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右布衣朱元璋》 第1章 国运轮回 中国历史上大一统王朝的国运往往在200-300年左右,基本上历经创立、发展、繁荣、衰败、灭亡这五个阶段。比如,西汉(前202年-8年)210年、东汉(25年-220年)195年、唐朝(618年-907年)289年、宋朝(960年-1279年)319年、明朝(1368年-1644年)276年、清朝(1636年-1912年)276年。 当然,在这其中的宋朝有些特殊,一方面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大一统王朝(北宋没有燕云十六州、南宋没有华北和关中),另一方面又因为靖康之耻断成了北宋(960年-1127年)和南宋(1127年-1279年)两个小朝代。 然而,元朝(1271年-1368年)作为中国历史上疆域最辽阔(1372万平方公里)的大一统王朝却只有97年的国运,这背后既有民族压迫和腐朽统治的根本原因,也有戡乱不利的直接原因。 元朝的前身是蒙古汗国,元朝是从中分裂出来的中国部分。蒙古汗国是由一代天骄铁木真通过掠夺和军功建立起来的奴隶制国家,于1206年完成蒙古草原的统一。 之后,在铁木真、拖雷、窝阔台、贵由、蒙哥、忽必烈等几任大汗的领导下,蒙古铁骑在短短70年左右的时间里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打下了东至朝鲜、西抵奥地利和地中海、北拥西伯利亚、南靠中南半岛和印度洋的广袤领土,堪称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 蒙古汗国在征服过程中,一边用长弓弯刀抢占地盘和人口,一边按照远近亲疏的方式进行分赃。但是,分赃过程中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总是有不公平的分配结果。所以,铁木真的几个儿子、几十个孙子以及诸多亲戚分裂成一个一个的利益团体,通过暗杀、毒杀、威逼、利诱、乃至战争的方式抢占地盘和人口,他们在相互拉扯之中使得整个蒙古汗国快速走向衰落和分裂。 在蒙古汗国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汗蒙哥于今重庆钓鱼城暴之后,所谓的黄金家族便开始分裂为两大派,一派是西征派,一派是南下派。西征派以阿里不哥为代表,他们的扩张方向和统治势力主要集中在西域、中亚、西亚、东欧等地区,保存了蒙古草原政权的特点,采取分封政权形态和游牧经济结构;南下派以忽必烈为代表,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原金国、西夏、南宋这些地区,主张实行汉化政策,以儒家治天下,采取封建政权形态和农耕经济结构。 显而易见,忽必烈的汉化政策引起了西征派诸多蒙古王公贵族的不满,他们认为这是数典忘宗的行为,背离了成吉思汗建立蒙古草原帝国的初衷。 因此,西征派支持阿里不哥继承汗位,反对忽必烈继承汗位。之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进行了多年的汗位之争,加剧了不同利益团体的冲突与矛盾,将偌大的蒙古汗国推向了分裂。 最终,忽必烈战胜了阿里不哥,但也失去了西征派的支持,西北的几个汗国纷纷独立,不再承认忽必烈为蒙古共主。后来,在忽必烈平定海都之乱后,西北汗国也只是将元朝视为名义上的宗主国。 从此,偌大的蒙古汗国便分裂成了忽必烈治下的元朝与四个汗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 第2章 帝国崩溃 元朝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征服全国的少数民族政权,其在民族关系的处理上堪称是残暴不仁。具体表现有: (1)征服过程中的血腥屠城。在蒙古铁骑征服中原的过程中,但凡遇到城市抵抗,往往采取的就是屠城的方式,将工匠之外的壮丁老弱悉数杀光,将剩余的少女少男掠夺为驱口(奴隶,子子孙孙世代为奴)。再加上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种种残暴血腥的恶行为汉蒙之间的民族间关系种下了百年难以消除的国仇家恨。 (2)极端不公的四等人制。元朝在治理国家时,人为地将民众分为高低贵贱的四等人制,分别为蒙古人、色目人(蒙古最早征服的西域少数民族)、汉人(原金朝治下的北方人)、南人(原南宋治下的南方人)。然后,让占据人口最多的汉人和南人用一生艰辛劳作供养统治阶层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而且,特别过分的是汉人和南人的生命财产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随时可能都会被抢劫、被没收、被凌辱、被诛杀,无处伸冤,他们过着朝不保夕、暗无天日的贫苦生活。 (3)上升通道的堵塞。在唐宋时期,一直都有科举制度这一士族上升通道。但是,元朝的用人标准不是能力和学识,而是种族的高低贵贱。汉人和南人不能担任重要职务,而广大的普通民众则要么因为被掠夺而被当作猪狗般任人宰割和交易的驱口,要么因为土地被抢劫和没收而沦为失去土地的贫农和佃户,只有少数人因为出卖祖宗和尊严成为元朝治下的顺民。 (4)无耻的金融掠夺。当时全国最大规模的金融市场掌握在回回人(回族前身)手里,他们替蒙古贵族经营财产,通过放高利贷、印子钱(羊羔利)来榨取汉人、南人的血汗钱。所谓的“羊羔利”指的是双方约定在羊产羔的时候本利收回,其利率为100%,还不上的话次年转息为本,本再生息,息又生本。基本上老百姓借了这种贷款,就离破家散族不远了。《元史·耶律楚材传》:“州郡长吏多借贾人银以偿官,息累数倍,曰羊羔儿利,至奴其妻子,犹不足偿。” 如果说元朝在民族关系上是残暴不仁,那么其在统治方式上则是腐朽无能。元朝的上层建筑完全落后于当时的经济基础,采用杂糅奴隶制的封建制度治理国家,放纵蒙古贵族欺压百姓。 之所以出现这种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倒挂,原因在于蒙古铁骑用自身的勇猛与杀伐弥补了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的文明差距,用弯刀和屠杀征服了一切敢于反抗的力量。 元朝政权的腐朽速度远远高于唐宋时期,因为它在一开始就没有建立稳固的政权结构。就像一所房子,在建立之初就没有清除白蚁,反而放任白蚁的生存与繁殖,然后白蚁逐渐地就把房子的地基、柱子、椽子都啃噬空了,最后一阵风便把毫无韧性的房子刮倒了,也把这些啃噬房子的白蚁砸死了,来了个同生共死。 在元朝建立之初,白蚁就存在了。这一窝白蚁中最大的就是忽必烈自己,他建立了元朝,但也啃噬了这个帝国的根基。 忽必烈是个好战的帝王,在位35年间发起了灭宋之战(胜)、征服高丽(胜)、两征日本(败)、平定海都之乱(胜)、南征越南(败)、远征缅甸(胜)、远征占城(胜)、远征爪哇(败)、北征库页岛(胜)等10场大战。这些大战有胜有败,尽管对外战争推动了中国的统一和疆域的扩展,但是也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国虽大,好战必亡。为了应对巨额的军费开支,忽必烈任命一批擅长搜刮民脂民膏的权臣理财,专门搜刮财富,剥削人民,造成了贪污刻薄而又无能的政治风气,闹成对外打仗失败、对内民穷财尽的局面。 军费之外,还有诸王的定期巨额赏赐,僧侣的宗教费用和宫廷的铺张浪费。这样下来,一年的收入还不够几个月的用度。没办法,为了朝廷有钱花,只好加紧印钞票。元朝的钞票原本有健全的准备金制度,发行有定额,可以随时兑现,和物价有一定的固定比例,通行全国,信誉良好。但是,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朝廷不想着开源节流,而是采用最简单暴力的方法——印钞。在支用完准备金后,钞票变成了不兑现纸币,再加上无限制发行,发的愈多,币值愈跌,物价也飞涨。到了最后,钞票变废纸,财政和经济全崩溃。 政治的情况也差不多一样烂,从元武宗之后,唱戏的、杀猪的、卖酒的、和尚、道士只要有门路讨得皇帝开心,就能做大官。在地方上,诸王贵族随便杀人,也随便推荐人做官。地主豪强犯法该杀的,只要肯花钱疏通关系就能得到特赦。到后期,干脆直接卖官鬻爵,明码标价,视国家治理为儿戏。在大元朝这个水池里,大官吃小官,小官吃百姓,官员与强盗无异,充斥着恃强凌弱的森林法则。 而军事方面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灭宋之后,曾经横扫亚欧大陆的蒙古铁骑迅速腐化,承平日久,马放南山,再也挥舞不起锋利的弯刀了。元朝的军官大多是世袭的公子哥儿,像之后的八旗子弟一样,懂吃、懂喝、懂玩,就是不懂军事。他们鲜衣怒马,飞鹰走狗,克扣军粮,奴役士兵,欺压百姓,用手中的权力和暴力维护着并不牢固的元朝。实际上,他们这些人比普通老百姓还要胆小怕事。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而他们估计只会前倨而后躬,思之令人发笑。 如此这般腐朽的大元王朝,靠着贪腐的官僚和无能的武力维持着对亿万生民的压迫和奴役,怎么可能会长治久安,怎么可能会国泰民安,怎么可能会民族和睦。就像一栋早已破败的房屋,从根基到栋梁都逐步烂透了,千疮百孔,到处发霉发烂,经不起红巾军雷霆万钧的一击。 第3章 星星之火 元朝这个充满矛盾的火药桶就等待着属于它的那个历史小火苗点燃,然后燃起冲天大火,将这一切的仇恨屈辱和民族压迫燃烧得干干净净,也将这行将朽木的浩大帝国埋入历史的长河。而这个历史小火苗就是红巾军,也简称“红军”。 红巾军是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农民起义军,信奉弥勒佛和明王,宣扬天下即将大乱,弥勒佛降生净化人间,明王出世拯救万民。教徒们用红布裹头,时人称之为红巾军。 这与东汉末年,张角宣传太平道,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口号发动黄巾军起义,如出一辙。在封建社会,文盲与麻木是底层民众的现状,而为了唤醒民众,农民起义家总是假借宗教的权威,而且屡试不爽。 红巾军所信奉的宗教其实是一个缝合怪,以明教为主体,融合了佛教中的弥勒教和白莲教。明教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唐朝,当时叫做摩尼教,由波斯人摩尼创立。 但实际上,摩尼教本身也是一个缝合怪,糅合了祆教(拜火教)、基督教、佛教成为新宗教。摩尼教认为世界上有两个不同的力量,叫做明暗二宗,明是光明(善),暗是黑暗(恶),光明一到,黑暗就给消灭了(这不是老子的阴阳两极吗?)。明教的神叫明王,明王出世意味着光明即将战胜黑暗,人类即将走上光明极乐的世界。 摩尼教在唐武宗灭佛时期受到了连带打击,从此成为秘密宗教。又因为摩尼教的教规教义与中国传统文化习俗存在较大差异,所以为了更好地在中国传教,摩尼教逐步与佛教、道教进行融合,还加入了一些民间原始信仰,从而成为一个崭新的缝合怪宗教——明教。 因为明教相信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就要到来,所以有勇气、有力量,敢于造反起义。在五代十国时,就开始在陈州(今河南周口)聚众造反,不过由于力量薄弱被迅速打垮。其中,一小部分侥幸逃生的人逃到了福建。到北宋时,福建南部成为明教最重要的教区,在民众之中具有广泛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再到南宋初期,明教已经传遍了淮南、两浙、江东、江西一带。 由于宋末元初之际的百年战争,广大的底层穷苦百姓在生死存亡之际摇摆挣扎,他们被朝廷剥削、被官吏虐待、被地主奴役、被当做牲口一样屈辱艰辛地活着。这就给明教传播提供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入了教就是兄弟姐妹,一家有事,同教齐心。 因此,明教替代了宗族成为了底层百姓的庇护所,得到了众多的信徒,也得到了众多起义造反的力量。也许在底层百姓里面,对于宗教并没有那么狂热,也搞不太明白所谓的明王出世到底是什么,但是有这么一个从此不受欺负压迫的组织和机会,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加入进去的。 自此,外有大元王朝的腐朽统治,内有红巾军的星火燎原之势,元朝末年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便开始了。 第4章 穷苦出身 朱元璋出生于1328年,这一年距离元朝建立(1271年)已经过了57年,距离元朝覆灭(1368年)还有40年。 朱元璋,原名朱重八,从小长大的地方在濠州(今安徽凤阳)钟离太平乡孤庄村,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坐落在淮河右岸。 朱元璋的祖籍是句容,祖父在元朝初年是淘金户。但是,句容本地不出金子,官府却硬逼着淘金户每年按照定额数目上交金子,没办法只好拿自己家种的谷子换钱钞,然后再拿钱钞换金子。到后来,由于实在是入不敷出,他们家只好丢弃了祖产房屋田地,逃到了泗州盱眙县当佃户垦荒种地。 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是一个老实本分人,辛苦一生,颠沛流离,因为生计搬了一辈子家。从泗州盱眙搬到了灵璧县,又搬到了虹县,到五十岁时又搬到了钟离东乡,到六十岁时又搬到了西乡,最后落脚的地方便是这孤庄村。 之所以搬来搬去,无非就是地主压迫。朱家作为外来户,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只能当佃户租种地主的土地来讨生活。而地主这个群体,自古以来都是贪婪成性的群体,恨不得吸尽穷人的鲜血来维持自己穷奢极欲的富贵生活。 每一次朱五四都是说尽了好话才从地主那里租种了几亩田地,天不亮就下地干活,等天黑了也不见回家吃饭。从年初忙到年尾,忙碌一年,到头算算收成,结果发现六成都要归了地主。而且,在收成好一些的年份,地主还要加租,算来算去都是穷苦人吃亏。朱五四继续干下去,过两年又会因为是外来户被排挤走,索性继续搬家。 因之,朱五四在一个地方总是住不长久,总是替新的地主开荒种地,总是因为排挤和压榨而换新的地方继续租田当佃户,就这样拖儿带女搬来搬去。朱五四就这样漂泊一生,也没有留下什么积蓄和家产,就像万千的贫苦百姓一样摆脱不了苦难的命运。 朱五四娶妻陈氏,生有四子两女:大儿朱重四和二儿朱重六都是娶了同是佃户的女儿,穷的连婚礼也没怎么操办;三儿朱重七做了上门女婿,为朱家也算是省了一张嘴;大女嫁给本地王七一,也是穷苦人家;二女嫁给李贞,还是在盱眙时候订的亲。 由此可见,穷人婚姻的归宿就是穷人,门当户对是必然的历史规律。即使不同阶层的婚姻偶有一些波澜,也只是这历史浪潮中的一朵小浪花,是掀不起什么波浪来的。 而朱五四妻子陈氏这边,便是更简单一些了。陈氏父亲生有两女,长女嫁给了季家,次女嫁给了朱家。据说,陈氏父亲在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宋末元初时在宋朝大将张世杰部下当亲兵。·崖山之战时,三军绝望死战,十万军民投海殉难,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殉国,自此崖山之后无中国。 张世杰率部突出重围,本打算重立赵宋,恢复汉室江山,却因飓风翻船而溺水而亡。外祖父也掉入海里,侥幸被人救起活了一命,吃尽苦头辗转回了家乡。因为有着一身硬骨头,外祖父至死不吃大元粮,迁居到盱眙津里镇,靠着装神弄鬼当巫师讨生活,一直活到了九十九岁。 第5章 家破人亡 元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淮河流域的老百姓因为天灾活不下去了。先是旱灾,再是蝗灾,最后是瘟疫,三重灾难就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老百姓透不过气来。 由于好几个月不见下雨,大地干裂成一条条裂缝,栽下的苗被晒得干瘪枯黄,这是绝收的节奏啊!老百姓纷纷跪倒在龙王庙前求雨祈神,但就是把头磕破了,也不见一滴雨下来。反倒是因为大旱招来了蝗灾。 当铺天盖地的蝗虫大军袭来时,人们的心中除了绝望,也只剩绝望了。蝗虫大军将人们仅剩的一丝希望啃食完,彻底得将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逼上了绝路。有人慨叹: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了!是啊,乱世就要来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旱灾和蝗灾到来之后,紧跟着就是惨绝人寰的瘟疫。由于旱灾和蝗灾叠加,人们已经吃了一段时间的草根树皮了,所以瘟疫一来就彻底病倒了。 从软弱无力到上吐下泻,再到病死咽气,也就是一昼夜的时间。瘟疫就像是一把死神镰刀,一片又一片地收割贫苦人家的性命,今天死了几十个,明天死了几十个,之后天天如此。 面对这种天天死人、家家死人的恐怖局面,老百姓除了上香拜佛祈求神灵保佑,也只剩下逃难跑路了。各村庄活着的人拖儿带女,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也四散而逃。就这样几天功夫,偌大一个钟离太平乡便变得人烟寥若,鸡犬声稀,显露出王朝末年的凄凉景象了。 再回到朱元璋家了,没有很惨,只有更惨。父亲朱五四在四月初病故,终年六十四岁。紧接着,三天后大哥朱重四病死,然后四月二十二日母亲陈氏病死。此外,大哥家的大侄儿和二哥家的侄儿夭折,二嫂及三嫂先后病死,嫁给王家的大姐满门死绝,嫁给李家的二姐病死,二姐夫待着外甥保儿外出逃荒,不知去向。整整一大家子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大嫂、二侄儿文正、二哥朱重六和朱元璋自己。 更为悲剧的是,由于朱家是外来户,之前都是租种地主的土地,自家没有半分的土地,也没有什么积蓄。所以,朱家根本买不起埋葬亲人的棺木和坟地。 本来还寄希望于地主家念及以往的情分可以施舍一块埋骨地,但终究事与愿违。哪怕是跪下磕了一万个响头,也换不来三尺黄土。可见,没有一个地主是不吸血的,也没有一个地主是肯怜悯穷人的。 面对这种绝境,朱元璋和他的二哥朱重六只能抱头痛哭。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同村人刘继祖面对此情此景尚有人性,不忍朱家曝尸荒野,施舍给了朱家兄弟一块埋骨地。 在磕头感谢之后,朱家兄弟便抬着亲人的尸骸走向坟地。没有寿衣,没有棺木,朱家兄弟只能用几件破烂衣服替代了,穷人在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尊严呢。 当抬到坟地后,还没等动手挖坑掩埋,就听得一阵惊雷响过,瓢泼大雨紧随而至。朱家兄弟只能先躲到树下,待雨停后再继续挖坑埋尸。 不料想,等雨霁天晴之后,朱家兄弟回到坟地发现,早已不见亲人的尸首。原来因为大雨使得山坡塌方,坡上的土冲下来恰好埋住了尸骸,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坟头,这便是“天葬”了。 等到朱元璋做皇帝之后,特意追赠刘继祖为义惠侯,以此表彰刘继祖对朱家的埋骨之恩。《高皇帝御制文集》中有记载:朕微时罹亲丧,难于宅兆,尔发仁惠之心,以己沃壤,慨然见惠,安厝皇考妣,大惠云何可忘。 第6章 出家为僧 朱家此时只剩下了四口人,粮食一粒没有,钱财一分没有。而且,由于旱灾和蝗灾,地里收到的粮食都不够用来交租的。因此,朱家兄弟陷入了绝境。 为了减轻家里的压力,也为了谋得一口饭吃,大嫂带着侄儿回了娘家。如此,朱家就只剩下了二哥朱重六和朱元璋两人了。在吃了一些日子草根、树皮、糠屑、观音土后,两人半饥半饱,一筹莫展,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 然而,没有办法,实在是找不到吃的了。朱家两兄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从四月混到了九月,近半年时间也没想出一条活路。幸运的是,两人都没饿死。 老天爷还是吝惜雨水啊,大旱一直也没有缓解,而蝗虫则是越来越多,和人争抢活下来的机会。日子久了,朱家兄弟眼看连草根和树皮都快没得吃了,只能决定远走他乡,各奔前程。这时,朱家兄弟再次抱头痛哭,哥哥舍不得弟弟,弟弟舍不得哥哥,哭得令左邻右舍也感到伤心了。 隔壁汪大娘也舍不得朱元璋这半大的孩子独自远走他乡,及时地提醒到朱元璋他爹曾经在皇觉寺许过愿,让朱元璋给高彬法师当徒弟。 如此,朱元璋就多了一条退路,可以去皇觉寺当和尚,一来还了父亲之前许下的愿,二来总有一口饭可以吃上。尽管出家当和尚不好听,但是在穷人快饿死的情况下,这尊严又算的了什么呢? 之所以朱元璋他爹以前在寺庙里许过愿,是因为被朱元璋小时候的一段往事所牵绊,这其实就是命运中的定数。朱元璋小时候体弱多病,生下来三四天还不会吃奶,肚子却胀得像一个皮球,险些夭折。 朱元璋他爹夜不能寐,翻来覆去最后睡下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带着小儿子进了寺庙,许愿如果小儿子能活下来,长大之后便让他剃度出家,以报答佛祖和菩萨的再造之恩。 梦醒之后,小儿子便开始吃奶了,过了几天肚子也不胀了。但是,朱元璋不久之后还是动不动就生病。这时,朱元璋他爹终于记起了那个梦,便带着小儿子去皇觉寺许了愿,答应等小儿子长大之后就让他剃度出家。 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天命之人终有上天保佑,少年之时仙佛护佑朱元璋远离病魔,长大之后仙佛护佑朱元璋绝境逢生。 好心的汪大娘替朱元璋备下了香烛和礼物,求告了高彬法师,朱元璋这才在皇觉寺做了一个小和尚。 自此,皇觉寺中多了一个小和尚,中国也多了一个和尚出身的皇帝。朱元璋剃了光头,披上了一件师父穿剩的破衲衣,拿起了扫帚在寺庙中干起了杂役。每天扫地、上香、打钟、击鼓、煮饭、洗衣、念经,成为了朱元璋的日常功课。 从一个快不吃上饭的穷家小子,变成了一个能勉强吃上饭的寺庙和尚,朱元璋完成了第一次的身份转变。 但是,这一次身份转变只是帮助朱元璋能够活下去,并没有帮助朱元璋实现阶层和地位的跨越。不可否认的是,活下去才是未来的希望。 第7章 寺庙见闻 皇觉寺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寺庙,坐落在孤庄村西南角。就像其他寺庙一样,一进门便是四大金刚(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韦陀菩萨则将降魔杵杵在地上,二进是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大雄宝殿,三进是专供集体坐禅的禅堂,左边是迦蓝殿,右边是祖师殿。 由于乱世将至,再加上这是一座小寺庙,也没有多少老百姓前来烧香拜佛,所以也就没有多少香火钱。这就苦了寺庙里的菩萨,没有一个金碧辉煌的安身之所。 寺庙的殿瓦上满是青草,木柱上的油漆早已斑驳掉落,泥塑的佛像金身披着一层灰尘,院子里铺的石板也是坑坑洼洼,与这个衰败没落的王朝末世倒是交相辉映。 而皇觉寺的和尚也只能靠着寺田收些租米,再加上替本乡人念念经收一点衬施钱勉强度日,但这也比寻常穷苦百姓生活得更舒服一些。 实际上,这些和尚没有几个是真心侍奉佛祖的。在这个时代,当和尚其实是一个躲避世俗的职业:有的是迷信,以为当了和尚就能一心成佛了,这类人却很少;有的是做了坏事,良心不安,躲进佛门求心安;有的是江洋大盗,杀人放火,躲进佛门求庇护;有的是好逸恶劳,四体不勤,躲进佛门求清闲。 更多的呢?是穷苦人家养不活的半大孩子,而和尚吃十方,有的是善男信女的布施,有的是有钱人施舍的田地,有的是放印子钱收的利息,所以穷苦人家的孩子躲进佛门求饭吃。 由于皇觉寺名下的田地不少,而挖地垦田都需要劳动力,所以多一个徒弟,强过雇长工,得力还省钱,顶多管一口饭吃。所以,高彬法师见朱元璋年轻力壮,便答应收下他。 在寺庙里,没有受过戒是不能算和尚的,只能叫小沙弥,其实也就是见习和尚。由于小沙弥在求佛之路上还没有入门,所以不用研习佛法、坐而论道,只需要像地主家的杂役一般听使唤就可以了。 而朱元璋自幼便是家中幼子,尽管家中一穷二白,但一直都有父母哥嫂宠着护着,生性泼辣顽劣,从小就贪玩撒野,爱出歪主意摆弄人,在一群小伙伴里也是孩子王。可是一来到皇觉寺当小沙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说寺庙里有师父师伯师叔师兄,还有师娘师妹,原来那个时候的和尚是可以娶亲的。穿上袈裟是和尚,脱下袈裟是俗人。 在皇觉寺这里,哪怕你有三头六臂,是龙你也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个个都是长辈,个个都惹不起,朱元璋只得低眉顺耳、低声下气,成天赔着笑脸伺候前后。 哪怕是打水煮饭的长工,也因为寺庙里讲究前来后到的规矩,所以开始威风起来了,也参与到使唤朱元璋的队伍里来了。这么一来,朱元璋不仅是高彬法师的徒弟,更是全寺庙上下的奴仆,一天到晚忙前忙后,累得像一条狗一样。 日子久了,朱元璋原本按捺住的脾气也就上来了,本来想发作一番,但一想寄人篱下,只能继续忍气吞声了。既然对活人发作不了,那么只能委屈泥塑的菩萨了。 一天朱元璋扫殿扫累了,等扫到伽蓝殿的时候,一不小心绊住了伽蓝神的脚,结果摔了一跤。没地方出气,朱元璋便顺手拿着扫帚打了伽蓝神一顿。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对没有多少文化的朱元璋是不管用的。 又一天,因为大殿上供养的红烛被老鼠咬坏了,结果朱元璋被长老狠狠地数落了一顿。由于在佛教里伽蓝神是管殿宇的,朱元璋便埋怨起伽蓝神来:菩萨不管老鼠,结果害弟子受过。 新仇旧恨,朱元璋这是越想越气,向相熟的师兄借来管笔,悄悄地在伽蓝神背上写上“发配三千里”五个大字,罚菩萨去充军。可见,朱元璋并不是一个有多少气量的人,做人睚眦必报,即使能忍一时之气,但终究要发作出来。 实际上,这两件事都被长老看在眼里,但一看朱元璋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有些顽劣也很正常,便没有说话。 第8章 云游四方 皇觉寺主要是靠租米过活的,但是这一年的旱灾和蝗灾实在是太严重了,田地里长不了庄稼,寺庙也收不上租来。负责收租的师父和师叔成天和佃户吵架,恫吓这些穷苦老百姓要送官。 但是,这也没有半点用处,收不上来就是收不上来,田地都被烈日晒白了,十成的粮食还收不上半成来,穷苦老百姓拿什么来交租。 就这样,几百年的小破寺第一回闹起了饥荒,全寺庙的人等着被饿死。这时候,狡黠的师娘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先打发挂单的和尚走路,然后劝说师伯师叔师兄出门云游。 不到十天,除了师父一家人,全都各奔前程了。而朱元璋这个才在寺庙里安稳了五十天的小沙弥,也被打发出门了。 没办法,尽管朱元璋不像正经和尚一样会念经做佛事,但是也只能装模作样学着像和尚一样出门行脚。 一顶漏雨的破箬帽,一个二手的包浆木鱼,一个讨饭吃的黑瓦钵,背上没有几件行头的包袱,他洒了几滴看似真诚的眼泪,拜别了师父一家子,自此硬着头皮,云游四方。昔日孔夫子周游列国,证道成圣;今天朱元璋云游四方,潜龙在渊。 说游方是和尚的行话,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要饭。但是,和尚要饭和乞丐要饭是不同的。乞丐要饭需要跪下摆个破碗,乞求好心人施舍;和尚要饭则是搬出佛祖和菩萨的名号,高唱佛号,面向那些坏事做尽的富户和地主,用一声佛祖保佑换取饭菜布施。当然,也有一些真心向佛的好心人给予施舍,可是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并不多见。 朱元璋虽然只做了五十天的小沙弥,但是成天在寺庙里听的都是这一套,见的也是这一套,不由得也无师自通了。 听人说往西汝州一带光景比较好,朱元璋便打定主意往这个方向化缘去了。往南先到合肥,转西到固始、光州、息州、罗山、信阳,转北到汝州、陈州,东返由鹿邑、亳州到颍州。 这一路云游,朱元璋也不傻,专练富裕的地方,走街串巷,穿城越村,对着富户敲木鱼,向着地主求施舍。在这一番游历中,朱元璋受尽了人间冷暖,吃尽了世间苦头,饿过肚子,睡过街头。 他走遍了淮西一带的城邑乡村,熟识了每一座山脉和每一条河流,对于各地的人情、物产、道路、风俗都了熟于心,也增强了体力,锻炼了体魄,不再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穷苦小子,而成为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壮实小伙。 这一时期的境况,他后来在《皇陵碑》中记载:“居未两月,寺主封仓。众各为计,云水飘扬。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倘佯。西见鹤唳,俄淅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 尽管这一段话文笔浅薄,但是不掩内心的真情实意。试想,一个半大的孩子,17岁便家破人亡,父母双亲撒手人寰,仅剩的一个二哥也不知去向,出家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小沙弥,便被扫地出门做了一个云游四方的讨饭和尚。 但是,伟大的人生总是要经历坎坷的,这一段时间的外出游历也为朱元璋后面的命运崛起做了重要的铺垫。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朱元璋在外云游了四年,一直到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他听闻家乡一带在闹匪患,很不太平,不由得勾起了对家乡的思念,便又回到了那个又小又破的皇觉寺。 第9章 红巾起义 在朱元璋云游淮西的这几年时间里,后来西系红巾军的开山祖师爷彭莹玉也在淮西这一带秘密活动,四处拉拢信徒,传布弥勒佛降生的教义。 有趣的是,彭莹玉也是游方和尚(金庸笔下《倚天屠龙记》中明教五散人“布袋和尚”说不得的原型)。朱元璋和彭莹玉都是在淮西这片土地上游方,两人即使没有见过,但朱元璋应当见过彭莹玉的信徒,知道这一帮要起义造反的家伙。 几年之后,淮西这片土地又成为了东系红巾军的根据地。在这一个起义造反的风水宝地云游了几年,朱元璋这一个二十一的穷和尚,接受了新宗教和新思想,加入了传闻中的秘密组织,也变得不再安分起来。 自从回到皇觉寺之后,朱元璋开始有意结交朋友,时不时进濠州城打探消息,同时也立志识字读书,以后做一个有文化的造反派。