往回走呢,一旁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等看清是他那不苟言笑的上司,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接着就被一袋银子砸在胸口上。 “这是五十两,买你那本书。” 隐匿在阴影里的男人冷漠的说着,谁能想到他口中要买的书会是本春宫秘戏图呢? 想不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宁大世子也好这口呢,张部将咽了咽口水,连忙把胸膛里的书本掏出来,还贴心地 第29章 书房 这夜,前院书房的烛火通明,某个男人一本正经地对着那本据说能抓住女人心的孤本钻研了半宿。 景和只当是军务繁忙,不禁感慨自家主子真是宵衣旰食,要是少夫人知道了,说不定都能心软了。 那天赶走宁渠后孟阮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现在她还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在其位谋其政,更别说他之前还在冰室中救了自己呢。 就这么把人冷落在前院,似乎违背了身为世子夫人的敬业精神。 所以在景和说这几日世子有多么辛苦劳累之后,她还是提了食盒去前院,尽尽妻子的责任。 宁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孟阮见他桌上的军报都堆积成山了,只得将饭菜一样样拿出来,再给他盛了一盅补汤。 其实从孟阮进来,宁渠一直都在偷瞄她纤瘦的背影,今日她梳了个芙蓉髻,露出一段修长而玉白的脖颈,饰珍珠耳坠,珠光明肌,更衬她一身雪肤。 一条烟霞色的长帔萦绕在她臂弯里,和身上的素纱萝裙相得益彰,这明明只是一身家常的装扮,但她身上就有那种介于少女清丽和小妇人妩媚的美感,轻易便擒住别人的目光。 就连她摆膳的时候无意间露出的如雪皓腕,都美得让人目眩神迷,宁渠喉结滚了滚,腹下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燥热。 “军务虽忙,世子也该保重身体,这是牛蒡乳鸽汤,明目补气的,快喝了吧。” 孟阮对危险丝毫未觉,只把汤放在宁渠面前,示意他吃完饭再忙。 男人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手里的军报上,目光在彩瓷汤碗上扫了一眼,而后大言不惭地要求:“忙着呢,你喂我。” ....... 孟阮讶然,不敢相信这是宁渠能说出来的话,一个大男人竟然让自己喂他喝汤,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让人肉麻死了。 她都气笑了,把汤碗往桌上一放,语气不善,“世子若还要忙,那就继续饿着吧。” 宁渠皱眉,这些调情手段都是他从那本秘籍上学来的啊,怎么放在孟阮身上就不灵呢? “咳嗯,把汤端过来吧。” 眼看她生气了,宁渠也不敢把人真的气走了,抬手握拳咳了咳,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碗汤。 孟阮坐在一旁给他布菜,时不时请示他一些府中的事,等说到给端阳侯府老夫人的寿礼,宁渠顿了顿,起身去书案后面翻找了一会儿。 孟阮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匣子,里面的几件首饰都是她熟悉的,正是之前她为了填补嫁妆拿出去当的。 宁渠能知道她不稀奇,只是意外他竟然又把这些东西赎回来了。 “既然钥匙给了你,我私库里的东西就随你处置,母亲也管不着,我宁渠的夫人,日子没必要过得紧巴巴的。” 孟阮只当他怕自己给他跌份,点了点头。 饭毕,孟阮帮他收拾屋内换下来的脏衣服,宁渠就这烛火在书案前写给兵部的奏报,不期然瞟到郑明堂的名字。 当初他凯旋而归,圣上封官时曾问过他想不想去兵部,从那里更容易入内阁,成为手握重权的权臣。 但当时就已经听闻兵部有个郑明堂了,郑家的少将军,不仅骁勇善战,更有经纬之才。 他向来倨傲,不太愿意屈居人下,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味,就选了京卫指挥使。 过去倒不觉得什么,但现在和郑明堂一比较,总觉得他往后要是进了内阁,而自己还是个护卫头子,平白矮人一头。 胸口没来由地浮起一股子郁气,他把没写完的奏报往旁边一推,带倒了案头那一堆兵书,哗啦啦的声音在室内突兀地响起。 孟阮闻声走过来,见他脸色阴沉的样子,只当军中有什么事惹他不高兴,蹲身将一本本册子捡起来堆放回原位。 宁渠却撑着下巴看她,没头没脑地问:“你想当诰命夫人吗?” 要是按照宁渠的身份,等他袭爵成为淮阳侯的时候,孟阮这个元妻自然是会有诰命之身的,但孟阮觉得自己是不会等到那一天了。 等有了足以立身的资本,她恐怕就要离开侯府了,宁渠以后的侯夫人不会是自己,她所有的荣耀都与她无关。 所以她笑着摇摇头,“听闻每逢节例,诰命夫人天不亮就得入宫朝贺,我不喜欢太麻烦的事,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别人都把入宫赴宴朝贺当成无上荣耀,也只有她敢嫌弃麻烦了,但就是这样一句带着调皮的话,成功安抚了宁渠刚刚的愤懑。 内阁官员的家眷的确能更快获得诰命之身,而他这个京卫指挥使只是自己威风八面,能带给妻子的荣誉却很少。 想到此,宁渠伸手将她拉到膝上,脸上少有地柔情:“等我承袭了爵位,就向圣上请封,让你当大虞最尊贵的侯夫人。” 老侯爷尚且健在,现在讨论这种问题到底不好,但他想让孟阮知道自己的心,想给她最好的承诺。 孟阮读懂了他眼里的郑重,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心虚,他还在畅想着他们的未来,而她已经计划着离开了。 “怎么,看不上侯夫人啊?那以后我努力立战功,也给你弄个诰命当当?” 见她出神,宁渠使坏儿地掐了一把小姑娘的柔软,故意开玩笑。 孟阮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他说的这些以后都和自己无关,她上辈子的下场是庄子里的一个瞎眼弃妇。 上辈子,当他功成名就,身居高位时,谁是受他万千宠爱的妻子,谁又是他风光无限的侯夫人? “我才不稀罕你的封号,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当初不要离开我和孩子。 这样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男人变心的时候从来不会在乎和你的海誓山盟。 看她眼眶竟然湿润了,宁渠只以为她是感动的,小妻子就是这样容易感性,平时看着装腔作势 第30章 受用 孟阮还在感伤,没留神原本轻抚自己脊背的那只大手渐渐变了味道,朝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身去了。 等察觉到不对劲,人都已经被宁渠禁锢在怀里,夫妻半年,宁渠对她了如指掌,光是她两只粉嫩的耳垂,就让孟阮双脚发软。 今天的宁渠让孟阮有些招架不住,过去他在这种事上从来不做前戏,想要就要了,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分外有耐心。 这样的耐心让孟阮有些陌生,她害怕自己很快就沦陷进去,赶忙想要开口推拒, 唇上却是一热,是宁渠温柔地吻了过来,孟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们过去虽然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宁渠却从来不亲她的嘴巴,每次留给她的都只有一抹冷硬的下巴。 初吻的滋味实在是让人太过目眩神迷,孟阮只觉得自己魂儿都要被他吸走了,无意识地忘记了反抗。 不仅孟阮昏昏沉沉,连宁渠也心跳如擂,他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以前不太能接受这种行为。 但现在尝到小妻子口中的香甜,他激动得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唇齿的纠缠就已经让他忍耐得想要爆炸。 但一想到那本册子上所写,就克制着只能自己爽的念头,耐心安抚取悦孟阮。 直到她浑身无力,又蔫坏地将人抱到书案上,绣着仙鹤的撒金湘裙在一声娇媚的惊呼中被掀开,眸色深了深,看来那册子上所言非虚。 耳畔笔架上的狼毫笔少了一支,孟阮无神的双目陡然瞪圆,随即就是惊慌失措的推拒。 孟阮真的要哭了,奋力想要坐起来,“世子....世子不要这样,这里是书房——” “阮阮别怕,没人能听到什么。” 这是宁渠第一次这么亲密地称呼她,端肃英俊的脸上依然一本正经,仿佛他依然在审阅军中大事。 却逼得孟阮紧紧咬住下唇,避免自己发出那些不端庄的声音。 陪着孟阮来送饭的林嬷嬷还等在门外,原本想着孟阮很快就能出来,却不想没一会儿原本伺候在内院的景和就脸色古怪地走了过来,招呼她到茶房去吃茶。 “多谢好意,不过少夫人应该快回了吧,就不麻烦了。” 景和讪讪道:“恐怕少夫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了,更深露重的嬷嬷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林嬷嬷不解,但等她看到景和把内院伺候的人都赶出来,顿时明白了什么。 以世子对她家小姐的痴缠程度,恐怕是在书房那样了,这事儿要是传到侯夫人耳中容易被打上狐媚的罪名,林嬷嬷也不敢欢喜,连忙故作不懂地远离了院子。 林嬷嬷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本该严肃机密的书房中,此时充满了靡香旖旎,写满军中机密和朝政大事的折子散落一地。 今夜的感觉和以往完全不同,两相沉沦的滋味太销魂,宁渠兴奋得身下厚重的书案,都偏移了位置。 孟阮哭过的眼尾染上妩媚的绯红,高高仰起头,莹白的脖颈在烛光下弧度惊人,像她裙摆上的仙鹤般伶仃可怜。 等她被男人温柔地抱着放在书房那张狭窄的榻上,屋内的铜漏都指向了三更天。 她拥着锦被浑身酥软地躺着,身后很快靠过来一道带着水汽的矫健身躯,将她的头放进臂弯里,“阮阮今夜欢喜吗?” 孟阮闭着眼装聋作哑,渐渐羞红的脸颊却骗不了人,说实话她从未想过这事儿能让人这样销魂。 当初她高嫁宁渠,成亲前夜的教导,嬷嬷和母亲都教她如何侍奉丈夫,万不能忤逆夫君。 但刚刚宁渠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第一次有那种被珍视的感觉。 “阮阮不说话,那就是不喜欢了,那为夫下次再换一唔——” 孟阮你没想到这男人竟然还在没羞没躁地说,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宁渠的话被一只纤白小手堵在喉咙里,他剑眉却挑了挑,意味不明地看着羞红了脸的小姑娘。 怕他还要说出更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孟阮只能咬着唇嗡嗡点头:“妾身.....受用的,世子别再说了!” 第31章 风波 宁渠也很受用,他真是爱惨了小妻子这羞赧的样子,忍不住感慨过去二十年就忙着建功立业了,这才叫真正的温香软玉。 在林嬷嬷等人眼中,这几日世子和少夫人真是蜜里调油,有了宁渠的宠爱,之前的窘迫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连城阳伯府都送来了帖子,邀孟阮中秋家宴的时候带着宁世子一起回去吃个饭。 若是以前,这样的场合孟阮肯定是要出面的,但是自从上次被孟家扫地出门,孟阮就不想再回去自取其辱了。 更何况仲秋那日正是糕点铺最忙的时候,庄玲儿推出的月团大受欢迎,到时候只怕忙都忙不过来。 步入正途的糕点铺只第一个月就帮孟阮进账了近三千两银子,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孟阮将这笔银子加上自己之前的一些体己钱,凑了五千两让林嬷嬷和孟家的帖子一起带回去。 那次她就说清楚了,会偿还孟家的养育之恩,后来孟家还真的送了单子过来,让她补偿孟蝶三万两,和城阳伯府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以现在攒钱的速度,看来近一年来她手头都要过得紧巴巴了。 早日还清孟家的债,她就能早日摆脱这些桎梏,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孟阮呢,我要见她!这个毒妇,自己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竟然黑心肝地陷害我孙儿,这是要谋杀侯府的长孙——” 明间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喧哗声,孟阮听见瞿姨娘那尖锐的嗓子在门外大喊大叫。 “我可怜的瑜哥儿啊,他才两个月大,就被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成了这样!” 孟阮出来的时候,就见瞿姨娘在那哭天抢地,看到她出来,顿时激动道:“今天你不给我们东苑一个交代,我就告到官府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淮阳侯府世子夫人残害子侄!” 孟阮皱了皱眉,自从上次东苑的满月酒后,她就再没有去过那里了,不知道怎么又招惹了这胡搅蛮缠的瞿姨娘。 “姨娘有话就说,若是故意来着找不痛快的,别怪我叫人把你扔出去。” 如今的孟阮早已非昔日那柔软可欺的性子,冷冷的目光一压,瞿姨娘的哭声都下意识小了许多。 她旁边的小丫鬟赶忙上前来将来龙去脉说清楚,竟是小公子戴了孟阮送的长命锁后浑身长满丘疹红斑! 郎中看过之后说那根本不是真的金子,而是砂铜伪造而成。 院子里的众人也吓了一跳,砂铜含毒,成人长时间佩戴尚且会皮肤溃烂,更别说初生的婴儿。 那长命锁的确是孟阮吩咐银楼打造的,但用的都是赤金,绝不可能以次充好。 此时那把小小的长命锁拿在手里,孟阮很快就发现它的边缘已经黯淡褪色,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替代品。 “银楼的货品都有存档,是不是我打的那把长命锁一查便知,从这长命锁送出去经由那么多人的手,又有那么多机会被掉包,瞿姨娘倒是一下就锁定了我?” 孟阮晃了晃那长命锁的重量,根本和自己送出去的大相径庭,当日她送礼时看到的人不少,想要找人给自己作证不难。 瞿姨娘才不管这些,只咬定了要让孟阮负责,帕子一摔在地上撒泼打滚:“是你送的东西,不怀疑你怀疑谁? 谁知道是不是你被娘家索回的嫁妆,囊中羞涩所以弄个假的来以次充好,只是可怜我的瑜儿受了苦——” 孟阮没管还在胡搅蛮缠的瞿姨娘,快步朝东苑而去。 等见到被秦茉娘抱在怀里的孩子,她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小公子也许肌肤敏感,刚刚戴上不久脖子上就起了症状,此时娇嫩的肌肤上生了大片大片的水泡丘疹,触目惊心。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中,秦氏哭得泪眼朦胧,见到孟阮连忙双膝跪下:“世子夫人,郎中说瑜儿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引发血热惊厥啊。 他们说太医院的郑太医有良方可以缓解这种病症,求你去借世子的名帖一用,请宫中的郑太医为瑜儿医治!” 郑太医曾是太医院首,擅治儿科,但这些年已经少有出诊,只为皇家服务,想要请他出手,恐怕还得宁渠出面才行。 这些都是小事,孟阮安抚了秦茉娘一句,随即命人去套马车,打算去京卫司找宁渠。 却不想她还没出门,就被请到了福善堂。 侯夫人陈氏一脸厌恶地看着她,“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先不说那长命锁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郑太医和我们府上是什么关系?竟敢让修齐放下身份去求他?” “她能知道什么?反正和她无关,丢的都是大哥的面子。” 一旁的宁莺莺端着茶杯面色不善,当初郑太医的孙子战场上玩忽职守,导致延误战机,被宁渠毫不留情地军法处置了,自那以后两家交恶。 此时要是宁渠送上门去求人,怕得到的只有羞辱和闭门羹。 孟阮觑眉,宁家和郑太医之间的旧怨她的确不知道,但是现在救人要紧。 “世子若不便出面,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如今京城的郎中都束手无策,难道母亲要眼睁睁看着瑜儿出事?” 在侯夫人眼里,一个贱妾的孙子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这段时间她早就受够了瞿姨娘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还不是都怪孟阮生不出长孙?现在她竟然还敢质问自己,陈氏一拍桌子怒道:“在查清楚那长命锁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哪也不准去! 自身都难保了,还替别人操心呢,要是让我知道你故意陷害子侄,我侯府可容不下你这样的毒妇!” 她的心思孟阮又怎么会猜不到,但越是这样,她就越需要自证清白,不卑不亢地回望着侯夫人:“长命锁的事当然会查明,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 母亲若此时将我阻拦在这里,等侯爷回来若是问罪,只怕我们都担待不 第32章 我也忍你很久了 “秋狩将至,世子带人去西山猎场巡查地形去了,并不在府衙中。” 孟阮到京卫司的时候,只见到一脸为难的景和。 这可怎么办?想到府里哭得双眼红肿的秦氏,孟阮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此时正是下值时分,和京卫在一条街上的衙门不少,郑明堂远远便看见她忧心忡忡的孟阮,驱马朝她走来。 “发生了何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阮退到一边见礼,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将求医的事情如实交代了。 “郑太医啊,”郑明堂沉吟了片刻,随即笑道:“我和郑家尚有些交情,不若我去试试吧。” 孟阮惊喜,郑家这一辈的子弟大多选择从军,将军府的薄面还是要给几分的。 只是无端受了这样大的人情,孟阮朝他屈身行了一礼:“郑大哥的恩情,无以为报,改日定当备厚礼相谢。” 郑明堂看着已经作妇人装扮的她,现在对自己都只剩下客气和疏离,远不比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郑大哥的亲昵,压下胸中的酸涩,笑了笑没说什么。 也不知道郑明堂是怎么说服郑太医的,总之老太医杵着拐杖颤巍巍地出现在了淮阳侯府,探过瑜儿的脉象,才招呼随侍的药童取来秘制的方子。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止住了孩子身上的瘙痒,但那些破皮的丘疹还要小心养护,否则往后怕是要留下疤痕。 秦茉娘千恩万谢,郑太医却只是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郑少将军的面上,这淮阳侯府老夫一辈子也不会踏足!” 送走了郑太医,孟阮再三向等在门房的郑明堂道谢,“今日真是多亏了郑大哥帮忙。” 在这坐了一下午,郑明堂也算是看到了宁家人对她的态度,郑明堂抿了抿唇,“他就这样把你放在后院中不管不顾?你是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连一个姨娘都敢对你大呼小叫?” 她的日子过的如此辛苦,宁渠却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我没事的,多谢郑大哥关心。” 过去的孟阮也许会因此觉得委屈,但是现在的她,早已不在乎那些人了。 “阿阮你记住,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别人既然靠不住,你也还有,”他目光深了深,终于还是转了个弯,“我永远把你当做和明珠一样,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就不劳烦郑少将军操心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沉的声音,孟阮一回头就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宁渠。 只是他此时的眼中似乎隐含着怒气,面色不善地大步走上前来,将她一把拉到身后,直面郑明堂:“这是我淮阳侯府的家事,郑少将军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 连孟阮也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善,今天的事要不是有郑明堂,瑜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不感激人家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失礼。 “世子,今天要不是郑大哥——” “这儿还有你的事吗?还不回去!” 孟阮刚开口就被吼了一句,她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男人,胸口也憋了一股火气,朝郑明堂纳了个福,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目光从孟阮的背影上收回,郑明堂和宁渠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声音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冰寒:“世子不想别人多管闲事,就把人护好点。” 话音方落,胸口的衣襟陡然被揪起,那透过虎口的力气大得惊人,泄露着它的主人此时隐忍的怒火。 “郑明堂,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脏事!” 是的,宁渠忍他很久了,那日冰室中的一幕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后来他更是查到郑明堂竟然派人盯着孟阮,就为了能掌握她的日常。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另一个人如此觊觎他的妻子。 郑明堂眉锋微动,他没想到宁渠这么快就查到了,但他并不心虚,反而有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畅快感。 反握住宁渠的手腕,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真不巧啊宁渠,我也忍你很久了,只是不知道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她又能忍你多久?” 说完就将他狠狠推开,深深地看来宁渠一眼,毫不客气地从他面前离开。 等孟阮从东苑回来的时候,就见男人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明间里发呆,双臂垂下,向来挺拔的肩膀今天好像都垮了下来。 这样颓然的宁渠有些让人陌生,但刚刚才在大门口被他不由分说的吼了一句,孟阮现在心里也有气呢,不大愿意搭理他,自顾自地越过他朝内间走去。 突然脚下一轻,孟阮被他拦腰抱到了怀里,下巴就搁到了她的肩膀上,带着侵略性的蓬勃呼吸就压了过来。 “做什么!” 看他不爽的孟阮奋力挣扎着,她发现这狗男人最近真是阴晴不定,好的时候巴不得把你捧到手心里,坏的时候又恶劣得让人牙痒痒。 “对不起,刚刚我不该凶你,白天也不该让你联系不上,更不该让她们欺负你,都是我的错......”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反倒让孟阮有些手足无措,在她印象里宁渠是带点大男子强势的,从来不见他考虑过谁的情绪,更别说因为这些事向她道歉了。 这样的他,和上辈子真的有了很大出入。 但这不是让孟阮心软的理由,她伸手狠狠地掐在男人的手臂上,气哼哼地说:“当然是你的错,今天事出紧急,要不是有郑大哥帮忙,瑜儿还不知怎么样呢。 你这当人大伯的,不感谢恩人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别人多管闲事,哪有你这样的人......”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只是因为自己对郑明堂的无礼而生气,半点也没有掺杂其他感情,也不知道郑明堂对她的那些心思。 宁渠在心底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这样,最好永远 第33章 宁毅 有宁渠出面去查,东苑的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只是孟阮却高兴不起来。 原来三爷宁毅赌性难改,起先只是挪用妻儿的月例钱,后来窟窿越来越大,便开始倒卖家里值钱的东西。 孟阮送给瑜儿的弥月礼赤金长命锁也被他拿出去卖掉,怕被妻子察觉,就弄了假的来糊弄,谁知道会让自己的幼儿中毒。 这次要不是有郑太医的秘方,刚满月的孩子只怕是要夭折在他亲生父亲手里了。 被宁渠查出来后,在祠堂请了家法,孟阮身为差点被冤枉的苦主,也坐在一旁看着。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宁毅长相随了瞿姨娘,一双桃花眼看着也算风流倜傥,此时被夹板打得皮开肉绽,额头两绺发丝垂下,再无平日的风光。 秦氏抱着孩子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她出身商流之家,当初能嫁入淮阳侯府,谁都说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可是这些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堂中,哀嚎道:“世子,少夫人,茉娘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孟阮见他泣不成声,示意折秋去将人扶起来,秦茉娘摇摇头凄然道,“少夫人,你我命运相似,你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当知在这高门大户中从没有我们这种人的容身之所! 上无门庭震慑,下无无父兄撑腰,他们高高在上根本就不会把我们当人看待,这些年我的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无尽苦楚,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活不下去了啊!” 查抄三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嫁妆已经全被瞿姨娘母子私吞了,而当初宁毅之所以能随意掉包自己的首饰,是因为他和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有染,他们一起把她蒙在鼓里.....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她看不到一丝光明,只知道自己迟早要死在这样的悲愤绝望中。 孟阮没想到一向温顺的秦茉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愣在当场。 诚然她说的没错,自己和她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而且自己如今更惨,连孟家都回不去了,如果不是靠着宁渠的撑腰,淮阳侯府连她的立足之地都不会有。 “你这贱妇在胡言乱语什么!” 宁毅挣扎着要起来掌掴秦氏,被周围的人拦住了,秦茉娘忍着发抖的声音继续控诉:“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要和你和离!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毒手,还有什么是你这种畜生做不出来的,我要和你这样的烂人划清界限。” 此言一出,满堂的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秦氏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毅更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秦茉娘竟然也敢忤逆他,是不是看他现在落难了就以为可以骑到头上来了? 指着秦氏怨恨道:“和离?呸,你也配!给你一封休书我都嫌丢人。” 他跳起来,“娶了你这样的丧门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家世没家世,要才貌没才貌,要不是这样我会到如今都毫无作为.....” “那如今我自请离去岂不是遂了你的愿?” 事到如今秦茉娘也豁出去了,膝行到宁渠面前磕头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速去!如今侯爷不在府中,长兄如父,还请世子为我做主!” 她秦家也算当地豪族,如今掌家的正是最疼爱她的兄长,已经来信说过,如果她在淮阳侯府过不下去,自可回去投奔于他,这是她离自由最近的一次。 事情闹成这样是谁也没想到的,老侯爷闲云野鹤,侯夫人甩手不管这些事,现在能做主的的确是宁渠这个侯府世子。 只是孟阮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唇角,也知道他不耐烦这样鸡飞狗跳的事情。 “茉娘,和离不是小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现在正在气头上当然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你不想想今后的去处,不想想三个孩子吗?” 孟阮虽然私底下很希望她就此远离淮阳侯府这个火坑,但如果就让她这样什么都不要的和离出府,那她的嫁妆和赡养赔偿将打水漂。 大虞对妇人的嫁妆保护极其严苛,如今宁毅无故私吞了她的嫁妆,这便是重罪,更别说律法有给和离妇人的‘三年衣粮’之说,孟阮不希望她就这样孤零零的回去。 有了孟阮的开口,宁渠仿佛也找到了台阶,站起来漠然说:“两姓婚姻,非同儿戏,此事请示过父亲母亲后再议。” 被三房的事一闹,两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垂花门前宁渠说书房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径直分开了。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孟阮心底有说不出的失落,在这件事里她还能有私心偏袒秦茉娘,可宁渠,他身为淮阳侯府未来的家主,只能有一个立场。 这次是别人的事,下次若轮到他们身上呢,他们又该如何呢? “小姐,你别怪老奴不近人情,你虽然同情三奶奶,但三房的事情您别去沾边,不说瞿姨娘是个泼皮难缠的角儿,就是这样的事你要是出头也会惹了夫家不喜的。” 青松院里,林嬷嬷一边给孟阮通发,一边小心告诫她。 一旦秦氏生了异心,就意味着站在宁家对立面了,孟阮如今身为淮阳侯府的少夫人,理当维护的是夫家的脸面,早早和她划清界限为好。 孟阮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不施粉黛的女子,此时的她依旧是养尊处优的世子夫人,可她却仿佛透过那张娇艳的脸看到自己上辈子后来的下场。 瞎眼的弃妇,一无所有的死在雪夜中...... “我与秦氏,又有何区别,她至少还有家人,如果也有那一天,我只怕比她还不如。” 也许是她眼底的落寞太过明显,林嬷嬷于心不忍,在她面前蹲身劝道:“您怎么会和秦 第34章 渐行渐远 当夜宁渠没有回来,也许是忙着西山狩猎的事,他这几日都早出晚归的,孟阮见不着他,但夜里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睁眼推拒他的索吻。 三房的事情闹了几日,终于是吵到了侯夫人那里,瞿姨娘的意思当然是给一封休书赶出去了事,还大骂秦氏耽误了她儿子好几年。 秦氏的娘家兄长也来了,整日在侯夫人的福善堂里吵吵嚷嚷的。 孟阮自然没去趟这趟浑水,如林嬷嬷所说,她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反倒容易招人恨。 上辈子没有这一出,孟阮也不知道这婚后来能不能离了,但以宁家的门第威望,秦茉娘想要从这出去,少不得要蜕层皮。 因为这事,今年福善堂的中秋宴都办得没滋没味的,宴席散场的时候戌时都没到。 “今日南市有花灯,要不要出去逛逛?” 回去的路上,一向板正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孟阮大为惊奇,甚至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世子要带我出去逛夜市吗?” 被她一双灿若星海的眸子如此盯着看,弄得宁渠喉间一痒,不大自然地转开视线:“左右我也无事——” 想来自她嫁过来,自己从未陪她出游过,她大约也是羡慕别人婚后成双入对的,自己今日就勉为其难抽空陪陪她。 “那就不耽误世子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然后,自认为能见识到小妻子喜不自胜的某人,就被这一句冷冰冰的话砸得愣住了。 孟阮的确有事,今日糕点铺子订单爆棚,她和庄玲儿约好了要去帮忙,返回青松院匆匆换了一套便装,孟阮就带着两个丫鬟直奔东门大街去了。 远远便见铺子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庄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 京都不宵禁,兴夜游,更别说是今日如此佳节,此时的长街上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作为近日风靡上京的小吃,庄氏糕点的生意可想而知。 折秋荷月在前面招呼生意,孟阮便和庄玲儿在后厨蒸糕和打包,倒也很快有条不紊起来。 “阮阮,我帮忙来了!” 郑明珠兄妹到的时候,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她伸长脖子看着排得看不见头的队伍,对孟阮一挑大拇指:“真有你的,闷声不响干大事啊!” 孟阮朝她身后的郑明堂一笑:“郑大哥陪明珠出来逛夜市吗?” 郑明堂笑着点点头,见她此时也一双手沾满面粉,绑着攀缚露出一双白嫩的藕臂,倒是和小时候调皮的样子一模一样。 “给我吧。” 他挽起袖子接过孟阮手中的干柴,自愿蹲到黑黢黢的灶台旁烧火去了。 见他一身名贵的织锦月白直裰很快沾满炭黑,孟阮有些难为情,倒是一旁的郑明珠一直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你看,这像不像又回到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出去野游的时候?大哥生火,我们俩负责做饭。” 孟阮戳了戳她的脑门,嗔道:“当然记得啊,我还记得你捡了有毒的蘑菇非要吃,最后中了癔毒,非要认我当师父,传你武功秘籍。” “啊呀,你怎么还说——” 郑明堂笑意盈盈地看着打闹的两人目露温柔,是啊,他们还拥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去,总有一天会找回来的。 在这满城欢笑的时候,东福楼的一处雅间却显得格外压抑。 刚刚还和妻子你侬我侬的正德侯府少公子周彦,被宁渠这个煞神叫出来喝闷酒本来就一肚子怨气,此时见他闷声不吭的更是火大。 “我说你不至于吧,当初成亲的时候可没人逼你吧,是谁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既然有了牵扯就娶了她,这是把人娶回家还不到半年就腻了?” 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婚姻大多门当户对,当时初听宁渠要娶一个小官之女,他们都替他不值,觉得区区流爵伯府欺人太甚,以宁渠的性子直接掀桌不认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谁知道他不仅乖乖去人家三媒六聘了,还在成亲前洋洋得意地在他们这一干好友面前炫耀,装模作样地说不知妻美。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冷心冷肠的煞神多半是中意人家小姑娘的,只是碍于面子从来没表示过而已。 要不然别说只是莫须有的肌肤之亲,就是瓦剌公主曾脱光了送到他军帐里,他都能视若无睹。 “不过你现在怎么一副怨妇模样,怎么,和你家那位吵架了?” 周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和妻子纵然感情甚笃,平时也有点小磨小擦,不过这都是增进夫妻感情的调剂,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吵架? 宁渠停下灌酒的动作,想起刚才在孟阮那碰的软钉子,苦笑道:“要是她真和我闹就好了,就怕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他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孟阮对他的冷淡,起初他以为是家里的那些事让她心力交瘁,为此他愿意多照顾她的心情,忤逆母亲,赶走柳韵儿,放下身段取悦她,凡事都以她为先。 可当他在自我改变的时候,却发现孟阮在离他越来越远了,现在甚至生出了离开他的心。 那天他在屏风后听得清清楚楚,孟阮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她始终就是在计划着离开淮阳侯府,离开他。 宁渠很苦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笃定一件事,他和孟阮之间一定是出问题了。 本打算趁着今日单独相处,和她敞开心扉地谈一谈,但她就是那样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和自己亲近。 想起刚刚成亲那会儿,她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巴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黏在自己身边,早上送自己上朝的时候都是依依不舍的。 可是仅仅过了几个月,就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有了。 周彦见他又喝起来了,也感觉头大 第35章 争吵 此时的庄氏糕点铺前,累得腰酸背痛的几人瘫坐在小店门前的花篱前休息,今夜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要不是准备的食材全都卖完了,现在还收不了摊。 郑明珠和庄玲儿用笸箩装着银子在那兴致勃勃地清点着,孟阮给独坐在桂树下的郑明堂倒了一杯花油茶,眉眼含笑:“明珠都累坏了,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 离开了庖厨的郑明堂又恢复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示意她也坐下休息,“她自小娇生惯养可没吃过什么苦,哪能明白你的不容易。” 他已经知道孟阮和城阳伯府划清界限的事,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有多心疼孟阮,多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一辈子不要让她再受委屈。 但可惜的是这一切都不是他该做的,他没有机会,更没有立场,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缓解自己的思念如狂。 难得的放松,孟阮没注意到隐匿在阴影中郑明堂略有深意的目光,她抬头看着清辉的满月,直觉一切都释然了。 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已是待她不薄,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这颗心只会更加坚定。 “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明堂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盘桓的问题,他看得出来,孟阮不想就这样成为淮阳侯府里的一朵菟丝花,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辛苦地出来开店。 “想先找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吧。” 孟阮垂下头,这是她最近看着闹和离的秦氏想到的,如果她有一天想要离开宁家,那首先就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去处,不然官府不可能判她出府的。 而且,她现在也渐渐地有点渴望亲人的温暖了,不知道那个被孟蝶讳莫如深的商贾之家,她的亲生父母还在不在。 “这个包在我身上,打听到了会夹在明珠给你的信里。” 郑明堂松了口气,这至少是他力所能及的事。 “谢谢你啊郑大哥,你真的是最好的兄长。” 孟阮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郑家每一个人待她都如家人一般,让她现在还觉得自己并非无根之萍,直到如今,他们依然还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她。 她眼底的水汽没有瞒过郑明堂的眼睛,像小时候一样,他下意识伸手想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你们在做什么!” 院外响起一声爆喝,几人纷纷回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一般矗立在那,虽然在月光下,但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眼底的怒火。 “世子?你怎么来了。” 孟阮认出了宁渠,有些无措地站起来,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现在的宁渠很不对劲,至少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模样。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和我和离,跟这个人跑了?” 他阔步走过来,指着郑明堂问孟阮。 这样的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孟阮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皱了皱眉去推他,“世子你喝醉了,有什么话我们先回去再说。”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宁渠的力气大得惊人,反手捏住孟阮的手腕,像是居高临下的质问:“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愿意继续和我生活,甚至连见到我都厌恶,你难道不是在谋划着和我和离,谋划着嫁给你的相好——” 啪! 他的质问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孟阮缓缓放下颤抖的手掌,红着眼盯着这个胡搅蛮缠的男人,努力压制住翻滚到喉头的哽咽,“宁渠!你在家里怎么发疯都可以,没必要牵扯不相关的人进来!”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认定了自己红杏出墙,咄咄逼人的要她承认。 宁渠摸了摸自己只是麻痛的脸颊,孟阮的耳光的确让他清醒了一点,但同时也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她为了维护郑明堂的名声,不惜当众打他面子。 “世子......” 折秋总算是几人中没被吓到的,赶忙跑过来解释:“今日少夫人只是来帮忙的,有我们陪同在侧,侯夫人那里也是禀报过的,和将军府少主和明珠小姐只是偶遇。” 她急切解释着,生怕哪里不清楚让宁渠误会了什么。 可孟阮清楚得很,她和宁渠之间的矛盾绝非一日之寒,今天的事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折秋,别说了!他要误会随他误会去,反正在他眼里我早已经是不守妇道的女人。” 孟阮冷冷打断折秋的求情,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郑明珠也跑了出来,但看到那浑身冒杀气的男人,吓得脚步都挪不动了。 倒是郑明堂还算平静,看了一眼宁渠,“世子这一身酒气的,不知在何处寻欢作乐回来,阿阮累了一晚上,可没空还和你吵架,有什么话等你明天酒醒再说吧。” 他这话一下就击中了宁渠的痛点,在孟阮那碰了钉子后,他和朋友在酒楼喝了一晚上,而他们却在这里相谈甚欢。 他不是不想支持孟阮的事业,不是不想来帮她,但是孟阮在他面前从来不提这些事,如果不是他暗中插了眼线,甚至连孟阮在都城有这样一个店铺都不知道。 孟阮不愿意告诉他的事,郑明堂却清清楚楚,而且能若无其事地参与到她的生活中来,这才是最令他无法忍受的地方。 宁渠缓步走近他,眯了眯眼极尽嘲讽:“郑明堂,想不到你堂堂七尺男儿,对这些女人间耍的心机也如鱼得水,将军府还真是家学渊博啊。” 郑明堂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一个蓄势待发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到对手脸上,孟阮急忙拦住宁渠:“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吧,别在这里发酒疯了。” “原来现在在你眼里,我是半点都不值得你信任了。” 宁渠甩开孟阮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底一晃而过的受伤失望让人不安。 第36章 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着桌上退回来的宵夜气笑了:“好得很,那以后都别送了,让他饿死算了,每次都想让我去低头,做梦去吧!” 只是她的豪言壮语并没有持续多久,秦氏和宁毅的和离还没掰扯清楚,秦家就出了事。 秦茉娘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兄长被查出私拓盐引,大虞对盐铁的把控向来严格,事情一出不由分说就被东厂番子下了大狱。 东厂的大牢可不是好进的地方,只要进了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而这次秦家更是一家老小无一幸免,全都被捕入狱。 这样的事要是换做以前,念着姻亲关系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但如今秦家正和淮阳侯府闹得不可开交,没有趁机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秦氏求到孟阮面前的时候,她正在琢磨着新酒楼开业的事,看着面前这个短短半个月就瘦得脱相的女人,孟阮很难硬下心肠。 “少夫人,我错了,我以为有哥哥撑腰我就能跳出火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我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宁家! 他们就是恨我损了宁家面子,这是要我死才肯放过我,我自己是贱命一条,但是不能连累了兄长一家——” 她哭得绝望而凄惨,孟阮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宁家做的吗?先不说世子不会这样小人行径,再说他现在也已经调任京卫司了,东厂的事情不归他管。” 见孟阮不信,秦茉娘将一直藏在袖子中的信件拿出来递给孟阮。 “这是我兄长托人重金打听到的,主查这件事的东厂吴督头曾是世子部下,这件事就是世子授意他去做的,我秦家世代清白从商,我相信兄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信上也在印证这件事,而且以淮阳侯府的势力,碾死秦家这样无权无势的商贾之流简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孟阮还是不肯相信,宁渠这个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他不会也不屑于去做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更别说是为了一个庶弟的家事出手。 “少夫人若是不信,那吴督头现在就在前院的书房和世子密谈,等你亲眼看到了,你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秦茉娘现在对宁家的人只有无尽的怨恨,拽着孟阮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她去前院。 还不等到书房,孟阮就见到了宁渠和那个吴督头,正如秦氏所说的那样,两人正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从游廊过来。 宁渠那无论何时听起来都冰寒的声音此时不带一丝温度:“秦家既然嘴巴严,那就不必留了——” 宁渠一抬头就看见呆在转角处的两个女人,他的目光只在面露怨恨的秦茉娘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就盯着孟阮苍白的脸色看,“你来这做什么?” 孟阮这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世子,吴大人。” 吴督头见秦家的外嫁女也在这,多余的话也不好再说,向宁渠拱了拱手便匆匆告退了。 倒是孟阮,失魂落魄地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青松院,跨过门槛时甚至因为太过分心绊了一下,身后立马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搂到怀里。 “做什么魂不守舍的,路都走不好?” 听着这句明明是关心的话,孟阮却如同被蛇信子舔了一下,浑身一颤,触电一般甩开了他搀扶的手。 看着她这惧怕自己的模样,宁渠不爽地皱了皱眉头,扯开刚刚还严丝合缝的官服衣领,示意其他人都先下去。 “秦家入狱的事,是你授意的吗?”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孟阮急不可耐地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听到宁渠的否认,她想宁渠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地告诉她,“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可是没有,屋内寂静了许久,直到孟阮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听到答案了,对面的男人才点了点头,答案是孟阮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是。”他不闪不避地说道。 “就因为秦氏要和离损了你淮阳侯府的面子?就因为秦家无权无势,你们想这样逼她就范?” 孟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为什么会那么痛,哪怕上辈子她和宁渠惨淡收场,她也只怨恨他的薄情,而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人品。 可如果他连心都是阴暗的,那这段时间所有的相处都会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宁渠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秦家的事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更何况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太重要,贸然告诉她,恐怕会走漏风声。 现在孟阮主动将这件事归咎于秦氏闹和离的事,他也只能顺水推舟。 乌云过境,透过雕花窗的日光暗了暗,让孟阮没能看清宁渠眼中的神情,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楚无比的传了过来。 “是。” 他的答案斩断了孟阮对他最后的幻想,原来,她年少时心里以为的那个正直无双的少年郎,也是假的。 他甚至骗都不愿意骗自己,是想通过这件事顺便警告敲打她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孟阮,我希望你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还是宁家的宗妇,就该以夫家的利益名声为先,该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划清界限——”尤其是那个郑明堂。 “我知道了。” 孟阮木然地抬手擦掉早已泛滥的眼泪,她不愿相信,自己上辈子,这辈子,喜欢的都是这样一个不堪的男人,还为他家破人亡,凄惨死去。 见她哭了,宁渠也懊恼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了,这些天冷落她,也是想让她吃个教训,知道不要和外面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并不是真的想要疏远她。 叹了口气,男人长臂一伸将她搂到怀里,轻吻掉她的那些泪花,“做什么哭成这样,不管我怎么对别人,也不会伤 第37章 对他的恐惧 察觉到她微微发抖的腰身,男人再次皱了皱眉,不明白她在怕什么,但一想到那天她和郑明堂站在一起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忍了这么些天都没发作也算是给她面子了,此时她还敢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大手用力捏了捏那截敏感的腰肢,他恶狠狠地说:“阮阮你记住了,你只能是我的,以后要是还敢惹我生气,我就要你的命。” 她这辈子入了宁家,成了他宁渠的女人,那她的命就生生世世是他的,只能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做他的妻。 耳边的威胁很快被亲吻取代,这个男人对她的性致总是来得很快,孟阮不知道是自己反抗不了他,还是失去了反抗他的勇气。 总之,让这个贪婪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得逞,将这几日独守书房的仇全都报复了回来。 白天秦氏来找孟阮求情,折秋和荷月原本以为世子和少夫人会大吵一架。 可谁知她们战战兢兢地守了一下午,青松院里都没什么异常,直到半夜餮足的男人开门传了热水,她们才得以见识房里的惨烈。 看着那快开裂的杉木浴桶和满地水渍,折秋和荷月脸红红地打开隔扇,散一散屋里那浓郁的甜腻气味。 早已无力的孟阮被包裹在一件暗绣竹云纹的锦缎里,由宁渠亲自抱回床上,明明是细腻柔软的布料,偶尔碰到却还是疼。 绣床上换了新被,宁渠将人塞进被子里,如狼王守护他厮杀夺来的猎物,将纤瘦的孟阮严丝合缝的贴身环抱,被百般蹂,躏过的地方酥麻战栗,孟阮以为是他还没够,忍不住沙哑着低声求饶。 “娇气包。” 宁渠嗤笑一声,撑着脑袋看她睡颜,见她趴在绣堆里收敛了爪牙的模样,没有对他横眉冷眼,也没有要离开他的那些心思。 忍不住软了眉眼,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青丝,回味刚才它们在自己肩膀上下起伏的样子,在暗夜中抱着她喃喃自语,似最珍重的承诺:“你怎么会和别人一样,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天底下什么好东西我都捧来给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阮阮——” 腰上的压迫让孟阮忍不住嘤咛一声,小腹还有些胀痛,男人就坏心眼地按了按,“刚刚吃进去那么多,说不定已经怀上了。” 这样想着,宁渠兀自笑了起来,更加温柔地揽住她的腰:“阮阮,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现在想要一个维系他们关系的孩子了,要是有了两人的骨血,那就不会再害怕别人对孟阮的觊觎了。 昏沉的孟阮浑身一僵,她不是不知道宁渠对孩子的渴望,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们那个早夭的孩子,以前她还心存幻想过,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敢再有那样的冒险。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麻痹住这个男人,让他来不及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然后,永远地离开他。 秦家的案件是如何收场的孟阮不得而知,但自从那天以后,三房就安分下来了,老侯爷亲自出面教训了三爷宁毅,让秦氏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这次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日子一天天地过,只是宁渠发现孟阮脸上的笑容明显少了,也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了,甚至有时候会突然被他吓到。 他对此一筹莫展,但繁忙的事务让他无暇分心去深究原因,只能在床上加倍疼爱她,安抚她那看起来日益脆弱的心。 “明日陛下要去西山秋狩,我随行护卫,大约要走一旬左右,你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的,母亲那里不想去就不去了。” 这日温存过后,男人勾着孟阮滑腻的腰身摩挲着,“要有十几天见不到你了,真想把你随身带走。” 他过去以为夫妻之间也就那么回事了,但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对孟阮越发痴迷。 她的一颦一笑总是能轻轻易勾起他身为男人的邪恶欲念,身上的每一分一寸,都让他爱不释手,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腻在床上,以至于生出了如此昏庸的想法。 “世子在教我不敬婆母吗?那只怕母亲要对我家法伺候了。” 闭眼假寐的孟阮嗔道,饱受疼爱的容颜越发妩媚娇柔,哪怕是好好说话也能三分含情,更别说这芙蓉帐中一嗔一笑,那双樱唇如被精心浇灌的花蕊,勾得宁渠刚刚平复下去的欲念又燥动不已。 再次翻身将人压倒,幽深的目光又恶又狠:“你只能我来罚,刚刚顶嘴,就罚你打屁股二十大板——” 刚刚才收拾干净走出屋子的林嬷嬷,听着里面又起的动静忍不住眼前一黑,在这样下去她们这些下人都快扛不住了。 大虞立朝不过百年就数经国乱,最严重的一次甚至都城失守,渡江退守,后来多亏了淮阳侯宁霆和数位勇将匡扶幼帝才得以恢复社稷。 所以宁家在大虞数十年地位超然,帝王游驾狩猎宁家都免不了伴驾在侧,如今老侯爷放权,宁渠作为最受器重的侯府世子,在这样的场合中是最受瞩目的。 只见他金冠高束,面容英毅,一身虎纹错金甲锢住龙躯豹身,大红帅氅迎着猎猎秋风,跨坐在马上的时候剑眉英目,所过之处卫戍武将无不瞩目。 狩猎开始前圣上要告祭山灵,然后检阅军队,以此来彰显国力强盛,武运昌隆。 随扈的京卫是宁渠精挑细选的,此时在他挥舞的牙旗下纵横俾阖,演示着战场上风云突变的攻伐兵法,直冲云霄的喊杀声让人闻之振奋。 宁渠是朝中少有地真正从战场上厮杀上来的少将军,本来凭着淮阳侯的威望,他一出生就有锦绣前程,偏偏他要自己去闯,十几岁就跟着征虏将军北击瓦剌,硬是给自己挣来了一身不低于父辈的军功。 秋狩非应天时,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让百官随行,高台上只坐着宫妃皇子和几个诰命夫人,年过不惑的宣帝正和 第38章 逼迫 今日伴驾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如今热门的储君人选,平时两人明争暗斗看起来还旗鼓相当,但要是和宁渠一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此时听到皇帝的话心底都有些不舒服,他们是龙子皇孙,宁渠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老侯爷宁霆何尝不知这是帝王言语里的离间,如今二王之争越发激烈,他们宁家不管是偏向哪边都足以改变储君的归属。 若他承认儿子的确出众,未免有自狂自大之嫌,可此时要是谦虚,那岂不是话赶话地说两个皇子更不堪? 自古功高盖主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就是个只知道带兵打仗的莽夫,这些年应付皇帝的猜忌也是心力交瘁。 正在此时,侧坐在皇帝身后的一道明丽身影含笑出声:“臣妾尝闻明主惇信明义,垂拱而天下治矣,如今大虞兵强马壮,朝堂上才能有宁世子这样的济济能臣,不正说明陛下是明君之主嘛。” 宁渠再出色,也不过是个臣子,这话不仅给了两个皇子台阶下,更将宣帝捧的飘飘然,他这些年总被谏官指责朝政惫懒,下次就用这句明主垂拱而治反驳回去。 “贵妃所言不错,大虞能有今日的国泰民安,离不开君臣同心啊。” 见宣帝高兴了,众臣也跟着山呼万岁,宁霆也暗暗松了口气,抬首朝珠帘后看去,那里坐着如今宫中最受宠的贵妃,大学士之女郑书瑶。 想到郑家,淮阳侯宁霆少见有些不自然,当初如果不是儿子进了军营,如今只怕和郑家才是姻亲。 大学士夫人和侯夫人陈氏交好,在两家孩子小的时候就常常打趣要结为儿女亲家,虽未过明路,但这郑书瑶确实是等了宁渠几年,错过了年华。 只是后来见他放着京城贵公子不做,非要跑到边境去摸爬滚打,一拖就到二十几岁,郑家实在等不了了,便将女儿送去了采选。 可偏偏几个月后宁渠就回来了,在京郊邂逅了城阳伯府家的小女儿,两人成亲的时候郑家可没少冷嘲热讽,无非是讽刺宁家有眼无珠,忘恩负义之类的。 想不到今日深得帝宠的郑书瑶还愿意为宁渠解围,宁霆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校场上的宁渠并不知道高台上因自己而起的风波,演武结束后他便单膝跪在帝王面前,归还斧钺兵符,随即又沉默地立在一边,那一脸冷肃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此时心里在想的事。 早上离家时孟阮还在睡,想到自己要顶着秋风瑟瑟出门,还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她。 她倒是连送都不送自己,就使坏地捏着她的鼻子不让她出气,竟把人气得眼泪汪汪的拿枕头扔他,他真的是爱死她的娇蛮模样。 不过小妻子最近看着总是闷闷不乐的,他寻思着一会儿进山给她猎几只稀有的火狐做披风,林嬷嬷说她体寒气虚,西山猎场里的鹿血正是大补之物,也可以给她带点...... 