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后,我诗仙的身份曝光了》 第1章 望湖楼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瘦西湖畔的望湖楼,躲进不少避雨的人。 杜蘅坐在靠近栏杆的位置,他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但等的人还没有来。 “少爷,这种天气,封小姐该不会来了。” “再等等吧,看着快要下雨了,我们也走不了。” 打横而坐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名叫桃笙,上将军府的丫鬟。 杜蘅则是上将军杜仲的嫡长孙,本来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但不久之前,被人构陷,卷入了科举舞弊案。 按照大梁制令,三品及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孙,可免州县考试,直接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也叫春闱。 杜仲是从二品的武将,杜蘅也有这个资格。 只是他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对于四书五经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原本就没想过要靠科举晋身。 但好死不死,被好友拉去参加春闱。 参加就参加吧,权当去打个酱油了,混个脸熟。 结果老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竟然真的中了进士,武将出身的杜仲,想不到家中竟然还能出个进士,高兴的奔走相告。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杜仲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当时先帝在世,亲自出题,杜蘅一问三不知,便引起了怀疑,最后被打入了大理寺狱。 其实,真正的杜蘅,在大理寺狱中就已经被吓死了,现在这个杜蘅来自21世纪。 古代科举舞弊,是仅次于谋反的大罪,总算先帝念及杜家三代镇守大梁北门户的功劳,只判了个抄家,将他们逐出京师,发回原籍,也就是东都广陵府。 杜蘅儿时在广陵住过一段时间,与广陵的书香门第封家有过一纸婚约,如今抄家的消息传来,封家之女封若颜便有了退婚的意愿,把他约在了望湖楼,想与他谈一谈。 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封若颜的身影。 栏杆外面,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雨,瓢泼似的下了起来。 “少爷,雨溅进来了,快起来。”桃笙轻轻拉着杜蘅起来。 杜蘅缓缓起身,看着楼外一片铺天盖地的景象,远处几艘游船都被雨势淹没,水天一片模糊。 忽然有感而发,想到了苏轼的一首诗,随口吟道:“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桃笙微微讶异的看着杜蘅,少爷什么时候会吟诗了? “好一句白雨跳珠乱入船,倒是生动形象。” 一个洋洋盈耳的声音传来,杜蘅不由侧目看去,却是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面容白皙如月,墨眉如画,眸似寒星,清雅之中却又透着一股英气。 杜蘅微微有些失神,第一眼他以为是个姑娘,结果目光往下移动,一马平川,随即摇头一笑,男生女相之人,这世上倒也不是没有。 尤其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养尊处优,风吹不到雨打不着,肌肤嫩的能够掐出水来,比贾宝玉还要贾宝玉。 那位公子哥儿坐在楼中正中的一张桌子喝茶,打横相对坐着两人,一个跟桃笙年纪相仿的小厮,瘦瘦矮矮的样子,另外一个身材高大,一张冷峻的国字脸,腰间竟有一把佩刀。 大梁禁长兵器不禁短兵器,民间携带刀剑并不犯禁,但杜蘅的原主出身武将世家,单从刀鞘,就能看出那把佩刀是一把好刀,普通百姓是用不起这种刀的。 墨绿鲛鱼皮包裹,上面布满细细打磨的小疙瘩,鞘首和鞘尾包裹精美的铜饰,采用二道箍的工艺。 “公子,你刚才只念了两句诗,可有下文?”那位贵公子抬头询问。 杜蘅回过神来,随口道:“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贵公子不由朝着栏外看去,拿起一把玉骨折扇,放在胸前扇着:“这两句写的是雨后的情景。只是不知雨歇之后会不会像你描写的这般。” 望湖楼的掌柜听到望湖楼的字眼,满面笑容的过来,拱手道:“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小店备有诗板,能不能将方才所作之诗,写于诗板之上。” “小店来往的文人雅士不少,也能为公子扬一扬诗名。” 杜蘅一眼便洞察了掌柜的心思,笑道:“你是想扬一扬望湖楼的楼名吧?” 这座茶楼恰好就叫望湖楼,在广陵众多茶楼之中,比较普通,因此也没人专门为望湖楼题诗。 如果杜蘅这首诗能够扬名,那么诗中出现的望湖楼,自然也会为人所熟知。 等于这首诗就是望湖楼的广告语。 掌柜的如意算盘被拆穿,没有一丝尴尬,生意人的脸皮早就锻炼出来了,他依旧笑呵呵的道:“公子,这都是互通互惠的事,你把诗写下来,以后你来咱们茶楼喝茶,我分文不取。” 杜蘅心头一动,虽然朝廷没有赶尽杀绝,将广陵府的一处祖宅留给杜仲养老,但不给田不给地,基本跟家徒四壁没有区别。 “我平日并不怎么喝茶,要不这样掌柜的,你给我两贯钱,我把这首诗留在你这儿,你看如何?” 掌柜犹豫了一会儿,但他还是点了下头:“好,两贯钱就两贯钱,我这就给你去拿诗板。” “少爷,你的诗可以卖钱了。”桃笙绽开一朵灿若夏花的笑容。 杜蘅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虽说他心中早已规划了宏伟的商业蓝图,但没有本钱不行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能出此下策了。 另外一边,贵公子浅吟着杜蘅刚才的诗句,写雨竟然能够写出如此大气象,本朝并不多见,贵公子本想询问一下姓名,但见杜蘅竟然把诗给卖了,顿时就打消了结交的念头。 “有辱斯文啊。”贵公子幽然叹息。 本朝的读书人走的是清高路线,像杜蘅这等卖诗的行为,太过市侩,已然落为下品。 一会儿,掌柜取了诗板过来,并让伙计备下笔墨。 杜蘅拿笔蘸了蘸墨,落在光 第2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手鸡扒似的字,在诗板上化作一团一团的墨迹,就像天际未散的乌云。 全诗二十八个字,写完最后一个字,杜蘅落款写上了苏轼的大名。 虽说这个时空没有苏轼,哪怕冒认他的诗作,也不会有人知道,但杜蘅并不想这么做,他已利用苏轼的诗卖钱,再夺了人家的署名权,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是一个来自21世纪、拥有版权意识的现代人。 “公子稍等,我去给你拿钱。” 掌柜捧着诗板,交给一个伙计,拿到墙上最为显眼的地方挂上。 贵公子看了一眼,他叫苏轼? 不过这字……贵公子秀眉瞬间一皱,总觉得这字跟这诗极不匹配。 等了一会儿,掌柜提了两贯钱过来,桃笙急忙接过。 一贯等于一千文,两贯钱也挺重的,不过这种重量代表的是安全感,桃笙喜滋滋的道:“少爷,咱们有钱了,家里可以买米了。” 杜蘅微微一笑,感谢东坡先生。 初夏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虽然未出太阳,天地之间的光线却比刚才亮了很多。 “桃笙,走吧。” “少爷,不等封小姐了吗?” “不等了。” “现在杜家落魄了,配不上封家的门第,不过我觉得少爷可以争取一下,毕竟现在封小姐没有正式提出退婚,她就是约你出来谈一谈。” 说着桃笙看了杜蘅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道:“何况,婚约也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说退就退的,至少也得请她家长出面才行。” “随她吧。” 杜蘅显得有些无所谓。 虽说原身一直舔着封若颜,哪怕跟随祖父去了京城,对封若颜也是书信不断,隔三差五的差人给她送去京城的新鲜玩意。 但封若颜给他的回信很少,偶尔有一两封,也是寥寥数语。 可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封若颜对他并不上心。 现在杜蘅的身体里面,早已换了个人,对这一桩婚事看的很淡,封若颜若想退婚,那便退婚,他也绝不会勉强。 尽管在世俗的眼里,如果能够攀上封家这门亲事,杜家或许还能有所借势,但杜蘅对此并不在乎,依靠自己的能力,他照样能够改变杜家现在的境况。 二人正从楼梯走下,转眼出了望湖楼。 走出不远,身边一辆四轮马车经过,车轱辘轧过一个水洼,污水溅了过来。 杜蘅拉着桃笙迅速退到路边。 马车停了下来,侧面车窗的车帘掀开,探出一张油腻的脸庞。 “是你啊杜蘅,听说你们上将军府被抄家了。” 这人杜蘅认识,广陵富商之子,花子期。 以往回到广陵探望封若颜,见过几次,这厮总是跟封若颜混在一起,搞了一个诗社,按照现代的说法,可能就是所谓的男闺蜜。 都是男人,男闺蜜打着什么主意,杜蘅心里自然清楚。 说话之间,车内走下一抹清丽绝俗的身影,柳眉杏目,玉颊樱唇,那是一张白玉无瑕的脸庞。 她踩着车夫放在脚下的车凳,缓缓走了下来,一袭烟罗衫的衣摆在雨后的清风中,微微摆动。 “若颜,你去哪儿?”花子期跟着下车。 “我与杜蘅说几句话,你们先去望湖楼。” 花子期警惕的看了杜蘅一眼,说道:“要不我等等你?” “不必,此处距离望湖楼不远,待会儿我走几步路就到了。” 花子期无奈,重新上车,招呼车夫将马车赶往望湖楼。 封若颜款步走到杜蘅面前,说道:“我和花子期同行,是与诗社的诗友约了在望湖楼会面,你别误会。” “这是你的自由,不必跟我解释。” 封若颜微微一愣,感觉杜蘅言语有些冷漠,跟以往大不相同,当即看了杜蘅和桃笙一眼:“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让你在望湖楼等我吗?” “你差人来说,让我未时在望湖楼等你,可如今已经是申时了。” “不就是让你多等一个时辰吗?当年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你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这个时空的历史,在隋末出现了拐点,往后的历史才跟杜蘅前世的历史出现了分歧,但之前的历史是一样的,因此封若颜也知道尾生抱柱的典故。 说的是一个尾生的男子,与女子约在桥梁见面,女子没来,尾生等到水涨之后不愿离开,活活被淹死。 因此尾生被天下奉为信的代表。 杜蘅听到封若颜拿出这个典故,觉得极其可笑:“你自己失约未至,却要求我效法尾生,封小姐,这世间可有这样的道理?” “你对自己的要求,和对别人的要求,完全是两套不同的标准。” 本来封若颜是想赴约的,但看到乌云密布,怕有大雨,所以她就拖延了一下时间。 料想杜蘅会在望湖楼继续等她。 但没想到杜蘅竟敢指责她? 他以前不这样的,哪怕对他爱答不理,他也会继续纠缠着她,让她烦不甚烦。 可这次见面怎么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抄家的事,对他打击太大,让他性情大变? 想到这儿,封若颜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因为家里的变故,觉得配不上我了,因此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是不是?” “啊?”杜蘅懵了一下,古代也有普信女吗? “确实,我也觉得你配不上我,倒不是因为杜家如今失势,而是因为你不学无术,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趣味相投的郎君,诗词唱和,琴瑟和谐,你明白吗?” “明白。” 杜蘅二话不说,就从袖中掏出一份婚书:“这是当年定亲时候的婚书,现在交还给你。” 封若颜措手不及,怔怔的看着杜蘅手里鲜红的婚书。 他……都不争取一下吗? “少爷!”桃笙紧张的 第3章 谁是苏轼? 杜蘅蓦然回头:“封小姐还有话说?” “刚才……那两句诗是你作的?” 杜蘅倒是忘了,这位封小姐有个绰号叫诗痴,刚才随口念出的两句词,可能惊艳到了她,当即一笑:“背的。” “背的?背的是谁的诗?” “苏轼。” 封若颜迅速的在脑海中搜索,一双禾眉微蹙:“苏轼?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那是你孤陋寡闻。” “什么?你说我孤陋寡闻?” 一向孤傲的封若颜,气性顿时被杜蘅激了出来:“家祖父是当世大儒,家父是府学的教授,家中藏书过万,别的事情我不说,就诗词一道你敢说我孤陋寡闻?” “至少你没听过苏轼,不是吗?” 封若颜一时无言以对。 杜蘅拉着桃笙转身要走。 “站住!” “你又怎么了?” 封若颜冷冷的道:“你我的婚事,是两家的祖父定下的,我爷爷想必不会同意,我希望你能亲自向他老人家说明,是你觉得配不上我,主动提出退婚。” 杜蘅笑了,他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 “封小姐,提出退婚的是你,令祖父能不能同意,应该由你自己解决,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难道我还要为你负责不成?” “以后你如果再嫁,我是不是还要替你夫君跟你洞房?” 瞬间,封若颜双颊涨出了羞臊的红晕:“你,你粗俗!” 杜蘅没有搭理,带着桃笙头也不回的走了。 封若颜怔怔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半天缓不过神,刚才那些真是杜蘅对她说的话? 她要退婚,他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而且还挖苦了她一番。 封若颜有些无所适从,今天杜蘅给她的感觉,完全出乎意外,不像以往的他。 …… 走上望湖楼。 花子期已经点了一壶茶,朝着封若颜招了招手。 约好了另外两位诗社的成员,薛紫芸和苏浅陌也到了。 “若颜,你怎么了?”花子期发现封若颜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封若颜失落落的坐下来,嘴里念着杜蘅刚才的两句词:“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好诗啊若颜!”花子期拍手称赞。 苏浅陌细细品了一番,说:“如今诗词的调性,都以悲秋伤春居多,但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一句,却不拘泥古法,即便春色逝去,也依旧带着一种乐观的心态。”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词,由于流传广泛,传到杜蘅前世的那个世界,已经脱离了本来之意,常常借以恋情失败之后的自嘲或者自慰。 这句词的后面,往往还会跟上一句,何必单恋一枝花。 然而对于这个时空而言,天涯何处无芳草一句,绝对算得上是别开生面,虽写惜春之情,但似乎又很洒脱。 这让封若颜想到杜蘅刚才的态度,他也很洒脱。 封若颜的目的确实是想退婚,可是杜蘅就这么轻易的把婚书给她,反而让她无法接受,总觉得欠了点什么,心里堵得慌。 “若颜不愧是广陵诗痴,随口吟诵,便是千古名句。”薛紫芸赞赏的道。 封若颜摇了摇头:“这两句诗不是我作的,而是刚才听杜蘅念的。” 花子期皱了皱眉:“这厮一介武夫,怎么可能作诗?” 而在邻桌饮茶的贵公子忽然侧过脸来,问道:“敢问你们口中的杜蘅,可是曾经上将军府的嫡长孙杜蘅?” “现在哪有什么上将军府?不是被抄家了吗?呵呵。”花子期颇为幸灾乐祸的道。 封若颜看了贵公子一眼,一时也被他的容貌吸引,愣怔了一会儿,问道:“公子认识杜蘅?” “不认识。但两个多月前的科举舞弊案,我却有所耳闻。” 贵公子顿了顿,又问道:“刚才姑娘念的两句诗,是杜蘅作的?” 封若颜摇了摇头:“也不是他作的,据说是他背的,诗人好像叫苏轼。公子可曾听过苏轼此人吗?” 花子期轻笑道:“古今诗词,咱们也读过不少,不说咱们大梁,就是北齐的名篇,我们也能耳熟能详,从未听过这两句诗。大概是杜蘅这厮故作高深,杜撰出来的吧?” “如果诗人是杜蘅捏造的,那么这两句诗哪儿来的?”苏浅陌抛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花子期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这两句诗是杜蘅作的吧? “此人刚刚来过,还留下了一首诗。”贵公子拿着玉骨折扇,指了指杜蘅留下的诗板。 封若颜迅速起身。 花子期等人跟了过去。 “啊,这字……确定是个诗人?”花子期忍不住吐槽。 封若颜看着那狗爬式的字迹,心头倒是一怔,她与杜蘅通信多年,对杜蘅的字迹很是熟悉,这诗板上的字倒和杜蘅有些相似。 但这相似度也只有七八分。 那是因为现在这个杜蘅,不是以前那个杜蘅,写字的时候难免加入自身的习惯和笔法,与原身的字迹不可能一模一样,存在一些略微的区别。 所以封若颜也没将苏轼等同于杜蘅。 “黑云翻墨未遮山……将乌云比作翻墨,太形象了。”薛紫芸赞叹道。 苏浅陌念着第二句:“白雨跳珠乱入船,一个跳字,一个乱字,就将雨势之大、雨点之急生动的描绘出来,用笔端的老练!” 封若颜不由朝着栏外看去,水天一色,正如诗尾描绘的那般望湖楼下水如天。 短短四行诗描绘了这场暴雨的整个过程,第一句写云,第二句写雨,第三句写风,第四句则是写天和水,每一句都能看到天气的变幻。 这一场暴雨在苏轼笔下一气呵成,令人读之仿佛身临其境,似乎正经历着刚才那一场暴雨。 封若颜沉浸诗意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又想到刚才遇见杜蘅之诗 第4章 味精 封若颜听掌柜口中称苏公子,想必这位苏轼还很年轻,忙问:“掌柜,这位苏公子可是本地人?” 杜蘅原籍虽在广陵,但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去京城,因此掌柜对他并不熟悉,说道:“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但这些天苏公子常来望湖楼倒是真的。” 贵公子身边的小厮听了这话,低声嘀咕:“这掌柜只怕在吹牛。” “生意人嘛。”贵公子摇着玉骨折扇,莞尔一笑。 另外一边带刀的大汉问道:“少爷,天色不早了,是否前去拜访杜老将军?” “楚天,你倒是比我还着急。”贵公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大汉一眼。 大汉不由诚惶诚恐,若非茶楼人多,他差点就要跪下了,当下只是抱拳:“属下知罪。” “何罪之有?” “我……”楚天微微一愣,他确实也不知道犯了何罪,嗫嚅道,“属下不该替少爷做决定。” 贵公子端起茶杯,淡淡的道:“杜家三代镇守北疆,为国尽忠者便有七人,可谓满门忠烈,素为天下武人之宿望,你敬重杜老将军,可以理解。” 楚天稍微松了口气,只听贵公子下一句话,又让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也正因为如此,杜仲才为朝廷所忌!” “北疆将士,只知有杜,却不知有国,若杜仲暗藏反心,朝廷何以克当?” 楚天默不敢言,只是额头冒出了数颗豆大的汗珠。 贵公子看着楚天的反应,又微微笑了笑,问话身边的小厮:“王承恩,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按照少爷的吩咐,已经包下了广陵最好的客栈,并且清空了所有人。” 贵公子点了点头,缓缓起身:“那就先回客栈吧。” 王承恩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碎银,放到桌上。 接着便随楚天一起,跟在贵公子的身后。 掌柜看到他们出手阔绰,亲自送了他们下楼。 …… 杜蘅背着一袋米,缓缓的从西市走出来。 桃笙挎着一只菜篮,里面堆满了刚才杜蘅采购的食材。 二人一路来到杜家祖宅。 只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年久失修,由于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居住,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 “少爷回来了!”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过来,接过杜蘅手里的米袋。 他是杜家的管家,姓赵。 抄家之后,家仆大多都被遣散了,但赵管家忠心,一直跟着杜仲来到广陵。 桃笙则是因为从小就被杜家抚养,跟杜蘅做个伴,杜家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因为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桃笙,怎么买这么多菜?” 赵管家将米扛进了厨房,看到桃笙菜篮满满一堆的菜,神色颇为责备:“现在家里什么境况不知道啊?” “少爷今天作了首诗,卖了两贯钱,多买了一些菜。” “少爷会作诗了?”赵管家无比惊讶。 杜蘅笑道:“从前一个朋友寄给我的诗,我拿来先应应急。” 赵管家没有怀疑,笑道:“祖宅太久没人住了,好多地方破了,刚才下了一场大雨,四处都在漏水,我得去修修。” “爷爷怎么样?” “后院的耳房没有漏水,他在屋里待着看舆图。” 杜蘅心里暗暗叹息,都被朝廷褫夺(duo)了官职,他依旧一日不忘军事。 赵管家说着离开了厨房,找了一些木板,先把破损的窗户钉一钉。 杜蘅则让桃笙将购买的食材拿出来,先去清洗干净。 “把紫菜、瑶柱、香菇、虾米这些剁碎了。”杜蘅吩咐桃笙。 “少爷,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做味精。” 桃笙眼里一片茫然:“什么是味精?我从未听说过有这道菜。” “不是菜,这是一种调味剂。” 杜蘅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好几天了,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个世界的饮食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桃笙将杜蘅要用的食材剁碎,杜蘅生起了小火,将剁碎的食材放入锅中焙干。 一股浓郁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厨房。 等到食材的水分完全蒸发之后,杜蘅又找了一只石臼和石杵,将焙干的食材碎丁放入其中捣碎。 接着找来一块纱布,过滤了一遍,留下稀碎的粉末。 “少爷,这就是你说的味精?” 杜蘅笑了笑,严格来说不算味精,但也有增鲜的效果。 人类对鲜的追求,从古至今没有改变,尤其是古人,很难吃到鲜的食物,因此增鲜剂很有必要。 …… 晚上,杜蘅利用土法味精做了两道菜。 尽管对于杜蘅来说,还是有些差强人意,但应付古人却绰绰有余。 杜仲和赵管家吃了,眼睛都是一亮。 “桃笙,你这手艺见长啊,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好吃?”赵管家吃了一口青菜,差点鲜掉眉毛。 桃笙急忙解释:“这不是我做的,这是少爷做的。” “啊,你怎么能让少爷下厨呢?”赵管家责备道。 杜蘅笑道:“无妨,都是一家人,谁做都一样。” 赵管家有些奇怪,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竟会做菜了? “比起外面的小摊,我这手艺怎么样?”杜蘅看向赵管家,询问。 赵管家笑道:“哪能跟少爷的手艺比?老赵活这么久,从来不知道青菜竟然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那就行了,我准备晚上出去摆摊。” “啊?少爷,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杜仲慈爱的笑了笑:“我觉得蛮好。” “老太爷,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交给我就行,怎么能让少爷做呢?堂堂上将军府的少爷,沦为市井的小商小贩,没得让人笑话。” “杜家已经不是上将军府了,咱们现在只是庶民,挣钱不寒碜。”杜仲舀了一碗鱼汤, 第5章 回锅肉,宫保鸡丁 大梁并不实行宵禁。 亥时,陆续便有人吃宵夜了。 杜蘅带着桃笙,推着一辆板车来到临河的白石街。 这是广陵的小吃一条街,一到夜间就充满了烟火味,因此在这儿摆摊卖吃食的小贩很多。 找了一个空位,杜蘅将板车上的炉子搬了下来,炉子上架着一口锅,又在旁边支起了一张折叠的小桌。 两边的小贩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对于他们来说,杜蘅是新面孔,也敢到白石街跟他们抢生意? “小兄弟,你卖些什么?”旁边一位年轻的妇人问道。 “炒菜。” 妇人阴冷的一笑:“呵呵,巧了,我也是炒菜,人称炒皇后赵二娘就是我,这条街卖炒菜就没有卖得过我的!” 杜蘅这才醒悟过来,两个炒菜的摊子挨着,估计赵二娘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但街上已经没有别的空位了,他也只能在赵二娘身边支个摊子。 “姐,对不住了,没有抢你生意的意思,实在找不着地方了。” “呵呵,炒菜靠的是手艺,你一个新来能抢我生意?我就让你在我身边摆摊,又能如何?” 杜蘅笑了笑:“多谢!” 街上人来人往,赵二娘的摊位来了不少的客人,都是些老主顾,知道赵二娘的手艺。 