但是,这种不好好念经敲木鱼的不安分行为,注定会被身边人察觉。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五月,由于黄河开河问题和历史积压问题,大元王朝的火药桶爆炸了,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在各地红巾军头目的带领下,像曾经汉末起义军黄巾军一样,他们头包红布作为标识,不约而同地扛起锄头造反了,杀向暴虐成性、贪得无厌、敲骨吸髓的大元王朝。 红巾军大杀四方,攻城略地,开仓放粮,救济穷人,严守教规,不杀平民,不奸淫妇女,不入户抢劫,很快便得到了穷苦老百姓的拥护,红巾军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自此,轰轰烈烈的元末红巾军起义便开始了。 红巾军的队伍比较杂乱,有的是正统,有的是附会。主要的派系有:东系起于颍州,头目是杜遵道,奉韩山童的号令,占领了朱皋,然后攻下了汝宁、光州、息州、信阳;西系起于蕲、黄,由彭莹玉领导,推徐寿辉为头目,攻下德安、沔阳、安陆、武昌、江陵、江西诸郡;起于湘水、汉水流域的红巾军,推布王三、孟海马为头目,布王三的队伍叫北锁红巾军,占领了唐、邓、南阳、嵩、汝、河南府,孟海马的队伍叫南锁红巾军,占领了均、房、襄阳、荆门、归峡;起于丰沛的红巾军,推芝麻李为头目,占领了徐州近县、宿州、五河、虹县、丰、沛、灵璧、安丰、濠、泗。 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半个中国都照耀着红色的光芒,红巾军的势力范围东起淮河流域,西至汉水流域,像一把大剪刀一样,将偌大一个大元帝国拦腰剪成了两段。自此南北隔绝,北边的朝廷顾不上南边的百姓,南边的粮食也运不到北边的仓库。大元王朝就像一个久卧病床的老人,死亡是定数,差最后几口就咽气了。 之所以红巾军主要是在淮河流域和汉水流域爆发,一是因为这些地方常年发生天灾,旱涝不断,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二是因为这里原来是南宋的统治区,大元王朝将这里的老百姓视为最下等的南人,常年通过国家机器进行压迫和掠夺,不仅欺负和压榨这里的老百姓,还肆意侮辱和虐杀这里的老百姓。 曾经的文明之地不幸被野蛮所统治,最终也要通过野蛮暴力的方式来推翻这一个落后腐朽的政权。 当时民间流传着一阕《醉太平》小令,从北方大都一直流传到江南各地,人人回念,词道:“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哀哉可怜。” 第10章 逼上梁山 此时的朱元璋在做什么?朱元璋还待在那个又小又破的皇觉寺里,当外面造反的消息像雪花一样飞过来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那颗宿命造反的心了。 今天收到消息,红巾军占领了襄阳;明天收到消息,芝麻李八人夜袭徐州;后天收到消息,徐寿辉定都蕲水,做了皇帝,国号天完(真没文化,早晚要玩)。形势一片大好,在英勇作战的红巾军面前,蒙古军队那些少爷兵根本不够打。 可笑又无奈的是,真正和红巾军作战的是各地官吏和地主募集的义兵,这些官吏和地主有的是因为平时作恶多端,担心红巾军不会放过自己,有的是担心红巾军劫掠自己,要死命保全家产。 到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二月底,朱元璋又听说濠州也被红巾军占领了,头目是郭子兴、孙德崖、张天佑几人。其中,郭子兴也就是未来朱元璋的便宜老丈人,本是曹州人,其父到定远县算卦看命,攒下了一些钱财,后又娶了当地一个土财主家的瞎闺女,从此在定远县生根落了户。 郭子兴共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由于家境殷实,他生性慷慨,平素最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接纳绿林好汉,计划着做一番大事业。 自从红巾军起事之后,钟离定远县的老百姓也不安分了,也纷纷拿起兵器,团聚起来造反。此时,郭子兴也盘算着起事。 到二月二十七日这一天,郭子兴终于狠下心来,带着几千人趁夜偷偷进入濠州城,在一声号炮之后,他们闯入州衙,杀死州官,遥听杜遵道的号令,五个起义头目都做了元帅。 元将彻里不花畏惧红巾军势大,远远地隔着濠州城几十里扎营,不敢攻城,成天派兵到附近村庄袭扰,将一些普通老百姓捉来包上一块红布,便当作是贼寇了,杀良冒功,糊弄朝廷请赏。 而濠州城的红巾军也耽于享乐,见官军不来攻城,便躲在城里享福。就这样,本来官贼不两立的双方,互不侵犯。但是,这就苦透了普通老百姓,要么被官军杀良冒功,要么被红巾军役使差事,供应完这头供应那头,夹在中间真难。 到了最后,有钱有地的富户和地主为了保住家产,投到了官军这边,而无钱无地的穷苦老百姓只能扯块红布包在头上,投奔濠州去当红巾军了。 这时候朱元璋掰了掰手指头,盘算着未来的出路。投奔官军呢?官军纪律太严,而且就像彭莹玉所说的,自古汉贼不两立,大元王朝早晚要完,这条路不顺心,也没前途。 投奔红巾军呢?濠州城五个元帅,一字并肩,个顶个的没有头脑,谁也不听谁的,乱哄哄的,不成个体统。 继续待在皇觉寺当和尚呢?一方面除了娶师妹继承庙产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发展机会;另一方面,万一被官军捉去杀良冒功,这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毛都不剩了吗?这三条路都能走,但都有不好走的地方。 一天,儿时玩伴汤和托人从濠州捎来一封信,劝说朱元璋加入红巾军。朱元璋背着众人读完信之后,担心泄密便把信给烧了。之后,便一个人在大殿里踱来踱去,思量前后,到底自己去不去造反啊,迟迟下不了决心,毕竟在哪个时代造反被抓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发生了。过了几天,一个相熟的师兄偷偷告诉朱元璋,另一个平时不对付的师兄知道了这回事,打算去官府告发朱元璋请赏。朱元璋一看,这还了得,我这还没有造反呢?他急得没有办法,便去村里找伙伴商量,伙伴建议去找菩萨算一卦。 朱元璋便又回到了皇觉寺,走到了曾经被他发配三千里的伽蓝神面前,这一次诚心诚意地跪下磕了头,拿起算卦的圣珓,三次投掷,结果菩萨都劝他离开皇觉寺,赶快去造反。 就这样,朱元璋便离开了皇觉寺,去濠州投奔红巾军去了,自此走上了终归属于他的造反之路。 这一时期的境况,他后来在《皇陵碑》中记载:“住方三载,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颍,次及凤阳之南厢。未几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号令彰彰。友人寄书,云及趋降,既忧且惧,无可筹详。旁有觉者,将欲声扬。当此之际,逼迫而无已,试与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罪,亦奋臂而相戕?知者为我画计,且默祷以阴阳。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祥,神乃阴阴乎有警,其气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则不吉,将就凶而不妨。” 第11章 投军波折 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闰三月初一,25岁的朱元璋来到濠州城下,正式开启了他的造反之路。 但是,投军之路并不顺利,仍然要经历一番波折。此时,尽管相隔几十里的元军没有攻城,但是作为造反队伍的红巾军还是有所警惕的。红巾军在城墙上布满了警戒部队,弓满弦,刀出鞘,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而此时来到濠州城下的朱元璋,却是一副横冲直撞的样子,头包一块旧红巾,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僧衣,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门,与其说是前来投奔的丑和尚,不如说是前来捣乱的叫花子。哨兵上前盘问,朱元璋翻来覆去却只说来见郭子兴元帅,再无其他言语。 见此状况,哨兵心想:我一个老兵见元帅都不容易,你一个丑和尚张口闭口就要见元帅,莫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再加上,早已看朱元璋这一副趾高气昂的穷酸模样不爽,哨兵便直接招呼弟兄把朱元璋给绑了,并派人请示郭元帅,打算按照奸细罪名,杀头祭旗。 而坐在军营中的郭子兴听闻此人,很是奇怪,若是奸细怎会如此招摇,莫不是听闻我威名前来投奔的壮士吧!郭子兴怕误杀好人,便急忙骑马赶到城门,远远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相貌怪异、身材魁梧的丑和尚。 上前仔细一看,这人尽管长得有些丑陋,但是眉宇之间却显露出几分威严,尽管被五花大绑地等待杀头,但是并不像寻常人一般跪地求饶,而是满脸愤恨,眼睛里充满着将要喷薄而出的火气,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草草地结束性命。 看到朱元璋这副模样,郭子兴不由得有几分欣赏,在下马问清此人底细之后,便命人给朱元璋松绑,并将其收为自己帐下的一名兵卒。苍天有眼,万民有幸,天不亡朱元璋,反而给了朱元璋一次进入郭子兴视野的机会。 朱元璋在入伍之后,成天与同队的弟兄们上操,练武艺。由于朱元璋体格健壮,再加上头脑灵光,不到半月便成为队伍里的佼佼者。在几次出城刺探敌情的任务中,朱元璋有勇有谋,敢当大任,而且每次都立下功劳,这就使得同队的弟兄们都听他的,连队长遇事也主动和他商量。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一天郭子兴带着亲兵前来视察军情,在经过朱元璋这队兵卒的营房时,朱元璋带队向元帅行礼。此时,郭子兴眼见朱元璋举止很有风范,是一个好兵的苗子,不由得十分喜欢。 郭子兴唤来队长询问朱元璋平时的表现如何,队长尽管心中有些嫉妒朱元璋,但也如实说了,表扬朱元璋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听完,郭子兴点了点头,打算将朱元璋放在身边培养一番,便吩咐下去,升朱元璋为亲兵十夫长,调回元帅府任职。 如此,朱元璋便顺利地进入了这一支红巾军队伍的核心区,尽管只是当一个小小的亲兵,但是侍奉在元帅旁边,所得到的机会和平台是一个普通小兵不能比拟的。就像一条乘风入海的蛟龙一般,朱元璋找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历史舞台,自此如鱼得水,乘风破浪,释放出无比的能量和光芒。 第12章 东床快婿 自朱元璋进帅府当差后,他遇事小心勤快,但行事又敢做敢为。执行命令,干净果断,不拖泥带水;打起仗来,带头冲锋,还总打胜仗;战场缴获,不分贵贱,悉数献元帅;得到赏赐,拿出分享,自己不私藏。如此行事之人,要么是光辉伟岸的真君子,要么是所图甚大的野心家。 而且,在红巾军这么一帮不识字的泥腿子里面,朱元璋还有幸识得一些大字。遇到文墨上的事情,比如元帅的命令,友军的文告,家人的书信,同伴们都找他解说。就这么着,朱元璋很快便在帅府混开了,收获了一大波的名气,红巾军上下也都开始知道帅府有这么一位勇敢、能干、大方、有见识、讲义气的好汉了。 而郭子兴眼见朱元璋日渐成长为一个大有可为的潜力股,便越发重视和培养他了,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腹爱将,遇事也逐渐听从他的意见。在这“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元末乱世,人才是多么难得啊,而像朱元璋这般能文能武的人才,更是万分难得。但凡一个领导遇上,都要将其当成宝贝一样呵护。 所以,除了日益看重之外,郭子兴也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拉近与朱元璋的距离,从而让他彻底地融入自己的小圈子,唯自己马首是瞻。琢磨来,琢磨去,他便打算通过联姻的方式,让朱元璋做自己的女婿。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样既给了他一个上升的机会,也能将他牢牢地把握在手里。 自古以来,上位者笼络自己的下属,有的许之以官,有的许之以利,有的许之以色,有的许之以姻。在这里面,许之以官、许之以利、许之以色总是不能长久的,而许之以姻往往要更加牢固一些。这是因为,依托于亲情关系的联姻,在机会成本方面具有更为明显的优势。 然后,历史上贤良淑德的马皇后便要登场了。马皇后的父亲是郭子兴的好友,他在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郭子兴,郭子兴便将其认为义女,由郭子兴的二夫人张氏抚养长大。此时,马皇后已经成长为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而且,养母张氏也听说朱元璋是一个才能出众的年轻后生,便也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他笼络过来,以辅佐郭子兴成就一番事业。 于是,郭子兴和张氏便着手操办了两人的婚事,朱元璋一跃成为元帅女婿,贵不可言,在军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从家破人亡的穷小子,到云游四方的丑和尚,再到毫无根基的默默小兵,最后成为声名显赫的元帅女婿,不得不说朱元璋进入红巾军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走得很快,甩过了普通兵卒好几个身影。 自此,军中上下便越发敬重朱元璋了,将其称为朱公子,再也没有人敢小看他了。为了匹配自己的新地位,朱元璋不仅从头到脚好好地捯饬了一把,还把原来不入流的名字重八改为了响亮的官名元璋。除此之外,他也像文化人一样,取了字叫国瑞。 第13章 渐起冲突 说回濠州城红巾军这五个一字并肩的元帅,除了郭子兴之外,其他四个都是粗人,说话做事没有半点章法。不管是行军布阵,还是战略谋划,他们都是一拍脑袋凭着性子来。而郭子兴此人勇猛有余,但生性孤傲,眼见他们如此行事,便日益瞧不上他们。 而孙德崖四人眼看郭子兴瞧不上自己,便也日渐疏远他了,参谋军中事务时也不叫他,四人就直接决定了。郭子兴见状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越发不开心了,独自生起闷气来了。本来五个元帅如果齐心办事,还能做一番事业,但如此这般分裂,便使得这一支红巾军只能龟缩在濠州城附近,没有半点造反起义的生机和活力。 朱元璋看出情势不妙,便劝郭子兴打起精神,和其他四个元帅搞好关系,积极参与到军务大事上。但是,郭子兴和他们没过几天,便又吵架了,又开始闹脾气了。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差,相互提防,甚至快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了。到了后来,朱元璋眼见根本劝不动郭子兴,便背着郭子兴向孙德崖四人赔不是,说尽好话,以免双方彻底破裂。 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九月,元相脱脱率军数十万进攻徐州,并招募当地壮勇三万人,黄衣黄帽,号为黄军。脱脱命这新招募的三万黄军在前攻城,数十万大军在后压阵,一鼓作气拿下徐州,然后命令部下屠城以威慑不臣。 这一支红巾军头目芝麻李兵败被杀,部下彭大、赵均用带着残军投奔濠州。但是,由于徐州红巾军名头大,人也多,来到濠州后竟然反客为主。濠州五个元帅眼见对方势大,即使不太情愿,但也开始听从对方的调度。 彭大这人很有见识,来到濠州之后,与郭子兴惺惺相惜,两人相处得很好。见此情形,孙德崖心生嫉妒,便使手段拉拢徐州红巾军另一头领赵均用,还费尽心思挑拨其与郭子兴的关系。孙德崖对赵均用说:“郭子兴只识得彭大,却不识得赵均用”。 赵均用听完大怒,带领亲兵直接绑了郭子兴,然后将其带到孙德崖家,关押在一间空房里。此时,朱元璋在外出差,得信后快马加鞭奔回。回到濠州后,朱元璋首先制止了郭家要和赵均用、孙德崖火拼的行动,然后带着郭子兴两个儿子郭天叙、郭天爵去面见彭大,请求彭大为郭家做主。 彭大听闻后勃然大怒,立即点兵与朱元璋一道赶去孙家。来到孙家后,彭大命令兵卒将孙家团团围住,朱元璋则带人攻入孙家,救出了郭子兴。只见郭子兴头戴木枷,脚戴铁铐,被打得不成样子。当即,朱元璋打开木枷和铁铐,背着重伤的郭子兴回了郭家。而赵均用看到彭大替郭子兴出头,怕伤了两人和气,便也不再生事了。 之后,脱脱分兵进攻濠州城。大敌当前,生死之际,濠州城里这些红巾军的头领们也只能重归于好,一心一意共同守城了。就这么冬去春来,濠州城被围了五个月,幸亏城墙十分坚固,城内粮食充足,这才没有出事。直到围城的元将贾鲁病死,元军军心涣散,攻城无望,便解除了对濠州城的包围。 尽管红巾军也死伤惨重,但终究是胜利了。彭大、赵均用十分高兴,便开始自己封官了。彭大自称鲁淮王,赵均用自称永义王,两人做起逍遥的王爷来了。而郭子兴和孙德崖五人仍然还是元帅,毕竟一个小小的濠州城容不下这么多王爷。 第14章 招兵买马 解围之后,濠州城粮草短缺,兵力不足。朱元璋想了办法,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些私盐,,运到怀远换了几十石粮食,这才缓解了郭子兴部队的经济问题。可见,朱元璋是一个积极主动、敢于变通的人。 此时的濠州城里,二王和诸元帅均是目光短浅、胸襟狭窄之辈,窝里斗的功夫儿胜过行军打仗,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朱元璋还是这般继续下去,那么成不了事。为了建功立业,朱元璋打定主意,招兵买马,自领一军。毕竟,掌握在手里的才是实力,纵是刀山火海,也要自己来闯。 于是,朱元璋请假回到了故乡钟离,竖起了招兵大旗。少年伙伴徐达等人听闻朱元璋做了红巾军头目,便相聚几十人一起来投奔。短短不过十天时间,朱元璋便在钟离招募了七百人。 看到朱元璋新招募了七百人,郭子兴十分高兴,便顺手给朱元璋升了官。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六月,升朱元璋为镇抚。从此,朱元璋一跃成为带兵将领。一年之后,朱元璋又以军功升迁为总官。 平日里,彭大、赵均用二王只管享乐,放纵部下,军纪日渐废弛,战斗力也日渐衰退。对于彭、赵二王的行为和濠州城的现状,朱元璋既没有匹配的地位进行劝说,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进行改变。而且,他们已经是“病入膏肓”,难以拯救。索性,朱元璋自己找出路。 在征得郭子兴同意之后,朱元璋交出七百新兵的兵权,带领贴身伙伴徐达、汤和等二十四人,南游定远,经略一方。这二十四人,史称“淮西二十四将”,为朱元璋后续打下大明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足以比肩东汉光武帝刘秀麾下的“云台二十八将”。 朱元璋带领这些嫡系,利用濠州城红巾军的名头,首先招降了张家堡驴牌寨的三千民兵,然后趁夜东袭元将张知院,收降了民兵和百姓七万余口。朱元璋从中挑拣出了两万壮丁,这才获得了上桌逐鹿天下的底牌。 这两万人的部队,浩浩荡荡,用朱元璋自己的话形容,可以说是:“赤帜蔽野而盈冈”。在得到大量的生力军之后,朱元璋立刻重新编制部队,加紧日夜操练,谋划着尽快练出一支精兵。 在练兵时,朱元璋最看重纪律,他认为纪律是一支强军的基础。在检阅新军时,他真诚地训诫将士说:“之所以你们之前一直打败仗,一是因为将官没有纪律,二是因为士卒缺乏训练。今天我们需要建立严格的军纪,做到严格的操练,这样才能多打胜仗,才能建功立业,大家也才能升官发财。”三军听后,无不欢喜。 定远人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原先是地主,在天下大乱之后,他们团结地方上的佃户和乡民,建立堡寨自卫。在乱世时,建堡自卫,从五胡乱华时就有了,这是地方百姓唯一的求生道路。自朱元璋在定远立稳脚跟之后,他们听说朱元璋的部队军纪很好,便带领部下来投奔效命。 第15章 南下滁州 朱元璋端详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看他们穿着打扮像是读书人,有心考校两人,便问下一步应当如何谋划。 冯国用回答道:“集庆(今南京)地理位置很好,书上称之为‘龙蟠虎踞’,是以往很多朝代的都城,如果占据这里,逐步发展,那么建功立业、逐鹿天下也不是难事。”朱元璋听后十分高兴,便留下他们做幕府参谋,将两家部队合并编制,定下了南下滁州的战略。 在南下滁州的路上,定远人李善长到军门求见朱元璋。李善长此人头脑清楚,学的是法家学问,善于谋略,攻于心计,和朱元璋相交甚欢。朱元璋询问李善长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乱世,天下太平? 李善长回答道:“可以学一学平民出身的汉高祖刘邦,刘邦眼光长远、胸襟广阔、礼贤下士、知人善任、善待百姓,五年时间便平定了天下。元朝政权已是一团糟,到了土崩瓦解的地步,而濠州和刘邦起事的沛相去不远,朱元璋可以学学这位同乡如何打天下,那么天下也就会很快平定了”。 朱元璋听完连声叫好,留下李善长作掌书记,同时嘱咐道:“如今群雄四起,天下大乱,打胜仗的关键在于参谋人才。我看群雄中,参谋人才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总是说将士的坏话,如此将士受到主将猜忌,自然打不了胜仗。所以,你要做一个桥梁,调和将士与主将的关系,不要像其他人一样。” 此后,朱元璋便有心向汉高祖刘邦看齐,在说话、办事、用人、打仗等方面事事学习。而李善长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一心一意做将士和主将之间的桥梁,辅佐朱元璋处理军务,提拔有能力和有功的将士,让大家能各司其职、安心做事。 大军南下面对的滁州守军力量单薄,朱元璋的前锋黑将军花云十分勇猛,单骑便破了敌阵。同时,战鼓敲得震天响,大军跟着向前推进,很快便攻占了这座城池。自此,朱元璋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块根据地。 在朱元璋攻克滁州之后,亲侄朱文正和带着外甥保儿(后改名文忠)的姐夫李贞得到消息,前来投靠,朱元璋这才知道他的二哥、三哥也已离世。大家哭了一场,又伤心又欢喜,既为亲人离世伤心,又为久别重逢欢喜。朱元璋后来在《皇陵碑》中记载:“一时会聚如再生,牵衣诉昔以难当。” 定远人沐英父母离世,是一个孤儿,可怜无依。朱元璋便把沐英和文正、文忠三个孩子收为义子,都改姓朱,留在身边抚养。收养义子是当时流行的风气,带兵的将领要培养义子作为心腹,义子们为报答收养之恩,不但打仗时冲锋在前肯拼命,而且在平时还可以作为监视诸将的耳目。 除了文正、文忠、沐英以外,朱元璋还有二十几个义子。后来,朱元璋攻占城池之后,专用义子作耳目,与任命的将官共同镇守。比如,得镇江用周舍,得宣州用道舍,得徽州用王驸马,得严州用保儿,得婺州用马儿,得处州用柴舍、真童,此外还有买驴、泼儿、老儿、世先、金刚奴、朱文逊等人。 第16章 救援六合 当朱元璋率军进攻滁州时,濠州的红巾军主力由彭大、赵均用率领,攻下了盱眙、泗州,形势一片大好。但是,彭大与赵均用因为之前郭子兴的事结过怨,而且两人脾气也不对付,这时竟然因为某些琐事闹翻了。 而赵均用和孙德崖四人沆瀣一气,五人加起来的势力远超彭大,再加上彭大手下的得力干将逐渐被赵均用收买过去,彭大气闷不过,郁郁寡欢,不久就因病死了。彭大的儿子彭早住继承了王位,也称鲁淮王,因为比赵均用矮了一辈,再加上其会敷衍说好话,赵均用便没有将他视为眼中钉,倒也相安无事。 由于原本顶在前面的彭大死了,这下矛头来到了郭子兴这里,郭子兴便成为了赵均用等人的出气筒。在他们眼里,郭子兴横竖都不对,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有问题,处处都被挑错。但是,他们碍于朱元璋在滁州的几万军马,担心一旦动手除掉郭子兴,容易造成兵变,这才暂时没有动郭子兴。 但是,这也不是办法。于是,赵均用心想一计,下军令调朱元璋守盱眙,准备一箭双雕,将郭子兴与朱元璋一并解决掉。这么明显的阴谋,朱元璋怎会不知。但是,赵均用毕竟是名义的上司,也不好直接回绝。 所以,朱元璋做了两手应对。一方面,委婉地推辞移防,说有军事情报,部队离不开自己;另一方面,用钱买通赵均用府里的人,让他们帮朱元璋说好话,劝赵均用不要听小人挑拨,自剪羽翼,万一双方火拼了,也会影响他的权威。如此,一软一硬,双管齐下,赵均用对朱元璋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索性不管他了。 此外,买通的人也为郭子兴说好话,说郭子兴也是一个可用之才,劝说赵均用好好对待郭子兴,争取将他拉拢过来。就这样成天有人替郭子兴求情,赵均用耳根也软了,竟然放郭子兴带着他麾下的一万多人马去了滁州。 看到郭子兴回到滁州,朱元璋念及旧情,不忍与郭子兴发生冲突,便把兵权交了出去。此时,郭子兴看到麾下有三万多的军队,兵强马壮,军容整肃,旗帜鲜明,不由得心中大喜,感觉自己又行了。 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十一月,元相脱脱大败张士诚于高邮,分兵围六合,六合主将向郭子兴求救。六合在滁州东面,万一失守,元军下一个攻击的目标便是滁州。所以,唇亡齿寒,要保滁州,就必须守住六合。 但是,郭子兴和六合主将以往有仇,不想救援。朱元璋费尽口舌,才劝说郭子兴放下仇恨,救援六合。元军势大,号称百万,无人敢去,推脱求神不许,朱元璋只好一马当先,讨了令箭,统兵救援六合。 到了六合,朱元璋便开始守城。元军排山倒海般地进攻,六合城的城防工事全部被摧毁。即使一时拼死挡住了锋芒,赶修了堡垒,但转眼又被打平了。眼见守不住,朱元璋只好将城内的老弱妇孺撤到滁州,然后放弃六合,率部突围。 元军乘胜追击,但是被朱元璋在中途打了埋伏,损失了不少兵马。但是,朱元璋看到缴获的马匹并不欢喜,因为他顾忌到滁州孤城难守,如果元军增兵包围,那么即使不被困死,也会被饿死。 所以,朱元璋只好忍气吞声,购买了一些粮草酒水,派遣地方父老将粮草酒水和缴获的马匹送还元军,哀求说都是良民,不敢造反,只是自卫,愿意为元军供给粮草,请求元军回军攻打高邮,饶过这些穷苦百姓。结果,这支元军信以为真,引兵他去,这才保全了滁州。 元军离开之后,郭子兴高兴极了,便也开始飘了,打算在滁州称王。朱元璋急忙劝说:“滁州是山城,交通不便,容易被围堵,一旦称王目标大了,元军再来就不像这次轻松了,滁州城估计就保不住了。”听罢,郭子兴只好放弃了称王的念头。 第17章 高邮战事 张士诚小名九四,字确卿,泰州白驹场人,在家中排行老大,有三个弟弟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他们一家人全靠运官盐、贩私盐为生。张士诚背着朝廷贩卖私盐,很是赚钱,和手下弟兄成天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令人羡慕,吸引了很多附近村的年轻小伙加入。 贩卖私盐在历朝历代都是杀头的罪名,干这一行当的人都不是良民,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凶狠人物,就像今天的毒贩一样。张士诚他们将私盐贩卖给大户,由大户再卖给下一家,但这些大户不仅说闲话挖苦他们,还经常赖账不给钱,此外盐场的弓兵邱义尤其作践欺压他们。 而张士诚从来不是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趁着天下大乱,他带着三个弟弟和李伯升、潘原明、吕珍等十八壮士,杀了邱义和仇家大户,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然后,举起了造反的大旗,招兵买马,攻下泰州,连克兴化、高邮,占领了三十六个盐场。次年正月,张士诚称诚王,建国大周,改元天佑。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一点没错。纵观历史,各朝末年农民起义,先称王的人物往往会遭到当朝军队的猛烈打压,而陷入劣势,以至于在群雄纷争的乱世中连下半场都进不去。而张士诚就是这么一个二愣子,不仅称王了,还搞出了一个国号,这是一点不给大元朝面子啊。 更何况,当时的高邮是元朝运送钱粮的重要枢纽。结果,被张士诚这么一搞,南方的钱粮送不到北方的大都,元朝统治者自然是急不可耐。于是,张士诚称王没多久,元朝就派丞相脱脱统帅重兵讨伐张士诚,想要把这支不长眼的起义军扼杀在摇篮之中。 脱脱大军全力围攻高邮,张士诚眼看城中支持不住,想投降但又怕朝廷不肯赦免。正在天人交战之时,外城又被元军攻破,此时的张士诚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准备在城破时突围下海。 但是,就在这生死危难之际,元顺帝颁下诏书,责备脱脱。诏书中写道:“往年征徐州,仅复一城,不久又丢掉了。这次再当统帅,劳师费财,过了三个月,还无功效。可削去兵柄,安置淮安路,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安置宁夏路。如胆敢不接受命令,即时处死。” 在这元军马上功成之时,宣读此等诏书,结果可想而知。元军愤恨大哭,一时四散而去,大部分投奔红巾军,红巾军实力愈发强大。张士诚则趁机出击,不但转危为安,而且从此其根基稳固,再也不会被轻易动摇了。 脱脱在交出兵权之后,先被安置于淮安路,不久即命移置亦集乃路,后又被流放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至正十五年十二月(公元1356年),奸臣哈麻矫诏命脱脱饮鸩自尽,终年四十二岁。自此,能为元朝续命的擎天白玉柱便被弄死了,元朝的最终毁灭便是谁也不能阻止的了。 第18章 元朝将亡 之所以脱脱被奸臣哈麻整死,这背后既是权臣之间的倾轧,也是君臣之间的猜忌,反映了元朝行将就木的穷途末路。 脱脱是忠于元朝的,元顺帝也十分信任他,将军政大权都交给了他。在徐州被脱脱平定之后,元顺帝以为乱军马上就覆灭了,便又开始享乐了。奸臣哈麻投其所好,费劲心力巴结元顺帝,向其介绍会邪术的西域喇嘛,这邪术可以增强房中术,使人身体之气或伸或缩,号“演揲儿法”。 元顺帝大喜,将这妖僧封为司徒大元国师。之后,国师又推荐了十个会这邪术的皇亲贵族,叫作十倚纳,陪元顺帝一起玩,里面有皇舅和皇弟。自此,元顺帝有了玩伴,便彻底放飞自我了,朝朝宴会,夜夜笙歌,君臣共被,互易妻室,聚众淫乱。 