终于捱到皇帝祭祀完毕,众人可以只有进山自由狩猎,在戍兵那里领了特制的箭,射得猎物多者还有彩头。 要是往年宁渠也随便参加玩玩,但今年他可没工夫去猎什么野猪野狼,长弓一跨就直奔西山火狐出没的山麓去了。 宁渠一离开家,孟阮的日子可算变得轻松多了,不必应付他的那些恶趣味,酸软的腰肢也能养养伤。 正坐在明间清点账册的时候,荷月气鼓鼓地进来了,林嬷嬷给了她几个眼神警告都没用。 “怎么了,谁又惹我们阿月生气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荷月就炸了,一股脑地把自己刚刚在外面听到的传言说了出来:“少夫人,前几日不是端阳侯府老夫人大寿嘛,侯夫人不带你去就算了,偏偏带了那个柳韵儿去。 她在寿宴上跳了一支舞讨得老夫人欢心,竟蹬鼻子上脸称自己是世子的贵妾,老夫人看在世子的面子上还认了她当干孙女......” 荷月还在愤愤不平地说着,孟阮只觉得乏累,柳韵儿的事并没有定论,但当初曾说过纳她为妾,后来出了落水那事就把她撂在后院不闻不问的,想必是等得狗急跳墙了。 “她一个未嫁女无媒无聘的,哪来的胆子敢攀扯世子,分明是得了侯夫人的授意而已,此事小姐莫管,等世子回来了自会去回绝的。” 林嬷嬷劝她宽心,有世子护着,侯夫人对孟阮就是再不喜欢这段时间也忍着,这段时间两夫妻蜜里调油似的,她不相信世子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孟阮却是自嘲地摇摇头,“恐怕等不到他回来了,她们不就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宁渠不在家中吗?” 不出她所料,下半晌福善堂那边就来人请她过去,说是商议纳柳韵儿为贵妾的事,孟阮叹息一声,知道事情是躲不过去了,那她就把事情闹大,大到无法收场。 孟阮到福善堂的时候,就见柳韵儿一身桃红缠花褙子,满脸羞红的坐在那,宁莺莺见孟阮进来,还故意一口一个嫂嫂地叫着,完全无视了孟阮这个嫡妻。 “韵儿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住在后院也不像话,咱们宁家欠她一个名分,端阳侯府的老夫人也喜欢她,特意嘱咐好好照顾她的干孙女。 你今日就回去挑个好的跨院给她先住着,酒席什么的以后再商量着来。” 陈氏倚靠在万寿纹迎枕上,居高临下地对孟阮命令着。 孟阮只觉好笑,之前陈氏还对柳韵儿落水的事耿耿于怀,如今见她攀上了端阳侯府,就可以不计前嫌了? 微微福身纳了一礼,孟阮含笑道:“母亲所言极是,如今表妹既然和端阳侯府认了亲,身份上便不能是普通的贱妾之流了,也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纳进来。” 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既是贵妾,当行聘纳采,既然表妹如今有了端阳侯府 第39章 离府别居 孟阮看着脚边楚楚可怜的女人,才不会相信她所谓的知足,她是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欲壑难填的,上辈子自己和宁渠渐渐离心,可少不了她的暗中挑拨。 “韵儿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只想待在姨母身边侍奉洒扫,若惹了少夫人不喜,那我往后绝不与世子见面,只住在家庙中为姨母祈福诵经,这总行了吧?” 她越说越可怜,还不等孟阮说什么,一旁的宁莺莺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了,“我劝你别太不识抬举了,咱们宁家重规矩才叫你过来商量,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小嫂嫂如今可是端阳侯府老夫人的干孙女,比起你这个连娘家都没有的孤女可强多了,别说一个区区贵妾之位,就是哥哥的正妻也当得。” 诚然她这话是心里话,但就这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还是让屋里的人面露异色。 孟阮更是以手捂唇,那双杏眼楚楚含泪,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哽咽道:“原来如此,我本是为了表妹的名声着想,却不想姑嫂如此羞辱我。 是,我如今是没名没分的孤女,但骨气还在,既然贵府已有停妻另娶之意,那我也不会没脸没皮地赖在这了!” 说完就在丫鬟的搀扶下悲泣地转身出了门,任凭身后的几人脸色一阵青白,她们以前怎么没发现孟阮这么难缠呢? 回到青松院,孟阮就马不停蹄地让林嬷嬷几个收拾东西,当日晚些时候,便在一众奴仆的护送下离府去了别院。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侯夫人陈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谁家为了纳妾把正头夫人逼得别府而居的? 到时候不说他会落下尊卑不分,苛待儿媳的名声,就是柳韵儿以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沦为笑柄的,这辈子算是休想抬得起头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要是官家追究起儿子宠妾灭妻,不修内德,那可是要遭贬斥的,侯爷宁霆把家留给她掌,要是出了这样的事,以他那暴脾气不得炸翻天? 她气孟阮的小题大做,但偏偏又找不出她的错处,到最后只是狠狠斥责了自己女儿几句,要不是她口无遮拦,也不会给孟阮借题发挥的机会。 宁莺莺委屈极了,这两日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她无意听到几句,竟然是嘲笑她身为一个闺中女子,竟然敢逼得嫂嫂离府,说不定背后有多刻薄呢。 原本她已到及笄之年,以淮阳侯府的地位,之前求亲者如过江之鲫,可这两天说亲的那些人家渐渐都没了。 现在还要被母亲斥责,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她要离就离,我难道说错了吗,她孟阮有哪点配得上兄长?” 之前饼铺赚了点钱后孟阮就在南街置办了一处清雅的三进院子,日常用具一应俱全,还雇有五个老仆伺候。 平日里供庄氏母女居住,也是为她有一日离开宁家留的后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林嬷嬷虽然对此心惊胆颤,但这次侯夫人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哪有趁着儿子出门就逼迫主母纳妾的。 “小姐放心,等世子回来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正在写信的孟阮无所谓地笑笑,她倒是希望这次宁渠能遂了他母亲的心愿,就此放她离府。 两日前她收到郑明堂的来信,已经查明她的亲生父母如今正住在江南道,她试着写了一封信送过去,想看看那家人有没有认亲的意思。 大虞不予家道中落的妇人和离被休,现在倒是成了她的麻烦,只有拿到了身份,她才能名正言顺地离开宁渠。 她要离开淮阳侯府,不再重蹈覆辙,原本这个念头已经在宁渠的甜言蜜语中淡了许多,但经过秦家的事,她发现宁渠根本就没有任何改变。 如今的小意温存不过是他柔情时的施舍,等他厌倦了自己,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凉薄。 阿嚏! 远在西山猎场的宁渠揉了揉鼻子,并不知道他放在家里心心念念的妻子此时正如何谋划着离开他。 将猎物挂在马鞍旁,他策马路过山麓的时候,也被眼前成片的花海擒住了目光。 秋日夕阳西下,或粉或白的花朵如锦毯般铺向天地,如此盛美之景,他下意识就想到孟阮会喜欢,忍不住勒马观望。 “这是白头翁的花,东君亦是无情物,莫向花间怨白头,这花儿就像等不到归人的女子,白头未悔。” 身后树荫之下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人,宁渠回头看去,就见一宫装女子神色落寞地缓步走来,高绾的芙蓉髻上只插着一只碧玉簪,容貌清冷柔怜,双目似水柔情。 再见到这张清冷如玉的脸,就是宁渠也恍惚了一下,随即下马抱拳行了一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郑书瑶见他哪怕是在这样的无人处,也对自己这般克己复礼,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里没有自己了。 但是她不甘心,自己苦苦等候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就这样对自己熟视无睹? 她苦涩一笑,收回自己的目光,“修齐真的要和我这么生分吗?你我自小相识,如今哪怕身份有别,也不至于形同陌路吧。” 宁渠抿了抿唇,和郑家的婚约他曾听父亲提过一句,都是小时候长辈的玩笑之言,他从未当过真,现在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是圣上的宠妃了,他不想也不该再提什么当年往事。 “贵妃娘娘玉叶金柯,难得对微臣这样有过数面之缘的人也有印象,天家隆恩,宁家上下感激不尽。” 他一句话就将两人的私情抹杀得干干净净,郑书瑶看着他那张沉毅端肃的脸突然生出一阵无力感,这样的男人他言语上会谦卑,但绝不会低头,更不会被女人的眼泪所打动。 暗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郑书瑶依旧维持着脸上的风轻云淡,“宁世子倒是忘得干干净净,只是我如今都还记得 第40章 郑书瑶 “娘娘,如果宁世子也不愿意帮忙的话,咱们该怎么办啊?” 身后走过来一个女官,将发呆的郑书瑶拉回现实。 皇帝已经年过不惑了,这些年身子每况愈下,哪怕她现在再得宠,无子的妃嫔也会再帝王驾崩后朝天。 她还那么年轻,可不想就这么香消玉殒,现在再生育已经不太现实了,她本想在朝中找个靠山,助她夺取低阶嫔妃的孩子,再不济那空悬的后位也可一争。 原本她就看好宁渠,想着他会对自己有些许愧疚之情,却不想还没开口就吃了闭门羹。 女官左右看了看,她们今日可是特意等在这的,对宁家拉拢不成也就算了,可别落人口实。 郑书瑶那双清冷的眸光恍惚了一瞬,说起了一件看起来不相干的事,“不是说他的那位妻子家世低微,两人夫妻不睦吗?刚刚他马鞍旁的狐皮可是打算给女子做披风的?” 一个男人只要家庭不睦,就会不自觉地生出后悔,生出幻想,才会想起当初有一个家世高贵,温柔美丽的初恋,哪怕那样的念头只有一瞬,也足以让他动摇,那时候就是她的机会了。 “世子爷真是越来越顾家了,一束花也要我连夜送回来,是希望少夫人看着世子亲自采的花以解相思之苦吧,嘿嘿嘿——” 淮阳侯府,景明一边坏笑着嘟嘟囔囔,一边捧着白头翁的花束走进青松院,乌漆嘛黑的吓了他一跳,不说连个伺候的奴仆都没有,就是院子里的灯都没点。 “这是怎么地了,人呢?”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真的是一个人也不见了,找来管家一问,才知道他们离开这几日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完了完了,世子,家没了呀!” 景明哀嚎一声,连夜又骑着马跑回西山报信去了。 离开淮阳侯府的第五日,孟阮独居的别院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城阳伯夫人张氏和孟蝶一进门就见孟阮正在亭子里喝青梅酒,美人双颊驼红,乌发半散,执杯的芊芊玉手都透着风情。 倚靠在卧榻上,天绿色霜白袍逶迤在地,没了高门大户里少奶奶的威严,反倒多了几分随性散漫。 忍不住冷嗤一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正经模样,都被人家扫地出门了,也不嫌丢人。” 孟阮恍若未闻,抬手示意两人坐,缓缓道:“伯夫人和蝶小姐若是来叙旧,那我扫榻相迎,要是想来当说客的,那就请回吧。” 张氏脸色一瞬难看,她之所以会硬着头皮来这,的确是因为淮阳侯夫人找上她,让她来逼压孟阮自己回去。 “虽说你现在不是我城阳伯府的人了,但到底受了我们十几年教养,如今这么和婆母姑嫂闹得没脸没皮,人只会在背后戳我孟家脊梁骨,如今蝶儿正是议亲的时候,可受不得你这样的连累。” 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站得住脚的理由,重新整整衣袖端起长辈的威严。 “呵。”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对母女,孟阮又喝了一口酒,已经有些微醺了。 孟蝶看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刚刚见到她落魄心里的那点快感都淡了许多,正色道:“母亲难道说错了吗?只要你还姓孟一天,城阳伯府就不容许你抹黑。 你如今虽外嫁,出了这样的风言风语还是让我孟家蒙羞,侯夫人让我和母亲来规劝你已经是给你机会了,你还想怎样?” 本想清清静静地小酌一场,偏偏就有人要上赶着来说教,酒气上头的孟阮皱了皱眉。 她上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孟蝶这种高高在上的指责了,好像她是供案上纤尘不染的仙女,她孟阮就是个活该待在阴沟里卑劣不堪的小偷一般。 笑意盈盈地上下扫了一眼孟蝶:“真难得啊,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将我当成孟家人。” 她自嘲的笑笑,“不过也是,如果不是通过我这个假千金,你又哪来的机会入侯夫人的眼,哪有机会向宁渠展示你的知书达理,温顺可人呢?正是因为这样,你这次才上赶着来当侯夫人的说客吧?” 又来了,那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孟蝶僵坐在原地,明明她的心思隐藏得毫无痕迹,但不知道为什么孟阮每次都能准确无比地戳中她的心事。 见她这样就哑口无言了,全无上辈子的伶牙俐齿,孟阮顿觉无趣,摆摆手无所谓道:”怎么,这么快就放弃宁渠了吗,如今我不受他母亲喜欢,这次说不定他回来就和我和离,这可是你的机会哦,不好好把握吗?” “胡言乱语,不知廉耻!” 孟蝶终于忍不了,仿佛真的受了极大的羞辱似的,脸撇到一边看到不看孟阮一眼。 “是是是,我胡言乱语,但你要不是觊觎别人夫君,怎么连这种事都上赶着凑上来啊?” 孟阮撑着坐起来,她这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躲清静,这些人都非要上赶着来找她不痛快,那她今天就和这对母女掰扯掰扯。 朝孟蝶伸出手指摇了摇:“不说我和你们孟家已经毫无关系了,就是我现在离府别居那也是和宁家的恩怨,你就这么急着表现? 难道不是想着让侯夫人高看你一眼,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勾搭一下宁渠,啧啧啧,这种伎俩我上辈子都看腻了——” 孟蝶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只是因为被看穿了心思,更因为她觉得此时的孟阮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就像是真的曾经认识自己。 “你莫不是魔怔了?如果不是你现在还姓孟,父亲母亲才懒得管你,你自己不敬长辈,不睦姑嫂,还害我孟家女儿的名声跟着你倒霉,难道我和母亲还不能来教训你几句了?” 一向表现柔顺的她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孟阮嘟囔地摇摇头,模样虽娇憨,却极尽嘲讽,“这么激动干嘛,怎么,戳中你痛处啦? 第41章 他们之间的问题 侯夫人也没想到孟阮连孟家的施压都可以不管不顾,眼看再有几日丈夫儿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家里的乌烟瘴气可不好交代。 她现在只恨孟阮不识好歹,自己都已经给了她台阶,她倒是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姨母若是担心侯爷怪罪,不如先发制人,我近日倒是听说了一桩事。” 柳韵儿凑上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侯夫人脸色变了又变,“此事当真!这贱妇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见她情绪激动,柳韵儿知道自己赌对了,连忙点点头:“千真万确,两人自小就青梅竹马不说,现在还藕断丝连,信件都有门房可以作证,韵儿不想姨母和世子被蒙在鼓里......” 淮阳侯府是如此光景,孟阮的别院倒是不受什么影响。 “呼,可算是清净了。” 孟阮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周围太过安静了些,一看自己的几个小丫头都满脸不可置信地退到一边,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 “怎么了,你们吓傻了?” 荷月弱弱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这么火力全开的骂人,以前她虽然调皮,但总体还算的上是个大家闺秀,后来出了假身份的事,就越发谨小慎微起来,这样活泼的模样倒是许久没见了。 孟阮豪气云干地摆摆手,“这就叫不以难为己,不以愧为己,则天地无咎矣!” “不就是脸皮要厚的意思嘛——” 荷月刚嘟囔了一句,就被孟阮敲了个暴栗,“好啊你个小丫头竟敢编排我!” 亭子里笑闹一团,坐在廊下摘花茶的林嬷嬷欣慰地笑了笑,看来小姐离开淮阳侯府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也许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 从接到景明的消息开始,宁渠就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捱到秋狩结束,连随驾回宫参加庆功宴都没去,直接单骑直奔家中。 看着人去楼空的青松院,他心底一瞬慌乱,这半年来孟阮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仿佛都还在眼前,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根本不能接受没有她之后的日子。 转身大步朝侯夫人的福善堂去,一路上已经将管家叫过来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知道母亲竟然逼她同意纳妾之后,宁渠气得一脚踹翻了花园的石灯,他就知道自己一离家就会出幺蛾子,当初就应该把她也一起带走。 想到她一个人在家里孤立无援的样子,胸口就阵阵闷痛,要不是受了奇耻大辱,以她温软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做出自请出府这样的事? 看着气势汹汹就来兴师问罪的儿子,陈氏就知道自己预料得没错,心底更是怒火中烧,自己的儿子为了那个不贞不孝的女人竟然疯魔成这样,看来自己是时候出手诊治一下那个狐狸精了。 “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冰寒,吓得躲在一旁的宁莺莺和柳韵儿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淮阳侯府的脸都要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丢尽了,你身为我的儿子,宁家的世子,竟然还敢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来质问你老娘?” 宁渠皱了皱眉,“阮阮性子是执拗了些,但身为长辈,母亲为何要不问过我意见,就私自往青松院塞人,还是贵妾平妻,这不是明摆着羞辱她吗?” 他扫过躲在陈母背后的柳韵儿,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厌恶,“我宁渠不是什么色虫上脑的酒囊饭袋,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往床上送! 我是不是说过哪怕孟家不认她了,她也是我宁渠的嫡妻,这个身份永远都不会变,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 他掷地有声的话让柳韵儿腿脚一软,没想到孟阮哪怕失去了娘家,在表哥心里依然是这样的地位,那自己还有什么机会? 陈氏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儿子目露失望,曾几何时她的儿子是多么孝顺,可自从那狐狸精进了家门,他就开始屡屡忤逆自己,现在竟然还敢质问自己? 当即甩出一沓信件,怒道:“你倒是对她死心塌地,把她当成嫡妻,可也要看看人家心里有没有你! 她至今还和外面的野男人私通信件,要是心里没鬼,会夹在郑明珠的送来的东西里遮遮掩掩吗? 我今儿就让你好好看看清楚,你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宁渠被那些纸张砸得懵了一下,随即在飘落脚边的落款上看到了郑明堂的名字,而信上的内容,的确是孟阮的字迹。 看到这样的证据,他第一反应是愤怒,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心底早就有了猜测吧,不然也不会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心下慌乱。 可是连他也知道,郑明堂一直还觊觎着孟阮,孟阮也对他敬慕有加,哪怕她心思是单纯的,但郑明堂可不是。 他们如今还保持着联系是真的,孟阮放着他这个手掌京卫司的丈夫不问,偏要信任郑明堂也是真的。 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不值得信任的,更不能依靠。 这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地无力感,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孟阮对他的疏离,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让她回到和以前一样。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愤怒,宁渠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青松院,再追问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如今他只想亲口问孟阮,到底是想要怎样。 回到青松院,宁渠换下这身满是灰尘的盔甲,趁着景明备水的时候躺倒在还充满她温甜气息的床上闭眼休息片刻,这段时间孟阮的异常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 从她那天质问自己秦家的事,宁渠就察觉到她眼底的冰冷和恐惧,以前她夜里睡着时总是下意识窝在自己怀里,自那以后她甚至连自己有时候无意识的触碰都会被吓到。 她在怕自己,也是在逃避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第42章 当年真相 前几日来了一个高大英武的年轻男子,她们还以为那就是孟阮的丈夫呢,都认为东家了,谁曾想今日又来一个。 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宁渠脸若冰霜,翻身上马前冷冷警告:“你们只有一个东家,下次看清楚了!” 众人讶然,想不到事情竟如此曲折。 继续跟着颠簸的景明觉得自己苦胆都要被颠出来了,这几日就跟着主子到处找人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别院来,少夫人竟然不在。 “少夫人不会是和别人跑了吧,怎么连个口信都不留——” 他话还没说完就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全因身旁的男人散发的阵阵寒气实在是太过吓人。 “那个,小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夫人也许是在躲着您而已,不是和人跑了额!” 他这次直接被宁渠一个眼刀丢过来,“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不中听的声音消失了,但宁渠心底的怒火却没有半分减少。 孟阮竟然真的跑了,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在帮她,难道她想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消失,离开自己? 一想到这种可能,宁渠就心如刀绞,悲怒交加。 两匹快马赶在关城门之前飞快消失在了官道上,只在身后留下两道残影。 两天前。 孟阮接到亲生父母的来信,认亲的事出乎预料的顺利,从得知自己女儿还存世的消息,远居江南的那户人家就马不停蹄地举家前往上京。 也许是太过激动,加上水土不服,那位夫人患了急病,倒在了来都城的客栈里,没办法赶来见她,此时正心急如焚。 郑明堂将消息带过来的时候,孟阮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也许是自己骨肉相连的父亲母亲,是她真正的家人。 “我想去见他们。” 捧着那封诉说十六年来无尽思念的亲笔信,孟阮泪如泉涌,仿佛能看到一个缠绵病榻的温柔妇人,在望眼欲穿地等着她失散的孩儿。 郑明堂递过来一方素帕给她擦眼泪,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无比安稳:“我派人将他们安置在距京数百里的临山镇,门外已备好了马车,现在就可出行。” 山道上,一队精武侍从护送着马车,为首的男人虽然一身简单的便服,身上凛然的气度也让人知道身份不凡。 路过一处河滩的时候,郑明堂抬手示意扎营休息,自己则亲自捧着山泉水走向那辆马车。 “阿阮,明珠,此处距城镇尚有数十里,今夜要委屈你们在此露营了。” 车帘挑开一条缝,孟阮双手接过水壶,笑着朝他道了一声谢,这次要不是郑大哥,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就难以找到亲生父母,更别说护送他们相见。 “明珠都睡着了,这两日真是累坏她了。” 孟阮回身将披风盖在郑明珠身上,眼含歉意,为了她的名声着想,郑明堂还特意带上了妹妹,只说是护送两人回乡省亲。 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也只有郑家能为她的事如此奔波。 “明珠可是将门之女哪有那么娇气,我只是担心你,要不要下来走走,坐了一天车腿都麻了吧。” 郑明堂和煦地笑着,伸手将她搀扶下来,两人沿着枯水的河滩走走的确舒服了许多。 “郑大哥,你给我说说那家人的事吧,我到现在都还只知道他们姓许呢。” 这几天孟阮几乎就没合过眼,她想象着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想象着相认的场景,又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毕竟她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抱走了,隔了这么多年,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还是那家人的女儿。 “将军府的探子之所以这么快就找到这家人,是因为他们在晏州城内也算富甲,半年前孟蝶不声不响的离开之后,他们就一直没放弃寻找亲生女儿,所以对你应该是很期待的。” 郑明堂看出了她的忐忑,先安抚地解释了一下。 “你祖上也曾入仕,祖父许老似乎还出任过司农一职,世居上京,当年国乱时叛军入城,许家和城阳伯府都和当时的世家贵胄一起随着帝驾出逃。 你母亲在逃亡中于破庙分娩,照顾你的傅母不慎将刚刚出生的你遗失,怕被怪罪便抱回了破庙里剩下的一个女婴,那便是孟蝶。 我在私下查过,当时城阳伯外放柳州做官,夫妻两人将幼女放在家中照顾,谁知道奴仆逃命的时候出了这样的意外,这也是为什么孟家没有察觉不对的原因。” 孟阮揪紧衣袖,原来当年还有这样的隐情,她起初还怀疑为何会发生这样荒诞的事,张氏和城阳伯府的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会认错,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就因为一场意外,让她和孟蝶经历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如果不是这样,上辈子她也不会一直怀着对她的愧疚。 “所以说,我的确是占了她官家小姐的身份,也不怪她怨恨我。” 擦了擦眼泪,孟阮看着郑明堂,这些她两辈子也无从得知的事情,现在终于一件件的水落石出了。 “不是你的错,当年那样兵荒马乱,如果没有许家施以援手,孟蝶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一向温润的郑明堂少见地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想让孟阮不要内疚,“许家早已知道孟蝶并非亲生骨肉,但也将她好好抚养长大。 只是她在知道自己也许是京城贵胄之后,就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从堂堂官家小姐沦落到商户之女,便独自踏上了回京认亲之路。” 原来如此,想想当她知道自己是被换走的千金小姐,而现在那个顶替她的人不仅出身官家,更高嫁了淮阳侯府这样的高门。 只要稍有不忿,就能理解她上辈子为什么她会把不甘发泄在自己身上。 “都过去了,如今一切就要拨乱反正,你也有期待你,爱护你的家人,许家如今也算得上一方豪 第43章 相认 “郑大哥之恩,无以为报。” 月光下,孟阮屈膝对郑明堂郑重地福了一礼,谢他为自己奔走,更谢他对自己的开解。 从他口中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孟阮心底的忐忑消失了,知道自己的家人正在焦急地期盼自己去团聚,她还有什么迟疑的呢? 剩下的路程车马虽颠簸,但想着将要见到的父母亲人,孟阮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上辈子没能弥补的缺憾,所幸她还有机会。 在第三天黄昏的时候,这一行马车驶入了临山城,郑明珠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兴奋地不行,特意换上了男装,背上自己的宝剑,跟着哥哥骑马。 孟阮也是第一次离开繁华的京城,此时挑开车帘看着路边鳞次栉比的酒肆摊铺,比起京城的精致整洁,倒是多了几分野趣。 “小姐,你看那边那些妇人的衣衫,在夕阳下还会反光呢,真的是好漂亮啊!”荷月拍着手惊叹道,她也是看什么都新鲜的主儿,非要拉着孟阮看这看那。 孟阮拗不过她,伸手微微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温柔笑道:“那是甘蓝里掺了鸭蛋清染的布料,还能防火防水呢。” 她平日里喜欢读些野志游记,此时不管荷月问什么都能回答一二,惹得小丫鬟惊叹连连。 “哥,你看我当年就想拐了阮阮出来闯荡江湖准没错吧,以她的冰雪聪明,再加上我高强的武艺,咱们两姐妹纵横江湖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一身翩翩白衣的郑明珠横刀立马,豪气万丈地说着,招来郑明堂一个不屑的嘲笑。 “你笑什么笑,你已经越来越坏了知不知道!” 郑明堂不理,独自策马走到前面去了,独留郑明珠还在那气鼓鼓的生气,殊不知她的音容笑貌已经落入街边几个人眼中。 “老大,你不会是看傻了吧,酒都洒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路边酒肆里,几个年轻人推了推坐在当中的一个胡茬男子,他们发现自从刚刚这队车马驶入城中,自家老大就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难道他是看上那马车里的小娘子了,虽说那女人的确长得国色天香,只是挑开车帘的惊鸿一瞥都让人移不开眼,但她分明是梳着妇人发髻,已经嫁做人妇了。 他们老大天纵英豪,怎么可能还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人。 半张脸都隐藏在斗笠下的男人嗤笑一声,将军府的兄妹出现在这小小山城里吗,真是有意思。 “就在前面那个客栈。” 马车外响起郑明堂的声音,随后就听到一声略带哭腔的女声:“阮阮,阿娘的孩子!” 在听到这个沧桑的声音,孟阮原以为已经平和下来的心再次紧张起来,第一次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 挑开车帘,客栈门外已经有几人迎了出来,有个半大少年搀扶着泣不成声的美貌妇人,虽然风霜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至今依旧雍容的气度可以看得出年轻时有多端庄柔美。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留着胡子的儒雅男子也是双目隐忍含泪,不住颤抖着嘴唇才忍住呼唤自己的女儿。 他们就是这些年收养孟蝶的许家人,也可能是自己的真正家人。 从看到那个妇人的一刻,孟阮就直觉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的眉眼和她太相似了,几乎是本能地,她提裙奔向那个哭成泪人的妇人。 “我的儿,真的是你吗——” 母女俩哭作一团,许庄氏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搂着孟阮,当年从她身体上掉下来的心肝,她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没来得及听一声她的哭声,来不及给她取名,就这样让母女两人生生分离! “是我.....母亲,是我啊。” 原来自己的那些忐忑担心都是杞人忧天,这世上哪有父母会不思念自己的孩子,原来他们真的一直在找自己。 上辈子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得知这家人曾来京城寻亲,侯夫人怕她商户之女的身份丢脸,勒令她不准相认,而她自己竟然就因为害怕宁渠会瞧不起自己出身,怕这家人的存在会让孟蝶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这些年自己是一个偷了别人命运的小偷,竟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和父母相认的机会。 她好恨那时自己的自私胆怯,更恨自己的愚蠢犹豫,这是她重生之后无法释怀的遗憾,如果她早知道有这样一家人在苦苦等她回去,她绝不会有半点的让步。 这一世终于不再有遗憾,她只愿用自己今后半生来赎罪,再不要辜负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人。 “好了云娘,你身子未愈不宜情绪激动,阮阮也车马劳顿,都先进去再说。” 身后的中年男子终于用衣袖擦干净眼泪,强撑着来到泣不成声的母女面前。 孟阮这才看清这个清隽的中年男子,他虽是商贾,身上那种自然而然流露的温雅和慈爱,都让人忍不住信任。 “父亲,母亲,不孝女孟阮这些年让你们担心了。” 孟阮退后一步,跪下郑重地对双亲行了一个大礼,让老两口再次哽咽。 倒是刚刚就一直在一旁红着眼努力忍着啜泣的少年一抹鼻涕,嗔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这明明是大喜事啊,都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说着就跑过来把孟阮搀扶起来,拍拍胸脯大声道:“阿姐莫哭了,这些年你不在家中,都有我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往后咱们一家人都不再分离就是了。” 原本有些伤感的氛围被他这么一闹,顿时轻松了许多,许父这才向孟阮介绍,眼前这个张扬英俊的少年是小她四岁的弟弟,小名唤作许瑜年。 而他们兄妹两个还有个已经及冠的兄长许安瑾,今年已经恩科及第,如今正在书院紧张地准备殿试,所以这次没能及时赶来,但再过半月也会进京,到时他们就真正的一家团聚了。 许瑜年没有比 第44章 临山镇 孟阮的手始终被许母紧紧握着,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她的身影,像是怕这只是一场幻梦似的,一家三口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重逢的喜悦不过如此。 许父向郑家兄妹道过谢后便在酒楼张罗了几桌酒席,众人其乐融融地在前院庆贺,孟阮陪着许母在后院休息,怕她情绪激动病情加重,陪着人躺在榻上休息。 “阿娘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都死而无憾了,这点小病小痛算什么,只是可怜了你,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起来,孟阮蜷缩在她的怀里安慰道:“母亲宽心,这些年孟家待我还算深厚,在知道我不是亲生女儿之前,也将我视若掌上明珠,女儿对他们心怀感激,亦不曾吃苦。” 这是实话,这些年她也曾备受孟氏夫妇疼爱,哪怕上辈子后来出了那些事,这笔恩情也不该被抹杀,只不过孟家的恩她会还,但不会再让自己像上辈子那么卑微了。 “那你夫家呢?” 从白天见面她就发现了,女儿已经绾上了妇人发髻,青稚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属于少女的沉静,后来问郑明珠才知道,孟阮都已经成婚快一年了。 “你才十七岁,嫁人的时候还那么小,听说对方还是个门庭森严的武将之家,那个男人对你好吗?”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到这儿了,其实不用问她也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从一开始就是郑家派人在江南费力寻亲,到后来护送她来此见面,全都是将军府的人。 她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女婿半个影子,如果是一个爱重关心妻子的丈夫,如何会连她认亲这样的事都不闻不问? “他.....最近他很忙。” 想到离开淮阳侯府之前的不愉快,还有上辈子和宁渠的决裂,孟阮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像母亲介绍宁渠。 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庄云娘心疼地搂紧她,在失去骨肉的日日夜夜,她都在盼着想着找到孩子之后该如何弥补她。 可谁曾想再见面时她都已经嫁做人妇,还是那等她无法插手保护的高门大户,她很心疼女儿,但如今除了安慰她,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轻拍了拍孟阮的脊背,“你有自己的考量,父亲母亲不逼你,但阮阮你要记住,往后你不再是孤苦无依了,许家永远是你的靠山,哪怕对方是官宦之家也不用怕。” 孟阮被母亲的善解人意弄得眼眶又湿润了,有这样明事理的家人真好,她不会贸然要求自己离开宁家,却也不会畏惧于权侯之家的威势,只是默默做着她的靠山。 不必逼着她去畏惧淮阳侯府的权势,不必为了家族利益前途委曲求全,这样被爱护的感觉,真好啊。 “少将军,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这是我夫妇的一点心意,往后将军府若有驱驰,我许家上下定当赴汤蹈火。” 酒过三巡,许渚郑重其事地对郑明堂行了一礼,送上一个份量不轻的匣子,里面是十万两的银票和数十份地契。 说实话当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和妻子还以为这是阮阮的夫君。 不然怎么会为了他们的事如此费心费力,看到如此仪表堂堂又温柔细致的晚辈,他们都很欣慰至少阮阮嫁了个好人家。 可后来才得知这只是个误会,自己女儿的夫婿是个冷漠高傲的权侯世子,连他们的存在只怕都不知道,这次更没有陪同女儿前来。 说实话他心底还是有些失望的,郑明堂这样知书达理,又有责任心的年轻人才是他欣赏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也不想造成什么困扰,唯有报以万金以表谢意。 郑明堂没想到许家出手这么阔绰,但更让他高兴的许家人对孟阮的这份重视,愿意万金酬劳恩人,那以后她在许家自己也放心了。 不过这份厚重的谢礼他是坚决推辞的,给许父和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极力掩藏着自己眼底的落寞:“我们兄妹和阿阮自小一起长大,我只希望她一生无忧,望她安康喜乐就已经别无所求了,不需要另外的谢礼。” 许渚一愣,随即察觉到了什么,但也没有点破,只是在心底暗暗地一声叹息。 一夜无梦,孟阮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起床亲手为庄氏做了粥点,又问过郎中母亲的病情,孟阮决定她们还是修整几日再启程。 庄氏这些年思虑成疾身子本就不好,这次被上京干燥湿寒的气候一冲人就病倒了,昨天是被喜悦之情硬撑着,今日一松懈下来病情就更重了。 “你母亲的咳疾是老毛病了,平日里都随身带着药丸,只是这次出发仓促准备不周,不想这临山镇贫乏,少了配置药丸的珍稀药材。” 许渚忧心忡忡地看着昏睡的妻子,他也不想在这时候让女儿担心。 “母亲的药缺何种药材?这偌大个临山镇竟然都买不到吗?” 孟阮紧紧握着庄氏的手,都怪她昨天没有注意让母亲休息。 “不是买不到,是不敢去买。” 正写方子的郎中幽幽叹道,“几位有所不知,咱们这地儿豪强临据,茶盐米铁也就算了,油水大的药材布匹这些紧俏东西都掌握在那些人手里,想要购买,得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 孟阮皱眉,临山镇南临辰州府,北抵保宁府,退可入川蜀,是入京的众多屏障之一,但也因此成为历朝历代匪盗横行之地,这些年朝廷治理严明早已经没闹过匪患了,却不想地方却盘踞着豪强。 “难道地方官就没管吗?” 面对孟阮的询问,郎中脸更苦了,摇摇头气氛道:“那些狗官早就和那水匪沆瀣一气了,那孽障据说是三年前逃到此处的,仗着手底下有几号人自封黑熊山山主。 还设了黑市赌场,专门搜刮民脂民膏,这些 第45章 船坞 “哦,你说他们是来求药的?” 一处临湖的雅间中,背影高大的男人擦拭着手中的铁剑,饶有兴趣地听着身后掌柜的禀报。 “是的,小的看群人来历不凡,那对夫妇一看就是富商之家,后来出现的那队人马也训练有素,看起来大有油水可捞呢。” 掌柜的喜笑颜开地说着,每次像这样的肥羊他们都要好好宰一宰才放手,这次主动送上门来,可不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确实来历不凡,你家大人既然想送死,那就去惹惹看。” 男人凉薄的菱唇微掀,笑意不达眼底,那可是辅国将军府的兄妹,这些见钱眼开的贪官,连京城武官都敢招惹,要不是为了掩藏身份,他才不屑于和这种鼠目寸光的蠢货合谋。 掌柜的一听那些人来历这么大也吓了一跳,但他们猖狂惯了,表面上是黑市,背后可有着当地州郡长官撑腰,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京官在他们手里吃过亏,只要做得干净点,谁能想到是他们郡守大人? “这不是还有大人您嘛,我们长官不方便出面,您的人总无所谓——”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因为眼前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那张满是胡茬刀疤的脸上无端显出一丝狠厉来,让他感到死亡的危险。 “让我去做马前卒啊?”男人将铁剑插入面前的软垫里,漫不经心地笑道:“他王旬还不够格呢。” 来买药的是将军府的两个戍卫,这里的药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贵得离谱,但想到孟阮的嘱咐两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花重金采集好了药材。 可谁知道当夜研制好药丸给庄氏服下之后,症状不仅没有变轻,夜半还咳起血来。 “啊呀呀,杀千刀的,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这药材根本就不是正品!” 郎中看过那些药渣之后大骂起来,孟阮这才知道她们花大价钱买来的药材里面有假的,这也就算了,还掺了一味有毒的知母肉,要是不及时解毒的话,庄氏的病症只怕是会越来越严重的。 “岂有此理,这分明是谋财害命!” 原本孟阮只想息事宁人,可谁知道区区地头蛇竟然如此欺人太甚,这根本就是想谋财害命。 “来人,去衙门报官,言明事情始末,请当地官府协同清缴这个地下黑市。” “报官有什么用啊阮阮,你没听大夫说他们就是一伙的吗?” 刚刚赶来的郑明珠义愤填膺,要不是哥哥官务缠身先回京城去了,她非要让哥哥掀了这黑市不可。 “民举官不究就是失察之罪,在我们打上去讨回公道之前,至少要名正言顺吧,若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们就不必客气,他们更怕事情闹大了惊动京师。” 如果连百姓告上门这里的官府都能不闻不问的话,那这临山镇的确是黑暗透了,当地人迫于威势不敢反抗,但她们这行人在这里无牵无挂,的确最适合为民除害。 这次出来一趟,孟阮才深深地意识到外面的弱肉强食,原本想安安稳稳地将父亲母亲接回,现在看来一味地软弱可不是什么可取之道。 她现在只担心庄氏的病情,连夜派人去百里之外的城镇重新采购药材,另外给自己的弟弟也交代了一件事。 临山镇的县官见到将军府的手令,连忙带着人亲自登门,还没等郑明珠兴师问罪呢,他就先大倒苦水,说那船坞黑市是多么多么的顽固难剿,那黑熊山山主又是多么凶残,他们就是烧了船坞也无济于事。 就是把责任推给朝廷剿匪不力上,还话中有话地表示孟阮他们明知道那黑市不可信,竟然花重金去买药材,那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 总之就是这事儿官府没法配合,他们最多也就派几个衙役跟着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把真药材拿回来。 “那就麻烦王大人了,既然您无能为力,那就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只是还请王大人做个见证。” 一直在屏风后面听着的孟阮此时才出声,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身宽体胖的县尉听到这如击玉缶的声音瞪大了眼睛,以他的眼光,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来历肯定不俗。 孟阮接过荷月递来的帷帽,叫上郑明堂留给她们的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戍卫,一路上敲锣打鼓,大声说明他们上当受骗一事,现在县官大人要为百姓主持公道,派人围剿欺压百姓的黑市。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城外的船坞赶去,被裹挟在其中的王县令汗都快下来了,过去不是没有人因为那黑市到衙门报官过。 但他都让下面的人一通敷衍就过去了,今天都怪他看到将军府的手令乱了分寸,亲自出面被捞了个正着,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 等赶到船坞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很快这黑市因为惹了京城来的大人物被人家找上门算账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平日里这黑市鱼肉乡里,大家早就恨不得啖肉喝血,此时听说有人出头,百姓越聚越多,有人自发地寻了木棍镰刀等物,看来确实是恨之入骨。 此处船坞的老大早就得到消息,倒也没乱了分寸,等在路口笑得谦卑:“小的们也只是路经此地的游商,做的都是正经鱼贩,哪有买卖药材。 这位夫人不慎被骗,只能说识人不清,被蒙混进来的人耍了,这可赖不到我们身上。” 他有恃无恐的颠倒黑白,因为知道最后都会有官衙的人帮他们圆过去的,现在只要他们打死不承认就无人可以奈何。 “哦,是嘛,那我们就等等看,希望你们那位骗了我的掌柜跑得够快。” 坐在马车里的孟阮挑开车帘,幕篱后面的容貌看不清楚,听到她这话,船坞老大脸色一变。 宰了孟阮她们一笔后,他就让那药材掌柜的先逃出去避避风头,等人走了再 第46章 郑明珠的故人 这下船老大就是想抵赖没收过她们的银钱不行了,脸色难看地偷偷觑了一样人群中的王县令,却见他也是装作不认识他们,根本不敢再多说。 他就知道今天来的这伙人不是好惹的了。 “如此人赃并获,王大人可以下令查封此处了吧?” 孟阮看向一旁发呆的王旬,现在周围都是百姓,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还敢包庇,她今日定要一把火烧了这船坞,让事情传到京师。 这种弃卒保车的事情他们早已驾轻就熟,王县令硬着头皮让人把船老大和一干人都绑了投入大牢,查封这处船坞。 这之后这黑市肯定是要避风头一段时间的,而且孟阮她们所受的损失也得原样奉还,不然他真怕这女人不依不饶的再闹出什么事来。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孟阮含笑着朝王县令福了一礼:“多亏王大人明镜高悬,这次才能为民除害。”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记闷棍敲得王旬哑口无言,而且一介深闺女子,做起这些事来不卑不亢,身上那种不自然流露出来的都是上位者的有恃无恐。 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回去得好好查查这女人的来头,可不要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大人物的家眷。 处理了这边的事,孟阮正想叫上弟弟一起回去,却见他脸色凝重的走过来,“阿姐,你见着明珠姐姐了吗?” 孟阮一惊,她只是吩咐了弟弟带人来堵人,明珠不是一直待在客栈吗? 许瑜年一拍脑袋暗道不好,“坏了,她听说我们要来抓人,非要跟着来,我就让她躲在安全的地方,可刚刚船坞里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孟阮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早该想到明珠那样的性子是安分不下来的,没想到她竟然偷偷跑来干这么危险的事。 “先不要声张,赶快派人去找!” 心口咚咚直跳,这次原本原本就是她让郑明珠牵扯进来的,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如何向郑大哥和将军夫人交代。 把船坞又翻了个遍,根本就没有郑明珠的半点影子,客栈那里也没有她回去的消息。 正心急如焚,孟阮面前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他递给孟阮一张纸:“夫人,他们让我将这个给你。” 众人一惊,连忙打开那张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想赎回郑小姐,明日戌时城隍庙准备好五万两银票,我只求财,不会伤人,希望世子夫人也能信守承诺。” 看到这封敲诈信反倒让孟阮冷静了一点,至少说明明珠还没有生命危险,但同时心底也是一颤,这个人竟然知道她的身份,要知道这一路上她都不曾暴露过自己淮阳侯少夫人的身份。 她现在只希望这绑匪真的信守承诺,“按他们说的,赶快去筹钱。” 无论如何先保证明珠的安全,其他的事情她都可以不怕,但郑明珠决不能出半点差池。 黑熊山的村寨里,郑明珠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关在一处屋里里,门外不时有喝酒起哄声。 她从篱笆的缝隙看出去,就见一群男人在打着赤膊喝酒,那粗犷凶残的模样她只在山匪上见过。 “怎么办,阮阮肯定担心死了,都怪我没用——” 她急出了哭腔,当时她听到孟阮让弟弟去堵人,头脑一热就偷偷跟去了,她那点花拳绣腿平日在将军府吓唬吓唬人还可以,真要落到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手中,连看都不够看的。 动了动身上的绳索,她发现只是自己的手被捆住了,看着桌上燃烧的烛台灵机一动,缓缓凑过去试图用火燎开绳子。 火烛滚烫,还没烧到绳子呢,就先在她细嫩的手腕上燎了一串水泡,疼得郑明珠眼泪直打转。 正在此时木门却被踹开了,一个男人端着食物走了进来,一看她这模样,就猜到是在干什么。 “你你你别过来!” 郑明珠大惊,这男人实在丑的惊人,满脸络腮胡不说,额头上还有几处伤疤,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她跳到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我父亲是辅国大将军,兄长是兵部侍郎,你要是敢动我一直手指头,我爹爹肯定带兵灭了这里!”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面子了,先把将军府的名头拿出来震慑住这恶徒。 却不想她的威胁根本毫无作用,男人已经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把一碗面和两碟肉放在桌上。 “大小姐,先来吃饭吧,饿死了就不值钱了。” 男人的声音粗犷得如同砂砾磨过的,人也生得长手长脚的,斜躺在屋里那唯一的木床上,顿时就占据了一大半,吓得郑明珠连忙缩到角落里,吸了吸鼻子道:“我就是饿死也绝不吃你一口东西。” 她这视死如归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就像小孩玩闹,嗤笑一声:“随便你。” 然后就这样双手枕着自己的脑袋闭目养神了。 他这态度倒是让郑明珠语塞了,屋里一下子静下来,郑明珠肚子时不时的咕嘟声更显得清晰无比。 她又羞又窘,被烧伤的手腕又疼,更要命的是那边食物的香味不断钻入她的鼻子里。 想她堂堂将军府大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不由得就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哭得越来越凶,不知不觉就哭累了,缩在床脚抱着自己的膝盖抽噎着。 “啧,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熊样。” 头顶突然响起一声玩味的嘲笑,郑明珠一抬头就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而此时那双眼睛正盯着她被烧伤的瓷白手腕。 将军府千宠万爱的娇小姐,一双皓腕滑如凝脂,此时上面却是伤痕累累,几个丑陋的水泡看起来那么碍眼。 “又把自己弄伤了啊?” 他将郑明珠的手抬起来凑近唇边吹了吹,温柔 第47章 涉险 接下来无论郑明珠怎么闹,这男人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倒是一晚上都守在这间房子,外面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没人敢靠近。 第二日戌时很快就到,孟阮亲自带着五万两银票前往城隍庙,将军府的数十人随行护送。 许父许母对此忧心忡忡,但孟阮心意已决,在这里除了她没人能去做这差事,更何况人家指明要她去,为了明珠的安全她也不敢冒险。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城隍庙里一行人却争执起来,一个独眼中年不满的看着坐在台阶上的男子:“大人,难道你真的就只打算敲对方五万两就了事? 干了这一票这带就不能待了,这可是将军府小姐,别说区区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他们也得拿啊!” 身后的一干兄弟也纷纷附和,他们举事需要钱,这些年东躲西藏,这次好不容易捞着个将军府小姐,不狠狠勒索一笔以后可就没这好事了。 “照我说的做,少废话。” 男人把头上的斗笠拉下来盖住脸,这是不容置疑的意思。 几人都无可奈何,只有刚刚据理力争的那个独眼偷偷招了几个人过去,低声吩咐道:“据说来送赎金的这位夫人来头更是不小,待会儿你们就找机会干掉她的随扈,等拿下这两个女人,还愁没有起事的军费吗?” 他是这群人中的军师,平日里也有几分话语权,几人暗暗点头。 在孟阮带人去城隍庙的时候,两匹风尘仆仆的马终于停在了客栈前,当头的男人龙行虎步,一进店就揪住店小二的衣领问可曾见过一个京城口音的美貌少妇,带着几个随从..... 听他一通描述,店小二立马就想到这几日在整个临山镇都小有名气的那位夫人,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你说什么?她去干什么了?” 来人正是不眠不休追赶了三天的宁渠,此时好不容易追查到孟阮的下落,却不想她竟然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去....去城隍庙交赎金了,对方是黑熊寨的大土匪,谁都不敢惹啊。” 店小二就没在这穷乡僻壤见过这样气度不凡威风凛凛的男人,早吓得双腿发软,立马重复了一遍。 “带路!” 宁渠提着这个店小二就直往城外去,后面累得半死的景明一听少夫人竟然这么胡闹,赶紧拿着淮阳侯府的令牌去附近的驻军调兵。 孟阮一行人举着火把站在城隍庙门口,她独自上前两步,朝里扬声道:“银票已经带来了,还请信守承诺放人。” 微风吹开她的帷帽,清润的声音传入里面的人耳中。 那个被斗笠遮住半张脸的男人很快在一众匪徒的簇拥下走出来,而在他身后正是被绑着的郑明珠,嘴上塞着布条,看见孟阮来救她,两眼泪汪汪的模样。 “明珠!” 孟阮急忙唤了一声,郑明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世子夫人果真是个爽快人,你夫君宁世子权倾朝野,想必对这点银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那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往后互不为难。” 斗笠下传来男人粗犷的声音,孟阮眉头微跳,虽然对方极力掩饰了,但她还是听出这个所谓的悍匪年纪并不大。 “这点银钱我的确不会放在心上,但你对明珠的做的事可未必,把人好生放回来,交情就不必谈了。” 见孟阮不愿多谈,男人也算痛快,把郑明珠往前一推,也不怕孟阮耍诈。 装银票的匣子被孟阮亲自放到两伙人中间,那边迅速有人跑过来取走清点起来。 “明珠你没事吧?” 孟阮心疼地赶忙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见她衣衫完整,身上也没什么伤口,总算是放下心来。 “对不起阮阮,是我惹事了,给你惹麻烦了——” 劫后余生的郑明珠抱着孟阮哭成泪人,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净会给人找麻烦。 银票清点完毕,那匪首微微抬头再次看了一眼郑明珠,就笑了笑准备走人。 “慢着!” 孟阮上前一步叫住他,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我看你也算守诺之人,这里是另外的两万两银票,买你的一个承诺。” 那人没想到孟阮还有这一出,转过身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孟阮咬咬唇,这世道女子名声大如天,要是明珠曾流落匪手的消息传出去,她的这一生算是毁了。 她必须要拿出气势来,杜绝这种后患,眼前这个男人既然知道她和郑明珠的身份,就该知道惹不起将军府和宁家。 “人言可畏,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将会有一个无辜之人死于悠悠之口,这点银钱只当买你一瞬的恻隐之心。 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但你是聪明人,当知道往后若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将军府定会不死不休,于你百害而无一利。” “哦。”男人斗笠下的唇角勾了勾,他倒是第一次遇到敢这么威胁他的人,“不愧是宁渠的女人,倒是和他一样高高在上的狂傲呢。” 孟阮皱了皱眉,但她手里的银票终于是被抽走了,已经转身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夫人这个人情,在下卖了。”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孟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早已汗湿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是她这个闺中女子想都不敢想的,幸好全都圆满解决了。 轻声安抚着受惊的郑明珠,孟阮一行人正准备离开,却不想马车刚刚驶入松林,就被带刺的绊马索掀翻了。 “小心!保护少夫人和小姐!” 林中簌簌声不断,带来的护卫不断有人哀嚎倒下,孟阮认出其中一个正扣动弩机的人,竟然是那群人去而复返! 可她同样看得清楚,埋伏的只有五六个人,刚刚那个匪首不在其中,竟像是手下人擅作主张。 “你们头领知道我们身份才不敢 第48章 挡刀 明明是危险万分的时候,她的心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宁渠的脸从未如此清晰地映照在她脑海中。 “阮阮!没事吧?” 就在两人距离不过五步的时候,就在宁渠一伸手就能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他瞳孔紧缩,一个闪身将孟阮拉进怀里,带着她旋了个身。 孟阮意识到了什么,可还不等她反应,那把本该刺向她的匕首深深地扎入了宁渠的身体! “小心——” 他闷哼一声,孟阮再次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而这次是来自宁渠的,他抱着孟阮的瞬间,几乎可以听到利刃入肉的可怕声音。 那个没死透的独眼男人被宁渠反手拧断了脖子,而他也耗尽了力气靠着孟阮的肩膀缓缓滑跪下去。 “我休息会儿,别乱跑了。” 他双眼迷蒙地将身体靠在孟阮身上,下一刻就闭上了眼睛。 “宁渠,宁渠——” 他这模样?他不会死了吧? 孟阮只觉得自己灵魂都再次出壳了,紧紧捂着他背后汩汩流血的地方,撕下自己的衣服帮他紧紧捆住,可那里的血就是止不住。 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宁渠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你别吓我!” 回答她的只有死寂,刚刚那一下本能的一挡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宁渠没能再笑着安慰孟阮自己没事。 感受到他在快速流失的生命,孟阮呆住了,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她对宁渠多么失望伤心,她都从未想过让他去死,更何况现在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救自己挡刀。 