作为一个新人,杜蘅的摊位显得有些冷清,无人问津。 所以杜蘅难免吆喝起来:“炒菜炒菜,素的十五文,荤的三十文,酒水另算!” “小兄弟,你懂不懂行情啊?我素的十文,荤的二十文,你竟然卖的比我还贵?”赵二娘诧异的看向杜蘅。 桃笙也觉得杜蘅定价太高了,估计是少爷没有经验。 杜蘅却笑了笑说:“姐,我往低了叫价,那是跟你恶意竞争,如今我定价比你高,便不算故意抢你生意了。” “哼,那也要你能抢得走啊?”赵二娘拿着马勺来回拨弄锅里的菜。 “炒菜炒菜,素的十五文,荤的三十文,酒水另算。”杜蘅继续吆喝起来。 这时一个身穿绸缎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你这儿怎么比别人贵呢?新来的吧?” “是新来的,从京城学来的手艺,值这个钱。你要不要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哪,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好吃不要钱。” 杜蘅笑着点头:“是,只要你说一句不好吃,我不收你钱。” 桃笙觉得有些冒险,万一对方为了不给钱,好吃也说不好吃,那不是要蚀本了吗? 杜蘅则是自信满满。 “你这儿都有什么菜?” “只有三个菜,回锅肉、宫保鸡丁、清炒菠菜。” 中年男人都愣住了,三个菜,他就认识一个菠菜,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他点了宫保鸡丁和回锅肉。 桃笙急忙招呼客人坐下。 杜蘅开始忙活起来,随着锅气的焦香散发出来,杜蘅快速的颠了几下勺,香喷喷的回锅肉出锅。 桃笙端了上去。 中年男人只吃一口,整个人都麻了,他很难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好,好吃啊,这样的炒菜,三十文一个不贵,真的不贵!有酒吗?” “有,客官要多少?”桃笙忙问。 “先来半斤!” 桃笙拿着酒器,筛了半斤,装在一只褐色的小酒壶里,端到了桌上。 一会儿,宫保鸡丁也上桌了。 中年男人大快朵颐,遇到路边的熟人,还给杜蘅招揽生意。 一边的赵二娘看了很是不爽,说道:“钱掌柜,你跟这小子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你做他的托儿?” 钱掌柜不乐意了:“谁是托儿啊?不信你尝尝,他这手艺可比你强多了!” “比我强?呵呵!” 赵二娘不由走上前去,看着桌上的宫保鸡丁和回锅肉,不就是鸡肉和猪肉吗?就算做法有所不同,那也变不成龙肝凤髓! 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表情一时生动无比。 “这……这怎么做的?”赵二娘诧异的看向杜蘅。 杜蘅笑问:“你想学?有机会教你。” 赵二娘看着杜蘅的眼神有些古怪,白石街上的小商贩,若要掌握什么秘技或者秘方,谁不想藏着掖着,他竟然要教她? “哟呵,这不是杜蘅吗?” 街上,花子期带着一个小厮经过,一眼就看到了街边支锅炒菜的杜蘅。 “不是上将军府的少爷吗?怎么沦为街头小贩了?” 花子期得意洋洋的打击杜蘅。 “上将军府?姓杜?”赵二娘吃惊的看着杜蘅,“小兄弟,你跟杜仲杜老将军怎么称呼?” “我爷爷。”杜蘅往锅里放了一勺油,抬头对着赵二娘一笑。 “哎哟,是老将军的孙子啊,刚才多有冒犯,杜公子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 旁边几个路人听说杜仲的孙子出来摆摊,也都围了上来,加上杜蘅的手艺确实可以,很快,一张桌子四个位置都坐满了。 其他没地方坐的人,赵二娘还从自己那边贡献了两张板凳。 杜蘅笑了笑,爷爷的群众基础可以啊。 毕竟他们祖籍就在广陵,广陵出了个上将军,一门三代为国尽忠七人,民间谁不敬重? 花子期本来是想借此嘲弄一下杜蘅,却没想到揭破了他的身份,反而给他招揽来了生意。 “花公子,要不要坐下吃点?”杜蘅抬头问道。 花子期嗤笑一声:“我家在广陵三家酒楼,我会吃路边摊?你做的菜狗都不吃。” “嘿,你怎么说话呢?”钱掌柜连同几个客人,顿时不满。 赵二娘也帮杜蘅说话:“刚才我尝过杜公子的手艺,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参加厨艺大赛,也没人能比得过他。” “呵呵,做梦吧你,厨艺大赛要以酒楼的名义参加 第6章 厨艺大赛 花子期看到杜蘅直接就拒绝了,心里觉得没劲,他之所以打击杜蘅,还有一个目的。 “杜蘅,如今你沦为街头小贩,已然配不上封家小姐,我劝你还是跟他乖乖的退婚,别自取其辱了。”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白天的时候,已经把婚书递给封若颜。 听花子期的话,似乎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或许封若颜暂时没把退婚的事告诉别人。 “喂,你说什么?杜公子配不上你配得上?” 赵二娘忍不住反击:“杜家三代忠良,你们花家算什么呀?不过商贾出身而已,真把自己当一头蒜了?” “杜公子和封小姐郎才女貌,你来掺和什么?这里头有你什么事?” “呵呵,这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成天跟在封小姐身后,就跟狗腿似的,丢死人了!” 在场很多人都替杜蘅说话,花子期脸色讪讪,冷哼一声,带着小厮转身就走。 杜蘅没去管他,扭头看向赵二娘:“姐,刚才说的厨艺大赛,什么时候开始?” “满打满算,也就剩五天时间了。这已经是第二届了,而且奖品比第一届更丰厚,不过至少要进前三才有奖品。” 旁边一个客人插嘴:“我听说第一名能拿到酒牌,第二名是盐钞五十引,第三名良田十亩。” 杜蘅心头一动,这个酒牌无论如何都要搞到。 因为大梁不许民间私自酿酒,实行官营,只有少数一些人才有资格酿酒,官府会发一块身牌,类似现代的执照。 否则私人制作酒曲超过三斤,死罪! 广陵大小一百多家酒楼、饭馆,有身牌的不到十家,想要卖酒,就必须到官方的酒场去进货。 而且这个时期的酒都是低度酒,质量如果稍次一点,口感还很不好,就像现在杜蘅摊子上卖的酒,杂质很多,只能被称为浊酒。 就这,桃笙还是花了500文从酒楼里买的,一桶有50斤,酒糟都被过滤掉,一颗一颗就像绿色的蚂蚁似的,白居易所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诗句,说的就是这种酒。 因此打酒的时候都要拿着筛子来筛。 如果能够拿到酒牌,那么蒸馏酒就可以面世了,而且杜蘅可以合法酿造。 否则以杜家现在的处境,想要申请一块酒牌,几乎是不可能的,谁会卖你面子? “小兄弟,依你的意思,你是想参加厨艺大赛?”赵二娘一边炒菜,一边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点了点头:“争取一下也没坏处。” “可是刚才说了,需要酒楼推荐,再不济也得是个酒肆,咱们就是一个地摊,拿什么参加?” “明日我去问问,看看有没有酒楼举荐。” 钱掌柜喝了口酒,说:“酒楼一般都举荐自家的厨子,谁会举荐一个外人?” 这倒也是个难题,杜蘅若有所思,只有五天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弄一个酒楼,关键的是,想弄也没本钱啊。 前世他是一个偏远山村的孩子,靠着努力学习改变命运,在一座没有任何背景和人脉的城市打拼,买车买房干起了自己的公司。 所以他身上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就像野草一般的生命力,自由疯长。 哪怕机会渺茫,他也不会轻言放弃。 …… 今晚的生意很好,杜蘅的菜很快卖完,倒是酒还剩了半桶。 收摊之后,杜蘅将没有用完的半罐味精,送给了赵二娘。 “姐,你试试这个,我这些菜能做的这么好吃,全靠这个。” “这是什么呀?” “味精。” 赵二娘听都没听过,但刚才尝过杜蘅的菜,知道这是一件好东西,忙不迭的道:“真是谢谢你了,杜公子,你真的好人。” “嗐,别叫杜公子,我现在不是什么公子了。” 想到杜家的遭遇,赵二娘叹了口气,笑道:“那我还是叫你兄弟,可别说我攀亲。” “不攀亲,怎么会呢。” 接着杜蘅和桃笙,推着板车回到家中。 二人从侧门把板车推了进去。 “哟,少爷,这么晚才回来啊。”赵管家提着一盏灯笼,迎了上来。 “爷爷呢?” “睡下了。”赵管家将灯笼交给桃笙,帮着杜蘅将板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 二人又一起搬到了厨房。 把那口铁锅重新安在了灶台上。 家里就这么一口锅,白天给自己家做饭,晚上去夜市卖快炒。 由于产铁量和冶铁技术的限制,铁锅的造价很不便宜,偏僻一点的山村地区,很多人都用不上铁锅。 好在杜家的老宅没被朝廷抄了,家中一些锅碗瓢盆还能使用。 “赵叔,今天我们挣了很多钱呢。”桃笙捧着一只陶罐,里面都是铜钱。 她正喜滋滋的数着:“2800文,除去成本,差不多挣了1800文。” 赵管家吃了一惊:“这么多呢?” “可不吗?少爷的手艺很好,吸引了很多客人,我们早早就卖完了。” “虽这么说,但少爷太辛苦了,我看哪,明天我也去问问,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工作,听说广陵的工钱不低,一天都有一百钱以上。”赵管家看着杜蘅忙里忙外,心里有些不落忍,毕竟人家以前是少爷,现在竟然要去街头摆摊。 杜蘅倒不觉得什么,但他当管家就先受不了了,想着要为杜家出一份力。 “赵叔,你也不用去找工作了,爷爷的起居还要靠你照料呢,你明天只需到城里打听打听,看看哪家的酒楼或者酒肆生意不景气。” “少爷,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赵管家有些不解。 “五天后就是厨艺大赛,我想参赛,需要酒楼的举荐。” 杜蘅便将计划跟赵管家说了说。 广陵的厨艺大赛,是官方举办的,所以奖品才有酒牌和盐引。 虽然盐引只是盐商 第7章 四处碰壁 烈日当空,河边的柳叶都蔫吧了。 杜蘅带着桃笙,按照赵管家上午调查的信息,跑了几家生意并不景气的酒楼,想要跟他们合作,但对方都不点头。 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想举荐自家的厨子,搏一把,万一在厨艺大赛上拿到名次,名气打了出去,酒楼的生意也会变好。 杜蘅顶多算是个野厨子,且不说人家没见识过他的厨艺,就算厨艺再好,杜蘅不在对方的酒楼工作,那也白搭。 “少爷,热不热?” 经过一方荷塘,桃笙摘了一片荷叶下来,准备戴在杜蘅头上,给他遮阴。 “我不喜欢绿色的,你戴吧。”杜蘅笑了笑,将荷叶戴在了桃笙的头顶。 桃笙扶着荷叶的边缘,跟在杜蘅身边,说道:“少爷,刚才那个李掌柜,问你是不是想要到他酒楼,你应该答应他才是,否则人家凭什么跟咱们合作?” “一家酒楼只能推荐一个名额,多么宝贵,就算我答应在他酒楼做菜,人家也不一定把名额让给我,后厨还有别人,都跟李掌柜沾亲带故。” “如果李掌柜真的把名额给了我,人家如此大义,而我却骗了他,利用他的酒楼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就更不地道了。所以还是说清楚的好。” 桃笙点了点头,但一张清秀的小脸蛋满是愁云:“可是……没有酒楼举荐,你就不能参赛了。” “去找那些并不打算参赛的酒楼,他们的名额空着也是空着。” 广陵城里做餐饮的有一百多家,不包括摆摊的,都得是有门面的坐商,坐商需要交税,因此衙门只许他们参加。 由于给的奖励太过丰厚,谁都想试一试,万一走狗屎运了呢? 何况每一家店都有一两样招牌菜,或是别人家没有的特色,或是手艺比别人家要强,谁也不会轻易认输。 只有一少部分的酒家食铺,他们认清了自身的实力,不去凑这个热闹。 这些店铺的生意,大概也不会太好。 打定主意之后,杜蘅带着桃笙,又去拜访了几家酒楼,正好有一家酒楼并不打算参赛。 开在白水河畔的近水楼。 掌柜看着不到二十,还很年轻,自称姓冯,冯家的二公子。 杜蘅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冯俅倒也干脆,伸出一个巴掌:“不要多,五千钱。” “还要钱?”桃笙吃惊的道。 “这不废话吗?无亲无故,难道白给你参赛的名额?” “能不能便宜一点?”杜蘅问道,五千钱就是五贯,虽说昨晚挣了一点钱,但现在全部家当也凑不出来。 冯俅冷笑道:“呵呵,兄台,这可是最低价了,明天就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这个名额你要不买,有的是人买。” “很多大的酒楼,他们想要多推荐一个厨子去参赛,正在满世界找名额呢。对面的玉春楼,刚刚买的名额,八贯钱买的。我这都是良心价了!” “既然想要参赛,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你是哪家酒楼的,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冯俅乜斜着看向杜蘅。 “我不是哪家酒楼的,就是夜市摆摊的。” 冯俅夸张的笑了起来:“哈哈,摆摊的?那你凑什么热闹?走走走!” “掌柜,你我两家合作,我要拿到名次,不也替你们酒楼挣了名声吗?这是双赢。” “呵呵,你当那些大酒楼都是吃干饭的?让你一个摆摊的拿名次?来啊,轰他们走!”冯俅自然不信杜蘅的话,把手一招,叫来两个伙计。 “少爷,走吧。”桃笙扯了一下杜蘅的衣袖,二人退出近水楼。 杜蘅没有气馁,继续一家一家的跑。 但没有人愿意白白的将名额让给别人,毕竟有不少大酒楼想要推举更多的厨子参赛,大肆的收买别的酒家的名额。 来到一家简陋的酒肆。 酒楼一般都要两层以上,而酒肆只有一层,但由于是坐商,也有一个参赛的名额。 问了之下,酒肆尚未报名,而且也没打算参加。 当然,这个名额他也不能白给,杜蘅便跟掌柜讨价还价:“吴掌柜,你看两贯钱行不行?” “看你也不容易,行吧,两贯就两贯!”吴掌柜故作为难的说。 “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你什么时候得空,到杜宅去一趟,我把钱给你。” “哪个杜宅?” “碧水巷拐角那家。” 吴掌柜肃然起敬:“哎哟,可是杜老将军的府上?” “正是。” 但是吴掌柜忽然眉头皱了起来:“公子,真对不住啊,我虽对杜老将军很敬仰,但这参赛名额却不能卖给你。” “为何?” “就在刚刚,花家公子传下话来,谁要敢将参赛名额卖给你,他就要对付谁。” 眼见就要谈成了,结果又出了波折,桃笙急道:“是花子期吗?他的话是圣旨吗?你就听他的?” “唉,姑娘有所不知,花家老爷是咱们酒食行的行头,他的话对我们这些做酒食生意的,可不就是圣旨吗?” 杜蘅剑眉紧锁,昨晚摆摊遇到花子期,赵二娘不过提了一嘴厨艺大赛的事,想不到花子期就上心了,直接传话给酒食行,堵死了他参赛的路。 “少爷,现在怎么办?”桃笙快要哭了,眼中泪光隐隐。 这么热的天,她陪着少爷东奔西跑,汗流浃背,结果就因为花子期一句话,打破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桃笙心态都快崩了。 如果没被抄家,老太爷是从二品的上将军,谁敢这么欺负他们? 吴掌柜看着也觉得可怜,说道:“要不你们去冯家的近水楼看看,酒食行里就冯家敢不卖花家的面子。” “多谢掌柜,刚刚去找过冯二公子,他要五贯钱才肯将名额卖给我,可惜我没那么多钱。”杜蘅苦笑了一声。 吴掌柜想了想, 第8章 闲人免进贤人进 竹山街,青南书馆。 门口围着一群的人,其中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 杜蘅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看到门口的月台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婢女,身后还有一个小厮。 “姑娘,我想求见冯小姐。” “求见我家小姐的人很多,但公子得对出这个上联,才有资格与我家小姐谈诗论道。” 杜蘅顺着婢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右边的门框红纸黑字,贴着一张上联:闲人免进贤人进。 再看左边的门框也贴了一张红纸,但上面是空白的,显然是等着有人对出下联再写上去。 “对出下联,写上去就可以了吗?”杜蘅侧目询问婢女。 婢女不由打量了一眼杜蘅,她是冯青栀身边的贴身丫鬟,经常跟随参加各种雅集,广陵府稍微出点名的才子,她都有些印象。 但杜蘅对她来说却很陌生。 “你不会对上来了吧?” “倒也不难。” 这话一时激怒了人群中的几个读书人。 我等在此搜肠刮肚许久,你一句不难,打了多少人的脸? “瞧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读书人,敢夸此口?”其中一个身穿天蓝直裰的书生走了出来。 杜蘅回头扫视一眼,淡然问道:“请问读书人该怎么打扮?要打领带吗?” “什么领带?” 杜蘅没搭理他,问婢女:“有笔墨吗?” 婢女对杜蘅有些怀疑,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杜蘅,杜子芳。” 刚才那个书生直接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两个月前科场舞弊的杜家嫡长孙吗?” “你也会对句?”婢女显然听说了杜蘅的一些事,对他颇有怀疑。 书生笑道:“呵呵,七棱姑娘,可别把笔墨交给他,他一介武夫,岂会吟诗作对?没得胡写一通,到时对联纸又要重新贴。” 大梁扬文抑武,读书人对于武人素来是看不起的。 他们身上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书生的话,也迎来了旁边几个读书人的附和,纷纷出言讥讽。 “杜公子,对句可不是光对字数就行,词性平仄都要嵌合。”七棱看似好意提醒杜蘅,但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有些看不上他。 本来杜蘅对这些文字游戏也没多大兴趣,但为了酒楼的举荐,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这些文艺女青年多半都跟封若颜一样,清高的很,不会随随便便跟人结交。 但倘若杜蘅先展示以文采,那便有了与冯青栀结交的桥梁。 到时再请冯青栀出面帮忙,那便容易得多。 “闲人免进贤人进,闲人和贤人同音,而且意思一正一反。杜蘅,你以为那么简单吗?我等读书人在这儿琢磨了一炷香时间,尚无佳对,就凭你一介武夫?”书生耻笑道。 杜蘅神色自若,只是语音有些清冷:“尔等读书人,倘若不如一个武夫,那可真是羞煞孔夫子了!”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一个科场舞弊之人,竟敢在青南书馆门口大放厥词!” “你不是说对出来了吗?敢不敢把下联念出来听听?” 围在杜蘅身边的几个读书人,肆无忌惮的嘲笑。 朝廷为了震慑那些妄想作弊的读书人,早已将杜蘅的事迹在圈子里广而告之,这厮殿试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可见是什么水平了。 现在刚刚看到上联,就能对出下联,如此才思敏捷,任谁都不会相信。 估计是跟附庸风雅的市井之徒一样,对句从来不管平仄,平仄失合,在读书人看来,那就不算对上。 七棱示意议论的读书人安静,对杜蘅说:“杜公子,你既然对出了下联,且念来我听听,若是对的工整,再与你笔墨写下来不迟。” 桃笙很是紧张的看着杜蘅,也怕他对的不对,遭人耻笑。 杜蘅却是一脸风轻云淡。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 倏然。 几个读书人鸦雀无声。 倒是旁边凑热闹的路人,不停的询问,是否对上了。 七棱也是愣了一下,诧异的看了杜蘅一眼。 嘴里嘀咕着道:“闲人免进贤人进,平平仄仄平平仄,盗者休来道者来,仄仄平平仄仄平,对上了,竟然如此工整。” 杜蘅眼神悠然看向一边的书生:“尔等读书人,以为我这一介武夫对出的下联如何?” 书生一时涨的满脸通红。 旁边几个读书人陆续散去,以免留在现场丢人现眼。 七棱意外的看着杜蘅,招呼身边的小厮:“快取文房四宝,请杜公子留下笔墨。” “免了吧,我只想求见冯姑娘,烦请姑娘通报一声。”杜蘅那一笔字,众目睽睽之下,能不能展示就不展示了吧。 “公子稍等。”七棱转身进门。 青南书馆的庭院之中,梧桐树下,支起了一张画案。 冯青栀正在自赏刚刚画完的一幅《垂钓图》,就见七棱迅疾的跑了进来。 “小姐,有人对出来了。” 冯青栀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铜壶滴漏:“不到两刻钟,就有人对出来了?” “何须两刻钟,那位杜公子刚刚看了一眼,就对出了下联。” “哪位杜公子?”冯青栀久居广陵,姓杜的人倒是认识几个,但没有一个是读书人。 只听七棱说:“是杜蘅,前上将军府的杜蘅。” “科场舞弊的那个?” “对,是他。” 冯青栀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对的是什么?” “盗者休来道者来。” 冯青栀心头微微一惊,忙道:“快请。” 一会儿,七棱便带着杜蘅、桃笙走进了书馆。 来到庭院之中,杜蘅抬眼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眉似远山,眸若秋水,墨色的发丝犹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身穿对襟翠烟衫子,内衬散花烟罗 第9章 题画诗 “我儿时多病多灾,曾寄养在道观几年,公子的下联是盗者休来道者来,因此我才问公子是否知道我之前的事。” “我与姑娘初次相见,并不知道姑娘儿时之事。只是刚才见书馆的匾额上起名青南,想到了《庄子·逍遥游》‘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之句,此乃道家学说,因此下联才想到了道者。”杜衡解释道。 同时心里暗暗庆幸,好在从小记忆力不差,初中课本节选的那一段《逍遥游》,杜蘅至今记忆犹新。 “不错,青南书馆这个名字,确实来自庄子的《逍遥游》。”冯青栀有些赞许,看来杜蘅并非如传言所说的一般不学无术。 随即心思又回到了画上,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公子对书画可有研究?” “没有。”杜蘅老实回答。 “这是我刚画的画,现在尚未题诗,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公子题上一首?” 这又是要考校了,杜蘅觉得这些文青颇为矫情,但有求于人没有办法,只能上前看她的画。 画的是一个老头坐在船头垂钓,满头的白发就像一堆雪压在了船头,手里拿着一枝钓竿,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江面染着淡淡的秋色,远处青山,几只鸟影掠过。 用笔一丝不苟,构图严谨,画风虽不老辣,但充斥着一派天真自然。 “一头白发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曲高歌一壶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前世杜蘅至少背过三千首古诗词,全赖他那个在村里当小学老师的妈。 那个时候想要培养他的兴趣爱好,但农村的孩子条件有限,买不起钢琴学不起画,就逼迫他每天背一首诗。 他家的老母亲坚信腹有诗书气自华,结果他越长越残,他妈也就不这么认为了。 后来出了社会,这些诗词不出意外的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偶尔说话引用一两句还会遭人嫌,觉得你装逼掉书袋。 但想不到来到古代,从前噩梦似的古诗词,如今却是他的宝藏。 这是王士祯的诗,杜蘅几乎随口吟来。 为了贴合画面,稍微改动了几个字,却也不影响整首诗的意境。 冯青栀心头震动,怔怔的看着杜蘅,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写诗写这么快,刚才七棱回报说杜蘅看了一眼上联,就对出了下联,她还有些不相信呢。 但现在她一点怀疑都没有。 因为画是她刚刚画的,杜蘅绝不可能事先知道,特意准备了一首诗过来在她面前表演。 “我为公子研磨!” 冯青栀回过神来,拿起一块松烟墨锭,就在一方白瓷倭花首双足砚台上磨了起来。 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她对杜蘅的态度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让杜蘅不由感叹,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冯姑娘不必麻烦,我的字不好看,就不在你的画上题写了,怕破坏了美感。” “公子谦虚了,你既能出口成诗,对书法一道肯定也有些造诣。” 杜蘅忙道:“真不是谦虚,我这双手平常都是舞枪弄棒,极少拿笔。” “想是奴家刚才怠慢了公子,公子跟我置气呢?” 说着冯青栀忽然掸了一下衣袖,双手交叉平举,盈盈下拜:“我给公子郑重道个歉。” 刚才进门之时,虽然对出了冯青栀的上联,但她似乎还是爱答不理。 但现在竟然跟对他折腰。 一首诗而已,何至于如此? 杜蘅苦笑摇头,倘若此刻告知这首诗不是他写的,她又当如何? “公子,请。”冯青栀拿着兔毫笔,蘸了蘸墨,递到杜蘅面前。 “你确定要我写?” 七棱笑道:“公子快请吧,我家小姐可没这么求过人题诗。” “行,你别后悔。”杜蘅接过毛笔。 冯青栀不由凑上前去,当杜蘅写完第一个字,冯青栀就惊呆了,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那字,一脸不可思议。 很难相信一个出口成诗的人,竟然写出的字能够这么不着边际。 杜蘅也很痛苦,前世老母亲只让他背诗,却没有教他练习书法,毕竟农村没有书法老师,他老妈也不会。 小的时候,倒是曾经买了一幅字帖给他临摹,但没人指导,怎么临摹都不像样,何况老妈也觉得书法对于现代社会没有多少作用,见杜蘅无此天赋,也就不勉强他。 “你看,说了你不信,我字确实很丑,把你的画都给污了。”杜蘅苦笑,停了下来。 