哈麻忌惮脱脱正派,挑拨元顺帝将其排挤出去带兵打仗。当脱脱在前线打仗时,哈麻又担忧脱脱胜利回朝之后,权势增强,多管闲事。所以,哈麻便在脱脱苦战高邮、将要成功之时,使人在元顺帝面前弹劾脱脱,说他劳师费财,不仅罢免他的兵权,还矫诏将他毒死。而元顺帝糊里糊涂,内心也有些忌惮脱脱的权势,便也不管脱脱的死活了。 脱脱死活,便再也没有一个忠臣可以劝诫元顺帝了,元顺帝便愈加肆无忌惮和荒淫无道了。此时,东南产米区平江(苏州)、常州、湖州皆被张士诚占领,浙江沿海地区则被方国珍占领,南方的京杭大运河也被红巾军控制,自此从南方向北方运送钱粮的内河和海路运输线全被切断。另一个粮食补给区湖广也早已被红巾军攻占。 南方的粮食不能北运,百万之众的大都军民便陷入了缺粮的饥荒之中。再加上中原地区连年闹旱灾、蝗灾和兵灾,老百姓只能吃蝗虫和树皮,根本就没有粮食上交。而大都的老百姓连蝗虫也吃不上,只能等着被饿死。 昔日马可波罗笔下盛世繁华的大都,陷入了末世混乱之中,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饿死,而且灾上加灾,又闹起了瘟疫,惨到出现了人吃人的事件。而本应发挥救灾作用的皇帝和朝廷,却只顾自己的享乐,丝毫不顾及治下老百姓的死活。 此时的元顺帝在内苑造起了龙舟,亲自设计图样。龙舟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尺,前有瓦连棚、穿廊、两个暖阁,后有庑殿楼子、龙身并殿宇,用五彩金装,前有两爪,水手二十四人,身穿紫衫,金荔支带,四个戴头巾,在龙舟两旁各执一篙,从后宫带前宫山下海子内往来游戏,行驶时龙的头、眼、口、爪、尾都会跟着动。 除了造龙舟之外,元顺帝还自制宫漏、造宫殿模型,在工匠这一领域甚是精通,真是一个被皇帝耽误的工匠,被人戏称为“鲁班天子”。国库里的粮食全部运送到女宠家里,百官俸禄都发不出来。 就这么一个奇葩皇帝,成天和十倚纳厮混在一起,以昼为夜,耽于享乐,元朝岂能不灭亡。元朝不亡,天理难容! 第19章 收服诸将 战乱之后的滁州,在接纳几万投奔红巾军的元军之后,粮食不够吃了,军心开始恐慌。朱元璋便建议南取和州,移兵就食。此时,虹县人胡大海身材高大,有勇有谋,带着全家前来投奔,便命其当大军的前锋,进攻和州,算是交纳投名状。 至正十五年正月(公元1355年),红巾军攻占和州,才算是解了滁州红巾军缺粮的燃眉之急。之后,郭子兴任命朱元璋为总兵,镇守和州。 在郭子兴帐下的几名将领中,朱元璋名位不高,加之年纪轻轻,他便担忧他当和州总兵不容易服众。所以,他便心生一计,打算治一治这些傲慢的将领。 原来诸将商议军事时,在议事厅排有公座,按照官位和年龄依次就座。在一次军事会议的前一天晚上,朱元璋命人撤去公座,只摆一排木凳子。次日五更,诸将先到,见只有一排木凳子,便从右边开始排位坐,因为当时排座位是按照蒙古人规矩,以右首为尊。朱元璋来到之后,只看到左边末位有一个空座,便坐到了那里,也不说话。 等到商议军事时,诸将只会冲锋陷阵和杀人放火,对于研判军情、排兵布阵、战略决策一概不懂,像木偶一般面面相觑。随即,朱元璋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条有理,步步为营,合乎兵法,诸将这才对朱元璋有些信服。 会议最后,朱元璋和诸将分工整修城池,在座的每个人都认领了自己的负责区域,限定三日完工。到了限定日期,朱元璋会同诸将验收工程,结果发现只有他负责的区域完工了,其他人都没有完工。这下,诸将就留了把柄在朱元璋手里。 回到议事厅,朱元璋面色冷峻,面南而坐,拿出郭子兴的命令,朝诸将严厉地训斥:“奉主帅令总兵,责任重大。修城要事,原先各人认定,竟不齐心,如何能办事?从今说明白,再有不遵命令的,军法从事,可顾不得情分了!” 听完这顿训斥,诸将面露愧色,纷纷跪地求饶,乞求朱元璋再给一个机会。之所以诸将服软,一是因为根据郭子兴的军令,和州一切军事由朱元璋做主,二是因为确实是自己不争气,误了差事。 虽然诸将面子上认输,但是背地里有些人仍然是叽叽咕咕,仗着自己是郭子兴的老部下,不时挑衅一下朱元璋的权威。在诸将里面,唯有汤和一人小心谨慎,事事唯朱元璋马首是瞻。而李善长则是从旁调和,左右劝说,这才使得朱元璋的总兵地位稳固下来。如此,朱元璋便又从总管成为了总兵,又从带领几千人的小军官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一日,朱元璋外出巡逻,看到一个小孩子在路边独自啼哭,十分怪异。朱元璋便上前询问,你父亲呢,说是给红巾军喂马。母亲呢,也在红巾军那里伺候。原来,红巾军在攻破和州城之后,诸将在城中大抢一通,还把满城的青年男女都带到了军营中,闹得老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朱元璋感悟这不是义军之举,便召集诸将,说明:“大军从滁州来此,人皆只身,并无妻小。今城破,凡有所得妇人女子,惟无夫未嫁者许之,有夫妇人不许擅有”。 第二天,全城的青年男女都从军营中放出,在府衙前聚集,让他们自己认亲。一时间,夫认妻,妻认夫,子认父,父认女,又哭又笑,好不热闹,一时间有多少家庭团聚,又有多少孤儿寡母在痛哭。就这样,和州城开始有了一些生气,不再只是一座兵城了。 第20章 两虎相斗 濠州城中的孙德崖因为缺粮,也率领部队来到和州城就食,将领兵卒携妻挈子,不由分说,便住进了和州城外的老百姓家中。而孙德崖带着亲兵进城,要在和州城中扎营,朱元璋见对方势大,只得让开城门。 郭子兴这人性情刚直,但是耳朵根儿软,容易听人闲话。先前听人打小报告,说朱元璋多占妇人和财物,已然冒火。这下,又听说朱元璋和孙德崖搞到了一起,越发怒气冲天,便带着亲兵从滁州城赶来,要找朱元璋兴师问罪。 郭子兴也不通知自己哪天来,来了一个“三不两直”,在一天夜里突然赶到和州城,打了朱元璋一个措手不及。朱元璋一见郭子兴满脸怒气,好半天也不张口说话,心想自己哪里惹到这位傲娇的老丈人,只得一脸委屈地跪在下面,听候发落。 双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郭子兴发问:“是谁跪在下面?”朱元璋答道:“和州总兵朱元璋”。郭子兴大叫:“朱元璋,你可知罪?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朱元璋一听就知道郭子兴误会自己了,急忙低声说道:“即使女婿有罪,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啊?咱自家的事可以往后放放,现在外面的事更要紧一些,要马上处理。”郭子兴急忙问:“是什么事?” 朱元璋这才站起来,小声地在郭子兴耳边说道:“孙德崖这个恶人在和州,之前的事已经和他结下了梁子,现在他人多势众,我担心他会对您不利,您要好好当心啊。”郭子兴听罢,带信不信,在把朱元璋赶走之后,自己一人喝起了闷酒。 天还不亮,孙德崖派人对朱元璋说:“你老丈人来了,我和他不对付,我得走了。”朱元璋心想不妙,担心孙德崖暗地里搞偷袭,便赶忙告知郭子兴,让他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告知完郭子兴之后,朱元璋又赶到孙德崖面前,劝说他多在和州留一些日子。 孙德崖对朱元璋说:“我和你老丈人相处不了,反正要走一个,还是我走吧。”朱元璋观察孙德崖的脸色,感觉他好像不是要搞事,便又劝说:“你我两军同在一城,我担心双方因误会起冲突,最好让部队先出发,您在城中殿后,最后再走。” 孙德崖听完,答应了朱元璋。朱元璋便放下心来,骑着马出城为先头部队送行,结果送出去老远。等到朱元璋要回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城中两军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朱元璋听罢,十分着急,急忙喊随从的耿炳文、吴祯靠近自己,抽起马鞭,便要赶回城中。 这时,孙部将领急忙抽刀拦住去路,他们认为朱元璋一定知情,说不顺就是他搞的事情,要谋害城中殿后的孙德崖。朱元璋有口难辩,只得边说边走,趁对方不注意,勒马逃跑。孙部将领急忙追赶,几十人一起追赶朱元璋,弓箭齐下,差点射死朱元璋。 朱元璋逃了几十里,人马皆乏,被孙部将领追上擒下。这回换成朱元璋做了俘虏,孙部将领用铁链锁住了他的脖子,争吵着要杀了他。幸亏有人比较清醒,劝说孙德崖还在和州城中,如果杀了朱元璋,那么孙德崖也就没命了,还是先派人赶去和州城中打探消息。 于是,孙部的一个将领飞马进城,见到孙德崖也像朱元璋一样,被锁着脖子,正和郭子兴一起喝酒。而郭子兴得知朱元璋被擒,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听话的宝贝女婿,只得走马换将,用孙德崖换回朱元璋。 但是,双方都不想先放人,担心对方会使诈。在僵持了好一阵之后,只得定了一个折衷办法,郭子兴先派徐达到孙部作抵押,换回了朱元璋,待朱元璋回到和州城,再放回孙德崖,最后再放回徐达。 如此,在郭子兴与孙德崖这对冤家两虎相斗中,朱元璋被孙部将领囚禁了三天,几次险遭毒手,幸亏福大命大,最后平安回到了坑女婿又疼女婿的郭子兴身边。说实话,郭子兴你下黑手之前,就不能提前通知一下朱元璋吗? 第21章 子兴病死 郭子兴与孙德崖在和州城两虎相斗之时,东系红巾军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影响了后续历史的进程。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二月,红巾军统帅刘福通在砀山夹河寻得已故“明王”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将其接到亳州,立为皇帝,又号“小明王”。刘福通还命人拆掉鹿邑大清宫的木材,为韩林儿建了一座起居的宫殿。 同时,建国为宋,年号龙凤,尊其母杨氏为皇太后,以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以刘福通、罗文素为平章政事,以刘福通弟弟刘六为知枢密院事。军旗上写着鲜明的造反对联:“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之所以建国为宋,是因为当初韩山童带着刘福通和杜遵道造反时,宣传自己是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又假称自己为白莲教出世的“明王”。可惜,在造反的时候没看好黄历,消息走漏,元军来袭,韩山童兵败被杀,妻子杨氏带着儿子韩林儿逃出重围。 说回郭子兴,本来在和州城中是除掉孙德崖的绝好机会,但不料朱元璋被孙部将领俘虏,为换回宝贝女婿朱元璋,只得放回了孙德崖。对此,郭子兴万分不甘心,心中无比愤恨和后悔,于是天天发脾气,结果被气成了重病,三月时不治而亡,葬在滁州。 郭子兴死后,军中事务由郭子兴儿子郭天叙、郭子兴妻弟张天佑和朱元璋共同商议。他们担忧主帅新死,群龙无首,万一元军前来围剿,将会孤立无援。正好,东系红巾军杜遵道派人来协商统一指挥的事宜,所以他们便推选张天佑到亳州面议,请求得到“小明王”的册封。 不久,张天佑从亳州归来,带回了“小明王”的旨意,委任郭天叙为都元帅,张天佑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军中文告均使用龙凤年号。 都元帅府中一共有三个元帅,按照地位来说,郭天叙是主将,张天佑和朱元璋只是副将,一切军务都要听从郭天叙的命令。但是,由于郭天叙没有军事经验,张天佑只有匹夫之勇,而朱元璋会笼络人心,又有徐达、汤和等一批将领支持他,所以军中权柄逐渐掌握在朱元璋手中。 此时的朱元璋,逐渐显露出自己的野心。他打定主意要吞掉郭子兴留下的嫡系部队,对郭天叙和张天佑使用心计夺权,削弱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此外,他文有李善长、冯国用做帮手,武有自己招募的部队作威慑。因此,尽管朱元璋在这支红巾军只坐第三把交椅,但却成为了真正发号施令的主帅。 虹县人邓愈,十六岁就跟随父兄起兵造反,在父兄阵亡后,一人带着部队征战沙场,每战必身先士卒,将士们都很服他。怀远人常遇春,臂力惊人,勇冠三军,性情刚直,又有智谋,之前做强盗打家劫舍,后来感觉没出息,决心自找出路。 两人来投奔朱元璋。朱元璋见邓愈有统兵经验,又有自己的部队,便任命其为总管;见常遇春勇猛无敌,便任命其为前锋。 第22章 乘风渡江 和州城在长江的西北侧,过了长江,正对面就是太平。太平南靠芜湖,东北接集庆(今江苏南京),东倚丹阳湖。丹阳湖周围的丹阳镇、高淳、宣城是有名的产粮区。 而和州城因为城小人多,再加上元军几次围剿,粮食也开始紧张起来了。朱元璋站在长江边上,遥望对岸的粮仓,内心波澜起伏,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对岸抢粮食。可是,宽阔的长江如同天堑一般,阻隔了南北,也阻隔了粮食。 浩浩长江,浪花起伏,波涛汹涌,没有船只如何能过得去?而且,船少了还不行,至少需要上千艘船只,才能顺利地运送大军到南岸。朱元璋一时也打造不了这么多船只,更缺少会驶船的水手,只能无奈地看着滚滚长江东逝去。 在朱元璋感叹命途多舛之时,凑巧巢湖水军头目李扒头(国胜)派人求援,这下真是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 原来自天下大乱之后,巢湖一带的豪族世家——愈家廷玉、通海、通源、通渊父子,廖家永安、永忠兄弟,赵家仲中、仲庸兄弟,纠集地方势力,推举李扒头作大头目,赵普胜作二头目,屯泊巢湖,联结水寨,聚众造反,麾下有千余船只,万余水军。 因为利益冲突,巢湖水军和驻守庐州(今安徽合肥)的红巾军左君弼结下了很深的梁子。他们在实力方面远逊红巾军,吃了很多败仗,眼见快要被打没了,他们便派人到朱元璋这里寻求救兵。 朱元璋一听是巢湖水军,大喜过望,亲自赶去巢湖进行联络。他劝说李扒头,与其在巢湖被左君弼压着打,还不如和他一起搭伙渡长江,去长江南岸开创一番事业。李扒头思量许久,感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只得答应下来。 此时,正好赶上江南五月间的梅雨季,老天连下了二十天的雨,小水坑都被填平了。这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巢湖水军便不再推辞,带着浩浩荡荡的千余船只和万余水军,赶到了和州城下。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六月初一,恰逢黄道吉日,朱元璋及李扒头统率的水陆大军乘风渡江,直达采石。开路先锋常遇春第一个跳上岸,拿着一杆长戈冲向元军,锐不可当。诸军伴随着阵阵的战鼓声下船上岸,攻向敌军。 此时,驻守在岸边的元军眼见守不住了,便纷纷溃散而逃。如此,长江南岸的堡垒悉数都被朱元璋收入囊中。由于和州红巾军缺粮多日,他们一见缴获的粮食牲口,眼都花了,直流口水,争前恐后地搬运上船,打算运回和州慢慢享用。 朱元璋看到诸军没有继续进取之意,急忙和徐达商议,决定乘胜直取太平城,进一步扩大战果。于是,他命人把船缆砍断,将船只推入急流之中。霎时间,千余船只顺流而下,只看到江面隐隐有船帆的影子。 见此情景,诸军纷纷慌乱叫苦。朱元璋也不过多言语,直接下军令:“前面就是太平城,城里有数不尽的粮食、财物和女人。如果打下了太平城,就让你们随意地搬运回家。” 军士们没有办法,既没有船只可以过江回和州,又听说攻下太平城可以随意行动,便都动了贪婪的心思。在短暂的饱餐一顿之后,诸军立马开拔进攻太平城。当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之后,这些军士们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不久便攻下了太平城,准备在城中大杀大抢。 在军士们攻下太平城后,朱元璋的承诺便过期了。朱元璋事先叫李善长写了禁令,不许军士们在城中劫掠,否则按照军法从事。这一禁令在城中到处张贴,公之于众。此外,他还调派了一支执法队沿街巡查。军士们看了之后,尽管十分诧异,但不得不住了手。 有一个小兵不听军令,继续劫掠,执法队立即将其抓住,就地斩首,顿时就威慑了城中的军士们。如此,太平城的百姓们逃过了一劫。朱元璋又怕因为朝令夕改导致军心不稳,便威逼和州城中的地主富户们献出一些金银财帛,即时分赏给了将士们,这才平息了事端。 从和州顺利渡江,最大的功劳是巢湖水军。于是,朱元璋对这一支水军十分眼馋,便趁着摆酒庆功将李扒头灌醉,然后捆住手脚,扔入水中淹死。二头目赵普胜不服,但也无可奈何,便逃到了徐寿辉那里。 此时的巢湖水军群龙无首,一无主将,二无船只,只得跪地投降。从此,朱元璋帐下就多了一支能征善战的水军。 第23章 借刀杀人 朱元璋在太平城中制止劫掠的义举,受到了当地儒士的一致好评。儒士李习、陶安前来拜见朱元璋,朱元璋问道:“两位先生有什么可以教给我的?请不吝赐教。” 陶安说:“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纷纷抢夺壮丁、女人和财物。如果将军可以反其道而行,不乱杀,不劫掠,不烧房屋,那么就可以得到老百姓的拥戴。然后,东取集庆,成就一番创世基业。” 朱元璋听罢,深以为然,留下二人在元帅府做令史。为了更好地掌控太平城,朱元璋改太平路为太平府,任命李习为知府。又设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朱元璋自己做元帅,任命李善长为帅府都事,任命汪广洋为帅府令史,任命潘庭坚为帅府教授。 此外,为加强太平城的防守力量,朱元璋招募周边百姓做民兵,还征收他们的积蓄为军资,从城外运到城内,积聚力量,准备固守太平城。 元军不舍得太平城这个战略要地,便征召大军分两路包围太平城:水路用军船封锁采石,堵住朱元璋大军北撤的退路;陆路由民兵元帅陈野先率数万大军攻城。大军压境,形势紧迫,朱元璋率领将士死战,以命守城。 在这生死危难之时,朱元璋新纳的二夫人孙氏劝说他把府库中金银财宝搬到城头,赏赐给有功的将士,以此激励军心。此外,朱元璋悄悄地派出一支奇兵,绕到敌军背后,与守城将士前后夹击。如此,元军大败,红巾军生擒陈野先。 朱元璋劝说陈野先投降,而陈野先也不是一个敢死之辈,便顺着台阶投降了。朱元璋看重陈野先的才能,宰白马乌牛,祭告田地,与其结为异姓兄弟。第二天,陈野先全军归降,两人约好一起进攻集庆。 为防止陈野先诈降,陈野先的妻子被留在太平城做人质,他的部下由张天佑率领进攻集庆。实际上,陈野先此人是大地主出身,平生最痛恨造反的红巾军,他暗地里嘱咐部下,打仗时装模作样,不必认真,等到他有机会脱身之后,再带着他们回来打红巾军。 很不巧,这话被朱元璋的心腹检校(密探)打探到了,便告知了朱元璋。朱元璋知道后,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告诉统兵的张天佑,留下了一个大坑。 张天佑率军到达集庆城下,守城的元军将领福寿拼命守城,红巾军久攻不下。而且,由于陈野先的提前布置,导致攻城的部队只有一小半人在认真打仗,另外的一大半人出工不出力,最后吃了一个大败仗,全军灰溜溜地撤回到太平城。 眼见陈野先有二心,朱元璋索性放了他夫人,让他带着旧部,与郭天叙、张天佑合兵一起再攻集庆。很明显,朱元璋这是给郭天叙、张天佑二人挖了可以埋人的大坑,准备借刀杀人,利用陈野先将二人除掉。 此时的陈野先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他暗地里与集庆守将福寿约好里应外合,谋划着除掉郭天叙、张天佑二人,好为元朝立大功。攻城前一天,陈野先邀请郭天叙去他营中吃酒,席间摔杯为号,令埋伏的刀斧手杀掉了郭天叙。然后,布置埋伏生擒了张天佑,将其送给福寿杀掉。 不到一晚时间,红巾军两个主帅命丧黄泉,群龙无首。元军便趁势发动反攻,红巾军大败,阵亡了两万多人。陈野先率部追击到溧阳,由于马乏落后,结果被不知底细的民兵擒获。原来,当地民兵听说他投降了红巾军,十分愤恨,便不听他解释就直接砍掉脑袋了。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朱元璋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真是出神入化。红巾军两个主帅郭天叙、张天佑一死,元帅府官最大的便是朱元璋。自此,郭子兴留下的旧部便全归朱元璋指挥,朱元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都元帅。 郭子兴次子郭天爵被“小明王”任命为中书右丞,在朱元璋手下做官,既没有兵,也没有权。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的基业改姓了朱,满腹牢骚,背地里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言语。结果,不小心被朱元璋探听到了,斩草要除根,他便暗地里命人把郭天爵结果了。 郭子兴还留下一个小女儿孤苦无依,十分可怜。朱元璋感念郭子兴恩德,便将其收为第三房小妾,侍候曾经她父亲身边的小小亲兵。 第24章 东取集庆 朱元璋率领大军渡江后,他的原配马夫人和将士们的家眷仍然留在和州城。和州城是朱元璋的后方基地,需要有亲人镇守才放心,而且将士们的家眷留在后方也更加安全,可以让将士们在前方安心地作战。 和州城与太平城之间的交通只有水路。尽管七八个月来,朱元璋陆续占领了集庆周围的溧水、溧阳、句容、芜湖等一些城池,三面包围了集庆,但是水路却一直被元军切断,导致两城之间消息往来不通,将士们的心也逐渐慌张了起来。 直到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二月,朱元璋率军大败元军水军,将他们的船只尽皆俘虏,和州城与太平城之间的来往才通畅起来。这下,有了后方的消息,将士们的军心也安定下来,心无旁骛,可以放心地再攻集庆了。 三月初一,朱元璋水陆大军齐头并进,向东开拔,三攻集庆。红巾军先与集庆城外围的元军陈兆先部交战,一鼓作气,大败元军,俘虏兵士三万六千余人。然后,红巾军架着云梯和攻城锤攻向城池,在将领们的鼓舞下,三军用命,一举攻破集庆城池。 集庆城破,元军守将福寿战死,元帅康茂才带着五十余万军民向朱元璋投降。自此,集庆(今江苏南京)这座千年古都,虎踞龙盘之地便收入朱元璋囊中,使得他拥有了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雄厚资本。 朱元璋率领大军进城后,召集了一次官吏和百姓的大会,大声地宣告:“元朝这个腐朽的朝廷,政治败坏,军事无能,民生凋敝,使得天下大乱,让老百姓吃尽了苦头。今天我率军进入集庆,是帮你们平定战乱的,不是来拆家杀人的。只要大家安心做事,支持红巾军,那么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且,好人我会重用他,坏人我帮你们除去。如果有我们红巾军的将领做坏事,那么我会帮你们教训他的。” 朱元璋几句话讲完之后,便安定了集庆城的民心,老百姓纷纷支持这支不乱来的军队。集庆城也逐渐安稳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同时,朱元璋为了更好地掌控集庆城,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设立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任命廖永安为统军元帅,任命赵忠为兴国翼元帅,镇守太平。 此外,集庆城中的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几人拜见朱元璋,朱元璋在考校这些人的学识之后,录用了这些人。 “小明王”得到红巾军攻占集庆的捷报之后,十分高兴,升朱元璋为枢密院同佥。不久之后,又升朱元璋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升李善长为左右司郎中,升朱元璋帐下诸将为元帅。这一年,朱元璋才二十九岁,但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地方军政长官了,是指挥十万大军的大元帅了。 朱元璋占据应天府后,他的地盘便以应天为中心,西起滁州,划一条直线到芜湖,东起句容到溧阳。整体来看,西边长,东边短,是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从西往东看像是一个装米的米斗,西线是斗口,东线是斗底。 尽管朱元璋打下了应天府这一块好地盘,但是从整体形势来看,他的处境实际上并不乐观。从兵力数量来看,他将少兵寡,实力不算很强;从天下大局来看,他四面受敌,形势十分艰险。 第25章 外部局势 在朱元璋东取集庆之时,元军主力正在全力与“小明王”这一支红巾军交战。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十二月,元将答失八都鲁大败刘福通于太康,进逼“小明王”所在的亳州,“小明王”被迫逃奔安丰(今安徽寿县)。元将察罕帖木儿和红巾军转战河南,一时也无力南下,而且这也是一小股元军,上不了台面。 在元军的全力进攻下,东系红巾军的势力暂时消沉。但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高邮一带的张士诚又猖獗起来了,西系红巾军在徐寿辉的带领在湘汉流域也十分活跃。就这样,起义造反的部队此起彼伏,元军主力疲于奔命,难以应对。 等到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秋天,也就是朱元璋攻占集庆之后,东系红巾军主力也休整好了,便又开始准备下场搞事了。在兵力得到补充之后,经过高层的一致谋划,决定分兵出击:一路破武关,陷商州,进攻关中;一路经略山东北部,威慑大都。 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刘福通兵分三路:一路攻晋冀,一路攻关中,一路由山东北进。三路红巾军朝着预定的战略目标挺进,雄赳赳,气昂昂,势要给这个将要灭亡的元朝雷霆一击。 第一路红巾军又分两路,一路出绛州,一路出沁州,翻过太行山,破辽、潞二城,陷冀宁(今山西太原),攻保定,下完州,掠大同、兴和,攻下元上都,之后转掠辽阳,直到高丽。这一路红巾军从西北折回到东北,绕着元大都兜了一个大圈子,堪称军事史上的奇迹。 第二路红巾军攻陷陕西凤翔、兴元,翻过秦岭和大巴山,南进四川。这一路红巾军有一部经略宁夏,掠灵武等诸边城。 第三路红巾军攻占山东西北部、河北南部,北取蓟州,进犯漷州和柳林,逼近元朝统治中心大都,使得朝野震动,群雄震惊,有识之士纷纷拍案叫好。 刘福通自己统率的嫡系部队攻占山东西南和河南北部,出没河南、河北两地。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五月,刘福通攻占汴梁(今河南开封)后,便将“小明王”接来,打算将这个北宋故都定为自己政权的都城。 在这五六年间,红巾军长驱直入,所到之处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使得元朝地方官吏都被吓破胆了,一听有红巾军来袭,立马掉头就跑。当时有一首童谣形容道:“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由于红巾军到处开花,来回地绕弯子,元军主力十分无奈,不得不使尽全力抵抗和进攻。所以,在刘福通这个大敌当前,元军主力便没有精力顾及朱元璋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势力了,也就便宜了他。在这期间,朱元璋逐渐巩固地盘,扩充实力,开疆拓土。 而且,更为有利的是地理位置,他与元军主力中间隔着三股势力,东边是盐贩子张士诚,北边是头铁的刘福通,西边是讨厌的徐寿辉。有这么三个守门神保护着,使得朱元璋无从受到元军主力的攻击。朱元璋,真是一个天选之子。 第26章 攻略周边 在攻占应天府之后,朱元璋面对的局势是:正东方向,元将定定扼守镇江;东南方向,张士诚占据平江,攻破常州,转掠浙西;东北方向,青衣军张明鉴占据扬州(今江苏江都);正南方向,元将八思尔不花驻守徽州,一部驻守宁国;正西方向,徐寿辉占据池州。 此外,在东南方向的外围,元将石抹宜孙镇守处州,石抹厚孙镇守婺州,宋伯颜不花镇守衢州。整体来看,朱元璋目前所占据的地盘并不算大,他的兵力也不强,处境可以说是四面受敌,危机四伏。 其中,最大的军事威胁在东边和南边:东边的镇江如果被张士诚占领,那么将会极大地威胁应天城,很容易被他刨根挖窝;南边的宁国如果被徐寿辉占领,那么就如同背上被插了一把尖刀,睡觉也不会安稳。 因此,为了打开应天城的不利局面,朱元璋就必须将东边的镇江和南边的宁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应天城休整一段时间后,朱元璋便派徐达率军攻克镇江,分兵占领金坛、丹阳等县城,向东线伸出一个触须,以待未来攻略。到六月,朱元璋又派邓愈攻下广德路,堵住了应天城的后门。 在大军出征时,朱元璋留守在应天城,他特别担心诸将还像过去一般,担心他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担心他们与老百姓作对而导致失去民心。于是,他暗地里和徐达商量了一个计策,打算在诸将面前演一场戏。 在一次军事会议上,朱元璋故意找出徐达一个过错,下令将徐达五花大绑,准备奏请“小明王”将其斩首。诸将见此情形,十分震惊,纷纷为徐达求情。在李善长的牵针引线下,好说歹说,才给徐达松了绑。 然后,朱元璋与徐达当面约定好,这次外出攻略,在攻下城池后,一不杀百姓,二不抢东西,三不烧房子。只有诸将做到这些条件,才能让徐达将功赎罪,否则军法从事。徐达和诸将叩谢后,便率军出征,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尽得民心。 在攻破镇江时,老百姓安安静静,照常生活、做事、做买卖,如同没打仗一般。别的城池听说朱元璋的部队不杀人,军纪比元军和其他红巾军好十倍,这才放下心来,在朱元璋部队攻城时,便也不肯拼命抵抗了。 如此,好的名声迅速传遍应天府周边,朱元璋的地盘和实力也日渐强大,同时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拥戴。民心所向,天下归心。 之后,朱元璋继续扩大地盘,分遣诸将攻克长兴、常州,亲自率军攻克宁国,又先后占领了江阴、常熟、池州、徽州、扬州。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蚕食周边,朱元璋攻取了一大片战略纵深,处在中心的应天府也愈发安全了。 回顾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这一年,朱元璋率领部下积极进取,将应天府周边所有的战略要地全部拿下,作为后续向外拓展的前哨基地。 