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决堤,如果重生一次是让她亲眼目睹宁渠死在自己面前,那孟阮宁愿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宁愿孤苦伶仃死在庄子的是自己,而这个男人绝情的活一辈子也好,忘了她也好,也不要让他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来人啊,有没有人——” 她一边哭着一边将人往山下拉,可是男人是那么沉,孟阮连挪动他一步都做不到。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着她,无论她怎么呼喊宁渠那双总是惹她生气的眼睛都没有再睁开。 “世子,少夫人!你们在哪?” 终于,林中重新出现了连绵的火把,景明的声音从远处传了出来。 在孟阮脱力昏倒过去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宁渠始终紧紧握着自己的宽大手掌,就是那一点温暖,让她上辈子始终耿耿于怀的那些不甘和愤恨,似乎都渐渐消融远去。 宁家调动驻军的消息瞒不住,淮阳侯世子在临山镇出事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附近的几个州郡,州牧的长官吓得半死,天还没亮就亲自捆着王县令上门负荆请罪。 只是此时没人接见他们,世子据说在鬼门关闯了一趟,世子夫人也受了惊吓,最要命的是和世子夫人同游的乃是将军府大小姐。 这样两家在京城跺一脚也要抖三抖的权门家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事,王旬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两日附近无数的达官显贵往来这间小客栈,都想着探望世子夫妇露一露脸,许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婿身份如此贵重,京门堂堂第一侯府的世子。 但这也让他忧心忡忡,昨日听那郎中说幸亏那匕首向上偏了几寸,否则扎中脏肺的话神仙也难救。 而他当时竟然是为孟阮挡刀,这让他既庆幸又担忧,庆幸的是他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不喜阮阮,但同样担忧要是淮阳侯府因此为难自己女儿可怎么办? 叹了口气走进一旁的厢房,庄氏正从里面出来,摇摇头表示孟阮还没醒。 她其实伤得并不重,但就是不知怎地就是昏睡不醒。 孟阮的确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魇,她梦到了上辈子,在屈服于孟家的逼迫后,孟蝶以平妻的身份嫁了进来,她聪明大方,端庄守礼,很快就赢得了侯夫人和侯府上下的喜爱。 大家都说她不愧是真正的城阳伯府小姐,在她的衬托下孟阮这个无依无靠的假千金显得更加不堪。 终于,孟阮在失去了城阳伯府小姐身份后,连宁渠妻子的身份也失去了。 她开始变得敏感多疑,患得患失,和宁渠只有无穷无尽的猜忌与争吵,宁渠大约也烦了这样的她,整日都待在官署里不着家。 终于,她厌倦了这种卑微的生活,就在他出征前,孟阮终于提出了要离开淮阳侯府。 “既然这里没人喜欢我,那就放我回父母身边去吧!我想和他们去江南了,我要永远离开这里......” 她哭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换来的是宁渠的勃然大怒,他甚至第一次禁足了她,勒令在他出征回来之前不准离开院子半步。 在他离家两个月后,孟阮发现自己肚子里有了他们的孩子,她很高兴,写了很多很多封信给他,她将这个孩子视为上天的恩赐,是为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才来到他们身边的。 可这个期盼很快就被无情地撕碎了,前院吵吵闹闹,有人告诉她是世子凯旋而归了,但是他却没有来看她和孩子。 她整日忧心忡忡,加上本就体弱,渐渐有了流产征兆,终于,她没能保住那个五个月大的胎儿,也掐灭了对宁渠的最后一丝幻想。 因为小产时月份太大,悲愤之下她的身子差点撑不过去,要不是有郑明珠将她救走,她早就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后院中。 后来她瞎了眼睛,患上了重病,孤苦无依地死在了冬夜。 从始至终,那个她恋慕着,依赖着的男人都没有出现,让孟阮真正心死的是他的绝情。 这个曾经无数次让她感受到压抑绝望的噩梦,在无数个夜晚折磨着她,是她上辈子真真正正经历过的切肤之痛,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怨念重生到这个世界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想得通 第49章 眼泪 “呀,阮阮你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哎你去哪儿?” 守在床边的郑明珠原本好不容易见孟阮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关心呢,她人就跑没影了。 “宁渠!” 孟阮闯进房间的时候,宁渠也是刚刚醒来,正在吩咐景明调兵围剿山匪,见她就这样光脚跑过来,眉头跳了跳。 “那世子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吴将军。” 景明躬身退出去,在经过孟阮的时候也没有乱看,只是恭敬地称呼了一声少夫人。 但孟阮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疏离,大约对这次自己害宁渠受伤颇有成见吧,这都是孟阮应该承受的,她不怨任何人。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堂堂世子夫人成何体统——”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训斥,被站在那就哭的孟阮噎回了肚子里,在他记忆里孟阮看似柔弱,实则很少在人前流泪。 此时那金豆子断线似的,多冷硬的心肠都被哭软了。 “过来。” 孟阮没动,却哭得更厉害了,幸好他没事,幸好他这次没被自己害死...... “嘶!”见她这模样,本想伸手把人拽过来的宁渠扯动了伤口,顿时疼得直抽气。 孟阮扑过来按住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缠着纱布的后背,“啊,你没事吧,哪里疼?” 大手将她按进怀里,宁渠终于抱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最见不得她哭了,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声音低沉沙哑:“夫人哭得我心都疼了。” “你.....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吓死了,你这个混蛋!” 孟阮怒目瞪着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天真的吓死她了。 此时这样抱着活生生的他,她才能安慰自己梦里听到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宁渠没死,梦里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 手忙脚乱去擦她的眼泪,宁渠叹气道:“一声不响就跟人跑出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是咬定了一哭我就拿你没办法是吧?” 见她抽噎着哭个不停,小脸都哭红了,一双水眸肿得跟水蜜桃似的,宁渠一颗心仿佛都被这美人泪泡软了。 等孟阮渐渐平复下来,才伸手捏住她下巴,抵着她额头逼问:“哭什么?” 孟阮摇摇头不肯说,他就惩罚似地探手下去大力掐她的挺翘,又虐待她的一双浑圆,但今天的小女人显得格外乖巧,竟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嗔怒的推开他。 孟阮终于被他弄得气息不稳,怕他不顾伤口在这里乱来,只能可怜兮兮地抽噎:“我梦到你因我而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所有人都欺负我......” 原来是这样,看来那天的事真的是吓到她了,宁渠心疼地抱抱自己的小妻子,“你男人没那么容易死,也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但说完还是不忘掐着她的脸蛋警告道:“这次知道怕了?还敢不敢一声不吭就跑这么远了,嗯?” 他这一路上都是怒火冲天的,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胆大包天跟郑明堂跑了,他原本都想好了等抓住了人,定要狠狠惩罚她,让她长个教训的。 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数落她的罪状,就见孟阮突然叉腰坐了起来,对着他怒目道:“你竟然想教训我,我来临山镇寻亲之前也是交代了林嬷嬷留守,也留了信给你。 只要你到那里问一问就会知道我的去向,是你冒冒失失地跑到这里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真是太不稳重了!” 宁渠看着义愤填膺的她哑口无言,嘶,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妮子这么能颠倒黑白呢?这是打算反咬一口了? 但他也看得出来孟阮是在和他撒娇,前段时间他们之间的那种疏离感终于是消失了,只要她能开心,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庄云娘端着一盅汤在门外犹豫不决,她听说女儿进了屋子一直没出来,怕那位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兴师问罪为难她。 这才亲自送了补汤来赔罪,这次阮阮私自离开京城确实有错,又因她生病取药的原因害女婿受伤,实在是过意不去。 只是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直没声儿,她也不好贸然去打扰,只得向一起跟来的荷月打听:“以往在府中阮阮和姑爷感情如何?姑爷脾气好吗?” 荷月想到那一脸冷冰冰的世子大爷,只能苦了张脸回答:“世子发起火来可是很可怕的,小姐每次都只能被吓哭。” 她无数次在守夜的时候听到世子爷欺负小姐,有时候还打她板子。 许母更担心了,正想上前求求情,就听到屋里传出孟阮严厉的声音:“你知道错了没有?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做了?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屋外的两人面面相觑,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以后不许以身犯险,更不许这样替人挡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让我”让我怎么办。 后怕涌上心头,孟阮又忍不住眼眶泛红了,终于抱着他的脖子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伤成这样。” 宁渠哭笑不得,怎么又来了,他虽然很享受她时不时流露出的娇蛮姿态,但现在他背后的伤口真的很痛,实在没力气再用力地抱着她安慰了。 “许夫人,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办事回来的景明终于出声叫出徘徊在门口的许母,孟阮没想到母亲竟然来了,慌忙从宁渠身上下来,寻帕子擦眼泪。 屋子里的两人整理好仪容,宁渠也恢复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宁世子,“是岳母大人来了吗,快请进来。” 孟阮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正经的态度可是对城阳伯府的张氏都没有的。 屏风外,庄云娘将补汤放在桌上,和煦道:“这次都 第50章 考虑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浸淫朝堂的宁世子,一番话谦卑又不失担当,让愧疚的许母也好受了许多。 互相寒暄了几句,许母对这个出身显贵的女婿印象渐渐改观了,之前还以为他是个自持身份的权门世子,这一番相处下来,看他进退有据,谈吐不凡,可见是个极有教养的青年才俊。 更重要的是他的能为自己女儿做到这个地步,庄云娘如今所求的不过就是女儿能过得好,其他的她这个十六年来没有尽过半点母亲责任的人又哪里有立场苛求别人呢? 母女俩从厢房出来,庄云娘拍了拍孟阮搀扶她的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如今正式见到宁世子,可知传言并不可信,阮阮,你们两个年纪尚轻,有时候不妨给别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是她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劝告孟阮,她看得出来,之前孟阮和宁渠之间肯定出了问题,这几日她丝毫没有提过返回京城的事,反倒追问她江南如何。 她虽然很想就这样带着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回到许家,但如果两个孩子之间尚有情分,她就不希望女儿做下冲动的事。 孟阮讶然,她没想到母亲把她的想法全看透了,其实她有想过这次出来就不回去了,请许家出面和淮阳侯府了结这桩不相配的婚事,她自此长居江南在父母膝下就够了。 可是宁渠追到这里打乱了她的计划,现在她的心很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她和宁渠之间,真的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好好想想吧,你是个稳重的孩子,阿娘相信你。” 庄云娘再次拍了拍她的手,有些坎儿,只能她自己去跨。 屋内的宁渠正在听部下汇报这次的匪患,眉宇间越来越凝重,他原本以为只是当地小小的流匪,现在随着宁家探子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好像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你是说,那个匪首曾和流蹿通州的乱党有关?” 吴将军点点头,数年前在宁家的辖军之地通州曾出现过一股势力不小的乱党,被宁渠大力围剿过,当时动静之大,连朝廷都为之震动。 “而且这群人胆大包天,竟敢和当地朝廷命官勾结,这样的事竟然都瞒得严严实实的,京城一点风声都没有,很难保证朝中没有人护着。” “呵,只怕没这么简单” 宁渠盯着手里那份名单,上面和这流匪勾结的官员,他认出好几个可都是三皇子的爪牙。 宁家虽然在夺嫡中明哲保身,但不意味着任人宰割,生处乱局,谁又能保证完全的置身事外。 “宁家督辰州、通州两地的朝廷驻军,如果这两地生乱,肯定最先被波及。” 宁渠的脸上难得的显露出懊恼,这两年他身处庙堂,当着风光无限的京卫指挥使,倒是失去了枕戈待旦的敏锐。 淮阳侯府作为大虞分管兵权的掣肘之一,如果根基被腐蚀了,则国祚危矣。 “我过去倒是疏忽了,你现在持我令牌去军中寻古将军,命他暗查军中最近两年新任的将领,尤其是和朝中有牵扯的务必严查......” 厢房中的谈话持续了一下午,宁渠又撑着身体写了数封密令,让景明分发出去。 孟阮担心他的伤口,下厨做了晚膳送到房中,就见他正在对着案几上的长剑发呆。 这样严肃的宁渠在孟阮的眼里是陌生的,但她知道这个人不只是自己的丈夫,他还是宁氏一族的希望,是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军。 她只是一个囿于内宅的女人,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们之间的那些儿女情长,所以她上辈子将这些事视为天,并试图让宁渠最在乎的事情只有她,大约也很让他厌烦吧。 一下午她想了很多,想明白了他们上辈子悲剧的根源其实不在别人,而在于身份和思想的差距。 宁渠的心里装着家国,装着朝廷大事,而后才是她,还有和她的家庭。 而那时候的她那么天真幼稚,满心满眼都是宁渠,将这个男人视为生命的全部,没有半点自己的价值。 不知不觉就活成了一株离不开他的菟丝花,所以当他这棵任她攀附的大树倒下之后,她立刻就被风雨吞噬了。 如果这辈子他们依然是这样,是没办法走到一起的,下场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岳母身体既然没什么大碍了,那明日便启程回京吧,沿途会有宁家府兵护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男人沉稳的声音唤回了孟阮的思绪,他依旧是习惯性地主导一切。 孟阮替他盛汤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端坐在对面的男人,“宁渠,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离府吗?” “是因为柳韵儿的事吗?我回去自会向母亲禀明在有嫡子之前不会纳妾,你不用担心这些事。” 宁渠对这些后宅的事也很不耐烦,他从小就是家族中备受瞩目的嫡长子,过去在他眼里女人娶回来就是生儿育女,侍奉长辈,只要孝顺守礼,替他打理好内宅,自己的喜好并不重要。 也就是后来孟阮入了他的眼,才肯多花些心思哄她,这次虽然母亲做得过了,但她一声不吭,不告自己,就私自离开京城到这里来,实在有失一个宗妇的身份。 念在夫妻情分上宁渠不想过多追究,这次她就乖乖回去,下不为例就是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 孟阮笑了笑,宁渠是标准的权门贵胄,是不会轻易改变他从小就被灌输的思想,更不会为了她破例。 “什么?”宁渠不懂她在说什么,停下筷子看着对面的妻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日的孟阮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与过去那温软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警告柳韵儿一次,然后息事宁人,往后你的后院可能会继续有张韵儿王韵儿,而我依旧因为不够高贵的出身被你母亲嫌弃。 第51章 约法三章 孟阮没有急着和他争吵,而是将两份文书推到他面前。 宁渠一打眼就看到了第一封的和离书,刷地就站了起来,原来她还没打消那个念头呢,到底还是想要和离? 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她?是不是以为他宁渠的忍耐都是无限的! “夫君先别生气,听我说。”孟阮又把和离书旁的纸张推过去,徐徐道:“原本这次出来我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以我身份,如今早已与你云泥之别。 夫君是好人,当年京郊一遇,我的倾心爱慕也是真的,我不愿我们走上相看两生厌的死路,早日和离,是放过我,也是放过你。” 说到这里,孟阮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心痛如绞,原来真要和他断了,真的很痛苦。 擦了擦眼泪,孟阮又继续说:“但我没想到你会追来,还为了救我差点丧命,母亲让我再给这段婚姻一次机会,所以我不想再骗你了,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展开那张纸,上面是列好的条件,甚至还盖上了私印,像是约法三章。 “这是我的条件,如果夫君能接受,那我们就再试试,如果不行,那就请今日就放我和父母离开,往后你我再不相干。” 暴怒的宁渠渐渐冷静下来,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孟阮无比冷静,更无比绝情,不是他发发火吓唬吓唬她就能敷衍了事的,他们今晚要是不说清楚,他宁渠可能真的要没老婆了。 “我其实极其厌烦讨好你,更无法接受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所以我不仅不接受你纳妾,往后若让我知道你移情别恋,我会立马离开你。” 这出格霸道的条件让宁渠眉头跳了跳,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小妻子说出来的。 “第二条,我以后不会再忍耐你母亲妹妹的刁难了,你觉得我不孝不悌也好,尖酸刻薄也罢,若有不满你可以提出来,我自请出府。” 此刻她眼眸中的精光让宁渠气笑了,总之就是三句不离分开是吧,就是拿捏住了他舍不得是吧。 “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孟阮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生父生母的确是商贾之流,我已经和他们失散了十七年,不想再让他们伤心了。 这次回去之后我会认祖归宗,这也意味着你会有一个出身商流的世子夫人,你可以瞧不起我,但请你尊重我父母。” 宁渠点点头,这算不得什么过分要求,而且孟阮的敢作敢当倒是让他很欣慰,如果连自己的至亲都不认,那他反而会对孟阮失望了。 “而且我在外面开了铺子,少不得抛头露面,这也许会让你感到丢脸,有损淮阳侯府的面子,但我不会因此就把店铺关了,甚至以后还会开更多的店——” “是你那个南门大街的糕点铺子和城北的酒楼吗?” 宁渠摸着下巴打断她的话,这了如指掌的样子倒是让孟阮呆愣了一下,原来他都知道?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只是你身为我宁渠的女人,金库里数不清的银钱够你挥霍到下辈子都没问题,但如果有自己的私产能让你安心的话,随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只要她开心,随便她是开铺子还是置田产,宁渠其实都不放在眼里。 “还有没有?都说出来,今晚就让我好好看看,平日里你对我到底是有多不满。” 说完最艰难的三条,孟阮还以为他会暴跳如雷,立刻把和离书扔到她脸上,但此刻这男人的表现出乎孟阮的意料,他甚至拖过椅子半靠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宁渠,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孟阮有些生气了,他这赖皮的模样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认真对待,明明这些都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足以改变他们后半辈子相处方式。 “我也是认真的,你说完你的没有,说完了该我说了。” 他眸光紧紧盯着孟阮,他早就看出来了,以前孟阮对他的那些百依百顺都是装的,这个看起来温温软软好欺负的小丫头,其实浑身都是刺。 过去每当他们之间争吵的时候,他总是不明白问题出在哪,现在看来就是不够坦诚的缘故,现在都敞开了说也好。 “你当然也能提要求,但我还有最后一条。” 孟阮没想到他竟然接受了前面的几条,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虽然当年我是以城阳伯府小姐的身份和你相遇的,也因为孟家的关系才能成为你的妻子。 但我不希望你将我和孟蝶混为一谈,若你看重的是我官宦人家的出身,那请你娶孟蝶去,不要以为我抢了她的位置,我可不会内疚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其实是她上辈子最在意的事,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总觉得对孟蝶怀有愧疚之心,也不会屈服于孟家那无理的要求。 “你的确不需要内疚。” 这所谓最后的条件宁渠都气笑了,不说城阳伯府就是再尊贵十倍他也看不上,就是当年他遇到孟阮时也不知道她是孟家人啊。 他们的婚姻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看她懵懂的摇摇头,宁渠抬头凑近孟阮,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传入她的耳中:“想睡你。” 孟阮大窘,双颊迅速染上了如霞的红晕,又羞又怒,明明是如此严肃的氛围,已经全然被这个登徒子破坏了!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那时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啊!” “谁让你当时勾引我,我又是个正常男人,有想法很正常。” 孟阮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了,转身就想走,却被宁渠长腿拦住。 他正正身形又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所以你大可不必对孟家有什么愧疚,当初我先看上的是你,换成 第52章 宁渠视角番外 宁渠当初和孟阮的相遇偶然,也不偶然,陛下为嘉奖大军凯旋而归,在城外犒赏三军,那是他第一次喝醉。 身边喝高了的士兵口无遮拦,说了许多和女人之间的风花雪月,宁渠在父亲严正的家风下从来克己复礼,身边别说女人,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但那日不知怎地,在烈酒的催发下让他燥热难耐,独自寻到一处河流潜水泻火。 暮春的碧溪边传来少女和丫鬟的嬉笑声,他看见一个容色娇婉的女孩矗立在岸边,湖面倒影出那张秾艳秀丽的脸。 宁渠不是没见识的人,相反身为淮阳侯世子的他从来都是招蜂引蝶的存在,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孟阮那样一下就擒住他的目光。 时下女子重清雅,轻艳丽,追求寡淡如菊,但眼前的少女就像一朵开到最浓烈的芍药,一颦一笑间都是撩人而不自知的妩媚。 孟阮摔进河里的时候他本想袖手旁观,这些年在他面前故意使手段试图靠近的女人不知凡几,他每次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但当那张惊慌失措的娇美面容如侵满雨露的娇花,在湖水中沉沉浮浮,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将人抱了上来。 那时孟阮衣裙尽透,手间滑腻的触感让他几欲麻痹,而那些在水下不经意着眼的轮廓,让他连续几晚都拉着人入梦尽情占有。 而那个娇艳美丽的少女只能无力的屈服在他的身下,如水双眸染上无边艳色,任他施为。 没人知道自那天后他曾夜夜入梦,醒来的时候看着满床荒唐,他都暗暗唾弃自己的卑鄙,那是他第一次对女人产生那样陌生而强烈的占有欲。 每每想起那道柔弱的身影,劣性的欲望几欲将他焚烧,二十几年的自控力在那个只有过一面之缘女人身上崩溃瓦解。 终于,他忍不了了,打算让景明去暗查那个女子的来历,以他淮阳侯府世子的身份,没有什么女人是他得不到的。 不管她什么身份,夺过来养在身边,将梦里那些对她做过的事都变成真的。 父亲也就是在那时候找上他的,说了城阳伯府小姐因他害了相思病的事,如今女儿家名声受损,希望他能负起男人的责任。 在知道那个人是她的时候,宁渠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是欢喜的,身上担负宁家下一任家主的责任,身为淮阳侯府的世子,他本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妻子。 但如果是那个曾入梦乱他心志的女人,他倒不觉得无法自主的婚姻难熬了。 想不到她真的要嫁给自己了,虽然孟家的手段让他有些不喜欢,但他还是顺从了内心的欲望,他想得到那个女人。 新婚夜他第一次在孟阮身上释放的时候,没人知道他那如上云端的喜悦。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控制对孟阮的瘾,她的身体对他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娇柔乖顺的性子更助长了他征服的暴虐。 从小就养成的傲气让宁渠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对一个小妇人牵肠挂肚,可就是连他自己也清楚,他早已被俘获成为孟阮的裙下之臣了。 第53章 小别胜新婚 幸好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第二条,“正如我从未在乎过你的家世一样,我母亲虽有些地方做得过分,你也不能因她们迁怒到我身上。 她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尽管据理力争就是,我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愚孝之人。” 这点孟阮也点头,其实只要侯夫人不主动为难她,她大可以躲着。 “最后一点,”宁渠抬起头来盯着孟阮,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既然你的所有条件我都能做到的话,不准再动不动都提和离,也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和别人一走了之。” 他其实更想问她和郑明堂的关系,问他们私通信件的事,但他又不想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不想让孟阮将更多注意力放到郑明堂身上。 只要她恪守妇道,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身边,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你先做到了再说吧。” 孟阮没注意到他眼底的阴沉,像这样把所有的问题都坦诚相见地说一遍的确好了很多。 “和离书先放在你这里,什么时候你想收回自己的话了,就把它写好给我,我会立刻离开你身边绝不纠缠——” 她手中的和离书还没递过去呢,就被宁渠抽走,三两下撕成了碎片。 “哎你!” 孟阮根本来不及阻止,气鼓鼓地瞪着这个自负的男人。 “不会有这一天的,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他手一扬,纷纷扬扬的纸屑飘落在两人之间。 在孟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被扛起来扔到床上去了,“你胡闹什么,背上还有伤啊!” 她爬起来担心地去查看宁渠的后背,生怕伤口再裂开,却被男人一只大手就按得动弹不得了。 他一边用牙齿扯掉孟阮的衣带,一边含糊不清地凑到她耳边威胁,“这点小伤算什么,照样能喂饱你......” 加上秋狩的十几天,他们已经小半个月没亲近了,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完全是照顾孟阮的情绪。 孟阮真的要哭死了,真搞不懂他整天怎么就想着这种事,而且这是在外面,离开了家里那张幔帐重重的拔步床,总让她没有安全感,始终夹着放不开。 惹得宁渠闷哼一声去掐她的腰:“存心和我作对是吧?要不要去窗台那里——” “别!” 孟阮惊慌失措地抬头,速战速决也就算了,平日在家里他一到了那些地方就兴奋的不得了,次次都要磨得她求饶才肯释,要是再不小心泄出声音让人知道,她以后就别见人了。 “那就自己上来。” 男人一双臂膀稍一用力,两人就置换了位置,如此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她几欲羞死,幸好还有披散在背后的一头长发能帮她遮掩一二。 撩开在自己面前晃晃荡荡的发梢,宁渠盯着她迷蒙的双眼,微张的樱唇,痴迷地笑道,“阮阮,你真美。” 纵容这个狗男人的下场就是第二天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反倒是孟阮双眼乌青,一副不胜娇弱的模样。 “世子看起来好多了,阮阮昨夜侍疾累着了吧?” 客栈前,一行人正式启程回京城,许夫人看着女儿劳累的模样心疼道。 孟阮双颊顿时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含含糊糊地回答母亲,“还.....还好吧,我没事。” “阮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骑马?一路上风景很好呢。” 郑明珠策马过来询问,这几天她都内疚死了,总想着做点什么赎罪。 骑马? 孟阮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昨夜的某些时刻,她差点都被颠死了,现在还隐隐作痛,想到骑马这个词儿就心有余悸,连忙一脸惶恐地躲进了马车里。 那边队伍前面的宁渠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正准备启程,就听见身后传来略带稚气的争辩:“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父亲就别瞎操心了。” 回头看去,就将那个长相酷似孟阮的少年正拽着缰绳不放手,许父则严厉的站在一边,显然是产生了分歧。 “怎么了?” 看到他走近,许瑜年哼地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他不喜欢这个高高在上的姐夫,也不喜欢他对姐姐强势的态度,更何况之前还听说他嫌弃姐姐出身,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 “瑜儿,不得对世子无礼!” 许渚严厉地训斥儿子,臭小子仗着三脚猫功夫,非要逞能耐,这一路上地势不平,哪能由着他骑马。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已经可以保护阿姐了,男人如何能坐在马车里!” 许瑜年大声反驳,他就是看不惯父亲母亲对宁家人谦卑的姿态,要不是这样,这个宁世子也不会看低他们许家,欺他们许家无人给阿姐撑腰,阿姐也不会明明不想回去,却还要强颜欢笑。 “胡闹,为父我也坐马车,难道就矮人一头了?” 许父想把他拉到一边教训,这小子平时挺懂事的,怎么今天就这么桀骜不驯呢。 “你想骑马?” 宁渠翻身从自己的马儿上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倒是有一把好筋骨,在他使了三分的力气下依旧岿然不动。 “那先试试我这匹乌骓,若是能驾驭,我就帮你向岳父大人求情。” 许瑜年眸光一亮,他其实也早就发现宁渠的坐骑不简单了,却不想竟是河曲乌骓,他也只是听说过这等万里挑一的名马。 此时宝马就在眼前,谁不想效仿楚霸王追云逐电的豪气,更何况他可不想让宁家人看扁。 “那我就不客气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郑重其事地朝宁渠一抱拳,而后便转身朝那匹高大的青黑马儿走去。 “小儿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许渚担心地看着远处的儿子,他不是不知道儿子急于表现的心思,但 第54章 算账 听了他的话,许瑜年咬着牙关夹紧马腹,冷声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杀了你!” 只臣服于宁渠的乌骓扬起前蹄试图将人甩下来,却几次都没能成功,反倒是让许瑜年稳稳地操控住了,绕着空地跑了两圈。 “世子姐夫,这的确是一匹好马!” 等他终于从马背上下来,一双眼睛已经充满少年人的神采飞扬,对于宁渠的称呼也没有那么冷冰冰了。 “嗯,你做的很不错。” 宁渠也不吝夸奖,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一旁提心吊胆的孟阮,“你弟弟很好,到了京城若是想考武举,可让他来京卫找我。” 孟阮这才从心有余悸中回过神来,看着宁渠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以这样吗? 要知道当初孟甫就是因为想从他那里走后门,被狠狠地黜落了,她不想宁渠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改变自己的原则。 “到时候先考核看看吧,若阿弟有能力,自会有机会得到夫君指点的。” 许瑜年也点点头,“姐姐说的没错,我要像大哥一样凭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考上去。” 孟阮笑得眉眼弯弯,不愧是她的弟弟,真有骨气。 “啊,姐姐别揉我的头发了,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看着姐弟俩亲昵的模样,宁渠怔愣之后也笑了笑,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孟阮的笑容。 宁渠离开都城去追孟阮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宁家人,侯夫人没想到都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还要去追那女人回来。 她请了家法坐在堂中,就等着好好教训孟阮,这次她定要所有人都看看,淮阳侯府的大门不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能进的! 只是孟阮她没等到,倒是先等来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母亲有什么火就冲我发吧。” 宁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撩袍跪在堂中,笔直的背影不动如山,“让贱妾冒犯嫡妻,是我疏漏不察,孟阮触犯家规,也是我约束不严。 身为丈夫没能爱护妻族,身为儿子未尽孝道,请母亲责罚。” 看他这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侯夫人气了个倒仰,那个出身卑贱的女人就值得他这么自轻自贱?甚至不惜忤逆自己?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他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自己失望过! 陈氏看向他身后,怒道:“我要罚的是她,和你有什么关系,让她滚进来。” 宁渠摇摇头,“儿子让她去安置岳丈一家了,今日不会回府,母亲有什么气最好今日撒完,我不想明日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事实上孟阮本想今日就和他一道回府请罪的,但宁渠说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安置岳父岳母一家要紧。 他借故先回来,就是要了结府中这些乌烟瘴气,不想明天影响孟阮的心情。 侯夫人都气笑了,点点头,“好,好得很,你倒是护她护得紧,但你忘记之前她是怎么对你了吗?忘了她和郑家——” “多亏了郑家兄妹,我们夫妇俩这次才能寻到岳丈一家。” 宁渠打断侯夫人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平静道:“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谢少将军,至于其他的传言纯属子虚乌有,还请母亲慎言。” “那她顶撞我这个婆母呢?哪家的少夫人像她这么有本事,我不过说了她两句,竟然就敢做出别府而居这样的事,败坏侯府名声不说,还让我这个侯夫人颜面扫地!” 想起最近上京城贵妇之间的那些传言,侯夫人就气得牙痒痒。 “她为什么会离府,母亲难道不知?” 宁渠看向站在侯夫人身侧的柳韵儿和宁莺莺,目光锐利冰寒,“趁着家主未归,胆敢谗言纳娶,我倒不知宁家什么时候礼崩乐坏到这个地步了? 孟阮她身为宗妇,制止母亲昏聩的行为,儿子认为并无过错,倒是有人利用母亲仁善,肆意挑拨,其心可诛!”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柳韵儿双膝一软,吓得跪在侯夫人脚边,哭诉道:“姨母明鉴,韵儿从无挑拨之心。 我只是一介寄人篱下的孤女,承蒙姨母厚爱才想纳为表哥的妾室,少夫人她对我有气我也无话可说,如今我已经别无所求,只要不要伤了您和世子的和气......” 宁渠此时的眼神她害怕极了,原本只要侯夫人点头,她在侯府如何都会有个身份的,但是孟阮那么一闹,她再想要当宁渠的妾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诬陷孟阮和郑明堂有染,本以为这样一来就算宁渠回来,也会和孟阮生了嫌隙,却不想他根本就不在意。 从知道宁渠把孟阮追回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失策了。 “还在狡辩!” 宁渠眯了眯眼看着这个颠倒黑白的女人,到现在还想往孟阮身上泼脏水,过去他对后宅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意味着他会被这些魍魉手段蒙蔽双眼。 “你是什么东西值得堂堂侯府少夫人放在眼里,人贵在知耻,而你三番五次兴风作浪,这府中有你一天,才是永无宁日吧。” 说完这句毫不留情的话,宁渠侧头叫了一声景明,“给表小姐百两安身的银两,即刻逐出府去!往后她与淮阳侯府再不相干。” 他今天先回来就是要收拾家里这些腌臜事的,景明点头应了声是,一抬手就从外院招呼了两个婆子,架起地上的柳韵儿就往外拖。 “姨母救我啊,姨母我要是被这么赶出去以后名声可毁了——” 柳韵儿花容失色,死死抱着侯夫人的脚踝哭求,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质问宁渠:“你这是做什么?你表妹做错什么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去哪儿?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宁渠看着护短的母亲,神情却更冷了,“她错在居心不良挑 第55章 受过 宁渠沉着脸的模样吓得宁莺莺都忍不住瑟缩,但看到柳韵儿凄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支支吾吾的说:“大哥,你就饶了小嫂嫂这次吧,以后她肯定再不敢冒犯孟阮了。” “你叫她什么?” 宁渠那张本就冰寒的脸越发怒不可遏,直接把宁莺莺给吓哭了,可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提高了声音,“我问你叫她什么!” 宁莺莺捂住嘴哪敢再说,平日里柳韵儿对她颇为照顾,她也一直希望柳韵儿能成为她的小嫂嫂,刚刚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你身为宁家嫡女,竟然直呼兄嫂名字,称呼一个无名无分的贱妾为嫂嫂,如此自降身份自轻自贱,看来上次的教训你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沉痛地闭了闭眼,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孟阮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怪不得她会对宁家那么失望。 看着那里死不悔改的宁莺莺,宁渠冷漠道:“父亲在秋狩时原本还答应了丽妃让你和五皇子相看,如今看来以你这样愚蠢的性子,入了宫禁只会给家族招祸。 我会回绝丽妃娘娘,你以后就跟着傅母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再出来!” 如此重的处罚让侯夫人和宁莺莺都吓傻了,这可是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啊! 五皇子端淑温厚,人也生得仪表堂堂,他的皇子妃是多少世家小姐梦寐以求的,也只有身为淮阳侯府的嫡女,宁莺莺才有机会幻想一下,而现在,全部都被毁了。 她哪还顾得上给柳韵儿求情,大哭着求宁渠再给她一次机会。 但今天的宁渠格外冰冷无情,让人把大吵大闹的两个女孩拖下去,扫了一圈后院噤若寒蝉的诸人,“明日少夫人回府,我不希望她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我要你们清楚,往后在府中不敬她就是不敬我,明白了吗?” 围观了一通杀威棒的众人哪还敢怠慢,连忙山呼明白了。 其实她们做奴婢的哪敢给主子脸色瞧,都是看着主子的态度有样学样的,以前孟阮这个世子夫人她们不放在心上,还不是因为侯夫人从未把她当侯府的少夫人。 但是今天世子一番举动,让她们看清楚了谁才是这个家说话算话的人。 陈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儿子杀伐果断的一面,而且还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从不插手内宅事务的儿子一出手就赶走了她的外甥女,是不是也在警告她治理后宅的失败?以后这府中她还有何威严所在? “难道,她就没什么错吗?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是在偏袒.......” 跌坐在椅子上的侯夫人喃喃说着,她今日才算知道,一直对自己孝顺有加的儿子,原来早就不向着自己了。 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当众打她的脸,那她这些年的含辛茹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当然有错,但她的错儿子替她来受罚,还请母亲消气。” 宁渠看向手执夹木板的那两个婆子,那原本是侯夫人给孟阮准备的家法,此时众人面面相觑,她们也不敢打侯府的少主啊。 “景明,叫人进来!” 随着他的一声吩咐,垂花门外走进来两个府兵,都是在外院当差的,比起内院责罚妇人的婆子有力气多了。 “打。” 没有多余的话,宁家的府兵对宁渠的命令向来只会毫不犹豫的执行,身后的板子毫不客气地挥了下来,宁渠跪在侯夫人面前不动如山。 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侯夫人本是于心不忍的,但是刚刚他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就是要袒护孟阮的模样,让陈氏心底堵了一股气。 宁家家规如此,他既然要替那女人受罚,那自己这个母亲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呃——” 当板子落到二十下的时候,宁渠唇角终于溢出了一点鲜血,景明连忙上前想劝,却被他狠狠地瞪了过来,眼含警告。 景明知道他的意思,临山镇发生的事被宁渠严令不准传出来,所以侯夫人根本不知道他受伤了。 他是战场上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挨几下板子本没有什么,但今时不同往日,后背那不浅的刀伤还没有愈合,要是再受这顿家法下去肯定会更严重了。 正当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垂花门那里响起淮阳侯威严的声音,“好了,小惩大诫即可,我有事要和你商议,来书房一趟。” 众人这才慌忙请安,侯夫人站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丈夫宁霆都已经转身离开了。 景明把宁渠搀扶到书房,就听到老侯爷沉声吩咐:“去架子上把金疮药拿来。” “父亲,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宁渠刚想故作轻松,就被宁霆按着拨开肩膀的衣服,那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布条就露了出来,原本就深可入骨的刀伤此时受了家法,伤口完全不能看了,也亏得是他才忍得住。 “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临山镇的事?你真以为我这几年老到耳目闭塞了!” 宁霆眯了眯眼,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狂傲自负了。 “父亲明鉴,都是儿子学艺不精遭了暗算.....” 宁霆抬手打断他的狡辩,亲自给儿子拆解肩膀上的绷带上药,一边叹息道:“修齐,你从小到大就没让我担心过,但这次为父很失望,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他闭唇不言,宁霆继续道:“因为你为了一个女人以身犯险,为了她私调驻军围剿山匪,如此冲动易怒简直不像你。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担负的是整个淮阳侯府的生死存亡,你这么莽撞,我怎么能放心把宁家交到你手上?” 宁渠转过身单膝跪下,抱拳请罪,“父亲说的没错,这次我的确是大意了,但她不是什么不相关的女人。 她是我的妻子,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话,父亲所说的那些又 第56章 目睹 从许母的房间一出来,孟阮就吩咐折秋:“备车,我要回府。”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淮阳侯府,孟阮原本以为会遇到的阻碍完全不存在,一路上看到她的下人无不恭恭敬敬,和以前完全不同。 心里担心着宁渠,孟阮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变化,急匆匆的直奔宁渠的书房,却被告知他已经睡下了。 “他今日的伤药还没换吧,我进去看看。” 守在门外的景明一脸为难,他也没想到都这么晚了少夫人今日还会赶回来,而世子刚刚才给他下了死命令,决不能让少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额.....那个,世子其实是奉命进宫去了,不在府中,少夫人就先回去吧。” 到最后他实在编不下去了,只能扯了个公务在身的幌子。 孟阮果然没再坚持了,宁渠身为皇帝的耳目,的确是常常去执行一些不为人知的任务。 送走了孟阮,景明一推门就见自家主子强撑着脱下背后和伤口血迹粘连在一起的衣服,“做得不错,这几天她要是来找,你都这么说。” 景明一脸愁苦,明明就重伤未愈,现在又添新伤,刚刚郎中说不好好休息的话可是会留下病根的。 替少夫人受了惩罚,刚刚明明是多好的博同情的机会,偏偏他家死脑筋的主子就要咬牙强撑着。 哎,如此死鸭子嘴硬,追妻路漫漫啊。 孟阮不知道宁渠去执行什么公务去了,但最近几日竟然都见不到人,而侯夫人也抱病休养,谁也不见,整个侯府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这几日她在府中的待遇和之前天壤之别,所有人见到她都毕恭毕敬地称一声少夫人,甚至连总找她茬的柳韵儿和宁莺莺都不见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孟阮在逼问府里的下人无果后,决定亲自去官署找宁渠问个清楚。 “少夫人真不巧啊,世子进宫了,没在官署里。” 景明看着提着食盒的孟阮一脸为难,这次倒是真的,近日宫中屡屡发生宫女失踪案,闹得人心惶惶的,皇帝令京卫司和禁军联合查办,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我知道了。” 孟阮吩咐车夫去直御门,这里是进出内宫的必经之地,她已经几天没见着宁渠的面了,在这里等等也许能守到他出宫,她直觉从那天起宁渠就在躲着她。 眼见日头升高,宫门外的值守都换班了,还连宁渠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孟阮看着食盒中早已冷掉的药膳,落寞的吩咐回府。 正在此时,远处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快关门!拦住那辆马车!” 原本平静的宫门口刹那紧张起来,手执长朔的武侯和镇抚列阵相对,层层叠叠的鹿砦被推到宫门中间。 “别射箭,贵妃娘娘还在上面——” 后面追着的宫人眼看禁军就要拉弓射死那驾车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声呼喊。 近日宫中总有年轻宫女被虐杀,经过禁军的彻查锁定了御马监的一个老太监,正要去拿人呢,他早已闻风而逃,挟持了正准备出宫拜佛的郑贵妃。 贵妃如今正得盛宠,要是她有个什么好歹,他们这些人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这突发的变故吓坏了所有人,宁家的护卫将孟阮的马车团团护卫起来,孟阮倒是不怕那马车能冲破宫禁的重重阻拦,她只是担心那位传说中的郑贵妃。 上辈子她在被禁足的时候听闻这个女人封后了,还是宁家力保的,想必和淮阳侯府关系不浅。 像宁家这样的门庭,哪怕在明面上不参与皇族党争,背地里也少不了有所站队,才能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所以这位贵妃如果真是宁家在背地里支持的话,孟阮也不希望她在这里出什么事。 那辆华丽的三驾马车就像是疯了一样朝前冲着,眼看就要撞上锋利的拒马桩了,斜刺里突然跃出一道矫健的身影,夺过一旁禁军手中的长朔,将棍身牢牢插入车轮之中! 巨大的绞力之下,终于让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人一手抓缰绳,一手扶车辕,竟这样生生将疯狂逃窜的马车逼停了,而他也被狠狠地在地上拖拽出数丈远,在地上的青砖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如此勇猛的行为把周围的人都吓傻了,但总算是有人认出了他身上三品的武将绯袍,惊呼道:“指挥使大人!” 孟阮早就认出了那个勇武的身影,正是她数日不见的宁渠,原本以为他会好好养伤,却不想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目睹他再次舍命救人。 “世子!” 她快步从马车上下来,跌跌撞撞朝宫门跑去。 而此时反应过来的禁军已经冲上前制服了那个惊慌失措的老太监,那位贵妃娘娘也在宫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但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多处撞伤和散乱的发髻,下意识地就扑向了地上血肉模糊的宁渠,声音颤抖,“修齐!你怎么样了,快传太医来——” 目睹这一切的孟阮脚步越来越重,她没想到这位贵妃娘娘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而且她对宁渠的称呼和关心看起来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后妃对臣子的尺度。 一个不该在此时产生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出现在孟阮脑海中,她紧紧盯着那个女人握着宁渠的手,突然觉得很荒唐。 “修齐,你别吓我,不会有事的.....本宫不会让你有事的!” 郑书瑶的眼泪断线一样滴落下来,正想再说什么,突然手中一空,有人代替她握住了宁渠的手。 泪眼朦胧中撞入一双美丽却冰冷的眼眸,对方态度虽然还恭敬,但分明脸含冰霜:“承蒙贵妃娘娘关心,夫君的伤自会有太医诊治,娘娘也受惊了,先回宫找太医看看伤吧。” 郑书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当众失态了,将对 第57章 至亲至疏 这次宁渠的伤就连宫中的太医也感到棘手,原本就差点伤到肺腑的刀伤,后来又挨了板子,现在好了,又在地砖上拖拽得血肉模糊,人当时就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整个后背是完全不能看了,现在还得把夹杂了砂土的腐肉刮下来,光是想想都疼。 如此血腥的画面,孟阮却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沉静的脸上不辨喜怒。 但这一言不发的模样让景明实在发憷,忍不住劝道:“少夫人您要不要先回避一下?有太医在这没事儿的。” 听到这话,孟阮终于从宁渠血肉模糊的背上移开了视线,盯着他,“我回避,然后他就再躲我十天半月吗?还是说他有什么伤是需要避开我的?” 景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今天的少夫人一改之前和善温软的性子,格外的咄咄逼人,大约是真的很担心世子吧。 这可是增进她和世子关系的好机会啊!景明心中一喜,正想假装不经意地,将之前世子为了她遭侯夫人责罚的事透露出来。 为了她受那么重的杖刑,少夫人大概会感动得眼含热泪吧,虽然世子勒令他不准说,但为了主子的幸福,他就是受点责罚也是应该的。 景明暗搓搓地想着,轻咳一声斟酌道:“小的跟着世子也快十年了,还从未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呢。 世子虽然文韬武略,但在感情上可是专一痴情得很,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就是舍命都会护着的,就像之前侯夫人要责罚——” “从未对谁这么上心?对认定的人都会舍命去救?” 孟阮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抑制不住地将这些代入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身上,原来能被他舍命去救的,从来不止自己一个,更别说先让他上心的,是自己还是那个郑贵妃? “是,是啊。” 景明摸了摸后脑勺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孟阮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感动的神色,甚至目光都更冷了?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宁渠,孟阮知道自己心底的那点嫉妒和郁闷是万万不应该的,也许那只是因为郑贵妃是淮阳侯府要扶持的盟友,也许宁渠救她只是出于职责不得已为之。 她现在仅凭自己的直觉就妄下论断更是不明智,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怀疑,控制不了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白天那个女人趴在宁渠身上的样子。 如此不理智不冷静的自己,让孟阮万分懊恼,重活一世,她已经时时警告自己,不能再被这个男人左右情绪了,更不能为了男人越陷越深,到最后连自我都丢掉。 可为什么在听到那句‘他认定的人就会舍命去护’还是让她心那么痛。 刚刚她一回来就向让林嬷嬷去打听了郑贵妃和侯府的关系,就连府中的丫鬟都知道他们青梅竹马,曾定下口头婚约,郑书瑶甚至等了宁渠五年。 过去她不曾听闻半点风声,不过是因为如今郑书瑶已经贵为宫妃,关于她和宁渠的过去被严禁谈论,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他们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他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他是否也曾动过心?原来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唯一,甚至只是退而求其次? 这些念头不断地在她脑海中盘旋,但越是心乱,孟阮表现得越是平静。 整个晚上她都不眠不休的守在宁渠榻边,喂他喝药,帮高热的他擦拭身子退烧,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夫妻情深。 可是在天亮宁渠要醒来之前,孟阮却一声不响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此后几天皆是如此,宁渠清醒的时候她绝不会出现,只在每晚他睡下之后才过来看一眼。 宁渠救驾有功,圣上为了爱妃对他赏赐无数,还特意准他休假养伤,听景明说了那天孟阮生气的样子,宁渠也不敢再逞强,他这几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床上养病。 可看来这样并不能让孟阮消气,他都已经好几天见不着人了,明明是在同一屋檐下,却弄得跟牛郎织女似的。 太医开的药有凝气安神的功效,每晚宁渠喝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孟阮估摸着时间,才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榻。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打量这个男人,然后再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没出息。 暗光下的男人眉眼深邃,挺翘的鼻梁看起来都是冷漠的弧度,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其实是很薄情的。 其实孟阮常常会问自己,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的,大约是他生得的确俊逸无双,那时候的她天真幼稚,情窦初开的少女被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英俊将军霸道的对待,很难不沦陷进去吧。 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话,经历过上辈子的失望,她不该还这么无法自拔。 “宁渠,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手掌不自觉抚上这张冷峻的脸,孟阮不知道是在问宁渠,还是在问自己。 男人原本紧闭的双目就在此时睁开,眼底的清明昭示着他根本就没睡! 孟阮吓了一跳,带着被抓包的窘迫想抽手离开,却被眼疾手快的宁渠抓住了手腕,牢牢固定在胸口。 “世子,你怎么——” “别叫我世子,叫我的名字。” 宁渠打断她的话,目光锁定她眼底的慌乱,他不是没察觉到孟阮和以往不同的情绪,起初他只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之前躲着她。 可刚刚她那句想是自嘲的疑问,让宁渠心下慌乱,她什么意思?难道喜欢他是很不值得的事情吗? “是我的错,我不该躲着你,更不该枉顾和你的约定以身犯险,但以后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他举手作发誓状,然后拉着孟阮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讨好道:“我们别这么躲来躲去的了好不好?我都想死你了。” 感受着她身上 第58章 相问 孟阮依旧在笑着,但宁渠看得出来她的勉强,收起了嬉皮笑脸,捏着她的下巴问道:“到底怎么了?” 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孟阮缓缓坐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不减,眼底却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强势,“既然夫君想和我做至亲夫妻,那就和我说说你和郑贵妃的过往,顺便也说说婚约的事。” 她的葱白手指轻轻抚上宁渠的嘴唇,语带蛊惑:“以后我们的夫妻矛盾,我希望坦诚相待,所以现在关于你们之间的往事,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添油加醋的说出来。” 