冯青栀笑道:“不会。不论公子的字写成何等样,也不能掩盖公子的诗才。一曲高歌一壶酒,仅这一句就将画中钓叟的形态生动的勾勒出来。一人独钓一江秋,这一句更将画中人寂寥之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首诗看似白描,但实则韵味无穷。最可贵的是,这诗通俗易懂,念起来朗朗上口。更能看出公子的功底。” 杜蘅暗叫一声惭愧。 但他知道冯青栀之所以对他投之以青眼,是因为他所谓的诗才,如果此刻向她说明,这诗不是他所写。 那么冯青栀可能立刻就下逐客令。 毕竟女人变脸的技术,就连川剧都赶不上。 也罢,先把自己的事办成,等日后有了机会,再向她解释不迟,否则就有点装了。 写完之后,墨迹未干,冯青栀拿着一块白玉镇纸,压着画纸,让它在庭院中晾一晾,先请杜蘅到花厅去叙话。 七棱命人上茶。 虽然这个时空按照时间线,杜蘅推测应该是在唐朝玄宗年间,但隋末拐点的出现,历史发生了改变,连茶文化也一起改变,不像唐朝那样喜欢在茶里加葱姜蒜。 采用的是杜蘅比较熟悉的冲泡方式。 坐具是四足方凳,比较矮,但至少比跪坐舒服。 “杜公子平常都读些什么书?”冯青栀端起茶 第10章 加入青南书馆 “莫非公子是嫌奴家才识浅薄,不愿与我交流?”冯青栀心中不是滋味,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把她当一回事的男人。 杜蘅无奈的说:“平常无聊的时候,倒也看一些书,像《瓦尔登湖》《怪诞行为学》《三体》,还有《抄家后,我诗仙的身份曝光了》之类的网文,其实也没什么,打发时间。” 这些书名冯青栀一个都没听过,而且在她听来,好像也不像书名,问道:“我这书馆藏书也不少,但公子说的几本书,我却闻所未闻。不知我能否借阅公子的藏书?” 说了无法交流,你又不信。 现在我上哪儿给你整这些书? 杜蘅皱了皱眉,说:“冯姑娘想必知道,上将军府被抄家了,我那些书一本都没带出来,估计早就被那些赃官污吏,拿去倒卖了。” 想到杜家抄家的事,冯青栀倒也觉得合情合理,说道:“公子若不嫌弃,以后想看书可以随时到青南书馆。” “多谢冯姑娘。” 以免冯青栀继续跟他谈论诗文,杜蘅迅速切换话题:“冯姑娘,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 “四天之后的厨艺大赛,想必姑娘有所耳闻了。” 冯青栀轻轻点头:“嗯,衙门牵线举办的。” “我有意想要参赛,但无奈没有酒楼举荐,听说近水楼是冯家的酒楼?” 冯青栀惊愕的看着杜蘅:“你要去参加厨艺大赛?” “对,我厨艺很好。” 冯青栀心情莫名有些失落,他费那么大劲,又是对句,又是题诗,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俗务找她? “近水楼确实是冯家的酒楼,可是家中不让我打理生意上的事,你何不去找我二哥?” “已经找过令兄了,但你也知道,家门刚刚蒙受不幸,我身上没钱去买那个名额?” 冯青栀秀眉微蹙:“何须花钱去买?这名额本身也不是花钱买来的。” 一边的桃笙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现在酒食行里很多人都以此作为交易,冯二公子开出了五千钱的高价,我们实在负担不起,这才来烦劳姑娘。” “七棱,去给公子拿十两银子过来。” 杜蘅听到冯青栀的话,当即起身,拱手:“冯姑娘会错意了,我不是来要钱的。” “给你钱,你不就是可以买到名额了吗?”冯青栀有些不解的看着杜蘅。 “在下求见姑娘,是为了能跟冯家合作。” “合作?怎么合作?” “我听说近水楼的生意不景气,若能举荐我去参加厨艺大赛,等到我获得了名次,就等于给近水楼打了广告,如此便能双赢。” 冯青栀看着自信满满的杜蘅,笑道:“参加厨艺大赛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这么确定自己能够拿到名次?” “是的。”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的调味料,只有粗盐、醋、豆酱之类,富裕一点的人家会有肉酱或者豆豉、花椒。 但这些东西,远远比不过杜蘅土法制作的味精,味精的鲜,能将食物的口感提升数倍。 回去再把粗盐提纯一下,消除苦涩之味,几乎可以完胜。 冯青栀看了杜蘅好一会儿,觉得他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一个世家出身的子弟,竟然要去参加厨艺大赛。 这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可否也帮我一个忙?” 杜蘅忙道:“请说。” “我想请你加入我们书馆。” “不会想让我当图书馆管理员吧?”杜蘅愣了一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冯姑娘,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怕平日时间并不充裕,没法过来帮你照料书馆。” “谁要你照料了?”虽然杜蘅理解错了,但他的拒绝,还是刺激到了一向优越感很强的冯青栀,“我是想让你成为青南书馆的成员,要有什么活动,叫你过来参加。书馆我自会找人来打理,用不着你。” “具体都是一些什么活动?” “就是一些雅集,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品茗听琴。” 就是文艺沙龙呗? 既然有求于人,杜蘅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为了钱,不寒碜。 冯青栀嘴角微微上扬:“那行,晚上有个诗会,你陪我去。” “晚上我还要摆摊卖宵夜呢。” “你竟然出去摆摊?”冯青栀有些震惊,怎么说也是上将军府的少爷,这么不顾及身份吗? 杜蘅笑了笑:“我总是要吃饭的。” 冯青栀想到杜家的处境,心里幽幽一叹,说:“放心吧,耽误不了你卖宵夜。” 随即她提着裙裾起身,对七棱道“你去准备车,咱们去一趟近水楼。顺便派个人把老爷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 近水楼的生意十分冷清,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只有一个客人坐在角落,点了一碟盐津蚕豆,正慢悠悠的喝着小酒。 冯家的庶次子冯俅坐在柜台里面,百无聊赖,他接管这家酒楼以来,生意便越来越差了。 回头,看到一道人影走了进来,本以为是来客人了,职业的堆起了笑容,但看清了来人是杜蘅,笑容瞬间就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的表情。 “你怎么又来了?” 杜蘅笑着抬腿进来:“冯二公子,我还想跟你谈一谈。”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伙计,把这撮鸟给我轰出去!” 两个伙计正要动手,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娇斥:“慢着!” “小妹,你怎么来了?”冯俅看到冯青栀出现,颇感意外,以往冯青栀从来不管生意,也很少会到酒楼来。 “杜公子是我朋友。” “瞧他这一身粗布麻衣,看着不像有钱人,也不像读书人,配跟你交朋友吗?” 冯青栀冷冷的道:“二哥,我跟什么人 第11章 近水楼做鱼羹 “什么意思?你要举荐一个外人参加厨艺大赛?”冯俅诧异的道。 冯青栀道:“反正近水楼并不参赛,名额空着也是空着。” 冯俅冷笑道:“举荐他也行,拿六千钱来。” 桃笙急道:“刚才我们过来,还五千钱呢,现在就涨价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冯俅道。 冯青栀看着冯俅一副无赖的样子,心里颇为反感,但也不得不跟他解释:“二哥,杜公子厨艺很高,跟他合作,对近水楼有好处,只要他拿了名次,不等于给近水楼做了宣传吗?到时酒楼的生意也会变好。” “呵呵,他厨艺很高?”冯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一个上将军府的少爷,什么时候会厨艺了?” “我看哪,他是想拿咱们酒楼的名额,倒卖给其他人,从中赚取差价。”冯俅目光灼灼,像是看透了杜蘅似的。 杜蘅道:“冯二公子,我真的会做菜,而且我有信心拿到第一名。” “第一名?那就是厨状元了?哈哈,杜蘅,你是没睡醒吧?”冯俅不屑的冷笑道,“厨艺大赛的名次要是那么好拿,我们酒楼早就参加了。” “我家少爷的手艺你是没尝过,昨晚我们在白石街摆摊,都不知道生意有多火爆。”桃笙说。 “切,一个街边摆摊的手艺,能跟我们酒楼比?” 杜蘅平静的笑了笑:“要不比一比?” 冯俅平日嗜赌,听了杜蘅的话,倒也引起了一些兴趣,笑道:“倒也不是不能比。可是你要输了呢?”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我要输了,免费将参赛名额让给你,但我要是赢了……” 冯俅忽然把目光落在了桃笙身上,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但发育的倒是不错,他伸手就往桃笙白嫩的面颊摸去。 杜蘅一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巨力传到冯俅手上。 冯俅感觉手指的骨骼都要被捏碎了一把,迅速把手抽了出来,恨恨的道:“你要是输了,哼,我就要你身边这个丫鬟!” “少爷!”桃笙紧张的扯住杜蘅的衣袖。 冯青栀两道柳叶似的青眉一蹙:“二哥,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小妹,你别忘了,近水楼我才是掌柜,我不可能将参赛名额白白送给别人。杜蘅,比不比?” 杜蘅眸光清浅,丝毫没将冯俅放在眼里:“好,我跟你比。” 说着轻轻拉着桃笙的手,柔声道:“放心吧桃笙,少爷不会输的。” 若非没有办法,他也决计不会将桃笙作为赌注。 在古代讨生活,一点也不比现代容易。 好在他有必胜的把握。 冯俅心里的想法,却与杜蘅不同,杜家现在虽然被抄没了,但以前不是,上将军府的少爷,养尊处优,怎么可能精通厨艺? 庖厨之地,也不是一个世家弟子长期能待的地方。 就算杜蘅会做三两道菜,只怕没花多少功夫在上面,他只是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也只有野狐禅的水平,谈不上专业。 虽说近水楼的厨娘手艺不如别的酒楼,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否则怎敢到酒楼做菜? 换而言之,能在酒楼做菜,厨艺已经超过了大多数。 随即,一行人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安置在后院,地方倒是挺大,但里面只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帮厨,估计由于酒楼生意不好,多余的人工都被裁减了吧。 “见过三小姐。”厨娘和帮厨急忙过来行礼。 冯青栀看了厨娘一眼,说道:“红娘,这位是杜蘅杜公子,他有一手好厨艺,你愿意跟他比一比吗?” “啊?”殷红娘吃惊的抬头看着杜蘅,不明就里,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杜蘅是过来跟她抢饭碗的。 冯俅挺着腰板,颇为自信的道:“红娘莫怕,这人不知死活,既要挑战你的厨艺,你就跟他比一比。” “怎么……怎么比?” 冯俅知道殷红娘擅长做鱼,说道:“就做鱼羹!杜公子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杜蘅道。 冯俅心里冷笑,鱼羹是近水楼的招牌,杜蘅跟殷红娘比做这一道菜,必死无疑。 “既然没问题,那就开始吧。” 厨房的厨具,还有各类调味品,一应俱全。 角落放着一只水缸,水缸养了一些鳜鱼,殷红娘拿着一只兜网,捞了一条上来。 杜蘅则是徒手抓了一条。 各自找到砧板,开始杀鱼,去皮剔骨。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前世杜蘅很小就学会了做饭,照顾弟弟妹妹,母亲虽是乡村教师,但农忙的时候,她也是要下田去干活的,杜蘅就在家里做好了饭,等她回来。 因此他从小就练出了一身厨艺,虽然只是家常小菜,但拿到这个时代,也绝对够打的了。 把鱼切成鱼丝,然后加入姜丝、黄酒、盐、胡椒粉等腌制。 杜蘅?了两勺淀粉进去,覆盖在鱼丝上,用手抓均匀。 殷红娘很是诧异的看着杜蘅,淀粉本身没有什么味道,从来没人拿淀粉来腌制,一时有些看不明白。 何况这个时期没有土豆和地瓜之类的农作物,淀粉主要是由鸡头米、菰米做的,还是比较昂贵的东西,不会有人这么浪费。 只在鱼羹熬好了之后,用水调淀粉,加入锅中,让鱼羹显得黏稠而已。 腌制大概一刻钟,杜蘅和殷红娘趁着这段时间,准备其他的食材,香菇、火腿、笋干之类,都以快刀切成了薄丝。 “文竹,烧火!” 殷红娘吩咐帮厨的小丫头,开始烧火,准备制作鱼羹。 杜蘅也让桃笙到另外一个灶台生火。 接下来二人的做法又不同了,殷红娘先将香菇丝、火腿丝等物放入锅中熬制,杜蘅则是往锅里加猪油,放入刚才的鱼头、鱼骨。 第12章 鲜掉眉毛 杜蘅将鱼头和鱼骨煎成两面金黄,接着就往锅里加入热水,熬制成了奶白色的鱼汤。 然后又拿笊篱将鱼头和鱼骨捞了出来。 殷红娘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用鱼汤来做鱼羹,那么鱼的鲜味必然再提一个高度。 酒楼做鱼羹,鱼头砍下来还能再做一盘菜,绝不可能这么浪费,只为了给鱼羹熬鱼汤。 由于工作的惯性思维,殷红娘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她也有些轻敌,把杜蘅当成一个业余做菜的,她以拿手的鱼羹出战,杜蘅断无获胜的可能。 可是现在她隐约有些担忧了。 杜蘅鱼汤之中加入少量的姜丝、笋丝等,盖上锅盖,继续熬煮。 而在另外一边,殷红娘已经开始下鱼丝了。 鱼丝很容易熟,再锅中滚了三次,殷红娘制作好的调味料,一股脑的加入锅中,尝了一下味道,开始调水淀粉。 勾芡,起锅! 冯俅得意的道:“小妹,你看到了,不是我吹,红娘的鱼羹可是广陵城的一绝。” “既是广陵城一绝,为什么酒楼还是没有生意?” 冯俅冷笑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你知道广陵城里多少家酒楼吗?竞争有多大吗?” 说话之间,杜蘅也开始下鱼丝了。 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小竹筒,倒了一些焦黄色的粉末在炒勺上,接着混入了鱼汤中。 “你加的是什么?”冯俅奇怪的看了一眼。 “自己做的调味料。” 冯俅嗤笑了一声:“切,你的调味料难道还能比得过我酒楼的调味料?我们酒楼用的盐都是上等的细盐!” “等你尝过我的鱼羹就知道了。” 杜蘅又加入了一小勺的盐,接着打上一个蛋花,调水淀粉勾芡。 “桃笙,拿盆!” “少爷,好了吗?” “嗯,把火熄灭吧。” 桃笙熄灭了灶膛的火,拿了一只陶盆过来。 杜蘅将鱼羹倒入了盆里,热气腾腾。 “冯姑娘,你来尝尝。” 杜蘅拿了一只小碗,舀了一碗,递给冯青栀。 冯青栀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鲜?” 本来以为杜蘅的厨艺只是玩票性质,但没想到比专业还要专业。 他一个上将军府的子弟,怎么会有如此精湛的厨艺? “呵呵,小妹,你没吃过好东西还是怎么着?” 冯俅忍不住讥笑道:“就他那点野狐禅,能跟我们红娘比吗?要不你来尝尝红娘的鱼羹?保证你鲜掉眉毛!” 当即舀了一碗,递到冯青栀面前:“你尝了红娘做的,才来评价他的手艺。” 为了公平起见,冯青栀还是尝了一口殷红娘的鱼羹,轻轻摇头:“红娘的鱼羹虽然做的不错,但跟外面做的也没多大区别。” “杜公子的鱼羹就不一样了,鱼丝不仅口感嫩滑,而且能够尝出鱼香。” “哼,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冯俅冷笑道,“他是你带来的人,你自然偏向他!” “二哥若是不信,何不亲口尝一尝杜公子做的鱼羹?” “尝就尝!”冯俅拿了一只勺子过来。 直接就在杜蘅盆里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瞬间鲜甜的味道充斥着他整个口腔。 卧槽,真的假的? 他吃了小半辈子的鱼,哪怕刚从水里钓上来,立即做了处理,也没有这么鲜。 “呵呵,味道也就一般!”冯俅不肯服输,随即就将勺子丢到灶台。 冯青栀柳眉轻蹙:“二哥,杜公子的鱼羹明明要比红娘美味,你为什么就不承认?”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我就觉得他做的不好吃,不行吗?” 冯俅开始耍起了无赖,同时心中也在猜测冯青栀的意图,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把杜蘅带来,又推荐他去参赛,目的只怕不单纯吧?” “你想说什么?” “呵呵,可惜啊,可惜你是女儿身。咱们祖上也是出身官宦,体体面面的门第,绝不可能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打理生意。” 冯俅得意的笑了笑:“冯青栀,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虽然冯家的大半产业,都是你亲娘当年嫁入冯家的陪嫁,但最终还不是要传给我和大哥?呵呵!” 冯青栀眼中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似乎被冯俅的话气到,胸口犹如风吹麦浪似的,起伏不定。 她的祖父当年做过丽水郡的别驾,冯家以前确实算是官宦人家,因此出身商贾之家的母亲,怕嫁到冯家会被看不起,娘家陪嫁了很多产业。 但没想到她母亲生的都是女儿,冯青栀上面的两个兄长,都是父亲的妾室所生。 如今冯青栀的亲娘已经不在世上,虽然她父亲对她极好,给她请了最好的老师,教她诗文,教她书画,可她知道,父亲不会让她接手生意。 她父亲当年没考上科举,无奈之下这才转而从商,可他从未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仍把自己当成是士大夫阶层。 虽说官宦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生意,但他们一般不会亲自打理,尤其是不会让家中的女眷打理,否则传了出去很不好听。 女眷一般打理内务,外务则是男人的事。 因此冯青栀心中也清楚,百年之后,她亲生母亲当年带过来的这些产业,多半是要传给两位兄长。 大哥也就罢了,如今走的是仕途,对生意也没多大的兴趣,但二哥就是一个混账东西,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生意交到他手里,迟早会把冯家败光。 冯俅也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一脸欠扁的表情看着冯青栀。 冯青栀一双妙目隐约有些发红,因为内心承受了太多的委屈,但她还是平复了心情,冷冷的道:“我不跟你说别的,就说这次的厨艺比试, 第13章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冯青栀端起刚才的鱼羹:“爹爹,你尝尝这碗鱼羹。” “你倒是有孝心。” 冯仁机坐到靠墙的一张官帽椅上,端着鱼羹,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只吃一口,不可思议的看着碗里的鱼羹。 “红娘的手艺倒是进展了许多,放在广陵府也是独一份吧?” 殷红娘略显尴尬,因为那碗鱼羹不是她做的。 接着冯青栀又将殷红娘的鱼羹,给冯仁机舀了一碗:“爹爹,你再尝尝这个。” 冯仁机不明就里,但还是接了过来,尝过之后,表情略显失望:“这味道怎么差这么多?” “现在你吃的这一碗才是红娘做的。” “那刚才那碗……” 冯青栀笑着引见杜蘅:“是这位杜公子做的。” “小子杜蘅,见过冯公。” “哎哟,不敢不敢。” 冯仁机起身打量了杜蘅一眼,问道:“公子莫非是杜老将军的嫡长孙吗?” “惭愧。” “杜家满门忠烈,老夫一向是敬仰的。” 冯仁机叹了口气,随即又斥责冯俅:“杜公子何等身份,怎么能让他进厨房做羹汤呢?” “又不是我让他进来的,是小妹带他进来的。” “爹,这小子就是来砸场子的,非要跟红娘比试厨艺,还想让咱们酒楼举荐他参加厨艺大赛!”冯俅愤恨不平的告状。 冯仁机有些讶异:“杜公子想要参加厨艺大赛?” “不错,由于没有酒楼愿意推荐,我只能麻烦冯姑娘帮忙。”杜蘅说。 冯青栀也为杜蘅说话:“爹爹,刚才杜公子做的鱼羹,你也尝过了,是不是比红娘做的好?” “嗯,不错,想不到杜公子竟有如此手艺。” 冯青栀趁热打铁的说:“爹爹,反而近水楼也不参加厨艺大赛,不如就将这个名额让给杜公子,咱们举荐他去参赛,他要拿了名次,近水楼的名声也会在酒食行水涨船高。” “哪有什么用?名声是他的,又不是咱们的。爹,你可不能被这厮给骗了!”冯俅立即出声反驳。 冯仁机不由看向杜蘅,问道:“杜公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杜公子留在近水楼帮忙,杜公子意下如何?” 杜蘅微微拱手:“不敢欺瞒冯老爷,我想自己单干。”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他是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人,前世那么困难,他都选择自主创业。 何况现在他掌握着这个时空没有的技术和知识。 “爹,你听到了吧?这厮想要单干,也就是说,咱们酒楼举荐他参加了厨艺大赛之后,他就想把咱们撇的一干二净。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冯俅气愤的道。 杜蘅平静的道:“冯老爷,我不会让你白帮忙。刚才的鱼羹你也尝过了,是不是觉得很鲜?” “确实很鲜。到不知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杜蘅拿出手中的小竹筒:“全靠我研制的味精。” “味精?这是何物?”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可以增加鲜味的调料。只要近水楼举荐我去参加厨艺大赛,不论成功与否,以后我将免费为你提供味精。” 冯仁机接过杜蘅给他的小竹筒,从中倒出一些粉末,放到嘴里尝了尝:“刚才的鱼羹就是用这个做的?” “不错。” “加在别的菜里,也能做出这种味道?” 杜蘅点了点头:“不信你们可以拿着先试一试。我敢说,有了我的味精,绝对可以让近水楼生意爆满。” 冯仁机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好,杜公子,我举荐你参加厨艺大赛,让你代表近水楼参赛。” “爹……” “闭嘴!” 冯仁机瞪了冯俅一眼:“自打你接管近水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如果生意再不起色,你就去乡下看管田庄吧!” 冯俅顿时吓的不敢作声。 广陵是大梁的陪都,花花世界,他玩都玩不过来,要是去了乡下,每天只能抓蚂蚱玩了。 “杜公子,请,咱们楼上雅座叙话。”冯仁机起身做了一个手势。 杜蘅点了下头,跟了出去。 冯俅恨恨瞪了殷红娘一眼:“饭桶!连个野厨子都打不赢,要你何用?”说着气呼呼的走了。 殷红娘心中委屈,看到杜蘅留下的一盆鱼羹。 拿出调羹,舀了一口。 尝过之后,心头无比震动,她本来觉得自己的鱼羹做的已经很好了,但一山还有一山高。 同样的鱼,经过杜蘅的处理,不仅鱼肉嫩滑,而且鱼的鲜汁好像都被锁住了,一点都没有流失。 刚才他拿淀粉腌制鱼丝,难道……殷红娘对厨艺也很有天赋,立即明白了过来。 …… 碧水巷,杜宅。 傍晚时分,杜蘅提着一小口袋粗盐回家,让桃笙打了一桶水过来。 将粗盐全部倒了进去。 桃笙吓了一跳:“少爷,你干什么?”如今一斤粗盐,也要六十文钱,这一袋至少五斤,少爷竟然全部给它倒进水里。 这盐还能用吗? “平常吃的盐,杂质太多,不好吃,对身体也不好,我来给它提个纯。”杜蘅将水桶提到墙边,让粗盐溶解在水中,一些杂质自然而然就会浮出来了。 “少爷,这盐水可以腌制鸭蛋吗?老太爷喜欢吃鸭蛋。” 杜蘅忽然心头一动,说道:“桃笙,你有空多买一些鸭蛋回来,咱们做松花蛋。” “松花蛋是什么?”桃笙一双明亮的眼睛,写满了迷茫,自从科举舞弊案之后,少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杜蘅笑了笑:“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按照前世的历史,松花蛋大概明朝的时候才被发明出来,而对眼下这个世界,还是一种新鲜的食物。 松花蛋虽然闻起来有一些怪味,但它富含呈味氨基 第14章 郡圃诗会 “少爷,我听说这位冯姑娘,乃是冯家的嫡女,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赵管家一脸八卦意味的问。 杜蘅笑了笑,说:“今天刚刚认识。” “我瞧这位冯姑娘比封姑娘要好,就是不知看不看得上现在咱们杜家。”赵管家已从桃笙那里得知,杜蘅将婚书退给封若颜的事,因此很为杜蘅的婚事操心。 “赵叔,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少爷,你努力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杜蘅笑着摇了摇头,让桃笙准备了茶水,一起拿到正厅。 冯青栀换了一身衣裳,鹅黄色对襟织襟短衫,搭配一条秋香色烟笼梅花百褶裙,一张精致的脸蛋宛若新月生晕。 在她身边,依旧站着她的贴身侍女,七棱。 “粗茶,莫要嫌弃。”杜蘅将一盏碎茶叶沫冲泡的茶水端到冯青栀面前。 冯青栀接过,喝了一口,问道:“怎么没见到老将军?我可是特意过来拜访他老人家的。” 来时说是过来找他,现在又说是找他爷爷,杜蘅知道她这是在避嫌,今天刚刚认识,就上别人家门,传出去大概会被人嚼舌根。 “老太爷在书房看兵书呢,我这就去请他过来。”赵管家道。 