在战略局势上,北起江阴,沿太湖南到长兴,画一条直线,构筑起坚固的防线,堵住了张士诚西犯的门路;正南方向,在宁国、徽州驻扎重兵,以待后续谋取浙东;正西方向,以攻为守,积极防备徐寿辉;正北方向,是“小明王”的东系红巾军,是名义上的友军,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在朱元璋的积极谋划下,形势便与之前大不相同了,由危机四伏变为绝处逢生。 第27章 屯田种粮 在渡江之后,尽管暂时缓解了粮食危机,但是粮食依旧很紧张,成为困扰朱元璋的头等大事。 这几年来,天下到处都在打仗,农村里的壮丁也大多从军去了,有的是主动,有的是被动。这就导致土地上的劳动力短缺,再加上连年战乱和自然灾害,粮食收成减少,还不及往年的一半。 各地军队粮食的供给,都是形式上张贴大榜,告知治下百姓征收寨粮,然后派出收粮队到各个乡村征收粮食。其实,与其说是征粮,不如说是抢粮。在这乱世之中,生产萧条,粮食不足,老百姓因为缺粮而饿死的比比皆是,哪还有过多的粮食供给军队。 所以,这就导致军队经常收不到足够的粮食,将士们往往是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有人传言说,扬州的青衣军拿人做粮食,也不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 说回朱元璋这边,他的部队在行军的时候,出征军士概不支粮,而是按照他的军令:“凡入敌境,听从捎粮。若攻城而彼抗拒,任将士检刮,听为己物。若降,即令安民,一无所取。”如此,将士们为了自己的腰包,纷纷奋勇向前,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所谓的捎粮看似文雅,其实就是纵兵抢粮。检刮这一词同时期苗军首创的,苗军行军打仗,粮食全靠检刮供给。检刮的意思就是抄掠,不过分量上要比寻常的抄掠还要重一些,重到刮得十分干净,一点儿也不给老百姓留的地步。 尽管检刮这种方式可以解决当下军队的供给问题,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无疑就是饮鸩止渴,通过透支民心的方式解决粮食的短缺。试想,在政权初步建立之后,需要老百姓纳税交粮,但是当下都检刮完了,下次检刮谁呢? 而且,如果把老百姓逼到了绝路,他们会像曾经的红巾军一样,揭竿而起,造自己的反,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前线的常遇春和胡大海也给朱元璋打报告,说检刮这种方式要不得,再检刮下去,老百姓都跑没了。 朱元璋左思右想,也认为靠检刮打不下江山,因为这样干会失去民心。在思索了好久之后,他决定在应天府周围屯田种粮,与其向老百姓抢粮食,不如自己当农民来种粮。况且,历史上也有很多屯田的例子,所以屯田种粮不丢人。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二月,朱元璋任命康茂才为都水营田使,专门负责修筑河堤,兴建水利工程,恢复农田生产,以供军需。此外,他又分派诸将在各地开垦荒地,并立下规矩,按照粮食产量的多少论功行赏,不达标的降职处分。 十一月,朱元璋又设立了管领民兵万户府,抽调民间壮丁,编为民兵,农时耕种,闲时练习战斗,作为维持地方安宁的守备力量,从而抽出正规部队专门负责进攻作战。通过这种方式,朱元璋将主力部队与守备部队区分开来,不但增加了主力部队的战斗力量,还增强了供给军粮的生产力量。 就这样,一边种地,一边打仗,不到几年的功夫,粮仓都堆满了,军粮也充足了。朱元璋便明令禁止军队检刮,有违反者军法从事。如此,老百姓的负担也减轻了很多,与民休息,足兵足食,民生军事两开花,自身实力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一番屯田种粮的作为,充分地说明了为什么天下群雄在这元末乱世之中先后失败,为什么朱元璋这一个新崛起的小头目可以脱颖而出,因为在他心中有天下苍生,他在心底里把老百姓当人看待。 第28章 攻克婺州 在外部威胁与内部军粮这两个问题解决之后,朱元璋便立刻将目光转移到了浙东、浙西的谷仓。 整体军事战略上,先取皖南诸县,巩固后方基地,再由徽州进取建德路。大军攻克建德路后,朱元璋改建德路为严州府,先头部队东达浦江,构成侧面包围婺州的形势。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十二月,朱元璋亲自统率十万大军,军旗上挂着一块金牌,上面刻着“奉天都统中华”字样。在攻克婺州之后,朱元璋在婺州置中书浙东行省。 他令人在婺州府衙门口竖起两面黄旗,上面写着两列大字:“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在旗子旁边还立有两个木牌,上面写着:“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 自南宋以来两百多年,婺州一直是儒家的理学中心,号为小邹鲁。但是,经过元末多年战乱,学校关门,儒生四散,没有人再开坛讲学,毕竟相比学问,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进入婺州城之后,朱元璋立刻聘请当地着名的十三个学者,为他讲解经书历史。同时,他在婺州建立郡学,请学者们当学院里的五经师和学正训导,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宋濂。 朱元璋这一个造反起家的红巾军元帅,不继续宣传明王出世,反而与儒学接触,受宋儒影响,请人讲孔孟之道的经典,是因为他认识到靠着明教的旗号打不下江山,还是需要以孔孟之道的名号吊民伐罪,哪怕是形式上的尊儒重孔。 朱元璋明白读书的好处,苦于自己读书不多,许多事说不出道理。因此,他很尊敬有学问的读书人,也明白读书人能讲道理,也能给人出主意,实际上很可怕。 读书人其实道德操守并不高,谁对他们客气,谁给他们面子,谁让他们吃得饱,他们就给谁出力做事。这种供养读书人的方式,叫作“养士”。尽管“养士”听起来不好听,但是养着养着,被养的人也就不太在乎好不好听了。 实际上,“养士”是一件好事,不论在哪一个时代,人才都是核心竞争力。而且,如果你不养读书人,读书人便会跑到敌人那里去或者被别人养去了,那么反而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所以,朱元璋禁止部下将官与儒士结交,不许他们“养士”,以防他们被儒士挑唆,对自己生有二心。反观朱元璋,他不让别人“养士”,而他自己却要“养士”,而且要养所有肯被养的士。 此外,“养士”还有一个好处,这些士多半在地方上有很大的名气,普通老百姓虽然很怕他们,但也很服他们。所以,把这些士养了,大部分老百姓也就跟着过来了。如此看来,“养士”花费不多,但好处多多。 因此,朱元璋每占领一个新的地方,必定访求当地有名的读书人,邀请他们加入自己。如果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将这些读书人都搜罗到自己的元帅府里做秘书、做顾问、做参谋。“养士”这一政治上的作为,无疑是收服人心——尤其是读书人——的最好方法。 徽州的一位老儒朱升,曾告诉朱元璋三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句话对朱元璋后面的事业有极大影响。 第29章 进军浙东 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五月,“小明王”升朱元璋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八月,元将察罕帖木儿攻陷汴梁,刘福通奉小明王命令退保安丰。 攻克婺州后,朱元璋分兵攻取浙东诸地,先后占领诸暨、衢州、处州,将东南方向被孤立的元军据点,次第消灭。 此时朱元璋的地盘变为:东面、北面为张士诚,西面为陈友谅,东南为方国珍,南面为陈有定。这几个方向的敌对势力中:张士诚占据盐场,最为富有;陈友谅兵多将广,最为强大;方国珍、陈有定最没有出息,只求自保割据,并无远大企图。 因此,朱元璋根据敌我态势,调整了攻防重点,采取对东南取守势,对西北取攻势的策略。拿张士诚和陈友谅进行比较,张士诚顾虑多,疑心重,而陈友谅野心大,欲望高。两相权衡,朱元璋对张士诚采取守势,对陈友谅采取攻势。 具体来说,对张士诚以守为攻,牢牢地扼住江阴、常州、长兴这几个城池,使其不能西进一步;对陈友谅以攻为守,使得陈友谅分散兵力,防守多个可能被攻击的城池,使其不能集中用兵。 第二年正月初一,朱元璋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六龙时遇千官觐,五虎功成上将封”,令人将其贴在中书行省大门上。 此时的朱元璋,真是好不得意。论官是大宋的丞相,可以代表皇帝任命官吏、发布命令;论军职是红巾军的元帅,可以自行调兵遣将,征伐四方。 此时的浙东虽然大部已经平定,但是地方上的权力仍然掌握在几家豪族之中,使得政令不通,权不下乡,严重影响了朱元璋的集权统治。 尤其是刘基、叶琛、章溢这几个名士,原先是元将石抹宜孙幕府中的参谋,他们产业多,学问好,计谋多,在地方上很有号召力,很多老百姓都听他们的。 然而,自从朱元璋的部队来到浙东之后,他们嫌红巾军是一帮贼寇,躲在山里不肯出来,好似扮演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为了稳定浙东的大局,朱元璋派代表礼贤下士,邀请他们下山。但是,这些人假模假样,用好话辞谢,就是不肯下来。 朱元璋帐下的处州总制孙炎一看这情形,脾气也上来了,这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便派人带兵威逼。威逼之后,这些人便不得不下山了,毕竟脸面不如小命重要啊! 就这么勉勉强强,他们在三月间来到了应天府。看到这些人过来了,朱元璋十分高兴,搞了一个大排场欢迎他们进城,还命人盖了一座礼贤馆,作为他们的起居之所。 实际上,这些人思想上继承了宋儒的传统,身份上是地主大家,地位上是豪绅巨室,而且都曾做过元朝的官,所以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红巾军。 平时,他们对红巾军也没好话,不是骂“妖寇”,就是骂“红贼”,怎么难听怎么骂。之前,元朝的地方政权抵挡不住红巾军,他们便自建民兵,建立堡寨,保卫自己家的产业和土地,像一颗颗钉子一样扎在那里。 之所以朱元璋千方百计逼迫他们出来做官,不单单是为了博得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也是担心他们与自己的部下串联搞阴谋诡计。同时,在将他们征召到应天府之后,地方上的老百姓失去了意见领袖,也就更好管理了。 第30章 告别过去 红巾军以神秘宗教为外衣,号召穷苦百姓杀县官、打地主、奉明王、念弥勒佛号,是历史潮流的分水闸,是封建王朝的掘墓人。一诗有云:“古有黄巾掘东汉,今有红巾埋大元。纵使一时惊天地,终归沦为过烟云。” 而刘基、叶琛、章溢等儒生自幼苦读圣贤书,以三纲五常为行为原则,以封建礼法为处事标准,是典型的保守派。所以,他们天然地与破坏秩序的红巾军相矛盾,成为地主对贫民、儒生对武将的对立局面。 但是,这些儒生却不像文天祥一样有着坚定的忠臣信念,丝毫不肯为心中的理想而献祭自己,也不愿成为元朝灭亡的陪葬品,而且元朝本来就是异族朝廷,他们背叛起来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所以,当元朝这个旧主子已经垮了,垮到没有挽救的希望了,他们便没有了作威作福的舞台,索性抛弃了旧主子,投靠朱元璋这一个不计前嫌的新主子。 这些儒生希望利用朱元璋的雄厚武力,改朝换代,重立秩序。如此,朱元璋做了皇帝,他们也好做从龙之臣,这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伟业,当且仅当乱世才能实现。 在新的朝廷中,他们可以继续维持千年来的封建纲常和礼法秩序,保障自己的既得利益,以贵族奴役平民,以富人剥削穷人,以知识和武力结合的暴力集团统治那些不识字的可怜人。 而朱元璋也需要这些儒生帮助自己,以孔孟之道粉饰自己的造反事业,以君君臣臣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以官僚士绅加强自己的集权统治。尽管这些儒生不能上阵打仗,但是能下马安民。 在朱元璋需要借助红巾军这面大旗时,他是“小明王”的臣子,发布命令都用“皇帝圣旨”,张口闭口都是“圣宋”,真当自己是大宋朝廷的忠臣良将。 但是,当红巾军不再起到对元朝主力的牵制作用时,当红巾军主力部队被元军消灭殆尽时,他便立刻扯掉红巾军这块遮羞布,张口闭口骂其为“贼寇”,好似自己从来没有当过“贼寇”一样。 在接纳这些儒生之后,朱元璋便彻底与过去的自己划清了界限,也与红巾军这面大旗划清了界限。他谈孔说孟,引经据典,自命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立纲纪民、救济斯民”的卫道者。 十年前的朱元璋,还是一个头包红布、摇旗呐威、冲锋陷阵的红巾军小头目;如今的朱元璋,已经是一个身穿长袍、八字走路、斯斯文文的孔孟儒教继承人。不得不说,权力是一面神奇的魔镜,使得镜中人变得面目全非,再也没有往昔的模样。 尽管朱元璋出身于受苦受难的农民阶级,但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实现了阶级跨越,成为了占据一方的“大地主”,未来也将成为占据天下的“大地主”,自然也就要背叛原有的阶级,从千千万万的被剥削者成为天底下最大的剥削者。 在没有先进革命思想的指导下,底层人民的起义注定是一场悲剧。即使起义成功了,也不过是新的权贵替代了旧的权贵,以重新划分蛋糕的方式为封建主义续命。曾经的屠龙少年,一步步沦为新的恶龙。 第31章 西系红巾 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弥勒教徒彭莹玉在袁州起事,但遭到元军的迅速镇压,尽管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之后,彭莹玉转移到淮西一带秘密传教,传播教义,发展信徒,谋划着新一轮起事。 彭莹玉此人信仰坚定,胆子大,有魄力,又能说会道,肯放下身子与穷苦百姓打成一片,给苦难的老百姓撒播活下去的希望,很得老百姓的认同和追随,很快便在淮西这片土地上打开了局面。 从这个角度来看,彭莹玉是真正的有信仰者,是西系红巾军的灵魂人物。他是一个真正的苦行僧,将传播教义和造反起事视为自己奋斗一生的事业。前面的起事失败了,没关系,分析失败的原因,研究失败的教训,从头再来,决不居功自傲,决不贪恋权位。 在彭莹玉十几年如一日的辛勤传教下,起义的种子在淮西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逐步成长为足以动摇大元帝国根基的参天大树。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彭莹玉和铁工邹普胜、渔夫倪文俊发布号召,百姓们纷纷响应,迅速组织起西系红巾军,举起了反元起义的大旗。 第一次称王的是周子旺,第二次称帝的是徐寿辉。虽然人人都知道西系红巾军的创始人是彭莹玉,彭莹玉的名头可以吓破元朝官吏的胆子。但是,在起义成功之后,彭莹玉并不贪功,也不恋权,像烟一样消失了,回到了普罗大众之中,好似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徐寿辉是罗田的一名布贩子,又名真逸、真一。此人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又一脸福相,颇似下凡的菩萨。彭莹玉颇为重视他,将他推为西系红巾军的首领,而自己也是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西系红巾军举起造反大旗,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如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元军,占领蕲水和黄州路。之后,徐寿辉建都蕲水,登基为帝,国号天完,年号治平。同时,取意于西方净土莲台,改黄州路为莲台省。 不久,西系红巾军将疆域扩充到湖南、江西,东边一直到杭州。西系红巾军纪律严明,不杀百姓,不淫妇女,不劫财物,口念弥勒佛号,只为匡扶正义。占领新的地方后,西系红巾军将百姓登记造册,没收官库里的金帛,不扰乱地方的治安。归附的百姓纷纷拥护他们,将其视为义军。 反观元军,军纪败坏到了极点,比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打胜仗时劫掠一阵,打败仗时劫掠到底。如果收复了城池,则秉持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 其中,从湖广调来的苗军,堪称是败类中的败类,土匪中的土匪。苗军所过之处,无恶不作,像篦子一样搜刮老百姓仅剩的粮食和财产,抢得一干二净,杀得寸草不生,不管是男女老幼,还是士绅百姓,都不放过,驻防过的地方比战乱之地更惨。 民间有句民谣形容道:“死不怨泰州张(士诚),生不谢宝庆杨(完者,苗军统帅)。”可见,民间百姓对于苗军行径的愤恨。 第32章 乱世怪象 元朝军队如此腐败残暴,其在政治方面的统治也好不到哪里去。元朝的贵族老爷们十分敌视汉人、南人,尤其是南人,因为南人一直不肯低下头颅,不肯像奴才一样忠心地侍奉他们,时不时地还起事造反。 因此,元朝的贵族老爷们将南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南人施以最重的赋税,想尽一切办法剥削和凌辱南人,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南人向他们跪地臣服。但是,往往事与愿违,火苗是扑不灭的,只会越扑越大,星星之火,可成燎原之势。 当红巾军起义的火苗到处燃烧时,地方上的地主豪绅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组织义军,绥靖地方,抵抗红巾军。但是,尽管他们为了大元朝毁家纾难,为了大元朝冲锋陷阵,为了大元朝全家战死,但是却换不回大元朝丝毫的封赏,甚至连一句安慰激励的话也没有。 其实,从大元朝的视角来看,这些地主豪绅的行径无疑是可笑的,甚至还如那些敢于起义造反的红巾军,因为他们断掉了脊梁,像狗一般向主人摇尾乞怜。看着地主豪绅与红巾军斗来斗去,元朝的贵族老爷们十分开心,仿佛看一场猴戏一般。 此外,有的地主豪绅带着家产想去元大都谋求一官半职,乞求着主子能够赏口饭吃。但是,直到钱财耗尽,他们也没换回一顶最低级的乌纱帽,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了,而且还被那些贵族老爷们挖苦奚落,嘲笑他们为“腊鸡”。腊鸡是南方特产,南方人带到北方给人送礼的。 如此这般的大元朝廷,不仅早已失去了普通老百姓的民心,也失去了曾经拥戴他们的地主豪绅的支持。这些地主豪绅本来一心一意给大元朝做狗腿子,但是没想到被主人一脚踢开,不由得寒透了心。毕竟,即使是狗腿子,也要时不时给一根骨头的,却没想到主子如此抠门。 反观那些铁了心要造反叛乱的死硬分子,比如张士诚、方国珍,元朝大军实在是打不过,便只得招降安抚,许诺封赏大官给他们。 但是,这些人却两面三刀,时不时背刺大元朝,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他们照样带兵造反。如此,反反复复,他们的官爵被怯懦的大元朝越封越大,不到几年就已经荣封极品、封王拜相了。 元朝就是如此这般的两面派,一面是种族歧视,一面是欺软怕硬。在他们眼中,那些穷苦百姓就应当抢光杀光,那些地主豪绅就应当做好一只听话的狗,那些叛乱分子实在打不过,只好通过和谈封赏的方式,祈祷他们不要扰乱自己作威作福的好日子。 从这个角度看,元朝政权之所以短命,是有道理的。这些统治者就像通过抢劫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一般,既不讲民族团结,也不讲君臣之道,更不讲仁义道德,只会像一只饕餮一样,贪婪地吸取民脂民膏,心中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 有黑暗的地方就会有抗争,有抗争的地方就会地动山摇。有胆子的穷苦百姓早已参加了红巾军,誓要将这恶魔般的胡人朝廷掀翻在地。而那些本来想保全家财,甘心做元朝狗腿子的地主豪绅也开始醒悟过来,学着方平章、张丞相,也竖起了反元的大旗。 第33章 友谅登场 西系红巾军声势浩大,在湖广、江西占据了很大一块地盘,但其内部却是人心不齐、暗藏汹涌,存在着诸多变数。 徐寿辉此人其实是一个绣花枕头,外表看起来魁梧奇伟,但骨子里却是毫无心机。他生性忠厚老实,如果只是做一个富贵王爷,那么绰绰有余,但是在这元末乱世中,如此性格只会成为他人上位的垫脚石。 由于徐寿辉缺乏军事才能,西系红巾军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尽管占据的地盘不小,但是却往往守不住。所以,西系红巾军与元军打过来,打过去,来回进行拉锯。如此局面,可是苦了地方上的老百姓,今日归属红巾军,明日却又变元军,来回折腾,民不聊生。 后来,由于蕲水战略位置不好,缺乏战略纵深,徐寿辉便迁都到汉阳。但是,由于徐寿辉才能不足,导致治下不严、大权旁落,西系红巾军的兵权逐渐被丞相倪文俊(外号倪蛮子)掌握。之后,倪文俊找准机会,将徐寿辉进行软禁,挟天子以令诸侯。 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九月,倪文俊暗地里谋划刺杀徐寿辉,但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被忠心于徐寿辉的部下探听到。之后,这些忠心部下联合起来,率军包围倪文俊的府邸,意图杀掉他。 倪文俊眼看事情败露,再无转圜的余地,便在部下的保护下突出重围,带着残部出奔黄州。而黄州正是陈友谅的防区,陈友谅此人野心勃勃,正愁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下瞌睡送枕头,陈友谅便用计擒杀倪文俊,夺取了他的兵权,自称平章政事,替代了倪文俊在西系红巾军中的地位。 陈友谅的出身并不好,出身于沔阳的一个穷苦家庭,家中世世代代以打鱼为生。但是,在这乱世之中,陈友谅不甘心继承家业做一个渔夫,凭借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先是在县里做一个小小的文书,后来耐不住寂寞便投了红巾军。 但是,谁也没想到如此一个打渔出身的穷苦小子,在军事方面竟然还有些天赋。陈友谅在加入西系红巾军之后,冲锋陷阵,屡立战功,一步步从小兵当上了一方的统兵元帅。 然后,趁着这次擒杀倪文俊的机会,陈友谅的实力迅速膨胀,率军向东侵占安庆、池州、南昌等地,疆域与朱元璋接壤。两军在边境之地常起战事,互有胜负。自此,正式开启了朱元璋与陈友谅之间的龙争虎斗。历史上,与此类似的并不多,上一次龙争虎斗还是刘邦与项羽。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五月,陈友谅部队攻下太平,大军进驻采石。此时的陈友谅洋洋得意,以为不日就可以攻占应天,然后北伐中原,一统华夏,创万世基业。 但是,此时的陈友谅名不正言不顺,在名义上还是徐寿辉的部将。于是,陈友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心腹部下暗地里毒杀了徐寿辉。真是可怜了徐寿辉,一手王炸之牌,结果被打得稀烂,最后误了卿卿性命。 在除掉徐寿辉之后,急性子的陈友谅也不等黄道吉日,随便选了一个日子便要登基称帝。于是,在一个雷声滚滚的暴风雨天里,陈友谅以采石五通庙作为行宫,即皇帝位,国号汉,改年号为大义,尽有湖广、江西之地,成为乱世之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枭雄。 第34章 兵临城下 在元末乱世这一个群雄并起的大舞台上,陈友谅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他的军队最精锐、粮草最充足、疆土最广阔、野心也最大,无疑是朱元璋进阶之路上最强大的对手。 而在陈友谅眼里,朱元璋只有区区十几万兵马,完全不值得一提。在他看来,朱元璋所占据的应天已经是他碗里的肉了,伸伸手就能把朱元璋打趴下,然后吃掉这块肥肉。为了以最低的代价解决朱元璋,陈友谅与张士诚相约东西并进,前后夹击,一举拿下朱元璋。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六月,陈友谅亲自率领水陆大军从江州(今江西九江)顺流而下。陈友谅的水军有船舰一百多艘,名为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等,这些船舰体型巨大、惊涛拍岸、气吞山河,此外还有几百条战舸。 陈友谅的数百艘战船排成一列,自上游顺流而下,气势恢宏,浩浩荡荡,堪称是“投戈断流、舳舻千里。”陈友谅进犯的消息传到应天城,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将领士卒都慌了神。很显然,从明面上的实力来看,这明显打不过啊。有些胆子小的甚至收拾起细软,盘算着城破之后的去处。 朱元璋帐下的诸将乱成一团:有人主张献城投降为上策;有人主张避敌锋芒,放弃应天,躲过风头再谋出路;有人主张主动出击,进攻太平,牵制陈友谅兵力,缓解应天的围城危机,然后分进合击,逐个击破。 在此生死危难之际,朱元璋临危不乱,彰显大将风范。为了避免部将慌乱,他单独与刘基在卧室之中商讨对策。实际上,摆在朱元璋面前的只有奋死抵抗这一条出路,投降不是办法,逃走更不是办法。 而抵抗有两种策略:一种是在东西两线同时作战,但是兵力一分,必败无疑;一种是迅速集中兵力,看准一侧敌人的弱点,奋力一击,将敌人打败,然后再回师对付更外一侧的敌人。实际上,第二种策略本质上还是两线作战,只不过分了先后顺序和轻重缓急。 解决围城危机的关键在于如何争取战略主动。第一种策略固然轻松,在家门中等敌人来进攻就是,但是注定受到前后夹击,最终功亏一篑,兵败如山倒。第二种策略当然好,但是面临几个问题。首先,先打哪一侧,是张士诚,还是陈友谅。其次,如何抓住有利时机给敌人致命一击。最后,如何在我方兵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打赢对方。 两相权衡之下,朱元璋与刘基确定了最终的军事策略。相比之下,陈友谅是主要之敌,张士诚是次要之敌。在兵力上,陈强张弱;在士气上,陈骄张馁;在水军上,陈多张少;在粮草上,陈厚张薄。 因此,只有先想办法击败陈友谅,才能掌握战略上的主动,然后挟大胜之势威慑张士诚,令其不敢西犯一步。但是,如果先击败张士诚,那么将会放任陈友谅东进应天,直捣自己的老巢,必然会导致腹背受敌,最终满盘皆输。 第35章 初次交锋 面对陈友谅与张士诚的东西夹击,朱元璋决定集中兵力先击败陈友谅,然后再转头对付张士诚。而想实现这个战略目的,就必须先吸引陈友谅的主力部队攻城,然后以逸待劳地干掉对方。 为了吸引陈友谅先来进攻,朱元璋与部将康茂才制定了一个计策。原来康茂才和陈友谅相熟,他的门房也曾经侍候过陈友谅。于是,康茂才便受命派遣门房偷偷跑到陈友谅军中,带去了自己的一封亲笔信。 在信中,康茂才痛斥了朱元璋对自己的打压和不信任,倾诉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心情,表达了对陈友谅英雄气概的无限景仰,表示自己打算弃暗投明,愿意与陈友谅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应天城。 看完信后,陈友谅大喜过望,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攻破应天城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接着,他便问康茂才目前在何处驻守,门房说在江东桥,又问江东桥是石桥还是木桥,门房回答是木桥。 之后,在门房多次往返军营的牵线搭桥之下,陈友谅与康茂才约定将江东桥作为陈友谅部队的攻击方向。到时,陈友谅亲自率军攻桥,双方以“老康”作为联络口令,在确认好口令之后,康茂才放陈友谅部队过桥进城。 如此,康茂才的诈降计谋顺利实施,朱元璋也搞明白了陈友谅的进军路线和军力部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元璋一面命令胡大海率军攻占广信(今江西上饶),切断陈友谅的后路;一面根据陈友谅的行军路线,在江东桥附精心设下了埋伏。 此外,他还连夜命令工匠将江东木桥改成石桥,以此迷惑陈友谅。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朱元璋令人在江东石桥不远处布置了一个小桌,自己端起一壶老酒慢慢喝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陈友谅自投罗网。 在心中估摸陈友谅部队快来到的时候,朱元璋亲自登上附近的山顶进行指挥,派遣传令兵向部下传递军令,发现敌军举起红旗,伏兵出击举起黄旗。临战之时,朱元璋部下的士卒握紧手中的武器,紧盯着前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了敌军。 回到陈友谅这边,在连续行军几十里后,他率军兴冲冲地赶到江东桥。没成想,他竟看到了一座崭新的石桥,半点木头也没有,心中大觉不妙,急忙大喊“老康”。在使劲喊了十几声后,他的嗓子都快哑了,却没见到一个人影,也没听见一声回音。 见此情景,陈友谅也不傻,知道自己中计了,连忙命令部队后撤。但是,为时已晚,在陈友谅连喊“老康”之时,朱元璋已经命令传令兵举起黄旗,众将士见状纷纷从各埋伏点起身冲锋,将陈友谅的部队团团包围。 此时,陈友谅的部队在长途跋涉之后,已是人困马乏,再加上陷入重重包围,军心十分不稳,战力不如往常的三分。而此时朱元璋的部队则是以逸待劳,军容整齐,气势如虹,在己方战鼓声中呐喊着向前冲锋,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冲入敌军。 双方军士在山上打,在桥边打,在水中打,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土地、石桥和河流。打着打着,朱元璋的部队便将陈友谅的主力部队全部歼灭,杀死淹死的不计其数,单单是俘虏就有两万多。而陈友谅在亲兵死命保护下,侥幸带着十几骑逃离战场。 趁着大胜,朱元璋部队乘势收复太平,攻下安庆,南取信州、西拓袁州,一扫之前的战略劣势。而东边的张士诚听闻陈友谅的部队大败,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急忙下令收缩兵力,丝毫不打算再招惹凶巴巴又十分厉害的朱元璋了。 