这是孟阮自省后的结果,她厌倦了猜忌来猜忌去,现在的她更不像上辈子一样患得患失,害怕去听到那个结果,但凡今晚宁渠敢说出他对那个人还有情,她会立马离开绝不回头。 宁渠一愣,没想到她还在意这么久远的事,事实上他还是有些心虚的,当初和郑家的婚约他虽然从未放在心上过,但郑书瑶痴情等了他好几年确实是实情。 当初他也想过,如果以后一定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宗妇的话,那就是郑书瑶比较合适了。 他也不太懂女人的心思,但是据说她们都很在意先来后到什么的,要是自己承认了,孟阮会不会多想那天自己救郑书瑶的事? 而且郑家家世显赫,他们刚刚定亲的时候不是没人冷嘲热讽过,他就是看到孟阮对家世那么自卑,这才对她有所隐瞒,既然当初都瞒过来了,现在也没必要旧事重提了。 随即笑了笑,释然道:“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婚约只是长辈们口头玩笑,并未过明路,我和她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真的吗?” 孟阮纤纤玉指略微用力,捏住了男人瘦削的下巴,这是一个没什么威胁性的拷问,反倒是那不经意间刮过他下巴的指甲,痒得宁渠心尖酥麻。 “当然,现在她在我眼中只是个不相干的人,那天会出手救人也是因为臣子的本分。” 也许是他脸上的神色太过轻松,让盯着看的孟阮也瞧不出半点作伪。 这些天的胡思乱想终于石头落地,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郑书瑶对宁渠还有想法,但她更想相信宁渠,每个人都有过去,但是如果宁渠已经放下了,她也不想再去斤斤计较。 “高兴了?不生气了?” 宁渠啄了她不自觉上扬的唇角一口,看着她羞红的娇美脸蛋渐渐心猿意马,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别看这次的伤吓人,以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皮实,外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此时娇妻入怀,暖香扑鼻,想起临山镇出发前一晚的销魂,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孟阮一察觉到他的磨皮擦痒,顿时瞪着眼警告道:“今晚不准再胡闹了!你要是敢乱来,信不信我罚你睡一个月书房!” 被严厉训斥的某人作委屈状,一双大手箍着孟阮的细腰意味,声音不大不小,“让我睡一个月书房,你舍得吗?” “宁渠!” 孟阮捂他嘴巴,这男人最近就像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似的,骚话一套一套的,宁世子人前有多威严正经,人后当他无耻起来就有多反差。 宁渠这次的伤足足养了半个多月才好,这段时间孟阮也陪着父母在京城安定下来,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据说才高八斗的长兄。 和许瑜年的跳脱不同,许安瑾身上有一种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书卷气,人站在那就有一种陌上人如玉的温润感。 和家人重逢的喜悦让这几日孟阮脸上都总挂着笑容,宁渠下值回来的时候远远便看见明间点着亮堂的烛光,孟阮正坐在碧纱橱里,就着灯火做针线活。 藕荷色束腰襦裙勾勒出婀娜身段,柔顺的乌发盘于发顶,只用一支银簪束住,背对着他的一截玉颈伶仃修长,如雪的皓腕时不时地拉扯着针线,有种居于内室的温馨。 看着身处锦绣暖室的她,刚刚经历了一天兵戈铁马的宁渠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这大概就是心有归处的感觉吧。 靠过去环住那不堪一握的细腰,宁渠把头搁在孟阮肩上看她手里已经半成的外裳:“天青色?这个颜色为夫穿着会不会太招摇了。” 他的衣物大多出自孟阮的手,一针一线都是她对自己的爱意,过去他只当是理所当然,现在却宝贝得紧,知道要先感谢妻子。 却不想孟阮把他的手拍打开,嗔怒道:“少臭美,这是给大哥的,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穿这么嫩的颜色。” 宁渠愣住,这几日她不是给弟弟找兵书,就是给父亲纳鞋底,现在竟然还要给兄长做衣裳,这些关心以前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啊。 不开心,宁渠坐回去靠在迎枕上,半曲着腿看孟阮忙前忙后,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想起照顾自己这个丈夫。 眼看烛火都下去了半截,孟阮还在给那件衣衫收袖子,突然觉得脚底一阵酥麻,手一抖惊呼一声,转头就见宁渠正拿着描花样的毛笔在搔弄她的脚。 孟阮最是怕痒,宁渠更是深知她的弱点,大掌握住一双玉足,笔尖扫过她涂抹着粉色蔻丹的一个个可爱脚趾,不消片刻,孟阮就哭着求饶了。 “夫君我错了,饶过我好不好唔......” 回答她的是宁渠更加恶劣的力度,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双眸,满头散乱的青丝,此时都被淋漓的香汗打湿了,粘在因为挣扎而露出的圆润肩膀上。 她的模样总是能轻易勾出男人心底的恶劣,宁渠沉着声音问:“说说错在哪了?” 孟阮咬住下唇想了想,期期艾艾地认罪:“我不该....不该忽视夫君,不该冷落夫君。” 这也是没办法的,她这几日满脑子都想着弥补过去不在家人身边的时光,忙着忙着就忘记了,今晚连宁渠的晚饭都没 第59章 召见 宁渠哈哈大笑,捏着她通红的耳垂轻拢慢捻,眼底的笑意越发幽深,“既然知错了,那就要罚,阮阮说是吧?” 孟阮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光是看着他越发晦暗的眼神就知道,这男人在琢磨什么坏事呢。 “我,我都认错了,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 她奋力往后缩,却还是被宁渠抓住了脚踝拖过来,咬着耳朵说了什么,顿时让孟阮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成,我做不来!” 一想到要答应他那种羞耻的事,孟阮就脑袋嗡嗡的,不知道他上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宁渠撑着脑袋似笑非笑,“我教你,阮阮只需要照着做就好了。” 继不能同情男人后,孟阮又体会到了一个血泪教训,千万不能对男人心怀愧疚,不然他肯定会得寸进尺的。 当宁渠下令今天不用人值夜之后,林嬷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迅速备好了香汤和热巾。 但奇怪的是世子没让她们灭内室的灯,反而多点上了几盏角灯,将内室照得亮堂堂的,让沐浴出来的孟阮感觉无地自容。 事实上让她走不出浴室的是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宁渠趁她沐浴的时候特意去书房取来的,当看到沉香匣子中那点缀着珍珠的轻纱时,孟阮还以为是什么披帛之类的。 却不想整个匣中就这薄如蝉翼的一件,她忍着羞穿上身之后,哪哪都遮不住,更让她崩溃的是那串冰冰凉凉的珍珠,总是恼人地夹在某些地方,随着她的走动越陷越深。 珍珠圆润的触感越发滑腻,等她垫着脚尖走到宁渠跟前时,脸似乎都烧着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夫君,这个衣服——” 宁渠把她遮掩的双臂拉下来,眼露鼓励:“珍珠无价玉无瑕,蓬莱采得配仙家,我的阮阮果然是最美的。” 事实上从孟阮出现,宁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自从研读了那本秘籍,他就总想着把最好的体验都给阮阮。 她在这些事上向来拘谨单纯,越是如此,宁渠越想让她取悦自己,而不是只知道忍耐。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耐心,安抚着孟阮的羞怯和紧张,终于在他的一步步引导下,认识了许多新奇又陌生的事情。 红烛燃到了后半夜,一场秋日的疾风骤雨方才缓解积攒了许久的燥热。 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 孟阮累极了,闭着眼睛缩在宁渠怀里,任由他帮自己揉捏着酸软的手腕,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充盈着胸腔。 “累吗?” 宁渠捏了捏她的手指,俯下身来吻,孟阮慌忙抽回自己的手,抗拒道:“脏。” “阮阮不脏。” 男人无比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从肺腑发出满足的喟叹:“阮阮,有时候我总在想,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又在说这些胡话了,要是放在以前,能得到他这样的承诺,孟阮肯定会欣喜若狂,但现在她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她不是不怀疑宁渠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也不是不介意他和郑贵妃的过去,但这一世的她,想让自己更坚强一些,不再像上辈子那样患得患失。 而是试着去相信他,也相信自己,上辈子的自卑是她的心魔,如果她自己不能克服的话,重来一次又有何意义。 上一世的她,是宁渠的附庸,视他为自己的天,而这一次,孟阮想做自己的乔木,和他并立风雨,更相信自己在受到伤害之后,也有及时抽身的勇气和能力...... 秋意渐浓,侯府也开始因为年下的各种事情忙碌起来了,郑贵妃派人来请孟阮进宫的时候,她正在侯夫人那里请安。 孟阮听说柳韵儿因为犯事被赶出府后,陈氏精神不济了一段时间,谁也不想见。 她没道理会主动去触陈氏的霉头,只等到十五请安这日才前往福善堂。 满屋子女眷看她的眼神都是意味深长的,尤其是侯夫人脸上的厌恶压都压不住,但最终只是一句:“既然有修齐代你受过,那以后就恪守妇道,淮阳侯府再也丢不起人了!” 孟阮平静地福身行礼,只当宁渠帮她求过情了,虽然她并不认为当初离府只是自己的错。 因为宁渠警告过内院的关系,谁也不敢拿之前那场家法出来说事,是以一屋子人就这么尴尬的坐着,不咸不淡的扯着闲话。 正在孟阮百无聊赖的时候,有管事嬷嬷打帘进来禀报:“少夫人,宫中传旨,贵妃娘娘召您进宫叙话。” 宁渠算是救了郑书瑶一命,会有赏赐或者召见孟阮早就预料到的,表现得还算平静。 倒是屋里的众人听到贵妃娘娘这个名号,脸上神色各异,尤其是侯夫人陈氏,看着孟阮只有浓浓的不信任。 “你给我进来。” 孟阮跟着侯夫人进了内室,恭敬的立在一边听训,可是半天都没听到声音,一抬头就见她一脸难以启齿地坐在那。 “母亲是否想告诉我贵妃娘娘曾和世子有过婚约的事?” 第60章 鸿门宴 听到她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陈氏一愣,没想到孟阮竟然知道了。 也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两家门当户对,有了珠玉在前,后面结亲的孟家算个什么东西。 “没错,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郑贵妃的确曾和修齐有过一些过往,但如今萧郎陌路,你更不能在贵妃娘娘面前胡言乱语给宁家招祸,知道吗!” 当初虽说是郑家先毁诺送女儿进宫采选的,但也是她那个死脑筋的儿子久久不归,郑家那里可还有着怨气呢。 原本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家人,今天郑书瑶却突然召见孟阮,她总觉得心里发毛。 她真担心孟阮在郑书瑶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一个宠妃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孟阮还赶着去准备进宫的事宜,没工夫在这和她打哑谜,只是平静道:“母亲放心,既然是所有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那我只当不知即可。” 她想要的答案,已经亲口从宁渠那里得到了,其他人的臆测对她并没有参考价值。 明明可以直接派人出宫恩赏,却要把自己召进宫中,此去还不知会有什么等着自己,孟阮张开双臂任由林嬷嬷帮自己穿衣服,眼神却是透过花鸟屏风不知看向哪里。 也许,自己这几日所做的准备并不是杞人忧天呢。 被灵祥宫的女官领着走在宫道上,孟阮还在回忆出嫁前苦学过的命妇宫仪,原本像她这样的小官之女,一辈子也难有入宫觐见的机会,学不学这些宫规都无所谓。 可要是作为淮阳侯府的宗妇,少不得要应付各种朝见,当初她可是好一通恶补。 只是从上辈子来看,侯夫人瞧不上她,从不带她出席宫宴,宁渠也从未带她出席过正式场合,她那些努力全都是无用功罢了。 所以这还是孟阮第一次作为命妇入宫觐见,郑书瑶又是如今后宫品阶最高的后妃,为表重视,她身穿靛青色鞠衣,外罩圆领云纱对襟大袖,肩披金织的云纹霞帔。 青丝扣在华丽的翟冠之下,两侧是攒金累宝的花鬓,耳侧各插着一支金镶珠花的蝠簪,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装扮,却已经足够将她十分的颜色衬出十二分的高贵明艳。 郑书瑶所居的灵祥宫很快就到,不愧是如今正得圣宠的后妃,她的居所处处精致华丽,宫人通传过后才领着孟阮去偏殿。 让孟阮意外的是殿中正坐着不少宫妃,在孟阮进来的时候谈笑声停了一瞬,众人都在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夫人。 在孟阮行礼问安的时候不知是谁笑了一声:“早闻世子夫人貌冠京华,怪不得能令多年不近女色的世子一见倾心,你们的佳话本宫也略有耳闻呢。” 一句不算友善的夸奖,以宁渠的身份看上一个区区小官之女,除了被美色所迷还能有什么真情,更别说当初宁孟两家结亲可算不得什么佳话,笑话还差不多。 对于今日会遭到的责难孟阮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她只当听不出对方的暗讽,自谦一声便坦荡地起身了。 直到此时她才看清楚端坐主位的郑贵妃,出身书香门第,郑书瑶一直有才女之名,殿中随处可见名家大作,她一身素衣端得就是一个清雅出尘,不食烟火。 看着眼前端庄典雅的她,和那天惊慌失措的模样大相径庭,看来她对宁渠的关心完全是真情流露,想到这里,孟阮的心底有些不舒服,没人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着。 “那日本宫得以化险为夷,多亏了宁世子护驾,听闻世子伤重,想必夫人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了,本宫真是愧疚难当。” 郑书瑶清润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拉回孟阮恍惚的思绪,她笑着颔首,“世子护驾职责所在,幸好娘娘贵体无碍,夫君的伤已经好多了,多谢贵妃娘娘挂心。” 两人这样客套几句,孟阮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举止有度,应对从容,让郑书瑶一度怀疑那天她警告自己的那个眼神只是错觉。 要么就真的只是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不过是怎样,一试便知,郑书瑶脸上笑意未变,和孟阮寒暄起了宫外的事,看起来聊得颇为投缘,宫女们鱼贯而入,给各位主子添茶。 孟阮看着手边梅花汝瓷盘里的糕点,眉心一跳,果然是鸿门宴吗。 “不愧是贵妃娘娘,宫里的糕点都做得这般精巧,这百合酥香酥适口,闻之清香扑鼻,更难得的是造型别致精巧,怕是连御厨没有这等手艺呢。” 一个贵嫔端着小盏中的糕点赞叹道,众人这才发觉手边的茶点的确别出心裁,有别于上京泛滥的甜腻糕饼,这些盛放在磁盏里的点心色香味皆是上佳。 “这功劳本宫可不敢领受。” 郑书瑶笑着摇摇头,看向孟阮:“前几日本宫娘家妹妹入宫探望,说起如今都城里有一家庄氏糕点颇受追捧,每日门庭若市,这才特地派人买来尝尝,世子夫人应当听说过这个铺子吧?” 从看到庄玲儿独创的梅花糕开始,孟阮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观音面相的郑贵妃,一出手就捏住了她的命脉。 所谓食禄之人不得与民争利,大虞律典明令禁止四品以上士族及其官眷营商,虽然现在这条律典形同虚设,上京城里谁家会明里暗里没点商铺。 但一般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更何况现在是在宫里,而她还是一品侯府的宗妇,宁渠的夫人,捅出来不仅会被申饬责罚,整个淮阳侯府还会面临朝臣数不清的弹劾,对她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而从郑书瑶不声不响就设下这个局,孟阮不相信她会让自己有狡辩的机会,只怕此时庄玲儿母女都已经被她控制了。 刚刚还在笑着说和她投缘的郑书瑶,一出手就是置她于死地的狠绝 第61章 反转 原来是宣帝下朝了,正笑着跨进门槛,看到一众请安问礼的人中有个年轻的命妇,恍然道:“你就是修齐的夫人,怪不得他自从成亲后都不当夜值了,这是急着回家吧。” 听到这话,原本一直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郑书瑶袖中的拳头暗暗收紧,笑着接话道:“圣上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向世子夫人打听糕点铺子呢,就是昨日臣妾和您说的那家生意极好的铺子。” 孟阮彻底明白郑书瑶今天是有备而来了,原本已经被打岔的话题被她重新提起不说,看来她是蓄谋已久,早早就在宣帝那里埋下了钉子。 果然皇帝一听也好奇起来,“一个民间食铺却能做到日进斗金的确不简单,朕尝过那味道,跟小时候在九皇叔府上吃过的差不多,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他口中的九皇叔就是那位后来封地西北的藩王,而庄玲儿的父亲就曾是王府里的糕点厨子,用这个引起宣帝的注意,郑书瑶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就要问世子夫人了,毕竟臣妾久居深宫,对坊间的传闻也只是一知半解呢。” 郑书瑶笑着将问题抛给孟阮,那不达眼底的笑意足以让人脊背发寒,事到如今,孟阮知道她已经向自己宣战了,而且还是想一击必杀的那种。 偏殿内的气氛又重新凝重起来了,而这次和刚刚只是在宫妃间谈笑不同,只要孟阮敢有半句假话,就会背上欺君之罪。 那天在宫门口对视之后,孟阮不是没想过会遭到郑书瑶的报复,只是关于这个女人她实在知之甚少,现在看来,喜欢宁渠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呢。 暗暗深吸一口气后,孟阮缓缓跪下,声音平静:“臣妇不敢欺君,那糕点铺子实乃臣妇之产业。” 随着她的话音,宣帝脸上轻松愉快的神情渐渐凝重,随即染上怒色,偏殿里的众人也是惊讶之后纷纷摇头。 这淮阳侯府少夫人莫不是昏头了,竟敢在圣上面前公然承认经营私产,难道是仗着宁家位高权重就无法无天了吗? 只有郑书瑶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对,孟阮的表现太平静了,她不认为孟阮会蠢到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官眷私营产业,被发现可是大罪,就是淮阳侯和宁渠都会被连累的,严重了更可能会被革职查办。 如此重的惩罚,换做一般的女子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可看看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脸上没有半点慌乱不说,甚至还有空意味深长地扫了自己一眼。 就是这个眼神,郑书瑶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了那天在宫门口被孟阮警告的感觉,那是一种完全被看穿的不安感。 “宁渠的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当朝廷律法是一纸空文不是!” 孟阮直截了当的承认就连宣帝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雷霆之怒,这些年天灾连连,大虞国库空虚,百姓民不聊生。 而京城的士族之家却越发肥硕,究其原因就是这些人把藐视律法,肆意敛财,他没想到连淮阳侯府的宗妇都敢做出这种事,而且现在还承认得如此理直气壮! 这是藐视国法吧?还是宁家已经无法无天到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他早就觉得宁家狼子野心,越过他和几个皇子蝇营狗苟,就仗着当年的从龙之功肆意妄为是吧? 好,好得很,他今天就要拿这蠢妇开刀,让宁家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敢动他们! “圣上,兵部侍郎郑明堂在御书房求见。”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内监通禀的声音,被打断的宣帝大怒:“让他等着!” “可...郑大人说是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驿传只在发生重大军情的时候使用,朝廷一旦收到,需立刻召百官入朝商议对策,是火烧眉毛的大事,连帝王也不能怠慢。 内监的声音再次传来,孟阮眉头一皱,为什么郑大哥的紧急军报会来得这么及时? 是巧合,还是....特意给自己解围的? 刚准备给自己脱罪的孟阮因为这一打岔也愣了一下,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炷香前。 刚刚结束早朝回到兵部隶房的郑明堂,一坐下就发现笔洗下压着一张纸条,能用这个方式给他传递消息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专门盯着孟阮的暗探。 一眼扫完上面的消息,郑明堂朝服都来不及换,拿起桌上的一封军报就直奔御书房。 “朕现在要去御书房,来人,先将你这愚妇押入天牢,等三司会审后朕再定宁家的罪!” 宣帝站起来正打算离开,回过神来的孟阮立刻扬声道:“臣妇不敢耽误军情,但请圣上容禀,南门大街的糕点铺子虽为臣妇产业,但实际上却是登记在册的官店。 此外臣妇名下尚有酒楼一间,布庄两个,全是过了契的官店,每月所得四成皆归于国库,皆有宣课司的税薄和印契可查!”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小妇人。 官店是几个月前在他的一力主导下,朝廷刚刚颁布设立的新政。 意在收拢民间财富为国库所用,号召商号和朝廷合作,还专门设立了宣课司来主管这件事。 但是因为每个月朝廷要抽取大量的利钱,这一新政推行处处受阻,到如今在市场上连个水花都没起。 户部为此大为苦恼,所以他曾在朝堂上号召官员当为表率,将家族私产拿来官营。 所以如果孟阮说的是真的,那她不仅没罪,反倒还有表率之功,毕竟没有哪家会愿意平白无故把自己的四成收入上交国库。 宣帝离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看着孟阮,“你所言当真?” 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虽然这是他下令颁布的新政,但不太信怎么会有人这么傻,这里面 第62章 假面 “军情紧急,你所言之事朕会召章玉查明,若有半句诓言,朕决不轻饶!” 宣帝离开之前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直到圣驾消失,跪在地上的孟阮才发觉自己双腿都软了。 刚刚的帝王之怒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所幸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她的确早已经把自己名下的商铺都记挂在官府名下,但可不是什么忧国忧民,更和皇帝的圣不圣明无关。 而是她知道再有半年,朝中会有一个新科进士向帝王谏言变法,朝中很快会推行新的商律,其中一条就是大力扶持官店、皇店制度。 届时百肆中不少产业会改为官商合营,不仅能免除大部分的市税,还能在出关、纳贡、地税等方面获得大大的便利。 就是因为有如此多的好处,民间商人争先恐后的加入官店,到后来这个名额都不是一般的小店能肖想的。 官店制度可以说大大地充盈了虞朝的国库,更刺激了民间商流的发展,所以上辈子就连孟阮这样的内宅妇人也有所耳闻。 她劝许家加入官店也是真的,许家这些年在江南主营茶米布匹,虽尚算富贾,但在富商遍地的江南,无权无势的许家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替代。 别看现在这条新政反响平平,主动加入的人都被当成傻子,但再等一段时间,朝廷为了顺利推行,朝廷所需的军粮等物资都会优先从官店中采购。 到时候许家作为身处江南鱼米之乡的官店,竞争力将大大提升。 这也是她和长兄许安瑾慎重聊过之后一起劝父母的,却没想到事情刚刚办好,就正撞上了这事儿。 刚刚孟阮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被自己的好运给砸晕了,这要是把话说好了,哄得圣上开心,不仅自己能全身而退,更能帮许家的生意送去一股东风。 但也真是幸好她早有准备,否则现在她就已经在天牢里了,真是想想都后怕。 她在那里劫后余生的庆幸,丝毫没注意到一旁脸色已经僵硬的郑贵妃。 郑书瑶暗暗要紧下唇,其实从西山猎场宁渠毫不客气的拒绝她之后,她就开始着手去查孟阮了。 她好不容易才查到孟阮这个天大的破绽,利用好了足以达到她所有的目的。 她想要淮阳侯府的支持,也不喜欢这个抢走了宁渠的女人,原本在她的计划中,宁家这次会被这个女人连累。 她知道以宁家的实力,这次哪怕伤筋动骨也不会动摇根基,但孟阮这个本就没什么家世的女人,经此一事后在淮阳侯府只会举步维艰。 到时候她就会在最后关头卖宁家一个人情,能让宁渠看清楚自己娶了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女人,还能得到宁家的支持,可谓是一箭双雕。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单纯愚蠢的妇人,竟然早有准备,是从什么时候起?是天生的谨慎性格,还是那天自己对宁渠的关心暴露了什么,让她警觉了? “娘娘。” 身侧的女官轻轻碰了碰郑书瑶,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沉着脸想了这么久,而此时偏殿中的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她连忙重新换上温柔的笑容,看向起身告退的孟阮,“本宫和少夫人也算相谈甚欢呢,不若用过午膳再回吧?” 两人此时的其乐融融,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还想置对方于死地。 孟阮的笑比她还甜,“虽蒙娘娘垂爱,但夫君快要下值了,臣妇需回去侍奉,今日真是多谢贵妃娘娘的恩赏了。” 听着她话里流露出和宁渠的恩爱,郑书瑶毫不怀疑她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再多的恨意也被她隐藏在美人面后,郑书瑶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会让这个女人笑不出来。 比起来时的凝重紧张,出宫时孟阮的心境就轻松多了,这次既然探明了郑书瑶的态度,那以后定要万事小心。 不过她想到郑书瑶上辈子是在宁家的支持下登上后位的,那她对宁家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次纯粹就是针对自己而已。 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郑书瑶只是因为爱慕宁渠就陷害自己,能在后宫生存下来的女人,早就不能单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所思有所求的。 原本孟阮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这次化险为夷就算了,再有下次,她也想让郑书瑶尝尝笑面虎的滋味呢。 还没到宫门口,孟阮远远就见宁渠大步朝自己走来,脸上挂着担忧。 “没事吧?” 抓住孟阮双臂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真的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他是刚刚在御书房听到圣上说起才知道,原来今天郑书瑶竟然召她入宫。 而且还发生了那样的惊吓,如果不是孟阮早有准备,只怕现在早就被打入天牢了,虽然一切都有惊无险,但他还是担心孟阮被吓到。 在宫门口也不便多说,孟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见他身上朝服齐整,疑惑道:“夫君为何在此,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说起这个宁渠也觉得蹊跷,原本早朝结束之后百官各归其职,但兵部却突然收到八百里加急,内阁急召所有武将入宫议事,就连解甲多年的父亲都收到了传召。 可等他们齐聚御书房之后,看到的却是圣上在大发雷霆,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八百里加急,是兵部的人误传了军报。 虽是虚惊一场,但兵部侍郎郑明堂算是严重渎职,罚俸半年不说,还挨了板子,要不是看在郑大将军面上,只怕会罚得更重。 宁渠对郑明堂是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认为他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此时看着面前满脸茫然的妻子,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没什么,先回府吧,刚刚圣上在百官面前提了你,父亲也知道了,想必会有什么训示吧。” 伸手揽住孟阮 第63章 休妻 所以当孟阮和宁渠到家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满屋子正襟危坐的宁氏族亲,还有一脸难堪的城阳伯府一家。 “母亲,你叫诸位长辈来做什么?” 看到这个阵仗,宁渠下意识握紧了孟阮的手,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侯夫人气得锤桌,“当然是休妻,胆敢明犯律法,我宁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再让你留在侯府,整个宁氏一族都要被你葬送!” 孟阮在看到已经摆放在堂中的两家合婚庚帖,就明白要发生什么了,她只是没想到侯夫人动作这么快,连孟家那边的人都叫过来了。 她刚想上前向他们请罪,就见张氏十分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咒骂道:“伤风败俗,连累我们也跟着丢脸,你不是和那贱商一家认祖归宗了吗,怎么不叫他们来?” 孟岳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淮阳侯府就是他开罪不起的高门,现在倒好,被人家指名道姓要把嫁出去的女儿领回去,而且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阮阮啊,你速速在休书上签字画押,今日就收拾东西离府吧,如今只有脱离侯府,才不至于给世子招祸。” 至于官眷营商的问题,他只是区区五品小官,不在律法所限之列,他希望宁家看在他如此知情识趣的份上,不至于再追究。 “我何时说过要休妻了!今日之事圣上尚无定论,母亲就让我在此时送妻出府,传出去让人怎么看我,怎么看宁家?” 宁渠怒不可遏,他以为自己上次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却不想母亲还是一意孤行,现在倒好,竟然还把两家的族长宗亲都请来了。 “修齐啊,知道你重情重义,但此妇愚不可及,非宜家内眷,如今招来大难,唯有断臂自保啊。” 一个耄耋老者杵着拐杖幽幽道,宁氏一族这些年树大招风,稍有纰漏会就被敌党攻讦,更别说如今皇帝对宁家的态度越发微妙,这次的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对宁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若圣上要降罪,也有我一力承担。” 宁渠冷眼扫过堂中坐着的倚老卖老的众人,身上似乎散发着幽冷寒芒,“淮阳侯府能有今日,是父亲和我戎马半生换来的,非祖宗基业,你们要是怕招祸,现在就可以脱离侯府自立门户!” 他指着门口掷地有声,这话却让所有人脸色各异,宁氏的族长以为把利害关系剖析给宁渠听,他这个未来的家主能衡量一下得失。 却不想招来他这样蛮横的拒绝,谁不知道宁氏现在全族就指望着侯府,要他们自立门户,岂非是为了那个女人连家族都不要了? “你,你这个逆子!”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惹得侯夫人大怒,抓住手边的茶碗就朝两人摔来,宁渠眼疾手快遮住孟阮,一整碗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他的手上。 “宁渠!” 孟阮吓了一跳,看着他迅速起泡的手腕心疼不已,宁渠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视着自己的母亲:“您要是怕连累,一意孤行要把她赶出府,那就连我这个儿子也不要了吧。” 什么! 所有人大惊失色,孟阮极力忍住快要涌出的眼泪,抓着他手臂的手渐渐收紧,她没想到宁渠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这种时候她本该自请离去的,但她却不想让自己先软弱,不想在宁渠还为自己苦苦支撑的时候先退缩。 她站出来扬声道:“圣上不会给侯府降罪的,私营一事我已经向圣上解释清楚了,绝不会给宁家招来祸端,各位族亲长辈不必忧心至此。” 几位宗室长辈没想到她竟敢反驳,怒道:“区区内宅妇人,也敢口出狂言!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重的罪,圣上之怒也是你能承担的?还不快——” “不许欺负我阿姐!” 一道少年音打断堂中的争吵,孟阮回身看去,就见自己亲生父母和弟弟正朝这边来,而远远跟着的林嬷嬷眼含焦急,显然是她去通风报信的。 “你们是什么人?” 侯夫人站起来看向许父许母,其实这个问题她已经从和孟阮有五分相似的庄云娘身上得到了答案,想到前些日子据说刚刚来到京城认亲的许家,所以这是给孟阮撑腰来了? “侯夫人,草民和拙荆不请自来不为其他,而是为了小女与世子婚姻一事。” 许渚看向坐在一角始终一言不发的城阳伯府夫妇,拱手继续道:“如今小女既然已归于许家,那要商议她的去留,该由我们夫妇做主。” 侯夫人对这许家夫妇的突然出现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冷静,正好,孟阮的亲生父母也来了,今日就是做一个了断的时候。 许渚虽一介商流,但人至中年却也自有威严,此时不疾不徐地走到堂中拿起那张写好的休书。 一目十行扫完,冷哼一声,“想不到京门贵胄之地,也有如此颠倒黑白的事,我女儿谨修内仪,亦未犯七出之条,你宁家竟敢无故休妻? 虽然她尚在襁褓之时失于丧乱,但也是我们夫妇心头肉,如今竟遭此辱,侯府如此做派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今日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许家可不惧对簿公堂!” 孟岳群看着孟阮的亲爹今日敢这么和侯夫人说话,吓得脖子都缩了缩,庶民就是庶民,怕是根本不知道得罪淮阳侯府意味着什么吧。 陈氏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刚想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商知道厉害,就见自己儿子疾步走到那家人面前,撩袍单膝跪下,“岳父大人息怒,修齐绝无休妻之意,此事误会重重,可否容小婿稍后再解释?” 他那不值钱的模样气得侯夫人牙痒痒,孟岳群则张大了嘴巴,他可是至今都没听过宁渠一声岳父,现在他竟然无视自己对那个 第64章 梁孟遗风 “大监这边请。” 侯府门外,司礼监秉笔邓直手捧圣旨,和淮阳侯宁霆互相恭维着走进门。 他看着身后皇帝亲笔手书的御赐牌匾笑道:“世子和夫人伉俪情深,年纪轻轻不忘为国分忧,连陛下也为之嘉奖,这都是老侯爷治家有方啊。” “哪里哪里”宁霆摆摆手谦虚道:“犬子莽撞无知,幸而得此佳妇在旁提点,才不至于贻笑大方。” 其实这事他也是摸不着头脑,孟氏那孩子在外面经营商铺,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不知怎的捅到了圣上面前。 当时他也捏了一把汗,毕竟宁家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更别说被圣上忌惮已久,他本来都做好了被申饬的准备。 后来却峰回路转,皇帝不仅不生气,还当着百官的面大大的赞赏了宁家一番,更为他们小夫妻御赐“梁孟遗风”匾额一副。 要知道在他们这样舞枪弄棒的武将之家,地位再高也总是被穷酸读书人瞧不起,最缺的就是家学底蕴,现在能够得圣上认可家庭夫妻和睦,这可是极长面子的事。 就是他以后在那群酸文人面前,也能挺直腰杆说一句家风清正。 所以他虽然嘴上谦虚,脸上的笑容却颇为得意。 只是这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两人刚刚转过照壁,就听到里头传来啼哭声,咒骂声,其间还夹杂着侯夫人中气十足的休妻啊、扫把星啊、扫地出门之类的谩骂,总之怎一个鸡飞狗跳了得。 “咳咳咳.....” 邓直也颇为尴尬,刚刚那句夸奖就像鞭子拐了个圈又抽到两人身上,他这算不算马匹拍到马蹄上? 宁霆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人家刚刚夸完伉俪情深,你儿子儿媳就在闹和离,家里吵成这样,而他这个家主全然不知,这算哪门子的治家有方? 里面越混乱,身后那“梁孟遗风”匾额越像是一个笑话。 终于有下人发现了脸色阴沉的家主和皇家传旨的仪仗,吓得连滚带爬的跑进去通报。 而此时正堂已经乱成一锅粥,侯夫人执意要替儿子休妻出言不逊,许家人不堪受辱要带走女儿,而宁世子死活不准,惹得愤怒不已的许瑜年给了姐夫一拳头。 谁也劝不动的孟阮和宁渠活像一对苦命鸳鸯,宁渠觉得这比他在战场上攻城拔寨还有头疼。 “夫人,别吵了,宫里来人传圣旨了!” 小厮惊慌失措的大喊,这一声总算是镇住了这混乱的场面。 侯夫人吓得脸色铁青,来了吗?抄家灭族的圣旨。 “圣旨到——” 传旨太监邓直这才捧着明黄圣锻走到跪拜的众人面前,努力平复了刚刚看到那一幕的震惊,心口不一的念起了圣旨上的嘉奖“......德之在人,亲者父母均,尔淮阳世子之妻孟氏,孝敬勤俭,贞静淑懿,克举命妇之典范,朝廷追锡之典并逮,特赐尔为恭人,钦此。” 众人先是对圣上嘉奖宁家大感意外,反应过来后又震惊于其中的内容,宣帝竟然一举加封孟阮为四品恭人! 大虞命妇的封诰并不从夫,而是分而九等,非御赐不可得,陈氏虽贵为侯府主母,却只是身无品阶的命妇,换言之她以后在孟阮面前只有长辈之威,地位却远远不如。 这巨大的惊喜就连孟阮也呆住了,上辈子她只是宁家一个无权无势的透明人,没有半点身份地位,若不是如此,孟蝶和侯夫人也不敢欺她至此。 而如今她成了诰命夫人,不管是对于家族还是她自己,都多了一层保护罩。 “这孩子,还不快领旨谢恩。” 当着外人的面,宁霆总算还维持着长辈的慈祥,出声提醒孟阮。 宁渠也惊讶的看着接过圣旨的孟阮,没想到她不过进宫一趟,就给自己挣来了一个诰命之身。 过去他喜欢小妻子的恭顺柔软,现在却多了几分骄傲自豪,看她从容不迫的叩谢皇恩,答谢宫人,心底也生出与有荣焉之感。 现在唯有侯夫人脸上难看,她的丈夫是一品侯,儿子是屡立战功的世子,她都没有封诰,现在一个身份卑贱的商人之女,竟然先爬到她头上来了,往后让她还有何威严? 但是心里再不爽,现在当着司礼监太监的面她也不敢表现出来,看见后面还有太监抬着一个“梁孟遗风”的匾额,也算是圣上对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嘉奖。 连忙端起侯府主母的笑容,吩咐下人:“快将圣上御赐的匾额奉去福善堂——” 话没说完就看见自己的丈夫宁霆伸手按住了下人的肩膀,冷声道:“这牌匾是陛下所赐,只有贤良淑德的人才配得上,将它挂去青松院。” 陈氏被这句话震得呆在当场,这话无疑是说她不如孟阮,担不起贤良淑德四个字,将匾额挂去青松院,倒不如直接说她不配当侯府主母! 被丈夫当众如此下脸,往后她无疑是要成整个都城的笑话了。 “侯爷!” 陈氏泣不成声,挣扎着要上去要个说法,却被宁霆一个眼刀压了回去,被身旁的几个嬷嬷合力带走了。 在宫里当场的都是人精,邓直只当全然看不见这些,此时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少夫人于新政施行有表率之功,正是圣心大悦的时候。 世子和夫人往后再有龃龉也当慎重,切莫辜负圣上赐这一副匾额啊。” 前半句算是透露孟阮为何突然得到重赏的原因,后半句算是好心提醒,毕竟是得到皇帝嘉奖的夫妇,如果最后闹得个和离收场,那岂不是打皇帝的脸。 “多谢大监提点,圣上那里还劳烦您美言一二了。” 宁霆一揖,手中递过去一个看似轻薄的红封,但其实里面夹着东街地段极好的一栋宅子的地契,算是买他对刚刚看到的事封口。 邓直来者不拒,看到 第65章 她察觉了 看到刚才孟阮不仅得封了诰命,还有那一堆眼花缭乱的御赐之物,张氏眼睛早就直了,她虽然做了半辈子官娘子,却因为孟家只是区区流爵,她在京城贵妇之中毫无体面可言。 像孟家这样花钱买来的爵位,在京城多如牛毛,今日要是得圣上一两句嘉奖或者赏赐,往后她岂不是高人一等了? 如此想着,她越发积极的拉着丈夫冲到邓直面前,两人纳头就跪,满怀欣喜的等着听封。 邓直看着喜不自胜的两人,不禁疑惑道:“你们确实是世子夫人的娘家?” 他虽为内监,但在司礼十二监秉笔多年,也算有些耳目,之前京城中盛传宁家少夫人非娘家亲生,被逐出族谱,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把人逐出家门,索回嫁妆,这桩桩件件做的都是断情绝义的事,怎么现在这城阳伯府的人还敢跳出来领赏?这脸皮之厚连他一个阉人都大开眼界。 “不敢欺瞒公公,世子夫人的确是我们夫妇精心抚养长大的女儿,后来又费心费力让她嫁入高门,她能有今日的造化,可离不开我们孟家的栽培......” 张氏生怕邓直不信,连忙将他们对孟阮是如何如何好说了一遍,连当初她能嫁给宁渠,全靠她上门逼婚都拿出来邀功。 看到这一幕,孟阮真想站出来将事实说出来,她如今除了姓名,其余的已经和孟家完全无关了。 手腕一暖,却是庄云娘拉住了她,朝她笑着摇摇头,他们不贪图什么赏赐,更不想孟阮在这里和孟家人争吵。 他们毕竟对她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如果孟阮现在站出来反驳的话,难免会被人诟病忘恩负义。 孟阮眼眶一热,她明白了母亲眼神里的意思,只是替她感到不值。 “放心,属于许家的,谁也抢不走。” 宁渠却是揽紧了她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邓直早就不耐烦这对见利忘义的夫妇,此时皮笑肉不笑的哦了一声,不疾不徐的展开手里的御令,“那你们就听好了。 圣上命你们半月内筹集一百石精粮、五千匹棉布、以及各类茶饼伤药共计十万五千余两的订单发往闫州给将士们过冬,听闻你们在江南就专供粮米油茶,想必这不算什么难事吧?” 他念完,又把单子递给以及完全傻掉的城阳伯府夫妇,严肃道:“这是朝廷对你们率先加入官店的优待,采购的军需价格都远高于市场。 但兵部和军需处会派专人监管此事的,要是敢有半点弄虚作假,可是连夷九族的大罪,懂了吗!” 到此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这御令根本就不是下给孟家的,而是下给他们口中的贱商之流许家的。 孟岳群和张氏到此时哪还敢再抢功劳,这可是欺君的大罪!连忙抖着声音争相解释,承认了和孟阮再无关系,才算是把这烫手山芋给送了出去。 看够了他们的丑态,邓直才笑眯眯的把单子交给许渚,顺便宣读皇帝对许家的赞许,还御赐了布帛金饼。 看着那边喜笑颜开的一家人,张氏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这死太监,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封赏许家的,偏偏要问那句谁是孟阮的娘家误导他们,这是存心要羞辱他们! 连她都看出来的事,孟阮自然也有所察觉,在送邓直出去的路上恭恭敬敬的福身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大监仗义相助,这份恩情孟阮会铭记在心。” 已经走下台阶的邓直笑了笑,背着手望天,“少夫人不必谢我,咱家受人之托罢了,今日侯府皆大欢喜,他却替你受了灾厄.....” 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收了话头转身进了马车,根本不给孟阮追问的机会。 “去将军府一趟。” 马车驶出侯府的朱雀街后,邓直吩咐侍从,而后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一声,“看你孤苦伶仃的躺在床上怪可怜的,罢了罢了,咱家就再好心去陪你喝一杯。” 站在侯府门外的孟阮目送着这位司礼大监的马车远去,他刚刚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却落入了心底,孟阮确定,今天的事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那个替她挡了灾厄的人,她似乎并不难猜。 只是那个答案让她太过惶恐,太过为难,一时不敢相信罢了。 “在想什么?” 肩膀一沉,宁渠将一件披风搭在孟阮身上,这一天的闹剧连他都感到疲累,更别说身处漩涡中央的孟阮。 收拢披风,孟阮抬头朝他笑笑,“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点想明珠了,明天想和她去长灵寺赏枫。” 听到郑家人,宁渠下意识就想反对,“最近天气不好,你要是想赏枫过几日我再陪你去——” “宁渠,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孟阮看着他闪躲的眼睛,笃定道。 “世子,郑明堂的确是为了救少夫人才谎报军情的,当时圣上正在贵妃的灵祥宫里审问少夫人,郑侍郎为了转移视线就用了八百里急报这个理由......” 宁渠的脑海中闪过刚刚景明向他汇报的话,他最不想让孟阮知道的就是这个消息。 因为他害怕,害怕她知道另外一个男人为了她在背后默默付出,更惶恐自己都不曾做到的事被郑明堂做到了。 一向是天之骄子的宁渠,第一次在这种事上落于下风,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如他。 自从冰室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之后,宁渠就久久无法忘记那个画面,一直以来他就担心孟阮会发现郑明堂对她的爱慕之心。 每当他看到孟阮只把郑明堂当做兄长时,他都在庆幸,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他比不过郑明堂,不管是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还是这么多年郑明堂对她的默默守护,他都比不上。 就像今天的事,如果不是他麻痹大意,根本不会让孟阮孤身犯险,如果 第66章 不要让我输 “果然如此——” 孟阮攥着披风带子的手收紧,再松开时已经抬头对宁渠笑道:“郑大哥他自小就把我当做和明珠一样的亲妹妹,将军和夫人也很优待我。 这次又承了他一次人情,若郑家不嫌弃的话,我认他为义兄吧,以后我们像亲兄长一样尊敬他,好吗?” 宁渠猛然抬头,说出实情后他不敢去看孟阮,他怕在她的脸上看到对另一个男人的关心,更怕她将自己和郑明堂比较。 但他没想到孟阮会主动这么说,既然认了义兄,那说明她对郑明堂只有兄长之情,而且也断绝了郑明堂的那些心思。 “阮阮!我,我刚刚.....” 宁渠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为自己以前的那些纠结和怀疑感到愧疚,在她的坦荡和果决面前,自己的确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孟阮如何会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伸出手温柔的环住他刚刚被烫伤的手臂,她其实和上辈子一样,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就不会再迷惘,只是这辈子她会更加勇敢坚定而已。 她过去不曾多想郑大哥的情谊,虽然现在也慢慢察觉到那并不是和对明珠一样的兄妹之情。 但她并不想因此让彼此的关系有任何改变,她现在是宁渠的妻子,那些不该有的误会就应该去尽力避免。 “夫君,我们说好了再为这段婚姻努力一次的。” 孟阮说着,俏皮的眨了眨眼,此刻她的眼睛里仿佛蕴满星河,宁渠心口被感动盛满,反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谢谢你,阮阮.....” 谢她愿意留下来,谢她愿意为自己一次次的让步,千言万语都道不尽他的感激,他唯有竭尽此生去爱她敬她才能配得上这份感情。 孟阮回抱他,其实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住提醒她,沿着眼前的路走下去她很可能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那是一条孤注一掷的路,更可能是带她走向死亡的深渊。 上次她在梦中看到了他们上辈子分开的真相,宁渠也许并不是没有来救自己,而是在去江南的路上出了意外。 她想为上辈子的自己,还有宁渠,去查明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就此逃避,那她一辈子恐怕也无法走出这个阴影。 “宁渠,为了你,我愿意再次赌上自己,你可不要让我输啊。”孟阮喃喃说道。 侯府兵荒马乱的一天可还未结束,侯夫人抬头看着正堂中背对着自己的丈夫,满腹的心酸苦楚全都化作了怨恨的眼泪。 就在刚刚,宁霆责令她将中馈大权移交给孟阮,更当着宁氏宗亲的面责她越俎代庖,以致家宅不宁,一句一句就像刀子一样,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侯爷,我嫁给你时宁家尚在微末,这么多年来我含辛茹苦为你养育孩儿,打理后宅,现在你一句话就抹杀了我所有的努力,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听着她的哭声,负手在背的淮阳侯宁霆叹息一声,“淑仪,你也该到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修齐媳妇迟早要担起这侯府主母的位置,你也该放手给她了。” 陈氏不可置信的盯着宁霆,大声质问道:“你让我把掌家大权交给那个满身铜臭的商流之女?你难道忘了当初被孟家逼婚时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吗? 她是什么身份,何等的上不得台面,我迟早....迟早要把她扫地出门,她配不上我儿子,更配不上侯府主母的位置。” “够了!” 宁霆狠拍一掌桌子,转身怒目瞪着陈氏,“你口口声声身份地位,但你也不想想,离了这淮阳侯府,你又有何可取之处? 如今她是圣上亲封的诰命,等许家在京城站稳脚跟,地位肯定会水涨船高,哪怕没有这些,她如今和修齐感情深厚,我们为人父母,你为何非要是拆散儿子的姻缘?” 陈氏在他的逼视下痛苦的捂住脸颊,良久才忍着汹涌的泪意控诉道:“因为我痛恨她们这些身份卑贱的贱人,自以为有点姿色就把男人耍的团团转! 当年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那个杏娘不就是这样吗?仗着你的宠爱登堂入室,她不过一个区区沽酒女,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想起那些让她痛苦不堪的往事,陈氏掩面痛哭,“先是你,现在又是我儿子,为什么这些贱人总能轻而易举就夺走我最在乎的人! 我恨她们,所以我把那个贱人卖进了青楼,我明明是为了修齐好,可他竟然怪我心狠手辣?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都不理解我,都不明白我的苦心......” 她渐渐语无伦次起来,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执念已经成了无可救药的心魔。 淮阳侯也是颓然的坐回椅子上,突然觉得自己这丈夫的确做的够失败,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他并非不知道,但有时候身为一家之主他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酿成祸端。 蹲下身去把妻子扶起来,宁渠难得和颜悦色的和发妻说话,“淑仪啊,修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你抱在襁褓中的婴儿,而且他比你我幸运,有一个相知相许的妻子。 他们会幸福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我的悲剧就不要在他们身上重演了,以后不要再去插手孩子们的事了。” 他言尽于此,但陈氏的执念和偏见还是得靠她自己走出来,否则他越是苛责,只会让她越是积怨。 第67章 情深不寿 将军府西院,邓直推开窗户,月色照亮郑明堂苍白的脸色,散落在脚边的空酒壶数不胜数。 “咳咳咳.....” 刚刚灌下去一口酒的郑明堂咳嗽起来,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邓直哈哈大笑,“哎呀呀,我说你是何必呢,为人家伤成这样,结果谁又知道你的苦心呢?” “我不需要她知道,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 郑明堂说着,连夜色也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胸中的百结愁肠只有靠烈酒来麻痹。 “伤这么重还喝,真不要命了!” 邓直却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脸上满是鄙夷,“你可真高尚啊,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我生平最瞧不起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人,只要是我看上的东西,哪怕是强扭的瓜也掰下来尝尝。” 郑明堂和他说不明白,拿过自己的酒壶继续借酒消愁,“你不懂,只要是阿阮认定的人或事,她就很难会再改变的,宁渠在她心里份量很重,我不会有机会了。” 这点其实他早就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愿意放弃而已,说到底还是悔恨和不甘,当初先提亲的为什么不是自己,明明自己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位置,却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邓直摸了摸下巴,“啧啧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情深不寿,以我多年的经验,这种看似完美无缺的感情肯定有破绽,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哦。” 一个自小就进宫的人竟然在他面前谈多年经验,郑明堂白眼都懒得翻,但邓直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郑贵妃为何突然针对起阿阮来了?难道她至今还对宁渠有非分之想?” 他们将军府和大学士虽为同姓却非同宗,平日更无来往,所以他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郑书瑶都进宫这么久了,还会针对孟阮。 “这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破绽了,宁渠那小子虽然桀骜不驯,但家世样貌样样拔尖,京城不知多少闺中女子对他趋之若鹜,有一两个至今犹不死心的也不稀奇。” 邓直笑嘻嘻的凑上来,“我可是听说过一桩秘闻,当年贵妃娘娘为了反抗入宫,曾为宁世子跳湖自戕过,为此落下了终生咳疾。 男人的愧疚心这种东西最要命了,当然,女人的嫉妒心也很可怕。” 他一脸后怕的拍拍胸口,然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说道:“你说,要是这两样都落到你的那个好妹妹身上,她和宁世子的恩爱夫妻能做多久?” 郑明堂皱眉,他是听说当年郑书瑶苦等宁渠好几年的传闻,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如今贵妃处境艰难,以圣上的身体已经无法让后宫之人有所出了,而且看他纵情声色那样,只怕倒下只在这两年的功夫。” 身为内监的邓直透露起皇帝的身体状况来毫不心虚。 “所以她更需要在朝中有一个权门当靠山,利用和宁渠的旧情让淮阳侯府为她所用,再正常不过了,所以阿阮就成了他们的绊脚石吗?” 郑明堂补完了邓直没说完的猜想,眼中慢慢积蓄起怒气。 自从孟阮跟了宁渠,不是应付他的小妾,就是应对他的母亲,现在连旧情人也要来横插一脚。 “你在这里生气也没用,要真还放不下,就想办法让孟阮看看宁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再来个巧取豪夺,想想那场景真是有趣呢哈哈哈哈。” 他抚掌大笑,人生何其无趣,除了贪财,他最喜欢看这种爱恨纠葛的好戏了。 “我北郊的那座山水园子给你,你帮我盯着郑贵妃的一举一动,但凡她和宁渠接触的就告诉我。” 郑明堂又重新振作起来了,是的,还没有到最后,他就还有机会,只要宁渠敢不珍惜,他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把人抢过来。 这场牵扯了前朝后宫的风波过去了好几天,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 提心吊胆了几天的郑书瑶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天的事情她虽然全程都没有出面,但她还是担心宁渠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惹怒那个男人的后果她是知道的。 风平浪静了几天,看来他是不打算追究了,或者孟阮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和自己撕破脸。 如此想着,郑书瑶放下心来,殿试结束后,宫中会有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琼林宴,她打算到时候再找机会和宁渠接触接触。 她记得宁渠喜素雅,最是厌恶胭脂水粉味,所以她早早就命人寻来兰花摆在殿中代替熏香,甚至连宁渠喜欢的衣裙都准备了几套,务必要在他面前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 正在这时,她的陪嫁女官急匆匆走进内室,看着正在为见宁渠挑选首饰的郑书瑶欲言又止,“娘娘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酉时刚过,京卫司众人就见平日里巴不得全身心扑在公务上的指挥使大人已经收拾好东西,一刻也不多留的下值了。 等看到他意气风发从隶房穿过,一众下属立马交头接耳,面露鄙夷,“这是急着回家陪夫人吧?” “可不是,昨夜我才在东门大街遇到,老老实实陪夫人巡店呢。” “前两天还去爬长灵寺了呢,硬是抱着夫人从山下爬到山顶,脚都不让沾地呢。” “这算什么,据说前几天斥巨资买下京城所有的粉色螺珠,就为了博夫人一笑。” 众人一哄而散,对宁渠这种壕无人性的秀恩爱方式摇头叹息。 “啧!铺张浪费啊。” “啧!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宁渠并不知道部将们是怎么在背后编排他的,他现在只想快些回家见到孟阮,今日官署赏赐了贡蟹,他记得小妻子喜欢吃他剥的蟹膏。 正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突然马车一晃,景明贴着车窗小声道:“世子,前面有人拦路。” 宁渠眼睛都没睁开,依旧 第68章 欺骗 秋日的柳堤除了在寒风中摇曳的枝条就是满江枯荷,看起来十分萧条,望风亭里却纱幔缭绕,在这人迹罕至的城郊,无端引人遐思。 听到宁渠的脚步声,一只纤白玉手探出来,撩开了半边轻纱,随后露出来的脸清丽婉约,女子细眉绿鬓,脂粉薄敷,如薄雾远山,正是京中盛行的慵来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引宁渠到亭子里坐下,郑书瑶亲手给他点茶,含情脉脉的说着,只要唤起宁渠对她的感情,一切都还有机会。 结果她脸上的笑意还没开始绽放,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当然,钓翁放下了饵料,怎么能不来欣赏鱼儿垂死挣扎。” 果然,郑家这两天问题不断,全都是出于这个人的报复! 她兄长被人查出私放印子钱,父亲也被弹劾丁忧期间狎妓,如此不孝不端,对于她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来说打击是致命的,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如此隐秘的事,原本不会有任何人察觉,但如果是宁渠的话,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是她大意了,竟然以为那天的事宁渠会毫无察觉,不,应该说是她高估了自己在宁渠心中的地位,以为他会对自己还念旧情,不至于为了那个女人就报复自己。 眼里的湿意渐渐蔓延,眼泪模糊了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 “我为什么要这么对郑家你心知肚明。”宁渠打断她的抒情,仰靠回椅子上,语调慵懒又无情,“至于你口中的以前,我的确不记得有什么是值得我念念不忘的。” 郑书瑶看着眼前凉薄的男人,眉眼间英挺粲然,那张凉薄的嘴唇也曾对她露出过温柔笑意,可现在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难道我为你所做的那些都只是自作多情吗!” 她因为情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病弱西子的模样,“宁渠,我能为你而死!听到家里要送我进宫的那一晚,我毫不犹豫的跳进了冬日的冰湖。 当时我就在想,我这辈子只会是你的人,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第一次听闻这件事的宁渠,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意外,但也仅仅是一闪而逝。 