冯青栀忙道:“既然老将军有事,那就不打扰了,这里有一根百年老山参,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着老将军年事已高,切下几片泡茶喝,对老人家的身体有好处。” 说着七棱就将一支长形的锦盒捧了出来。 赵管家笑容满面的接了下来,说道:“桃笙,快去做饭,留贵客吃饭。” 冯青栀笑道:“不了,我吃过来的。杜公子,咱们约好的事没忘吧?” 杜蘅苦笑的点了点头。 既然冯青栀帮忙让他顺利拿到参赛名额,他理当实现诺言,陪她一同去诗会。 “那你要不要先吃过饭再过去?” 冯青栀人都来了,杜蘅不便让她多等,对桃笙说:“桃笙,今晚饭菜你准备吧,我随冯姑娘出去一趟。” “少爷,你去吧,跟冯姑娘玩的开心。”桃笙看到下午冯青栀热心帮忙,对她观感很好。 随即杜蘅出了家门。 门口已经准备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冯青栀先行上车,杜蘅随即跟上。 …… 很快,到达目的地,竟是广陵郡圃。 所谓郡圃,类似现代的公园,大梁一些比较大的州郡都有,由衙门负责修建。 但跟后世的公园有些不同的是,大梁的郡圃只是定期对外开放,这次是由于端午将至,衙门想要与民同乐,开放七天。 要在一般情况,郡圃只是一些特殊阶层的花园。 暮色四合,杜蘅随着冯青栀走入花树丛中,铺着鹅卵石的曲径,落英缤纷。 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块草坪,三五成群的聚集了不少人,地上铺满了七八张大小不一的茵席,席的四角还有白石打磨的镇席压着,防止席边卷翘不平,席上还有些酒水和瓜果以及一些糕点。 而在草坪的一些树上,都挂满了各色的灯笼,吸引了一群趋光的飞虫。 杜蘅真是服了这群老六,大夏天的,正是蚊虫鼠蚁最多的时候,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很浪漫吧? “冯小姐也来了。”人群之中,一个书生走了出来。 杜蘅看了一眼,正是青南书馆门口对联的时候,嘲笑他的那个书生。 冯青栀微微点了下头:“周公子也来了!” 周渔笑了笑,看到一旁的杜蘅,脸色顿时一变:“你怎么也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哼,白天的时候,你侥幸对出了冯小姐的上联,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杜蘅好笑的道:“我也没说我了不起啊。” “青栀姑娘,今天咱们这些人聚在郡圃,为了吟诗作对,你请一个武夫过来,岂不扫兴?”侧面一棵树下,花子期一袭华服,故作潇洒的摇着一把折扇。 冯青栀指着杜蘅,面向众人,郑重的道:“正式介绍一下,杜蘅杜公子现在是我们青南书馆的成员了。” 花子期身边的薛紫芸像打趣又像嘲笑似的说道:“看来你们青南书馆确实找不到什么人了,冯家妹妹,不如我替你引荐一下,让你加入我们蘅芜诗社?” “青南书馆今天刚刚立馆,目前就我和杜公子两个成员,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更多人加入我们。” 杜蘅隐约嗅出了一丝火药味,看来青南书馆和蘅芜诗社不对付啊。 不过他只是来打酱油的,并不想掺和她们的恩怨。 这时七棱和车夫,已在一棵海棠树下铺了一张茵席,并在树上挂了两盏灯笼。 “小姐,杜公子,你们过来坐吧。”七棱招呼他们。 同时又将身边两只食盒打开,食盒都是多层的,七棱从中拿出一些精致的糕点,还有一些酒菜,一盘一盘的摆在上面。 杜蘅暗暗好笑,跑到这儿野餐来了! 冯青栀拿了一张蒲团,跪坐其上,招呼杜蘅:“杜公子,你晚上未用餐,先吃一点,这是我亲手做的七香糕。” 杜蘅从一只高脚盘里,拿了一块七香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香味,顷刻间充满了唇齿之间。 这个时代做的菜不大行,但糕点的技艺和后世区别没那么大,主要因为冯青栀做的糕点基本是甜的。 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虽然也是奢侈品,但对冯青栀这种人家并不稀奇,这个时代缺的是味精这种提鲜的调味料。 而且七香糕里加了七种时令的花瓣,相比后世的各种添加剂,反而更加健康。 杜蘅吃了几块糕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酒是清酒,相比浊酒档次要高一些,但带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当饮料差不多,实在不能称之为酒。 “封小姐来了!” 一人喊了一声。 第15章 笑,犯法吗? 自从望湖楼上看到苏轼的那首写雨的七绝,号称诗痴的封若颜派出了不少人,在广陵城里疯狂的打听苏轼的下落。 此刻听说花子期找到了苏轼,她激动之情写在了脸上,忙问:“苏公子在何处?” 花子期的席上站起一位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玄色长袍,手里也是拿着一把折扇,对着封若颜微微作揖:“在下苏轼。” “苏公子才华横溢,我在望湖楼上曾拜读过你留在诗板上的七绝,写雨能够写的如此生动形象,我还从未见过呢。” “封姑娘谬赞了。” 花子期讨好的道:“若颜,别站着了,坐下跟苏公子聊吧,位置都给你准备好了。”随即就命小厮,拿了一张软垫过来。 另外一边的冯青栀,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苏轼,低声问道:“苏轼那首七绝,杜公子可曾读过?” “嗯。”杜蘅嘴里塞着东西,模糊的应了一声。 “昨日我让人抄录了过来,确实气势恢宏,想不到人竟然被蘅芜诗社请去了。”冯青栀有些惋惜。 忽然她又一喜,笑道:“不过没有关系,咱们青南诗馆也有杜公子这样的才子,不比苏公子差。” “我可不敢。” 冯青栀只当杜蘅谦虚,拿起青釉刻画执壶,给杜蘅倒满了酒,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杜公子,今天的诗会就等你大展才华了。” “啥意思?”杜蘅懵了,他就是想来打个酱油,看看古代的文人怎么装逼。 坐在一边的七棱解释:“蘅芜诗社的社长封若颜,出身书香门第,自命清高,曾经开了一个评诗大会,点评广陵青年一代的才子才女所作的诗词,故意将我家小姐的诗排在了末位。” “我家小姐气不过,这才开了一家青南书馆,意在与蘅芜诗社分庭抗礼。” 杜蘅看着在场的人,年纪最多的也就二十出头,像封若颜、冯青栀这些不过十六七岁,虽说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但在杜蘅原来的世界,她们就是一群中学生。 年纪摆在那儿呢,心智其实也不可能太成熟,大抵也跟前世那些学校的学生一样,搞一些小团体。 只不过他们这些团体,比较文雅,结成各种诗社或者书馆。 相互之间经常会有一些矛盾和摩擦。 此刻周渔端着一杯酒走向封若颜,很是谄媚的笑道:“封小姐,我叫周渔,你还记得吗?” “你是府学的周学兄?”封若颜抬头看了一眼。 周渔很是高兴:“想不到封小姐还能记得在下,去年岁末,我去府上给封大儒和封教授拜年,得幸见过封小姐一面。封小姐,我敬你一杯。”他似乎为封若颜能够记得他,很是高兴。 封若颜端起酒杯,但不起身,朱唇沾着酒杯意思一下,抿了一小口,接着又把目光回到假苏轼身上:“除了望湖楼上的那首诗,我还有幸听过公子其他的诗,不过只有两句,我日思夜想,实在想不出来后面两句是什么。” “我所作之诗甚多,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两句诗?” 封若颜当即吟了起来:“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为了当初杜蘅随口念来的两句诗,封若颜确实煞费苦心,不仅派人去找苏轼,就连自己也尝试着续诗。 但续来续去,感觉总是不对。 想不到竟在诗会上见到了苏轼,她自然要讨教的。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假苏轼若有所思,忽然装作恍然大悟似的,拿着手中的折扇对着额头一敲:“哦,想起来了,这是去岁三月份写的诗,后面还有两句。” “请指教。”封若颜很是郑重的拱手。 假苏轼折扇缓缓张开,放在胸口轻轻扇着,朗声而诵:“故园笙动送风高,一缕相思随梦老!” “好,好诗!”花子期很是夸张的鼓掌。 杜蘅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 东坡先生的词,就被他们续成这样? 蘅芜诗社其他的人,正要跟随花子期拍手叫好,却被喷酒的杜蘅给打断了。 封若颜侧目看去:“你怎么也来了?” 由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现场三十几人,刚才封若颜听到苏轼来了,一时没空去看别人。 想不到杜蘅竟在场上。 “既然你们请我参加诗会,现在杜公子是我们青南书馆的成员,我带他过来凑个热闹,想必封小姐不会介意吧?”冯青栀道。 封若颜神色古怪,就算青南书馆再缺成员,也不至于让杜蘅参加啊。 他粗人一个,加入书馆能干什么? 难道是在青南书馆打杂? “你刚才笑什么?”假苏轼忽然发难。 杜蘅茫然:“我刚才笑了吗?” 刚才念了两句诗,正等着别人喝彩呢,结果被杜蘅一笑,喝彩就没了,假苏轼能不生气? “你就是笑了!” “那就当我笑了吧。” 假苏轼气坏了,对杜蘅怒目而视:“我问你在笑什么?” “笑,犯法吗?” 一边没走的周渔,愤怒的道:“这厮端的无礼!冯小姐,我劝你别让他待在青南书馆,迟早会给你们书馆丢人!” “这是青南书馆内部的事,不劳周公子费心。”冯青栀淡淡的道。 “君子未学文先学礼,如此无礼之人,我等读书人羞于为伍!”花子期故作愤慨的道。 杜蘅失笑道:“你也配称为君子?” 为了不让他参加厨艺大赛,竟然传令酒食行,谁也不许将名额让给他。 如此行径,与小人何异? 假苏轼本是花子期请来的人,知道花子期想要追求封若颜,而杜蘅便是挡在面前的阻力,当即起身,折扇指着杜蘅:“我要你跟我道歉!” “道什么歉?” “刚才你打断了我吟诗, 第16章 以假乱真 杜蘅的话,让现场一片哗然。 本来离的较远的人群,此刻也纷纷聚拢了过来。 “杜公子,他真的不是望湖楼题诗的苏轼?”冯青栀好奇的问。 “当然不是。” 假苏轼恼羞成怒:“我不是,难道你是?我父母起早贪黑给我取的名字,我就叫苏轼!” 倒也不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但杜蘅唯一确定的是,望湖楼上的诗句不是他写的。 “有谁能够证明你叫苏轼?在场可有人认识你吗?” “我认识他,他就是苏轼!”花子期斩钉截铁的道。 为了讨封若颜的欢心,花子期也派出人手去找苏轼,但找了一天,十几个人跑遍了整个广陵城,一点结果都没有。 他家三家酒楼,每天人来人往,也没人认识苏轼。 因此花子期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直接找人冒充,反正封若颜也没见过苏轼。 当然,花子期也没放弃寻找真的苏轼,主要是预防真苏轼和假苏轼碰面,因此找到真苏轼之后,他准备花钱将他打发走,让他不要在广陵出现。 出身商贾之家的花子期,自信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但没想到不远处的溪边,此刻却出现了一行人,一见之下,他顿时就慌了。 封若颜也注意到了,一行三人正是望湖楼遇到的贵公子,苏轼题诗的时候,贵公子他们就在望湖楼喝茶。 “少爷,那边好像有个聚会。”贵公子身边的王承恩道。 贵公子有些好奇,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花子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他连望湖楼的掌柜都收买了,如果封若颜一旦到茶楼去求证,让他一口咬定假苏轼就是真苏轼。 但当时茶楼的客人,他并不知道有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没法实行收买之事。 现在倒是找到贵公子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收买贵公子? 何况贵公子看起来并不缺钱。 “这么巧啊姑娘。”贵公子笑着看向了封若颜。 封若颜当即欠身,道了一声万福,问道:“奴家封若颜,上次来不及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梁辰。” “想不到我与梁公子如此有缘,昨日刚在望湖楼见过,今日又在郡圃不期而遇。” 梁辰刚要开口,一瞥眼就看到了一边的杜蘅,笑道:“苏公子也在啊。” “公子为何叫他苏公子?”封若颜茫然不解。 梁辰笑道:“昨日你们去的晚,这位就是题诗的苏轼苏公子。” 轰! 现场像是一口锅炸开了似的。 这剧情太魔幻了,一下忽然冒出了两个苏轼。 而且杜蘅怎么会是苏轼? 难道是笔名? 封若颜吃惊的将目光投向了杜蘅,在望湖楼的时候看过诗板的字迹,当时她便觉得与杜蘅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从未想过是杜蘅,毕竟以她对杜蘅的了解,他根本就不通诗文。 所以她觉得梁辰一定是弄错了,说道:“梁公子,他叫杜蘅,可不是什么苏公子。” “你是杜蘅?”梁辰神情愕然。 在他身边的侍卫楚天,则对杜蘅微微抱拳。 大梁武人对杜仲素来崇敬,因此看到杜仲的嫡长孙杜蘅,楚天也有一些兴奋。 杜蘅对着梁辰等人拱手:“在下杜蘅,幸会。” “你都说了你叫杜蘅,那么望湖楼的诗就不是你题的。”花子期趁机发起攻势,“你个沽名钓誉之辈,竟敢冒充苏公子之名,无耻!” 楚天急忙出来解释:“昨日我和我家少爷三人,就在望湖楼上,那首诗确实是杜公子题的,我听说你们文人喜欢起个笔名,或许苏轼就是杜公子的笔名。” “好啊杜蘅,你个奸诈之徒,竟然找人给你当托儿,我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他们三人正好就出现在郡圃,原来你早有安排!”花子期一口咬定,梁辰他们就是杜蘅的人,这样假苏轼才能继续当真苏轼。 王承恩怒斥:“放肆!你说谁是托儿呢?” “说的就是你们!” 花子期指着身边的假苏轼:“这位才是苏轼苏公子,望湖楼上的诗就是他写的。” “胡说!昨日我明明看着是杜公子写的!”楚天激动的道。 花子期冷笑道:“还在装呢?杜蘅给你们多少钱,请你们来演戏?把我们都当傻子呢?谁不知道杜家的嫡长孙不学无术?他什么时候会写诗了?” 此言一出,倒有不少人点头赞同花子期的话。 虽说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杜蘅,可是自从科场舞弊案之后,杜蘅名声狼藉,广陵又是杜蘅的祖籍,自然有不少人在议论他的事。 八卦越传越玄乎,本来杜蘅还能粗通文墨,最后被传的说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几乎就跟文盲似的。 如今说望湖楼的题诗是他写的,很多人都表示不相信。 但对于梁辰三人来说,却是亲眼所见杜蘅的题诗。 如今完全就是颠倒黑白。 楚天按住腰间佩刀的刀柄,梁辰折扇轻轻拦了一下,让楚天稍安勿躁。 “既然诗是杜蘅写的,他为什么不署自己的名字,而要用苏公子的名字?”周渔站了出来,给了一记重拳。 花子期看了周渔一眼,表示赞许,虽然他跟周渔交情不深,但这人看起来跟杜蘅也有些不对付,以后倒是可以着重发展。 随即顺着周渔的思路,说道:“是啊杜蘅,如果望湖楼的诗是你题的,你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呵呵,可别告诉我是什么笔名,要是写出这等好诗,巴不得传扬天下,谁会使用笔名?” “诸位可别忘了,这位杜公子不久之前,可是参与了科举舞弊案,像他这种人品败坏的人,连科举都敢作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周渔杀人诛心似的盯了杜蘅一眼。 一番说辞下来,渐 第17章 蝶恋花 面对一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杜蘅倒很镇定:“那首诗确实是苏轼写的。” “啊,杜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冯青栀吃惊的道。 花子期愣了一下,料想杜蘅这是要跟他低头了,冷笑道:“你承认了就好,我大人有大量,你只要跟苏公子道个歉,这件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诗是苏轼写的,但此人不是苏轼。”杜蘅从茵席处走了出来,目光平静的看向假苏轼。 假苏轼下意识的躲闪目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说我不是苏轼就不是苏轼?” 杜蘅目光灼灼:“至少你不是写诗的那个苏轼。” “刚才若颜念的两句诗,‘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有苏公子知道后面两句,他不是苏轼,谁是苏轼?”花子期言之凿凿的道。 杜蘅轻笑道:“刚才他说的后面两句是什么?” “故园笙动送风高,一缕相思随梦老,有问题吗?” “这是你们续的吧?而且是狗尾续貂。” 花子期大怒:“苏公子诗才惊艳,岂容你诽谤?” “在场诸位能够参加诗会,想必都有一些诗才,你们说说,后面这两句跟前面两句,不说水平差了一大截,就是意境也不统一,像是各说各的,压根就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下面接的诗句。”杜衡环顾众人,说道。 冯青栀和封若颜等人,当即仔细回味起来,假苏轼这两句诗,虽然平仄韵脚和前面两句合上了,但根本不在同一水平,而且前两句的意境也被打破了。 因为后面的两句,跟前面毫不相干,让人觉得突兀。 周渔又出言助力:“就算苏公子这首诗虎头蛇尾,但也不能证明,这诗就不是他写的。大家都写过诗,有的时候灵感不济,写到后面笔力就乏了,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没错,周学兄说得对,不管前面的两句有多好,后面的两句有多差,这首诗都是苏公子写的,别人休想冒名!”花子期大声道。 声音大,有时是为了掩饰心虚,杜蘅轻蔑的扫视一眼,缓缓的道:“你们狗尾续貂,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一首词?” 什么?词? 众人懵了一下。 按照前世的历史,南北朝就出现词了,隋唐也出现了不少词作,但一直到宋朝,词这一形式才全面盖过了诗,成为主流。 而在这个时空,诗的流行程度远远大于词,主要因为科举考的诗赋,要求的是诗,而不是词。 这么一来,读书人的都在诗这个方面下苦功,词的功能主要是娱乐,教坊或者青楼比较流行,因此在本朝词的地位略逊于诗。 “我就说嘛,这首诗怎么压的仄韵,原来是一首词啊。”冯青栀反应过来。 封若颜不由看向杜蘅:“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两句诗最早是你跟我说的,你既然说是词,那么完整的词是什么?” 杜蘅随口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嘶~~” 现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词清新秀丽,虽写伤春之情,却又冲淡了浓郁的伤感,后面一句像是自我安慰,不伤感,但落寞。 短短几句,心绪飘飞,情感曲折。 假苏轼那两句诗跟它一比,那就是屎啊! 封若颜细细品着这首词的格律,激动的道:“这是大梁的教坊曲《蝶恋花》!” “七棱,快,准备笔墨,将杜公子这首《蝶恋花》抄录下来!”冯青栀兴奋的招呼七棱,从一只精致的文盒里,取出了笔墨纸砚。 其他几个诗友见状,也都纷纷拿笔抄录。 花子期神色尴尬,他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忽然一拍假苏轼:“这词不就是你写的吗?” 假苏轼缓过神来:“对,这词是我写的,杜蘅,你好不要脸!” “既是你写的,刚才为什么不说?” “刚才……我写了那么多诗,一时忘了也是有的。”假苏轼梗着脖子,似乎要与杜蘅较劲到底。 杜蘅笑了:“现在想起来了吗?” “你一念,我就想起来了,这是去岁暮春我填的《蝶恋花》。”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知道这首词的下阕吧?” “啊,这……”假苏轼顿时懵了,求助似的看向花子期。 这一首词分为上下阕,熟悉《蝶恋花》格律的人都知道,一时花子期手足无措,狠狠的瞪着假苏轼:“你看着我干嘛?不是你的词吗?你念啊!” “我……”假苏轼抓耳挠腮。 冯青栀冷笑道:“苏公子,你不会又忘了吧?自己写的词你都能忘。刚才不是说想起来了吗?” “我……我只记得上阕。” “呵呵,待会儿杜公子念出下阕,你是不是又想说是你写的,只是你忘了而已?” 假苏轼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花子期也是讪讪不语。 “杜蘅,下阕是什么?”封若颜也准备了笔墨,抄录了刚才的上阕,又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既有诗痴之名,遇到一些优秀的诗词,她肯定不会错过。 只听杜蘅缓缓念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多情却被无情恼!好词啊,杜公子大才!”冯青栀欣喜异常,把杜蘅带到诗会,果然没错。 薛紫芸皱眉道:“这词真的是杜蘅写的?” “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以为是这位苏公子写的吧?”冯青栀像看傻子似的看了薛紫芸一眼,“既是他写的,他自己会不知道下阕?” “可是……传闻都说杜蘅不通诗文,只会舞枪弄棒,他怎么可能……”薛紫芸说出自己的疑惑。 七棱傲娇的瞥了对面一眼:“传闻未必可信。今天杜公子在 第18章 对照笔迹 众人以前从未听过苏轼之名。 这个名字是从望湖楼题诗开始,而在一些文艺小圈子里流传。 花子期请来的苏轼,显然不是这首《蝶恋花》的作者,否则他不可能连自己的词都不会背。 受到冯青栀和七棱的话影响,倒有不少人觉得这词是杜蘅所填。 “多情却被无情恼……”封若颜拿着兔毫笔抄录着刚才的词,写到最后一句,心头蓦的一动。 上阕写景,下阕则是写人。 描述的是墙外行人和墙内佳人,一墙之隔,两个世界,就如杜蘅和她。 人群之中,封若颜偷偷瞟了杜蘅一眼,他是在怨我吗? 这首词如果是他一早就写就的,那么找他退婚的时候,他说了那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连带着要说多情却被无情恼。 杜蘅没去京城之前,童年是在广陵度过的,跟她早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 稍微长大之后,双方家里就给他们定下了婚约,杜蘅虽然去了京城,但对她依旧书信不断。 隔三差五,便差人给她寄来京城的东西,吃的用的,还有一些古书善本。 但她对他却渐渐起了厌恶之心,爱答不理,即便偶尔回信,也是寥寥几句。 等到杜家被抄没了之后,她又逼他退婚,他将婚书还给她那一刻,虽然装作满不在乎,但心里恐怕早已绝望了吧? 他怨她,所以才有‘多情却被无情恼’之句。 “杜蘅,这首词真的是你填的吗?”封若颜眸光闪烁,宛若寒星。 杜蘅则是神情冷肃:“我刚才说过了,这首词的作者是苏轼。只是……不是这位苏公子。”说着,他特意扫了一眼假苏轼。 “真有苏轼此人?” “当然,我在京城的一个朋友。” 按照时间线,真正的苏轼尚未出生,但如果说是之前的人物,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在场之人都有一些学识,前人的诗词读过不少,如果苏轼有诗词传下来,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唯独杜蘅读过,那也很不合理。 不能说苏轼是前人,也不能说他是后人,后世之词他现在就知道,那也很奇怪,所以只能说苏轼是他的朋友。 “哈哈,杜蘅,也就是说,这首词不是你写的了?”花子期抓住重点。 毕竟他很了解封若颜,她素来以才取人,如果这首词是杜蘅所写,难免会让封若颜对他高看一眼。 花子期自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就算不是杜公子写的,那也比某些人假冒他人之名,将别人的诗词据为己有要强!”冯青栀很不客气的反击,“你们蘅芜诗社处处标榜,说什么要引领广陵诗坛的潮流,莫非都是拿别人的诗引领的?” 封若颜是蘅芜诗社的社长,而花子期又是蘅芜诗社的社员,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弄虚作假,让蘅芜诗社一时成为笑柄,封若颜心中气恼极了,恨恨的瞪了花子期一眼。 花子期生怕封若颜生他的气,急忙解释:“若颜,这人真的叫苏轼,你对‘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句念念不忘,我为了哄你开心,才找苏轼续了后面两句。仓促之间,自然也没有续的多么出色。但望湖楼的题诗确实是他题的。” “望湖楼的题诗真的是你题的?”封若颜对假苏轼现在已无先前的信任,语气自然也不再和颜悦色。 假苏轼不能拆花子期的台,硬着头皮点头:“不错,当时突逢大雨,我正在望湖楼躲雨,有感而发。” “无耻!”楚天忍不住了,“昨日我们就在现场,题诗的明明是杜公子!” 花子期冷笑道:“你们跟杜蘅是一伙儿的,自然替他说话,不信去找望湖楼的掌柜作证!” 杜蘅心如明镜,花子期敢这么说,望湖楼的掌柜想必早就被收买了。 花家在广陵城的能量,之前杜蘅就领教过了,一句话就能限制酒楼、饭店对他出让参赛名额。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梁辰摇着玉骨折扇,缓缓走出人群,对封若颜道:“封小姐见过望湖楼的诗板,应该记得诗板的笔迹吧?” “既然这位苏公子说诗是他题的,让他再写一遍不就行了?” 杜蘅那么丑的字,想要模仿倒也不易。 花子期顿时就呆住了。 