自此,应天之围就被朱元璋化解了,也提升了朱元璋帐下诸将的信心,原来自己能行,陈友谅也不是不能打败的。 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正月,“小明王”封朱元璋为吴国公。当你强大起来的时候,收获的只会是荣誉和掌声,周围的一切人都会尊重你、重视你。当然,这其中并不包含还没被彻底打败的陈友谅。 第36章 再败友谅 江东桥一役后,陈友谅十分狼狈地逃回了湖北老巢。此时的陈友谅又恨又气,痛恨朱元璋竟然比自己还要优秀几分,气愤康茂才这孙子竟然敢欺骗自己。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陈友谅杖毙了那些随自己一起逃回来的士卒,他不能容忍有人看到自己愚蠢又狼狈的样子。 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七月,睚眦必报的陈友谅派遣部将攻下安庆,意图再攻应天,存心恶心朱元璋。看到失败了的陈友谅仍旧喋喋不休,朱元璋十分气愤,召集诸将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决定溯江西征,好好收拾一番陈友谅。 像曾经东进的陈友谅一样,西征的朱元璋意气风发,率领水陆大军浩浩荡荡地溯流而上。在乘坐的龙骧巨舰上,朱元璋在一面黄色旗帜上用红笔写了“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八个大字,命人将大旗竖立在船头,好让诸将士看到。 在这八个大字的加持下,朱元璋感觉神清气爽,他趾高气昂地看着滚滚长江,凛冽的江风吹动衣角,不由得想起东坡居士的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说回陈友谅,他为人忌能护短,在胜利之时还能有所收敛,而在这败军之时则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打骂帐下诸将。自从他暗地里派人毒杀徐寿辉之后,原本忠心于徐寿辉的部将十分不服,但由于忌惮他的权势而不得不听命于他。 但是,自从陈友谅从应天城外败逃回来之后,他在军中的威慑力不复从前,那些部将纷纷抓住机会,叛逃到朱元璋那里。消息传回陈友谅那里,陈友谅又恨又气,索性将那些本来没有反意的徐寿辉老部下都给杀了。 此外,陈友谅的忠心部将双刀赵(名普胜,曾经巢湖水军的二当家)被朱元璋故意散播谣言,说他是朱元璋安插在陈友谅的棋子,意图毒杀陈友谅。陈友谅生性猜疑,不由得怀疑谣言为真,便在一怒之下将双刀赵给砍了,其他将领兔死狐悲,不肯像往常一样替他卖命了。 如此,真是天助朱元璋。在深入分析陈友谅军中情况后,朱元璋料定敌军将帅不安,军心离散,便下令大举进攻,将所有的部队都压上,打算一举打掉陈友谅的嚣张气焰,不给他半分修复军心的机会。 这天,朱元璋亲自率军顺风逆流而上,一鼓作气攻下安庆、江州,两城守将丁普郎、傅友德见大势已去,便率军投降。陈友谅则再次发挥逃跑技能,带着手下亲信逃奔武昌。从此,江西州县和湖北东南,尽归朱元璋囊中。 经此两役,陈友谅的兵力和版图肉眼可见地缩小,而朱元璋的兵力和版图则膨胀般地迅速扩大。就这么几年的功夫,双方之间的攻守之势便完全颠倒过来了,此时朱元璋的军事实力完全可以和陈友谅一决雌雄了。 第37章 江北局势 当朱元璋与陈友谅两军在江南之地血战正酣之时,江北的局势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元军主力的迅猛进攻下,红巾军接连失败,不复当年之勇,形势急转而下,大有翻天覆地的可能。 此时的元军主将为察罕帖木儿,此人骁勇善战,对元朝忠心耿耿。他在整顿完所部元军之后,率军收复关陇、剑指山东,招降了东系红巾军丞相花马王田丰,在田丰的帮助下攻占济南,军威极盛。 这几年来,山东在东系红巾军大帅毛贵的治理下,礼贤下士,开垦荒地,安抚百姓,丰衣足食,好似世外桃源。但是,在元末乱世之中,是不可能有世外桃源的,即使有了也不会长久。 濠州一带的赵均用和彭早住驻军在淮泗一带,彭早住病死,部队全归了奸诈又长命的赵均用。赵均用眼红毛贵治下的山东,便北上和毛贵会合。但是,两人作风迥异,意见不合,赵均用便设计谋害了毛贵。但谁也没料到,毛贵部将十分刚烈,反杀了赵均用。 就这样,赵均用和毛贵双方的部队在山东境内打来打去,军力迅速衰减,给了察罕帖木儿可乘之机。于是,察罕帖木儿率元军主力进攻山东,将山东境内乱哄哄的红巾军打得落荒而逃。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古人诚不欺我。 如果山东一旦丢失,那么不仅“小明王”的都城安丰朝不保夕,甚至连朱元璋的根据地应天也将在元军的兵锋之下。之所以朱元璋在这几年可以迅速崛起,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靠着“小明王”的大军在北边做肉垫,隔离元军主力。 但是,如今局势突变,朱元璋马上就要和元军主力刀兵相见了。在对比过两军实力后,朱元璋自觉相差太大,根本抵挡不住元军主力的铁蹄南下。所以,他两次派遣亲信北上面见察罕帖木儿,送上重礼和亲笔信,希望双方通好,预伏一笔,以为未来打算。 此时的察罕帖木儿正在猛攻益都(今山东益都),守城的红巾军奋死守城,一时没有攻下来。眼见益都久攻不下,察罕帖木儿的暴脾气上来了,他给花马王田丰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攻不下益都,提头来见。 朱元璋获知消息后,料想益都城防坚固,察罕帖木儿短时间根本攻不下来。而且,察罕帖木儿在肃清山东境内的红巾军之前,根本没有余力南下安丰,更不可能越过安丰进攻应天,所以朱元璋便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对付陈友谅。 察罕帖木儿在面见完朱元璋派遣的亲信后,也不想以后南下多一个敌人,打算将朱元璋拉拢过来,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而且拉拢还不用自己花钱,一切费用朝廷报销。所以,他派遣户部尚书张昶南下应天,打算和朱元璋好好地沟通一番感情。 南下的张昶带着好几车御酒,一顶八宝顶帽,以及任命朱元璋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诏书,在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十二月经由江西到应天。 此时,察罕帖木儿已经被二五仔花马王田丰刺杀,其子扩廓帖木儿继承元帅之位,元军气势不复当初。不久之后,扩廓帖木儿与另一元将孛罗帖木儿争抢地盘,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十分热闹。 朱元璋在获知江北最新消息后,久久不能平静,谁能想到这局势比唱戏变得还快啊。他料定短期之内元军不可能南下,便按捺住了投降元朝的心思,继续老老实实地做“小明王”的吴国公,好歹还有“小明王”这个大腿可以继续抱着啊。 第38章 叶兑进言 当察罕帖木儿的代表张昶带着元朝官诰来到应天的时候,宁海人叶兑写信给朱元璋,劝说他不要接受元朝的官爵,应当自创局面,立下基业。并且,为朱元璋好好地谋划了一番: 愚闻取天下者,必有一定之规模。韩信初见高祖,画楚、汉成败;孔明卧草庐,与先主论三分形势者是也。今之规模,宜北绝李察罕,南并张九四(士诚)。抚温、台,取闽、越,定都建康,拓地江汉。进则越两淮以北征,退则画长江而自守。 夫金陵古称龙蟠虎踞,帝王之都,借其兵力资财,以攻则克,以守则固,百察罕能如吾何哉!江之所备,莫急上流。今义师已克江州,足蔽全吴。况自滁、和至广陵(今江苏扬州),皆吾所有。匪直守江,兼可守淮矣。 张氏倾覆,可坐而待,淮东诸郡,亦将来归。北略中原,李氏可并也。今闻察罕妄自尊大,致书明公,如曹操之招孙权。窃以元运将终,人心不属,而察罕欲效操所为,事势不侔。宜如鲁肃计,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此其大纲也。 至其目有三。张九四之地,南包杭、绍,北跨通、泰,而以平江(今江苏吴县)为巢穴。今欲攻之,莫若声言掩取杭、绍、湖、秀,而大兵直捣平江。城固难以骤拔,则以锁城法困之。于城外矢石不到之地,别筑长围,分命将卒四面立营,屯田固守,断其出入之路。分兵略定属邑,收其税粮以赡军中。彼坐守空城,安得不困?平江既下,巢穴已倾,杭、越必归,余郡解体,此上计也。 张氏重镇在绍兴。绍兴悬隔江海,所以数攻而不克者,以彼粮道在三江斗门也。若一军攻平江,断其粮道;一军攻杭州,绝其援兵,绍兴必拔。所攻在苏、杭,所取在绍兴,所谓多方以误之者也。绍兴既拔,杭城势孤,湖、秀风靡,然后进攻平江,犁其心腹,江北余孽随而瓦解,此次计也。 方国珍狼子野心,不可驯狎。往年大兵取婺州,彼即奉书纳款。后遣夏煜、陈显道招谕,彼复狐疑不从。顾遣使从海道报元,谓江东委之纳款,诱令张昶赍诏而来,且遣韩叔义为说客,欲说明公奉诏。彼既降我而反欲招我降元。其反覆狡狯如是,宜兴师问罪。 然彼以水为命,一闻兵至,挈家航海,中原步骑,无如之何。夫上兵攻心,彼言宁越(即婺州)一平,即当纳土,不过欲款我师耳。攻之之术,宜限以日期,责其归顺。彼自方国璋之没,自知兵不可用。又叔义还称义师之盛,气已先挫。今因陈显道以自通,正可胁之而从也。事宜速,不宜缓。宣谕之后,更置官吏,拘集舟舰,潜收其兵权,以消未然之变,三郡可不劳而定。 福建本浙江一道,兵脆城陋,两浙既平,必图归附,下之一辩士力耳。如复稽迟,则大兵自温、处入,奇兵自海道入,福州必不支。福州下,旁郡迎刃解矣。威声已震,然后进取两广,犹反掌也。 叶兑认为张昶赍诏,是方国珍假借朱元璋的名义请来的,意在扰乱军心,斥责方国珍“反覆狡狯”。实际上,这是一个误会,实在是冤枉了方国珍。千真万确,请张昶来的是朱元璋自己,“反覆狡狯”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被叶兑称为“明公”的朱元璋。 不过,这一切不能掩盖叶兑的才华。读完叶兑的信后,朱元璋深感叶兑是一个有大才的人,便请他来应天做官。其实,叶兑心里也十分明白,到底谁才是“反覆狡狯”,因此推辞不肯做官,回到家乡后默默做起了教书先生。 后来,朱元璋平定东南和两广的军事行动,和叶兑信中所讲述的差不多。 第39章 明王遇险 “小明王”登基为帝后,只是空有一个皇帝的名头,实际上没有任何的实权,朝中大权均由刘福通掌握。如同东汉末年的曹操一样,他立汉献帝为皇帝,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东系红巾军之所以将“小明王”立为皇帝,也是其内部多方权力角逐的结果。红巾军以秘密宗教起家,而“小明王”韩林儿的老爹韩山童是北派白莲教会首,是红巾军的灵魂人物,所以将“小明王”立为皇帝,具有一定的宗教合法性。 在“小明王”称帝之初,朝中大权一开始掌握在丞相杜遵道手中。而刘福通自认为功劳最大,对此很是不服,便暗地里埋伏刀斧手,杀掉了杜遵道。然后,刘福通自封为丞相,不久又改作太保,牢牢地把握了东系红巾军的军政大权。 尽管刘福通大权在握,但是其并没有很高的政治智商,也没有很高的军事谋略。领兵在外的大将们不满刘福通的专擅跋扈,再加上与刘福通在教中是同等辈分,所以不太听刘福通的调令。因此,这就导致东系红巾军尽管兵力众多,但是军令不一,难成大事。 有时红巾军攻占了一个地方,但是由于军心不齐,不久又被元军收复了。有的红巾军部队由于上级指挥失误,导致突进元军势力范围太远太深,从而孤立无援,最后完全被敌人消灭了。而有的将领因为打了败仗,担心受到处分,便索性投了元军,翻脸攻打红巾军。 在一番折腾之下,红巾军的有生力量被元军消磨地七七八八,剩余的部队又被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两支元军打垮了。曾经不可一世的东系红巾军只剩下在山东的一小支部队,作为安丰的掩护。 等到益都被扩廓帖木儿包围之后,刘福通亲率剩余部队进行救援,但是不敌元军锋芒,大败而归。后来,在益都陷落之后,安丰再无遮挡,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等待着他人进行收割。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二月,张士诚派遣大将吕珍进攻安丰,意图趁火打劫。然而,面对安丰城坚固的城防,吕珍久攻不下,只得长久围困。这可就苦了安丰城中的红巾军,在粮食吃完之后,他们只能吃草根和树皮,到后面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人间惨剧。 刘福通眼见情势危急,便顾不上自己的面子,急忙派人到朱元璋处请求救援。等到信使到了应天城中,朱元璋也犯了难,到底救还是不救,不救于心不忍,救了之后也不知如何安置“小明王”。 谋士刘基也极力劝阻朱元璋救援,他认为当下主力部队不宜外出,以防被陈友谅钻了空子。而且,如果将“小明王”救出来,那么“君君臣臣”这顶帽子就将压制朱元璋,还不如让吕珍解决掉这个名字的皇帝,从此一了百了。 在经历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朱元璋还是决定出兵救援。一方面,同为红巾军,见死不救,有违道义;另一方面,如果安丰失守,那么应天城将会失去北部的屏障,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于是,朱元璋点起小股兵马,北上救援安丰。在到达安丰城外二十里后,朱元璋派遣死士潜入安丰城,与刘福通进行联络,双方约定里应外合。当夜,刘福通在朱元璋的接应下,冒着大雨护卫 “小明王”从安丰城突围而出。 为了体现对“小明王”的尊重,朱元璋摆设銮驾迎接“小明王”来到自己军中,然后护送“小明王”去往滁州。而且,为了更好地照顾“小明王”的起居生活,朱元璋在滁州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还替换了“小明王”的左右侍从,加强对“小明王”的日夜防护,以防歹人有可乘之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时的“小明王”名为皇帝,实际上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也换了一个牢头,从刘福通换成了朱元璋,成为了朱元璋手中一面号令红巾军的大旗。 第40章 战火又起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三月十四日,为了表彰朱元璋的救驾之功,“小明王”内降制书,封赠朱元璋曾祖、祖父、父亲三代: 曾祖朱九四姿德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右丞上护军司空吴国公,曾祖母侯氏吴国夫人;祖父朱初一光禄大夫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上柱国司徒吴国公,祖母王氏吴国夫人;父亲朱五四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军国重事中书右丞相太尉吴国公,母亲陈氏吴国夫人。 之所以“小明王”没有对朱元璋本人进行封赏,是因为此时的朱元璋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没有任何可封的余地。如果“小明王”再对朱元璋进行封赏的话,那么估计只能将自己的皇位封赏给他了。 在朱元璋出兵安丰,解救“小明王”的时候,陈友谅果然就像刘基预料中的一样,以大军包围洪都(今江西南昌),同时攻占吉安、临江、无为等地,像一把剪刀一样,狠狠地撕开了朱元璋的西部防线。 原来陈友谅看着自己的疆土日渐缩小,看着手下的将领纷纷叛逃,实在是气忿不过,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他在抽死几个底层士卒之后,便命人制造大舰,筹备粮草,厉兵秣马,准备一举荡平朱元璋。 制造的大舰身高几丈,涂装着簇新的丹漆,上下共计三层,每层都很宽阔,可以并排跑马。而且,上下层隔音做得很好,说话都听不见。几十艘大舰携带着陈友谅的所有部下,以及部下的全部家小,空国而来,浩浩荡荡,号称六十万大军。 此时,驻守洪都的部将是朱元璋的亲侄朱文正,他个性刚强,有着老朱家九死无悔的韧性,对朱元璋可谓是忠心耿耿。在面对陈友谅大军暴风雨般的进攻时,他身先士卒,以命守城,夜不卸甲,吃住都在城头,定时带着卫兵巡视城防,高喊口号激励守城将士。 在洪都城头,陈友谅攻城,朱文正守城,双方有来有往,打得不可开交,陈友谅用尽了所有攻城的方法,朱文正也用尽了所有守城的方法。在八十五天的激战中,洪都城墙被陈友谅大军攻破了几次,差点就赢了,但都被朱文正带着敢死队冲锋,用大刀和火铳将涌入的敌军赶了回去。 在敌军退去之后,朱文正急忙命令士卒赶修工事,填补城防漏洞,以防给敌军可乘之机。在双方战斗最酣之时,攻城与守城的士卒甚至踩着战死的同袍尸体进行战斗,机械式地拿着武器进行拼杀,直到将面前的敌人杀死,其惨烈程度难以言表。 一身是胆的朱文正,就这么在孤立无援的形势下,以洪都城几万的残兵硬刚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将陈友谅的嚣张气焰打击得体无完肤。 一直到七月份的时候,在朱元璋处理好应天的一切事宜之后,他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救援。而陈友谅看到劲敌朱元璋来了,也放弃攻城了,掉过头来,准备与朱元璋在鄱阳湖进行决战。 这一次水战,可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与朱元璋二十万大军在鄱阳湖苦战的三十六天,也奠定未来中国三百年的国运。 第41章 湖面对峙 在陈友谅水军退到鄱阳湖之后,朱元璋率领水军也进入了鄱阳湖,双方在浩渺的鄱阳湖面进行对峙。在不了解对方虚实的情况下,谁也不肯抢先攻击,唯恐被对方抓住破绽。 在双方陷入战略僵持之后,为了获取战略主动,也为了打乱对方的阵脚,朱元璋走一步看三步,提前布置数万伏兵,将鄱阳湖汇入长江的出口进行封锁,从而堵住陈友谅大军撤回汉阳的退路,来了一招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陈友谅在得知退路被朱元璋封锁之后,在船中大骂朱元璋不讲武德,说好双方正面对战,却没想到朱元璋背后堵门。骂完朱元璋之后还不解气,陈友谅便又抽打帐前无辜的士卒。在抽死几个士卒之后,陈友谅派出一支小股部队潜入朱元璋的水军营地,伺机刺探军情。 是夜,陈友谅手下一支精锐的小股部队趁着夜色潜入朱元璋水军营地附近,在观察到周围没有伏兵后,便想再靠近一些,以便统计朱元璋水军的兵力部署。但没想到,在向前行驶几十米之后,刹那之间,周围火光四起,原来他们早已陷入朱元璋设计的圈套之中。 原来朱元璋早就料到陈友谅会按捺不住暴躁冲动的性格,有可能会派人前来刺探军情。于是,朱元璋便将计就计,在营地附近暗中布置好包围圈,打算俘虏这些前来刺探军情的探子,然后从这些探子口中获取陈友谅水军的情报。这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一阵拼杀之后,这一支精锐的小股部队除了头领几人被杀之外,其余皆被朱元璋埋伏的部下俘虏。在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之后,这些俘虏便不再坚强,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一股脑地全告诉了朱元璋。 数量方面:陈友谅这边的部队号称六十万,可谓是投鞭断流;朱元璋这边的部队号称二十万,处于明显的劣势。 舰船方面:陈友谅这边的舰船又高又大,皆是几丈的大船,这些大船联舟布阵,一连串几十里,声势甚是浩大;朱元璋这边的舰船都是只能装几十人的小船,将士们需要仰头才能看到敌人,相比之下,显得十分渺小和脆弱。 士气方面:陈友谅部队在洪都城下受挫了近三个月,寸功未见,寸土未占,动摇了本不坚固的信心;朱元璋部队则是千里救危城,上下一心,且之前屡败陈友谅,士气十分旺盛,足以撼山河。 指挥方面:陈友谅性情暴躁,喜好猜忌,导致手下将领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生怕惹祸上身,军心不齐,裂痕明显;朱元璋文有李善长、冯国用、刘基等,武有徐达、常遇春、胡大海等,全军上下一心,同心同德。 补给方面:陈友谅后路已被朱元璋切断,粮草开始不足,军心十分不稳,斗志逐渐衰减;朱元璋尽管军队数量少,但是所需的粮草也比较少,且有洪都城和后方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大军不愁饿着肚子打仗。 综合来看,陈友谅部队在数量、舰船等这些硬件方面存在明显优势,而朱元璋部队在士气、指挥、补给等这些软件方面存在明显优势,双方可谓是旗鼓相当。从短期来看,战略优势在陈友谅;从长期来看,战略优势在朱元璋。 第42章 火烧连营 当前方刺探军情的精锐小队被朱元璋全歼之后,陈友谅顿时怒火冲天,在营帐中一顿打砸,将视野中一切器物砸了个稀巴烂。 在发泄一通之后,陈友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立即命令部队全面进攻,誓要将朱元璋这个讨厌鬼打入鄱阳湖底。朱元璋这边,看到陈友谅大军攻来,没有后退,也将大军压上,双方正式开启了大战。 战斗初期,朱元璋这边因为军力不足,处于明显的劣势,连输了三天。看到士卒成片的倒下,朱元璋十分心痛,但却无可奈何,毕竟他在舰船大小和部队数量方面处在绝对的劣势。 在这生死危难之际,朱元璋帐下的部将郭兴献计火攻。原来,为了传令方便,陈友谅将所部数十艘大船联在一起,这就导致大船转动不便。然后,为了保护大船,他将数百艘中小船只护卫在大船左右。 在与部将一番谋划之后,朱元璋制定了颇为完整的火攻策略。首先,他命令装载火炮的炮船靠近敌军营地,狠狠地炮击对方,以混淆视听,掩护后续的火船;然后,在几十只小船上装满火药和芦苇,由敢死队驾驶,趁着黑夜冲向敌军舰队;最后,在距离敌军几百米时,点燃火船,一往无前,要和几百艘敌军船舰同归于尽。 在这冲天大火中,陈友谅军队陷入一片混乱,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朱元璋便趁机率军冲向敌营,接战时帐下水军分为十二队,火铳弓弩分作数层,先发火铳,再射弓箭,最后是白刃战。 鄱阳湖一战决定天下大势,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欲罢不能。两军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动地,士卒们从这条船上跳到那条船上,冒着头顶上飞舞的火箭与炮石,收割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此时的鄱阳湖面,火花将黑夜照射地像白昼一样,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时还响起了阵阵的炮火声,在刀光剑影中一片一片的士卒倒下,湖面上到处都是漂流的尸体,血色渗透到每一滴湖水之中。 即使湖面上还有没死去的伤兵,尽管他们拼命扑腾着,但是在这战斗最酣之时,双方士卒心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干掉对方,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伤兵,只能放任这些伤兵慢慢凉透,直到成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陈友谅这边的舰船涂装红色,朱元璋这边的舰船涂装白色,红白战船在鄱阳湖上展开混战。先是几十条白船围攻红船,后是几十条红船围攻白船,双方你追我赶,打得昏天黑地,无比热闹。 这一场战斗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天,有几天朱元璋的白船占了上风,但不久之后陈友谅的红船又占据了优势,一时谁也判断不了最终的胜负。或许,双方比拼的就是谁能活到最后,谁在最后一刻还能站着。 在这生死关头,朱元璋内心十分焦灼,夜不能寐,他穿着战甲站在船头,激励着身边的士卒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能打败陈友谅,就能回到应天府! 多少次,年轻的士卒冒着箭雨奋力拼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多少次,身边的卫士用生命保护着朱元璋,哪怕身死也不退后一步;多少次,朱元璋脚下的坐舰被敌人的炮石击中,尽管依旧坚挺,但已是千疮百孔。 最危险的一次,陈友谅的一支小股部队突入到离朱元璋不足百米的地方,险些俘虏了朱元璋。幸亏朱元璋身边的卫士以命相搏,这才及时剿灭了这一支威胁朱元璋性命的小股部队。 第43章 友谅殒命 在一片火海中,双方将士进行激烈地厮杀,不是你将我踹下水,就是我将你赶下船。等到大火熄灭后,也不见双方停下来,仿佛都要厮杀到生命的尽头。 一直到最后几天,陈友谅大军因为粮草消耗殆尽,才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收兵之后,陈友谅召集诸将在帐中开会,商讨下一步的对策。如今陈友谅大军的形势并不如意,粮食勉勉强强仅够三天,北上长江的退路已经被断绝,而朱元璋大军则是像饿狼一样环伺周围。 在这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下,陈友谅帐下的诸将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左金吾将军主张破釜沉舟,再战朱元璋,而右金吾将军则主张走陆路向西经湖南,撤回湖北。双方争吵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差点在帐中打起来,最后只能请陈友谅来拿主意。 陈友谅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式的思考后,决定放下与朱元璋的意气之争,准备跑路撤退,毕竟饿着肚子也打不赢仗啊,自己也不是力能扛鼎的项羽,也下不了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的决心。最终,陈友谅采纳了右金吾将军的建议,命令全军弃船登陆,向西经湖南撤回汉阳。 撤军的命令刚传出去,没想到就出了乱子。原来,陈友谅大军的士卒眼见粮食马上就要吃光了,担忧走陆路累死也回不去湖北,还不如在这里再搏一搏,便开始闹了起来,叫嚷着要继续跟朱元璋打一仗,从朱元璋大军那里抢吃的。 眼见营中肉眼可见地乱了起来,而陈友谅的威名已经镇压不住闹事的士卒了,右金吾将军便担忧自己会被陈友谅借故杀掉,以平息众怒,毕竟这是陈友谅的常规操作啊。于是,右金吾将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亲信投奔朱元璋。 而主张再战的左金吾将军,也担心陈友谅怀疑是自己鼓动士卒闹事,又联想到陈友谅那暴虐无常的脾气,便更加不安了,生怕自己马上会被抓住砍脑袋。所以,左金吾将军也带着亲信像右金吾将军一样,走着同样的路投奔朱元璋。 此时的陈友谅心中无比凄凉和落寞,心想我有这么糟糕吗?右金吾将军,我不会因为士卒闹事而借故杀掉你的,你误会我了!左金吾将军,我也不会怀疑你鼓动士卒闹事的,你也误会我了!我陈友谅从来不乱杀人的,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下前两天被我发脾气杀掉的那几个士卒。 左右金吾将军叛逃之后,陈友谅帐下也没剩几个可用之才了,留下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愚笨之人。毕竟,聪明的人早就看出来陈友谅不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成就大业的人,早就弃他而去,投奔对面的朱元璋了。 经过如此一番要命的折腾之后,陈友谅大军元气大伤。大军再经湖南撤回湖北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一是底下的士卒不答应,二是陈友谅自己也不再有信心能从湖南走回去了。 于是,他命令剩余的船舰掉头向北,准备冲破朱元璋在北边布置的伏兵,经湖口进去长江,然后向西逆流而上,撤回湖北,以待下次再战可恶的朱元璋。 不出意外的话,便出了意外。没想到朱元璋提前在湖口附近布置的几千伏兵十分骁勇善战,他们在面对百倍以上的敌我兵力之时,仍然坚守阵地,绝不退让一步。这下就彻底堵住了陈友谅大军,前有占据地形优势的伏兵,后有紧紧咬住尾巴的朱元璋水军。 在这前后受敌的绝境之下,陈友谅再次发挥了衰神体质,他本想亲临一线观察敌情,以便调兵遣将,好好布置一番,然后和朱元璋决一死战,以让世人看看谁才是天底下最靓的仔!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陈友谅的头刚伸出船外,便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利箭射中额头,当场殒命。这下彻底坏了,本就气衰的大军立刻崩溃,士卒们纷纷四散而逃,不管会不会游泳的,都跳船逃命了。 陈友谅的尸首在忠心部将的护送下,与手足无措的太子陈理一起,连夜逃回湖北。 第44章 气运之子 鄱阳湖水战的胜负取决于最后一分钟,那一支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利箭既葬送了陈友谅的性命,也造成了陈军的溃败。历史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在必然性中有着偶然性,在偶然性中又有着必然性。 朱元璋虽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是险象环生,有几次差点都快走进鬼门关了,生死全在一线之间。战后朱元璋得知了陈军突然溃败的原因,他重金悬赏寻找射死陈友谅的勇士,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一支利箭仿佛是天外来箭,成为了一个未解的历史之谜。 鄱阳湖水战胜利后的第二天,朱元璋在鄱阳湖畔焚香祭天,大摆宴席,犒劳三军将士,允诺将来统一天下后,他会和大家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册封有功的将士们当大官,做公侯,吃皇粮。 后来,朱元璋对刘基说:“我真后悔不听你的劝告,真不该带兵去救援安丰。如果陈友谅顺流而下趁机攻打应天城,那么以应天城空虚的兵力难以抵挡住他的兵锋。一旦丢失应天城,我将陷入进退两难之际,进无所据,退无所依,那么大事休矣。 所幸陈友谅这个木头脑袋,没有直接进攻应天城,而是围攻南昌城。