他看着几乎要咳出血的郑书瑶,站起身来毫不留情的警告:“收好自己的手,再有下次的话,我就不会心慈手软了。” 帘子再次落下时亭中只剩下郑书瑶一个人,一直躲在暗处的侍女连忙冲出来喂她吃了一颗止咳的药丸,却被郑书瑶紧紧拽住衣袖。 她那双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他还在乎着我,云姑你看到没有,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世子,您对郑家还是狠不下心吗?” 此时重新跑动的马车里,景明也在问同样的问题,在他看来世子就不该对那个毒妇手下留情,这次要不是少夫人机智,不仅她要遭罪,整个淮阳侯府都要脱一层皮。 世子过去对胆敢陷害宁家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会半途而废,难道真的是旧情未了? 那家里的少夫人又算什么?景明虽然是个下人,但这几日见夫人和世子如胶似漆,他实在难以忍受世子为了别的女人辜负少夫人。 “你在想什么,当然是因为后宫不能失了郑家这一制衡,若郑书瑶倒了,三皇子母妃便一家独大了,赵凌此人心胸狭隘,上次朱旭林的事你忘了?” 更别说在临山镇遇到的那些流匪,似乎都和赵凌脱不开干系,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皇子,要是让他得了势,务必会打破现在的平衡,他可一直觊觎着宁家手里的兵权呢。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置郑家于死地,当然,这样的心思最好不要让那个女人看出来,否则她下次还敢犯。 至于她自己臆想的那些,宁渠就管不了了,他没兴趣去关心有多少女人曾为他寻死觅活。 “原来是这样!”景明左手握拳击打在右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景明,宁渠扶额,“当然是这样,回去可不能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他只想让孟阮永远都无忧无虑,这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就不说出来让她担心了。 如今宁渠的书房已经是形同虚设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慢慢搬回了青松院,下了值就直奔那里,正看到小妻子坐在碧纱橱里算账。 孟阮如今的生意可算是风生水起,庄氏糕点借着官店的东风大受追捧,这几日她已经在和庄玲儿商量再开分店的事。 加上有许家在背后保驾护航,她现在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父母家人就在身边,和宁渠的婚姻生活也渐入佳境,上辈子的一切仿佛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夫人,我好饿,晚饭吃什么?” 身后覆上来一个宽厚的怀抱,孟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宁渠回来了,嘟嘴不满道,“还好意思问,不知道是谁说早点回来的,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伸出一只手指头把他没羞没躁凑上来的头推开,孟阮蛮横的宣布:“过时不候,你今晚没饭吃了。” 宁渠对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娇嗔真是爱不释手,粗粝的胡茬刮过孟阮滑如凝脂的肌肤,带起一片战栗,又故意用下巴去蹭她娇嫩的锁骨。 这一蹭就蹭出火来了,宁渠环住她的纤腰转而为咬,喑哑的声音混杂不清,“没饭吃,那我就吃别的......” 孟阮真是怕了他了,用力把裙下那只作乱的手拍开,红着脸起身去外面吩咐传膳。 等她回来见宁渠已经去沐浴了,孟阮弯腰捡起他随意扔在地上的披风,一股盈盈淡香随即钻入鼻中,味道很淡,但是身为女子的孟阮一下子就嗅出了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而且这个 第69章 后路 “夫人说今日身子不适,请世子去书房歇息吧。” 到了就寝时,折秋拦在门外,恭敬而又不失强硬的说。 宁渠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洗个澡出来,小妻子的态度就判若两人了,晚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现在更是赶他孤零零的去前院睡。 这是自从上次临山镇回来后就没有过的事,宁渠有心想去耐心哄哄,偏偏这时候景明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手里拿着密报。 “世子,通州军哗变,古将军出事了!” 宁渠一惊,上次临山镇之后,他命宁家在通州的领将暗中查探军中和朝廷有勾结的人,原本是有敲山震虎的打算,却不想对方如此胆大,竟敢直接发动哗变。 通州驻军据势险要,更是大虞储备军之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在,先帝命淮阳侯府领而为督,现在有异动,他这个宁世子不能坐视不管。 “传信给父亲,立刻召所有家臣过来。” 这个消息是用宁家密报的途径传过来的,那就说明朝廷对此时还不知道。 不是他知情不报,而是现在皇帝对宁家猜忌颇多,各方对侯府手里的兵权更是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出点什么差错,好趁机剪除。 他甚至怀疑这次的暴乱都是朝中有心人故意为之,就是要夺取宁家的兵权,他必须要在朝廷收到消息之前想出应对之法。 秋风乍起,吹动他肃整的衣袍,这样的危机对于他们这样的权门子弟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但他还是回身看了一眼青松院的暖光,才转身大步离去。 “少夫人,世子似乎有急事离开了,熄灯歇息吧。” 内室里,孟阮抱着膝盖坐在锦被上沉默良久,林嬷嬷担心地凑上来抚了抚她单薄的脊背,她的小姐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看得出来孟阮一直在等世子进来解释清楚。 “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被骗了?” 孟阮从膝盖里抬起头来,林嬷嬷这才看见她已经通红的眼眶,林嬷嬷已经很久没看到她这副无助的模样了。 似乎自从柳韵儿进府之后,孟阮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抛弃了过去娇娇软软的性格,一度和之前的性子判若两人。 但她知道那都是小丫头虚张声势的,她根本就狠不下心来对待任何人,世子帮她挡了一次刀之后,她原本的那些决心就动摇了。 叹息一声将人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她,“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你自小性子就软糯,从不多想别人的坏,别人对你有半点好,你就巴不得掏心掏肺。 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最善变的就是感情,我的小姐要是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只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连林嬷嬷都看得出来的事,自己却两辈子都无法改变。 孟阮抱着林嬷嬷泣不成声,“对不起阿姆,是我太软弱了,是我太容易就陷进去了。” 想到上辈子自己的结局,想到追随自己直到最后的林嬷嬷,她的软弱岂止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更可以说是害人害己。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但是面对宁渠的再一次欺骗后,她竟然还是会伤心,她恨的是这样懦弱的自己。 明明早该斩断的,明明早该看透的,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看她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我明白了。” 孟阮用手背擦干净眼泪,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嬷嬷我没事,你年纪大了就别这么操劳了,我已经和母亲说好了,过几日就接你去许宅。” 愿意在宁渠身上栽几次跟头是她一个人的事,但林嬷嬷她们是无辜的,她自重生以来就为她们准备好了后路。 她早就归还了三人的身契,荷月和折秋是丰厚的嫁妆和足够她们余生无忧的田宅,林嬷嬷不肯要她那份,孟阮就打算将她送去许家奉养,这辈子绝不会让她再为自己劳心劳力了。 送走了林嬷嬷,孟阮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合眼,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宁渠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和郑书瑶私下见面,还有他之前所说和郑书瑶并无婚约,对她全无感情...... 这些事她都会一一查清楚,她想睁大眼睛看看,宁渠这个人到底有多少话是骗她的,她想看看宁渠替她挡刀的感情能够消磨他几次的谎言。 她更想看看自己赌上一切和他重来一次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她的孤注一掷。 第70章 冷落 再过三日便是大虞朝新科殿试,孟阮今日回许家陪家人,此前她的兄长已经连中两元受册贡生,在京城已是引起不小的瞩目。 大虞自国乱以来科举停摆多年,去年初才重新开科取士,虽时间仓促,但听闻这次的考生人才济济,若在其中崭露头角,肯定能得到朝廷的重用。 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重新成为孟家大小姐的孟蝶气质谈吐都改变了许多,一身淡绿色绣榴花褙子清秀灵动,鬓边梨花钿随着她的笑容轻轻晃动,无疑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女。 她似乎正抱着许母的胳膊亲昵的说笑,看到孟阮连忙亲热的招呼:“阿阮来了,我刚刚还和母亲提到你呢。” 从她的笑容上看,以前的针锋相对好像从来没发生过,真像一个自小疼爱她的姐姐。 而且孟阮捕捉到了她对许母亲密的称呼,之前她不是极度厌恶许家人偷走了属于她的人生吗?不然也不会一声不吭的偷跑回都城认亲。 曾经提起就面露厌恶的商流之家,现在却主动纡尊降贵前来,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孟阮只是看着她笑了笑不说话。 她眼底的意味深长让孟蝶心底很不舒服,随即面露委屈,“我这么贸然前来,不会惹你生气吧。”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毕竟现在你才是许家女儿,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许家对我也有养育之恩,我只想报答一二.....” “你想多了,我没有生气。” 孟阮打断她的楚楚可怜,平静道:“你能把许家的养育之恩记在心上我很高兴,只是如今你已经是伯府小姐了,再和我们有往来,只要你不嫌丢人就好。” 孟蝶今天的目的无非就是激怒她,故意跑来许家在自己面前做戏,若自己刚刚沉不住气像以前一样痛骂她,解气倒是能解气,但会在许家人心底留下疙瘩。 若是她在这里大发雷霆,会让许家人以为自己至今还在意被她抢走的伯府小姐身份,打心底里瞧不上许家。 这样一来,不仅离间了自己和许家的关系,还能让她从始至终都扮演着那个大度明理的角色。 上辈子她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最喜欢拉拢人心,扮可怜收渔利。 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孟蝶脸上也微僵,更让她难堪的是自从孟阮出现,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去了,完全忽略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许瑜年一蹦三尺高,嘻嘻哈哈的跑去接孟阮带来的礼物,一口一个阿姐可比喊她的时候亲热多了。 许母更是抽出了被她挽着的胳膊,抬手去帮孟阮擦汗,“累了吧,怎么不和世子一起来?” 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把她这个外人排除在外,孟蝶胸口堵了一口郁气,但不敢表现出来。 许家前些日子刚刚得了圣上嘉奖,在京城小有名声,许安瑾这次看起来也很可能会高中进士。 如此一来往后许家地位水涨船高,自己可是跟着许家吃了十几年的苦,凭什么他们现在飞黄腾达了就轮到孟阮享受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孟蝶娇柔的看向始终坐在一旁光风霁月的许家大哥,双手奉上一个绣着金黄色丹桂的荷包,“这是我亲手绣的,祝大哥蟾宫折桂,一举夺魁。” 许安瑾是温厚安静的性子,此时也只是笑了笑接过荷包不再多说什么,倒是倾身去接孟阮递过来的两本书,惊叹道:“我本不擅长治水方面的考题,正担心要是遇到怎么办,阮阮这几本书真是及时雨!” 孟阮带来的是她在淮阳侯府藏书阁找到的几本孤本,她上辈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朝廷科举会考什么,但是如今大虞百废待兴,想必会更希望选拔出能惠及于民的新科进士。 “能帮到大哥真是太好了!” 两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孟蝶脸色已经铁青了。 团圆饭吃罢,孟阮陪许母去后院散步消食,没人招呼的孟蝶却不想就此铩羽而归,借故去书房给许安瑾送茶,她还是想在这个前途无量的兄长面前多表现表现。 不料刚刚走到垂花门,就见许瑜年刚刚从书房里出来,正和书童说话,几个字眼中都提到了她。 “.....这是看大哥要当官儿了才巴巴的跑回来巴结吧,以前横竖都瞧不起我们家,一口一个贱商贱商的,也不知道爹娘怎么能容忍她这种白眼狼。 要我说等大哥高中状元,我就敲锣打鼓把她拜高踩低的事情说出去,让京城的那些人都看看她这个伯府小姐是什么嘴脸,真是想想都解气。” 许瑜年愤愤说着,当初孟蝶抛弃他们跑回上京也就算了,竟然到处宣扬她在许家这些年吃了多少多少苦,许家人是如何粗鄙不堪。 还颠倒黑白说是许家的奶娘故意把她和孟阮掉了包,弄得许家人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 父母兄长能大度的原谅她,他可没那么容易忘记。 “就是,明明知道考场上不能戴香囊,还送这么个东西来,谁知道安什么心,我看她就是想故意陷害大公子。” 书童的托盘里放着孟蝶刚刚送给许安瑾的香囊,考场上连夹棉的衣裳都不能穿,更别说这些东西,大公子脾气好,只吩咐他好生收起来,但他听了小公子一番话,越发觉得这是不安好心。 如此想着,书童一把抓起香囊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唾了一口:“说不定被她下了什么降头,可别影响到大公子的鸿运。” 两人的声音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游廊尽头。 而一直躲在垂花门后的孟蝶早已经浑身气得发抖,她辛辛苦苦好心好意绣的荷包,被许安瑾丢给下人随意处置也就算了,连许瑜年那混蛋小子也想羞辱她。 如今她好不容易在都城站稳脚跟,要是被他那样宣扬出去 第71章 风起 登科楼,因为名字取得好,可遥看状元街,是以备受进京赶考的学子喜爱,这几日更是宴饮达旦,一座难求。 但是这对于京门大学士家的公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今夜郑邵林同一众好友在此宴饮,酒至酣处,身旁有人恭维道:“原以为郑兄只是五陵才俊,却不想才学也如此了得。 会试大放异彩,堪为当世文曲,想必三日后定能独占鳌头,蟾宫折桂。” “屈居第二罢了,有何可得意的?” 郑邵林将酒杯掷回桌上,他父亲可是当朝大学士,姐姐是最受宠的贵妃,像他这样的人都是倾全族之力供养的天之骄子,却在会试上输给了一个南方来的莽子?这对于他来说才算是奇耻大辱吧。 “郑兄是说那个江南道来的白生?据说家里只是贩夫走卒之流,一时运气不足为惧,等到了金銮殿上面圣,还不是您如鱼得水的时候?” 有脑子转得快的谄媚道,就连阅卷的督学都有大学士的学生,稍微给郑邵林点拨一二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更别说有郑贵妃这一层关系在,圣上肯定少不了对他另眼相待。 说到这个郑邵林就来气,原本以父亲的地位,他像之前一样早早得到一星半点的题目暗示,轻而易举就能名列前茅。 但这几日父亲遭人弹劾,连贵妃姐姐和长兄也自顾不暇,他要是在殿试时名次滑落太厉害的话,之前的脱颖而出肯定会被人怀疑的。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个死死压了他一头的许安瑾,据说是宁渠夫人的兄长,外人不知道罢了,他还能不知道姐姐被孟阮陷害的事? 所以这次他不仅要光宗耀祖,重振大学士府,更要给那个许安瑾一点颜色瞧瞧,一个浑身铜臭的下九流,竟然也敢和他争! 郑邵林眯了眯眼,冷笑道:“瞧好吧,这京城的宝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踩的。”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烛火通明,众臣脸色凝重鸦雀无声,地上躺着一方金镶砚台缺了一角,是刚刚圣上大怒之下砸在宁渠身上摔坏的。 汩汩流淌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宁渠的额角,而他那张英挺肃穆的脸竟然没有半点情绪,他始终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刚说通州军是怎么回事?” 宣帝叉着腰粗喘着问,已经太久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了,这个宁家果然是无法无天了是吗? “禀陛下,微臣说通州此次异动乃京城有人操控,而有理由这么做的人,除了陛下,就是几位皇子。 陛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那换言之,微臣认为有皇子有乱储之心,所以请陛下给宁家自证清白的机会......” “住口!” 宣帝再次大怒,指着面色不改的宁渠气得发抖:“你想说什么?想指控朕为了夺你宁家兵权所以自导自演了通州军哗变吗?还是想说朕的儿子想谋反,宁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走来走去的平息着怒火,这次通州军无端异动,宁家事先竟然毫无察觉,犯下如此失察之罪,他本想借此另派监军前往接管,却遭到了宁渠的拒绝。 而他给的理由竟然是怀疑这是朝中有人故意构陷,在宁家自查清楚之前绝不会交出兵权,如此抗旨不遵,简直前所未有! “宁渠,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淮阳侯府,别忘了是谁给你宁家这么大的权力!” 又一沓奏折砸到宁渠身上了,他依旧岿然不动,“陛下息怒,宁家世代受帝皇之命,掌国之斧钺,甘为大虞根基。 而如今有人试图动摇这根基,便是有违天下百姓之愿,更是乱朝之始端,纵然陛下降怒,宁家也决不能轻易让出领兵之权!” 宣帝双手撑在书案上,冷冷盯着跪得笔直的宁渠,他早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并不简单,这些年宁霆那老狐狸急流勇退,整个淮阳侯府落在他肩上,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这次是分化宁家兵权的大好时机,可偏偏这小狐狸一上来就挑明了是皇室想要集权,这让他无法再顺水推舟,否则岂不是就落实了他口中的指控? 所以他现在哪怕再生气,也只能往宁渠身上砸点东西发泄,却不得不答应他的请求。 “那好,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清楚是谁在操控这件事,要是不给朝廷一个交代,到时候别怪朕不讲情面!” “微臣遵旨!” 宁渠叩头领旨,这是宁家幕僚昨夜商量出来的对策,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交出了兵权,宁家只怕就是兔死狗烹的下场。 唯有揪出这次的幕后主使,宁家才能继续做大虞分管兵权的门阀,在他们这样的高位上,一步行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尤其是在这样权力快要交接的时候,年老多疑的皇帝,和那群虎视眈眈的皇子,分不清是敌是友。 昨夜父亲已经亲赴通州处理哗变,以他在军中多年的威望,想必很快就能平息,由他来坐镇京师承受皇帝的压力和各方明枪暗箭,这是他们父子多年来的默契。 踏着月色出宫,又回书房召集幕僚分析了一下朝中形势,两天没合眼的宁渠才得空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头顶的异样,宁渠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就见昏暗的烛光下,孟阮正拿着帕子处理他头上的伤。 见他醒来,孟阮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夜里对视着,只有桌案上那一豆火焰跳动才能看清彼此。 “疼吗?” 孟阮放轻手里的动作,看着他破了个血窟窿的额头,这男人难道都感觉不到疼的吗? 宁渠摇摇头,抬手扯了扯她的脸颊,故作轻松道:“不妨事的,我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 他没撒谎,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就跟猫儿抓了一样,他现在只觉得累,心 第72章 宁家最大的秘密 挂在墙上的那张山水图后面就露出了一个暗格,被藏匿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孟阮原以为会有卷轴什么的,却不想其中只有半块残缺的玉佩,隐约可见雕作双鱼的模样。 孟阮看着躺在暗格中的那只玉佩,越看越熟悉,等宁渠将它拿到烛光下,孟阮更加笃定,上辈子宁渠也曾送给她这个东西,就在他出征离开都城之前。 只是他们当时闹得不可开交,她收到宁渠的半块碎玉,只当他也认可了和离的事,为此还大哭了一场。 难道,是她上辈子会错了意? “阮阮,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这是宁家守护的最大秘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用它来保命。”宁渠大掌包住她的脸蛋,严肃的说。 孟阮一惊,原来这不是代表宁渠要和她恩断义绝的意思吗? 她还在回想上辈子,宁渠却已经将这半块玉佩的来历娓娓道来,“当年国乱之时帝驾南逃,惠武太子死守国门,后国破太子殉国,留下一个七岁的长子被掳至瓦剌。 先帝痛心难当,命宁家不惜一切代价将皇孙赎回,当时父亲原本已经接到了那位皇孙,却在此时传出先帝驾崩的消息。 国乱之后宗室凋零,先帝先是传位给年仅十三岁的皇六子,只可惜体弱多病的少帝在位不过半年就突然暴毙了。 此后即位的便是如今的圣上,他虽只是皇室旁支,却在无人为继的情况下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帝。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宁家处死那个刚刚从瓦剌赎回的皇太孙,因为那是当世最后能动摇他地位的人。” 说到这里宁渠面露厌恶,满口仁义道德的明君,实际上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奸人。 “然后呢?侯爷照做了吗?” 孟阮也惊讶于宁家竟然曾参与过如此隐秘的大事,这可是足以颠覆如今皇室的秘密。 宁渠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孟阮吓得捂住嘴巴,这可是该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父亲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后来如何我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孩子再没有出现过。 经此一事后,宁家算是成了宣帝的心腹,深得重用,也背上了处死皇太孙的罪名。 这是宣帝和宁家一起背负的罪孽,是悬于宁家头上的刀,却也是宁家的保命符。” 他说着将那半块玉佩置于灯下,仔细摩挲着上面的断口,“这是太孙随身之物,一半在宁家手里,一半在他手中,所以若有一日他想将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只有宁家能帮他证明当年之事。 而若是这件事让圣上知道了,他定然畏惧人言,更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帝位被动摇,这便是宁家人的生机。” 孟阮虽然被这桩惊天秘闻吓了一跳,但站在当年老侯爷的处境,这已经是他能布下的最好的局了。 她不知那个流落民间的皇太孙如今怎么样了,但如果他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轻易跳出来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人微言轻的他轻易就会被宣帝灭杀。 而若他还有夺位之心,等他重返朝堂那时,不得不倚仗宁家,到时候凭着当年的救命之恩,也能再保淮阳侯府百年富贵。 对于宣帝来说,皇位来历不正,他迟早想除掉知道这一真相的淮阳侯府,但如果到了那时宁家以皇太孙还活着的消息来要挟,他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这就是宁渠口中的保命符。 外人只知道淮阳侯府权势滔天,却不知道宁家背负着如此沉重又危险的宿命。 “这个东西,为什么要告诉我?” 孟阮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上辈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她对于宁家来说只是一个外人,根本不值得用这么昂贵的代价来保命。 宁渠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叹息道:“原本不想现在就告诉你这些事,但是圣上想要杀人灭口的话,我和父亲必定首当其冲。 母亲不顶事,到了那时整个宁家的担子就落在你身上了,这是我给你留的筹码,至少为你们争取一线生机。” 近两年圣上对宁家越发吹毛求疵,也许是笃定自己的帝位已经高枕无忧了,现在竟然动起剪除宁家的心思。 真是可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宁家怎么可能没有防备?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他杀侄篡位的丑事就会大白于天下,足以让他淹没在工笔史书的口水中。 “我明白了,只希望永远也不会有用到的那天。” 孟阮看着那半块残玉心情复杂,这原本该是老侯爷留给宁渠的保命符,而上辈子他却给了自己,这辈子也是如此。 为什么每每当她产生动摇的时候,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重新让她认识到宁渠对她的感情。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孟阮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个秘密太过沉重,这天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这件事,而宁渠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孟阮连在白天见他一面都难。 幸好通州不断传来好消息,无愧于戎马半生,老侯爷宁霆亲自到阵后快刀斩乱麻处置了挑起哗变的几个将领,现在除了还在负隅顽抗的几处驻军,大体上已经构不成威胁。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否则宁家这次也难逃失察之罪。 这日孟阮早早就起床焚香祝祷,今日是兄长面圣之日,她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第73章 科举作弊 却不想她刚刚进完香,就见荷月一脸惊慌的跑进来,“少夫人,大公子出事了,大公子在宫门处被查出怀藏之罪,被抓进天牢了!” 听到这个晴天霹雳,孟阮愕然地后退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大哥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你胡说什么,大公子怎么做这种事!” 林嬷嬷吓得大声呵斥她,科举作弊可是大罪,不说许安瑾会试名列前茅根本犯不着铤而走险,就是他一个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的风险!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大公子刚刚入宫就被都察查出了在衣服上绣有策论,被抓了个正着......” 她原本受孟阮所托和许家人一起去送许安瑾入宫,没一会儿就见几个贡院的胥吏架着人出来了,当时围在宫外的好些人都看见了。 许夫人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她连忙跑回来禀报孟阮。 “不会的,大哥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孟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许家人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大哥为人敦厚守礼,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而且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的殿试,如何都会有个不错的名次,他不会这般浅薄。 一边想着这件事可能存在的误会,孟阮急匆匆往府外去,她要亲眼去许家看看。 还未到门口,就见宁渠大步从外面进来,眉宇间也是凝重一片,新科举子会朝,京卫司也会在宫门维持秩序,所以他比孟阮更早知道许安瑾出事的消息。 从他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许安瑾在衣服内侧绣策论,被礼部督察当场抓获,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 此时已经被押入天牢了,而他如果无法自证清白的话,轻则流放,重则斩首,更严重的是会殃及许家的子弟,往后的科举之路算是被断送了。 如果这只是一起科举舞弊也就算了,他就怕这是有心人设下的局,故意攀咬宁家。 淮阳侯府这几日可谓是正处于众矢之的,想抓住宁家漏洞的人数不胜数,偏偏他妻子的娘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由不得他不多想。 孟阮见他回来,急匆匆行了一礼,“世子你来的正好,我有事需要回一趟娘家——” 宁渠拉住她的手臂,把人带到一边严肃道:“你兄长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先不要着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怎么可能不着急,许家在京城无权无势,出了这样的事根本申诉无门,等我从长计议完只怕兄长都凶多吉少了!” 孟阮担心的说,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陷害的话,绝不会给许家翻身的机会,她出钱也好出力也好,至少能延缓一点时间。 “礼部的人现在正在许家审查,以你的身份一旦出现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这几天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上,你难道为了别人置侯府于不顾吗!” 孟阮的背影一僵,她错愕的转过身来盯着这个一身朝服的男人,“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的家人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大哥见死不救,还最好是和许家划清界限是吗?” 以宁渠在朝堂上多年的警觉,这时候最好还是先明哲保身,等侯府渡过这次危机,再寻机会给许家翻案也更明智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那些原本对宁家虎视眈眈的人找到攻讦的目标,对大哥反而不利。” 要是换做过去的他,肩负整个侯府的重担,只需要做自以为正确的事,绝不会还这么苦口婆心的给人解释。 但现在看着孟阮慢慢积蓄起泪花的双眼,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抚:“你是淮阳侯府的少夫人,京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我只是想让你远离那些麻烦,听话好不好阮阮.....” 孟阮用力推开他,双眼抑制不住的通红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给淮阳侯府招祸,怕许家连累你! 宁渠,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把我的家人说成是‘麻烦’,是不是在你眼中,我也从来都只是惹你厌烦的‘麻烦’?” 他说可以从长计议,但科举舞弊案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大哥就命丧黄泉了,她至少能奔走一二,比起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父母,她现在无疑是他们的主心骨。 “站住!” 宁渠冷了声音,叫住急匆匆要离开侯府的孟阮,“你现在不冷静,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再谈吧,在那之前你哪也不许去。” 孟阮不可置信的转身看着他,从未对宁渠如此失望过,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变,对于不相干的人他骨子里就是凉薄的。 现在对许家如此,对感情淡薄后的她也是如此,他的世界里利弊权衡得清清楚楚。 “来人,把少夫人送回青松院好好休息。” 孟阮听到他如此冷漠的吩咐道,随后便转身大步离开了,那道冷漠的背影让孟阮恍惚了一下,几乎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上辈子,每次争吵过后他都这样厌恶的离开。 “少夫人,世子这两天也不容易,您就体谅体谅他......” 奉命送孟阮回青松院的景明也是一脸为难,试图替自己主子解释一二。 孟阮冷冷瞥了他一眼,“别这么叫我,我当不起你家少夫人。” 被软禁在青松院的孟阮坐立难安,许家只不过是一个初来京城的商流之家,哪怕前几日因为官店的事崭露头角,也还不值得有人这样陷害。 那想来想去就只有大哥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挡了谁的路,毕竟他之前连续高中一鸣惊人,惹人眼红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疑惑都需要亲自去查探才能知道,可偏偏她现在被困在了这里,看宁渠的架势,怕是要等淮阳侯府度过危机了,才肯放她出去。 到 第74章 许安瑾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还请郑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阴冷潮湿的天牢里,狱卒掂了掂郑明堂递过去的钱袋,面无表情的将三人领到大牢深处。 孟阮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草床上的许安瑾,他脸上还算平和,看到一脸焦急的孟阮自嘲的笑了笑:“我本醉心律典,立志入仕后惩恶扬善,想不到这次倒是先受教了。” “大哥,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他要面圣的衣裳都是仔细检查过的,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在宫门口被当场抓获,这怎么看都是有人栽赃陷害,而且还可能是能接近许家的人。 “这是我还原今日初审后可能定下的卷宗,其中这几处疑点是我可以脱罪的关键,如今我身陷囹圄,可能真的需要麻烦阮阮替我奔波了。” 他用筷子拨开面前的稻草,露出一篇字迹工整的案件卷宗,郑明堂看过后点点头,这和他在礼部看到的相差无几。 而许安瑾看起来并没有被今天的阵仗吓到,他清晰罗列了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人或事,把有疑点的地方都作了标注。 原以为许安瑾这样的文弱书生遇到这么大的事肯定吓得六神无主了,现在看来还算临危不乱,而且对大虞律法真的了然于胸,这样的人,郑明堂相信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 “这个郑邵林和兄长是有什么过节吗?” 孟阮指着地上被特意圈出来的一个人名,郑家.....难道和郑书瑶有关? 许安瑾摇了摇头,“过节算不上,只是此人多次对我讥嘲热讽,我思来想去,最近最可能得罪的人就是他。” 他回想起这个嚣张跋扈的京门子弟,眉头紧皱,“之前大家在学馆的时候,我发现他平日所作的文章锦绣有余,内涵不足。 但每逢大考,他所策之论都和座师出的题不谋而合,是以在京城学子中颇负盛名。” 郑明堂点点头,“这个郑邵林我知道,是贵妃胞弟,其父为大学士,想要偷题轻而易举。” 有时候对于他们这样的簪缨世家来说,科举并不是唯一出路,但郑家长子已经凭荫袭入朝为官,他就只能自己走科举这条路。 而有贵妃和大学士的保驾护航,他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 “不过,” 想到这里,郑明堂想起近日朝中的一些事,“最近郑大人因为私德有亏被朝野弹劾,贵妃已经连续三日在御前脱簪待罪都未被召见。 以前那些和郑家来往密切的大臣都划清了界限,这恐怕对郑邵林会有影响。” 郑明珠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许大哥是怀疑这个郑邵林有后台?但是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孟阮却是已经明白许安瑾的意思了,目光幽冷,“这样一个才学平庸的人,却是会试第二,仅次于大哥,如果这次他想一鸣惊人,那就得先除掉无权无势的大哥。 而且科举所试之题为圣上和翰林学士一同商定,恰逢郑家出事,他也许能得到的透题有限,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哥没办法参加殿试。” 这虽然都只是臆测,但的确是说得通的一种可能性。 “可是仅凭这些是无法自证清白的,更没办法指证郑邵林与此事有关。” 孟阮看着一身囚服的兄长,只恨自己力量薄弱。 许安瑾倒是看得开,朝她笑了笑安慰道:“刑律中有言,罪枷其人,则需证其证无伪也,明日会审时礼部若无法证明那件衣服上的绣文是我所作,那就不能就这么给我定罪。 只要我咬定冤枉,就无法定案,在那之前,阮阮你需要找出那个栽赃陷害的人,我们许家在京城无依无靠,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我能做到的!” 孟阮紧紧抓住牢门,上辈子她因为一己私欲,连这么好的父母兄长近在眼前都没有去相认。 现在她才刚刚感受到家的温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许家被流放,“我一定会救大哥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这次谁也不能再分开我们一家人了。” 她擦干净眼泪,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清隽的兄长,这才匆匆离去。 第75章 筹码 随着随堂鼓的敲响,身穿靛青色斓袍的新科举子自钦安殿鱼贯而出,宣告大虞首次开科取士的结束。 原本备受瞩目的新秀许安瑾在殿试前夕被查出科考舞弊,这个消息早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他们之中传遍了,此时走出宫门的三两学子,无不是在讨论这件事的。 “.......那等急功近利之人,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真是枉读圣贤。” “就是就是,哪能和郑兄相提并论,方才连圣上都在郑兄考案旁驻足,不愧是百年诗礼之家,这次郑兄真的要独占鳌头了!” 郑邵林眼底难掩自得,四处拱手道:“承蒙诸位抬爱,鄙人在登科楼已略备薄酒,诸位同窗何不同往,今夜不醉不归!” “看来郑公子胸有成竹啊,人未出考场,却连庆功宴都备好了。” 身后传来夹杂在兵甲铁戈中的整齐脚步声,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一身错金甲武服的宁渠正领着京卫司经过,男人上扬的尾音多了一丝玩味。 分明都是相差不大的年纪,但在这个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的宁世子面前,这些涉世未深的新科举子一个个安静如鸡,纷纷拱手行礼。 郑邵林在看到宁渠那张威严冷峻的脸时也心虚了一下,但很快便平静下来,“宁大人说笑了,我只是天性豁达而已,如今大局已定,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了。” 宁渠薄唇微勾,“郑公子的确豁达,在其他举子埋头准备殿试的时候,你还有雅兴去游秦淮,想必对这次的甲鼎势在必得吧。”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郑邵林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僵硬下去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渠,害怕和怀疑瞬时间充满了他的心。 他知道了多少?还是诈自己的? 郑邵林咽了咽口水,他平日里嘴上虽然总瞧不起宁渠,但他更清楚这个差点成为他姐夫的人有多可怕。 “什么游秦淮,宁大人也许是看错了吧,这几日我一直都和同窗待在一起......” 看他哈哈一笑故作不知的样子,宁渠似笑非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炷香后,郑书瑶见到了焦急不安的弟弟郑邵林,看他脸色铁青的模样觑了觑眉:“急急忙忙的让我来这里做什么?都说了殿试的事情不必担心,有我和父亲在,定会让你挤进前三甲。” 她们郑家这段时间元气大伤,她要想争夺后位,必须要有一个无可挑剔的娘家,为了弥补父亲被弹劾的失去的风评,必须要弟弟在殿试上一鸣惊人,重振郑家门楣。 郑邵林呆呆的看着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懊悔道:“阿姐,我.....我可能被宁渠抓住马脚了,你救救我,要是被他查出来,我肯定会万劫不复的!” 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郑书瑶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抓住马脚?怎么又和宁渠扯上关系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郑书瑶死死盯着自己的窝囊弟弟,“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雨花亭里传出郑书瑶极力压抑后的怒骂,“蠢货!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当状元,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去招惹宁家!你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之前她不过是试探了一下孟阮,兄长和父亲就被宁渠报复了,现在倒好,郑邵林这蠢货竟然去陷害人家大哥,而且还是用如此拙劣的办法! 宁渠那是什么人?曾经在圣上手底下的鹰犬爪牙,他想查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看看现在,早上刚出的事情,不过几个时辰,宁渠就查到了他在秦淮河画舫上雇人陷害的事。 说不定连认证物证都准备好了,等明日一早当堂会审的时候拿出来,到时候她们郑家都要被这蠢货害死了! 郑书瑶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事到如今唯有取得宁渠的谅解,他没有直接举证,而是先给了阿弟一个机会。 就说明他现在还不想和郑家撕破脸,就说明他还顾念和自己的旧情,他在等自己拿出足够赎罪的筹码..... 而当下宁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郑书瑶脑子飞快转动。 当前淮阳侯府因为通州军哗变的事腹背受敌,还和圣上定下了一月之期。 宁渠的手再长却伸不到宫里,而她为了后位,和那几个宫妃斗智斗勇多年,手里多少握着这些皇子不为人知的暗账。 宁渠想要的,是那个吧? 都是浸淫前朝后宫的狐狸,郑书瑶几乎一下就明白了宁渠的意思,想到这层之后,她反而冷静下来了。 “云姑,去把我暗格里的东西拿来,给宁世子送去。” 想到什么,她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妩媚的笑意,“不,我明天亲自给宁世子送去。” 看来他也没有那么爱孟阮嘛,不然怎么会拿她哥哥的前途性命不当回事,反倒是当成一个契机来找自己谈判。 能看看宁渠和孟阮貌合神离的假夫妻,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京卫司地牢里,景明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向宁渠禀报道:“世子,不管怎么拷打,这几个人都说不知道那件衣服的事。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当街行刺许公子,却因为当日的巡防军过多没能得手,从几人的证词来看应该是真的。” 桌上的油灯跳动了一下,映出宁渠半明半暗的脸,他少有这么阴沉的时候,倒是让景明想起了刚刚跟着他的那些年。 那时的世子是冷血无情的,更是不择手段的,但这半年来,随着他和少夫人感情越来越好,景明明显察觉出他有了人情味。 现在竟然为了少夫人的娘家动用侯府的暗探,只是抓住的这几个地痞流氓,虽然招供了他们是受郑邵林的指 第76章 端倪 “世子.....世子恕罪!” 青松院,宁渠阴沉着脸看向跪成一片的奴仆,他就知道孟阮不会这么乖乖的等着,却不想她胆子这么大,竟然敢伪装出府去查案。 外面凶险万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小妇人,能做什么? “景明,去把夫人带回来。” 坐在常和孟阮厮磨的碧纱橱里,宁渠疲倦的抬手按住额头,紧绷的下颚满是疲倦。 这两天他已经够累了,做了许多可能节外生枝的事,侯府现在如履薄冰,他只希望孟阮在这时候能理解他,能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依赖他,相信他,而不是像这样不顾危险的乱来。 “要是....要是夫人不愿意回来呢?” 景明都快哭出来了,以孟阮的性子,她肯定不会乖乖回来的,到时候自己难道要直接用对待犯人的手段吗? “那就绑也要把人绑回来,这点事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你吗!” 砰的一声,宁渠隐含怒气的拳头锤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水跳了几跳。 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暴戾的一面了,但是一想到孟阮早上看自己失望的眼神,一想到她如此的依赖郑家,一想到她现在正和郑明堂在一块儿,他就想发狂!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就是如此的冷血无情,所以宁愿去求别的男人也不愿意相信他这个丈夫。 此时的孟阮还不知道庄玲儿的伪装已经被宁渠发觉了,但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哪怕会惹他生气,自己也要这么做。 宁渠身为淮阳侯府世子的确身负重任,但对于孟阮来说,许家也是她不能割舍的存在。 “多谢寺丞大人通融,这就是兄长身上那件衣服吗?” 礼部已将这起舞弊案移交大理寺会审,物证什么的都保存在大理寺,想要查找蛛丝马迹唯有从这里入手。 “世子夫人客气了,说起来我倒是很欣赏令兄那篇《律法刑辩》,本打算等他及第后挖来大理寺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 许安瑾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连大理寺的人都惋惜了一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许家这样的升斗小民能反抗的。 许安瑾的案子有疑点,这点大理寺不会看不出来,但就在孟阮她们来查看证物之前,他已经收到上峰的指示,将一些证物证词给处理掉了。 大理寺卿暗地里也是贵妃一家的拥趸,案子移交到这里,几乎等于尘埃落定了,所以这个天真的世子夫人根本不会在这些证物上查到什么端倪。 孟阮看着被当成证物的那件衣裳,正是兄长被当场抓获时穿在身上的,在衣服的领侧赫然用同色绣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因为这件衣裳是暗绣的襕衫,不仔细检查的话根本不能发现。 “这是《治水经》的内容。”郑明堂拿起来辨别了一下,如此说道。 《治水经》吗? 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小字,孟阮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天在许家,大哥接过她送去的那些书时说的话,“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治水,正担心遇到这样的考题该怎么办......” 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栽赃陷害,现在看来对方不仅能轻易进入许家,还对大哥非常了解。 不过郑邵林既然是和兄长一起在学馆待过的同窗,能知道这个也不奇怪。 “到底,哪里有问题?” 更鼓已经敲过三更,再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因为这次的事圣上极其重视,已经命大理寺速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哥虽然说得轻松,但孟阮知道,到了会审上他无法自辨的话,后果只怕凶多吉少。 孟阮紧紧盯着那件衣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烛光的映照下突然觉得上面的暗绣花纹有点眼熟。 因为刚刚开了两家布庄,所以孟阮对这些布料花纹也略懂一二,这种卍字回云纹是近两年才兴起的纹样。 据说是从天竺传入的花纹,因为有佛寓所以备受追捧,连朝廷官员的常服也大多采用这种纹样制作。 新科举子的襕衫是由礼部统一配发的,用这样的纹样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孟阮却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桩小事。 那时候她初嫁宁渠,对他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有一次见他公服的花纹陈旧,一问之下才知道圣上为了缓解国库压力,命织造馆在制作配发官员衣物的时候先用国库中储存多年的旧布料。 那这件出自朝廷织造馆的襕衫也应该是那种旧花纹,而不是近两年才兴起的卍字回云纹! 想明白了这点,孟阮立刻看向郑明堂:“郑大哥,你认识司礼监秉笔邓直大人吧?” 冷不丁听她问起邓直,郑明堂心底咯噔一下,原来她已经察觉了自己请邓直暗中帮衬她的事,那是不是她也知道了自己对她的那些心思? 郑明堂眸光闪烁了一下,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那深深隐藏起来的爱意,但心底深处又有些期待她能够知道。 “郑大哥,我们需要确定织造馆给大哥制衣的内监,好像主管此事的是邓直大人吧......” 正当郑明堂胡思乱想的时候,孟阮已经在若有所思的计划下一步该找谁了。 看着她一门心思就想揪出真凶,根本无意询问自己和邓直的关系,郑明堂心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被他很好的掩饰了。 第77章 堂审 大虞朝首次开科取士,就遇到连中两元的学子舞弊,宣帝震怒,命大理寺同礼部大堂会审,势必要以儆效尤。 所以会审时堂外站满了围观的学子和百姓,许家诸人也被传唤到公堂上对质。 许安瑾被皂吏押出来的时候,堂外响起一阵嘲骂讥笑声,有胆大的还朝他扔菜叶石块,直到主审官连拍了两下惊堂木才安静下来。 “犯人壬申科贡生许安瑾,于面圣当日袖藏文章........” 长长一段罪名念完,主审官厉声问跪在堂中的许安瑾:“你可认罪!” 许安瑾挺直脊背:“禀大人,此乃栽赃陷害,学生无罪。” “你身上襕衫内侧绣有水经论义,于宫门处被当场抓获,而经你同窗和座师证明,你的确不擅工坊治水方面的策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主审官再次问罪,许安瑾依旧不认罪,看向礼部的诸位文官,他当堂将那半本《治水经》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诸位大人,《治水经》学生已经能倒背如流,并不需要铤而走险将之绣在衣裳内侧,更何况还是一查就能被发现的地方。” 接下来针对主审官的数条罪状许安瑾都一一作了驳斥,引经据典条理清晰,连刚刚还在鄙视他的那些学子都暗暗叹服,这样的人难道还需要舞弊? 哪怕一身囚服也难掩风骨,何等光风霁月的年轻人,大理寺卿乔焕心底暗暗摇头,他千错万错就是不该挡了郑家人的路。 “但你也无法自证那绣文与你无关,更无法指出陷害你之人,如此你既不认罪,那便只有上刑了。” 主审官示意一旁的皂吏上夹棍,这是公堂大刑中最常见也是最为折磨人的,夹棍第三道,神鬼也得招。 “慢着。” 坐在一旁的乔焕终于出声了,他看着到现在还临危不惧的许安瑾,终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是读书人,上了夹棍双手就废了,用杖刑吧。” 杖刑并不比夹棍轻松多少,四指宽的木板狠狠的击打在许安瑾身上,对于他这样的文弱书生来说,不出十来下就去了半条命。 不管许家人如何哭喊求情,府衙手中的板子没有半点犹豫,没一会儿许安瑾就被打得口鼻出血。 主审官再次询问他是否认罪,他今日要是无法自证,这板子就会一直打下去。 庄云娘咬紧牙关泪流满面,恨不得自己替孩子受刑,眼看板子要再一次落下,她挣脱丈夫的手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他是冤枉的,是有人栽赃陷害的,你们为什么不听他申辩,你们这些狗官就知道欺软怕硬,怎么能对他屈打成招!” 被人当众这么骂,几个听审的官员脸色难看,尤其是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得了一些人的授意。 “放肆,胆敢扰乱公堂!把她拖下去——” 被戳破了心事的主审官大怒,示意衙役把庄云娘拉开,原本威严的堂审一时间竟变得混乱起来。 京城的百姓见多了官宦之家走走过场的堂审,倒是没想到这妇人竟然敢辱骂朝廷大员,虽是商流之家倒也令人敬佩。 “住手!” 目瞪口呆的众人突然听到一声娇喝,纷纷回身让出一条道,就见一个青衣女子头戴帷帽,急匆匆朝公堂赶来。 刚刚被庄云娘惊扰过一次的府衙万分戒备,警惕的把孟阮拦在了公堂外。 孟阮取下头上的帷帽,大声道:“恭人孟氏有重要线索需要陈情,求见诸位大人!” “那不是淮阳侯府少夫人吗?宁世子的夫人怎么到这来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据闻少夫人并非真正的伯府小姐,母家乃一商贾,怕不是就是里面这家人吧.....” 围观的百姓一听这清丽女子竟然是宁家的少夫人,纷纷探长脖子想一睹美人的风采,想当年宁世子对年仅十六岁的伯府小姐一见钟情的佳话可是传得街知巷闻的。 坐在主位的乔焕等人一听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来了,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宁家那样的门庭,竟然也能让内妇到这种地方来抛头露面。 但不管怎么说,有人要举证,他们是不能拦着的。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请上前来吧。” 面对宁家少夫人,主审官的态度就转变得很明显了,更何况孟阮身上有陛下亲封的诰命,有上书、陈情的权力,公堂上她说话也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说话,对孟阮来说还是第一次,她重新将帷帽戴好,这才开始说自己的来意。 等听到她说这件衣服是同科举子故意栽赃给许安瑾时,主审官拍了一下惊堂木提醒她,“孟恭人,你当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随录在案。 殿试已毕,新科举子皆是官身,你贸然指控新科举子诬陷同僚可是重罪。” 孟阮没有被他的警告吓到,走到那件被当做证物的衣裳前,朗声道:“如诸位大人所见,这是内廷织造馆为学子统一配发的襕衫。 内监于殿试十日前到许府为我兄长量体裁衣,在面圣的前一日送到各府学子手中,这点礼部的诸位大人应该清楚。” 她所说的都是板上钉钉的实情,礼部的几个官员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不知大理寺的提审官大人是否察觉到,这件衣服并非出自织造馆,而是来自民间的成衣铺子?” “这不可能!新科举子的衣服都是织造馆今年新制,再由内监亲自送到各府学子手中,这衣裳后领上绣有朝廷官服的敕印,烫金加盖,民间怎能伪造!” 孟阮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的礼部官员就指出了她的错误。 大虞官员的公服、朝服、常服、祭服等衣物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每季由织造馆统一剪裁,衣物的后领上都会绣上官服的标志,民间少有敢伪 第78章 翻案 “正如朱老板所说,这件衣服是来自他的店里,那就说明我兄长收到的襕衫是被人事先动过手脚的,而且因为是内廷织造馆送来的衣物,所以才会放松警惕没有好好检查。” 孟阮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议论,竟然有人勾结内廷陷害举子,那这背后的人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孟氏,此推论并不合理。” 正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大理寺卿乔焕摇摇头,看向孟阮:“哪怕真如你所说,也只能说明这衣物并非出自织造馆,而无法证明是有人栽赃。 万一是许安瑾自己派人买来的襕衫呢?况且你也无法证明不是他自己在衣裳上做的手脚吧?” 不愧是执掌刑狱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孟阮话里的漏洞,是的,哪怕朱老板承认了这件衣服出自他们店里,也还是无法洗脱许安瑾的嫌疑。 要想洗脱大哥的身上的罪名,是要抓到那个栽赃的人才行。 光是找到这件襕衫的出处,并说服朱老板当庭作证,她就已经耗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织造馆那里她让郑明堂去查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孟恭人,你可能证明是何人陷害许安瑾?” 主审官再一次询问孟阮。 说出是郑家在背后操纵的吗?孟阮咬紧牙关。 不行,她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郑家,要是在这里说出怀疑郑邵林的话,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她就再没有申辩的机会了,而且以郑家的权势,很可能早就和这些主审沆瀣一气。 “孟氏,你刚刚口中所说的是否只是无端臆测,若无法指证,就是诬告朝廷!本官有权当庭杖责你!” 主审官再一次厉声询问,这次他的惊堂木拍得更大声了。 “王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可让人一听就能察觉到他此时的不爽,随后有人惊道:“世子来了!” 淮阳侯府的威名在京城虽然如雷贯耳,宁世子却很少见到,此时众人只见一个贵气天成的年轻重臣在随从的护卫下穿过人群走来。 伴随着众人的议论声,宁渠不紧不慢地走进大理寺的公堂,大约是刚刚从官署过来,他身上还带着权势浸染后的威压,宽大的圆领袍也难掩蜂腰猿臂,公服加身反倒更添威严与压迫。 见他如此闲庭信步,方才还作威作福的主审王大人一阵手抖,差点都忘了刚刚他恐吓的孟阮是宁渠的夫人来着。 听说这煞神对自己的小夫人喜爱的紧,这不会是要找自己秋后算账吧....... “京卫司负责此次会考的值卫,本官来旁听,乔大人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宁渠都坐下了,才一副刚刚想起的样子,询问大理寺卿乔焕。 乔焕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这人惯常是目中无人的,不说他现在还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是硬要来旁听,他也无权拦着。 “指挥使大人当然可以旁听,只是此案所涉为你的姻亲,还请宁大人勿要护短就行。” 宁渠斜靠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看向那边站着像是被吓傻的孟阮,“这可说不准,如果有人想对拙荆屈打成招的话,我是肯定会护短的。” 