假苏轼则是茫然的看着花子期。 冯青栀察言观色,看着二人的神情,招呼道:“七棱,给苏公子准备笔墨。” 七棱捧着文房四宝,走到假苏轼面前:“苏公子,请吧。” 假苏轼哆哆嗦嗦的提笔,脸色一片惨白。 花子期虽然带他找过望湖楼的掌柜,让掌柜记住他,一口咬定他是苏轼,他也趁机将诗板上那首诗背下来。 但那字……丑到无以复加,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写出来的。 书法大家的字,模仿不了神韵,但形态却能模仿,毕竟他们写字都有章法,但杜蘅的字没有章法啊,他都不知道从何写起。 就是诗板现在摆在面前,假苏轼也临摹不了杜蘅的字。 “黑云翻墨未遮山……” 颤巍巍的写完一句,梁辰墨眉一振,厉声道:“贼子,还不承认吗?杜蘅的字那么丑,岂是像你这般?” 杜蘅无语的看了梁辰一眼,你礼貌吗? 封若颜和薛紫芸过来看了一眼,都是一片失望,今天蘅芜诗社的脸算是丢尽了。 当时看到诗板的字迹,封若颜就想到了杜蘅,跟杜蘅平常跟她通信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 字虽然丑,但由于杜蘅是武人,下笔有力,犹如铁画银钩。 假苏轼就算能写得了杜蘅字迹的丑,也学不了杜蘅那一份笔力。 “杀才,你敢骗我?!” 花子期忽然暴怒,一脚就将假苏轼踹翻在地。 “花公子……” “闭嘴!”花子期抬脚就往假苏轼脸上踹去。 第19章 斗花神 “什么档次,让我跟他道歉?”花子期一脸不屑的扫视杜蘅,“也不看看他如今什么身份,他配吗?” 冯青栀冷笑道:“我记得刚才好像有人说过,未学文先学礼,呵呵,敢情这句话是约束别人的,而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啧啧,蘅芜诗社的社风也就如此了。” 封若颜面颊泛红,好在掩在黑夜之中,倒也难被人发现,但她自己心里先觉得不舒服,轻轻呵斥:“子期,这事因你而起,你刚才误会了杜公子,就该跟他道歉,免得丢了咱们蘅芜诗社的风度。” 花子期虽然出身奢豪之家,但他舔了封若颜很多年了,都舔出了惯性,但凡封若颜发话,他无不遵从。 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他也走到杜蘅面前,双手敷衍的作了一揖:“刚才我也是被那厮给蒙蔽了,给你赔个不是。” “花公子这个不是赔的有些不走心啊。” “哼!” 花子期甩了一下衣袖,回到茵席,拿出折扇疯狂的扇风,身体好像都被气热了似的。 这时冯青栀请了梁辰过来相坐,她以为梁辰是杜蘅的朋友。 实际上杜蘅和梁辰,连同这一次也就是第二次见面。 “多谢姑娘。”梁辰道了声谢,便在茵席落座。 楚天和王承恩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梁辰的身侧。 杜蘅坐在梁辰身旁,隐隐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古代一些自命风流的男人,也有佩带香囊的习惯,就如现代男人也会喷香水一样,杜蘅倒没怎么在意。 初夏的晚上,又是在花草葳蕤的郡圃中,蚊虫开始出没,杜蘅坐立不安,等到空闲的时候,高低要把清凉油和蚊香弄出来。 “公子可是怕蚊虫吗?”冯青栀柔声道。 杜蘅抓了抓被蚊虫叮咬的耳朵,苦恼的道:“诗会非得选择这种地方吗?” “有花有草,环境清幽,公子难道不觉得雅吗?” “雅不雅不知道,就是有点痒。”杜蘅苦笑。 真是服了这些古人,为了所谓的风雅,情愿在此受罪。 冯青栀微微一笑,招呼七棱点上一炉熏香。 熏香加了一些艾草之类的植物,可以驱蚊,但效果不大,因此冯青栀又让七棱拿着团扇,在杜蘅身边替他扇风。 梁辰身边的王承恩见状,跟人借了一把蒲扇,在帮梁辰驱赶一些蚊虫。 此刻,就听对面薛紫芸的声音传来:“既是诗会,自然该有诗的,我看郡圃花草众多,咱们不如就玩个斗花神的游戏吧?” 席间不少诗友附和。 花子期挑衅的看向杜蘅这边:“冯青栀,你敢不敢玩?” “有何不敢?”冯青栀脾气很硬,没带怕的。 “好,那咱们就按芸姐说的,斗花神!” 花子期刚才人前丢脸,存心是要跟青南书馆干上了,冷笑道:“今晚斗花神的诗魁,可以要求在场任意一人做任何事,只要不是触犯律法之事,皆可!” 他们有备而来,信心满满,只要拿了诗魁,不会刁难别人,只会刁难青南书馆。 其他社团,也都知道蘅芜诗社和青南书馆的梁子,知道蘅芜诗社赢了诗魁,也不会为难自己,都只当凑热闹。 “既然都同意了,我就说一下规则。” 薛紫芸伸手指着四周,说道:“郡圃之中,种了不少花草,我会派人去折一些花草回来,以红布遮盖,每人依次盲选一枝花草,选什么花就是什么花神。” “但花神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所选之花,做出一首诗词,每人限定一炷香时间。如若不然,一炷香过后,没有诗词拿出,其他诗友则可以抢花神,诗词最优者可得花神之位,拿走原花神手里的花草。” “最后谁手中的花草最多,谁就是本次诗会的诗魁。” “谁当裁判,诗魁又是谁来评选?”冯青栀问道。 薛紫芸笑了笑,说:“为了公平起见,全场诗友都是裁判,大家举手投票,谁的票数最多,谁就是诗魁。” 说罢,她便招呼身边的丫鬟,跑去采撷花草。 冯青栀多了一个心眼,说道:“你派自己的人去采花,采来的花草都是你们擅长咏颂的花草,对我等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既然如此,你们各自都能派人出去采撷。”封若颜清冷的开口。 冯青栀随即就命七棱出发。 七棱随手就从身后的海棠树上,折了一枝海棠下来,接着跑到别处去了。 其他的社团,诸如清溪诗亭、花间派、陆羽茶社以及一群府学来的学子,都派出了人,在郡圃中寻找花草,采摘了一些回来。 这样势必就造成了很多花草是重复的。 不过也没关系,重复的花草,便再做一首诗词。 所有的花草都要经过修剪,不可过长,有些花带有尖刺,也必须剪掉。 然后全部放在一张茵席之上,薛紫芸叫人拿了一张红布过来,全部盖在里面。 “谁先来?” 席间寂寂,竟无人敢站出来。 薛紫芸不怀好意的看向冯青栀:“要不冯姑娘先来,也好给大伙儿打个样。” “冯青栀,你如果不行,也可以让别人先来,我们绝不勉强。”花子期笑眯眯的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激着冯青栀。 冯青栀自然知道花子期的用意,但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能服输,否则一定会被蘅芜诗社看了笑话。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在红布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枝白兰花。 薛紫芸命人点香。 冯青栀手里拿着白兰花细细沉吟,香燃过半的时候,开口道:“薄薄沉熏骨,英英玉炼颜。恼人风味别,斗帐梦中间。” 封若颜微微一笑:“虽说韵味淡了一点,也无什么意境,但总算是作出诗来了,这枝白兰花,冯姑娘得着吧。” 冯青栀心里恼恨,真把自己 第20章 孝死我鸟! 接着开始了第二场,又无人站出来,薛紫芸只好随便点了一人。 那人上场,摸了半天,摸了一朵白色牡丹出来。 此时牡丹花期已过,这朵白牡丹想是异种,初夏之时,还能苟延残喘的多活几日。 薛紫芸让人重新点香。 那人抓耳挠腮半天,一句诗也做不出来,类似这种诗会,也有很多滥竽充数之辈,过来蹭吃蹭喝,想不到被薛紫芸抓包,一时尴尬无比。 “郑公子,香燃尽了,依旧没有诗篇吗?” “刚才多喝了几杯,现在脑子不清楚,没有思绪。” 薛紫芸笑道:“那你的牡丹花就放着吧,有没有人要抢花神?” 席间无人应答,封若颜招呼身边的侍女,将牡丹花拿了过来,笑道:“既然无人抢花神,这个花神我便得着了,献丑了!” 随即吟道:“既全国色与天香,底用家人紫共黄。却喜骚人称第一,至今唤作百花王。” “好,牡丹确实该是百花之王。”花子期很狗腿的拍手叫好。 冯青栀不屑的冷哼道:“我以为有多好呢,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比你好,却喜骚人称第一,至今唤作百花王,多么霸气,你能有这种气势吗?”花子期立即回怼。 席间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做出评论,大多数人都认为封若颜这一首格调高于冯青栀那一首。 没有办法,封若颜的父亲是府学的教授,府学的学子首先就要支持她,她爷爷又是当世大儒,门生遍地,谁都要卖封若颜几分薄面。 冯青栀坐回茵席,暗生闷气,娇俏的脸蛋气鼓鼓的。 杜蘅看着有些好笑,所谓诗会就像一群小孩子过家家,一言不合,就开始斗嘴了。 一会儿,又有人上前去红布下摸花,有做出诗来的,也有没做出诗来的。 按照规矩,没有做出诗词,在座的诗友便能抢花神,封若颜抢的最多,手里除了牡丹,又抢得了芍药、桔梗草。 “小姐,咱们现在只有一朵白兰花,这么下去,非输不可。”七棱焦急的道。 冯青栀愁眉不展,她也在很卖力的想诗,但一炷香的时间,对她来说确实有点短了。 毕竟只有十五六岁,按照杜蘅前世来算,就是刚刚上完初中,哪有那么才思敏捷? 现代的初中生,估计连诗词的格律都不清楚,更别说作诗填词了。 七棱不由看了一边的杜蘅一眼:“杜公子,你也努力帮忙想想吧,花神如果没有想出诗篇,而你想出来了,便能抢他的花神。”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吧?” “不行,我得回去摆摊了。”杜蘅起身,准备离开。 冯青栀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眼波盈盈,似有一些哀求:“杜公子,你还没作诗呢,你好歹做一首,否则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封若颜,要是输给了蘅芜诗社,他们指不定怎么刁难我呢。” 对面花子期看到杜蘅忽然起身,讥诮的道:“哟呵,杜蘅,你该不会想溜了吧?” “我时间到了,要去夜市摆摊了。” “摆摊?哈哈哈!” 花子期捧腹大笑,又看着身边的封若颜、薛紫芸等人:“倒忘了跟你们说了,昨晚在白石街碰到这厮,他确实在摆摊,卖什么炒菜。” “杜蘅,你怎么说以前也是世家子弟,不觉得丢人吗?” 封若颜吃惊的看向杜蘅,他真的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难道是我伤他太深了吗? 以至于他自暴自弃。 “自力更生,我不觉得丢人。”杜蘅平静的看着众人,“至少我没啃老。” “何谓啃老?” “就是自己一无所长,什么都不会做,只能靠着家里混吃等死,却还沾沾自喜的废物。” 席上很多都是二代。 古代读得起书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差,即便是寒门士子,也绝对不是贫困户,落魄的贵族才叫寒门。 一般人还没有资格叫寒门。 他们不缺吃穿,也不用做什么事,除了读书好像没有别的技能,有些甚至连书都读不好,那跟废物确实没什么两样。 杜蘅一句话,内涵了很多人。 也让很多人暴怒。 “我等读圣贤书,你竟敢骂我们是废物?” “哼,我看你是因为家道落魄,见不得别人好,心生妒忌了吧?” “要怨只能怨你自己,你若不作弊,现在还是上将军府的少爷。” “上将军府的少爷,竟然上街摆摊,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花子期得意洋洋的看着杜蘅:“本朝素来都是妇人掌厨,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从事厨艺,简直丢尽天下须眉的脸,我都替你汗颜!” 如此直男言论,如果放在杜蘅前世的网络,三分钟之内就会被女拳师冲爆评论区。 但在封建社会,花子期的话却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杜蘅轻笑道:“谁规定了只能妇人掌厨?” “孟子曰:君子远庖厨。这是圣人的教诲,你有异议吗?”花子期阴险的看着杜蘅,你要敢质疑圣人,一辈子都别想科举了。 杜蘅淡然扫视一眼:“你们读书只读一半的吗?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孟子说的是恻隐之心,而不是教你们不进厨房,把家务都丢给女人!” 此言一出,席中的梁辰微微抬头,眼神掠过一抹异色。 冯青栀也很意外,她真没想到杜蘅身为一个男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你一介武夫,懂个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洗手作羹汤,本就是低贱之事,我们读书人岂能做这等事?自然都是丢给女人去做了!”花子期理所当然的道。 “你可真可怜,从小到大,令堂大人估计没给你做过吃的吧?” “你胡说什么?我娘疼我,经常亲自 第21章 斑竹 “你敢打我?” 花子期不由暴怒:“花肥,给我打!” 花肥带着花家的两个家奴,摩拳擦掌的准备上前,却被封若颜给喝住了。 毕竟好不容易举办的诗会,封若颜眼见就要摘得诗魁的桂冠,可不想被无谓的事给搅和了。 “若颜,你刚才看到了,这厮打我!”花子期捂着被打肿的面颊,立即就向封若颜告状。 封若颜峨眉微蹙,神色不满:“杜蘅,你会不会太粗鲁了?在诗会上动手打人,这难道是上将军府的家教?” 提到家教,就等于将整个杜家骂了,包括杜蘅的长辈。 在古代说一个人没家教,那是很重的话。 “封小姐,你眼神是不是有问题?没见到他刚才先动的手?” “那你也不能……”封若颜感觉得到,杜蘅对她说话越来越冷漠,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总之你打人就是不对!” 杜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对薛紫芸道:“我赶时间,能不能让我先来?” 封若颜诧异的看了杜蘅一眼,望湖楼的题诗和那首《蝶恋花》,杜蘅自己都说了是一个叫苏轼的人写的,因此封若颜对他又恢复了固有印象。 通过杜蘅之前给她的书信来看,稍微文言一点语句,都很难看得到,几乎都是半文半白的话,现在他竟然要写诗? “杜公子稍安勿躁,刚才王姑娘没有作出诗词,按照流程,现在应该是抢花神的环节。若颜已经抢了花神,等她的诗念完之后,你再去红布下摸花。”薛紫芸主持着流程,说道。 “那我也抢了。”杜蘅理所当然的道。 封若颜愕然瞪大一双杏目:“什么?” “哈哈,你跟若颜抢花神?杜蘅,你吃错药了吗?”花子期忍不住讥笑道。 杜蘅又问:“刚才王姑娘拿的是什么花?” “……” 冯青栀差点晕倒,刚才他估计光顾着打蚊子了。 根本没去注意场上的游戏。 七棱忍不住提醒:“公子,是斑竹。”以斑竹为题的诗词,相比牡丹之类的花卉,难度颇大,因此七棱也有些为杜蘅担心。 杜蘅沉吟不语。 上一世被老妈逼着背了三千首诗词,后来多多少少也接触了别的诗词,虽然没有熟背,但依旧有些印象。 一时之间,脑海冒出了好几首有关斑竹的诗词。 “你既有诗,让你先来。”封若颜料想杜蘅刚才被她说了两句,心里不服,准备跟她置气,就算置气,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啊。 花子期见他没有及时作诗,便呵斥道:“杜蘅,我看你还是退下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连刚才以什么花为题都不知道,现在临时抱佛脚可来不及了,抢花神环节可没一炷香时间给你思考。” 话刚说完,杜蘅立刻念道:“一枝斑竹渡湘沅,万里行人感别魂。” “七棱,拿笔墨来,杜公子作诗了。”冯青栀激动的道。 封若颜微微讶异,倒真让他作出了两句诗。 花子期冷笑道:“呵呵,这两句想了很久吧?只两句可不成诗。” “知是娥皇庙前物,远随风雨送啼痕。” 封若颜难以置信,一首诗顷刻间就做好了? 而且这首诗颇为不俗。 花子期一愣,但随即一脸不屑的神色:“我当什么好诗呢,稀松平常,若颜肯定能够写出比你更好的诗。” 杜蘅心想你是多久没刷牙了,口气这么大。 元稹的诗在你眼里,竟然稀松平常? 封若颜稍微缓过神来,起身吟道:“浓绿疏茎绕湘水,春风抽出蛟龙尾。” “好,好一句春风抽出蛟龙尾,气势恢宏!”花子期第一个拍手叫好。 接着其他的人也跟着叫好。 封若颜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嘴角噙着笑意,继续道:“色抱霜花粉黛光,枝撑蜀锦红霞起。” “我以为这一首斑竹诗,可以作为斑竹诗之最!”花子期得意洋洋的道,仿佛这一首诗是他写的一般。 周渔立刻拍马屁道:“我赞同花公子的观点,这首诗不论文采还是意境,我认为远超杜蘅那一首。” “真不要脸!”冯青栀愤愤不平的道。 花子期立即急道:“冯青栀,你不服气吗?那就让在场的诗友投票,看看谁的票数更高!” 府学来的一帮学子,纷纷举手,投了封若颜的票,不为别的,就为封若颜她爸是府学的教授,她爷爷是当世之大儒。 花子期又将目光暗示席间其他的诗友,举手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超过了半数。 “现在你们没话说了吧?输了就是输了,这一枝斑竹属于若颜!” 王姑娘立即就将手中的斑竹送到封若颜面前。 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且慢!” 杜蘅看去,却是刚才坐在他身边的梁辰。 花子期眼神不善:“梁公子有异议?” “抢花神是不是谁都可以抢?” “你也要抢?” “正是。” 花子期冷笑道:“我看你不要白费心思了,你自信你的诗能够胜过若颜?”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花子期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封若颜阻止,说道:“梁公子请。” “交戛敲欹无俗声,满林风曳刀枪横。”梁辰随口念出了两句诗。 杜蘅不由朝着梁辰看了一眼,他倒看不出来,梁辰外表文文弱弱,但作出的诗竟有一股冷冽的兵气。 再见他坐于茵席,身躯一动不动,手中折扇轻摇,就像端坐城头指挥若定的诸葛亮,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态。 冯青栀大为惊喜:“想不到梁公子竟有如此诗才,自古斑竹之诗,未见有如此之气象。七棱,研墨!” 只听梁辰继续念道:“殷痕苦雨洗不落,犹带湘娥泪血腥!” 虽然写的也是斑竹,用的也是娥皇泪洒斑竹的典 第22章 赶着回去摆摊 梁辰拿着折扇,轻轻阻止了王承恩,看向蘅芜诗社的几人,说道:“为了公平起见,还是大家一起投票!” “那就让你死心!”花子期又对几个人使了眼色。 本来有几个准备举手投给梁辰的人,在花子期的眼神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结果梁辰这首诗的支持票数,只有区区六人,远远不如超过半数的封若颜。 “你们太无耻了,明目张胆的作弊!”冯青栀气急败坏。 花子期冷笑道:“输了就是输了,是不是输不起?大家都是自愿投票,谁作弊了?有众目睽睽之下作弊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作弊,那才更可怕啊。 这群人其中有些都是学子,未来通过科举,有一部分是要走上仕途的。 杜蘅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呵呵,现在若颜已经拿到四个花神了,谁得到的花多,谁就是本场诗会的诗魁!” 花子期得意洋洋的道:“按照约定,诗魁可以要求你们做任何事,冯青栀……还有你杜蘅,刚才怎么说我们蘅芜诗社的?我要你们给蘅芜诗社跑腿打杂,为期至少一个月!哈哈!” 现在杜蘅已经加入青南书馆,虽然他一向不喜欢附庸风雅,但既然加入了青南书馆,也必须尽一份力,算是报答冯青栀之前的帮忙。 何况,要真被花子期使唤一个月,他还怎么做生意,怎么参加厨艺大赛? “薛小姐,我问一下,每个人只能抽一次红布的花草吗?”杜蘅扭头问道。 薛紫芸点头说:“是的,在红布下盲选,不论摸到什么花草,就必须以其为题作诗,不能更换。” “如果做出了诗,是不是可以再玩一次?” “一炷香时间能够做出一首诗已然不易,”薛紫芸皱了皱眉,“杜公子难道还能在一炷香时间之内,做出两首诗不成?” “两首诗也不算什么本事。” “你说什么大话呢杜蘅?有本事你把红布底下的花草,都做一遍诗?”花子期大声嘲笑。 不想杜蘅却很平静的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什么?你来真的?”花子期瞪大眼珠。 薛紫芸震惊的看着杜蘅:“杜公子,你在说笑吧?” “我赶着去摆摊,没时间等第二轮,一炷香时间,我只玩这一把,能做多少诗就做多少诗,不论在红布下抽到什么花草,我都不反悔。” “哈哈,大家听听,这家伙疯了!”花子期笑声更大了,“红布底下至少还有三十几种的花草,你一炷香要作三十几首诗不成?” 一炷香的时间,就是念三十几首诗都未必念的完,他竟然要作三十几首诗。 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杜蘅,你莫要开玩笑,就连我一炷香也不过三首,那还是思路清晰、灵感爆发的时候,你凭什么?”封若颜听了杜蘅的话,也有些坐不住了。 “你是你,我是我,不可同日而语。” 封若颜想不到自己竟然被杜蘅轻视了,冷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依你!” “点香吧!” 杜蘅衣袖一甩,就走到了红布面前,伸手便摸出了一朵牡丹,不假思索的便吟道:“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愁人。” “早知就该将我的洒金诗笺拿来,抄录杜公子的诗。”冯青栀感觉白棉纸抄录杜蘅的诗,有些配不上了。 “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 “构思新奇,风格秾丽,这不比什么‘却喜骚人称第一、至今唤作百花王’好太多了吗?”冯青栀夸赞的同时,不忘损了封若颜一句。 封若颜不由耳根一烫,她那首牡丹只是看到先前一人未有诗作,为了抢花神她硬生生逼出了一首诗,确实水平不如杜蘅这一首。 杜蘅这一首写的是牡丹花败之后的情景,是时牡丹花期已过,虽然郡圃能够见到牡丹,生命却也是风烛残年了。 加上了他的幻想,牡丹遭受了风雨的摧残,一如他的身世一般,杜家刚刚遭受抄家这等祸事,杜蘅也就跟牡丹同命运了。 借花寄情! 这种写法,不知比她的诗高了几个境界。 “万里重阴非旧圃,一年生意属流尘。” “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粉态新。” 一首作罢,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冯青栀书写跟不上杜蘅的语速,却还是不忘调侃:“封家小姐,你不是喜欢点评别人的诗词吗?不如点评点评杜公子这一首。” 封若颜双颊涨红,沉默,并且失神的看着杜蘅。 而在此刻,杜蘅又从红布下摸出了一枝茉莉,张口就道:“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扬州一夏凉。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 人群之中,忍不住有人赞了一句:“好一句梦回犹觉鬓边香!” 花子期不由回头瞪了一眼,那人悻悻不敢吭声。 随即又从红布摸出了一枝栀子花,杜蘅略一思索,吟道:“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顷刻之间三首诗,在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只有人们拿笔抄录的声音。 封若颜目瞪口呆的看着杜蘅,心绪如麻一般复杂,以她对杜蘅的了解,根本就不可能。 之前望湖楼的题诗和《蝶恋花》,他说是一个叫苏轼的人写的,可是这个苏轼闻所未闻,除了杜蘅,没人知道他写过那样的诗词。 这让封若颜有些怀疑,苏轼就是杜蘅,杜蘅就是苏轼。 “杜公子,你慢一点,我们写不及了。”七棱拿着纸笔,也帮忙冯青栀一起抄录。 冯青栀笑道:“无妨,杜公子多作一首诗,咱们就能多拿一个花神。” 七棱想想也是,笑道:“杜公子,已经三首了,加上小姐拿的一枝白兰花,咱们跟封小姐打平了。 第23章 一夜诗尽百花杀! 以薄荷为题的诗词,确实不多见。 杜蘅紧缩眉头,仔细回忆前世所读诗书,一点一滴在脑海中浮现。 花子期看着杜蘅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杜蘅,你要写不出来,就放弃吧,我保证不会笑话你,哈哈!” “神农取辛苦,病客爱清凉。” “这……”花子期不由睁大眼睛。 杜蘅神闲气定,继续念道:“寂淡花无色,虚凉药有神。” 蕃荷菜可以入药,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因此杜蘅着重写它的药用价值,倒也合情合理。 “烦心侵冰雪,眩目失埃尘。” “自是兰芝臭,非同草木春。” 这首诗虽然相较于前面四首,失之水准,但现在不是抢花神环节,无人与他争高低。 只要能写出来,不离题,合辙押韵,就算过关。 但对大部分人而言,就是这么平淡无奇的一首诗,他们也不可能顷刻之间写出来。 因此对杜蘅渐渐心生敬畏。 此诗一毕,杜蘅又从红布下摸出了一枝海棠,初夏之时,海棠花期已经到了尾声。 杜蘅脑海浮现出了苏轼的诗句。 但为了合乎眼下的时令和环境,需要稍加改动。 “南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悬灯彩照红妆。” 此诗一出,立即引起满堂喝彩。 只恐夜深花睡去,直接就将海棠拟人化了,神来之笔啊! 其实这一句引用了唐玄宗赞杨贵妃的典故,‘海棠睡未足耳’,但历史发生改变,这个典故无人得知,只当是杜蘅的奇思妙想。 为了照明,海棠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正合那一句故悬灯彩照红妆。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悬灯彩照红妆。此二句一出,从此无人敢作海棠诗矣!”座中一个书生不由感叹。 封若颜目瞪口呆,她越来越不认识杜蘅了。 