再加上朱文正舍命守城,将陈友谅的大军硬生生在南昌城下拖了三个月,使得其没有向前一步,为我争取了宝贵的修整时间和调兵机会。 所以,这一仗虽然最终取得胜利了,但却是险胜。如果没有最终那神奇的一箭,那么我和陈友谅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的确,上天特别照顾朱元璋。之前,他担心察罕帖木儿会南下侵犯自己的地盘,正打算和对方接洽商量投降的事宜,结果察罕帖木儿被刺杀了。 在察罕帖木儿死后,他的儿子扩廓帖木儿刚准备南征,却又因为和孛罗帖木儿有地盘冲突而大打出手,双方打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南征之事,便不了了之。 陈友谅第一次相约张士诚东西夹攻朱元璋时,张士诚因为畏惧朱元璋的兵锋而犹豫不决,使得东西夹攻变成了陈友谅的独角戏,最终导致陈友谅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第二次张士诚兵围安丰,调虎离山,迫使朱元璋率军北上救援,导致后方的应天城兵力空虚。但是,执拗的陈友谅放着香甜软糯的应天城不取,非要去啃南昌城这块硬骨头,结果被朱元璋堵在了鄱阳湖。 鄱阳湖一战,陈友谅兵力六十万,朱元璋兵力二十万,优势明显在陈友谅这方。但是在陈友谅一系列反向操作下,使得二十万的朱元璋大军追着六十万的陈友谅大军暴打。最终,陈友谅在突围战中,被一只神秘的流矢射中,而且好巧不巧正中额头,当场领了盒饭。 如此看来,上天真是眷顾和专宠朱元璋,有啥好事都是他的,有啥破事都是陈友谅的。朱元璋是这样想着,而且越想越合理,感觉他自己就是“天命所归”,感觉自己就是这天底下最靓的仔。 从此之后,朱元璋的野心进一步膨胀了,不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吴国公了,他心里有了更大的盘算。 第45章 自立吴王 朱元璋计划的第一步便是称王,因为称王之后可以开府建牙,名正言顺地给手底下的将士们进行封赏,从而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扩大在将士们和老百姓中的影响力,进而为下一步称帝做好打算。 如今名为大宋皇帝的“小明王”已经落入朱元璋手中,对于朱元璋的命令早已是言听计从。所以,称王这件事对朱元璋来说很简单,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只要朱元璋写好一道封王的圣旨送去“小明王”那里盖印,称王这件看似对一般人来说神圣的大事就完成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称什么王才符合朱元璋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地盘范围,如果自封一个虚名的小王,那么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任何的意义,如果自封一个“秦王”“齐王”“晋王”“楚王”“赵王”,又和自己的地盘八竿子打不着。 东边的张士诚在九月时已经自立为吴王了,尽管名号不错,但是和其地盘范围不是特别符合。因为朱元璋占据的应天城才是一千多年前东吴孙权的都城,而且在几年前应天城一带就留流传着两句民谣:“富汉莫起楼,贫汉莫起屋。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 所以,为了应和这两句民谣,以及和东边的张士诚争一口气,朱元璋最终决定也要称吴王,非要和东边这个死盐贩子张士诚争一争长短,比一比谁才是天底下最靓的仔! 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城自立为吴王,设置文武百官,以李善长为右相国,以徐达为左相国,以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立长子朱标为世子。自此,朱元璋发布的号令告示,均使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 这下在并不遥远的太湖东西两侧,便同时有了两个吴王。为了区分东西的两个吴王,老百姓便称张士诚为东吴,称朱元璋为西吴。天底下所有人均拭目以待,看最终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朱元璋军队的服装原先只是用红布做记号,士卒们穿得五颜六色,远看就像花蝴蝶一样,甚是不雅观。所以,朱元璋在称王之后,将军队着装进行了统一,规定将士们战袄、战裙和战旗都用红色,头戴阔檐红皮壮帽,背插猛烈二字小旗。 在攻城时士卒们换装拖地棉裙,因为其外形虚胖,寻常箭矢射不进去。原来部队的箭镞开头都是铜制的,现在朱元璋发达了,拥有自己的铁矿,便通通换成铁制的。此外,朱元璋还命令部下大批制造铁甲、火药、火铳、石炮,准备好好地大干一场。 二月,朱元璋亲率水陆大军征伐武昌,打算一举荡平两湖地区。但是,没想到陈友谅儿子陈理自知不敌,在朱元璋大军还没兵临城下之前,便主动请降了。朱元璋在接受陈理投降后,在武昌设立湖广行中书省。 到年底时,朱元璋率军荡平了两湖地区所有的反抗势力。自此,原来陈友谅的疆土,汉水以南,赣州以西,韶州以北,辰州以东,都归朱元璋所有。此时的朱元璋今非昔比,已经具有了将牌桌上所有对手掀翻在地的实力了。 第46章 乱世买卖 陈友谅兵强马壮、地盘广大,是雄踞长江上游的一只恶虎,本来想顺流而下一举荡平朱元璋,结果时运不济,被朱元璋给灭了。在吞并陈友谅的地盘后,朱元璋便发达起来,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已经具有了一统华夏的底气。 在消灭了陈友谅之后,朱元璋的第二个目标便是盘踞在东边的东吴张士诚。好一个张士诚,占据的地盘根本就没有应天城,但偏偏抢先称吴王,成心和我朱元璋过不去。灭掉陈友谅的残余势力后,朱元璋总算是腾出手来,还不好好收拾你这一个老小子。 元末乱世中,天下群雄大体分成两个系统:一个是信奉明教的红巾军,另一个则是群魔乱舞的非红巾军。而红巾军又分成东西两个分支,东支以淮河流域为中心,尊“小明王”为共主,朱元璋的便宜老丈人郭子兴便是濠、泗、滁、和一带的东支红巾军头目。郭子兴之后,朱元璋继承了他的势力,步步蚕食,日渐强大。 西支以汉水流域为中心,先是以徐寿辉为主,后陈友谅阴谋上位,取而代之。此外,徐寿辉的老部将明玉珍不听陈友谅号令,率军出走,占领川陕,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非红巾军的有东吴张士诚、浙东方国珍。这些人不像红巾军,没有任何的理想信念,只顾得自己享受荣华富贵。 红巾军尽管是一群封建迷信的宗教信徒,但是却有着坚定的政治目标和民族思想,他们立誓要把蒙古政权砸一个稀巴烂,立誓要建立一个没有民族压迫的平等世界。因此,红巾军与大元朝廷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反过来,大元朝廷也将红巾军视为心腹大患和头号敌人。 当然,在红巾军里面也有着像朱元璋这样的务实主义者,对于他来说,宗教信仰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中的权势和地盘,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和富贵。所以,在面对察罕帖木儿可能南下进攻应天城时,他会派遣使者北上纳降请和。而当元军不可能南下后,他便翻脸不认人,继续坚定反元。 在利弊面前,每个人真正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和欲望。尽管朱元璋内心不坚定,但由于他所统率的军队毕竟归属于红巾军,所以他不会同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投降元朝。因为一旦他这么做了,那么他就将大义名分,失去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所以,没有人会轻易地背叛自己的信仰和队伍。 但是,像东吴张士诚、浙东方国珍这些人,由于其本身就不是红巾军,所以干起事也没有那么多章法和顾忌。他们这些人反元起事各有各的原因,有的是趁乱打劫,有的是逼上梁山,所以他们行事既没有原则,也没有终极目标,只有短期利益,从不做长远考虑。 所以,他们这些人在遇到大元朝廷给到的招抚条件优厚时便投降,等到不满意时再反叛,以自己的军队和地盘作为筹码交易着官位和地盘。而且,每反复一次,大元朝廷给到的官位就越高,占据的地盘就越大,这也导致了下一次反叛时向大元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也就越高。 第47章 士诚横跳 张士诚此人出身不高,家里世代以贩盐为生,为人市侩狡猾,有着小商人般的谨慎和猜疑。为了谋取最大的利益,他在投降和反叛之间左右横跳,弄得大元朝廷怀疑人生。 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张士诚请降,元朝淮南江北行省授予他官职。但是,张士诚嫌弃元朝给的官小,不久又举起反旗。 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张士诚在高邮自称诚王,国号大周,改年号为天佑。结果,张士诚闹得动静太大,捅了马蜂窝,被元朝丞相脱脱带着大军狠狠地揍了一顿,差点被灭了。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4年)八月,张士诚思来想去,感觉自己独木难支,便又投降了元朝,被授予太尉官职。之所以元朝招降张士诚,不是因为这死胖子长得可爱,而是因为大都缺粮,想靠着这死胖子为大都运粮。 这几年间,元朝江浙右丞相达识帖木儿可谓是忠心耿耿,为了大元王朝熬白了头发,耗尽了心力,一心想为他的大元王朝多续几年命。他千方百计派人劝降张士诚,向他许诺一旦归降,将会赐予他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 张士诚这边也因为在西线连失长兴、常州、江阴、常熟等重要军事据点,弟弟张士德也被朱元璋所擒,所以十分恼火。张士德是张士诚重要的创业合伙人,在被朱元璋俘虏后,秘密派人带话给张士诚,告诉他朱元璋这人不好相处,劝说他投降元朝,结果事情泄露被朱元璋下令处死。 此外,张士诚地盘的东边是元朝将领杨完者的苗军,苗军作战勇猛,行事残暴,十分不好招惹。如此,张士诚两面受敌,为了保下自己的地盘和家业,不得已再次投降了元朝,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元朝的官爵和赏赐。 达识帖木儿牵线做主,由张士诚出粮食,方国珍出船只,走海路向北运粮食,接济大都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张士诚和方国珍两人各怀鬼胎,心里面有一百个主意,张士诚担忧方国珍私吞自己的粮食,而方国珍担忧张士诚乘虚而入,打劫自己的粮船。 双方就这么相互猜疑,运粮一事也就耽误下来了。但这就苦坏了达识帖木儿,因为如果不能向大都及时运粮,估计自己的官帽要掉啊。达识帖木儿便派人向双方做担保解释,费尽了无数的笔墨和口水,好说歹说在至正二十年到二十三年间每年向大都运送了十几万石粮食。 杨完者的苗军军纪败坏,仗着有兵经常听调不听宣,被达识帖木儿所憎恨。所以,达识帖木儿和张士诚便暗地里设计谋害了杨完者。杨完者死后,他的部下人人自危,大部归降了朱元璋,小部四散而逃,各奔东西。 杨完者一死,尽管达识帖木儿一时开心了,但是由于苗军大部归降了朱元璋,导致他帐下无兵可用,自己的命令更没人遵守了,结果事事受张士诚挟制。对于达识帖木儿来说,空有一腔爱国热情,但是在权谋方面没有半点的远见,真是可笑又可悲。 没有了杨完者的制衡之后,张士诚便开始膨胀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元臣,但他没有尽过一丝的臣子之义(除了向大都运粮),反倒是一心一意地扩充地盘,壮大自己的实力。 他向东接收了苗军的地盘,逐出了称雄淮西的赵均用,大肆进行扩张。不到六七年功夫,张士诚的地盘就南到杭州、绍兴,北到济宁,西达汝、颍、濠、泗,东边到海,有地两千余里,人口千万之众。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九月,张士诚自立为吴王,再次叛元。他毒杀了达识帖木儿,也不再为大都运输粮食了。 第48章 三步攻势 张士诚占据的地盘自古就是粮食产地,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再加上有着海盐之利和众多人口,使得张士诚成为元末群雄中最富有的一个,活生生一个土大款。即使张士诚不是天底下最强的那个,但无疑是最富的那个。 尽管张士诚生性狡诈,喜好猜忌,但是他对于部下却是十分诚恳宽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文化水平不高,还不爱读书,导致在大事上也没有太多的主见,即使手下的将领们做错事打了败仗,他也不忍心责备和处罚,反而念及都是自己当年一起贩盐的老兄弟而多加照顾。 他和他的兄弟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盖阔气的大房子,修美丽的园林,养歌姬和女优,搜集珍贵的古董,成天宴会歌舞,懒得管理军政要事,全都甩给幕僚处理。甚至在出兵打仗时,他手下的将领们也带着妓女随军解闷,即使损兵失地也不要紧,反正也不会受到处罚。如此荒唐的政权,岂有不灭亡的道理! 从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开始,张士诚的地盘便开始与朱元璋的地盘接壤,从此张士诚也被迫卷起来了,再也回不到以往快乐的时光了。朱元璋与张士诚相互征伐,今天朱元璋占了张士诚的一块地,明天张士诚就加派兵马抢回来。 此时的朱元璋还很弱小,他分兵进攻杭州、绍兴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攻来攻去,边境也没有得到一时的安宁。这一情形直到朱元璋从武昌凯旋而归后,才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自从朱元璋短暂地放弃与张士诚争一时长短,反而将陈友谅视为最大的敌人之后,朱元璋便不再是那个低级趣味的朱元璋了,也不再是从前弱小无力的朱元璋了。在经历与陈友谅多次交锋之后,朱元璋变强了,他的军队越打越多,他的地盘越打越大,他的信心越打越足。 在灭掉陈友谅后,试问天下英雄,谁还敢与朱元璋争锋。于是,朱元璋集中兵力,打算彻底灭掉张士诚这个死胖子。朱元璋对张士诚的攻势分为三步:第一步攻势起于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十月,攻击目标是张士诚地盘的北侧,即淮河流域,也是东支红巾军的起源之地。到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四月间,半年功夫便完成了攻击目标,使得张士诚的地盘龟缩为长江以南。 第二步攻势起于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八月,朱元璋分兵两路进攻湖州、杭州,切断张士诚地盘的两只臂膀。到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十一月间,湖州、杭州两城守军投降,至此完成了对张士诚政权的三面包围,从北、西、南三面包围了张士诚政权的核心城市平江。 第三步攻势就是平江的围歼战。从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十二月到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6年)九月,一共历时十个月,朱元璋的大军最终攻下平江,俘虏了死胖子张士诚,结束了与张士诚的十年拉锯战。 第49章 笔墨战争 朱元璋与张士诚之间除了战场上的刀枪厮杀,还有笔墨之间的战争。朱元璋仗着手底下的文人比张士诚多,以多欺少。 在完成第一步攻势后,朱元璋眼见张士诚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便命人起草了一个檄文,上面列满了张士诚罪状,痛骂张士诚不忠不义。檄文一出,张士诚也看傻了,原来自己有着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一般檄文照古例是陈列二十四条或者十大罪状,这里勉勉强强凑成了八条,而且其中有七条是骂张士诚不忠于元朝、诈降元朝、不贡钱粮、害死达识帖木儿丞相和苗军统帅杨完者,只有第八条才是正文,“诱我叛将,掠我边民。” 说实话,这份檄文实在是冤枉张士诚了。实际上,朱元璋对张士诚的军队岂止是诱惑叛将和抢掠边民,还派遣了大量间谍诈降,图谋里应外合。所以,最后一条罪状按照朱元璋身上才是最合适的。 此外,这份檄文替元朝骂张士诚也就算了,檄文中还详细说明了元末的形势,以及自己被迫起兵的经历。这里不但攻击了元朝政府,连他自己所在的红巾军也痛骂了一番,指斥红巾军是妖言惑众,否定弥勒佛和明王出世,打击民间的宗教信仰,堪称是集精神分裂之大成之作。檄文说: 皇帝圣旨、吴王令旨,总兵官准中书省咨,敬奉令旨: 盖闻伐罪救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轩辕氏诛蚩尤,殷汤征葛伯,文王伐崇侯,三圣人之起兵也,非富天下,本为救民。 近睹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宪台举亲而劾仇,有司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虑,方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塞黄河。死者枕藉于道,哀苦声闻于天。 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弥勒之真有,冀其治世,以苏困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汝、颍,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千端万状。元以天下兵马钱粮大势而讨之,略无功效,愈见猖獗,然而终不能济世安民。是以有志之士,旁观熟虑,乘势而起,或假元氏为名,或托香军为号,或以孤兵自立,皆欲自为,由是天下土崩瓦解。 予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渐至提兵。灼见妖言,不能成事,又度胡运,难与立功,遂引兵渡江。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将帅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陈氏称号,据我上游,爰兴问罪之师。彭蠡交兵,元恶授首。父子兄弟,面缚舆榇,既待以不死,又封以列爵。将相皆置于朝班,民庶各安于田里。荆襄湖广,尽入版图。虽德化未及,而政令颇修。 惟兹姑苏张士诚,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兵兴则首聚凶徒,负固于海岛,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全势,诈降于元,坑其参政赵琏,囚其待制孙,其罪二也。 厥后掩袭浙西,兵不满万数,地不足千里,僭号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边,一战生擒其亲弟,再犯浙省,扬矛直捣其近郊,首尾畏缩,乃又诈降于元,其罪四也。阳受元朝之名,阴行假王之令,挟制达丞相,谋害杨左丞,其罪五也。占据江浙钱粮,十年不贡,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丞相达识帖木儿、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其罪七也。恃其地险食足,诱我叛将,掠我边民,其罪八也。凡此八罪,有甚于蚩尤、葛伯、崇侯,虽黄帝、汤、文与之同世,亦所不容,理宜征讨,以靖天下,以济斯民。爰命中书左丞相徐达率领马步官军舟师,水陆并进,攻取浙西诸处城池。 已行戒饬军将,征讨所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备有条章。凡我逋逃居民,被陷军士,悔悟来归,咸宥其罪。其尔张氏臣寮,果能明识天时,或全城附顺,或弃刃投降,名爵赏赐,予所不吝。凡尔百姓,果能安业不动,即我良民,旧有田产房舍,仍前为主,依额纳粮,余无科取,使汝等永保乡里,以全室家。此兴师之故也。 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师者,即当移兵剿灭,迁徙宗族于五溪、两广,永离乡土,以御边戎。凡予之言,信如皎日,咨尔臣庶,毋或自疑。敬此。除敬遵外,咨请施行。准此,合行备出文榜晓谕,故依令旨事意施行。所有文榜,须议出给者。 ——龙凤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本州判官许士杰赍到。 第50章 檄文解读 和这篇精神错乱的檄文一起颁布的,还有一道宣谕徐州官民的文告: 自古帝王之兴,务在除暴救民,故成汤放桀,周武伐纣,皆以军旅而兴。然大军所过之处,民庶不惊,由师行以律,兵祸不加於百姓,此所以为王者之师也。近自胡元失政,兵起汝颖,天下之人以为豪杰奋兴,太平可致。而彼惟以妖言惑众,不能上顺天意,下顺民心,是用自底灭亡。及元之兵集其老将旧臣虽有握兵之权,皆无戡乱之略,师行之地,甚于群盗,致使中原板荡,城郭丘虚,十有余年,祸乱极矣。 予观古昔救民者必成功,害民者必速祸。是以兢兢业业,敬畏天命,修津治兵,教民耕种,访贤才以定名爵,命执法以伸冤枉,纪纲虽布,政化未周,近为浙江张士诚扰我边民,纳我叛将,爰命左相国徐达总兵讨之。自去岁十月至今年四月,屡收捷报,淮东诸郡次第削平。 徐州将陆聚当我军未至,即先以土地人民来归,予嘉乃志,遂加爵赏,命其统兵仍守本郡。咨尔士民,既罹妖党之祸,复遭胡兵之毒,供馈转输,劳苦日久,可自丙午岁为始,民间税粮军需差役参政陆聚其与有司会议,务从宽简,令尔军民各安生业,毋为惊疑。 从这两篇檄文和文告来看,内容看似荒诞离奇,但却是朱元璋当下思想的真实写照。此时的朱元璋立志依靠儒教纲常建立新王朝,自然要和愚昧迷信的红巾军划清关系,恨不得立刻改头换面。 他一笔抹杀红巾军的革命意义,痛骂他们“造反”“凶谋”“放火”“杀人”,尤其是杀戮士大夫,千条罪状,万条罪刑,简直是罪大恶极。殊不知自己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且正是依靠这个平台,才有了今天的发达。 通过檄文和文告,他正式声明了对红巾军的看法,全面地否定了红巾军的功业,还引经据典,拿自己和皇帝、成汤、文王进行类比,解释自己起兵反元是为了解救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给自己戴上了一顶为国为民的高帽。 如此看来,说朱元璋是红巾军这一支队伍的叛徒一点也不为过。此外,从对元朝的态度来说,朱元璋惋惜元朝军队戡乱不力;反过来,如果元朝以天下兵马钱粮之大势,再加上有戡乱之略的老将旧臣,那么上顺天意,下悦民心,他朱元璋会为元朝卖命立功,共同戡乱。 从这一点来看,檄文写得很有谋略,懂得进退之道,为自己以后留下了一个退路。万一后面情况不利,元朝又突然行了,那么朱元璋也可以借着这篇檄文拜倒在元朝皇帝脚下,反正到头来都是富贵一场。所以,檄文也透露出朱元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骑墙主义者。 在这篇文字中,可以看出浓厚的儒家色彩。是的,这两篇文字出自朱元璋帐下刘基、宋濂两人的谋划,甚至可能出自他们的手笔。刘基、宋濂等人作为士绅地主阶级的代表,他们维护着封建秩序和礼教纲常,引导着朱元璋改换门庭。 在他们潜移默化的谋划和影响下,红巾军的元老们纷纷死去,红巾军的招牌早已褪色,小明王已然成为朱元璋的傀儡,甚至被软禁了。所以,朱元璋自然要踢开红巾军这块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招牌,自然要建立属于自己的话语思想和政权体系。 第51章 明王殒命 在朱元璋灭掉陈友谅之后,放眼天下群雄,已然没有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所以,在朱元璋称吴王之后,其野心便进一步膨胀了,下一步的计划便是称帝。 实际上,称帝不仅是朱元璋的野心,也是他帐下文官和将领的野心。试想,如果朱元璋称帝了,那么这些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文官和将领岂不是从龙之臣,岂不是人人都会有一个锦绣前程。 然而,在朱元璋称帝道路上有一个显眼的绊脚石,这一个绊脚石与朱元璋有着名义的“君臣之义”。所以,在将这块绊脚石除掉之前,朱元璋是不能称帝的,否则名不正而言不顺,会被天下人耻笑的,还会被天下人骂为乱臣贼子。 这一个绊脚石便是身处滁州的“小明王”。此时的他尽管享受着朱元璋的保护,享受着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但实际上他并不开心。因为伴随着朱元璋的一份又一份的捷报,他预感到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绳越来越紧了。 尽管曾经名动天下的名将刘福通就守候在“小明王”左右,但是也无济于事。此前,刘福通保护着“小明王”从安丰城突围,其帐下本不多的兵卒被朱元璋调往他处。所以,此时的刘福通空有满腔抱负,但是手中无兵可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因此,此时的“小明王”已经成为朱元璋手中的一个傀儡,成为朱元璋号令天下群雄的一个吉祥物,成为朱元璋强化自己身份的护身符。 而且,在朱元璋发布檄文与红巾军告别之后,他完成了身份与角色的彻底转变,从之前破坏社会秩序的造反派变成了维护封建礼教的卫道者。此时的“小明王”对朱元璋来说,已经没有了多大用处,如果继续将其留下来,反而多生祸事。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年底,朱元璋下令决心除掉阻碍自己称帝的绊脚石,他派遣心腹大将廖永忠到滁州迎接“小明王”和刘福通,密令其在途中除掉“小明王”和刘福通。 当载着“小明王”和刘福通的船只在瓜州横渡长江时,廖永忠派遣多名水鬼在江心将船只凿沉。伴随着滔滔江水,“小明王”和刘福通命丧黄泉,所建立的宋朝也烟消云散。据说,“小明王”在临死前高呼“我本无意做皇帝,奈何命运多蹉跎。” 在验明“小明王”和刘福通殒命之后,廖永忠回到应天城复命。朱元璋在听到“小明王”和刘福通的死讯之后,静静地坐了半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一个旧的时代宣告结束,一个新的时代马上开启。 从此之后,朱元璋不再提红巾军,不再提“小明王”,不再提龙凤年号,连当年在镇江西城矗立的大败东吴纪功碑,也因为碑文中有龙凤年号,所以也被下令锤毁了。朱元璋用这种销毁方式,清除着他与红巾军的关联,清除着他曾经的戎马岁月。 文书上的龙凤史料,更是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仿佛就没有这段记载一样。朱元璋死后所编写的《明太祖实录》,更是只字不提朱元璋与“小明王”之间的臣属关系,这一段历史被湮灭和曲改了几百年,成为了一桩历史公案。 第52章 围困平江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八月,朱元璋对张士诚的第二步攻势开始了,此战动员了二十万大军。统帅是徐达,副统帅是常遇春。 在出师前商讨进攻方向时,常遇春坚决主张直捣黄龙,直接进攻张士诚的老巢平江。他认为一旦将张士诚的老巢平江攻破,那么其余地方便不攻自破了,到时分派兵马占领就可以了。 但是朱元璋决意用之前叶兑的计策,他认为:“张士诚出身盐枭,和他那一帮贩卖私盐的弟兄都是悍不畏死之辈。所以,如果首先进攻平江,那么湖州、杭州的守军必定援助,敌人的兵力就会集中在一起,我们反而会被动。 所以,不如舍近求远,首先进攻湖州和杭州,分散张士诚的兵力,使得他无法及时救援,然后各个击破。在占领湖州和杭州之后,张士诚便如同没有爪牙的老虎,只待我们兵围平江,便可以瓮中捉鳖了。” 听完朱元璋的谋划后,徐达和常遇春老老实实地执行了。于是,徐达、常遇春分兵进攻湖州、杭州。 在大军开拔之前,朱元璋还专门在应天城外举行了誓师大会,他对将士们千叮万嘱,嘱咐他们攻进城之后不要滥杀无辜,不要烧老百姓房子,不要挖人家的坟,尤其不要挖张士诚母亲的坟,以免激其东吴老百姓的反抗,要做仁义之师,不要做流寇强盗。 在攻占湖州、杭州后,朱元璋立刻开始了对张士诚的第三步攻势。这一次,他还是应用之前叶兑的计策,筑起了长墙包围平江城,然后用火铳和襄阳炮没日没夜地进行轰击。 尽管这样的攻城方法很是鸡贼,但却是十分有效。此时的张士诚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派兵突围失败了。面对朱元璋写信招降,他拒绝了;面对朱元璋派遣的说客,他也拒绝了。 此时的张士诚认命了,他既不想突围,也不想投降,只想安安静静离开这一个乱世。如果再给到张士诚一个重来的机会,也许他不会选择造反这一条血腥的道路。 城破之时,张士诚亲自率兵进行巷战,待看到没有丝毫翻盘的希望之后,他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妻妾家眷,以免她们受辱。之后,张士诚饮毒酒自杀,但是被侍者阻止。 此时,朱元璋的士卒已经杀入张士诚府中,眼见捞了一条大鱼,十分欢喜。于是,他们便将张士诚俘获下来,绑得结结实实,扭送到朱元璋面前。 在回应天的船上,张士诚心灰意冷,他想死没死成,结果沦为了阶下囚。于是,张士诚便闭眼不说话,也不肯进食,只求速死。面对朱元璋的问话,他爱答不理;面对李善长的问话,他破口大骂。 见此情形,朱元璋怒火中烧,好一个张士诚,还给脸不要脸了。于是,朱元璋索性命人将张士诚乱棍打死,连尸首都烧成灰了。 李伯升是张士诚十八兄弟之一,和张士诚一起造反,被张士诚封为司徒。在围困平江之时,首先投降的是他,当说客劝降的是他,将张士诚交给常遇春的也是他。如此来看,李伯升就一个不忠不义之辈。平江人记住了李伯升,之后凡是出卖朋友的就叫作“李司徒”。 张士诚晚年并不管事,国事都交给其弟张士信主持。但是,张士信偏偏是一个无能之辈,他不仅无能,还荒淫无道,带着黄姓、蔡姓、叶姓三个参谋徇私舞弊、贪赃无法,将军政搞得一团糟。 