这样的话是能在公堂上说的吗!众人石化了。 刚刚要杖责孟阮的王大人汗都下来了,抓着的惊堂木是再也拍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问孟阮:“孟恭人,你刚刚所说的......” 周围在说什么孟阮已经听不清了,她从刚刚宁渠出现就开始走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 不是担心给宁家惹上麻烦吗?现在却突然出现,还说出要给自己撑腰这样的话。 他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听得懂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在警告那几个受郑家指使的主审官别想仗势欺人,也是在告诉自己不必惧怕郑家的权势,因为有他在后面兜底吗? “孟恭人?你在听吗?” 主审官的声音拉回了孟阮的思绪,她恰好在此时看到站在人群中的郑明堂,朝她点了点头。 孟阮大喜,重新整理思绪后道:“正如乔大人所说,只有揪出背后栽赃陷害之人,就能证明我兄长是冤枉的,这个人,现在就在公堂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东厂公公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内监押了上来,朝乔焕等人拱手道:“此人为织造馆内监,私收贿赂,盗用官服敕印,邓大监让我们送交此处。” 几个主审的官员都是面面相觑,想不到这许家看似无权无势,实则也非池中之物,连司礼监秉笔都能说动插手此事。 那小太监见自己的事情败露,吓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孟阮却没有心慈手软,继续说自己昨夜的推测,“如诸位大人所见,这是当初为各位学子送襕衫的内监,那件带有公服敕印的衣物就是他伪造的,所以才会让许家人麻痹大意。” 主审官依次询问了那个小太监,他果然供认不讳,那件襕衫上的压纹绣印是他盗用织造馆的敕印盖上的,而且也是他将这件衣服送到许安瑾手中的。 但他只是收钱办事,和许家人并没有什么私仇,也就是说他是受人指使的。 只可惜那个人从不露面,所以连他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件事,那个人只是让他把这件衣服盖上织造馆的敕印,伪装成举子的襕衫送去许府。 事情到了这里就变得清晰多了,能指使内监办事只有两类人,要么权势滔天,要么财帛动人。 “孟氏,你是否有怀疑的对象?” 乔焕看向孟阮,原以为销毁了一些证据她就无从查起,却不想还是让她查到了这里,他之前倒是小看了这个内宅妇人。 “回禀大人,我之前就说过,我怀疑是和兄长同科的举子所为。” 孟阮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让宁渠哪怕隔着半透的帷帽,也察觉到了她的怒意,看来这次郑家真的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一直放在桌上轻扣的手指微微一顿,宁渠心底叹息一声,是他低估了孟阮的锋芒,只希望她在知道自己和 第79章 我要食言了 “你为何有此怀疑?”主审官硬着头皮继续问审。 礼部的几个人背后已经有些冷汗了,他们会出现在这,是为了压下这件事,可现在随着事情越挖越深,指不定郑家都自身难保,到时候要是牵连到他们可如何是好。 看着站在堂中那个身形纤瘦的女子,几个人心情复杂,想不到他们有一日会被一个小妇人逼到这个地步。 孟阮不知道自己已经引人忌惮了,她看向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兄长,握了握拳,“其一,许家初到京城,和人无冤无仇,唯有我兄长会试名列前茅这件事,遭同科举子陷害的可能最大。 而且他对治水策论是短板,同在会馆的举子想知道这点轻而易举,其二,还是因为这件衣服,” 她再次展开那件衣服,突然嘶啦一声将衣袍撕开,所有人一惊,不明白她这突兀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孟阮却是扬了扬那襕衫的布料,“因为衣服的制式不对。” 她的话云里雾里,在他们看来这襕衫除了不易察觉的暗纹,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对。 “《服仪》中有言,衣冠饰履当应天时,四时有序,在此之前,殿试时间大多为春三月,织造馆为学子准备的襕衫内衬会采用轻薄透气的丝织。 而因为这次是大虞朝首次开科取士,殿试的时间推辞到了现在的秋九月,按照礼制,则需要采用细布来做内衬,这是前所未有的例外。” 所有人凝眉,这倒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然后就见孟阮再次将手按在那件衣服的领子上,若有所思,“襕领在春夏采用的颜色为湘色、橙色、茶色等令人清爽的浅色,在秋冬时则需用棕黄、鸦青、褚色等比较稳重端庄的深色。 诸位大人请看,这件举子襕衫内衬为细葛布,襕领为棕黄,完全是一件秋制襕衫。 所以我推测那个陷害我兄长的人,是在收到了织造馆送来的襕衫之后,才到朱老板的店里寻一件成衣替代品。 因为他同为参加会试的举子,所以才会想尽可能比照自己的衣服,就是为了以假乱真不让我兄长察觉。 如果是没见过今年朝廷特意为举子制作秋衣的人,只会问朱老板要以前制式的春制襕衫,而且也不会这么仓促,在离殿试只有一两天了才准备舞弊的衣物,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朱老板也在此时点点头,附和道:“当时那个人要得很急,还说是因为朝廷派送的那件襕衫被弄坏了,点名要一件秋制的襕衫。” 听她抽丝剥茧的说完,所有人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乔焕更是清楚,被他毁灭掉的那些证据中,还有郑邵林曾赴秦淮雇人陷害许安瑾等事,只要顺藤摸瓜,很快就会查到郑家身上。 看来这个叫孟阮的女子,能被宁渠看上不全是容貌出众,只怕也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如此,已经足以证明我兄长是受人栽赃陷害,民妇请求礼部还我兄长清白,请求大理寺追查背后陷害之人!如此方还百姓一个公道,无愧昭昭天理!” 孟阮最后朝几个主审官叩首,她知道,只要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揪出郑邵林! 虽然她很想在这里揭穿郑家,但现在收集到的证据不足以让她这么做,只有在心底再记上一笔和郑书瑶的仇! 啪!啪! 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一场精彩的翻案中鸦雀无声时,突然传来鼓掌声,众人这才看向那个拍掌的男人,正是孟阮的夫君宁大世子。 他虽然全程未发一言,但只要他坐在那,就是给孟阮足够的底气。 事实上早知结果的宁渠本没必要来这里的,但他受不了那些人对孟阮呼呼喝喝,不过他要是不来,也无法目睹孟阮这一番风采。 在没有他帮助的情况下,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将案子抽丝剥茧到这个地步,并当堂翻案,每一环都条理清晰,准备充分。 他甚至怀疑要是小姑娘是个男子的话,只怕也不失为一个栋梁之材。 宁渠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喜爱自己的小妻子了,以前是怜惜的喜爱,现在是欣赏的喜爱。 “这才叫人证物证具在,许安瑾按律应该当堂释放了吧,乔大人以为如何?” 宁渠慵懒的斜靠着,看向那里主审的几个官员。 “虽是如此,但这些疑点都还需要整理一遍,上报陛下圣裁,总之在梳理清楚之前,还不能放他离开。”乔焕顶着宁渠那迫人 的压力如此说道。 “还未梳理清楚?我看是你的主子还没叫你松口吧?” 宁渠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满堂的官员脸色都有些难看,这是骂他们是郑家走狗呢。 “世子如何说也好,总之未得圣令之前,许安瑾还不能放——” 宁渠抬手随意的挥了挥打断他的话,“陛下会同意的。”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公堂外传来一声圣旨到。 众人连忙跪下接旨,孟阮也把昏倒在一边的兄长扶起来听旨。 原来今日的会审皇帝也在关注,他早已经听过了东厂的汇报,此时降旨安抚许安瑾,命他十日后在集英殿面圣,由自己和几个翰林学士亲自考校。 这是再给兄长一次殿试机会? 孟阮喜出望外,原以为这次兄长就要错过了,想不到还能柳暗花明!虽说单独面圣难度会大上许多,但总比没有好。 许家人叩谢圣上隆恩,围观的百姓和学子也纷纷山呼圣上英明,直到此时,乔焕大抵也明白了宁渠为何会如此自信了,他果然才是那种深谙帝王心计的人。 事情圆满解决,许家人扶着重伤的许安瑾上马车,孟阮则去寻郑家兄妹,这次的事情他们真的帮她许多,如果没有郑明堂去求邓直,她根本无法接触到宫禁的人。 郑明堂果然一直站在公堂外,见她朝自己跑来温厚的笑了笑,“阿阮果然厉害,女中包拯。” “大哥你净瞎说,阮阮如此国色天香,岂会是包大人那样的黑包碳!” 郑明珠欢快的拉着孟阮的手,真好,她认识的那个孟阮又回来了,她之前还以为 第80章 我们才是一路人 “啧,你这伤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等着下半辈子躺在床上起不来吧!” 将军府,将军夫人曾氏没好气的看着郎中给儿子换下带血的纱布,这次又是因为孟阮的事,她上次就已经旁敲侧击过了,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就又去搅和。 “是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郑明堂倒是不觉得这点小伤有什么的,他也是武将出身,这些年虽然案牍劳形,还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倒下。 他现在担心的是孟阮,刚刚她当着宁渠的面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宁渠还在其他地方伤了她的心吗? 曾氏见他满心满眼都是孟阮,完全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叹息一声摇摇头出去了。 “这些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何苦还亲自下厨。” 孟阮对将军府还算熟悉,此时正在膳房里亲手为郑明堂做药膳,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就见曾夫人一脸疼惜的走过来,用帕子给她拭汗。 “我不累,倒是大哥的伤怎么样了?” 曾夫人见她完全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兄长尊敬,心里也难免惋惜,看着砂锅里正在炖的汤,“你郑大哥从不吃药膳,却喜欢你做的四物排骨汤。 从小到大,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说的话他却都会记在心上。” 孟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能察觉到曾夫人有话要说。 曾夫人看着她,“阿阮,上个月伯明又拒绝了我帮他说的亲事,他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再拖下去,也不知道我和他父亲还能不能看到他成家立业。” “郑大哥他.....”孟阮咬唇,面对从小就待自己如家人的曾夫人,她实在无法做到明知她的意思,却故意装聋作哑的。 曾夫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露不忍,“你们一起长大,原本我是很希望你也能叫我一声母亲的,但既然没有这样的缘分,我希望你也能为他着想。” 曾夫人这是告诉她,既然给不了回应,就不要再牵扯不清。 “我明白了,多谢夫人这么多年对我的疼爱和照顾,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记于心,对大哥我会永远当做亲兄长一样尊敬。” 孟阮解下襻膊,郑重的跪下对曾夫人行了一个大礼,“许家还有事,我就先告退了,往后我不会再来将军府了,夫人请保重。” 她不怨曾夫人,反而对郑家已经感激不尽,现在她唯有主动划清界限,才是对郑大哥最好的回报。 曾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多懂事的孩子,为什么当初就差一点,两个人就是生生一辈子的有缘无分。 许安瑾的伤虽然看着唬人,好好休养却无大碍,这次许家劫后余生,让一家人都受惊不小。 孟阮服侍母亲喝下安神汤歇下,又提点了父亲这几日需要注意的事情,回到淮阳侯府时都已经月上中天,留给她的只有满身的疲倦。 “少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世子自午后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待在书房,一直不吃不喝的。” 去见宁渠的路上,景明喋喋不休,见孟阮无动于衷,他心一横跪在地上大声道:“夫人你真是误会世子了! 之前您娘家出事不是世子不想帮忙,而是这两天宁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他担心自己贸然插手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所以都是在暗地里四处奔走收集证据,其实今天哪怕您不出手许公子都会没事的,世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证据都在书房里,您不信可以亲自问世子!” 他说完这些,终于见孟阮的脸色有了些许松动,心下大喜:“世子其实一直都很在乎您,他是担心您才不想让您卷入这些朝堂纷争中,请少夫人也理解世子的一片苦心啊!” 孟阮听着这个宁渠身边最信任的随从的解释,半信半疑的推开了书房的门,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她要亲自问宁渠,反正今日她就是来找宁渠开诚布公的。 只是书房里虽然点着烛火,却不见宁渠的人,孟阮坐在圈椅里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他回来,倒是夜来风急,刚刚还明月高悬的天说变就变,天边隐有闷雷,看来是要下雨了。 正在此时,从窗口刮过一阵强风,将宁渠书案上的纸张奏折吹的到处都是。 孟阮起身去捡拾,突然,一张有犯人签字画押的供词映入眼帘,她一眼就扫到了兄长的名字,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关于今日的案子。 这难道就是景明说的,宁渠为帮兄长脱罪准备的证据吗?原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孟阮捡起地上飘散的纸张细细看起来,可等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她眼底刚刚升起的希冀却渐渐黯淡下去,双手渐渐发抖,一阵阵的恶寒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侯府荷塘的曲廊旁,一座隐秘水榭正燃着烛火,宁渠皱着眉翻看手里的折子,上面记录的都是几个皇子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其中不乏对宁家兵权的觊觎。 他之前就怀疑通州兵变是受朝中人操控,现在看来这个猜测还是简单了,这些龙子龙孙可没一个人是善茬。 “如何,我们这笔交易做得值吧?这些东西都是我费尽心力才查到的,对解你宁家眼下的困局绰绰有余。” 对面,特意精心打扮过的郑书瑶凤眸流转,撑着下巴看向这个男人,真是无论过了多久都让她心动啊。 “东西我就收下了。”宁渠合上折子,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还有,如果不想死的话,不要再擅作主张出宫来宁家。” 看他如此如临大敌,郑书瑶轻笑一声,故意说道:“怎么,怕被人说我们俩是奸夫淫妇吗?还是怕你那个单纯无辜的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宁渠不想去和她争辩什么他们之间不存在的所谓关系,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背后却突然贴上来一具带着馨香的身体。 “你做什么!” 宁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人推开,郑书瑶却是死死抱住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修齐,别推开我好不好! 我们才是一路的人,那个只知道伤害你、给你添麻 第81章 输得彻彻底底 听她越说越放肆,宁渠危险的眯了眯眼,拿出那册密报丢回她身上,“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荒诞的误会,但是郑书瑶,这次的合作是两家利益取舍的结果,你我之间的关系从来只有银货两讫——” “少夫人,您怎么在这淋雨?” 水榭外传出景明疑惑的声音,屋内的两人都是一惊,宁渠最先反应过来,一脚踹开了水榭的房门,在看到那道站在雨中的身影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屋外,积蓄已久的暴雨肆意的砸落在孟阮单薄的身上,很快便将她淋透了,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但眼里的恨意宁渠看得清清楚楚。 心口一窒,宁渠冲入雨中,紧紧将呆住的她抱进怀里,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此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阮阮,你别误会,你听我说......” “宁渠,上次我问过你下值后去了哪里,你说你忙于公务,实际上你是去柳堤见她了是吧?” 怀里的人竟然好像是在发抖,宁渠紧紧抱着她也察觉不到一丝暖意,听到她问起之前的事。 “是。” 他这次不敢再有任何欺瞒,一五一十的回答了那天为什么要去见郑书瑶。 “你其实是去和她谈交易了是吧?用我和许家遭受的算计,当成放过她的父兄的筹码。” 孟阮捏紧手里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密报,那上面写满了郑家父子的罪状,宁渠查到了这些,却没有公开出来,说明在他心里,留着郑家的好处可比给她和许家出气重要多了。 她其实未必是要睚眦必报,可为什么宁渠要一边说着最爱她,一边背着她做这样虚伪恶心的算计啊! “还有这次,你明明知道我兄长是冤枉的,你明明知道背后的主使是郑邵林,但你却帮她的家人善了后,你用我兄长的命去和她换密报......” 孟阮痛苦的闭上眼睛,用力的呼出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啊宁渠?” 她抬头盯着这个自己喜欢了两辈子的男人,张了张嘴努力许久才能发出声音,“看着我上蹿下跳的去查案,看着我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看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原谅你,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没有,阮阮,我从来没有!” 她眼里的受伤百倍千倍的反噬到了宁渠身上,雨水顺着他冷硬的鬓角流淌下来,让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急切的解释:“是因为这次的事真的不是郑邵林做的,那几个地痞流氓根本就没有得手,哪怕在公堂上说出来也无法给你兄长洗刷冤屈,所以我才诈她的,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瞒着你,但是你相信我——” 原本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当着郑书瑶的面说出来的,但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有预感,如果他今天解释不清楚的话,孟阮真的要离开他了。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们指使大理寺销毁的证据,我在你书房里全都看过了,从头至尾你都在给郑书瑶的家人脱罪。 你为了你的宁家,为了你心爱的女人,把我,还有我的家人,当成你们口中的垫脚石!” 啪! 那沓在书房中找到的供词和证据被孟阮狠狠的甩到宁渠脸上,“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啊宁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眼泪模糊了孟阮的双眼,她拼尽全力挣脱宁渠的束缚,跌跌撞撞的转身,两辈子的恨与怨,在这一刻将她完全包裹。 她想赌上一切和宁渠重新开始的决心,她自欺欺人宁渠这辈子会不同的侥幸,都像一条条嘲笑她的鞭子,狠狠的抽在她的身上。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滂沱的大雨吞没了她,耳边渐渐失去声音,身心俱疲的孟阮倒在了大雨中。 郑书瑶离开淮阳侯府躲进回宫的马车时还有些狼狈,但很快她便笑了出来,一想到刚刚宁渠和孟阮反目成仇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躲在马车角落的孟蝶有些惧怕的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小心翼翼的询问:“贵妃娘娘,事情如何了?” 到这时郑书瑶才风情万种的抬手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扫眼看向瑟缩在一角的孟蝶。 在今天之前她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多亏了孟阮查出那个织造馆的小太监,才让她知道原来宁渠也是骗她的。 原本她那蠢货弟弟找的人根本就没胆子去陷害新科举子,被宁渠一诈就着急忙慌的来找自己,害得她不得不拿出珍藏多年的情报和宁渠互换。 亏她之前还以为宁渠选择自己而抛弃了孟阮,原来是他根本就没证据。 今天大理寺一审,她才知道买通那小太监假换衣服的竟然是这个取代了孟阮的城阳伯府小姐,一个因嫉妒、仇恨、不甘而被蒙蔽了双眼的女人,不惜陷害自己曾经的养父养母家。 如此天赐良机,她怎能不好好利用,况且,宁渠那男人竟然敢骗她!那她就让宁渠也尝尝有口难辩的痛苦。 “不必担心,那个小太监已经被我处理掉了,这个黑锅我郑家帮你背下了,但是你以后,要好好当本宫的狗,本宫让你咬谁你就咬谁......” 郑书瑶染着蔻丹的手捏住孟蝶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姿色平庸的女人,这种货色竟然也敢妄想染指宁渠,根本都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被捏住下巴的孟蝶不敢和郑书瑶的双眼对视,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却不想柳暗花明又抓住了救命稻草,虽然这棵稻草看起来有些危险,但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当时在许家听到许瑜年那样说之后,她越想越担心,便买通给父亲送官服的小太监,伪造了一件绣满《治水经》的襕衫送去许家。 当日许安瑾在收到孟阮送的书时说的话她可是记在心上,再仔细比对织造馆要送去许府的襕衫,伪造这点并不算难。 可事情做下之后她就开始后悔,害怕查到她头上,可等来等去没等到事情 第82章 昔年 “父亲,那个人真的说要来我们家提亲吗?” “那是当然,不愧是为父的掌上明珠,宁世子对你可是一见钟情,我们孟家要飞黄腾达了......” 堆满屋子的聘礼让人眼花缭乱,也让孟阮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更害怕突然要离开家去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生活。 想到那天在城郊将她从湖水里抱出来的男人,和她见过的所有少年都不一样,他冷傲的眉眼一点也不平易近人,高大魁梧的身体一点也不玉树临风。 但是当他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自己的时候,当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孟阮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心跳紊乱的声音。 她对一个素味平生的男人动心了,虽然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在十六岁少女的心里住进了一个绮梦。 可为什么他会是那样显赫的家世,淮阳侯府的世子,京卫指挥使......他身上加诸的光环越多,越让她的这份隐秘的喜欢好像都带上了功利的色彩。 “父亲,能不能推掉这门婚事啊,我们的家世并不相配——” “这丫头在说什么傻话,能嫁进淮阳侯府当世子夫人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婚期就在下个月,你少胡思乱想。” 身边所有的人都羡慕她能够飞上枝头,孟阮却越来越担心,害怕连那个人也这样看待她。 她在知道宁渠的身份之前,先喜欢上的是他这个人,她想让这份喜欢是永远纯粹的。 在一个霞光漫天的暮春,她小心翼翼的躲在那个男人下值的必经之路上,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从父亲那里偷来的婚书。 “我....我配不上你,请你....请你收回婚约!” 当她鼓足勇气把婚书举过头顶递过去,语无伦次的请求他能够退婚,对面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可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一张脸涨红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两只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她的幕篱。 在欣赏了一番她的窘迫之后,温厚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从来和你的家世身份无关。” 原来,他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吗?喜欢的是彼此,而非附加在他们身上的身份地位。 这样的话她来说毫无说服力,但如果是高高在上的宁世子也这么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自那天起,孟阮以为自己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满怀期待的去成为一个男人的新娘子。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这份爱是真的,是永恒的....... 一行眼泪自眼角滑下,沾湿了孟阮的脸颊,一直守在床边的宁渠攥紧了她的手,看她竟然在沉睡中也伤心成这样,胸口不住的钝痛。 愧疚和悔恨笼罩着他,是他弄丢了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女,是他让率真单纯的孟阮遍体鳞伤,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从来都是习惯了主宰一切的他,在看到孟阮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的时候,他才醒悟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过去那些他自以为是为了保护孟阮随口编出的谎言,全都变成了他们之间渐渐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他从来没有平等的对待孟阮,没有尊重她也是一个有思想有情绪的人。 当她第一次流露出厌倦侯府生活的时候,他只单纯的以为她是在和柳韵儿争风吃醋,当她在临山镇郑重其事和自己约法三章的时候,他只把那当成孟阮偶尔的小脾气。 只要他抽出空来哄一哄,她就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她好像永远都那么善解人意,对自己从来都深信不疑。 可是他现在,亲手把她的这份信任摧毁了...... 宁渠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这次,无论他说什么孟阮都不会再原谅了吧。 放在被褥上的手指动了动,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孟阮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便看见满脸憔悴的宁渠正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不过一两天时间,向来岳峙渊渟的宁大世子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昔日深邃冷漠的双眼爬满血丝,下巴上也长出了青青的胡茬,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 孟阮盯着这张脸上上下下看了许久,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她没有吵也没有闹,但这样的她让宁渠更担心。 “阮阮......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阮摇摇头,伸出手碰了碰他长满胡茬的下巴,声音是大病后的虚弱,脆弱得就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一样,“宁渠,这样的生活你也感到疲倦了吧?我们放手好不好,不要再相互折磨了。” “不,没有厌倦!”宁渠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语无伦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永远都不会感到厌倦!” “可是我累了。” 孟阮闭上眼睛,截断两行眼泪,“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两辈子,人总要向前看的,不能因为一时的贪恋一直走不出来。” 她现在对宁渠没有爱也没有恨了,长期的窒息和绝望之后,她只想离开这些束缚自己的恩恩怨怨。 宁渠听不懂她口中的两辈子是什么意思,但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不想和她结束,更不想什么向前看。 他递上那纸契约,眼底还有希望,“你看看这是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上面的每一条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我——” 嘶啦! 他的话被孟阮的动作打断,她毫不留情的撕碎了那纸束缚他们的契约。 “是我天真了,你就当这张废纸从来没出现过吧。” 她眼底的冷漠和决绝让宁渠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你现在大病初愈还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谈,我去叫人进来服侍你吃点东西!” 在孟阮说出更多决绝的话之前,他倏的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青松院。 孟阮看着地上被他慌乱中撞倒的圆凳面无表情,这次自己去意已决,他再怎么逃避也是没用的。 第83章 毁容 通州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但幸好宁渠早有布局,突审了父亲抓住的那些主导哗变的将领,顺藤摸瓜查出他们和京城往来的证据。 这快准狠的一招迫使三皇子弃卒保车,推了一个四品武将出来挡灾,这次惹到宁家他算是认栽了,不得不蛰伏下去韬光养晦一段时间。 朝会上宣帝对此大发雷霆,命宁渠严查背后那个狼子野心的逆贼,一时间朝野人人自危,不管他们和此事有没有关联,手底下有些东西都是经不起细查的。 几个皇子都暗地里对宁渠施以好处,希望他能在一些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对于宁渠这样家世显赫的人来说,一般的金银珠宝根本无法打动他,思来想去,有人想到了送美人这一条百试不爽的好计策。 在宁渠故意躲着自己的这几天,孟阮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到底是心力交瘁的大病一场,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以前是珠圆玉润的富贵美人,现在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越发立体明艳,倾城之色再难掩盖。 这日见秋高气爽,孟阮便吩咐折秋他们几个将她那寥寥无几的嫁妆收捡出来,收入妆奁中整理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在归还了城阳伯府的嫁妆之后,属于她的东西实在算不得多,荷月扶着她去往库房清点入册。 “也不知大哥的伤如何了,明日你从我的小库房中捡一支老参送去咳咳咳——” 刚刚说了几句话的孟阮被迎面扑来的打头风一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荷月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指着前面竹径深处的风亭,“都怪我出来的急没给夫人带披风,您到前面去避避风,我去取来。” 孟阮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她风寒未愈实在是吹不得风了。 荷月疾步跑开,孟阮则缓步朝风亭走去,还未走到亭子里,就听到不时传来几声黄鹂鸟般娇俏的说笑声,只是她们讨论的内容和这少女的音十分违和。 “听说世子长得十分英武,是京城也少见的年轻将军,不知道在床笫间是不是也如狼似虎。” “那是当然,世子正当龙精虎猛的壮年,家里只有一个娇弱夫人岂能满足,我昨日听闻少夫人正好病倒了,咱们姐妹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听人当面觊觎自己的丈夫,要是换做过去孟阮肯定会气愤难当,但现在的她只是漠然的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就见里面围坐着几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少女,正在围炉烹茶,孟阮一眼扫过,从她们的衣饰打扮上看得出应该是官场上的人塞给宁渠的歌姬美妾。 这样的事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宁渠从来不碰她们而已,但是这辈子还是她第一次撞见。 私密的谈笑突然被人打断,几个女人都有些不爽,可等她们看清来人后,这种情绪便转变成了嫉妒。 她们是大皇子费心搜罗来讨好宁渠的瘦马,没有几分引以为傲的姿容是不可能的。 见来人妆容清淡,衣饰简单,但仅仅是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竹色大袖衣就已经翩然若仙,美得不似真人,更别说眉眼间如云似雾的孤高,是她们这些出身烟花的复制品再如何模仿也学不来的。 朝中想巴结宁世子的人如过江之鲫,就是她们几个人也都不全是出自一处,原本想着各凭本事争宠。 但现在出现如此鹤立鸡群的美人,几人都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有这样的女人在,宁世子眼里岂能容得下她们? 一时之间,孟阮这个来历不明的新人就成了她们共同的敌人。 “不知这位妹妹来自哪家啊?” 有人皮笑肉不笑的朝孟阮搭话,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对方似乎连和她说话懒得开口。 没得到回应的女人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嘁,都是送来讨好男人的玩物,装什么清高,你以为扮成这样宁世子就能高看你一眼了?” 孟阮站得有些累了,退后两步坐到美人靠上,打量着依旧不依不饶盯着自己的这群女人,淡漠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宁渠不喜欢你们这样的庸脂俗粉。” 女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句话,一个身穿红色褙子的薄唇女人顿时就炸了,“小贱蹄子看我不扒了你这身衣服,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货色敢和我们姐妹平起平坐!” 她一边说着,就想要动手来扯孟阮的衣领,在花街柳巷中这样底层女子的相互倾轧再正常不过。 “混账,我是侯府少夫人!” 孟阮抬手掌掴在那尖酸刻薄的女人脸上,换来对方一声尖叫,“你竟然敢打我?你要是少夫人,我还是侯府老夫人呢——” 随即便揪住孟阮的头发撕扯起来,动作间撞到桌上的围炉,里面滚烫的火炭刹那间泼了出来。 那女人看着孟阮如花似玉的脸蛋,突然恶向胆边生,将她朝那通红的火炭狠狠推去....... 哒哒哒! 熙熙攘攘的长街被急促的马蹄声撕扯开一道缺口,众人纷纷闪避,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公然违反城内禁止纵马的政令。 等他们看清楚那骑在马上的高大男人时都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就是掌管京卫司的指挥使宁渠!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她——” 飞驰的马匹停在淮阳侯府门口,景明焦急的迎上去正准备解释,突然整个人就被掐住喉咙提了起来,面对面的是他家主子那双阴鸷到极点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怎么会进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夫人为什么会受伤!让你看好后院,你就是这么看的?”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在官署里听到孟阮出事的消息时,他整个人灵魂仿佛都出窍了。 “是大皇子送来的瘦马,因为....因为对方是皇子小人无法拒绝,就先将人安置在后院等您定夺,可谁知道她们会冲撞到夫人,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景明滑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少夫人就是世子的眼珠子,磕不得碰不得,可现在竟然发生了这 第84章 结仇 秦淮河上一艘华丽的画舫浓烟滚滚,没一会儿便被大火给吞没了,一个衣冠华丽的男人捂着被烧伤的手臂,在护卫的拼死相护下狼狈的从水里爬上来。 刚到岸边就见雾霭重重的渡口站着一个身影,赵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宁渠!是你放的火?你疯了,你想刺杀本皇子唔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当胸一脚重新踹回了水里,周围三皇子的护卫大惊失色纷纷想去救人,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十几个黑衣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再也动弹不得。 “唔咳咳咳护驾,护驾!宁渠.....你想反了不成?” 在水里扑腾的三皇子赵凌不住的咒骂着,岸上的男人却无动于衷,那双眸子冷漠的注视着在水里挣扎的人,如煞神修罗。 “赵凌,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了,别动宁家的人,你不长记性是吧?” 直呼皇子的名字,如此大逆不道的人赵凌还没遇到过,但看看现在他连自己的画舫都敢烧,还把自己踹进水里,还有什么是这个疯子不敢干的?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要是再不把本王救上去,你信不信你宁家都要为你的所作所为陪葬!” 好不容易抓到码头浮木的赵凌怒不可遏,通州的事他还没和宁家算账呢,现在宁渠倒是装都懒得装了,今晚的事要是传出去宁家就是满门抄斩都够了。 “好啊,来啊。” 宁渠张开手嚣张的说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是让人胆寒,过去的他只是狂,现在的他却是疯,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了。 他突然抬脚狠狠踩在赵凌那只被烧伤的手上,咬牙道:“我倒想看看,是殿下你先死,还是我宁家先陪葬!” 随着他用力的碾动,那只手臂渐渐血肉模糊,赵凌鬼哭狼嚎的惨叫响彻江面。 “你这个疯子——” 宁渠却不为所动,缓缓蹲下来逼视着水里的三皇子,如毒蛇般的声音沙哑而阴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几个女人是你找的人,以为嫁祸给大皇子你就没事了吗? 操控通州哗变,本想饶你一条狗命,但既然你喜欢这么玩,那我就陪你玩个够。” 赵凌一惊,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把这么隐秘的事查出来了,通州的事情发生后,他的确担心大皇子一党拉拢到宁渠。 在知道他们要送美人给宁渠之后他稍微做了点手脚,初衷不过是想破坏两人合盟。 但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那些女人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竟然让他暴露如此疯狂的一面,正面向自己这个皇子宣战。 这是何等的不理智,是何等的张狂! 他在这里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宁渠却已经在淮阳侯府暗卫的簇拥下冷漠的转身离开了。 终于被护卫从水里救上来的赵凌却感受不到一丝轻松,他反而觉得这恐怕才是暴风雨开端的前奏。 身为皇族,他很清楚宁家这匹野马是无法驯服的,连父皇都忌惮着宁家守护着的那个秘密,现在他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自己和宁家的关系再无缓和的余地了。 这样一个无法拉拢的权门,对他来说就是夺嫡路上潜在的危险,唯有拔除才能让他安心。 “这宁家真是反了天了,竟敢伤了殿下您——” 侍从小心翼翼的捧着他被烧伤的手臂,剧痛让赵凌大发雷霆,一脚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侍从踹进了水里。 “宁渠,那就走着瞧!”他阴狠的说着。 第85章 噩梦 孟阮还在昏睡着,宁渠握着她的手闭眼躺在旁边,只有这点微凉的触感才能把他滔天的怒火渐渐熄灭下来。 “阿阮别怕,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 他喃喃说着,安心下来的男人渐渐沉入睡梦中,连日来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却被迫陷入一些陌生的场景中。 他竟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淮阳侯!朕的股肱之臣!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你当年不是说已经把那孽种杀了吗,为什么现在他又能好端端的出现在通州?还打着谋权篡位的名号讨伐朕——” 御书房里,宁家两代掌舵人默默承受着帝王的怒火,宁渠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匍匐在地上,知道当年他擅自放跑皇太孙的事情败露了。 “原来你们宁家一直都对朕阳奉阴违,怎么,留着一手想向新主投诚吗?” “微臣绝无此意!” 不管父亲如何解释,宣帝都认定了宁家有不臣之心。 “陛下,父亲当年之所以那么做是不想陛下背上杀侄篡位的骂名,如今既然那贼子忘恩负义,我宁家愿亲自讨伐乱党,将功赎罪!” 宁渠听到那个陌生的自己如此说,为了救父亲和宁家,他要亲自去讨伐那个流落民间的皇太孙。 随后他看到梦中的淮阳侯府,昏聩刻薄的母亲,身边围绕着孟蝶和柳韵儿,她们变着法儿的折磨孟阮,孤苦无依的孟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尽屈辱和孤立。 而他这个丈夫呢,竟然也把气撒到她身上:“当初不是你求着我娶她当平妻的吗?你的话我都照做了,你现在又在闹什么? 我不是你们推来推去的木头,既然你自己愿意和别人共享你丈夫,现在就别整天哭哭啼啼的。” 宁渠能感受到梦中的那个自己对后院的事无比厌烦,可面对孟阮日渐艰难的处境他却视而不见,原因不过是他在和孟阮赌气。 他看到那个无助的孟阮伤心欲绝,主动向他提出了和离。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一样,请求自己放她走:“既然这里没人喜欢我,那就放我回父母身边去吧!我想和他们去江南了,我要永远离开这里......” 然后她就被怒不可遏的自己禁足在了后院,还不准任何人探视。 通州的讨伐还算顺利,他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清缴大部分乱军,虽然让那个乱党头目跑了,但总算是能回去交差。 大局已定之后,他在班师回朝的中途去了一趟江南,离家时和孟阮的争吵他一直放在心里,他为自己糟糕的态度后悔不已。 出征的这段时间不管他往家里送了多少封家书,都没有收到孟阮的只言片语,他就知道小妻子还在生他的气。 既然孟阮放不下那家商户,他就亲自去江南给她找,她一个人在京城太孤单了,要是有亲生父母在身边,她的惶恐和不安应该能减轻很多。 当他返程到临山镇的时候,突然有紧急御令传来,他去了,但是—— “圣上有旨,宁家包庇前朝乱党罪该万死!现令你们将宁渠就地处决!” 当身体被无数利箭贯穿的时候,他才明白宣帝从来就没打算放过宁家,那个秘密只有宁家知道的人都死了才能永远掩埋。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个还在家中等他回去的小妻子身上,他好后悔,后悔口是心非和她争吵,后悔没有好好对她...... 画面一转,闯入宁渠视线的是痛苦哀嚎的孟阮,她拼命捂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而她的身下决堤的血水昭示着什么。 那是他们的孩子吗?她竟然有孕了!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她最无助痛苦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她身边! 他看到脸色惨白的孟阮爬到门口去,磕头哀求那些恶仆,“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们,快去请太医来——” “哟,还请太医呢,你当自己身子有多娇贵,世子不日就将凯旋,府里上上下下可都走不开。” “不就是动了点胎气,养养就好了,还当自己是少奶奶呢,谁不知道现在府里都是如夫人说了算......” 虚弱的孟阮晕倒在血泊中,独自流下他们已经成了形的孩子,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后他还看到了被遗弃在庄子的孟阮,看到她重病缠身,看到她孤零零垂下的手...... “不要.....不!” 已经深深陷入梦魇的宁渠突然痛苦的蜷缩起来,像是拼命想抓住什么,直到抓住孟阮纤细的手腕。 骤然睁眼,宁渠痛苦的大口喘息着,犹如刚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溺水者。 等看清楚自己面前还在沉睡的孟阮,他犹如劫后余生一般将她紧紧抱住,重新触及到她温暖的身体,才稍稍驱散了他如坠冰窟的恐惧。 那些都是假的,是噩梦而已!他拼命安慰着自己。 但这噩梦又是如此的真实,就像他们曾经经历的前世一样!真的会有那样的前世吗?他和孟阮真的会是那样的下场吗? 宁渠跌坐回脚踏上,他失神的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孟阮,怎么不会?现在她伤成这样不就是在重蹈覆辙吗? 皇太孙的事始终是悬浮在宁家头上的一把刀,当那日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真的有把握护孟阮周全吗? 如果再次发生梦中那样的意外,孟阮该怎么办?在自己死去之后,失去靠山的她根本抵挡不住扑向宁家的风雨。 而自己刚刚才和三皇子结仇,还有虎视眈眈的宣帝,还有那么多想除掉宁家的政敌,一旦他倒下,等待孟阮的将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强硬的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真的是正确的吗?过去从未产生过怀疑的宁渠这一刻开始动摇了。 未来他要走的是一条凶险无比的独木桥,稍有行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能不能护住孟阮,这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他只想给她幸福,只想她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陪着自己去往那残酷的地狱...... 第86章 噩耗 孟阮是在第二天午后才醒过来的,宁渠急匆匆回到青松院的时候,看见她赤着脚站在铜镜前,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从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上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想去揭开脸上的纱布。 “夫人,不要看.....求求你不要这样!” 荷月抱着她的腿泣不成声,她无法想象孟阮知道自己毁容了该是怎样的伤心,她自小就因为容貌出众备受瞩目,现在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肯定无法接受。 “我的脸.....” 终于,孟阮抖着手揭开了包裹脸颊的纱布,露出那片被严重烧伤的脸,她在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依旧布满了红肿和血丝,上面敷着各种颜色的药膏。 “这,这是——” 她瞪大双目,不敢相信自己变成了这么丑陋的样子,拼命撕扯着脸上的药膏,“不,不会这样的,这不是我,这不是!” “夫人不要这样,你会伤到自己的啊!” “阮阮!” 宁渠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失控的她,抬手一拳击碎了那面铜镜,那个丑陋的面容终于消失了。 脱力的孟阮跌坐在地上,宁渠轻拍她颤抖的后背,“没事了阮阮,都会过去的。” 听到他的声音,孟阮竟然吓得拼命往后缩,“你放开我,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都是因为你!” 她抗拒自己的动作让宁渠心痛如刀绞,是的,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树敌太多,根本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置身险地,如果不是他疏忽大意,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根本不会潜入侯府。 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孟阮在他身边受到的伤害一次比一次致命。 “没事的,我已经帮你找了最好的神医,一定还能再治好的,会没事的。” 宁渠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孟阮狠狠避开,她恐惧的往后蜷缩着,“我不要!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我要离开这里——” 看她缩成一团哭泣的样子,宁渠的心都要碎了,这不就是那天他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吗? 自己已经不再是她信赖的丈夫,淮阳侯府也不再是给她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我想见许家人。” 这是孟阮终于安定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她脆弱的躺在那,双眼空洞的看着床帐。 “好,你先好好休息,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见到他们。”宁渠替她掖好被子,守在她床边直到再次沉沉睡去。 今日是许安瑾独自面圣的日子,孟阮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许家,听到宁渠亲自来请他们,许父许母都面面相觑。 “前几日阿阮不是说今日要回娘家等我的好消息吗?怎么没和世子一起来。”刚刚从宫里出来的许安瑾温和的看着宁渠。 许家人的态度让宁渠更加惭愧,他突然掀袍跪下,将孟阮受伤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家人。 “阮阮,我的孩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到噩耗的许家人急匆匆赶到淮阳侯府,庄云娘一眼就看见缩在床上的女儿。 在见到庄云娘的那一刻,孟阮终于也忍不住了,扑在她的怀里痛哭起来。 “宁渠,你当初是怎么保证的,你竟然让那些小妾伤害到阿姐,我杀了你!” 年少气盛的许瑜年气愤的揪住宁渠的衣领,饱含怒气的拳头毫不客气的朝他身上砸去,景明见状想拦,却被宁渠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任凭许瑜年打得多狠,宁渠都没有闪避一下,就这样挨了他好几拳,冷峻的脸上都挂了彩。 许安瑾和许父都不是自小习武的许瑜年对手,眼睁睁看着他的拳头暴雨一般落在宁渠身上。 “住手,都反了天不是,哪里来的粗野刁民竟敢殴打堂堂侯府世子!” 侯夫人在宁莺莺的搀扶下急匆匆走来,一脸愤怒的看着许家众人,他不过出去礼佛几日,府里就吵得这样鸡飞狗跳,看来这孟阮真的是祸水! “我好好的阿姐在你家被伤成这样,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就带过了,你宁家是欺我许家无人撑腰了是吧?” 侯夫人瞪了一眼这个没大没小的少年,冷哼道:“是她自己不小心,能怪得了谁?要不是长着一张狐媚脸,怎么会遭天谴——” “你瞎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瑜年一脚踢翻了院中的石凳,怒不可遏的看着这老妖婆。 他突然的爆发吓得侯夫人后退了一步,倒是一旁的宁莺莺忍不住了,幸灾乐祸道:“母亲说得没错!要不是靠着那张脸她岂能嫁进我淮阳侯府,现在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就叫报应不爽。” “宁莺莺,住口!” 被打得嘴角破皮的宁渠低吼一声,却被侯夫人扯了一下手臂,“你凶你妹妹做什么,她说得又没错! 你当初不就是看中孟阮那张脸,现在毁了正好,我看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第87章 必然 这些话屋里的孟阮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嘴角弯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今日的屈辱她记住了。 “宁家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女子讲究德言工容,她如今容貌尽毁,已经配不上宗妇的位置,我淮阳侯府就是休妻也没人敢说什么!” “母亲,不要再说了!” 侯夫人瞪了一眼自己还处处袒护许家的儿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说,她如今都已经这样了,要是有点骨气就该自请下堂!” “你.....你宁家欺人太甚!” 许瑜年气得发抖,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家,还想冲上去理论,却突然见面前的父亲和兄长都停住了,惊讶的看着他的身后。 许瑜年一转身就看见披着风帽的孟阮,正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来,连忙跑过去,“阿姐,你没事吧,都怪我来得太晚了,都怪我们家无权无势——” 孟阮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摇摇头,“小年能保护阿姐了,阿姐很高兴,但是不要再说了。” 是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目光从宁渠脸上掠过,再看向宁家的众人,包裹在纱布后面的脸看不清什么神色,但能感受到她此时的平静。 许夫人握紧了她的手,这是女儿自己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她都尊重。 “正如侯夫人所说,我如今容貌尽毁,已然不能再当淮阳侯府的宗妇,但我不会自请下堂。 我是当初贵府三媒六聘求娶的嫡妻,虽无子嗣之功,但也算谨修妇德,如今既然要离绝,请世子出具放妻书吧,从此一别两宽,往来无关。”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平静,就好像早已经在心底里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对于侯夫人来说,她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再好不过了,正准备督促宁渠快点去写和离书,却在看到他表情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她那个一向克礼自持的儿子,此时双目通红,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分明就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修齐——” 侯夫人伸手打算安慰一下儿子,却被宁渠冷漠的避开了,他最后再和孟阮对视一眼,而后失神的如孤魂野鬼一般离开了青松院。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答应吗?” 许父担心的看着女儿,她现在只想把孟阮从这个魔窟带走,最好是今天就能走。 “没关系,他一定会答应的。” 孟阮疲惫的笑了笑,从宁渠刚刚没有反驳自己,她就知道在他心里其实也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一言未发也不过是还不甘心而已。 “这里的事处理好之前我可能还不能离开,请父亲帮我把收拾好的东西先运回许家。” 孟阮开始一件一件的安排离开淮阳侯府的事,仿佛这次能和宁渠和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夜幕降临,书房里却没有点烛火,宁渠就在这漆黑一片中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景明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世子,夫人请您去青松院用晚膳。” 这熟悉的一声让他恍惚了一下,就像这一年来的每一次,他下值后在书房处理公务,然后回青松院去和孟阮用饭。 一切都像是没有变,其实早已经面目全非,如果梦中的那一切是真的,那他们会走到今日,有偶然也有必然,是连他也无法反抗宿命。 他该庆幸的,那一切都还没发生,他还没有死于非命,孟阮至少还好好活着,还有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 第88章 放妻书 再次看到端坐在明间里的那个纤柔背影时,宁渠却怎么也迈不动脚,直到孟阮转过身来看着他,“这是你我夫妻间的最后一顿饭,你还要在那站多久?” 今日的孟阮穿上了初嫁时的娇粉颜色,一袭樱粉色芙蓉褶裙,上身天青色软缎绣满了海棠花,发髻上插着东珠步摇。 坐在灯下的时候依旧是那般温柔婉约,如果不是脸上还缠着纱布,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失去了那张惊尘绝艳的脸。 “难道你现在连和我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了吗?” 看他一直踯躅不前,孟阮抬手缓缓覆盖在自己的脸颊上,像是在自嘲的笑了笑。 宁渠突然冲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紧紧拉着她的手,“不!阿阮,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他乞求般的注视着孟阮的眼睛,急切的说:“你要是因为这个要和我分开,我可以也把自己的脸——” “不,宁渠,我不是因为毁容了才要和你和离的。” 孟阮抬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止住了他要说出口的话,神情无比的认真,“而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无论有没有这次的事,我们都过不下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年少时第一次遇到你这样惊艳的人,所以产生爱慕之情并不奇怪,我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现在这种感情已经褪去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她一句一句说着,平静而又绝情,此刻的她在宁渠眼里就像是将要脱笼而出的鸟儿,自己却要去往地狱,他不愿去做那束缚她的枷锁。 “我明白了。” 