只见杜蘅又从红布下掏出了一株一尺来高的松苗,当即吟道:“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卧槽,又是名句! 席间开始骚动,纷纷拿笔记录。 封若颜内心震荡不已,他不是在写松树,而是在写人,写他自己! 他本凌云木,无奈人不识,如今一场诗会,他数息之间就能成诗,人们这才发现他的才华,才有直待凌云始道高之句。 “少爷,杜公子真是才气冲天啊,文思如泉涌,诗意如尿崩,抽到了什么花草,他就做什么诗,仿佛都不需要思考。”就连王承恩此刻都忍不住要夸赞杜蘅了。 楚天心头很是欣喜,想不到杜公子竟然能文能武。 “一夜诗尽百花杀,妙哉!”梁辰轻摇折扇,双眸流波似的注视着灯火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时,杜蘅直接掀开了红布,底下还有不少花草,随手拿起一枝丁香,吟道:“江上悠悠人不问,十年云外醉中身。殷勤解却丁香结,纵放繁枝散诞春!” “枯条谁缀桃花米,嫩蕊初挼撒酒媒。” “窗前谁种芭蕉树,隐瞒中庭。隐瞒中庭,叶叶舒心,舒卷有余情。” “归到玉堂清不寐,月钩初上紫薇花。”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 “……” “……” 四下寂静无声。 无数的目光聚焦在杜蘅身上,他是今晚最靓的仔。 最后一首石榴花念完,而香未尽,还在末节隐隐燃烧。 “有诗多少?”杜蘅回头询问冯青栀。 冯青栀眼波清澈,抬头:“有诗三十六。” “罢了,回吧!”杜蘅随手就将石榴花丢下。 “公子,我还没抄完呢。”七棱揉了揉发酸的手。 杜蘅笑道:“忘了哪一句,回去问我便是。” 梁辰缓缓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走了。 楚天对着杜蘅抱拳,接着也随梁辰而去。 走出许久,楚天才道:“少爷,看来这位杜公子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学无术。” “那就更该死了!”梁辰语音忽然一冷。 楚天心头蓦的一惊:“这……这是为何?” “有此才气,为何殿试一问三不知?莫非恃才傲物,看不上我大梁之科举?” 楚天再要为杜蘅辩解一二,只见王承恩一旁使眼神,他无奈只能把话吞了下去。 君心难测啊! 诗会那边,七棱已经叫来车夫,一起收拾了茵席上的物件,准备离开。 花子期心中不是滋味,这个诗会是他牵头举办,为的是讨封若颜的欢心,让她能在众人面前展示诗才。 如今风头都被杜蘅给抢去了。 让他如何不怒? “慢着!” “花公子有何指教?”杜蘅回头。 花子期桀桀冷笑:“杜蘅,你这些诗是谁帮你写的?” “此言何意?” “我怀疑你作弊!” 冯青栀忍不住笑道:“花公子,你昏头了吗?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作弊?就算有人能帮杜公子写一首两首,谁能一口气写三十六首?” “哼,说不定你们提前就找人做好了诗呢?” “呵呵,斗花神的游戏,是你们提出来的,谁又能料到诗会上要作什么诗?” 席上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冯青栀说的有道理。 杜蘅刚才的诗词,除了个别几首,其他都是上品,一个诗人能有一辈子能有两三首这样的诗词,就足以称道于诗坛。 谁会甘心把这样的诗词白白送给杜蘅,让他在一个小众的诗会上展示? 要展示也该去官方的场合,这样能够赢得更多王孙贵族的青睐,甚至可以作为干谒诗,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 只有真 第24章 自我脑补 “子芳,你有如此诗才,为何早不跟我说?”封若颜开始称呼杜蘅的字,神态竟有一丝幽怨。 若是杜蘅早点在她面前表露才华,她又何至于要他退婚? 杜蘅好笑的看着封若颜,说道:“姑娘误会了,刚才的诗不是我写的。” “啊,什么?”封若颜和冯青栀都愣住了。 全场的人也都懵逼了,你刚才秀了半天,现在告诉我,诗不是你写的? 最高兴的当属花子期,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你这厮什么时候会写诗?现在香已经烧完了,你们输了,若颜才是诗魁!” “恭喜恭喜。”杜蘅敷衍的对着封若颜拱了下手。 封若颜问道:“既然诗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 “你问的是哪一首?” “那首牡丹谁写的?”封若颜也以牡丹为题作了一首,但与杜蘅那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因此耿耿于怀。 杜蘅随口道:“李商隐写的。” “海棠呢?” “苏轼。” “又是苏轼?”封若颜春山黛眉之间,微微蹙起了小疙瘩,“难道世间真有此人?” “当然,我在京城的朋友。” “那李商隐呢?” “也是我在京城的朋友。” “芭蕉谁写的?” “李清照。” “也是你朋友?” “对,都是我朋友。” “你刚才念了三十六首,都是他们三个写的吗?” “当然不止,还有杜荀鹤、晏殊、司马光、杨万里……” 封若颜无比震惊,这么多诗人她竟然一个都没听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近些年两国之间太平无事,南北文坛交流频繁,不说本朝的诗人,就是北齐的诗人,封若颜跟随祖父和父亲,也见过很多,并且拜读了他们的诗词。 这些诗人也会提及别的诗人,甚至将他们的诗词,拿出来与众人赏析。 但是杜蘅这些诗她是第一次听,诗人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 “若颜,别管这些了,反正他都承认了,这些诗都是别人写的,因此本次的诗魁依旧是你,你可以要求他们做任何事,让他们给我们蘅芜诗社打杂!”花子期只有胜负的概念,愤愤的道。 杜蘅微微皱眉,他真没想到花子期竟然还有脸提出来,要让他们受罚。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忙着说诗不是他写的。 可是不说,封若颜看他那种眼神,他又担心纠缠不清。 “要不再比比?”杜蘅冷然看了花子期一眼。 花子期不敢接茬。 封若颜心中更是起疑,既然刚才的诗词不是他写的,他又怎敢再比? “子期,咱们走吧。” “若颜……” 刚才白白挨了杜蘅一记耳光,现在不能让杜蘅受到一些惩罚,花子期心里很不得劲。 但见封若颜已经走开,他也只能跟了上去。 “今天诗会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花子期招呼花肥,收拾东西,但仍旧很不甘心:“若颜,就这么算了吗?” “你待如何?” “你赢了,你是诗魁,你可以要求青南书馆做任何事,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封若颜幽幽叹了口气:“我没赢,赢的人是杜蘅。” “他刚才都承认了,诗词都是别人写的。” “这话你相信吗?他在扮猪吃老虎呢。” “你的意思……是杜蘅故意托名而作?”薛紫芸走了过来,询问。 “他一口气写了三十六首,怕单说一个苏轼,无法让人信服,于是就多捏造了几个人名,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可是他说的人越多,反而更让我起疑,二十几个诗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可能?” 薛紫芸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呀,封大儒在文坛上德高望重,你从小就接触过很多诗人,听过的诗人、读过的诗词更是数不胜数,偏偏杜蘅说的几个诗人,吟的那几首诗,我们是一个都没听过、一首都没读过,这确实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这些诗人根本就不出名。”花子期听出封若颜的意思,仿佛是认定了刚才的诗词都是杜蘅所作,他危机感不由加重了些。 封若颜轻轻摇头:“一个不出名,两个不出名,或许还有可能,但要说所有人都籍籍无名,我不信。” “别的不说,就是杜蘅说的苏轼,望湖楼的题诗是他写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是他写的,还有刚才为海棠所作诗也是他写的。哪一首不是绝唱?” “苏轼既然写过这么多诗,又是一流的水准,可是为何他的诗篇没有流传,偏他杜蘅一个人知道?” 花子期摇了摇头:“不对,若颜,如果这些诗词都是杜蘅所作,为什么他不承认?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吗?” “他是在恼我。恼我当时对他爱答不理,因此刚才我问他时,他故意不承认。”封若颜心里很不舒服,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他就是为了气我,气我跟他退了婚,所以他才要证明给我看,好叫我得知是我瞎了眼,没有发现他的才华。” “啊,你跟他退婚了?”花子期内心不由一阵狂喜。 这么多年,他可没少在封若颜面前说杜蘅的坏话,潜移默化,让封若颜觉得杜蘅一介武夫,毫无情趣,配不上她。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封若颜厌恶杜蘅,跟他退婚。 想不到今日得偿所愿了。 不过花子期的危机意识很强,现在封若颜完全认为刚才的诗词都是杜蘅写的,以她诗痴的性格,难免不会被杜蘅吸引。 “若颜,你别胡思乱想,没准那些人真的只是他的朋友,他一个科考作弊的人,哪有什么诗才?” “我们通信这么多年,如果那些真是他的朋友,他明知道我喜欢诗文,为什么信中一点都未提 第25章 女儿家的心事 夜色之下,马车缓缓而行。 车上冯青栀拿着刚才抄录下来的诗词,一字一句的斟酌品味,笑颜逐开。 “杜公子,你太厉害了,一炷香的时间,写了三十六首诗词。” “我都说了,这些诗不是我写的,包括之前在你画上题的诗,作者其实叫王士祯,我只不过改动了几个字。” 冯青栀似笑非笑,一副我懂的表情:“我知道公子一定有难言之隐,不便承认这些诗词就是你写的。” 杜蘅无奈苦笑,这世道真是奇怪,说真话反倒没人相信了。 “公子说的那些李商隐、李清照,奴婢可从来没听说过。”七棱从小跟随冯青栀,也读过几年书,因此相比一般的奴婢,她也读过一些诗词,但杜蘅刚才说的那些朋友,根本查无此人。 “那些都是隐士,你们没听过也正常。” “哎哟,好公子,你就承认了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冯青栀笑道:“行了七棱,公子既然不肯承认,必然有他的理由,不必勉强。” 七棱没有为难杜蘅,只是心情澎湃,说道:“受了蘅芜诗社这么久的气,这次总算扳回一城,以封若颜孤傲的性子,她估计都被气死了。” 冯青栀也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盈盈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杜蘅,七棱手里掌的烛光,映入她的眼眸,像是星辰闪烁。 “姑娘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啊,没有啊。” 冯青栀急忙移开目光,螓首低垂,纤柔的玉指偷偷绞着衣带,嘴角隐隐噙着一抹淡如幽兰的笑意,悄然种下一枚女儿家的心事。 杜蘅笑了笑,并不怎么在意。 不久,马车停到碧水巷的杜宅门口。 “我到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杜公子,回见。” 冯青栀掀着车帘,看着杜蘅走进家门,才把车帘放了下来。 七棱吩咐车夫重新启程。 冯青栀双手卷着抄录下来的诗词,虔诚的放在心口的位置,若有所思。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冯青栀回神过来。 七棱打趣道:“莫不是思春吧?”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冯青栀急的伸手就要去撕七棱的嘴。 “哎呀,好姐姐,饶了我吧。” 冯青栀莞尔的给了一记白眼:“你再胡说,我定不饶你。” 七棱嘻嘻一笑,又问:“小姐,你说刚才的诗,到底是不是杜公子写的?” “当然是他。他说的那些诗人,你可曾听说过?” 七棱摇了摇头:“不曾。” “那就是了。咱们书馆藏书过万,历朝历代的诗集都有,就是本朝的诗人,咱们也都听过。可他说了二三十位诗人,你我竟一个都没听过,合理吗?” “可是……既然都是杜公子所作,为何他不承认?” 冯青栀若有所思的道:“你想啊,杜公子卷入了科场舞弊案,殿试的时候一问三不知,而今忽然一炷香连作三十六首诗词,这要是被朝廷知道,岂不是欺君之罪?” 七棱倒吸一口凉气。 科场舞弊已然被抄家了,如果再安上一个欺君之罪,就算陛下念及杜家的功劳,不杀他,至少也得流放千里。 不过七棱立即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既然杜公子有此才华,为什么科场还要作弊?” “这我就不知道了。” 冯青栀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猜想科场舞弊案,或许有人构陷杜蘅,又或许杜蘅本身就无心于仕途。 …… 回到家中,桃笙已经等候多时,她已将摆摊需要的食材准备齐全。 杜蘅过去将一只炉子和一只铁锅,搬上了一只板车。 “少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嗐,那些酸秀才在作诗,我多坐了一会儿。” 二人推着板车,从侧门出去。 一路来到了烟火缭绕的白石街,熙熙攘攘,一些卖夜宵和小吃的小贩都已经出摊了。 赵二娘特意给他在旁边留了个位置:“小兄弟,这边。” “姐,今天生意怎么样?” “多亏了你给的味精,你看看,都坐满了。”赵二娘指着她摊子边上的两条桌。 桌子很小,最多也就坐四个人,现在都坐了六个人。 “姐,你怎么卖的?”杜蘅怕她还是按她的原价来卖,那么杜蘅在她身边就不好卖了。 赵二娘笑道:“按你昨晚的价钱卖的,荤的三十,素的十五,放心吧小兄弟,我不傻。你送了味精给我,我岂能坏了你的买卖?这还是人吗?” 杜蘅笑了笑,说:“以后你味精要是用完了,尽管跟我说。” “哎哟,那敢情好。只是……小兄弟,这味精很贵吧?我算点钱给你。” “既然咱们姐弟相称,就别那么客气了。” “我有你这样的弟弟,可算是要走运了。”赵二娘合不拢嘴。 杜蘅将炉子搬下了车,桃笙也支起了一张折叠小桌。 赵二娘看着有人排队,就拨给了杜蘅几个客人:“对不住啊几位,我一时半会儿做不出这么些菜,这位小兄弟是杜家的少爷,说起来还是我师傅呢,他手艺比我好,你们过去尝尝,也省得排队了。” 杜蘅还是昨晚那三样菜,昨晚没卖完的浊酒继续卖。 古代的酒存放不了太长时间,加上天气渐渐闷热,要是不卖出去,很快就会变质。 “杜家兄弟,你昨夜说要去参加厨艺大赛,拿到名额了吗?”赵二娘一边炒菜,一边问了一句。 “近水楼举荐我去参赛。” “恭喜啊兄弟,以你的厨艺,一定能拿厨魁!”赵二娘很为杜蘅高兴,“倒是我还能沾沾你的光呢。” 杜蘅笑了笑。 忽见街头出现了几个人,带头的竟是之前在诗会上见过的花肥,花子期身边的跟班。 第26章 行例钱 “杜公子,想必你也知道,我家老爷是酒食行的行头,广陵城内但凡做酒食生意的,每个月都要交一份行例钱。”花肥耀武扬威的拿出一块身牌,“哪,看清楚了,这是衙门发的身牌,我没有在讹你。” “行商也要交?” “不论行商还是坐贾,都交!”花肥随手指了一下杜蘅身边的摊子,“不信你问他们。” 赵二娘对着杜蘅点了点头:“是的兄弟,白石街上人人都交。” 既然如此,杜蘅也不好说什么,问道:“要交多少?” “看你生意这么好,每天少说也有一万钱的流水,按惯例十抽一,一天交一千钱,先交一个月,也就是三万钱,三十贯。” 一边给杜蘅打下手的桃笙,杏目不由圆睁:“三十贯?你怎么不去抢?” 几个食客满面错愕之色。 但见花肥人多势众,背后又有靠山,不敢轻易得罪。 赵二娘看出花肥这是故意为难杜蘅,别说杜蘅只是一个小摊子,就是广陵城里的大酒楼,也没几家一天能有一万钱的流水。 而且一次性要他交三十贯,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估计也挣不到这么些钱。 “哎哟,花小哥,你是不是算错了?昨夜杜公子来摆摊,我都看着呢,不可能有一万钱的流水。”赵二娘赔笑着道。 花肥沉声道:“我说他有他就有!” 杜蘅眸光冷冽了下来:“花子期让你来的?” “你打了我家少爷一个耳光,你觉得我家少爷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花肥凑近杜蘅,阴恻恻的道,“识相的话,乖乖离开广陵城,否则你以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广陵是我故乡,我若不走,便谁也不能逼我走。” “好,杜蘅,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花肥把手一挥,身后四个打手,手持木棍,就将他的摊子四面围住。 “三十贯,少一文就把你摊子给砸了!” 杜蘅好笑的看着花肥:“想要砸我摊子,就带这几个人,是不是少了一点?” “什么?” 花肥一愣之下,杜蘅已然出手。 张开五爪,一把抓住花肥的衣襟,另一只手压住他的腹部,顷刻间整个人被他举了起来。 “卧槽,这……”几个打手都懵了。 花肥既然叫一个肥字,体重自然不轻,至少有二百斤,但竟然被杜蘅轻而易举的举了起来。 “杜蘅,你……你想干嘛?”花肥慌了。 “什么?你想游泳?” “不是,我不会水……” 话没说完,扑通一声。 花肥直接砸进街边的清水河里,溅起一朵好大的水花。 四个打手一时忘了去砸杜蘅的摊子,七手八脚的下河,先将花肥救上来要紧。 杜蘅不屑的看了一眼:“垃圾!” 原身出身行伍世家,不会写字之前,他就已经会拿刀了,带四个人就敢过来收保护费,是不是有点侮辱人了? 花肥灌了几口河水,才被手下拖上岸。 “杜蘅,你给我等着,我发誓,我一定弄死你!”花肥浑身湿漉漉的,但被杜蘅的神力吓到,却也不敢过去了。 愤恨的咬了咬牙,带着打手悻悻而去。 “小兄弟,好力气啊!”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这可是杜家的嫡长孙!” “哎哟,将门虎子,难怪呢。” “看着杜家哥儿也不壮啊,没想到花家那小黑胖子,被他轻易就给抛进河里。”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杜家哥儿虽然看着不壮,但人家那都是腱子肉。花肥倒是看着很壮,能打吗?” 街道两边的小贩、食客以及过往的行人,都对杜蘅刚才显露的身手,纷纷表现出了钦佩之情。 只有赵二娘满面愁云,担忧的道:“兄弟,这个花肥在花家的地位可不一般,传言说他是花老爷的私生子。” “那岂不是跟花子期是亲兄弟?”杜蘅神色不解,“那他怎么成了花子期的小厮?” “我也是听说啊,花老爷年轻的时候,把一个土娼的肚子搞大了,生了花肥。花家在咱们广陵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户,这事太丢人了,而且他夫人是个厉害的,花老爷不敢名正言顺的承认花肥的身份。” “起初嘛,花肥母子一直被花老爷秘密养在外面,但花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她是当家主母,不同意花老爷纳妾,而是花了一笔钱,把花肥买了过来,签了死契,当小厮养在了家里。花老爷一来怕丑闻传出去,影响声誉,二来木已成舟,也就作罢了。” 杜蘅若有所思。 如果花肥真是花家的私生子,原本能够混个庶子的身份,现在变成了下人,而且签了死契,也就意味着花肥不是个人,而是花家的一份财产。 花家这位主母是个厉害角色,杀人诛心啊! 虽然大梁律法规定,即便是死契奴,也不能随意打杀。 但,可以随意践踏,随意买卖。 而且众所周知,在古代律法这种东西,素来只能约束草民,大户人家想要弄死一个奴仆,有的是办法。 如果非要打杀,也可以捏造一个罪名,处死了事。 “这么说来,花家夫妇的感情不睦?” “不是,兄弟,这不是重点。”赵二娘感觉杜蘅的思路跑偏了,“我的意思是说,花肥在花家不是普通的下人,你伤了他,说不定会引来花老爷的报复。” “花子期一个嫡长子都被我打了,他一个私生子又算什么?” 赵二娘暗暗叫苦,说道:“兄弟,那你可就麻烦了,花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酒食生意了,花老爷是酒食行的行头。今天收不上行例钱,明天他还是会来收,你总不能天天跟人动手吧?” “十抽一,而且抽的是流水,这么重的行例,你们每次都给吗 第27章 路边草 “我记得坐商才要抽税,咱们这些街头买卖,没有固定的位置,应该算是行商,怎么也要抽税?” “你以为衙门不想抽行商的税?抽不上来。一见衙役过来,撒腿就跑了,因此就将收税权承包给了酒食行。” 赵二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道:“花家多有手段啊,找的都是市井泼皮,将摆摊的人摸的清清楚楚,你要跑了,人还能上家里去收税。你要不交钱,家里养的鸡啊鸭啊,直接就给你抱走。” “家里要有长的标致的姑娘,也会逼着你签下卖身契,将她卖了抵债。之前有个小贩反抗,不交行例,夜里房子就着火了。总之,跟他们作对,别想有好日子过。唉!” 杜蘅剑眉紧锁:“衙门都不管这些事?” “酒食行的身牌就是市署签发的,他们能帮衙门做很多衙门不方便做的事,而且交上去的税比衙门自己征收要多很多,衙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来任何时代都一样,底层人民就是被压迫和剥削的对象。 桃笙听了之后,心神慌乱:“少爷,那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过来烧咱们的房子?”如今京城的家被抄没了,杜家老宅要是再没了,只能睡大街了。 “他敢?” 杜蘅眸间寒光一闪,花子期若然敢烧杜家的老宅,杜衡只能送他去死了。 赵二娘和旁边几个小贩,议论纷纷,他们都怕了花家的势力,轻易不敢招惹。 大梁主要的税收是农税,商税制度并不完善,只对坐商征税,像开酒楼、饭馆这种生意,只抽3%的住税,走街串巷的小贩,其实没有规定要收税。 哪怕是销往外地的商货,遇到各种关卡,过税也不过2%。 自从花家的家主花雨庭,成立了酒食行之后,通过买扑(古代包税制度),承包了行内所有的税务,他便开始对街头小贩也收税了。 当然,他们换了一个名义,不是收税,而是收行例钱,类似于商会的管理费,而且是硬性要求商户加入,你不加入就没法干。 行会收行例钱是合法的,他们跟衙门走得近,能帮商户解决很多问题。 当然,指的是几家生意很大的商户,行会才会出面解决问题,一般的小商小贩,求到行会面前,行会也不会搭理你。 但行例钱是照收的。 而且酒食行开出十抽一的行例,这些行例钱一部分用来交税,一部分用来打点衙门,剩下的则被中饱私囊。 行会所得的钱财,可比商税高太多了。 这些流动经营的小贩,本来就没挣几个钱,十分之一的行例还是按照流水收的,具体流水多少,起初还能给你统计一下,现在行会的人说多少就是多少。 因此搞得白石街怨声载道。 了解了大抵的情况,杜蘅说道:“既然行会这么不讲道理,这行例以后咱们就不交了。” “哎呀杜家哥儿,这不交不行啊,每天三五拨泼皮过来闹事,咱们这买卖还做不做?”对面卖馄饨的老陈头说。 “那些泼皮有多少人?” “每次过来三五个人,也够你受的。” “白石街上每晚三五十个人摆摊,要是团结起来,怕他三五个人吗?” 赵二娘叹道:“要是能团结就好了,谁也怕惹火上身,因此不敢多管闲事。” 杜蘅走到街道中间,朗声道:“诸位,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一起反抗酒食行的暴行,人多力量大,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以后这个行例咱们不交了!” 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大伙儿都很佩服杜蘅,尤其他还是杜家的子孙,杜家在底层民众中素有威望,但他们还是不敢啊,万一惹恼了花家,买卖可就做不成了。 没有收入,一家老小怎么办? “难道你们就甘心受压迫?”看到众人没有反应,杜蘅继续道,“你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就白白给别人?” “行会给了你们什么服务?你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求到行会,行会替你做主了吗?” 老陈头垂头丧气的道:“做什么主啊,不来为难我们就不错了。” “所以我们就更应该团结,没人替我们做主,我们只能互帮互助,他们可以成立行会,咱们也可以成立一个互助会。” 卖蒸饼的褚大嫂讥诮道:“到底是少爷出身的,一点都不知道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人家行会是衙门批准的,咱们跟他们斗,就像鸡蛋碰石头。” “是呀,杜哥儿,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咱们是什么人呀,就像路边的野草,谁来了都能踩一脚,鞋底的狗屎都能往咱们身上蹭。野草敢反抗吗?敢反抗就被连根拔起了,养家糊口的买卖也就没了。” “虽然每个月要交大把的行例,但总算现在还能活下去,万一被行会的人找上门来,连一条活路都没有了,东官巷的郑老汉什么下场,大伙儿都看到了,被逼的卖儿卖女,最后一头扎进了这清水河里。” “呵呵,清水河清水河,这水何曾清过啊!” “行了兄弟。”赵二娘急忙过来,把杜蘅拉了回去,“这些话少说一点吧,人多眼杂。” 杜蘅刚才的发言,极具煽动性,这儿除了一些摊贩,人来人往,也有一些食客,这些话要是传到花家耳朵里,那以后就别想在白石街做买卖了。 “花老爷本来就开一家饼店,靠着他家娘子的资金和人脉,慢慢坐大,成为了饼行的行头,接着开了酒楼、邸店、药铺,最后将整个酒食行业归拢在了一起,成立了酒食行,一手遮天,你以为这样的人那么容易对付吗?” 原先餐饮业有不少行会,卖酒的有酒行,卖糕点的有糕点行,现在统一称为酒食行,可以想象花雨庭的势力有多大了,只要在广陵城卖吃的,都归他管! 