朱元璋听得此情形,逢人就说:“我朱元璋一向无一事不经心,就这样还被人欺瞒。像张士诚这样一年到头不管几天事的,岂有不败的道理!”身在东吴的老百姓有一个民谣这样唱道:“丞相做事业,专靠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 第53章 平定浙东 在灭掉张士诚之后,朱元璋又马不停蹄地调兵遣将讨伐方国珍。方国珍是天下群雄中最先起事的,但却是最后被解决的,他在浙东整整称雄了二十年。 台州黄岩(今浙江黄岩)濒临东海,这里人多地少,老百姓多以租田为生。所以,这里的地主老财十分神气,走起来摇摇晃晃,闪耀着生人勿近的光芒。如果佃户在路上碰见这些地主,那么他们连作揖也不敢的,只能站在道路两侧,等地主过去之后才敢走路。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尊卑贵贱分得一清二楚,穷人只有被富人作践的命。方国珍兄弟一共四人,他的父亲便是下等的佃户。方国珍从小便看父亲对这些地主毕恭毕敬,像奴才一样听从这些地主的使唤,他内心十分气愤。 待方国珍长大之后,有一次他问父亲:“我们和这些地主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们要怕他们,为什么我们要像奴才一样听从他们的使唤?”父亲告诉他:“我正是租种了地主的田地,才养活了你们兄弟四人,才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听过父亲这一番话,方国珍很是不服,但是也没有反驳。在父亲死后,方国珍家里靠着人丁兴旺,成天劳作,再加上贩卖海盐,日子过得日益宽裕。 尽管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但是方国珍心里忘不掉屈辱和仇恨,他痛恨这些在穷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他痛恨这些人打着帮助穷人的旗号愚弄穷人。 于是,他酿好一坛好酒,等着地主来讨要租米,也等着自己报复的机会。一天,地主果然带着一帮狗腿子来讨要租米,方国珍便殷勤款待他们,大碗倒酒,大块上肉。 等到将客人们都灌醉之后,方国珍恶向胆边生,持刀将这些人剁成肉酱,然后胡乱地将尸体塞进酒缸。 日子久了,杀人的事情便藏不住了。官府派人来捉拿方国珍,结果来得人太少,被方国珍兄弟四人反杀。地方官急了,便亲自带人来捉拿,结果也被方国珍兄弟四人反杀。 在杀掉地方官之后,方国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便带着一家人逃入大海。之后,方国珍纠集了同样流亡的几千人,占据了一座无人的岛屿,做起了江洋大盗。 官军围剿了几次,但都被方国珍打败,甚至连统兵的将官都被俘虏了。于是,为了平定乱事,元朝便招降了方国珍,封他为定海尉。但是,方国珍这人没有信誉,不久又造反了,还俘虏了一个元朝大将,结果元朝又招降他,封了一个更大的官。 如此,方国珍掌握了和元朝讨价还价的技巧,时降时叛。等到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的时候,方国珍便做到了浙东行省参知政事海道运粮万户,以庆元(今浙江宁波)为核心,兼领温州、台州,占有浙东沿海一带,自成一方诸侯。 方国珍手下有数万兵卒、千艘战船,靠着浙东丰富的海盐资源,过着无比幸福的贩盐生活。而且,他的兄弟子侄都做了大官,一家人心满意足、快快乐乐,所以方国珍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保住当下这份家业。 待到朱元璋攻占婺州之后,他的疆域便与方国珍接壤了。相比朱元璋,方国珍兵力弱小,难有一战之力。再加上,方国珍的地盘北接张士诚,南靠陈有定,都不是好相处的主。所以,方国珍就像身处狼窝的绵羊一样,不敢得罪强势的朱元璋。 于是,方国珍给朱元璋送金银、送绸缎、送三郡领土,送儿子为人质,接受朱元璋赐予他的官职,只是不肯奉“小明王”为正朔。同时,为了不得罪元朝,方国珍为大都运粮。 后来,当知晓朱元璋攻占杭州之后,方国珍更加害怕了。为了保住自己这份家业,方国珍想尽了办法,他北通扩廓帖木儿,南联陈有定,打算和他们结成犄角之势,以抵抗朱元璋的大军。 此外,万一敌不过朱元璋,方国珍还有为数不少的海船,可以载着几十年积累的金银财宝,和他一起奔入大海逃命,也够他一辈子享用了。 但是,在绝对优势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谋划都是苍白无力的。朱元璋的大军分水陆两军进攻浙东,陆路军攻占台州、温州,直取庆元。水路军则等到方国珍逃入大海之后,截停了方国珍的船只,俘虏了方国珍和他的财宝。 从进攻浙东到最后凯旋,朱元璋只用了三个多月。这一年,“小明王”已死,宋朝的龙凤年号就不必再用了,此外也犯不着用元朝的年号。于是,朱元璋创立了一个新办法,下令以自己的王号吴作为纪年名称,称这一年为吴元年。 第54章 天下局势 在出兵平定浙东的同时,朱元璋也谋划着南征北伐、一统华夏的大计。此时的朱元璋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全力扑向他所心仪的花朵,想采哪一朵就采哪一朵。 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九月间,朱元璋所占有的疆域大体包括今天的湖北、湖南、河南东南部和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等地。 如此来看,此时朱元璋的地盘已经覆盖了汉水流域和长江下游,是全中国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也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这样,朱元璋也就有了剑指群雄,睥睨天下的底气,他想打哪一个,就能打哪一个。 此时的中国南方除了势力最大的朱元璋之外,还分作了几个不同区域的地方势力。以四川为中心的是夏国明玉珍。明玉珍原本是西系红巾军徐寿辉的部将,他奉徐寿辉的命令进军四川。在徐寿辉被陈友谅毒杀后,明玉珍自立为陇蜀王,以重兵镇守长江上游瞿塘峡,和陈友谅断绝来往。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明玉珍在重庆即皇帝位,建国为夏,年号天统。二十六年,明玉珍在位仅五年就病死了,死时才三十六岁,其子明升继承皇位。夏国国小兵弱,依靠着险峻的地利盘踞在川蜀之地。 云南则有元朝宗室梁王镇守,距离甚是遥远。广东、广西也是元朝的势力范围。福建由陈有定占据,其人虽然桀骜不驯,但仍然向元朝效忠。 因此,朱元璋眼见四川兵力薄弱,云南则太远,所以这两个地方不作为他首要的攻击目标。那么,朱元璋南征的目标只剩最近的福建和两广了。 此外,中国北方虽然名义上属于元朝,但实际情况比南方更为复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简单分析,山东是王宣的领地,河南属于扩廓帖木儿,关内和陇右则有李思齐和张良弼。这些元朝将领名义上听从元朝皇帝,但实际上各做各的,听调不听宣,犹如藩镇割据一般。 其中,扩廓帖木儿与李思齐、张良弼矛盾最大,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这些元朝将领打自己人比打红巾军还要起劲,令人摸不到头脑。在朱元璋用兵江浙的时候,这些北方将领没有一个是闲着的,纷纷内斗打仗。 之所以这些元朝将领内斗,其背后也没有多么深刻的道理和原因,无非就是争军权和抢地盘。几方势力打得昏天黑地,也顾不上天下大局了。再加上元朝宫廷的阴谋政变,元朝这个政权便彻底散架了,没有不灭亡的道理了。 元朝内斗的几方势力心里其实都明白,都知道红巾军才是心头大患,但是他们都想先安内而后攘外。但是,彼此之间实力差不多,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反而便宜了身处局外的朱元璋,让朱元璋日益发展壮大起来了。 这正应了古人的一句至理名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朱元璋趁着元朝将领内斗的功夫,他抓紧时间东征西讨,扩大地盘,打下了长江中下游这一片天底下最有利的地盘,充实了自己的军力,使得自己具有了统一天下的底气。 等到朱元璋的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北方这几位元朝将领才停止了互相残杀。但是,念及以往的内斗,他们也不肯真心合作,所以这就给了朱元璋各个击破的机会。 待看到身边的友军一个一个被朱元璋灭掉之后,这些元朝将领才开始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联手灭掉朱元璋。但是,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第55章 元军内讧 面对如火如荼的红巾军起义,元朝的统治者们不仅没有团结一致,反而因为争权夺利而陷入内讧,使得整个帝国迅速分崩离析,成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短命王朝。 在元世祖忽必烈之后,元朝后面的皇帝没有几个真正有才能的,再加上游牧民族骨子里的傲慢与狂妄,使得元朝政权的政治基础并不稳固,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始终存在,并且愈演愈烈,最终成为绞死政权的索命绳。 除了政治基础不稳固之外,元朝正规部队的战斗力也在几十年中迅速衰退。曾经马踏欧亚、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早已不复昔日的武力与荣耀,那些贵族公子哥们所追求的不再是马上立军功,而是飞鹰走马、花天酒地。 因此,在红巾军起义之初,元朝的正规部队根本没有一战之力,真正能打仗的是地主豪绅为保护私财所招募的义军。这些义军均是来自于穷苦百姓中青壮年,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义军中最强大的有两支:一支起自沈丘,首领是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几年时间里连败红巾军,在中原地区打出了赫赫威名,从红巾军手中收复了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占据了好大一块地盘。 另一支是与义丁和刘福通作战有功的答失八都鲁,他忠心耿耿、骁勇善战,从红巾军手中收复了军事重镇襄阳和亳州。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答失八都鲁后来因一次战败忧愤而死。答失八都鲁死后,其子孛罗帖木儿继承军权,移镇大同。 两支义军中,察罕帖木儿统率的义军声势浩大,号令可达江浙,有重整山河的迹象。为了收复山东,察罕帖木儿屯重兵于太行山,欲一战平定山东。但是,事与愿违,在察罕帖木儿东征之时,其部与孛罗帖木儿统率的义军发生了军事冲突。 原来孛罗帖木儿此人自私自利,没有半点的战略眼光,他贪图察罕帖木儿治下的河北和山西,所以趁着察罕帖木儿大军东征山东之时,便率军强占了河山和山西。但是,殊不知察罕帖木儿也不是好惹的。 得知消息之后,察罕帖木儿一怒之下,放弃攻打山东,集结主力与孛罗帖木儿开战死磕。双方在中原大地打得昏天黑地,但是因为实力相差不多,所以几年打下来也不见胜负,谁也没有占得半分便宜。 尽管察罕帖木儿与孛罗帖木儿两人很有耐心,实力也十分雄厚,哪怕拼个十年八年也没有关系,看谁能耗死谁。但是,背后的大元朝廷着急啊,本来指望你们两个消灭红巾军呢,谁成想自己人倒是打起来,还打得十分起劲,有这劲头干掉红巾军不好吗? 所以,大元朝廷急忙派大臣进行调停讲和,劝说二人要以大局为重。在多年不懈努力和许下重重好处之后,到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的时候,察罕帖木儿与孛罗帖木儿两人终于同意停战了。 但是,不出意外地的是,意外总是出人意料地来到。在讲和不久,察罕帖木儿意外被刺,其子扩廓帖木儿继承军权。扩廓帖木儿上台之后,便开始搞事,他继承父亲遗志率军东征,而孛罗帖木儿则又来争抢河北和山西,所以内讧又起来了。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元朝义军可以团结一致,那么红巾军未必能够威胁到元朝的统治,朱元璋也未必有机会终结元朝。但是,历史中总是有那么多的不确定,这既是不可逆的规律,也是难预测的命数。 第56章 宫廷政变 在两支元朝义军内讧的同时,大元朝廷内部也没有闲着,宫廷政变一波跟着一波,比连续剧还要精彩。 元朝脱脱丞相死后,哈麻代掌相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麻此人是一个奸臣,真才实学没有几分,搞事却是一个能手,正是他不断给皇帝打小报告,这才最后害死了脱脱,同时也断送了大元帝国的最后一丝希望。 哈麻在当上丞相之后,向皇帝进献西域妖僧,劝说皇帝修炼邪功。但是,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屡屡被忠心的大臣们攻击。在这些忠臣的干扰之下,皇帝也不像之前一样宠信哈麻了。 这就导致哈麻十分苦恼,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兵行险招,谋划废除元顺帝,立皇太子为帝,以继续操纵朝廷。但是,因为谋划不当,哈麻造反的事情很快泄露,最后被元顺帝砍了脑袋。 看到之前宠信的哈麻背叛了自己,元顺帝十分伤心难过。但是,更难过的不止于此。原来皇太子的生母高丽奇皇后和皇太子都不喜欢元顺帝,担心皇太子的位置以后不稳,所以也谋划着废除元顺帝。 很快想法变成了行动,皇太子派出宦官朴不花接触新丞相太平,打算和太平里应外合,一起推翻元顺帝。但是,因为有着哈麻的前车之鉴,太平十分谨慎,没有答应皇太子。而皇太子也不是一个有脑子的,他见太平不同意便怀恨在心,指使心腹毒杀了太平。 太平死后,皇太子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便公开化了。朝廷内部分成了两派,新丞相搠思监和朴不花站在皇太子这边,贵族老的沙站在皇帝这边,两边人成天在朝堂山吵得不可开交。在军事方面,太子这一帮以扩廓帖木儿为外援,皇帝这一帮便只好拉拢孛罗帖木儿。 在双方朝堂争斗最凶的时候,老的沙畏惧皇太子的手段,担心自己会像前丞相太平一样被毒死,便逃奔到孛罗帖木儿的军中寻求庇护。皇太子怨恨孛罗帖木儿和自己作对,便唆使搠思监和朴不花诬告孛罗帖木儿和老的沙图谋造反。 在失去老的沙之后,元顺帝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朝政便掌握在皇太子一党的手中。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朝廷下诏命令扩廓帖木儿出兵讨伐孛罗帖木儿,意图彻底剪除元顺帝的军事外援。 在扩廓帖木儿集结兵力之时,孛罗帖木儿抢先下手,竟然直接统率大军杀向大都。面对不守规矩的孛罗帖木儿,皇太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和元顺帝商议之后,只得杀掉搠思监、朴不花谢罪。 见到搠思监和朴不花两人的人头之后,孛罗帖木儿才稍稍地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在大都搜刮一顿之后,他便回师大同了。 经历孛罗帖木儿这一番羞辱之后,皇太子十分生气,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于是,皇太子潜出大都,征调扩廓帖木儿的大军进攻大同,意图干死孛罗帖木儿。 而孛罗帖木儿则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果断地放弃大同,二次进军大都。在获得大都的财宝和物资之后,孛罗帖木儿掉头与皇太子决战。结果,皇太子战败,逃到太原。 皇太子战败之后,孛罗帖木儿也没有回到老巢大同,而是回师大都,赖着不走了。元顺帝见状,一方面欢喜安全了,另一方面担忧孛罗帖木儿不老实。所以,为了安抚孛罗帖木儿,元顺帝便给他升官了,册封其为中书右丞相。 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不甘心失败的皇太子又开始搞事了,他征召扩廓帖木儿和其他将领的数十万大军进攻大都,孛罗帖木儿实力不济,兵败被杀。战事结束之后,扩廓帖木儿进入大都,代领丞相。 第57章 扩廓丢权 皇太子战败逃到太原的时候,打算仿效唐肃宗在灵武自立为帝的事迹,在太原来一波自立为帝,但是遭到了扩廓帖木儿的强烈反对。 后来,扩廓帖木儿率军打败孛罗帖木儿,驻军大都。高丽奇皇后趁机派遣心腹劝说他带兵废除元顺帝,拥立皇太子为新帝,结果也遭到了严词拒绝。 如此,扩廓帖木儿将皇太子和奇皇后都狠狠地得罪了,硬生生将自己从太子党中剥离出来,但问题是元顺帝同样也不喜欢他。如果扩廓帖木儿不是手握军权,那么早被皇太子或者元顺帝弄死了。 所以,扩廓帖木儿在大都待得并不开心,再加上他本身行伍出身,也做不惯丞相这个职务。此外,他还被朝中大臣嫌弃出身不好(不是世袭贵族),纷纷排挤他,因而他索性离开大都,自愿在外带兵。元顺帝见他如此知趣,便封他为河南王,代皇太子亲征。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扩廓帖木儿回到封地河南,谋划南征事业。他调度麾下各处军马来河南会师,打算合兵一处,一鼓作气灭掉红巾军。 然而,事与愿违。其父察罕帖木儿的老部下李思齐在接到调兵的公文后,公然拒绝调令,还在公开场合大骂扩廓帖木儿:“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毛都没长齐呢,竟然还敢命令我。 我跟你父亲察罕帖木儿齐名,同为义军的创始人,我们两个行军打仗都是一起商量来的。即使是你父亲还活着,也不敢像你这样命令我的。” 骂完之后,李思齐命令部下一兵一卒也不许出武关。扩廓帖木儿听闻之后,带兵来武关与李思齐相见,打算好好与他商谈一番。然而,李思齐傲气得很,根本不见扩廓帖木儿,甚至命令士卒放箭,差点射死他。 而且,不仅李思齐不听调令,其他的三个将领张良弼、孔兴、脱列伯也是有样学样,也不听调令,摆出一副“扩廓帖木儿,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这下可是彻底惹怒了扩廓帖木儿,他心中的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再也压制不住了。既然李思齐四人敢做初一,那么他扩廓帖木儿也敢做十五。他索性也不顾天下大局了,直接命令其直系部队调头进军关中,打算灭掉李思齐四人。 而李思齐四人自知单打不过扩廓帖木儿,便结盟于含元殿,合兵抵抗扩廓帖木儿。双方在中原大地相持数年,打得难舍难分,虽经数百战,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元朝自家的义军老是内讧,这可愁坏了元顺帝。毕竟义军内讧争夺的不过是军权和地盘,而元顺帝要丢掉的可是祖宗基业和万里江山啊! 所以,元顺帝再三命令扩廓帖木儿停战讲和。但此时的扩廓帖木儿已经打红眼了,哪怕是皇帝的命令也不管用,非要把李思齐四人灭掉不可。 尽管扩廓帖木儿有心灭掉李思齐四人,但是其部下却开始拖后腿了。扩廓帖木儿有一部将貊高所带领的部队是收编自孛罗帖木儿的败军,所以他们在心底里并不是很信服扩廓帖木儿。 他们在半路上商议:“朝廷调我们本是攻打红巾军,如今却要调头去打李思齐,而李思齐本就是官军,如此官军又打官军,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因此,他们在停止进军,带着武器来到中军帐前,逼迫貊高倒戈,要求他声讨扩廓帖木儿。而元顺帝本身也猜忌扩廓帖木儿,担忧他兵权太重,再加上皇太子从中挑拨离间,所以趁着兵变便借机发难。 于是,元顺帝下诏解除扩廓帖木儿兵权,所部兵卒分归诸将统率。此外,元顺帝特别设立最高军事机构抚军院,由皇太子掌管,统率天下军马,以防扩廓帖木儿东山再起。 第58章 南征福建 在说完元朝的诸多糟心事后,我们再将目光转回到朱元璋这里。相比江河日下的元朝政府,朱元璋这个南方政权则是显露出勃勃生机。 朱元璋平日里特别看重情报工作,为此他特意组建了间谍机构,训练了大批人员,专门用来刺探各方势力的情报。 由于朱元璋在情报方面既肯下功夫,也肯大手花钱,所以他获得了天底下最详细和最准确的军事情报。经过一番与谋士、将领商议后,朱元璋决定抓住时机,南征与北伐同时并进。 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十月,朱元璋以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以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军二十五万,由淮入河,北伐中原。 此外,朱元璋以胡廷瑞为征南将军,以何文辉为副将军,南征福建;以湖广行省平章杨璟为征南将军、以左丞周德兴为副将军,南取广西。 南征福建共兵分三路:胡廷瑞、何文辉率领步骑从江西度杉关进军福建,是为正兵;汤和、廖永忠由明州(今浙江宁波)以水军偷袭福州,是为奇兵;李文忠由浦城攻建宁,是为疑兵。 福建陈友定的地盘以延平(今福建南平)和福州互为犄角,建宁(今福建建瓯)则为延平外线支撑点,驻有重兵防守。 为了更快地攻下福建,南征福建的朱元璋大军便兵分三路,以正兵吸引敌人主力,以奇兵攻占敌军要点,以疑兵分散敌军注意视线。 此时盘踞在陈友定内心十分慌张,不知如何应对朱元璋的南征大军。陈友定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祖上世代务农。尽管陈友定出身不高,但其为人十分大气,也十分讲义气,结交了一大帮朋友,在地方上很有名气。 后来,恰逢西系红巾军进攻福建,为保家乡太平,陈友定投身于地主武装,站在了红巾军的对立面。投军之后,陈友定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从红巾军手中收复了很多城池,很快便从小军官升至福建行省平章,镇守闽中八郡。 尽管陈友定在治理福建时专横霸道,一心只想搜刮钱财,但其对于元朝倒是十分忠心的,年年运粮到大都。面对元朝的诏令和差遣,陈友定都是尽心尽力,比寻常的蒙古人还要忠心几分呢。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十二月,朱元璋率军攻占婺州后,其疆域便开始与陈友定接壤。 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二月,陈友定进攻朱元璋治下的处州,因处州守军准备充分而未成功,后来被朱元璋帐下大将胡深所败。 见到陈友定残军溃败,胡深率军乘胜追击。朱元璋也调令江西驻军南下,准备与胡深会师之后,合力攻下延平。 天算不如人算,胡深贪功冒进,未等到与江西援军会师,便独自进军福建。结果,胡深遭到了陈友定的算计,孤军深入,中伏被杀。胡深死后,朱元璋的平闽计划也无奈搁浅了。 在浙东方国珍投降后,朱元璋的水师乘胜南下,攻取福州。由于陈友定占据的福建与元朝实控范围相距甚远,被朱元璋的地盘隔绝开来,所以其迅速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福州、建宁相继失守后,延平被朱元璋的大军团团包围,插翅难飞。陈友定此人很硬气,根本不想投降的事。他在与亲属、幕僚告别之后,便打算服毒自杀,但没有死成,被俘虏后,押送应天。 见到陈友定之后,朱元璋责备他进攻处州、杀害胡深的罪过。面对朱元璋的诘问,陈友定毫不屈服,决然赴死,厉声回答:“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些都是我做的,后果不就是一死吗,何必多说废话!” 之后,朱元璋便命人将陈友定拖出去斩了。为了以绝后患,陈友定的儿子也一起朱元璋被杀了。 第59章 平定两广 从开始出兵到攻克延平,前后历时仅四个月,朱元璋便消灭了盘踞在福建十几年的陈友定,一举扫清了后续平定两广的障碍。 平定两广的战略也是和南征福建一样,兵分三路: 第一路军由杨璟、周德兴统率,从湖南向南攻略广西,目标是围攻广西首府靖江; 第二路军由陆仲亭统率,从韶州(今广东曲江)直捣德庆,目标是切断两广之间的联系; 第三路军则是之前平闽的水师,由廖永忠统率,从水路进攻广州,之后相机支援第一路军或第二路军。 第一路军于吴元军(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十月出发,第二、三路军则是于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二月出发。 相比第二、三路军,第一路军所遭遇的抵抗是最为顽强的。在第一路军从湖南到广西的进军路线上,有两个经过激烈血战才攻占的城池,一个是永州(今湖南永州),一个是全州(今广西全州)。 在这两个地方,第一路军经历了一番生死苦战。在敌军的漫天箭雨中,第一路军成片成片的士卒倒下,然后一批又一批的士卒顶上继续攻城。在震耳欲聋的拼杀声中,死伤士卒的鲜血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令人胆寒的血河。 但是,在这么艰苦的战斗下,朱元璋的南征大军中没有一个士卒成为逃兵,一则因为严厉军法会约束,二则因为熊熊斗志已点燃。在打败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之后,朱元璋的部队已然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这既是信心,也是事实。 在士卒们的奋力拼杀下,守城的敌军被杀得片甲不留,没有一个活口。这极为震撼了后续那些妄想负隅顽抗的城池,使得后续进军顺畅起来了。第一路军在攻克全州之后,进围广西首府靖江(今广西桂林)。之后,只要攻破靖江,那么就能迅速平定广西。 第二路军在开战之后,行军迅猛,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便占据了广东北江、西江三角地带,将这里的敌军全部歼灭,隔断了广州与靖江之间的一切交通,为第一路军的围城之战做了有力策应。 第三路上则是有如神助,进军之后顺风顺水,不费吹灰之力便斩获了巨大的战果。廖永忠统率水师沿着海岸线南下,在大军到潮州之前,他便派遣使者劝降元朝江西分省左丞何真,用实力逼迫何真做出正确选择。 等到廖永忠的水师到潮州之后,何真已然做出了对自己最合适的选择,他打开城门,恭迎王师进城,献上印章、图籍、户口,奉表归附,潮州不战而下。 在廖永忠的有意宣传之下,潮州投降的消息在广东境内迅速传播,使得人心浮动,原本打算坚守城池的元朝官员纷纷奉表归附,因此广州附近的州县也不战而下,广东已然平定。 之后,廖永忠率领水师沿着西江进入广西,北上与第一路军会合,共同围攻靖江。在第一路军和第三路军的优势兵力之下,靖江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两个月后,也就是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六月,南征大军杀入城中,靖江城破。到七月时,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朱元璋的南征大军将广西境内的所有抵抗势力全部消灭。自此,两广地区尽归朱元璋所有,纳入他的版图之中。 福建和两广平定后,中国南方除了四川和云南尚未平定之外,其他省份都连成一片了,成为支撑北伐大军的坚固大后方。自此,北伐大幕徐徐拉开,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一统华夏之旅。 第60章 北伐方案 北伐中原是朱元璋下一步最为核心的事情,也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北伐成功,朱元璋则为千古一帝;北伐失败,朱元璋则为民族罪人。 因此,北伐大军的行军攻略至关重要。北伐之前,朱元璋先是和刘基商定了一个北伐草案,然后召集帐下幕僚、将领召开了一系列军事会议,让他们各抒己见,提出自己的北伐方案,有功者重赏。 一代猛将常遇春提出的北伐方案是攻坚战术。他认为现在南方基本都平定了,兵力十分富裕,那么应当直取大都,以我方百倍的优势精兵消灭元朝内耗严重的兵力,如此非胜不可。 等到大都被攻克之后,元朝各地兵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之后,我军可以分兵扫荡各地,那么这些地方就可以不战而下了。 听完常遇春的北伐方案后,朱元璋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直接进攻大都存在极大的风险性,可能会使得北伐大军全军覆没。 毕竟元朝在大都经营了一百多年,城防工事一定十分完备。如果北伐大军贸然孤军深入,那么在前有坚城难克、后无充足补给的情况,可能会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勤王军队围困在大都城下,陷入死局。 与其孤军冒进,不如稳扎稳打,用斫树的方法先去掉枝叶,再挖断树根。具体来说,先攻取山东,撤掉大都东侧的屏风;再挥师向西攻下河南,斩断大都南边的羽翼;然后占据潼关,占领大都西侧的门户。 等这些军事据点都拿到手了,大都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大军再北上围攻大都,那么成功就信手拈来了。 两相比较,常遇春还是坚持之前直取平江的策略,他以为巢穴一旦攻下,那么枝干自然不成问题了,但是没有考虑到孤军深入的风险。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如果大军后方的补给线一旦被切断,那么兵员和粮食的补给便会陷入绝境。 尽管常遇春的北伐方案有一定成功的概率,但是风险太大了,一旦失败则会万劫不复。所以,经过好一番唇枪舌战之后,诸将纷纷认为朱元璋的北伐方案是最好的。 实际上,朱元璋的北伐方案并不高明,是老实人才会用的笨方法。朱元璋战术的核心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新占领的地方与原有地盘连成一片,这样北伐大军的补给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哪怕一时受挫,也不会出现翻盘问题。 在确定好战术之后,下一步便是选定北伐的统帅。在平灭陈友谅之前,军队统帅权全部掌握在朱元璋手中,每一仗由他亲自指挥,事事亲为,恨不得像当年一样冲锋陷阵。 