宁渠站了起来,走过去坐到她对面,桌上却都是重甜重辣的菜肴,竟然都是孟阮自己喜欢吃的,过去她为了照顾自己的口味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现在却是毫无顾忌了。 习惯性的朝旁边伸手,往常手边总是盛好的温汤也没有,茶盏热帕也摆在方便孟阮自己拿取的地方..... 原来,自己早已经对她的付出习以为常,过去他理所当然享受孟阮带来的温暖时,可曾有半分照顾过她的感受?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对面的孟阮胃口却是很好,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糖盐都没有忌口的。 他已经搁下了碗筷,要是放在以前,孟阮也会立即停下进食,服侍他漱口喝茶,但是现在的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自顾自的品尝着林嬷嬷做的牛肚汤。 宁渠明白了这顿饭的意义,孟阮这是在告诉他,她不会再回到过去委曲求全的样子了,而他们,也是再也回不去了。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宁渠率先开口打破这让他难受到极致的气氛。 孟阮用绣帕擦了擦嘴,又在侍女的服侍下净手漱口,这才回答他,“先回许家把身体养好,然后可能会去江南吧,我想看看许家的生意有没有做得更大的可能。”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宁渠给两人倒了茶,自顾自的说着。 “好啊,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到时候宁大世子别嫌麻烦就行。” 孟阮笑得眉眼弯弯,又问他:“朝中局势不稳,侯府也独木难支吧,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联姻吧,不是我就是宁莺莺,宁家需要在朝堂更迭的时候站得更稳。” 他们像是随意搭话的老夫老妻,说的却都是没有对方的未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气氛?总之屋子里除了稳重的折秋,其他人已经憋不住眼泪跑出去躲着哭了。 “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 终于,孟阮看着已移中天的月色,站起来看向对面的宁渠,“开始吧。” 两人来到碧纱橱,那里已经摆好了笔墨,孟阮自然而然的走到一旁取水研墨,就像以往无数次给宁渠红袖添香一样。 她自然洒脱,宁渠却是觉得脚步千斤之重,好几次几乎握不住笔。 良久,一封字迹紊乱的《放妻书》终于写成,孟阮上前看过: 此生所爱,吾妻阮阮,玉露曾相逢,同牢为夫妻,姻缘虽几合潮汐,但吾心从来欢喜,曾誓生同床枕于寝间,死同棺椁于坟下.......与妻别后,再无欢喜,吾余生愿受三千病苦,惟愿吾妻平安喜乐。 原本一晚上心绪都毫无波澜的孟阮,在看到这封情深意切的放妻书之后,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 宁渠则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与她错身而过之后快步拉开房门。 “世子?” 一直小心守在外面的景明见到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搀扶。 这次宁渠没有拒绝,倚靠在景明肩膀上走出两步,突然喉头一堵,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第89章 离开 “夫人,全都准备好了,许家的马车已经在府外了。” 荷月挑开珠帘走进来,就见孟阮已经收拾妥当了,宁家的东西她什么也没带走,此时身上穿着的是未嫁时的旧衣,依稀有往日的影子。 “往后不要再叫我夫人了,这个称呼都把我喊老了。” 孟阮轻笑一声,看似轻松的提醒了她们的称呼,今日走出这道门后,她就不再是宁家少夫人了。 打开门,秋日的薄雾中站着一个人,正是一早就等着的宁渠,已经落满薄霜的肩膀昭示着他在这已经站了许久。 “世子今日不去官署吗?” 听到声音宁渠才抬起头来,看见一身绯色衣裙的孟阮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恍惚就像看到当初他们成亲时喜娘将牵着她的红绸递到自己手上。 那时他曾以为这条红绸一牵就是一辈子,现在却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的缘分,胸口又开始抽痛了,宁渠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我来送你一程。” 孟阮没说什么,就这样和他并肩走在通往侧门的甬道上,她内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和宁渠的两世有恨有怨,但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幸好自己没有作茧自缚。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然知道许家不会短缺你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眼看侧门就在眼前,宁渠接过景明一直捧着的一个匣子递给孟阮,从那分量不小的容量来看,里面应该是给她这个和离妻子的衣粮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丈夫给离绝的妻子衣粮钱,代表此后再不相关,这是大虞由来已久的习俗。 孟阮并不想显得自己还想和他藕断丝连,所以爽快的接过了匣子,况且以这个人的性子,他既然要送自己,那再怎么推辞也是没用的。 打开一看,面上的一张地契果然都已经以她的名字在官府过契了。 只是这未免也太多了?孟阮皱着眉往下翻,发现光是房契地契就数十张,更别说那数十家日进斗金的旺铺,更让她惊讶的是里面还有几家钱庄,都是宁渠这些年暗中经营的产业。 “你这不会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我了吧?” 孟阮毫不怀疑他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她虽然不推辞宁渠的补偿,但带走淮阳侯府的半副身家也太过夸张了。 宁家虽有祖产,但主要靠的还是宁渠这个世子支应门庭,现在他送给自己的这些,都足够挥霍八辈子了。 “拿着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的。” 宁渠拦住了她想推辞的手,双眸闪过一丝痛苦,“这些都是我攒下来给我们以后的孩子的,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们曾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说到这喉头一哽,痛苦的闭了闭眼,重新深呼一口气后才看着孟阮,“既然我没能保护好你们,那这些东西就当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听到这话的孟阮浑身僵硬,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怎么可能呢?那是被她埋葬在心底的上辈子,宁渠永远不会知道的。 “你还想对我阿姐做什么!” 一声怒喝打断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守在门口的许瑜年远远看见宁渠拦在孟阮面前,还以为他想拉拉扯扯,快步冲上来就隔在两人之间,一脸警惕的看着宁渠。 话题被打断,孟阮也没有再问下去,拉了拉弟弟的衣袖,示意他自己可以走了。 许家的马车就停在淮阳侯府门外,此时许安瑾正站在马车旁温和的笑着,今天来接孟阮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 在孟阮踩着凳子要走进马车时,手边递上来一只稳重的胳膊,是宁渠站在马车旁打算搀扶她。 斜刺里却伸出另一只手让孟阮搭了一下,正是待人接物一向彬彬有礼的许安瑾,“还是让我来吧,阿阮往后与贵府,再不相关了。” 他脸上依旧有笑,却上前一步拍了拍宁渠的肩膀,示意他避开众人,看样子是和宁渠有话要说。 “宁世子,你什么意思?” 等走到其他人听不到的地方,许安瑾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眼露寒霜的看着宁渠。 两家明明谈好和离了,他却不肯归还孟阮的庚帖,也不肯让她迁出族谱,难道他还想让自己的妹妹给宁家守节不成! 这件事只有他和父亲知道,就是不想让家里其他人担心,要是宁渠真有这个意思,他就是拼的鱼死网破也不会妥协的。 宁渠咬了咬唇,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阮阮先交给你们照顾,我很快会再接她回来的。” “你无耻!” 这下连好脾气的许安瑾也忍不了了,揪住他的衣领警告道:“她在你身边伤痕累累,如今年华尚在,另嫁他人也未尝不可,你竟然自私至此!” 他听闻宁渠也算是青年才俊,本以为不是这种厚颜无耻之徒,现在看来他真是把这些朱门败类想得太简单了。 “我不是让她为我守节,那些东西不是用来束缚她的!” 宁渠挣脱许安瑾的手,终于露出心底真实的想法,“原本我绝不会放手的!只是现在宁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所以我才答应把她送走的。 但是等宁家渡过了难关,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容貌如何,我都会重新把她接回来。” 他重新抬起头,让许安瑾看到了眼底的疯狂,他做不到后半辈子都没有孟阮,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都要和孟阮生同衾死同穴。 “呵呵,那你大可以试试。” 许安瑾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像是不经意流露出的另一个人。 “宁渠,你别太狂了,别以为你留着一个名分就能有什么用,等你宁家倒在朝堂倾轧中,等你不再是宁世子,我会让你体会一下今日你的高高在上有多让人倒胃口!” 许安瑾手下用力一推,将宁渠推开了几步,毫不客气的转身离开了。 “走吧,父亲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呢。” 回到马车里的许安瑾已经恢复了一向的从容温和,抬手摸了摸孟阮的发顶,是那个一向温柔的大哥。 “嗯。” 孟阮 第90章 新欢 可等她气势汹汹的杀到宁渠的书房门口,就听到他正在质问宁莺莺。 “谁让你私下和外男接触的?你还知不知廉耻!之前让你好好在府里学规矩,你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 一听这话侯夫人也是心虚一瞬,女儿和五皇子私下见面她也是知道的,但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谁让丈夫和儿子都回绝了丽妃娘娘,断了女儿的念想。 以他们宁家的地位,那些寻常男儿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女儿,唯有成为天家儿媳脸上才有光。 “要不是大哥你私自断了我的好姻缘我能这么做吗?明明丽妃娘娘就很看重我,只要我成了皇子妃,就能更帮衬家里了,你身为我的兄长难道不想我好吗?” 宁莺莺哭哭啼啼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今夜五皇子约她在画舫赏灯,她原本正满心欢喜的打扮着,兄长却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把她拘在了府里。 看着哭闹不停的宁莺莺,宁渠也是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丽妃母子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在背后小动作不断,他们宁家一向不参与皇子夺嫡,所以他才回绝了赵璞的求亲。 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处心积虑的接触到了宁莺莺,可见此人居心叵测。 “好姻缘?你见过几个男人就敢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皇族宗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以你的性子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你信不信!” 瞪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宁渠不能看着她就这么往火坑里跳,沉声吩咐傅母看好宁莺莺,不准她私自出府。 “过几日等父亲回来会再为你相看合适的人家,在此之前你哪也不准去。” “大哥!” 宁莺莺大哭控诉,“你为什么非要我嫁给那些无权无势的寒门,你自己自甘堕落喜欢低门小户的女人,所以也想强迫我和你一样吗? 到头来你还不是把那个女人扫地出门了,你难道想让我走你的老路吗——” 砰的一声,宁渠手边的汝窑笔洗被他拍裂在桌面上,这少有的动怒也吓得宁莺莺噤声,泪眼朦胧的看着一向说一不二的大哥。 “想要嫁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干涉你,只有皇族不行!你要是想害死整个淮阳侯府的话,就尽管去见他。” 虎口处被瓷片割出的汩汩鲜血宁渠都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他已经重新拿起了军报看起来,自从孟阮离开后他就活得好像一个行尸走肉。 这阴郁的模样把宁莺莺吓坏了,她捂着哭声夺门而出,却正好撞上偷听的母亲。 “好了莺莺,你兄长就是这臭脾气。” 侯夫人也顾不上追问孟阮的事了,拉着女儿的手回福善堂,见她哭得伤心欲绝,也是心生迟疑:“要不就听你兄长的话和五皇子断了往来吧,要是在朝中影响到宁家就不好了。” 她只是一介妇人,之前觉得女儿能当皇子妃再好不过,但刚刚听儿子一说,要是把宁家也卷进朝局之争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要!” 宁莺莺不甘心的抹了一把眼泪,“兄长就是危言耸听罢了,五皇子醉心诗书,根本就无心太子之位,娶我又能怎么了?” 连孟阮那样身份卑贱的女人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自己明明自小就是天之骄女,岂能输给她? “母亲,你要帮我啊,事到如今只有你站在我这边了,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女儿后半辈子只能处处仰人鼻息吗?” 侯夫人的决心在女儿的一声声软磨硬泡中渐渐动摇了,是啊,不过一个没什么野心的皇子罢了,往后只要顺从点做个闲散王爷,能出什么大事。 许府。 自从打算在京城定居之后,许家斥巨资在风景秀丽的富春街买了一处占地恢弘的园子,据说还是前朝某个郡主的宅邸呢。 内里山水楼台俱全,湖泊游廊也别具匠心,处处显示着前朝这位郡主的审美,孟阮陪着母亲逛了一圈之后都忍不住暗暗赞叹。 她是和离归家的女儿,在一些迂腐的人家下半辈子只能在家庙里度过,但是许家丝毫不在乎,将整个西苑划给了她住。 此时孟阮正在自己的玉苼小院,荷月和折秋亲自把守在门外,其他人都支得一干二净。 “哎,小姐和那个公子单独相处,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 荷月忐忑不安的绞着手帕,抬起胳膊推了推一旁仿佛老僧入定的折秋。 刚刚她们可是亲眼看着一个长相相当俊美的男人进了小姐的闺房,她在出来之前还隐约听到什么‘脱衣服’‘躺下’之类的话。 “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小姐现在是自由身,有两情相悦的郎君有什么好奇怪的。” 折秋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十分鄙夷的扫了一眼一无所知的荷月,看来小姐什么都不告诉她是正确的的,这小丫头就是沉不住气。 “两情相悦的郎君?难道说他们现在在里面——” 荷月惊讶的张大嘴巴,虽然她也很想孟阮能早日走出来,但这离开宁世子还没几天就另结新欢,她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眼高高挂着的日头,她们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豪放了! 此时的内室里纱帘层层垂下,榻间萦绕着香炉暖烟,孟阮的衣裙堆叠在地上,而她的一双玉腿半隐在绒毯中,滑如凝脂的美背半遮半掩。 “啧啧啧,有如此美妻,宁世子竟也舍得放手,真是暴殄天物。” 一个身穿太医院靛蓝官袍的年轻人面露贪婪,修长的手指就要朝孟阮圆润的肩头抚去。 “叶姑娘,你要是还想拿到诊金的话,就请专注于手底下的事。” 半趴在迎枕上的孟阮突然出声打断了‘男人’的调情,随后听到她哀嚎一声,“都说了不要叫我叶姑娘!要是被发现我女扮男装混进太医院可是要掉脑袋的!” 原来这眉清目秀的小太医并非男子,而是一个假凤虚凰的女儿身。 孟阮会知道这件事还是上辈子宁渠当笑话说给她听的,说是太医院里出了个冒充男子的女人,圣上本要降罪。 但奈何这叶家人医术精湛,后来连 第91章 叶容 银针渐渐插满孟阮光滑白皙的脊背,孟阮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烧伤”的脸,想到那天的事还真是心有余悸。 身为淮阳侯府的少夫人,府里送进来几个瘦马她不可能不知道,存了离开宁渠的心思,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却不想天也助她。 让折秋安排她们到风亭去围炉品茶,再出手激怒那几个嚣张的女人,事情顺利得出乎她的想象,至于她有没有被烧伤,又有谁能看见? 这是她第一次算计宁渠,就是要利用他对自己的愧疚,加上如今宁家局势不妙,孟阮相信他肯定会有所松动的。 结果不出她所料,在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以后,宁渠连多余的挽留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和离。 真是讽刺啊,原来男人都逃不过那句色衰而爱驰,他的那些海誓山盟,在面对自己这样一张脸恐怕也说不出来了吧。 自嘲的笑了笑,孟阮回头看向那边摇头晃脑品茶的叶容,这个女人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外人,但是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也被自己紧紧攥着。 只要她不张扬出去,自己会践诺给她一大笔封口费。 现在终于离开了那个深深伤害了自己的宁家,按照上辈子的走势,宁家所有人的下场恐怕都不会好吧,这次她会冷眼看着那大厦在眼前倾颓。 察觉到孟阮眼神的叶容邪魅一笑,理了理官帽,“下官可是正经人,卖艺不卖身的,小娘子虽美也请自重喔。” 孟阮噗呲一声笑出来,真喜欢这个诙谐肆意的小太医啊,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像她一样自由自在。 “这是我独家研制的清毒丸,一日三服,再加上我施针排毒,你的脸大概还有十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但是那个什么,制作清毒丸的药材有点子贵啊......” 一边收拾着银针,叶容意挤眉弄眼的暗示着。 孟阮岂会听不出来,起身去梳妆台那里拿了一沓银票递过去,笑道:“剩下的等毒全清了就结给你。” 握着那沉甸甸的一沓银票,叶容双眼都快冒光了,心满意足的背着药箱推开了门,临走了还不忘朝屋里招呼一声:“小娘子记得下次还找我啊。” 荷月听她这轻浮的话气得够呛,大声道:“叶大人这边走,奴婢送您出去。” “好说好说,劳烦这位姐姐了。” 叶容眉开眼笑的跟在荷月后头,时不时的调笑两句,惹得荷月越发气愤,一刻钟也和这种登徒子待不下去了。 “诺,从这条道一直走左转再右转就到大门,我就不送了。” 敷衍的把她丢在游廊里,荷月转身就回去了,弄得叶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内室里,折秋给孟阮换好衣服,看着她依旧还有些红肿的脸担忧的说:“小姐明日不是还要进宫,这样可以吗?” 孟阮知道她的意思,她身上有圣上册封的恭人诰命,在与夫家和离后就会被收回了,她需要进宫去将册宝、诰书等归还内廷。 如今掌管后宫的是贵妃郑书瑶,也就意味着明天她要和这个女人再一次面对面。 折秋是怕她顶着这张脸被冷嘲热讽吧,毕竟自己和郑书瑶之间已经撕破脸了。 “无妨的,她想看到的不就是我狼狈的样子吗,我越惨她应该越高兴才对。” 孟阮不甚在意的笑笑,郑书瑶啊,自己也有一份大礼送给她呢。 “啊这.....这弯弯绕绕的怎么都长得一样啊?” 府里的某处,叶容满头大汗的在回廊里绕来绕去,她本就有些路痴,现在更是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更别说这许家一看就是刚刚安置下来,府里半天都看不到一个奴仆。 隐约听到前面竹林有谈话声,她急忙跑过去打算寻个人带路。 “......主子希望你这次能够进兵部,毕竟在那里能知道的消息更多些,朝中会有人帮你的。” “通州的事对宁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想兵马为我们所用,最好还是除掉淮阳侯府,大理寺构陷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刚打算出声招呼的叶容一听到这句,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毕竟太医也算官身,现如今朝中还有几个宁家?还有几处兵权? 听这两人在密谋的事,分明就是意图谋反! 苍天有眼,她只是想赚点钱,可不想把命搭在这啊。 蹲下身蹑手蹑脚的打算悄悄离开,可往往这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吓得她魂都飞了。 “谁在那里!” 果然,亭子里的两人立刻便察觉了,随后她就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匆匆离开了,而另一个正朝她走来。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抱着头刚刚说了一句,就觉得后颈一痛,人已经软绵绵的扑倒进了草丛里。 第92章 交锋 叶容再醒来时已经日薄西山了,她感觉到嗓子火辣辣的疼,连续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揉了揉剧痛的后颈,她记得自己撞见有人在密谋造反,想跑的时候被抓住了,还以为要被杀人灭口了呢。 但是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她看了一眼光线昏暗的室内,除了书还是书,这儿看起来是谁的寝居吧? “叶太医,又见面了呢。” 屏风后响起脚步声,叶容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半披着宽大敞袖的男子正走进来,大敞的领口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肤,分明是十分失礼的穿着,在他身上却硬生生显出几分风流儒雅的书卷气。 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坦露的领口,许安瑾和煦的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毕竟我正准备去泡药浴。” 这是什么情况?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完全不能把他和之前打晕自己的那个逆贼联想起来。 “你.....你是谁?” “啊,叶大人看来不记得我了呢,前两日在集英殿上你还为我诊治过。” 许安瑾又开口,这次叶容终于从他温和的声音记起来这是谁了,前两日圣上和翰林学士单独考校一个考生,据说之前蒙冤受屈受了杖刑,撑着从集英殿出来就晕倒了,她受命前去诊治过。 想不到这样一个柔弱书生,背地里竟然做勾结乱党这样诛九族的事!所以他现在是打算杀自己灭口了吗? “叶太医,在下能劳烦你一件事吗?” 许安瑾依旧彬彬有礼的笑着,但叶容硬生生从那笑脸上看出了杀意,见他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叶容恐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她这是要英年早逝了吗? “你想要什么我的可以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看着面前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小太医,许安瑾忍俊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上次的伤似乎还没好全,叶太医能为我看看吗?” 片刻后,叶容顶着一个大红脸蹲在浴池边,小心翼翼的按了按眼前男人光裸一片的脊背,斟酌着说:“复原得不错,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应该很快就没什么大碍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叶太医的医术连圣上都赞不绝口呢。” 许安瑾睁开眼睛,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叶容还没读懂着笑容是什么意思呢,整个人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朝前一摔,赫然是被许安瑾拉着跌进了浴池里。 温热的水流很快便吞没了她,挣扎间头上的发冠掉入水中,她隐藏在冠帽里的一头长发完全的散落了下来,露出了女子的模样。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溺毙的时候,一只大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提上了水面。 完全披散下来的一头秀发,还有湿透的官服下凹凸有致的身材,任谁也看得出这是个女人。 “啧,叶大人还真是不小心,这样的意外要是哪天发生在人前可怎么好?” 把她害成这模样的男人竟然还在好整以暇的替她担心,直到此时叶容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眼前这个温和有礼的许家大公子根本就是他的伪装而已,这个男人人畜无害的假面背后有着一颗狠辣的心! 他现在是在威胁自己,今天能让自己的伪装暴露,那么以后也能。 “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向来谨小慎微,除了孟阮不知道从何得知的,十八年来她从未暴露过。 难道,是孟阮告诉他的,毕竟他们是兄妹?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瞥见水中自己的倒影,瓷白的脖颈处有一抹醒目无比的红痕。 脑海轰然一声变得空白,想要女扮男装并不容易,她自小就需服用汤药改变原本的嗓音,还需用针灸封住脖颈的经脉伪装出男子的喉结。 当然这些都不是没有破绽的,她的脖子就是决不能让人接触到的,只要上手一摸,就能知道这喉结是假的! 所以,他是——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否则刚才我就掐死你了。” 许安瑾已经上岸穿好了衣服,又恢复了那副风度翩翩的斯文模样,回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傻掉的小太医。 听到自己秘密,原本他是该杀人灭口的,但在发现这家伙是女扮男装混在太医院里之后,他突然又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圣上的平安脉一直都是你请的吧,对他的龙体想必你也是了如指掌,怎么样,是生是死,叶大人来选一个吧。” 叶容呆呆的看着面前对自己露出笑容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完了。 “想不到不过月数未见,少夫人就从宁家的少奶奶变成了下堂妇,真是世事难料啊。” 祥灵宫,还是上次那群宫妃,只是态度完全是天差地别。 孟阮一出现就听到了好几声不怀好意的嘲笑声,这些在后宫里生存的嫔妃,做惯了拜高踩低,自己有机会享受一下如此威风,岂能错过。 孟阮笑笑并不说话,今日她来归还诰命夫人的诰书册宝,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王宝林这就不懂了,还从未有过诰命夫人和离改嫁这一先例,世子夫人不愧是敢为天下先,怪不得之前圣上都要夸你堪为表率。” 主位上的郑书瑶欣赏着自己刚刚涂好蔻丹的指甲,说实话在听到宁渠和孟阮和离的时候她也挺不理解的。 原本她是打算让两人也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相看两生厌,最好是让宁渠主动厌弃了孟阮,看她弃妇一样挣扎求存。 因为她实在太讨厌孟阮那瞧不起自己的眼神了,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这女人竟然就敢眼神警告自己。 她被迫进宫服侍一个年老体衰的男人,凭什么孟阮就能占着自己的位置和宁渠和和美美? 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孟阮自己就先出了事,刚才在看到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时,她也好生惊讶了一下,太容易就击败的女人,也是让人很无趣的。 “娘娘过誉了,民女深知以色侍人的下场,如今虽容貌尽毁,但能得到侯府一半家财,归家在父母膝下,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93章 可怜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怜?一入宫门深似海,而且逃不开无子殉葬的下场。” 等偏殿只有孟阮和郑书瑶后,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孟阮,刚刚那些女人被孟阮几句话就怼得哑口无言,自己和她们可完全不一样。 她如今已代掌凤印,迟早是这后宫之主,她郑家累世簪缨,父兄皆是朝中重臣,有这样的家族做后盾,她岂会轮得到孟阮这个弃妇来可怜? “娘娘福泽深厚,自然不需要我来可怜,只是佛谕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作恶之家必有余殃’” 抿了一口茶,孟阮脸色平静的继续说下去:“令兄常年私放印子钱,不知犯下多少罪孽,还有你那无法无天的弟弟,真以为将那几个地痞流氓灭口就高枕无忧了?” 郑书瑶眯了眯眼,没想到孟阮连这些事都知道了,但是这也不奇怪,毕竟当初这些宁渠都查过。 “这些想必你都是从宁渠那里知道的,但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选择隐瞒吗?那是因为——” “因为对你旧情难忘,因为对你心慈手软,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孟阮放下茶杯,璨若星河的双眸上下打量了一眼依旧坐在主位的郑书瑶:“你的这些挑拨离间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我看你这么蠢,还是忍不住提醒两句。” 这个女人竟敢骂自己蠢?郑书瑶不可置信的盯着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孟阮,被自己的丈夫背叛,情敌就在眼前,她难道就不生气吗? “放肆,你竟敢如此和娘娘说话!” 郑书瑶身旁的女官大声呵斥,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孟阮,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郑书瑶:“宁渠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还需要郑家制衡朝局,和你这个残花败柳可没什么关系。 你自己不也是很清楚吗?不然怎么会处心积虑的想拆散我们,因为你不甘,因为你嫉妒。 不甘自己入宫以色侍人,嫉妒我轻易就能得到他的心,而你苦等数年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你!” 残花败柳?以色侍人? “住口,你胡说八道!” 这些她永远埋藏在心底的伤,现在就这样被孟阮血淋淋的撕扯出来,郑书瑶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想抬手扇孟阮耳光。 只可惜在她出手之前就被孟阮一把抓住了手腕,嘲讽道:“哦,听说你还为他自寻短见过,你就是用这种无趣的手段去博取男人的同情心吗? 结果如何?宁渠应该不屑一顾吧,毕竟你这种女人他连一刻钟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你这个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如果有外人在这,肯定会惊讶于一向以温柔端庄着称的郑贵妃会面容扭曲到这个地步,不管不顾的揪着孟阮发疯。 她死死掐着孟阮的脖子,双目充血赤红:“你刚刚说什么?你懂什么!他最爱的人从来都是我,要不是我被迫入宫,哪有你的位置!他一定会助我登上后位的,而你这个下堂妇,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 她越说越激动,又哭又笑的控诉着自己当初是有多迫不得已,有多厌恶年老体衰的皇帝,每一天都恶心得不得了。 眼看她大逆不道的话越说越多,祥灵宫的众人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云姑想强行将两人拉开,低声劝道:“娘娘慎言啊!这些话要是被人听去了可怎么是好。” 可郑书瑶就像是发了狂一样,一把推开这群宫女,大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早就受够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要不是为了皇后之位,我多看他一眼都犯恶心——” 云姑正想再劝,突然偏殿的门帘被大力撩开,皇帝那双明黄赤云靴出现在门口,而殿外早已经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宫人。 她在看到宣帝出现在这的时候就知道完了,连忙去拉还在掐孟阮脖子的郑书瑶。 “把这个贱妇拉开!” 宣帝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黑沉得能滴出水,宫人不敢怠慢,连忙将地上滚作一团的两人拉开。 新鲜空气再次充满胸腔,孟阮心有余悸的深呼几口气,但在看到怒不可遏的皇帝之后,她的唇角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勾了勾。 被几个宫人合力才勉强架住的郑书瑶,直到此时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所作所为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此时冷静下来一看满屋子的狼藉,还有气得不轻的宣帝,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边整理着散乱的发髻,一边扑过去跪在宣帝面前哭诉:“陛下恕罪,我——” 她该怎么解释!刚刚那些话都是她的心里话,但毕竟已经说了,不知道宣帝听进去多少! “和朕在一起的每天你都觉得很恶心?为了皇后之位才忍受朕?郑书瑶,这些话朕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宣帝愤怒的抬腿把郑书瑶踹开,而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穿湘色宫装的嫔妃,正是五皇子的生母丽妃。 此时看够了好戏,强压下眼底的笑意,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哎呀,贵妃娘娘一时心直口快,圣上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啊。” “这种不贞不端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当统领后宫的贵妃,朕真是看岔了眼,竟然让你这种人妄图皇后之位!” 宣帝毕竟上了年纪,经过这么一气,紫青着脸咳个不停,丽妃殷勤的递上手帕茶水,一句句看似在给郑书瑶求情,实则全是煽风点火。 一入宫就备受恩宠的郑书瑶哪里受过这种气,恨恨的瞪了丽妃一眼,爬起来继续想向宣帝解释,“陛下,臣妾之所以会这样,都是这个女人陷害的!” 她愤恨的指着孟阮:“她肯定是给臣妾身上下了什么巫蛊之术,臣妾才会御前失仪!” 而被她怒目而视的孟阮听到这话,先是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然后双眼便控制不住的落起眼泪来,啜泣道:“民女不知道贵妃娘娘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今日只是来归还诰命夫人的诰书,就被贵妃娘娘和几个交好的妃嫔百般嘲笑羞 第94章 以牙还牙 占了什么位置?这就很微妙了,郑书瑶生怕孟阮说出自己之前对宁渠念念不忘的事,毕竟和一个朝堂股肱之臣比起来,牺牲她一个宫妃在宣帝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身为天子的女人,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还为他自戕过,孟阮这分明是想置自己于死地啊! “你胡言乱语什么!要不是你激怒我,我何至于被你套了话。” 郑书瑶怒气冲冲的推了一把孟阮,要不是碍于宣帝在场,她非要撕烂这个女人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可之前都被她灵活躲过的,这次孟阮却是就势楚楚可怜的摔倒在地,“我如今虽是草芥庶民,但圣上面前,你们郑家难道还想向上次一样以权压人吗?” “够了,朕懒得看你们哭哭啼啼的,都给朕闭嘴!” 宣帝只觉头痛得很,疲惫的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旁的丽妃见他对郑书瑶还有包庇,连忙添油加醋,“圣上,世子夫人看起来很有些冤屈啊,难道贵妃之前还做过其他事吗?怎么就牵扯到大学士府了?” 孟阮没见过这个陌生的嫔妃,但后宫看不爽郑书瑶的女人多了去了,以前都是她陷害别人,高高在上的欣赏别人挣扎求存,今天她要让郑书瑶也尝尝有口难辩的滋味。 当即就继续抹泪道:“回娘娘的话,我早已经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了,但是之前我兄长在殿试前遭人陷害,明明处处证据都指向了郑家,大学士府的人却干扰大理寺会审,还硬生生找了几个地痞流氓顶罪。 圣上若是不信,可传大理寺问问,之前那个织造馆的小太监是否被人灭了口,几个和我兄长无冤无仇的地痞流氓岂能有如此胆子和能力,诬陷新科进士,还打杀了内廷太监? 我许家一介商流,本想息事宁人,可奈何大学士府就是对我们不依不饶,还放言以后前朝后宫难有我们兄妹立足之地。 毕竟贵妃娘娘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人,大学士更是门生无数,只要他一句话我兄长休想科举出头,而郑家大公子手握几个印子钱庄,只要他动动手指,我许家的生意就在京城做不下去......” 她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看似在诉苦,实则在告状,而且每一条都精准踩中了宣帝的雷区。 后宫干政,结党营私,私放高利贷,要是换做以前他不会轻信这样的片面之言,但最近对郑家父子的弹劾就没停过,更别说刚刚他才亲眼所见郑书瑶对孟阮有多恶劣。 看来是他给这个女人的宠爱太多了,把她纵容得都无法无天了。 郑书瑶哪会眼睁睁听孟阮说这么多,早就想跳脚起来阻止她了,但奈何御前的太监对这种快要失势的女人没有半点心慈手软,抬手就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气的郑书瑶有口难言。 “要是真如你所言,那这大学士府所犯之罪可真是罄竹难书啊!” 丽妃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亲自走下来把孟阮扶起来,看着她那张烧伤的脸惋惜不已,“孟氏你不要怕,有圣上给你做主,有什么冤屈你大可以说出来。 你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遇到这样的事,如今又和离了,看你年纪比璞儿只怕还小,本宫真是心疼......” 听到她口中的璞儿,孟阮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年愈四十的宫妃就是丽妃娘娘,五皇子的生母。 孟阮虽不知她突然亲近自己有何目的,但还是顺坡下驴假模假样的滴了几滴眼泪。 有她作保,皇帝并没有过多为难孟阮,还赐了她几匹贡缎以作安抚,就让她先回去了,至于后续的事,只要他下令去查,郑家就在劫难逃。 渐渐远离那让她压抑无比的后宫,孟阮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是丽妃身边的女官送她出来的,还贴心的帮她重新梳理了乱掉的发髻。 此时孟阮正在道谢,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面前就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宁渠那张担心的脸闯入她的视线。 不过几日未见,他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颊瘦的吓人,下巴上一圈的胡茬也显得很落魄,此时握着自己的双臂,急切道:“阿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如今再看到这个男人假模假样的关心,孟阮真是想笑,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臂,冷眼看着他:“啊,我没事,但你的青梅竹马可能就要倒霉了,因为我陷害了她。” 孟阮颇有几分挑衅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与其有空在这里关心我,还是快些去帮她和她的家人灭火吧。” 宁渠皱了皱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一得到孟阮进宫的消息就急忙赶过来了,看到她安然无恙才算松了口气。 “你....你过得好吗?”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孟阮,见她脸上的伤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也为她开心,但是她好像瘦了很多,衬得那双眼睛越发的大了。 “我好得很,没有恶语相向的婆母,刁蛮任性的小姑,也不必应付蛮不讲理的虚伪丈夫,还有他那些莺莺燕燕的烂桃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从未感受到如此的轻松快意呢。” 孟阮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又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那边避开的女官见他们谈完了,走过来将捧着的贡缎递给孟阮,含笑道:“孟姑娘,丽妃娘娘和您挺投缘呢,再过几日宫中有赏菊宴,娘娘想邀你进宫散散心。” 孟阮虽然感激今日帮了自己一把的丽妃,但还没到要和她推心置腹的地步,此时也是随意扯了个理由婉拒了。 等那女官走后,孟阮捧着自己的赏赐往自家马车上走,宁渠却是追上来担忧的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和丽妃扯到一起的? 五皇子党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你最好离他们远些,不要参与这些夺嫡倾轧——” 孟阮听着他的警告烦不胜烦,转过身来面色不善,“宁世子,我和谁搅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你现在这样子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难道就不觉得很 第95章 拉拢 “拒绝了?” 丽妃正在自己的流云殿里修剪花枝,听到女官的回话也是意外了一瞬,按说以孟阮现在的处境,能得自己的青睐,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吧,毕竟她现在真的和一个被休的弃妇没什么区别了。 更别说许家只是一介商流,她主动示好拉拢,能投靠到皇子门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些年大皇子和三皇子斗法,她的皇儿根基太差,急需大量的银钱人脉,据说那许家在江南也算富甲一方,而且现在又加入了朝廷官店,越发富裕起来。 她最近一直在拉拢这样无权无势的商流做后盾,谁不是趋之若鹜,可还没碰过壁呢。 “奴婢倒是觉得她之所以敢这么不识抬举不是没原因的。” 那个送孟阮到宫门口的女官,将她目睹宁渠急匆匆来找孟阮的事说了出来。 “在奴婢看来,宁世子还把这孟氏放在心上呢,都和离了还念念不忘,更别说之前听坊间传闻,他竟将自己的所有私产都给了孟阮当补偿,这可不像是要恩断义绝的样子。” 事情变得越发有趣起来了,丽妃放下剪子,似笑非笑的端详了一眼面前的花枝:“你说得对,这个孟阮值得好好拉拢拉拢。 祥灵宫那贱人不就是一直仗着有淮阳侯府支持有恃无恐吗,今天听了她的那些胡言乱语,我才知道原来她曾和宁世子有过一段情呢。 看今天这个孟阮的所作所为,她对破坏自己婚约的郑书瑶可是怨恨得很,这样的人必须要站在我们的阵营里。” “娘娘还担心祥灵宫那位?圣上不是都把她禁足了吗?这次郑家恐怕也自身难保了吧。” 丽妃看了她一眼,讽笑一声,“你以为像郑家这样的簪缨世族能随随便便就被击溃吗?看着吧,孟阮所说的那几条罪名不过是让大学士府伤筋动骨而已,过段时间就会死灰复燃的。” 所以她必须要趁着郑书瑶失宠的这段时间登上后位,如此一来她的璞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可是娘娘,五殿下这几天不是和淮阳侯府的小姐走得正近吗?要是有机会和宁家联为姻亲,淮阳侯府岂不是就站在我们这边了。” 女官有些担心她们现在去拉拢郑书瑶的死对头会得罪宁家,毕竟之前淮阳侯府一直都是暗中支持郑书瑶的。 “你是说那个宁大小姐?” 丽妃不屑的重新拿起剪子,将一朵开得正艳的山茶花毫不留情的从枝头上剪去,“这种没脑子的女人,离开了家族给予的身份地位,就像这朵花一样,只能沦为废物。 淮阳侯可不是那种能被区区一门姻亲就拿捏住的人,所以我早就警告过璞儿别对那种女人太上心了,他的正妃必须出自能完全支持我们的人。” 她的眼底露出狠厉之色,宁家如果是绊脚石,那迟早是要被狠狠踢开的。 一处临江水榭中,桌上杯盏狼藉,男女的衣物互相纠缠着延伸到床上,满室暧昧。 五皇子赵璞搂着怀中香肩半露的女孩,安慰道:“都怪我昨晚喝醉了莺莺,我一时冲动就.....但这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一想到你兄长不许我们再见面,我就忍不住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满面羞红的宁莺莺朝他怀中缩了缩,“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就算是父亲和兄长也不能拆散我们,只是这毕竟无名无分的,我害怕——” “你别怕,我今日就进宫去求父皇给我们俩赐婚,我亲自去淮阳侯府门外求侯爷把你嫁给我!” 他激动的说着,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宁莺莺渐渐安下心来。 昨夜她在母亲的帮助下终于得以来和五皇子见面,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些超乎她的预料,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做五皇子妃了,这点担忧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在淮阳侯府中,侯夫人已经彻夜未眠了,一直睁着眼睛等女儿回来。 昨日她禁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答应让她去和五皇子见一面,但再三嘱咐过陪同的傅母丫鬟,一定要在天黑前带小姐回来。 可是等了一晚上人都没有回来,毕竟涉及女儿家的名誉,她又不敢声张,只能派人偷偷的去找。 “夫人,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终于,有小丫鬟欣喜的跑回福善堂,而在她的身后,宁莺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院子来,难为情的叫了一声母亲。 看到她这模样,侯夫人气了个倒仰,拽着人就进屋,等支开了其他人,她一把扯开宁莺莺的衣服,一眼就看到她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梅花印。 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陈氏抖着手指着宁莺莺,“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阿娘你做什么!” 宁莺莺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解释道:“殿下说他会进宫去求圣上赐婚的,会明媒正娶我的。” “你糊涂啊,男人在床上的花言巧语你也能相信?要是他不认账该怎么办?要是这件丑事传出去该怎么办啊,你的名声还要不要,淮阳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啊!” 陈氏气得大哭,只觉眼前一黑,踉跄两步摔坐在椅子上。 造孽啊,都是她耳根子软,都是她糊涂了,竟然放纵女儿去和外男私下见面! 原本就有些心慌的宁莺莺此时见母亲大发雷霆也有些害怕了,女子婚前失身毕竟是大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可是.....可是五皇子他说会负责的,他会求得父亲同意的。” 宁莺莺担心后怕的在那喃喃自语,侯夫人却是更加绝望,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捅到丈夫儿子面前去,要是被他们知道是自己管教不严的话,以后侯府的管家权她真的要彻底失去了。 “母亲,你之前不是也希望我嫁给五皇子的吗?你帮我出出主意啊,我该怎么办——” 宁莺莺正牵着侯夫人的衣袖楚楚可怜的哀求,门外又传来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她们就听到了那个最担心的消息。 第96章 断绝关系 淮阳侯府大门口,宁渠冷眼看着一脸恳切的五皇子赵璞。 “世子,我和令妹两情相悦,如今既然生米煮成熟饭,那就请侯府让我照顾莺莺一辈子。” 皇子求亲本就显眼,从他领着人吹吹打打的抬着聘礼出现在朱雀街,就引来不少人的围观,现在再听他说出‘生米煮成熟饭’这话,已经有不少人议论纷纷了。 想不到宁家这样的门庭,大小姐都会与人私定终身,虽然对方是皇子,但这未免也太作风放荡了吧? 侯府的人听着这些指指点点都面露尴尬,但只有宁渠从始至终都冷着脸没什么表情,老侯爷在通州受了伤还在休养,如今能做主说话的就是他这个宁世子。 “世子,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妹妹受委屈,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昨夜我们已经——” “够了!” 宁渠终于出声打断了赵璞更多的爆料,盯着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五皇子,冷不丁被这样躲在暗处的蛆虫咬上一口,还真是让人犯恶心啊。 “五皇子,这些花言巧语你不必在我眼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谁给你的胆子算计宁家?” 此言一出,纷纷扬扬的大门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宁家这个年轻的家主,他刚刚那是在和皇子说话的态度? 赵璞却是后背立马就起了一层冷汗,不管是设计接近宁莺莺,还是今日到这里大庭广众的逼婚,都是为了逼迫宁家就范。 只要有了这一层姻亲在,哪怕无法左右淮阳侯和宁渠,也能让他在朝中吸引更多的支持。 但是如果宁渠完全要和他撕破脸的话,这门亲事对他不仅毫无益处,更可能担负得罪宁家的下场,到时候别说是获得支持了,只怕那些墙头草都会碍于宁家的威势和他划清界限吧。 “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璞终于有些急了,他可没想就这么和宁家对着干啊,刚刚宁渠那意思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可转念一想,现在宁莺莺都是自己的人了,要是自己不娶,最该着急的是宁家才对,毕竟她现在已非完璧之身,除了嫁给自己,还能嫁给谁? 如此一想他又冷静下来了,故作遗憾道:“既然世子不同意这门婚事,那我就只能作罢了,毕竟结亲不是结仇,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说着就招呼那群人要把聘礼抬走,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慢着。” 听到身后宁渠的声音,五皇子勾唇一笑,他就知道宁渠会挽留他,现在急的可是淮阳侯府。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莫不是回心转意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宁渠,狂傲自负又能怎样,只要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然后他就看见宁渠面无表情的朝后看了一眼,“我不会回心转意,我是提醒你,你的人忘记带走了。”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宁莺莺被景明带着人押了出来,正一路哭喊着惊恐不已,后面追着一脸焦急的侯夫人。 看到这副场景,赵璞的笑完全僵硬在了脸上,四周的人也彻底吓得鸦雀无声了。 “大哥.....你做什么,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我是淮阳侯府大小姐,我哪也不去!” 宁莺莺惊恐的哭喊着,扑过来紧紧抱住宁渠的脚,刚刚他竟然让侍从闯入后院,将她强行拖了出来,还说要把她交给五皇子。 “宁莺莺,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和这个人断了往来,你既然将父兄的话当做耳旁风,不顾名节自甘堕落,那宁家就容不下你这样的女儿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宁渠却是无动于衷,示意景明把人丢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你亲妹妹啊,就算一时糊涂你也不能这么对她,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啊!” 侯夫人哭成了个泪人,紧紧抱着女儿不撒手,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但要是今日把女儿赶出去的话,她就彻底和淮阳侯府无关了啊。 “母亲,当初你要我休孟阮的时候,不是说宁家容不下败坏门风的女人吗,她无错尚且被和离出府,更别说你养出的好女儿与人淫奔,从她做出这种事开始,她就不再是宁家的人了。” 宁渠缓缓说着,看自己母亲妹妹的眼神仿佛都不带一丝温度。 所有人都被他的冷血震惊了,他们不是不知道宁渠的桀骜不驯,但完全没想到他为了不受人掣肘,竟然连一母同胞的亲妹都能舍弃,而且还是用如此绝情的办法! 被惊住的侯夫人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拉走,好半天口中才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了,你就是在报复我,报复我们母女....你就是为了孟阮那个贱女人报复你的母亲妹妹!” 从她逼走孟阮开始,宁渠就哪哪儿都不对劲,她的话也不听了,后院请安也一次都不来了。 他这分明就是在怨恨自己当初逼他休了孟阮,就是那个狐狸精挑唆的。 侯夫人冲过来揪着宁渠的肩膀怒目圆睁:“是那个贱女人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你就是在帮她出气是不是?” 想不到她都已经不在侯府了,还对她们母子如此挑拨离间! 宁渠看着已经不可理喻的母亲,心里虽然难过到窒息,但还是一字一句的重复自己的决定:“宁莺莺数次闯下大祸,屡教不改,在你眼里她只是刁蛮任性,却不知道这背后的恶能逼死人,她是时候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在这几日越发清晰的梦中,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是母亲是如何逼死孟阮的,他为自己曾经的视而不见感到愤怒,而如今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这次他不会再包庇手软了。 “你什么意思?就为了几句话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要把你亲妹妹赶出门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冷血无情的东西啊!” 侯夫人大怒,扬手狠狠的扇了宁渠一耳光,尖锐的指甲划破他冷厉的脸,留下两道妖冶的红。 但宁渠丝毫没有动摇,双眼看着伤心不已的侯夫人,连说话的语调都丝毫未变:“母亲,人贵在知 第97章 宁家的选择 淮阳侯宁霆的床前,宁渠跪着将自己的决定陈述给父亲听,始终紧握的双手暴露出他此时有多愤怒,又有多不安。 他愤怒皇族的肮脏算计,不安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 那是他的亲妹妹啊,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如果他多一点关心,宁莺莺就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如果他再警惕一点,就不会让五皇子钻了空子。 听完宁渠的话,淮阳侯捂着受伤的胸口坐了起来,拍了拍面前愧疚不已的儿子的肩膀。 “身为宁家下一任家主,你这样做没错,为了儿女私情就轻易背叛父母宗族的人,只会害人害己,而连这点陷阱都看不清的人,也活该自食恶果。 但是修齐,你先和孟氏女和离,又送走你妹妹,难道都是因为表面上的这些理由吗?” 宁霆看着已经足以比肩自己的儿子,这是他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了。 他才不相信这小子会因为孟氏毁了容就将人休弃,更不会怕被宁莺莺牵连就和她断绝关系,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才会将最在乎的人先一步送走。 宁渠抬头和父亲对视,这是他视为榜样的人,而他心底的那些恐惧也只能在他面前坦露。 “父亲,和孟阮和离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宁家树倒猢狲散,我死在了朝堂算计中,孟阮怀着我的孩子在后院被百般欺辱,最终宁家所有人都难逃那个结局——” 无论回忆多少次,他都无法忘记孟阮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无法接受她凄苦而死的结局,比起和她长相厮守,他更想孟阮好好活下去,哪怕不是为了他。 “就只是因为一个梦?” 宁霆觉得有些荒诞,他这个儿子自小就心智坚韧,不像是会被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就吓到的人。 “虽然是梦,但很多事情是很有预见性的,这几日我都已经验证过了,包括当年那个消失在民间的皇太孙,还有这次通州的事情.....” 他将自己梦到的很多片段串联起来,和父亲逐一梳理下来,发现这梦境真的不是空穴来风,每一件事都像是真切会发生的。 “这就是你拦着我剿匪的原因?” 数日前他还在通州,原本打算召集驻军将盘踞当地的一群流匪剿灭,却突然收到宁渠的传信,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面对父亲的询问,宁渠点点头:“因为那群人并非普通流匪,而是皇太孙赵祁设下的一个圈套,他这些年暗中经营,早已兵力不俗。 若父亲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贸然发兵,通州军定然会大败,只要重创了宁家驻军,通州以北定然失据,整个大虞就会陷入动荡之中。” 在那个梦中,赵祁就是凭借这件事名声大噪的,他击败了宁家驻军,占领了通州,将公然和朝廷作对,并宣称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 听了儿子的话,宁霆也是后背起了一层汗,的确,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群人早有准备的话,分明就是想拿他们宁家军祭旗。 甚至这次通州军的哗变,说不定都是他故意引导的,就是为了引自己过去,自己身为手掌大虞兵权的柱国之一,一旦出了事,朝野动荡在所难免。 “想不到当年一念之差放走的竖子,如今已经成了一头贪婪的狼。” 宁霆重重的锤了一拳床榻,说起来自己对这个皇太孙还有救命之恩,可他这次分明就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看来做人还是不要太心慈手软。 “父亲不必自责,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宁家的一条生路,刚刚父亲不是问我为何要将她们送走吗? 因为如今的皇家早就容不下宁家了,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是眼中钉,要想不坐以待毙,是到该冒险的时候了。” 在那梦中宁家忠心耿耿,自己九死一生帮赵家父子荡平了乱军,可后果呢?他死在自己人的乱箭中,更害得孟阮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命丧黄泉。 过去他总想着明哲保身,但当孟阮在几个皇子的陷害下毁容的时候,当他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却无能为力之后。 