第28章 精盐 灯笼坊,花宅。 花肥湿漉漉的回到家中,一见花子期便开始哭诉。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少爷,我被打了,杜蘅那厮非但不交行例钱,还把我抛进河里了,我差点被淹死!” 花子期一拍额头:“我倒忘了这厮是将门出身,你那几个人肯定弄不过他。” “要不多带几个家丁,我把他摊子给砸了!” “劳师动众,会把动静搞大的,若颜那边知道了就不好了。”花子期有些疑虑,他还是比较在乎封若颜对他的观感。 封家是书香门第,而花家只是商贾之家,自命清高的封若颜,本身就瞧不上满是铜臭味的商贾。 对酒食行的横征暴敛,封若颜早有微词,但花子期一向不打理家里的生意,更不可能插手酒食行,因此封若颜也不能说他什么。 若是普通的小商小贩也就罢了,但这人是杜蘅。 诗会之后,他将封若颜送回府上,明显能够感觉封若颜对杜蘅的态度不一样了。 如果这个时候在明面上对杜蘅动手,封若颜一定觉得他仗势欺人,对他的印象就不好了,甚至以后可能就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少爷,要不找毛大树出手?”花肥见花子期有顾虑,当即又出一主意。 花子期摆了摆手:“不,我要让衙门出手!” “衙门?”花肥皱了皱眉,“别说现在杜蘅没有加入酒食行,就算加入了,衙门也不可能帮我们收行例钱啊。” “杜家都被抄了,杜蘅摆摊才没两天,哪有什么行例钱给你?” “那少爷说……” “你个蠢货!我看得上杜蘅那几个钱吗?我要他在广陵待不下去,明白吗?明天去找市署或者监市,找个由头把杜蘅抓进去,说他侵街巷贩卖也好,穿垣出污秽也罢。总之,好好给他一顿苦头!” “明白,明天我就去和衙役打声招呼。” 古代也不能占道经营或者乱扔垃圾,抓到了要打七十杖或者六十杖。 一般情况,只是皮肉之痛,不会伤筋动骨,但要遇到那些有门道的衙役,二十杖就能将一个七尺大汉打晕过去,甚至可以做到表面皮肉完好,而将人打到内伤。 就算杜蘅是铜皮铁骨,七十杖下来也能去半条命。 这不比花家带人亲自动手要强? 倘若封若颜问起,那也是杜蘅犯了国法,自作自受,花子期完全可以撇开关系。 …… 回到杜宅,桃笙便开始喜滋滋的数钱。 除去成本,今晚挣了1550文。 杜蘅来到厨房,吩咐桃笙点上一盏油灯,看了一眼墙边桶里的盐水。 “少爷,这盐水好脏啊。” “呵呵,粗盐当然脏了。” 粗盐不仅含有少量的泥沙,还有一些漂浮的絮状物,以及一些草屑。 长期食用这种盐,身体能不出毛病吗? 杜蘅让桃笙找了几块纱布过来,将这些盐水过滤,泥沙或者一些杂质,不溶于水。 经过几遍过滤,盐水越来越纯净。 这就是所谓的细盐了。 但细盐远远达不到杜蘅的标准,因为盐中还有一些杂质离子。 “桃笙,烧火。” “哦。” 桃笙搬了一只小矮凳,坐在灶膛之前,开始生火。 杜蘅将盐水倒入锅中。 正好赵管家过来,杜蘅喊他过来帮忙,让他从灶膛中取了一些草木灰过来。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自然知道草木灰的妙用,最重要的是能够制作碱水,杜蘅采用水淋法。 先将草木灰放在纱布上,让赵管家抓住纱布的四角,下面放着一只瓦盆,拿水不停的淋在纱布上,盆中得到的就是碱水。 “少爷,做什么呀?”赵管家发出疑问。 “制造精盐。” 赵管家吃了一惊:“少爷,莫非你要贩卖私盐?犯法的啊。” “又不拿去卖,自己吃。” 一会儿,锅中的盐水沸腾起来,杜蘅拿着锅铲不停的搅拌,又让赵管家陆续的加入碱水,可以分离出盐中的碳酸钙、氢氧化镁等离子。 忙活了大半天,看出锅中渐渐出现白色的晶体,杜蘅加快搅拌,出了一身的汗。 “不用烧干,差不多了。” 杜蘅怕把锅中给烧糊了,便将这些半湿不干的盐晶体给铲了出来,装在一只盆里。 拿手蘸了蘸放入嘴里,些微还有一些苦涩之味。 “明天得空,去买一些石灰回来。” “行了,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杜蘅从后院的古井中,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冲了个澡。 次日睡的比较晚才起来,已经日晒三竿。 桃笙过来伺候他洗漱,拿了一截柳条蘸了些盐,杜蘅拿着刷牙。 这种方式极为不便,看来需要发明的东西很多,牙刷和牙膏也得提上日程。 不过眼下先最重要的是先把精盐提取出来,问道:“石灰买了吗?” “赵管家已经买了。我还买了一篮鸭蛋回来,少爷不是要做什么松花蛋吗?” 杜蘅点了点头,洗漱之后去找赵管家。 赵管家来到厨房,石灰买的不多,只有小半袋,但足够用了。 “少爷,今早门外来了几个文人,给你送来了请帖。” 杜蘅接过赵管家递来的几张请帖,随口打开其中一张,是邀请他去参加一些雅集。 估计昨晚诗会起了作用。 杜蘅无奈苦笑,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就没个正事吗? “少爷,本朝的以文驭武,这些文人平日清高的很,难得想要跟你结交,你不妨跟他们多接触接触。” “谁像他们那么闲啊?别管他们,做事!” 杜蘅没看其他的请帖,随手扔在了灶台上。 重新将昨晚的盐溶解了,加入石灰搅拌,接着让赵管家砍了一根竹子过来,做成竹管,往里吹气。 这是 第29章 新菜式 亥时出发。 赵二娘比他先到一步,热情的跟他打了招呼。 杜蘅招呼桃笙,把摊子给支起来。 经过两晚,杜蘅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很多食客慕名而来。 “回锅肉有吧?”前晚第一个客人钱掌柜出现。 杜蘅笑着招呼:“有啊,今天还有熘肝尖,要不尝一尝?” “有新菜式啊?上来尝尝。再来半斤酒。”钱掌柜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桃笙赶忙过去打酒,让钱掌柜先喝着。 食材都是洗净切好的,杜蘅直接放入锅中爆炒,很快就把钱掌柜的菜给做好。 一张小桌,现在全部坐满,桌椅明显不够。 “杜哥儿,我这边有空位,让他们到这边来吧。”卖馄饨的老陈头招呼。 杜蘅便安排了两个客人过去先坐,炒好了菜让桃笙给送过去。 坐到老陈头那边的客人,可能觉得不好意思,也从老陈头那里要了一碗馄饨。 虽说昨晚杜蘅提议反抗酒食行,没人敢参加,但大伙儿素来敬仰杜家,对杜蘅也是爱屋及乌。 杜蘅自然投桃报李,分出一小碟的味精,递给老陈头:“陈伯,试着往汤里加一点味精,能让你的馄饨汤更鲜美。” 老陈头早就从赵二娘那里得知味精的作用,满面笑容:“哎哟,杜哥儿,你可真是个好人啊,有了你这味精,我老陈馄饨还怕做不过别人?” 虽说白石街只有一家馄饨摊,但别的地方还有不少,有些还开起了门脸。 杜蘅回到摊位,继续炒菜。 一会儿,钱掌柜吃好了,付了钱,对杜蘅道:“杜兄弟,你这跟谁学的手艺,熘肝尖又嫩又滑,一点腥味都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下水这么好吃。” “嗐,以前府里有个老厨师,我没事跟他学了两手。”杜蘅信口回答。 桃笙想起以前上将军府的厨师,都是退役的火头军,家里失田失地,无处可去,老太爷好心将他们留在府上掌厨。 但火头军做的是大锅饭,管饱可以,但要说好吃,实在算不上。 跟少爷的手艺相比,可真是差太远了。 桃笙也很疑惑,少爷的手艺到底跟谁学的,要说从书上看来的,他平常也不怎么看书啊。 钱掌柜刚刚离开,就见一个玉面星眸的锦衣少年,手里摇着一柄玉骨折扇,踏步而来。 来人正是梁辰。 身边依旧跟着楚天和王承恩。 “看来你这生意不错啊。”梁辰笑着看向杜蘅。 杜蘅笑道:“你先坐。想吃什么?” “你这都有什么?” “回锅肉、熘肝尖、清炒藕丝。” 三个菜,梁辰也就吃过清炒藕丝而已,不由有些好奇,找了刚才钱掌柜的位置坐下。 桃笙过来收拾桌面的碗筷,拿着抹布一抹,问道:“公子点什么菜?” “三个菜各来一道。” “好,稍等。” 杜蘅忙着做菜,没空招呼他们。 梁辰看着白石街的烟火气息,露出怡然自得的笑意。 一会儿,回锅肉炒好了,桃笙端了上去。 王承恩看了一眼:“猪肉?公子要不别吃了。” 虽然普通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猪肉,但对上流社会而言,猪肉却是贱肉。 梁辰倒是不以为意,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入口中,鲜美的汁液充满了整个口腔,心头猛地一震,怎么会比御膳还好吃? 一会儿熘肝尖也上来了。 梁辰又夹了一口,火候刚刚好,而且加了味精,勾了些芡汁,因此猪肝显得十分爽滑和鲜嫩。 这是梁辰从未尝过的美味。 “你们也尝尝!”梁辰招呼楚天和王承恩。 二人相互对望一眼,从筷子筒里抽了筷子出来,一人夹了一口,眼神顿时就发生了变化。 甚至王承恩都冒出了一个想法,要把杜蘅弄进尚食局。 “昨夜诗会,杜公子一口气作诗词三十六,如此惊才绝艳,就在这街头贩卖小吃,是不是有些屈才了?”梁辰抬头,眸光炯炯的看着杜蘅。 “那些诗不是我写的。”杜蘅淡淡回应。 梁辰一愣:“怎么不是你写的?昨夜我也在场,分明看你出口成诗。” “都是我从前认识的一些朋友写的。” “莫非是那个苏轼?”梁辰眉峰轻轻一敛。 杜蘅笑道:“除了苏轼,还有蛮多人的,以后得空与你细说。” 昨晚梁辰提前离开,杜蘅说那些诗词不是他写的,倒是让他意外。 不过回想他连科举都找人代笔,殿试的时候更是一问三不知,梁辰倒有几分相信他的话。 “你拿别人的诗词替自己扬名,杜公子,会不会有点不妥?” “我并非替自己扬名,而是替我那些朋友扬名,昨晚已经告知了众人,诗词的作者是谁。他们那些绝妙的诗词如果不为人所知,岂不可惜了?” “他们为何自己不扬名?” 杜蘅有些懊悔,每次都要跟人解释一遍。 倒不如一开始就冒认了这些诗词。 反正他念的那些诗词的作者,在这个时间线都没出生,以后会不会有这个人也说不准,毕竟历史出现了拐点,就会产生蝴蝶效应。 就算以后出现了这些人,生活的环境、人生的经历估计也会有所不同,写出的诗词也会大不相同,未必是杜蘅前世读过的那些。 因此将他们那些佳作带到这个时空,杜蘅倒也不觉得做错了什么,那些千古绝唱也该被这个时空的人知晓,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盛唐气象,什么是两宋情致。 只是每当说作者不是自己的时候,就会有人问一堆的问题,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杜蘅少不得又要胡诌:“他们都是一些隐士,我也是游山访友的时候,遇到他们,听了他们一些诗文,我想这些千古绝唱,不该埋没在荒无人烟 第30章 从来如此,便对吗? 以文治国乃是大梁的基本国策。 但杜蘅心里却觉得可笑。 大梁现在只有半壁江山,你文治个毛线! 现在到文治的阶段了吗? 虽然跟北齐太平了一段时间,但危机并未消除,随时都有可能烽烟再起。 这些话杜蘅自然不便在公共场合说,一介布衣,哪有资格妄论国策? 哪怕国策是错的,也轮不到他来质疑。 他笑了笑,也只是对刚才的话做了解释:“会读书不代表会做官,会做官不代表会做事,会做事不代表会治国,又怎么能够粗暴的认为,一个人有文采,就能一定能够治理国家呢?” “梁公子听过一个词叫书呆子吗?这种人或许能考状元,但他有可能恃才傲物,不通人情世故,在官场上混不下去。还有可能眼高手低,让他当个县令,他都未必做的有底下一个老吏好,更遑论治国了。” 这对一个现代人而言,只是很浅显的道理,但对梁辰而言却比较新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那是因为他的身份使然,身边不会有人对他说这些话。 “可是历朝历代,从来如此,都是以读书人治天下。” “从来如此,便对吗?” 杜蘅侧目看了梁辰一眼,微微一笑,将清炒藕丝炒好,亲自递到梁辰面前:“读书只是其中一项能力,会读书固然是好,可如果读书只是为了附庸风雅、科举做官,为了一身的风流和富贵,而不能真正为国为民做实事,那么读圣贤书又所为何呢?” “何况本朝的读书人,真的就把圣贤书给读进去了吗?又几个人读书,是真正为了兼济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又做到了哪一步?不都是一些素餐尸位、蝇营狗苟之辈?” 梁辰修长的眼睫毛微微低垂,似乎想着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什么,杜蘅早已转身继续给其他的客人炒菜。 此刻,街头拐角的一条小巷,花子期时刻关注着杜蘅那边。 由于怕被封若颜怪罪,他不便露面。 “韩市尉怎么还没来?” “可能被什么事耽搁了吧?”花肥回答。 “找人去催一催。” 花肥立即派了一个手下过去。 一会儿工夫,就见一帮衙役出现在了街头。 “快跑啊,市署的人来了!” 刚才一派和祥气氛的白石街,顷刻间鸡飞狗跳,乱糟糟的。 摊贩迅速收拾东西,准备撤离,锅碗瓢盆砸了一地,也来不及去捡。 梁辰眼眸闪过一道寒芒,不由看向衙役过来的方向。 “公子,要不要……” 梁辰点了下头,身边的楚天犹如脱兔一般冲了出去。 杜蘅剑眉一挑,好快的身法! 花子期看着韩市尉带着十几个衙役冲了过去,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杜蘅这次还不死?” 衙役气势汹汹而来。 其中一个班头,直接抓了一个路人,问道:“杜蘅的摊子在哪儿?” 路人随手指了一下。 他们不管街头乱哄哄的人群,直奔杜蘅的摊子而来。 桃笙紧张的道:“少爷,是冲着咱们来的。” “兄弟,快收摊子跑吧!”赵二娘已经将炒锅丢上了一只板车,锅里还有她没炒熟的菜。 杜蘅正当准备收拾东西,就见楚天已经冲到一群衙役面前。 楚天解下腰间的佩刀,在韩市尉面前一横:“不想死的,退出这条街!” “放肆!竟敢阻止市署办案!”韩市尉不由暴怒。 “贵人在此用膳,不喜欢被人打扰。”楚天冷然道。 “哪个贵人会在这等乌烟瘴气的地方?给我一起拿下!”韩市尉不由分说,把手一挥。 衙役挥动铁尺,直面扑向楚天。 楚天佩刀不出鞘,挡住铁尺一击,猛地一脚踹在一个衙役身上。 那个衙役一个跟头倒飞了出去。 其余衙役冲了上来,楚天身形转动,躲开了他们的攻击,以刀鞘为棍,呼呼有声,敲击在这些衙役的身上。 顷刻之间,倒下了一片。 花子期都懵逼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过这人……好像在诗会上出现过。 楚天神色一凛,接着直奔韩市尉而去。 韩市尉不由菊花一紧,转身就跑,十分狼狈。 跑出不远,但见楚天横刀拦住去路。 “你是何方大盗,敢在东都作案?”韩市尉虽被楚天气势所迫,但官威不能丢,依旧大声对楚天呵斥,“我乃正九品官员,你敢对我动手?” 砰! 韩市尉被一脚踹进了一条暗巷。 “好汉,饶命!”韩市尉这次确实吓破了胆,当即就给楚天跪了下来。 楚天满脸鄙夷:“你好歹也是个武官,怎可跪地求饶?” “好汉有所不知,我是文代武职。” 楚天皱了皱眉,本朝扬文抑武,为了吸取更多的人才,就连商人都能参加科举,因此每届科举朝廷都录取了很多进士,这些人都能获得一官半职。 但文职明显不够用,便安排进了武职。 “抬头,看清楚了!” 韩市尉抬起头来,看到楚天手里拿着一块古铜色的腰牌,上面赫然铸着大内二字,更是魂飞魄散:“卑职不知上官在此,多有得罪!” “杜蘅是我家主人的朋友,妥善安排,不可怠慢。” “是。” “还有,不可泄露我的身份,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韩市尉急忙拜伏:“卑职不敢。” 等到抬头的时候,楚天早已离开。 韩市尉暗暗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官服,走出暗巷。 但见花子期带着花肥等人快速赶了过来。 “你没事吧韩市尉?” “我能有什么事?” “韩市尉,刚才那人是杜蘅一伙儿的,你快去多叫几个人过来,把他们一起抓起来。” 第31章 非隐逸诗 楚天重新回到白石街。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满街都是一片狼藉。 梁辰吃了两口,便起身了,王承恩放下一块银铤。 “梁公子,这可没钱找你。”杜蘅忙道。 “菜很可口,赏你的。” “只需75文,不需要这么多。” “多的就算我买你刚才一席话。”梁辰笑了笑,张开折扇,转身就走了。 杜蘅扫了一眼桌上,说是很可口,但几盘菜好像没动过几筷子。 接着他把银铤收了下来,这是十两的银铤,兑换铜钱的话是十贯钱。 出手如此阔绰,而且刚才楚天敢跟衙役动手,想必这位梁公子身份很不简单。 缓缓走出白石街,王承恩察言观色,看到梁辰似乎神色有些愉悦,这才弱弱的开口:“少爷,那杜公子倒是个实诚的人,他那些隐士朋友写的诗词,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倒一点都不贪人之名。” “你觉得那些诗词是隐士写的?” 王承恩愣了一下:“杜公子不是亲口说的吗?” “隐士所写的隐逸诗,大多力求古朴和自然,或有闲情逸致,或有超凡脱俗,他那些诗有吗?我朝的隐逸诗大多带有一些禅味,以佛道的思想入诗词,而北齐那边则是率真慷慨。你看他写芭蕉,‘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如此愁情,岂是一个隐逸之人写的?” “再看他写荷花,开头就写‘花底忽闻敲两桨,逡巡女伴来寻访’,既是隐士,哪来的女伴?即便有女伴,大抵也不会出现在诗文中,而且写的这么热闹,哪个半点归隐生活的淡泊和清净?下面又写‘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用词似乎又过于绮丽了。” “魏晋陶渊明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北齐已故诗人的王摩诘所写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才是天然不雕饰的隐逸诗。而杜蘅这些诗词,虽然惊才绝艳,风格各异,但总之不是那种不问世事的心态。” “若说有,可能就那一首写蕃荷菜的五律,‘自是芝兰草,非同草木春’,自比蕃荷菜,不与俗世同流合污。可这首诗又写的极其平常,跟其他的诗词完全不能比。” “还有那首海棠的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悬灯彩照红妆’,当时茵席背后的海棠树,确实挂着几盏彩色灯笼。完全就是应景而作。总不能这么巧,他那些隐士朋友,没事就往海棠树上挂灯笼?” 听了这一番分析,王承恩倒也觉得这些诗不可能是隐士所写,茫然道:“那杜公子为什么不承认这些诗是自己写的呢?” “刚才听他一席话,似乎很看不上本朝的读书人。” “他是武将世家出身,看不上读书人也……也在情理之中。” “既如此,他为什么又去参加科举?” 王承恩眉头紧锁,看着一边的楚天,都对杜蘅此举表示不解。 梁辰若有所思,他依稀觉得杜蘅身上笼罩着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 次日清早,杜宅天井。 杜仲抓着杜蘅陪练,一刀一枪,二人使的虎虎生威。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坐下歇息,一边伺候的赵管家,急忙端上茶水。 杜蘅拿了湿布过来,先给杜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爷爷,想不到你年过花甲,刀法还是如此了得。” “老了!”杜仲英雄迟暮似的发出一声感慨,“以后大梁就要靠你们年青一辈了。” 赵管家笑道:“当年老太爷在本朝《名将谱》中,可是排名第七的,如今依旧老当益壮。” “什么《名将谱》啊,都是市井说书人胡诌的。”杜仲笑着摆了摆手,“他们上过战场,见过阵前斗将吗?” 说着,桃笙慌慌忙忙跑了过来:“少爷,外面有人找你。” 杜蘅看到桃笙说话的时候,还暗暗对他使眼色,当即也没有多问什么,起身跟着桃笙出去。 走出天井,来到前厅,才问:“谁来找我?” “封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叫什么雪雁,可凶了呢,刚才说话夹枪带棒的。” “在哪儿呢?” “我怕她吵到老太爷,没敢让她进来,就让她在门房那儿候着。” 杜蘅拾步来到门房,看到雪雁坐在一张木桌边上,喝着桃笙给她倒的茶水,她喝了一口,故意在杜蘅面前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将茶叶末给吐到了地上。 “呸,你们杜家是没好茶了吗?就拿这个来招待我?” “敢问姑娘什么身份?” “郡圃诗会我就在我家小姐身边,我是封家的大丫鬟,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哦,是个丫鬟啊,这么大的架子,我还以为你是皇后娘娘呢。”杜蘅淡然回怼了一句。 雪雁双颊随即浮起一抹淡红,说道:“公子不必出言讥讽,虽然杜家现在已经被贬为庶民,但我想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吧?” “自我过来,你就一直坐着,而我站着,这就是你们封家的礼仪?” 杜蘅语气骤然严肃起来:“你嫌弃的这一口粗茶,我爷爷喝得,我喝得,偏你一个卑贱的丫鬟喝不得?” “我家刚刚来到广陵,这些日事务繁多,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封家老太爷,今日正好去问问封爷爷,是你失礼还是我失礼。” 雪雁顿时有些慌神,她虽仗着封若颜狐假虎威,又收了花子期许多好处,因此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看不上被贬为庶民的杜家。 但封家的家主封大儒,和杜老将军的交情很深,前几日一直在外访友,今天刚好回来,要是送到封大儒面前,轻则一顿训斥,重则逐出家门。 “奴婢见过杜公子。”雪雁心不甘情不愿的对杜蘅欠了欠身。 接着,她语锋一转,说道:“奴婢也是为我家小姐抱不平,昨晚她在水墨画舫等了 第32章 参赛凭帖 “刚才公子说到失礼,却不知如今谁更失礼。”雪雁伶牙俐齿,又将了杜蘅一军。 杜蘅漠然道:“你家小姐发了请帖,我就一定要去吗?” “不错,我家公子又没答应要去赴约,自然不能算他失约。”桃笙补充道。 雪雁气不打一处来:“杜公子,我家小姐看得起你,才约你到水墨画舫谈论诗文,你以为谁都能收到我家小姐的请帖?” “你家小姐给了一份请帖,我就一定要赴约?却不知你们哪来的自信?她封若颜的请帖是圣旨吗?”杜蘅听着雪雁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也不客气了。 前身是封若颜身边的一条舔狗,从来都是唯封若颜之命是从。 久而久之,就连封若颜身边的丫鬟也不将杜蘅放在眼里,如今杜家失势,杜蘅一介草民,雪雁对他的态度更不当一回事。 但没想到杜蘅一改常态,反而出言讥讽封若颜。 这让雪雁有些无所适从,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小姐要有什么活动,都没请他,他也能提前从京城赶过来,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他反而不珍惜了。 男人都是这么贱的吗? 哒哒哒! 门环扣门的声音传来。 桃笙急忙过去开门。 门外冯青栀带着七棱拜见,桃笙急忙欢迎入内。 “谁呀桃笙?” “冯家姑娘来了。” 杜蘅从门房走出来,笑着伸手:“厅上叙话。” 直接就把雪雁晾在门房之内。 雪雁尴尬不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昨晚杜蘅没去水墨画舫,这次封若颜给她交代的任务,就是再请一次。 可现在还怎么请? 刚才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什么身份,封若颜给他请帖,那是给他天大的恩德,让他好好珍惜。 但哪里想到,杜蘅的气性这么大呢? 前厅。 桃笙冲泡了一壶茶过来,和刚才雪雁一样,都是些茶叶末。 毕竟茶是官营的买卖,好茶价格很贵,普通人家消费不起,现在杜家的境况,只能喝点粗茶。 冯青栀倒不在乎这些,喝了一口,又招呼七棱:“把东西拿给杜公子过目。” 七棱便从袖中掏出一份红帖出来。 杜蘅接过一看,竟是参加厨艺大赛的凭帖,就是参赛资格。 帖上写明了一些基本信息,比如时间、地点,比赛的流程等等。 比赛一共分为三场,第一次是初赛,类似于海选,由于参赛的人员众多,第一轮选出24人,进入复赛,再选出6人参加决赛。 可谓相当惨烈。 “少爷,初赛比的是冰食,现在这么热的天气,上哪儿弄冰去啊?”桃笙凑近看着凭帖,眉梢不由紧了紧。 七棱笑道:“小姐早就想好了,一般人家中没有藏冰,但近水楼却窖藏了一些,给杜公子参赛,应该是够用了。” 一些富贵人家,会在寒冬时期,派人去河面上采冰。 采来的冰存放在冰窖里,到了夏日取出来作为冰镇之物。 当然,普通人家就别想了,存放冰块的冰窖需要很深,太浅了冰块存不住,天气暖和的时候,就会开始慢慢融化。 “杜公子会做冰食吗?”冯青栀询问。 “当然。”杜蘅很有信心。 时下人们的冰食,分为两种,一种就叫冰食,另外一种则叫冰饮。 做法普遍是隔器皿冰镇,将盛放食物的器皿放置冰块之上,以此达到食物冰冷的效果。 直接在食物中加冰也有,但必须是干净的冰块,凿碎了混合在其中。 河面采来的冰块,一般不会直接食用,古代的河水虽然没有化工污染,但也是有一些生活垃圾的,何况河水本身也有很多浮游生物和微生物。 “冯姑娘,能不能带我先去看看冰块?我想试着做几道冰食,让你们先尝尝。看看哪一道适合参赛。” 按照前世的历史,冰食大行其道是在两宋时期,宋朝战事拉垮,但你要说吃喝玩乐,现代人都未必玩得过他们。 大梁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饮食方面也有了一些提升,豪门贵族创造出了一些极具特色的冰食,但在杜蘅看来还是比较粗糙的。 这个时期已经有了原始的冰淇淋,名曰酥山,其实就是冰镇酥酪。 酥酪可以看做古代的奶油,将其融化之后,滴在器皿之中,一滴一滴垒成山峦的模样,然后拿到冰窖冰镇。 杜蘅要做的冰食,肯定要比这些复杂,但关键的是,他前世也没做过冰食,因此他要做几次试验,确保万无一失。 冯青栀自然没有反对,放下茶杯,就跟杜蘅出去。 雪雁已从门房出来,正在前庭的铁树旁边,手足无措,完全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 本来就是外强中干的人,被晾了一会儿,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公子!”