然而,现在朱元璋的地盘大了,政务也多了,将领也多了,不可能像原来一样亲自带兵打仗了。待在安全的后方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才是今天朱元璋该做的事情。 在诸多将领中,徐达可堪大用。之前有一次打了打胜仗,常遇春违反军令,一股脑把俘虏都给杀了,差点气死朱元璋。因此,朱元璋选派徐达做大将军,节制帐下的诸将,如此才把这一帮出身草莽的将领彻底管住了。 这次北伐中原更为重要,关系到天下苍生与华夏命运,任命徐达作为统帅是最为合适不过的。徐达用兵稳重,注重军纪,掌兵有方。而且,最受朱元璋欣赏的地方是,徐达性格小心谨慎,对于朱元璋言听计从,十分忠心。 所以,朱元璋对于徐达十分放心,便任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统率全军北伐中原。此外,常遇春作战勇猛,所向无敌,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也面不改色,屡次获得先登之功,是朱元璋帐下第一猛将,所以被朱元璋任命为征虏副将军。 由于常遇春生性莽撞,勇有余而智不足,所以朱元璋十分担心他会轻敌冒进。于是,朱元璋在出征前特意告诫常遇春,让他一切行动听徐达指挥,不要擅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 做好谋划和任命之后,朱元璋仍旧不放心,他叮嘱徐达:“如果大敌当前,则以常遇春为前军先锋,和参将冯胜互为犄角,从左右两翼杀向敌军,以精锐兵力速战速决。 除两人之外,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也是勇冠全军,可以独当一面。而你徐达要统率好中军,主要责任是决定战略,勉励诸将,不可轻举妄动,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听完朱元璋的一番叮嘱之后,尽管这些道理徐达心中早已知晓,但还是顺从地点头说是,给足了朱元璋好为人师的面子。 第61章 北伐檄文 在北伐大军出征之前,朱元璋再三申明纪律,发布告谕教导将士们此次北伐的历史意义,他还派遣执法队深入到每一个营帐之中,要求每一个将士都能熟背军纪,否则军法从事。 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将士们,这次北伐的目的不只是攻城略地,而是推翻元朝这个残暴的蒙古政权,解救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老百姓,重建堂堂正正、万国来朝的汉人国家。 所以,他要求将士们:在所经过的地方和打下的城池里,不能劫掠财物,不能毁坏房屋,不能破坏农耕,不能掠人子女。如今大军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王师了,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了。如果部队收留了无家可归的遗弃子女,一旦他们的父母亲戚来讨要,那么需要立刻归还。 此外,朱元璋已然知道了宣传的好处,对于北方的老百姓来说,文字口头上的好话有时要比刀枪棍棒更有力量。 因此,朱元璋要通过宣传使得北方老百姓明白大军北伐的历史意义,还要通过宣传化解北方地方势力对大军北伐的恐惧心理,更要通过宣传瓦解北方元军的士气,用文字给到敌军沉重一击。 于是,朱元璋便命令其手下的笔杆子宋濂写了一篇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的檄文,檄文中说: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 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此,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 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 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虑民人未知,反为我雠,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第62章 檄文解释 这篇檄文是朱元璋幕僚中儒生系统的杰作,代表着几千年来儒家的正统思想,是封建礼教的集大成之作。 这篇檄文的中心思想有两点:第一是民族革命,强调中国应当由中国人管理;第二是复兴道统,强调复兴旧有的思想文化体系。 在民族革命方面,檄文中特别强调了夷夏之分,指出“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对于元朝这一个少数民族政权,檄文也承认了其合法,“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但是,檄文也同时说明了在元朝建立之初,仍有部分仁人志士不信服元朝政权的合法性,“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 如今之所以举起反元大旗,一方面是因为元朝皇室的内讧与混乱,檄文中写道“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另一方面是因为元朝政府的残暴与腐败,檄文中写道“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再加上汉族先知早已断言:“胡虏无百年之运”。可见,朱元璋高举义旗,率兵反元,上顺天时,中有地利,下有民心。因此,他在檄文中高呼:“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其中,“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两句响亮动听、振奋人心的口号,将之前红巾军起兵之初高呼的“恢复赵宋”甩出了好几条街。这一口号已经从狭隘地恢复一个被遗忘的皇室政权,升格为广泛意义的民族独立,进步何止千里! 以此为宣传口号,自然可以获得中华大地全民的拥护和支持,尤其是可以俘获了传统儒教士大夫的心。是啊,胡无人,汉道昌。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这可以唤醒多少麻木的百姓。 在复兴道统方面,檄文中特别注重恢复旧有的思想文化与纲常伦理。檄文中指出“礼义者,御世之大防”,也就是说“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是纲是纪。 这一套思想是儒家的中心思想,也是多少年来封建王朝进行统治的金科玉律。上到君王治理国家,下到学子立德修身,从政治到生活,都是在这一套体系之中。 蒙古人灭宋后入住中国,开头君明臣良,还能够做到纲维天下。但是,元中期之后,上上下下,不遵祖训,废坏纲常,将国家治理得乱七八糟。 如今朱元璋北伐,就是为了“立纲陈纪,救济斯民”,重新儒家的思想文化与纲常伦理,恢复这个汉民族王朝世世代代所遵循的礼仪与秩序。 相比红巾军起义之初所宣传的弥勒佛和明王出世的空幻的理想世界,朱元璋的这一套宣传口号已经进化为更为细致、更有感染力的政治主张与文化要求。 所以,朱元璋的这一篇檄文自然更高明一些,自然能更广泛地获得因社会动荡而流离失所的广大穷苦百姓的支持和拥护,自然能够吸引那些儒生士大夫的认可与赞同。 第63章 一顿痛骂 檄文除了宣传朱元璋的政治口号,还痛骂了一大批人,充分地起到了文化武器的作用。 在檄文中,朱元璋痛骂元朝,说他皇室残暴腐败,说他官员营私舞弊,说他治理鱼肉百姓,是一个十足的坏政府,连上天都已经厌恶他了。 除了骂元朝政府,朱元璋还骂元朝将军,檄文中写道“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 其中,“河洛之徒”指的是扩廓帖木儿,骂他数典忘祖,用外族名字,以夷变夏,跋扈要君。扩廓帖木儿原本是汉人,名王保保,是其舅色目人察罕帖木儿的养子,之后被元顺帝赐以蒙古名,以抬高他的身份。 而“关陕之人”指的是李思齐等四位将军,骂他们制造内乱,不忠于国。当然这个国指的是元朝,但问题是人家不忠于元朝与你朱元璋有什么关系,你朱元璋不仅不忠于国,还想掀桌子推翻这个国呢。 此外,朱元璋还痛骂了旧主韩林儿,檄文中写道“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这里的妖人当然就是指的韩林儿和红巾军。此处插入这个称呼,等于是秃子骂和尚,目的是撇清与红巾军的关联,告诉北方民众,我朱元璋在骂妖人,那么我绝不是妖人。 而且,我朱元璋已经说了“妖人已灭”,显然我就更不是妖人了,不信你们去问问被我沉江的妖人韩林儿。你们也许又怕妖人的,但我绝非妖人,所以你们不必害怕。 这样的言辞在说明他朱元璋是讲道理和法纪的,既不同于残暴的元朝,也不同于被视为妖人的红巾军,既是洗白自己,也是将自己过去十七年的红巾军历史一笔勾销。 在骂完扩廓帖木儿和李思齐四人之后,朱元璋在檄文中指出“二者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既然这两批有实力的人都是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那么谁能治理国家,成为华夏之主呢?自然是我朱元璋了,不然铺垫这么多干嘛! 檄文中写道“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 这段檄文一方面说明朱元璋的出身,他出身不高,本是淮右布衣,一介平民百姓,正是因为适逢天下大乱,才揭竿起义的。这既拉近了朱元璋与天下老百姓的距离,又说明了朱元璋本质不是一个坏人,如果不是因为天下大乱,那么他也不会造反的。 另一方面还说明了朱元璋目前的地盘很大,实力很强,具有推翻元朝、再造山河的底气。这既告诉了老百姓可以放心地投靠他,也警告了那些妄想负隅顽抗的人。 除此之外,檄文中还写道“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在这里,朱元璋强调了自身北伐中原的目的,不是为了抢占地盘,而是因为“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所以,他朱元璋“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而且,朱元璋担心老百姓对自己的北伐产生恐慌,在檄文中言之凿凿地进行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最后,为了缓和蒙古人、色目人的反抗心理,朱元璋在檄文中声明只要他们知晓礼义,愿意臣服自己,承认自己是中国人,那么就将一视同仁,不会打压和欺负他们的。 第64章 北伐开幕 之前讨伐张士诚的檄文,水平明显不够,只是消极地踢开了红巾军,空洞地痛骂元朝政府,并没有起到唤醒民众、团结力量的作用。 反观这一篇檄文,则是鲜明地提出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口号,还表达了恢复传统文化与纲常法纪的政治意愿,既振奋了民心,还团结了儒生士大夫。这既是朱元璋思想转变的成果,也是朱元璋幕府儒生的功劳。 在幕府儒生持之以恒的影响之下,朱元璋带着“三分抗拒,七分愿意”的心态告别了过去,迎接了新生,也走向了属于他建国称帝之路。 这一个檄文的作用很大,自此北方的儒生士大夫放心了,因为他们不再担心自己成为红巾军毁灭的对象了,而是成为新政权积极拉拢的对象了。 北方的老百姓也放心了,他们知晓北伐大军是为了将自己从元朝暴政下解放出来,是为了重建汉人尊严与荣耀,是为了恢复旧有的社会秩序与法纪,是为了帮助普罗大众安定生活。 北方的官员们更不担心了,无非是换了一个主子,北伐大军来了,自己投降就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捞一个官职做一做。 北方的蒙古人、色目人也不像原来那样害怕被清算了,因为檄文中说了只要他们愿意臣服,就可以得到保护,所以他们也不像以前一样为元朝死命作战了。 如此算下来,除了高高在上的元朝皇帝和作威作福的贵族大臣之外,其余的人都被檄文感动了,足以见文化武器的战斗力。 元军队伍中愿意投降的,放下武器,就能活命。而且,除了投降之外,更多的元军士卒倒过头来和北伐大军一起杀鞑子。 因此,北伐大军开拔以来,一路高歌猛进,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收复了北方沦陷了自五代十国以来沦陷了四百三十年的土地,之后平定西北,一统华夏。 北伐大军一共分为两支,征虏大将军徐达统率一支军队由淮入河,是为主力;征戍将军邓愈统率一支军队由襄阳向北进攻南阳以北的州郡,是为偏师,目的是分散元军的兵力。 从军事进展来看,徐达统率的主力部队严格按照预定的战略规划,完美执行,没有出现一点的差池,这反映了徐达极高的战略执行力。 战略规划如上文军事会议所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第一步,从出师这一天开始算起,到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前后历时仅三个多月,便平定了战略重地山东,撤掉了大都东侧的屏风。 第二步由徐达统率主力部队挥师向西攻下河南,斩断大都南边的羽翼。为了尽快拿下河南,徐达灵机应变,将主力部队拆分南北方向的两路。 第一路军由南面攻占归德(今河南商丘)、许州(今河南许昌),之后与偏师邓愈会合,截断汴梁(今河南开封)守军的退路。 第二路军从北面由郓城渡黄河直达陈桥,与第一路军合围汴梁,像钳子一样狠狠地夹住元军。守军眼见不敌,便开城门投降了,汴梁不战而下。 之后,徐达率军与元军主力在洛水之畔进行决战。此战,常遇春身先士卒,带领精锐兵卒攻破敌阵,杀得元军主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元军主力落败之后,河南(今河南洛阳)守将献城投降,自此河南全境平定,被朱元璋收入囊中。此外,别将冯胜攻克潼关,李思齐、张良弼败走。整体来看,攻下河南也像攻下山东一样,也是势如破竹的,约用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潼关一破,进军关陕的门户也就被打开了。而且,当下山东、河南已经平定,只要在潼关驻守重兵,那么元朝驻守在关中的部队就插翅难飞了。如此,三面包围大都的局势也愈发明朗了。 第65章 攻克大都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朱元璋亲自驾临汴梁,召集诸将开军事会议,商议战局形态和军事部署。 当朱元璋的北伐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中原时,元朝实控下的各个城池纷纷惊恐,告急的文书像雪花一般飞向大都。 而此时的元军像往常一样,还在忙于内讧,喊杀声震动大地,再加上元朝皇室的争权夺利,缠夹不清的斗争使得政局扑朔迷离,谁也看不清结局。 扩廓帖木儿被解除军权后,带着亲信部队退守泽州(今山西晋城)。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扩廓帖木儿威风倒地之后,其部将关保背信弃义,投靠元顺帝。 元顺帝则痛打落水狗,诏令李思齐等军东出潼关,和貊高一起合兵围攻扩廓帖木儿,还诏令关保戍守太原,切断扩廓帖木儿的退路。 见此情形,扩廓帖木儿气愤至极,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他引军攻占太原,杀掉了太原城中所有的朝廷官员,以此泄愤。 元顺帝也急了,但又不能亲自上阵干掉扩廓帖木儿,便只能下诏削除了扩廓帖木儿的所有官爵,并命令诸军讨伐扩廓帖木儿。 而朱元璋的北伐大军就趁着元军内讧这个时机,平定山东,西取汴梁,打得元将望风投降,打得元军落荒而逃。 在北伐路上,除了大仗打得激烈一些,其余无一人抵抗,无一军阻挡,无一城不下,不仅汉族官员弃城而逃,蒙古官员、色目官员也弃城而逃,元朝的统治可谓是土崩瓦解。 之后,潼关被朱元璋的北伐大军占据,貊高、关保这两个叛徒也被扩廓帖木儿所擒杀,元顺帝才开始着急害怕。不着急不行啊,再不着急大都快没了。 但是,之前元顺帝做的那些破事实在不好转圜,便只得把那些破事都推给皇太子,说都是皇太子令人做的。 然后,元顺帝为了缓和与扩廓帖木儿的关系,废除了皇太子掌管的抚军院,恢复了扩廓帖木儿的所有官爵,诏令他与李思齐分道南征,抵抗朱元璋的北伐大军。 实际上,扩廓帖木儿和李思齐两人也十分紧张,因为朱元璋攻占的也是他们两个的地盘,再不紧张只能去西北吹沙子了。 所以,两人急忙调遣地盘,整装出征,准备将朱元璋的北伐大军赶回江南。但是,一切都太晚了,此时的北伐大军已经向大都推进,他们根本来不及救援了。 北伐大军第三步的攻势目标就是大都,就是元朝的统治中心。闰七月,徐达在临清召开军事会议,部署进军大都的战略部署。 北伐大军的步卒和水师沿着运河北上,先克德州,再下涌州,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元军连吃败仗,毫无斗志,纷纷溃逃。 元顺帝担心被俘,担心重蹈北宋徽、钦二帝的覆辙,所以在二十八日夜三鼓之时,带着后妃、太子逃奔上都(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八月初上,北伐大军进入大都,这座沦陷了四百三十年的北方名都,到这一天才算是回归华夏。 自宋太祖赵匡胤以来,一直以来没有实现的民族愿望,一直以来没有收复的华夏故土,在这一天终于实现了,也终于收复了。 燕云十六州,多少男儿泪。 杨家满门烈,至此慰英灵。 唐末以来的民族屈辱和历史污点,至此也一扫干净了。自古以来,华夏民族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边境线——长城,再度成为守卫华夏国门的坚固堡垒。 元朝政府——成吉思汗后人建立的中国政权,从忽必烈灭南宋算起,有九十年的历史,到这一天,也终于结束了!至此,堂堂华夏重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第66章 平定晋陕 元大都攻下之后,下一步便是平定晋陕了。然而,尽管元顺帝失去了大都,但是其仍然在上都发号施令,指挥元军抗击朱元璋的部队。 此时的元军从数量来看,依旧无比庞大,依旧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攻克大都后,徐达、常遇春统率北伐大军向西进攻山西、陕西。 由于山西、陕西远离红巾军爆发的核心区,一直以来是元朝政府的实控区,所以不管是政权组织,还是驻军体系都是十分完整的,这就给北伐大军带来了不小的挫折。 从洪武元年八月到洪武二年八月,北伐大军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完成了北伐第四步的战略成果,要知道之前北伐大军平定山东和河南这两个地区才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山西、陕西的元军不但顽强抵抗,而且还有力量组织了几次大规模反攻,给北伐大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放眼整个北伐战役,进攻山西、陕西这一场战役,可以说是最艰苦的一场战役,也是伤亡最大的一场战役。 首先,北伐大军从河北从翻越太行山进入山西南部,但是在泽州城下遭遇了扩廓帖木儿调派的援军。驻扎在泽州城中的元军,见援军来了,便打开城门与援军共同夹击北伐大军。 北伐大军虽顽强奋战,但由于在战略方面已经失去先机,最终不敌元军,败退河北。至此,北伐大军遭遇了北伐以来的第一场失败。 而扩廓帖木儿经过战略预判发现北平(朱元璋改大都为北平)防守空虚,便亲自率军进攻北平西北方向的战略要地雁门关,意图夺回北平城。 徐达得到情报之后,在一番研判之后,并没有率军回援北平,而是径直统率北伐大军直捣扩廓帖木儿的根据地太原。 这时候扩廓帖木儿还没来得及赶到雁门关下,听闻老家被偷,急忙回师救援。但是,徐达早已在扩廓帖木儿回师的半路上设下埋伏。 半夜时分,只见火光四起,万箭齐发,扩廓帖木儿所部陷入北伐大军的重重包围。在连绵不绝的砍杀声中,扩廓帖木儿不知所措,幸得部下奋死拼杀,才突出重围,带着十八骑兵向北遁走。 扩廓帖木儿战败逃走之后,北伐大军很快攻克太原,平定山西。北伐大军稍作休整之后,便立刻开拔,进军陕西。 洪武二年三月,北伐大军攻克奉元路(今陕西西安),陕西大局已定。面对急转而下的局面,李思齐先逃奔凤翔,后逃奔临洮。 再后,面对步步紧逼的北伐大军,李思齐所部军队纷纷四散溃逃。见此情形,李思齐自知继续反抗也不是对手,便主动投降了。 在北伐大军攻略陕西的时候,退守上都的元军蠢蠢欲动,乘虚进攻通州。此时的北平仅驻守少量守备部队,自然不是元军的对手,差点就被元军攻破了。 所幸徐达及时派出常遇春、李文忠统率步骑九万救援北平,不然问题就大了。进攻通州的元军眼见北伐大军又杀回了,急忙逃奔塞外。 常遇春、李文忠见状,则抓住时机,统率大军尾随逃跑的元军出塞,直捣元上都。面对饿狼一般的北伐大军,元顺帝发挥所长,再次施展逃跑技能,带着一家老小北逃沙漠。 北伐大军攻克元上都之后,北平城也转危为安,再无来自北方的危险了。然而,副元帅常遇春突发疾病暴卒,莫名为北伐增添几分悲壮的色彩。 常遇春死后,李文忠率军继续征战,大败围攻大同的元军,生擒脱列伯,阵杀孔兴,狠狠地打压了元军气焰,使得元军闻风丧胆。 元顺帝眼见几次反攻计划都遭遇失败,自知大势已去,在叹了几口气之后,彻底打消了反攻大都的念头。从此,元顺帝定下心来,重新回到他祖宗放牛牧马的蒙古草原,重新去过幕天席地、水草转徙的游牧生活。 实际上,元顺帝还不算最惨的,至少比北宋徽、钦二帝要好很多,做不成统治华夏的中国皇帝,那么做一个称雄漠北的蒙古可汗还是可以的。 徐达统率北伐大军则继续西进。驻守庆阳的张良弼丢下弟弟张良臣,逃奔宁夏,结果被扩廓帖木儿俘虏了。见北伐大军攻势凶猛,此时驻守庆阳的张良臣献城投降。 不久,张良臣鼓动部下反叛。徐达大怒,命令部下进攻庆阳城。城破之后,张良臣被徐达砍掉了脑袋。自此,陕西平定,北伐完结。 第67章 北征大漠 内讧四人组李思齐、孔兴、脱列伯、张良弼,降的降,死的死,使得元朝将领这边只剩一个扩廓帖木儿。看着曾经敌对的内讧四人组落得如此结局,也不知扩廓帖木儿内心有几分欢喜。 扩廓帖木儿带着残余的元军主力驻守在宁夏,时不时攻掠边境,弄得边境的守军苦不堪言。守军集结应对,扩廓帖木儿溜了;守军分散防守,扩廓帖木儿来袭。 刘基警告朱元璋说:“不能小看扩廓帖木儿,此人有大将之才。”是啊,能够在这乱世中掀得起波澜的人,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啊! 洪武三年,朱元璋又命大将军徐达率军北征大漠,意图消灭北元残余。然而,被扩廓帖木儿抓住机会,兵围西北重镇兰州。徐达不得已率军回救,在优势兵力下大败扩廓帖木儿,扩廓帖木儿兵败退回和林(今外蒙古库伦)。 洪武五年,朱元璋又动员十五万大军,分东、中、西三路北伐大漠。此次北伐以中路为正,东、西两路为奇,奇正并用,三路合击,旨在完成汉唐所未完成的历史功绩,永清蒙古大漠。 在三路大军中,徐达率领的中路军进军最为迅速。洪武五年二月二十九日,徐达所部进入山西随后,都督蓝玉奉命为前锋,率兵出雁门关。 三月二十日,蓝玉等在土刺河一带与扩廓帖木儿所部发生遭遇战,大败元军,扩廓帖木儿仅率十余骑逃走。之后,扩廓帖木儿又与北元将领贺宗哲联手,在岭北地方与徐达大军对垒。 徐达所部由于连续作战,将士们十分疲惫,战斗力明显下滑。再加上此前连战皆捷,中路军中滋生了骄傲轻敌的情绪,结果被扩廓帖木儿抓住战机,以优势骑兵冲击明军阵地,明军抵抗不住,陷入不利战局,死者达一万余人。 万幸徐达及时“故垒而收之”,才使部下“彻侯功巨无死者”。扩廓帖木儿也因为畏怯徐达,不敢入塞追击,才给到中路军一线生机,退回边塞,不然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相比先胜后败的中路军,冯胜统率的西路军则比较顺利。颍川侯傅友德率领五千骑兵于西凉(今甘肃武威)击败北元失剌罕,又在永昌(今属甘肃)忽剌罕口再败北元太尉朵儿只巴。 然后,傅友德带着五千骑兵和冯胜统率的西路军主力部队会师,在扫林山(今甘肃酒泉北)大败北元军,斩首四百余级,俘虏北元太尉锁纳儿加、平章管着等人。 六月初三日,北元将领上都驴以八百三十余户投降西路军。西路军攻到亦集乃路(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南),北元守将伯颜帖木儿也举城投降。 之后,冯胜收到中路军战败的消息后,以“化外之地不可守”为由焚城返回。在回师路上,西路军在别笃山口大败北元岐王朵儿只班,俘虏北元平章长加奴等二十七人及牲畜十余万头。傅友德率军追击到瓜州(今甘肃安西)、沙州(今甘肃敦煌西北),再次大胜,俘获岐王的金银大印和牲畜两万头,然后胜利班师。 李文忠统率的东路军一部于六月二十九日攻到口温(今内蒙古查干诺尔南),北元守军闻讯逃走,留下很多牛马辎重被明军俘获。 李文忠留部将韩政看守辎重,然后他率主力顺着哈剌莽来(今蒙古洪戈尔)、胪朐河追击元军,在土剌河、阿鲁浑河(即今鄂尔浑河,位于蒙古乌兰巴托西北)一带与元将蛮子哈剌章激战多日。 最终北元军被击败逃走,明军俘虏的北元人马数以万计,但东路军死伤也很多。李文忠继续追击,一直追到称海(今蒙古哈腊乌斯湖南、哈腊湖西),各路北元军又会聚起来回攻东路军。 李文忠见无法取胜,就决定退兵,一路以兵法故布疑阵,才得以全身而退。而北元军队害怕明军有埋伏,不敢追击,双方脱离接触。东路军虽有一定优势,但没有完全击败所遇元军。 洪武五年十月,冯胜先从甘肃班师回京。十一月,徐达、李文忠也因“塞上苦寒”奉诏回到了应天。 从总体上看,徐达此次北征大漠,得不偿失。自洪武五年北征失利后,促使朱元璋决定采纳苏琦的建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经营长城防线。 第68章 扩廓身死 北征大漠的失败,给朱元璋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二十五年后,朱元璋再次想起这次失败时,还是非常伤心,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悲愤和不甘。 他写信告诫儿子朱?、朱棣说:“吾用兵一世,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兵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 据当时的记载,此次北征连同过去几次战役的损失,合计死亡有四十多万人。实际上,每一次统一战争都会有巨大的伤亡,这既是战争的残酷,也是历史的必然。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其实,朱元璋对扩廓帖木儿最不放心,他曾说过:“如今天下一家了,尚有三事未了,挂在心头:一件少传国,一件王保保未擒,一件元太子无音问。” 扩廓帖木儿一直以来都是朱元璋十分重视的人。察罕帖木儿死后,扩廓帖木儿继承军权,此时朱元璋还没打败陈友谅,实力还很弱小,所以他多次派人与扩廓帖木儿通好,希望扩廓帖木儿不要南下攻打他的地盘。 然而,扩廓帖木儿此人很傲娇,对朱元璋的示好不感兴趣。但朱元璋也不在意,继续示好,他七次去信,求通商,求助讨伐孛罗帖木儿,求两方互不侵犯,各守边疆。 此外,朱元璋还送金银珠宝,送锦罗绸缎,给扩廓帖木儿去世的亲人吊丧,为扩廓帖木儿庆祝生日,这些该做不该做的,他全做了。但是,扩廓帖木儿依旧冷处理,将朱元璋的使者扣留,也不给朱元璋回信,就是这么吊着朱元璋。 朱元璋北伐中原之后,扩廓帖木儿统率孤军逃入塞外,其家人都被朱元璋俘虏了。但即使身处这么落魄的境地,扩廓帖木儿依旧不低头,面对朱元璋写信劝降,面对朱元璋二儿子秦王迎娶他妹妹作王妃,他还是不理。 扩廓帖木儿心中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尽管这种倔强无人理解,尽管这种坚持没有意义,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活一世,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何必以世俗的道理约束自己。我行我潇洒,莫管他人言。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朱元璋派降将李思齐劝降扩廓帖木儿,希望对方念着旧情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扩廓帖木儿见到李思齐之后,唏嘘不已,以礼相待。双方载歌载舞,把酒言欢,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喝完酒后,扩廓帖木儿叫来手下骑士,在嘱咐几句后,便命骑士送李思齐离开。 骑士将李思齐送到边界处后,对李思齐说:“奉总兵令,请李将军留下一点东西做纪念。”李思齐很是疑惑,不解地答道:“我这次因为公事而来,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还请下次,下次一定。” 骑士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拔出刀来,对李思齐说:“那就请留下一只手臂吧,我也好给总兵交差。”李思齐这时候明白过来了,原来扩廓帖木儿还在记恨以往的仇怨,不肯放过他。但此时敌众我寡,李思齐无可奈何,只得砍掉一只手臂。 断臂的李思齐回来之后,闷闷不乐,再加上伤势严重,不久就死了。李思齐的死告诉我们一件事情,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然的话,只能任人宰割了。 朱元璋听闻此事后,感叹扩廓帖木儿的狠辣,也敬佩扩廓帖木儿的孤傲。有一天,朱元璋大会诸将,问道:“当世谁为奇男子?”诸将都说是常遇春,称赞常遇春“一身是胆,所向无敌,真奇男子!” 而朱元璋摇了摇头,笑着说:“虽然常遇春也是人杰,但终归是我手下的一员大将。反观王保保有勇有谋,始终不肯降服,这才是当世奇男子。”听罢,诸将纷纷点头称是。 洪武八年,退守大漠的扩廓帖木儿带着无限的遗憾病死,也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听闻扩廓帖木儿死去之后,西北的守军大摆宴席,为扩廓帖木儿送行,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终于熬死他了。 实际上,远在应天的朱元璋和他手下的将军们背地里都叹了一口气,感叹着故人已去和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