他不禁要问自己,宁家要这身份地位到底还有何用? 这是世代臣服于皇权正统的他第一次产生怀疑,自己真的要明知后果,还要继续愚忠下去吗?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疯狂的想法,当今圣上可算不得什么明君,昏庸胆怯,自私猜忌。 几个皇子也皆是心胸狭隘之人,为了夺嫡枉顾军民生死,连年上升的苛捐杂税已经让民间沸反盈天。 要不是如此,梦中那消失已久的皇太孙也不会一出现就获得众多支持。 “我毕竟是先帝托孤的臣子,你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如今宁家该由你做主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淮阳侯宁霆最后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们这样的人家,富贵荣华还是满门抄斩,都在一念之间。 宁渠重新跪下,郑重的给父亲磕了个头,然后将系于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放在桌上,“父亲大人在上,孩儿有一事相求,接下来我会亲自去通州一趟,若我有个什么意外——” 他迟疑了一下,哪怕接下来会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他也丝毫不惧,唯有心中还有一个人放不下。 “我知道,修齐,宁家会暗中照顾那孩子的。” 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儿子虽然看似冷漠,却一直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第98章 一举夺魁 十月初九这日,是所有新科贡士进宫参加传胪大典的日子,许安瑾一大早就身穿绯色朝服进宫了,虽说他重新补上了殿试,但考得如何尚未可知。 许母一大早就带着孟阮在小佛堂进香,希望儿子能榜上有名。 孟阮却是很淡定,大虞国乱之后文经衰败,只开武科,去年才开始选拔治国经略的学子,必定会放宽条件。 大哥博闻强识,要不是有郑邵林捣乱,状元及第都有可能,重考后名次也必定不会差。 圣上今日会在昭德殿外召见新科举子,钦点三甲,文武百官也皆列在左右,见证大虞朝首开恩科后的盛况。 这样威严的场景让许多新科举子紧张不已,许安瑾却是面色平静,想起刚刚郑邵林的威胁,他眼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郑家果然根基深厚,郑贵妃哪怕御前失仪被打入冷宫,大学士府都还屹立不倒。 “我昨日就知道今年的状元会是我,朝堂内外布满了我郑家的眼睛,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郑邵林洋洋得意的说着,他这次一定要夺得魁首,他的阿姐被孟阮那个贱女人害成这样,他一定会让许家人付出代价。 “宣殿试前十:郑邵林.....许安瑾上殿面圣。” 随着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声音,这次科举前十的贡生被领着进了昭德殿,鼎甲就将在这些人中产生,郑邵林洋洋得意的走在第一个,让他意外的是许安瑾这补考的竟然也挤进了末尾。 昭德殿内早已站满了文武重臣,宁渠随列在武将朝臣中,一眼就看见了孟阮那个仪表堂堂的兄长。 一年之间,从江南一个籍籍无名的商流之子到名列前茅的新科进士,不得不说此人也非池中之物。 要知道大虞朝堂被世家把持了多年,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想突出重围并不容易,看看现在能进殿的其他九人就知道,无不是官宦世家出身。 从郑邵林到许安瑾,皇帝一一策问一遍,只不过前面九人皆是朝中大员的爱子,他也没什么好问的。 最后看着依旧从容不迫的许安瑾,笑道:“许安瑾,朕对你也算印象深刻,明明家世不显,治国方略却颇有心得的样子,可有名师教导?” 迎着满朝文武的目光,许安瑾肃然恭敬道:“回禀圣上,学生祖父乃司农许道临,留下经略子集无数,这些年虽家道中落,犹不敢忘传家诗礼,只盼有朝一日能再为国效力。” 在他说出许道临的名字后,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有一瞬的凝固,方才还轻松愉悦的众臣纷纷脸色一变。 而宁渠却是已经瞬间攥紧了拳头,许家,竟然是那个许家吗! 当年国乱之时,叛军直逼都城,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群人劝先帝先南下避祸,另一群人却极力主张背水一战。 其中最为激烈的主战派就是惠武太子,他召集了一群有血性的朝臣死守国门,大司农许道临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他为了稳定军心,勒令一家老小不准跟随帝驾南逃。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惠武太子战死,许道临明明是一介文臣,却身披战甲于城墙上焚身跳下,以身殉国。 正是他这种血性激励着大虞百姓,才奋勇拼杀收复了失地。 但这样的忠臣之家却在经历战乱挞伐之后凋零殆尽,如今他的子孙竟然沦落到贱商末流,不少亲历过当年那场惨烈的老臣纷纷羞愧难当,有人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宣帝也很震惊,虽然他极度不想任何人提起曾经死守国门的惠武太子,但如今他已经是一国之君,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许道临的后人,否则往后不管是民间还是朝中,都会对他有看法的。 所以此时他也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十分缅怀的模样,大赞许家当年的大义,然后感慨道:“听闻你与之前的孟恭人乃亲兄妹,她虽一介女流,却率先支持官店。 如今你又登科及第,光宗耀祖,有此儿孙,许老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朝臣没想到圣上还会在此时提起一个和离归家的女流之辈,但一想到这其中还牵涉到淮阳侯府,人家此时就站在殿内呢,也不知道宁渠会作何感想。 面对其他人或嘲弄或好奇的目光,宁渠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当年同为朝臣,宁家身为武将之家却选择跟着帝驾南逃,而许家只是一群文弱书生,都敢留下来与国共存亡。 要不是因此,宁家后来也不会有机会趁势崛起,而真正的功臣却消亡在战乱中,否则他可能未必配得上大司农的孙女。 更让他感到羞愧的是,要不是当年许家坚守到最后一刻,也不会让孟阮在战乱中一出生就和家人失散,后来成了人人非议的假千金。 母亲曾口口声声说她身份卑贱,自己也曾在她面前自持身份的高高在上,可事实上最不配的就是自己。 这一刻的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到底有多对不起孟阮。 无人知道他在愧疚这些事,其他人已经在交头接耳,既震惊于许安瑾的身份,又猜测原本定好的前三甲会有变动。 最担心的莫过于郑邵林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许安瑾竟然有这样的来头,看圣上的反应莫不是要该注意了,他可是昨日就听父亲说会力保自己当状元的! 宣帝和一群翰林学士确实是在重新商量新科进士的名次,原以为这许家只是个毫无根基的商流,却不想人家是忠烈之后。 而且在此之前许安瑾可从未透露自己的身份,全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步考上来的,这样一对比,殿中的其他学子在他面前可都逊色一截了。 更何况前十名的考卷本就难分伯仲,许安瑾祖父是许道临这一点更是让人无法忽视,忠烈之后埋没多年后一举夺魁,必定在民间传为佳话,就是连皇帝也会被称颂圣明的。 想到此,宣帝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钦点了许安瑾为新科状元,随即确定了榜眼探花。 至于郑邵林,经过那天 第99章 状元游街 一行人刚刚走到二楼,孟阮就听到郑明珠惊喜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明珠,你们怎么在这?” 自从上次一别后,孟阮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郑明珠了,这才发现她今日打扮得十分亮眼,开始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还不是为了给她相看夫婿,今日新科举子会从楼下经过,也不知道这让人操心的小丫头能不能看到合眼缘的。” 将军夫人在一旁和许母叙话,一点也不避讳的抱怨着。 原来是榜下捉婿的,孟阮轻笑,这辈子郑明珠已经不会再和那个朱旭林扯上关系了,她一定会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的。 “阿阮。” 孟阮听到声音回头,果然见郑明堂正缓步走上楼梯,尚未换下官服的他看起来更加沉稳内敛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比以前更加炙热了。 “郑大哥。” 孟阮后退一步福身行礼,上次和将军夫人谈过之后,她已经决意不再和郑明堂有什么牵扯了,这段时间都有意疏远着他。 “都进去吧,状元游街要开始了。” 郑明堂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刻意疏离,招呼着两家人一起进了雅间。 倒是将军夫人落后一步,拉住孟阮的手腕,在她的脸上打量了一圈,声音哽咽道:“阮阮,伯母给你赔礼道歉,我没想到你会和宁世子和离,你已经过得那么苦了,我还说那些话伤害你。 听说你受伤的时候我和明珠几次想进淮阳侯府看望,又觉得自己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 她越说越愧疚,孟阮上前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她从来没有怨恨过将军夫人,身为一个母亲,她的担心无可厚非。 “我从小就把你们当做我的家人,现在也是如此。” 曾夫人握紧她的手用力点头,目光看向屋内越发沉默寡言的儿子,她现在也想通了,既然儿子根本无法忘记孟阮,那不如让两个孩子重新试试,毕竟曾经他们是那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进去吧,你郑大哥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伤好之后就一直问个不停,他虽然没怪我,但我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从来没变过。” 孟阮何尝听不出将军夫人的意思,但现在她还不想考虑这些。 “哇!开始了开始了,许大哥在第一个哎!” 郑明珠的欢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孟阮这才和将军夫人移步到窗边。 状元游街并非只有几个人,而是所有的新科进士都会骑马从御街经过,享受百姓的瞻仰和艳羡。 此时鼓乐彩旗开道,锣鼓牌仗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自宫门口朝最热闹的长街而来。 三鼎甲皆是腰戴大红绸花,身骑金鞍宝马,许家人一眼就看见了当头那个容貌伟仪的年轻人,正是新科状元许安瑾。 街上挤满了男女老少,将手中的手帕鲜花朝新科举子身上抛,临街的楼上也纷纷推开,其中不乏像郑明珠这样的京城贵女,在偷偷打量着新科进士们,有合眼缘的又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郑明珠完全没有这种矜持,她早早就命侍女准备了碎银和鲜花,在新科进士的队伍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开心的将大把的银稞子和花瓣朝楼下撒去。 如此财大气粗的行为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楼下原本被京卫隔开的百姓也冲到路边哄抢。 宁渠就在此时才注意到窗边的孟阮,正一脸无奈的看着胡闹的郑明珠,在弟弟和郑明珠的奋力鼓吹下,小心翼翼的抓起一把花,不好意思的朝楼下撒去。 被她的鲜花砸中的一个新科进士,呆呆的捧着一束海棠抬头望着,完全忘记了策马跟上队伍。 孟阮原本只是想把花朝大哥身上扔,却不想飘下去砸中了别人,此时见那个男人盯着自己呆若木鸡的模样也吓了一大跳。 害怕自己的行为十分失礼,想要躲避,又怕人家生气,只得遥遥的福身行了一礼深表惬意,这才羞恼着缩回去,再不敢露头了。 而目睹这一幕的人都被美人欲语还休的模样吸引住了,其他人推搡着那个新科进士起哄,意思是让他去询问对方闺名。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身下的马儿突然一惊,像是被什么击中后臀似的飞快朝前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孟阮的眼前。 “啧啧啧,我说堂堂京卫指挥使大人怎么会亲自来护卫新科进士游街呢,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人群中,正德侯府的公子周彦似笑非笑的看着宁渠手中还捏着的石子儿,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好的准头,整条街也就他能做到了。 “啰嗦。” 宁渠避过身去不再理会发小的调侃,眼神却再次看向对面临窗的雅间。 而此时在那里出现的情景,让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粗粝的石子瞬间便磨破了他的手掌。 画面中的两人郎才女貌,男人正伸手帮女子摘去不小心落在头上的花瓣,不知他凑近说了什么,女子双颊更加绯红,露出以往只在他面前展现的娇羞神态。 “阿阮今日的风头都把状元郎盖过了呢,恐怕明日貌冠上京的名头又会回来了。” 郑明堂在孟阮耳边说的话让她双颊一热,她及笄没多久便与宁渠定下了亲事,十六岁嫁进了规矩重重的淮阳侯府中,自那以后再没有像今日这样的抛头露面了。 婆母的刁难,丈夫的严厉,让她整个人都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不敢有丝毫的行查踏错。 但是看看比她还大一岁的郑明珠,在开明的将军府长大,此时都还拢着双手大声叫好,将军夫人不仅没有半分责备,还和母亲含笑看着她。 自己也许,并不需要活得那么累,也不需要一直那么小心翼翼。 想通这些后,孟阮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 所以在离开登科楼的时候,她没有接过荷月递上来的帷帽,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祝贺大哥登科之喜。” 长街尽头,诸位学子纷纷下马互相寒暄庆贺,然后才和家人一起离开。 孟阮看着依旧沉稳如山的长兄,暗暗赞叹他果然是人中龙凤 第100章 再也不配 “宁....宁世子!” 那人一见宁渠出现在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原本他也只是对美人一见钟情,想亲近亲近。 虽然后来知道她是和离归家的有些丧气,但想着以自己的家世地位,说不定能有机会将人纳为妾室什么的。 毕竟那曾经可是连宁世子都迷倒的女人,二嫁之身也依旧是香饽饽。 还不等他进一步展现意图呢,正主就出现在了他眼前,而且还毫不避讳的对孟阮动手动脚,显然两人就没断干净,他可不敢招惹淮阳侯府,当即找个借口就灰溜溜的逃了。 外人走后,本就古怪的气氛越发僵硬,虽然孟阮早就想从宁渠的怀里挣脱出来,可这男人的一双手臂就像是烙铁一样禁锢着她。 “放手!” 孟阮奋力挣扎,身旁的宁渠却好像置若罔闻一般,握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看,就好像看一眼少一眼的模样。 许家其他人终于动了,但比他们更快的是郑明堂,上前一步就隔在宁渠和孟阮之间,两个人面对面针锋相对的直视着。 “宁世子,请你放手。” 他一副要把孟阮护在怀中的模样,这姿态惹怒了宁渠积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松开孟阮,用力将郑明堂揪起来朝后一推,“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是不算什么,但你更不配在这假惺惺吧!” 一个一身朝服岳峙渊渟,一个劲装加身威凛赫赫,两人就这样互相仇视着对方,冲突一触即发的模样。 孟阮不知道宁渠干嘛又跑来这蛮不讲理的发疯,眼看两人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了,上前一步拉住郑明堂,“郑大哥,我们回去吧,夫人该担心了。” 而两个人的眼神都在这一刻锁定了她拉住衣袖的那只手,宁渠刹那间红了眼,握紧的拳头发出难以忍耐的的咯咯声。 郑明堂却是软化了脸色,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嗯,都听阿阮的,我们回去吧。” 这边的冲突如何发生的其他人并不清楚,但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宁世子,郑明珠还是十分解气,赞赏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鼓励他这次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早日把孟阮娶回家当她的小嫂子。 直到许家人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宁渠都没有从刚刚孟阮看自己的眼神中回过神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没有怨恨也没有羞恼,仿佛他就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忍受暂时失去她的痛苦,毕竟她迟早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的,他一直有这样的自信。 可是今天看到孟阮看自己的眼神后,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了,害怕孟阮是真的已经放弃他了,无论他以后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回头看一眼的那种放弃。 这样的她,自己依旧还是有把握将人追回来,但是却害怕她的心里再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呵,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宁渠突然仰头笑了一声,是啊,会有今日他不是早有预料到的吗? 他现在就是在赎罪,如果自己和宁家能躲过梦中的死劫,他会跪在孟阮面前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后半辈子都用来爱她护她。 若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难逃一死,那就还她自由,让她不会像梦中那样痛苦,哪怕是恨自己或者是忘了自己,只要她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郑明堂说得对,自己早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在孟阮面前出现了。 第101章 富婆孟阮 一场意料之外的相遇让三人心里都不好受,郑明堂回程的路上一直在回味刚刚他反握住孟阮时她那一瞬间的抵触和僵硬。 虽然他明知在那样的情况下,孟阮只是不想事情闹大才拉住他的衣袖,但他何尝不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想让孟阮知道他的心意,而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只是默默守护在身边了。 试探之后就是孟阮后来对他一直避之不及,这样的结果让他无比挫败。 “大哥不必丧气,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寿诞,听说今年丽妃娘娘会为太后办游园会,会邀新科进士的亲眷及京中贵女入宫赏花,我会拉阿阮一起的,你到时候也多多努力啊!” 郑明珠看出了他的低落,忍不住在旁出主意。 郑明堂却是苦笑着摇摇头,今年新科进士中尚未婚配者不少,丽妃办这个游园会大约也是想当个红娘,给五皇子拉拢一些拥趸,这样的场合孟阮会去才怪。 丽妃游园会的邀请孟阮果然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因为这两天是庄氏糕点的第五家分店开业的日子。 不过小半年时间,这个由宁家少夫人一手创立的庄氏糕点已经在上京城声名鹊起,后来哪怕孟阮离开了淮阳侯府,新科状元郎的名声又为糕点铺增加不少人气。 庄玲儿不愧是糕点世家的传人,凭着她那位御厨父亲留给她的食谱,先后研制出数十种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尤其以四时花糕最受欢迎。 后来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许大公子就是吃了妹妹亲手做的鲜花糕点,这才文思泉涌一举高中,至此庄氏糕点又有了一个脍炙人口的别称——状元花糕 在那天全城围观过状元郎的丰神俊朗之后,状元花糕的名气一度达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但太过亲民的价格也有利有弊。 上京城毕竟是权势林立的都城,官宦贵胄人家对这种平民间流行的小食哪怕好奇,也会碍于身份不会轻易品尝。 而吃食这种东西并不能垄断太长时间,一时的繁荣过后,很快就会被别家参透其中奥妙,冒出无数的东施效颦者。 要想长盛不衰,还是得在京门贵女中打开名气,成为无法模仿的存在。 孟阮想起自己在书上读过的奇货可居,和庄玲儿一合计,选了一处临江的清雅所在,开设了一家名为黛主阁的高端茶楼。 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只接待女子的茶居,毕竟在上京城中贵女少有抛头露面的,但如果有这样能供闺中好友相处谈心的去处,定然会大受欢迎。 里面所用的一切吃食都来自许家的官店,糕点则可由诸位小姐自行制作,庄玲儿从旁指点,南来北往的昂贵茶叶和稀奇的江南风物免费供给。 前提是需缴纳一定的定金成为“黛主”,便会在规定的时间拥有一处精致雅间的使用权,在这段时间里你不仅可以亲自制作品尝花糕,和三五好友闺中小聚。 还可以要求许家名下的店铺为你们送来想要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满足一些贵族女子无法进店去挑选的需求。 如此一来,不仅能在世家贵胄中推行庄氏糕点,还能帮许家的店铺也积累些名气,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孟阮不仅充分利用了许家和自己名下所有的店铺来打造黛主阁,还高价聘请了数个擅琴技、擅花艺、擅茶道的女先生轮流到店中讲课,其中有一位甚至曾在宫中担任过后妃的教习嬷嬷。 有了这些德高望重的女先生,黛主阁一下子就成了京门贵女中备受追捧的存在,甫一开张近就收到预定无数,雅间的使用时间甚至排到了半年以后,吓得孟阮不得不先暂停预定。 这日天朗气清,她顶着熬了大半夜的黑眼圈走进黛主阁,就见庄玲儿正在那发愁,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亲自去做糕点了,只需要时不时的提点一下手底下的学徒就好。 “出什么事了?” 这几日孟阮为了这黛主阁能顺利开业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歇下来,又到了年下清算账册的时候,昨夜她点着灯看了半夜账本,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兴奋的。 光是这小半年,她就入账了足足十数万两,这还不算和宁渠和离后他划给自己的那些店铺,这么一想,她现在简直是行走的富婆啊。 没有人不喜欢家财万贯,更何况她现在和父母家人在一起,还拥有了自己打拼的事业,没有什么比这更满足的了。 她可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从身无分文到如今日进斗金的,最初都是靠着庄氏糕点一点点积累的本钱,所以她对庄玲儿一直感激不尽。 “少东家,刚刚宫里来人了,送来了丽妃娘娘的口谕,邀请我们明日进宫为游园会做糕点。” 她不是没有进高门大户里去做过糕点,但这次可是进后宫,宫里处处都是规矩,要是她不小心冲撞了谁,或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可这是皇妃口谕,根本无法拒绝,更别说近日因为郑贵妃失宠,丽妃一跃就成了后宫炙手可热的宫妃,说不定有望登上后位。 孟阮一听这事却是皱了皱眉,她有预感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当日她明明拒绝过丽妃了,现在她又来逼迫庄玲儿,无非就是想逼自己就范。 虽然明知如此,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管,拍了拍快要哭出来的庄玲儿安慰道:“不必担心,明日我随你一道入宫也好有个照应。” 听了她的话庄玲儿才稍稍安定下来,下去准备明日所需的东西了。 第102章 恨得牙痒 这次的游园会官眷居多,但也不乏京中适龄男女,许安瑾这个新科状元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第二日兄妹两人一道乘坐许家的马车前往御直门。 随着宫门临近,越来越多的马车停滞在御街旁,无数穿着华衣美服的贵妇小姐在此下车,等候宫人查验后引入内宫。 因为并非朝会,所以官眷们连细钗礼衣都不必穿,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比皆是,此时一眼望去衣香鬓影,处处皆是相约谈笑的贵妇或者贵女。 但这些声音在许家兄妹出现在宫门口后竟然齐齐停滞了一瞬。 无他,这一对兄妹的容貌实在是太出众了,许安瑾眉目深邃,夕阳晕染他笔挺的身姿,越发显得姿容肃然,一身斓袍光是站在那就犹如玉树芝兰。 而身侧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孟阮却丝毫不负貌冠京城的名号,她的美并不是最张扬的,却是最摄人心魄的,湛湛目光如山间清泉般澄澈,云髻峨峨如谪仙般华美。 她明明只是梳着最简单的乐游髻,身上的月华裙也并非贵品,却生生让人觉得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顾盼间就轻易吸引走所有目光。 而更让众人艳羡的还不止这些,在其他新科进士都只能去翰林院当编纂熬资历的时候,许安瑾便以状元之身得圣上授职,入了手掌实权的大理寺,假以时日恐怕又是一品大员。 孟阮的黛主阁在场的贵妇千金没有谁不知道的,更别说她和宁世子和离的时候轻易分走了宁家一半的财产,如今的她身家地位早就不降反升。 那些曾经嘲笑她假千金身份的,现在反倒觉得富甲一方的许家可比一个区区流爵伯府稀奇多了,更何况圣上曾亲口嘉奖许家为忠烈之门,现在谁也不敢提什么贱商之流了。 至于孟阮因为毁容被休妻的事,曾经倒是在京门贵女中沦为笑谈过,可后来见她不仅容貌恢复了,还卷走了宁世子一半家财,现在更是坐拥数个商埠,早已不是她们能嘲笑的。 没办法嘲笑孟阮,挤兑挤兑其他人还是可以的。 人群中的一处,几个衣着并不算光鲜的小官之女推了推孟蝶,“孟大小姐,那不是你曾经的兄长和妹妹嘛,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是啊是啊,要是你不回孟家认亲,现在状元郎的妹妹和许家的家财可都是你的,许家大小姐呀,咱们还高攀不上呢。” 孟蝶听着这些人阴阳怪气也是厌恶不已,自从许家回到京城之后她受到的这样的嘲笑就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最近许安瑾高中状元,许家还成了名门忠烈之后,她这个曾经抛弃许家独自上京的养女完全被当成了有眼无珠、忘恩负义的笑话。 今日要不是孟家人非逼着她来参加宫宴,她打死也不想和孟阮碰面。 “你怎么就这么没用,上门说亲的不是些无权无势的人家,就是没什么名气的破落户,想当初孟阮刚刚及笄求亲的高官之子就如过江之鲫,宁世子不过是见了一面就一见钟情了。” “要是孟阮那丫头还在就好了,听说她又开了一家茶楼,那得赚多少钱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和她撕破脸,现在也好去找许公子走走门路,让你大哥早点谋个职......” 她现在整天都逃不开孟家人这样毫不避讳的唠叨,对她走失十几年的愧疚慢慢的化作了后悔。 他们一个个的都在惋惜怎么孟阮不是他们的亲女儿,孟甫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甚至直言她哪点都比不上孟阮,早知道就别换回来了。 这些话就像有毒的匕首一下一下插入她的心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孟阮总能这么好命啊,她所有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是她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这一点她从未忘记。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闻前面宫门口传来一声询问:“孟姑娘何在?丽妃娘娘召见。” 听到丽妃召见,她下意识便应了一声,而随后便听到周围一阵哄笑,所有人都满含鄙夷的盯着她。 孟蝶一惊,这才抬头看见刚刚那询问的女官是在找孟阮,而她那不过脑子的应答被别人解读成急于出风头,不出丑才怪。 孟阮也是此时才看见人群中面红耳赤的孟蝶,看她全身上下精致的打扮,大约也猜得出是想借此结识人脉,但现在这么一闹,大约会沦为笑谈了吧。 不过对于这个女人,孟阮没什么好同情的,跟着丽妃身边的女官目不斜视的率先进了宫门。 而随后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也来寻许安瑾,大约是想问他新编律法的事。 许家兄妹这备受恩宠的样子让众人羡慕不已,投注在孟蝶身上的或打量或嘲弄的目光就越多,如此奇耻大辱,让孟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丢在人群中一样。 这次的游园会设在御花园,此时宫灯袅袅,御湖边上笙歌燕舞,近日风头正盛的丽妃就端坐在一众诰命夫人和宫妃之间。 远远看到孟阮便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容,招了招手,“阿阮来了,快到本宫身边来。” 她这话就代表了态度,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叫孟阮的深得丽妃的喜爱,其实对于孟阮她们都不陌生,尤其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侯夫人陈氏身为一品侯夫人,这时候自然也是列席在座的,在看到孟阮那张脸的时候她就面色一僵。 当初她以孟阮容貌尽毁强逼儿子休妻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这段时间没少受到非议。 当初不少人就怀疑她不过是强找了个理由逼儿子休掉小门小户的儿子而已,孟阮根本就没毁容,如此一来关于她刻薄不容人,拜高踩低的骂声也不少。 而今天孟阮如此光彩照人的出现在这,似乎正印证了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这让她如何坐得住。 而另一个对孟阮恨之入骨的自然是进宫不久的宁莺莺,此时却尴尬的坐在末席,那是皇子后妃的位置。 看她身上衣衫打扮明明是宫妇,最近却没传出任何皇子纳吉的消息,像这样的宫妇大约只是个品阶不 第103章 针锋相对 “不必多礼,上次本宫就觉得和你十分投缘,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 丽妃给孟阮赐座之后,就一副热络的模样关心她最近新开的黛主阁,在座的宫妃命妇自然以丽妃马首是瞻,你一句我已经和孟阮恭维客套起来,一时间孟阮仿佛成了备受追捧的座上宾。 等大家听说席间那种精致的糕点也是出自她名下的糕点铺时,络绎不绝的赞赏更多了,纷纷想向她讨教秘方。 待在末席的宁莺莺银牙都要咬碎了,今日是她第一次以五皇子的女人在人前亮相,人群的焦点该是她才对。 丽妃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难道连她们宁家都不放在眼里了吗,竟然去拉拢孟阮那个宁家出去的弃妇!她今天光是出现在这,就让她们母女很难堪了。 一想到之前兄长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挑拨离间,竟然把自己赶出了家门。 没了宁家的支持,五皇子到现在都还没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她现在没名没分的住在后宫里,哪家的正妃有她这样落魄的? 越想越生气,宁莺莺带着火气把手里的一块梅花饼饵扔回盘盏里,这不小的动静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孟阮也朝自己看了过来,宁莺莺正了正身形状似得意道:“母妃,俗话说狗肉上不得席,这种粗制滥造的糕点御膳房里比比皆是,您何苦让民间不三不四的人进宫来做,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这耍性子的话实在没脑子,丽妃都懒得训斥她,她今日的主要目的是把孟阮拉入自己的阵营。 在知道许家竟然是忠烈之门后,她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只要得到许家的投靠,她的璞儿必定会得到那些老臣的支持的。 哪怕是到了如今,朝野也依旧有不少人感念惠武太子的舍生取义,他们母子要想从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必须得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只可惜宁莺莺实在是刁蛮惯了,见无人敢反驳自己,她越发挑剔起桌上的糕点起来。 用筷子扒拉了几下,不屑道:“不就是会做几块糕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也就配拿这种东西来摇尾乞怜了。” 这话已经是相当的不客气了,侯夫人也皱了皱眉,女儿到底是沉不住气,对孟阮再不满也不该在这里抹丽妃的面子,她们今日还指望丽妃当众承认大婚的事呢。 正想出声打断,就见对面的孟阮也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君子食粟米,感民之多艰;硕鼠食膏胰,轩轩甚自得。 今日这些糕点皆用五粟米制成,感怀大虞风雨飘摇之际民生多艰,方才丽妃娘娘及诸位夫人皆能食之,偏偏你嫌弃其粗制滥造,看来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宁大小姐的确不知民生多艰为何意。” 见她气得脸色紫青的想要反驳,孟阮少见的咄咄逼人:“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狗肉上不得席。 今日列席在此的无不是心忧百姓的命妇,我观宁大小姐虽梳作妇人发髻,却不知如何称呼,你不懂内命妇的规矩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话是将宁莺莺此时尴尬的身份摆到了明面上,就差点名骂她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而偏偏所有人都知道她之前和五皇子无媒苟合的事,此时昔日的姑嫂斗嘴,再去看看侯夫人难看的脸色,真是好一出大戏呢。 “我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来管,但你一个下堂妇又有什么好洋洋得意的,要不是靠着我宁家的银钱,你哪来的今日风光?” 宁莺莺也不甘示弱,不顾身旁教习嬷嬷的阻拦大声讽刺孟阮。 丽妃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样子并不打算出来打圆场,她也想看看孟阮和宁家还有多少瓜葛。 之前因为这宁莺莺算是彻底得罪了宁渠,如果想拉拢孟阮的话,最好还是希望她和宁家能彻底反目成仇。 孟阮见宁莺莺哪怕是进了规矩森严的后宫,也依然是那么嚣张跋扈,淡笑一声依旧平静道:“我是宁世子明媒正娶的嫡妻,与他和离也符合本朝礼法,如今清清白白做事,倒不知宁大小姐以何身份要教我做人?”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得宁莺莺脸色青白,她不过就是犯了一次错,凭什么总要被人揪着不放,这个贱人,翻来覆去的都在揭自己的伤疤! “你这个——” “丽妃娘娘面前容不得你们吵嘴放肆!” 侯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的孟阮早就今非昔比,在宁莺莺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之前,她率先打断了两人的明争暗斗。 瞪了一眼女儿之后,她又面色不善的看向孟阮,正打算拿出昔日的威严训斥两句。 却看到孟阮已经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听到:“侯夫人真是家教甚严啊,刚刚是晚辈失礼了。” 一句家教又刺了陈氏一下,她张了张嘴竟没敢再吵,如今的孟阮可谓是牙尖嘴利,她生怕再吵下去丢的人更多。 “好了好了,今日毕竟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丽妃看够了热闹,终于出面说了两句客套话,在看到那边还在愤愤不平的宁莺莺,心底也是厌恶得很。 本来指望她能帮儿子拉来宁家,却不想闹得颜面尽失不说,还和宁渠结了仇,现在被孟阮随便一激就上蹿下跳,这种气量以后也别指望她能母仪天下了。 看来自己之前打算让她做儿子的侧妃都算抬举了,这种没脑子的儿媳,以后她都不好意思带出去见人。 丽妃的话提醒了众人,今日的主角还没来呢,褚太后都已经年逾古稀了,这些年越发深居简出,大多数时间只在自己的鹤安宫礼佛。 圣上就是想聊表孝心,才让丽妃操办了这个游园会热闹热闹,但是看样子太后兴趣也不大。 第104章 郑明堂的心意 华灯初上,光影逶迤,除却御湖边上的宫妃和诰命夫人,御花园内佳人才子皆可以随意游乐,在这样的场合可以短暂的将男女大防放在一边。 早在半个月前就布置好的花圃和彩灯比比皆是,众人或投壶猜谜,或诗酒茶会,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孟阮担心在御膳房忙碌的庄玲儿,也没有游园的心思,倒是郑明珠早早便寻了过来,拉着她就往一处假山深处走。 绕过一处方竹林,孟阮果然就见半山亭那里负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看样子就是今日来赴宴的郑明堂。 “郑大哥。” 孟阮上前见礼,郑明堂笑着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霜寒露重,小心着凉。” 带着另一个男人陌生体温的披风包裹在身上,孟阮感到分外的不自在,但是想到他自小就对自己如此照顾,此时扭扭捏捏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郑明珠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此处幽静,除了一轮明月便是飒飒山风,两人凭栏而站,一时间气氛竟就这样冷了下来。 “阿阮——” “郑大哥——” 斟酌过后的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开口,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得出来有话要说。 “我先说吧,我不想再一次错过向你袒露心意的机会了。” 一向谦和有礼的郑明堂这次却显得颇为强势,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孟阮,月光下这张他刻骨铭心的脸就近在咫尺。 曾经这样的机会他没有珍惜,这次他不会再退缩了。 “我喜欢你阿阮,我对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兄妹之情,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比宁渠还要早还要久。” 孟阮没想到他直接就挑破了,听着如此郑重的表露心迹,她下意识就是想逃。 可是肩膀已经被郑明堂轻轻按住了,他的眼里闪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深情,是一向内敛的他少有表露的炙热。 “当年我也备好了聘礼,只等你点头愿意就上门提亲,可是等我班师回朝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你定亲的消息,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勇敢一点,至少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他还在继续说着,孟阮却无所适从的垂下了头,在遇到宁渠之前,她未尝情爱,在和他的两年婚姻里,却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两世。 如今的她,已经不想再把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拿出来经历风霜雨雪,也不想让郑明堂经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 宁渠教会了她什么是孤注一掷的爱,却也让她领教了什么是痛彻心扉的失望,这对于现在的她就已经够了,用余生来品味都够了。 “郑大哥,虽然这会让你伤心,但我还是要说清楚。” 这次孟阮没有逃避,她抬头直视着郑明堂,认认真真的说:“从小到大,从过去到如今,我都只把你当兄长一样尊敬,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而且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 所以请你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你也看看周围人,会遇到那个和你心意相通的人的。” 郑明堂眼底炙热的光彩黯淡下去了,虽然他早就察觉到了,孟阮看自己和看宁渠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但他还是不甘心,不愿意就此错过他喜欢了整个年少时光的人。 “我知道,你现在刚刚归家,是我操之过急了,你可以不必急着回答,我会等你的——” 他甚至不敢再听孟阮说下去,不想听她的那些斩钉截铁的拒绝,如此说了一句之后,人就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孟阮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还是要更加注意避嫌啊。 还不等她消化这件事,身后就传来一声焦急的惊呼,“孟姑娘,原来你在这啊,快去鹤安宫,丽妃娘娘正寻你呢!” 鹤安宫,那不正是太后的居所吗?是出什么事了。 孟阮跟着那个宫人朝后宫走去,路上才零零散散听了点,竟然是庄玲儿的糕点出了问题,惹得太后伤心昏厥,皇帝听闻大怒,阖宫的皇子嫔妃都已经赶过去了。 第105章 褚太后 孟阮被宫女带到的时候,果然就见鹤安宫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妃嫔,丽妃更是脸色铁青的跪在地上,正承受着宣帝的怒火。 “宫里那么多御厨不够你用,偏偏要从宫外请什么人,你明明知道九弟是母后的心病,在这样的日子非要往她伤口上撒盐是吧!” 丽妃这时候除了不住的磕头认错根本无法辩驳,宫宴是她操办的,庄玲儿也是她请进宫的,原本想借此办一个别出心裁的宫宴,却不想在太后这里出了差错。 那庄玲儿献给太后的寿桃上竟然用糖汁写着“遐龄永驻,萱草长春”几个显眼的大字。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几个字不过是对女性长辈平平无奇的祝寿词,但稍微了解一点宗室秘闻就知道这话有多大逆不道。 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九王爷名赵珏,字遐龄,因为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将养到及冠之年,太后为他取此表字,有希望他健康长寿的意思。 可九王爷却在而立之年早早薨逝而去,让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此一蹶不振,连鹤安宫都不出了。 早早离世的王爷名讳出现在贺寿的糕点上不说,还用了极尽讽刺的‘永驻’二字,太后不气急昏厥才怪。 孟阮对这等宗室秘闻本也不清楚的,但一旁的宁莺莺看到她带来的人闯了祸,早就迫不及待的在一旁显摆了。 刚刚孟阮还说她不知道内命妇的规矩,现在马上就犯下这等大错,她不借机冷嘲热讽才怪。 怎么办? 孟阮紧紧攥着拳头,御膳房那么多人不会不知道太后的忌讳,从御膳房送到太后面前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可就是没人提点庄玲儿一句。 她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人蓄意陷害,今日这事儿要是没有个说法,庄玲儿只怕难逃一死了,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寿桃,就要夺走她的命...... “母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都吃不了兜着走!” 宣帝还在走来走去的踱步,越看丽妃越是生气。 丽妃不敢出声为自己辩驳,在这里惹怒了太后皇帝不说,要是牵连到她的皇儿可怎么办? 更严重的是,要是让圣上察觉到她是为了拉拢许家才这么做的,只怕不只是她,就连孟阮和她身后的许家人都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的。 前朝后宫结党营私,最近可是皇帝的逆鳞,看看郑书瑶的下场就知道了。 正想到冷宫里的郑书瑶呢,头顶上就传来皇帝的一声叹息,“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人帮朕把后宫给打理好呢? 说到底你还是资历太浅了,之前郑氏掌柜内廷可从来没出过这种差错。”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惊,难道郑书瑶要复宠了?丽妃更是暗暗咬紧了嘴唇,好不容易扳倒了郑书瑶那个贱人,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功亏一篑! 现在唯有先把自己摘出来,虽然会得罪孟阮,但总比失去后宫大权要好。 “圣上,这都是那个庄氏厨娘——”自作主张的,她并不知情。 她正想要如此说,把罪名都推到庄玲儿身上,突然就听到人群中的孟阮接上了一句:“是啊圣上,庄玲儿都是听从丽妃娘娘的吩咐做事,她一介草民并不知九王爷名讳,这才无意冒犯。” 众人一听这话都是脸色各异,丽妃则恨恨地瞪了孟阮一眼,她难道不知道弃卒保车的道理吗,为了区区一个厨娘,不惜搭上自己和许家! “孟氏,又是你?” 宣帝却已经注意到了孟阮,听她刚才的话显然对这事还挺知道些内情。 众人就见孟阮穿过人群来到圣上面前,行礼后恭敬道:“不敢欺瞒圣上,那位庄氏厨娘正是民女官店里的人,这次是受丽妃娘娘相邀才进宫为游园会做糕点。” 见她直截了当的就承认了,宣帝回头瞪了一眼丽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让那厨娘这么做的?” 有了孟阮的承认在先,丽妃现在就是想抵赖也不行,只得咬紧牙关点了点头,但那大逆不道的祝寿绝对不是她授意的。 她原本想如此狡辩,就见孟阮继续抢话道:“圣上息怒,丽妃娘娘之所以会如此做,完全是出于一片孝心,还请圣上容禀。” 这话一出,远处的宁莺莺都笑出声来了,明明就是冒犯了已故的九王爷,把太后气得晕倒了,还扯什么一片孝心,她今天就要看看孟阮那张嘴还能怎么巧舌如簧。 皇帝见她言之凿凿,抬了抬手,“你说,朕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孟阮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但此时她决不能露怯,想了想肃然道:“圣上有所不知,那庄玲儿父亲曾是御厨,后随九王爷到了封地西北。 每每风沙苦寒之日,便想念上京城的繁花似锦,是以王爷最喜他做的这种花糕,曾说有朝一日若有机会再回到京城,也要让太后娘娘尝尝。 只可惜九王爷孝心未竞便故去,但庄氏一家始终记得王爷嘱托,丽妃娘娘听闻此事后,感怀九王爷多年思乡之苦,又希望太后娘娘能走出伤痛,这才以王爷名义献上寿糕,只是为了帮九王爷完成心愿!” 她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庄玲儿父亲的确曾是九王爷府上厨子,这花糕也的确是出自他的传承,至于杜撰一句九王爷的遗嘱,日长年久的,谁又能去考证? 果然,这一番言论说完,皇帝也迷糊起来,他也尝过那花糕,以前的确是曾在九弟府上尝过类似的,若真是出自九弟的心愿,那丽妃也的确是一片好心。 只是这话有点牵强了吧,想要献糕点方式多得很,哪有将亡者名讳写在寿桃上的,光是让太后受了惊扰,这庄氏厨娘就罪该万死。 “你说的当真?” 正在宣帝要降罪的时候,几个女官簇拥着白发苍苍的褚太后走了出来,刚才她看到那寿桃一时急怒攻心,经过太医的调理已经好了许多。 听到宫女禀报那些糕点是她的小儿子多年前的心愿,就为了让她尝尝自己曾经喜爱的吃食,褚太后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 第106章 盟友 目睹褚太后将一小块菊花糕吃完,却见她久久没有表示,孟阮心底也打起鼓来。 要是太后已经忘了以前的口味怎么办,要是庄玲儿和她父亲做的花糕味道不一样怎么办,到时候丽妃肯定会把所有的罪名推到她们身上的。 “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味道——” 终于,老人家红着混浊的眼眶激动的说,“但的确是珏儿喜欢的花糕。” 多少年了,她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孤苦伶仃的死在荒凉的西北,心里就只剩下无尽的愧疚。 他明明身体最不好,却为了避嫌去最远的地方就藩,才导致了后来的英年早逝,这都是因为她偏心的缘故。 想到他每餐每食,都在想着自己,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孩子呢,哀家要重重赏她!”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有内监去传召庄玲儿,刚刚出了事后她人都已经押到掖庭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到哀家身前来。” 褚太后也没忘记孟阮,见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却能顶着皇帝的威势条理清晰的为自己辩解,是这个年龄少有的胆魄。 孟阮连忙上前跪在太后脚踏边,回禀自己的身份,在听到她以女子之身经营了这么多官店之后,太后赞赏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一旁的杌凳上。 边打量着她边心疼道:“哀家观你年少稳重,虽说投身商贾,但女子到底还是要有所归宿才好。 今日既然丽妃办了游园会,你若有看得上的儿郎,尽管和哀家说,哀家为你们赐婚。” 孟阮大窘,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扯到赐婚这件事上去了,明明刚才自己和庄玲儿都差点掉脑袋了。 一旁喝茶的宣帝倒是大笑着插话道:“母后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孟氏之前曾是淮阳侯府少夫人,后来和宁世子感情不睦,硬是放着三品恭人的身份不要,和人家和离了。 如今自己坐拥十几家官店,还是状元郎的妹妹,是个女中豪杰呢。” 宣帝对目空一切的淮阳侯府一直是不爽的,所以对敢把宁渠给踹了的孟阮一直印象不错,更别说许家现在是朝廷最大的官店皇商,心里自然有所偏向。 听到这话,就在人群中的宁莺莺脸色更加难看,原以为这次孟阮在劫难逃了,不想她胡扯什么九王爷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的丽妃也上前在太后面前刷一下脸,笑道:“这孩子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原本是忠烈之后,却在襁褓中和家人走丢。 后来被妾室毁容后又遭休弃,臣妾就是见她可怜,才忍不住心软多照顾些。” 褚太后一听她身世竟然如此可怜,拍了拍孟阮的手安慰道:“有你这么好的夫人却不珍惜,是那男人有眼无珠。 人言商人重利,但你能为了一个家仆据理力争,可见是个心地善良的,那什么以貌取人的世子配不上你。” 孟阮也被慈爱的太后弄得眼眶湿润了,自从她嫁给宁渠后听到的无不是说她高攀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温柔的安慰她。 当即点点头,难得的真情流露,“太后娘娘也要保重身体,长乐无极,今日是您的寿辰,更要开开心心的。” 褚太后难忍酸楚的点点头,身处皇家越久人与人之间就越淡漠,她都已经多久没见过这么重情重义的小姑娘了。 听了孟阮的话后,褚太后难得的愿意走出鹤安宫,圣上大喜,在宫宴结束的时候问孟阮想要什么赏赐。 孟阮瞥了一眼身旁早就被吓傻的庄玲儿,说想要一幅圣上的墨宝,供在糕点铺里每日瞻仰。 对自己的文采颇为自负的宣帝甚为高兴,大手一挥给孟阮写了个‘八珍玉食’的字幅。 别看只是区区四个字,但只要庄氏糕点得到圣上嘉奖的事一传出去,往后京城就仅此一家了,对于庄家来说是光宗耀祖的事。 今夜这游园会孟阮可谓是大出风头,人人都知道她不仅和丽妃关系甚密,更得了太后的青睐,说不定往后还会有更大的造化。 看着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这件事,御花园里的侯夫人悔恨得要死,她今天就不该进宫来,没帮女儿争取到名分不说,还让宁家在太后那里得了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宴席的后半段,她几乎无时无刻都不在忍受那些钉在她身上的鄙夷目光。 宁莺莺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却被丽妃当众训斥了几句没规矩,下令往后就待在宫里学规矩,对请求圣上赐婚的事情干脆只字不提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回家的马车上孟阮一直都在安慰被吓哭的庄玲儿,今晚要不是太后仁慈,事情根本不会如此顺利的。 “对不起少东家,我又给你惹麻烦了,那个寿桃上的字是有个掌事宫女让我那么写的,我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九王爷的表字.......” 她断断续续哭着,孟阮倒是早就想到了这事不简单,拍了拍她安慰道:“我知道,是有人故意利用你陷害丽妃的。” 至于那个人是谁? 孟阮想到出宫前和丽妃的单独谈话,她冷笑着:“还能是谁,郑书瑶那个贱人岂能甘心就这么失宠,冷宫里还不消停,这次不过是想一石二鸟而已。 看来现在你就是不想和我结盟也不行了,郑书瑶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和丽妃结盟吗?孟阮过去一直抵触和皇室的人牵扯太深,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她决定和郑书瑶撕破脸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你死我活的下场。 至少现在不能和丽妃交恶,在自己根基更加稳固前,丽妃的确是不错的盟友。 “阿阮不必担心这些,往后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了,郑家嚣张不了多久了。” 马车里一直沉默的许安瑾突然开口,今晚后宫的事他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想不到他们只是进宫赴个宴,就被卷入宫闱内斗中。 之前和郑邵林结下的旧恨还没结,现在又来了新仇,看来他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第107章 皇后义女 “娘娘,人带到了。” 不过小半个月,昔日门庭若市的祥灵宫就已经变得荒凉冷清,和一座冷宫无异。 孟蝶听到领着自己来这里的宫女朝幔帐飘飘的屋内禀报了一声,然后就把她扔在了这阴森森的地方。 “本宫给你传了那么多口信,为什么不来见我?” 郑书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孟蝶看到披散着头发的她,完全失去了昔日光鲜亮丽的宠妃模样,一双丹凤眼也变得刻薄锐利起来。 上次陷害许安瑾的事是郑书瑶帮她掩盖的证据,但代价就是自己要为她所用,这么危险的人孟蝶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所以在听到她失势后干脆彻底和郑家撇开干系了,却不想趁着今日宫宴,郑书瑶还是让人把她带来了这里。 “娘娘息怒,我只是一介小官之女,没权没势的,家族对你又没有什么助力,之前的事您帮了我,我感激不尽额——” 她趴在地上求情,话还没说完,就被郑书瑶掐着脖子提了起来,那张脸上闪着狠厉的疯狂,“本宫不稀罕你的感激,你只要记住你是本宫手底下的一条狗!” 而后抬手拍了拍孟蝶的脸蛋,瞪着双眼冷笑道:“现在本宫要你去咬孟阮,你就得乖乖照做,明白吗?” 咳咳咳! 孟蝶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郑书瑶看着她这窝囊样鄙夷的摇摇头,要不是她现在手边无人可用,也不会走这步棋。 今夜她本想借太后的手让丽妃那贱人下不来台,不想又一次被孟阮给坏了好事,她没时间了,再在这冷宫里耗下去,她的下场就是悄无声息的湮灭在吃人的后宫中。 游园会过去三日后,圣上遵循太后懿旨,册封丽妃为皇后,也就是大虞的继后,至此五皇子也算是正式加入了和大皇子三皇子的夺嫡之争中。 丽妃封后大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孟阮认作义女,原本想向圣上讨个县主的封赏,但被孟阮拒绝了。 她现在和丽妃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必要牵扯太深。 只不过在外人看来,现在的许家完全成了五皇子的拥趸,孟阮也从前段时间人人嘲笑的下堂妇一跃成了皇后义女,风头甚至盖过了刚刚成为五皇子侧妃的宁莺莺。 原因无他,堂堂淮阳侯府嫡小姐,只不过勉强当上了五皇子的侧妃,而且还是和另一个詹事府小姐平起平坐。 至于正妻之位,据说早早定给了太傅之女,完全没宁莺莺什么事儿。 更好笑的是那侧妃原本不过五皇子身边的侍妾,却因为怀有身孕还压了宁莺莺一头,只怕等她诞下皇孙,宁莺莺都要矮上一头。 谁让宁渠曾当众放言宁莺莺往后和淮阳侯府再无干系,这样一个沦为家族弃子的女人,在五皇子眼里就完全没了利用价值。 想当初宁家大小姐是何等的目空一切,多少权门贵胄她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放着权门嫡妻不当,偏偏要自甘下贱去当人妾室,以往那些在她手底下吃过亏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宁家没少因为这件事在京门权贵中被指指点点,听说侯夫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跑到淮阳侯面前大吵大闹,反倒被收缴了掌家之权,又让人看了一场笑话。 如今的宁家,好像自从宁渠和元妻和离后就一直不顺,先是因为通州的事触怒圣上,又因为先后得罪三皇子五皇子弄得腹背受敌。 现在听说意气风发的宁世子整个人都变得意志消沉起来,整日都只知道借酒消愁。 甚至有人开始在传这都是因为侯夫人寡德刻薄,将孟阮这个天命福星赶出家门后导致了淮阳侯府的衰败。 否则怎么现在许家青云直上,反倒是宁家处处倒霉呢? 当然这些事都没有影响到孟阮如今的生活,凭着圣上的亲自嘉奖,庄氏糕点果然名声大噪,她也借着这股东风扩张了黛主阁,开设了更多的茶舍。 想起年少时的憧憬,烟雨江南的溪流行舟,塞上漠北的幽幽骆铃,孟阮越来越觉得京城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她想跟着许家的商队去江南看看,还有将大虞优良的瓷器丝织品运往北上诸国,等待她的是无限的可能。 如今的她越来越自信,眼界也越来越开阔,这完全是因为许家给了她完全的包容和支持。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始终放不下心。 “兄长真的觉得我们和皇家人走得这么近是好事吗?” 秋月悬空的玉苼小院,孟阮和许安瑾在院子里品茶,她想到前几日面对丽妃的拉拢。 原本她是想拒绝的,不想兄长却说独木不成林,如今的许家不能再独来独往了,五皇子目前来看还是值得押宝的。 孟阮这才答应了丽妃也就是现在皇后的要求结成同盟,也成了别人眼中风头正劲的皇后义女。 这辈子的事有很多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原本该登上后位的是郑书瑶,宁家也不会这么快就显露颓势。 而且直到她在郊外庄子死亡之前,朝中争夺太子之位都依然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五皇子完全没有像这辈子这样显露头角。 现在的孟阮,已经完全不能根据前世的记忆来预测下一步的走向了,这让她很不安,既不想重蹈覆辙,又害怕这种完全未知的恐慌。 “放心吧,五皇子向来有仁善之名,如今丽妃娘娘又成了皇后,他能成为储君的机会增加了,这正是我们许家现在需要的靠山。” 孟阮听着兄长的话,总觉得这种主动投靠皇子的行为不像他的性格,而且她们许家如今已经足够风光了,她不相信一向冷静稳重的兄长会不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 “可是,如今朝中三五皇子明争暗斗,咱们家贸然站队难道就不害怕卷入过深吗?到时候想要抽身就更不容易了。” 许安瑾抬手打断了孟阮的劝告,他笑了笑看着孟阮:“阿阮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从我们许家打算在京城立足开始,这些争斗就是无法避免的。 你难道不想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你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