雪雁慌忙走到杜蘅面前。 杜蘅微微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我家小姐请杜公子一叙。” “没空。” “呵呵,看来你家小姐也没什么诚意,就派一个丫鬟来请杜公子。”七棱看出杜蘅对雪雁的态度,毫不客气的嘲弄道,“杜公子一夜诗尽百花杀,广陵的诗坛早已传遍了,你以为还能被你家小姐呼来喝去?” “再看看我家小姐,可是亲自上门来请杜公子的,现在杜公子要跟我们去近水楼,劳烦让路。”七棱直接上前推开了雪雁。 杜蘅摇头一笑,封若颜和冯青栀的丫鬟,一个比一个厉害。 相比起来,桃笙倒是显得太老实了。 门外,拴马桩旁边,一辆豪华的马车停着,车夫急忙跳下车来,摆好了车凳。 这是冯青栀来时坐的马车。 “杜公子,请。”冯青栀先请杜蘅上车。 杜蘅倒不客气,不踩车凳,直接跳 第33章 一定会让你失望 马车到达近水楼门口,但花肥招呼几个小厮,正从里面搬了一些冰块出来,垒在一辆无顶棚的马车上。 “你们干什么呢?”冯青栀慌忙走下车来。 花子期摇着折扇从近水楼里走了出来:“还看不明白吗?我买了你们家的冰块。” “谁卖给你的?” “你二哥咯。” 杜蘅急忙跟随冯青栀进了酒楼。 冯俅满面春风的对冯青栀道:“小妹,花公子就是阔绰,高价买了我们的冰块,一方尺十贯钱,这些冰块就值一百五十贯。” “全卖了?” “全卖了。咱们家又不卖冰食,自己又不常吃,这么好的价格干嘛不卖?” 冯青栀差点没有气昏过去:“你不知道厨艺大赛初赛要比冰食?” “到别的地方买一块不就行了?外面一方尺才两三贯。” “呵呵,现在你们只怕买不到了。”花子期奸笑着走了过来,“城里两家冰室,我花了三千二百贯,将他们的冰块全部买了。” “其他一些有卖冰食的地方,我都打过招呼了,他们只能出售冰食,不得直接出售冰块,否则就是跟酒食行作对。” “各家参赛者想要买冰块,只能到我这儿买,他们为了参赛,一方尺二十贯也会买,哈哈哈!”花子期大声笑了起来,这等于完全垄断了冰块,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 酒食行的行头是花雨庭,花子期一句话就能控制市面上的冰块,普通卖冰食的小铺,根本不敢违逆。 垄断了全城的冰块,等到厨艺大赛结束,这些冰块又能拿出来做冰食售卖,冰食小铺可能都要从他这里进货,他又能大赚一笔。 “这些冰我们不卖了!”冯青栀大声道。 花子期冷笑道:“你说不卖就不卖?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这些冰现在是我的了。”说完他拿出了一纸契约出来,显然是刚刚和冯俅签订的,墨迹都没干。 “我出双倍价格买下来。” “呵呵,我们花家缺你那么点钱?” 花子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接着目光一转,皮笑肉不笑的道:“如果杜蘅能跪下来求求我,说不定我心肠一软,能卖你们几斤碎冰块。” “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广陵城所有的冰块?”杜蘅好笑的道。 “除了商卖的一些冰块,当然一些达官贵人也有窖冰,可以你杜家现在的处境,这些达官贵人恐怕避之不及,谁会卖冰给你?” “花子期,你好卑鄙!”冯青栀对花子期又是恼恨,又是鄙夷。 花子期趾高气昂的看着杜蘅:“在诗会上你打了我一巴掌,这笔账我一定会算回来,我要让你在广陵城毫无立足之地,直到灰溜溜的滚出广陵城!”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失望的,我不仅要在广陵城扎根,还要在广陵城开枝散叶!”杜蘅就像一根弹簧,压力越大,反弹也就越大。 “好,我倒要看看,没有冰块,你拿什么参赛,呵呵!”花子期得意洋洋的挥动折扇,走出了近水楼。 门口的马车,冰块已经全部装好,花肥盖上了一条白布,让人给拉走了。 凭帖上的参赛规则写的明白,食材和器具参赛者自备,主办方是不会给参赛者准备冰块的。 没有冰块,又怎么能做冰食? 冯青栀心下着急,对冯俅更不满了:“杜公子是代表咱们家参赛的,你把冰块卖了,咱们就连初赛都过不了了,你就缺那么点钱吗?” “就算给他冰块,他就能通过初赛吗?通过初赛就一定能进入决赛吗?还不如趁着价钱好,把冰块给卖了。”冯俅振振有词的道。 “小姐,先别急,或许还有办法。”七棱走上前来,说道,“广陵城几家高门大户,家中都有窖冰,咱们不妨去问问。” 冯青栀沉吟着点了点头。 杜蘅现在被抄家了,一些达官贵人都与杜家划清界限,但冯家在广陵城还有些脸面,尤其冯青栀的长兄已经走上了仕途。 虽然只是正九品的主簿,但以他的名义或许还能求得一两块冰。 “杜公子,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有劳冯姑娘了。” 冯青栀微微一笑:“别说这么生分的话,你是代表近水楼参赛的,我自然要尽一份力。” 杜蘅拱了拱手,走出近水楼。 路边两个正在攀谈的小厮,迅速的跟上他的脚步。 杜蘅不动声色,刚才那两人还帮忙搬冰块,但冰块的车送走了之后,他们却没有离开。 显然是花子期留下的耳目。 …… 熏风袅袅,封家庭院的茉莉一片一片的绽放。 封若颜坐在一座六角石亭之中,看着亭外白如雪的茉莉,想起了杜蘅那晚的诗。 “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绝鬓边香。” “此等清丽优柔的诗句,他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诗痴为诗而痴,封若颜确实有些魔怔了。 蘅芜诗社的成员苏浅陌,正在看着那些抄录下来的诗词。 诗会那晚她不在场,此刻心情跟随着激荡了起来:“这些……这些都是杜蘅写的?” “虽然他说是别人写的,可我觉得就是他写的。” “一口气三十六首?” 封若颜点了点头:“一夜诗尽百花杀,如今广陵诗坛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既有如此诗才,为何不请他加入咱们的诗社?” “昨晚我约他在水墨画舫见面,就是想谈此事,但他竟未赴约。”封若颜心下一片恻然,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性格,从小到大都很优越的她,不曾受过这种委屈。 虽然杜蘅没有答应赴约,她却已经将他当成了失约。 胸腔似有块垒,堵着难受。 这时就见雪雁匆匆而来,封若颜急忙起身:“如何?杜蘅来了吗?” “小姐,杜公子跟冯家的 第34章 垄断冰块 “若颜,你别多想。” 苏浅陌注意封若颜的神色,拉着她坐下来,笑道:“我听说杜公子现在是青南书馆的成员,跟冯青栀走得近一些也可以理解。” “论家世,论才华,冯青栀哪一样比得上你?” “可他……”封若颜双目隐约红了起来,语气幽怨,“他为什么失约?我都亲自下请帖了,他都不来。” 雪雁走进石亭,愤愤的道:“杜公子说话可难听了,他说小姐的请帖又不是圣旨,下了他就必须得去。” “七棱那臭丫头还说,冯小姐都是亲自上门去请杜公子的,说的好像咱们家失礼了似的。他杜蘅什么身份,不过一介庶民,难道要堂堂封家的孙小姐亲自去请吗?” 苏浅陌给了雪雁一记眼神:“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没看到你家小姐气不顺吗?” 雪雁拿起石桌上的银制瓜棱壶,倒了一碗冰凉的卤梅水,递给封若颜:“小姐,你且喝一杯冰水消消气,杜公子不识好歹,你不必去想他。” “奴婢倒是觉得,花公子就比杜公子好太多了,天气一热,他就给咱们送来这么些冰块。” 封若颜拿着卤梅水,轻轻抿了一口,若有所思的道:“自从这次广陵再见杜蘅,他对我的态度就不似从前了,我总觉得他是因为抄家了之后,觉得配不上我了,故此疏远了我,做一些事来气我。” 苏浅陌:“……” “如今他诗才初现,已然轰动了广陵。别说他只是被抄家了,哪怕他只是一个阶下囚,我对他也不会生出半点嫌恶之心。他终究还是不够了解我。” 苏浅陌:“……” “陌陌,你素来主意多,帮我想个办法,把杜蘅约出来。”封若颜忽然拉住苏浅陌的手。 “我听说杜公子最近在白石街卖夜宵,要不晚上咱们去找他一趟?” 封若颜摇了摇头:“那怎么行?那种污秽不堪的市井之地,岂是我能去的?” “啊,你这……”苏浅陌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想了想,她又对封若颜说:“家父是市署令,这次的厨艺大赛,就是由市署主办的,听说杜公子也去参加厨艺大赛,要不你在这个地方用点心思?” “厨艺之事我也不懂,如何用心?”封若颜苦恼的道。 “这次厨艺大赛一共分为三个赛段,初赛比试的是冰食。我来时就听说了,花子期将全城的冰块都买了,比赛规定食材自备,杜公子现在肯定没有冰块参赛。” 苏浅陌看向雪雁:“刚才不是说,花公子送了冰块过来吗?倒不如分给杜公子一些。” 封若颜若有所思:“你是要我拿些冰块送给杜蘅?” “这怎么行呢?” 雪雁忽然出言:“冰块是花公子送的,咱们又岂能再送给杜公子?苏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花公子和杜公子不对付。你这么做,岂不是伤了花公子的心?”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诗社,如果能将杜蘅吸收进来,咱们诗社在广陵城就无敌了。以后就算跟别的州郡有些比试,也不至于落于下乘。”苏浅陌解释。 “我当然知道苏姑娘是为了诗社大计,但就算要给杜蘅冰块,也得让他亲自求上门来。这段时间他性子傲得很,咱们亲自给他送去,他就越发看低咱们了。” “小姐,你忘了他昨晚是怎么爽约的?你在水墨画舫等了他一夜。他怎么可以这么怠慢你呢?就算不来,他看了请帖,也该派人知会一声。”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不来拿冰块呢?”封若颜有些疑虑。 雪雁笑了笑:“除了少数达官贵人的府上,现在市面上的冰都是花公子在掌控,杜蘅在广陵府还能求得到谁?” “他家都被抄了,一般显贵之人为了避嫌,也不敢跟杜家交往太甚,他最终还是要来敲咱们封家的门。” 封若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从前一贯都是杜蘅在讨好她,让她去讨好杜蘅,她确实有些不习惯。 只能等着杜蘅走投无路,上门求她,这样她便能一扫之前杜蘅怠慢她的恶气,同时以冰块为筹码,邀请他加入蘅芜诗社。 苏浅陌看到封若颜主意已定,也不便说什么。 …… 下午,冯青栀带着七棱,跑了几家高门大户。 花子期同样也是带人去跑,收购这些大户家中的窖冰,如果收购不来,就给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不要卖给冯家和杜家。 冯家在广陵城里有人脉,花家也有人脉。 本来藏冰的人家就没几户,被花家打过招呼之后,冯青栀屡屡碰壁。 “小姐,现在怎么办啊?”七棱苦恼的说,“总不能去留守府吧?” 冯家虽然是广陵城的大户,家中也出了个正九品的官员,但留守府这种级别所在,冯家还不够格去拜访。 去了人家也会将他赶走。 “都怪二哥,见钱眼开,现在连冰块都没有,杜公子如何参赛?” “要不找老爷出面吧,他人面总比咱们广,或许能够求得几块冰。” 二人香汗淋漓,没有办法,只能坐着马车暂行回家。 尾随她们的两个小厮,迅速跑去醉蓬莱汇报。 醉蓬莱是花家的一家酒楼,花子期带着花肥正在吃饭, “无功而返?哈哈,城里也就几户显贵人家藏有冰块,留守府、留台府这些紫贵官员,冯青栀去了也只能吃闭门羹。” “至于其他一些高门大户,我都已经去过了,我看他们没有冰块,怎么参加初赛!” 一想到杜蘅初赛就要被淘汰,花子期心情舒畅,美滋滋的干了一杯春酿,对花肥道:“杜蘅那边你要亲自盯着,后天就正式比赛了,以防万一,千万不能让他拿到冰块。” “放心吧少爷,六顺他们一直守在杜家,杜蘅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第35章 硝石 “雪雁,来,坐!”花子期热情的招呼。 “我借着给小姐采买花料的空档,过来跟公子说一句。” 花子期忙问:“有什么话说?” “今天苏浅陌苏小姐去找我家小姐了,提议送一些冰块给杜公子,助他参加厨艺大赛。” “冰块?是我送给若颜的冰块吗?” 雪雁点了点头。 花子期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我送她的东西,她竟然送给情敌? 这让我情何以堪? 只听雪雁又道:“不过公子放心,我已经稳住了小姐,没让她亲自去送,等着杜蘅求上门来。我想杜蘅心气如此之高,想必是不会上门的。” “多谢你了雪雁。”花子期一把握住雪雁白嫩的手。 雪雁把手抽了回来,给了一记白眼:“有人看着呢,不知羞。” “怕啥?等我娶了你家小姐,你要过来给我做个通房。”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说这些作甚?”雪雁小脸泛起了一抹娇羞的红晕,挎着竹篮,扭着小腰就先走了。 花子期重新坐了下来,心里很不得劲,抓起酒壶,仰着脖子灌了一口。 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就算封若颜是一块冰,也该化了吧? …… 晚上,出摊。 花家的两个小厮,一直保持一段距离,跟在杜蘅和桃笙身后。 杜蘅当没发觉,一路来到白石街。 “欸,兄弟,来了!” “来了,姐!” 杜蘅跟赵二娘打了声招呼,开始忙活起来。 两个小厮坐在不远处褚大嫂的蒸饼摊边上,点了两个蒸饼,却不怎么吃,只是时不时的朝着杜蘅这边看了一眼。 杜蘅摊子面前,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欸,对了兄弟,听说厨艺大赛的凭帖下来了,你拿到了吗?”赵二娘趁着上菜的空档,问道。 “拿了。” “说是要比冰食啊。你有冰块吗?” 杜蘅叹了口气:“冯家小姐替我张罗,现在没有消息。” “今天花家的人,满大街的买冰块,估计这冰块得涨价,去年一碗冰的绿豆羹,要卖十几文钱,今年可不好说了。” “姐,你帮我个忙呗。” “兄弟,你说,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杜蘅凑近赵二娘,小声嘀咕了几句。 赵二娘点了点头,又回到炉子前面炒菜。 监视的两个小厮,看着杜蘅和赵二娘交头接耳,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 不过并未起疑,因为两个摊子离的很近,忙碌之中说说话聊聊天,倒也是很正常的事。 …… 次日,赵二娘出现在了杜家门口。 花家两个小厮,见她挎着一只菜篮,迅速冲了上去。 “你们干嘛呀你们?” “没事,认错人了。” 小厮迅速翻了一下她的菜篮,只有一些肉类和蔬菜,还有一包一包的干料,没有发现冰块,随即就离去了。 赵二娘莫名其妙,上前拿着生满铜绿的门环,扣了扣门。 桃笙出来开门,急忙将赵二娘迎了进来。 “刚才来了两个泼皮,翻我菜篮子里的东西。” “二娘有所不知,少爷说我们被花家的人监视上了。今天我去采买食材的时候,也有人跟着我。” “真是反了天了,老将军以前何等威风,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找杜家的晦气。”赵二娘愤愤不平的道。 桃笙带着赵二娘去见杜蘅。 杜蘅请到前厅,桃笙端上了茶。 “兄弟,你要硝石给你买来了。”赵二娘从菜篮子里,拿出了一包东西。 杜蘅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则是一堆白色的粉末,笑道:“姐,你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兄弟,家里可是有谁得了热症吗?要这许多硝石?” “倒也没有。以后你就明白了。对了,需要给你多少银钱?” “硝石可贵了,寻常人用药只放一指甲盖,哪有像你这么买的,我怕人怀疑,跑了好几家药铺呢,一家买一点,拢共花去了八千二百文。” 杜蘅将前晚梁辰给的银铤拿了出来,要是没有这一块银铤,连硝石都买不到这么多。 “兄弟,钱先放着吧,你现在要参赛,一应物件都要自己准备,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等什么时候手头宽裕,再给我不迟。” 杜蘅心里感动,要说起来,他跟赵二娘可是无亲无故,她竟然能这么信任自己。 归根到底,都得感谢爷爷。 杜仲本是市井之徒,一步一步做到了上将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因此底层之人多以他为榜样,对他也是极其钦佩。 何况杜家祖籍就在广陵,在广陵有着很深厚的群众基础。 坐了一会儿,赵二娘要回去给一家老小做饭,便起身告辞了。 杜蘅忙叫桃笙,拿了一罐味精送给赵二娘。 赵二娘感激不尽。 有了杜蘅的味精,她的生意比起从前好了不止一倍,哪怕将价格提高了,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这一切都归功于杜蘅。 …… 回到厨房,杜蘅开始拿着硝石制冰。 硝石制冰的原来,无非就是与水混合之后,可以大量吸热。 先去后院的古井打水,古井的水比露天的水温度要低很多,这也意味着可以减少使用硝石,让其结冰。 又让桃笙找来一大一小两只铜盆,两盆都要加水,硝石分出一半,放入大盆之中,接着小盆也放在了大盆上。 瞬间,白烟腾升,丝丝的凉意扑面而来。 桃笙不可思议的睁大一双杏目:“少爷,这,这……” “别紧张,只是结冰的过程。”杜蘅平静的微笑。 肉眼可见,大盆的水面结出了一层冰花,连带着小盆的水也开始结出了冰花。 冰花越来越多,水底也开始结冰。 “少爷,你是不是 第36章 花家不停破坏 门外,七棱正跟花家的两个小厮起了争执。 七棱抓着他们,不让他们逃跑。 其中一个小厮犯狠,一脚就将七棱踹倒在地。 “没事吧七棱!”桃笙迅速冲了出去。 紧接着桃笙也被推搡了一个踉跄,摔在了七棱的身边。 冯青栀叫来赶车的车夫,车夫好歹是个男的,扯住了两个小厮的衣袖:“两个兔崽子,到衙门说理去!” 躲在巷口的花肥见状,招呼几个小厮一起上前帮忙。 人多势众,车夫被暴揍了几拳,就松开了两个小厮。 “你们好大的狗胆,敢在杜家门前撒野!”桃笙气愤不已。 花肥冷笑道:“而今的杜家,你们还当是以前的上将军府吗?呵呵!”说着,招呼小厮转身要走。 毕竟在杜蘅手底下吃过亏,不敢久留。 “桃笙,你看,冰箱都被打翻了!”七棱着急的要哭起来,“他们还往冰箱里撒了好多的盐。” 桃笙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倒着一只柏木冰箱,洒落了一些碎冰块。 冰箱顾名思义,就是盛放冰块的箱子,后世的电冰箱明明是个柜子,为什么叫电冰箱?就是因为原先已经有了冰箱,功能差不多,因此沿用下来的叫法。 结果后来又有了冰柜,那就很尴尬了,因为冰柜其实更像一个箱子,但冰箱的名称已经被占用了,所以只能叫冰柜。 西周时期还有一种冰鉴(古音,han),青铜器,那玩意儿太笨重,造价也高,时下已经不常用了。 大梁几十年前,有人发现了锡和铅的导热性比较弱,因此冰箱内壁一般贴有铅皮或者锡皮。 “没事七棱,少爷已经有冰了。” 冯青栀惊喜的道:“杜公子买到冰了吗?” “不是,少爷用科学变出来的。” “科学?” 冯青栀和七棱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桃笙说的什么意思。 桃笙得意的说:“这是一种术法,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学的,可厉害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冰箱收拾好了,招呼他们去了厨房,拿出刚刚制作的冰块给她们看。 冯家二人不明觉厉。 这时杜蘅送完酸梅汤,从后院里过来,看到冯青栀和七棱,先是打了一声招呼,再见七棱眼角犹有泪痕,身上的衣服也有一些磨蹭地面沾染的污迹。 “怎么了七棱?” “少爷,刚才花肥带人打了七棱。”桃笙虽然跟七棱认识不久,但冯青栀对少爷好,她自然投桃报李,对七棱抱不平,“太过分了,他们花家真是无法无天!” 冯青栀指了指一旁的冰箱:“我爹从一个分司官那儿,要了一些碎冰回来,还是留守府送给那个分司官的,我想着给你送来,结果花家的人蹿了出来,不由分说,就将冰箱给打翻了,还往里面撒了几把盐。” “要是整块的冰还好,都是些碎冰块,沾上了盐粒,就算洗了,储存不好,到了明天可能就化成水了。” “没事,我现在有冰了。”杜蘅笑了笑,请冯青栀和七棱到前厅去坐。 亲自打了两碗冰镇酸梅汤送了过去,看了七棱一眼,笑道:“你也坐吧,没有外人,不必拘着。” 七棱看了冯青栀一眼,冯青栀点了点头。 “谢谢杜公子。”七棱坐了下来。 “刚才是花肥带人打了你是吧?” “嗯,起初我还不知道是谁的人,后来花肥出现了,我就知道是花家的人,他们不让公子拿到冰块,怕的就是你在厨艺大赛超过他们酒楼的疱子和厨娘。” “嗯,七棱,我答应你,一定替你出这一口恶气。” 冯青栀知道杜蘅习武出身,花肥那几个人肯定不够他一顿打的,可真要动了手,很有可能会进衙门。 现在杜家没有势力,要进衙门会很麻烦。 “杜公子,比赛的事要紧,一切等比赛结束再说吧,否则一旦跟花肥起了冲突,你们双双去了衙门,花肥倒是无所谓,可你怕是会耽误了比赛啊。” 七棱喝着酸爽的酸梅汤,忙不迭的点头:“嗯嗯,小姐说的是。杜公子,奴婢谢谢你了,但你千万不能因着我的事,逞一时之意气。” “明天就要比赛了,你要进了衙门,花家再上下打点一下,只消把你关上一天,让你明天来不及去赛场,你就等于自动弃权了。” 杜蘅笑了笑说:“放心,想治花家那几个狗腿子,我有的是办法。” 有时消灭对手,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他现在是没有基础,等到基础打牢了,仅凭他手里的核心技术,就能让花家偌大的家业灰飞烟灭。 …… 醉蓬莱。 花肥迅速回来给花子期做汇报。 “少爷,你就放心吧,我让他们往冰箱里撒了一些盐。呵呵,那些都是碎冰,被盐一咬,就化了不少了。他们要再拿去洗,估计又得化一些。天气这么炎热,等到明天参赛,早就化成水了。” “花肥,这件事做的不错。”花子期拍了拍花肥的肩膀。 “多谢少爷夸赞。” “继续给我派人盯着,虽然明天就要比赛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碧水巷前后都有我们的人,一只苍蝇飞进杜家,我都能得到消息。” 花子期点了点头,问道:“除了冯青栀,今天还有别人去了杜家吗?” “白石街的炒皇后赵二娘,去了一趟杜宅,不过六顺他们查过了,没有带冰块进去。” “好,那就万无一失了。”花子期心中大喜。 杜蘅想拿厨魁? 没门! …… 比赛当天。 杜蘅和桃笙推着板车出发,车上盖着一块白布。 碧水巷监视的花家人,早早的就去通知花子期。 半路,花子期带着花肥几个跳了出来,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好狗 第37章 暗度陈仓 花肥接到花子期的眼色,把手一招,让身边的手下先上前。 几个小厮抡着棍棒扑向杜蘅。 杜蘅横臂一挡,一根棍棒应声而断,随即一拳击出。 花肥趁机跑向板车,刚刚掀起白布的一头,杜蘅一脚踹了一个小厮过来,撞在花肥的屁股,花肥冷不丁的往前一蹿,脑袋钻进了白布里。 看到一只漆黑的木桶,揭开桶盖,一股恶臭瞬间袭来。 卧槽,夜香! 花肥猛地准备抬头,却不想杜蘅忽然翻身而起,一脚踩在花肥的脑袋。 咕噜! 整颗脑袋陷入夜香桶里。 那酸爽的味道,让人窒息。 白布外面,小厮挥舞着棍棒,呼呼有声,杜蘅一闪,一棍直奔花肥而去。 花肥正要抬头,猛地脑袋一疼,整张脸不由又往下一浸,好像还有什么小生物钻入了他鼻孔。 “里面是什么啊?”花子期躲的远远的,看着脑袋钻进白布里的花肥,着急的大叫。 齐眉长的木棍抖动,长蛇一般刺向了杜蘅。 杜蘅斜身避开,一把抓住长棍,用力朝着花肥硕大的臀部杵去。 菊花残,满地伤。 “┗|`O′|┛嗷~~”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花肥猛地抬起了头,整只便桶便被拱了上去,罩在了脑袋上。 哗啦一声,便桶的内容全部倾泻而下。 但是身上还挂着一条白布。 啪! 砰! 本来扑向杜蘅的小厮,不知怎的,在杜蘅的引导下,一棍一棍全部打在花肥身上。 杜蘅觉得差不多了,将身一撤,双手环抱,笑嘻嘻的道:“花肥,你平常是有多遭人恨啊,这么多人打你。” “肥哥!” 一个小厮过去,扯开白布,扶着花肥,忽然惊叫一声:“啊!”迅速撒手,退开一段距离。 本来很胖的花肥,好像身躯又肿了一些,他拿下了头上的便桶,跌跌撞撞的走向花子期:“少,少爷……” “你个蠢材,你别过来,莫挨老子听见没有?”花子期捂着鼻子连连后退,“至少一个月别碰老子!” 花肥满头满脸满身都是粪便,就像刷了一层过期的酱似的,上面还有几只蛆虫,从他鼻孔钻进去,又嘴里钻出来。 “呕呕呕!” 俯在路边,花肥剧烈的呕吐起来,吐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围观的人群聚拢过来,看了一眼,又迅速往后退去。 “什么情况?怎么有人喜欢吃屎?” “不会掉进粪坑里了吧?” 桃笙看到花肥受到惩罚,已经给七棱报了仇了,兴高采烈,对众人解释道:“我们推着板车要去倒夜香,不知怎的,这位小哥非要尝一尝,可能以为是大酱吧。” “啊?”吃瓜群众都惊呆了。 “行了,桃笙,你去街道司告状,有人失心疯抢粪吃,还把粪便弄的满大街都是。”杜蘅对桃笙道。 桃笙点了点头,推车离去。 杜蘅施施然的往南门走。 花子期扫了一眼狂吐不止的花肥,此刻他就像一个屎人,看人令人作呕,因此花子期没有管他,带人跟上杜蘅的脚步。 “你不是要去参加厨艺大赛吗?怎么推着粪车出来?” “家里存了三天的夜香,马桶都装不下了,不得拿出来倒了?” “你不参赛了?” 花子期微微一个愣怔,继而大笑起来:“哈哈,也是,你都没有冰块,去了赛场也只会丢人现眼!” 杜蘅没有搭理花子期,出南门,往东一块平坦的空地,此刻人山人海。 市署早已命人简易搭了几个草棚,作为参赛者展现厨艺的厨房,四面以木栅栏围护,围观的百姓都在栅栏以外。 栅栏内也有些人,除了参赛者,还有一些内场的嘉宾,以及一些评判者。 评判者顾名思义就是评委和裁判,不过这个时期的评判者分的很细,有校正、司议、知宾等称号。 不过他们的任务大抵一样,主要就是评判各位参赛者的作品,分等级,定名次,决定进入复赛的人员。 场内外还有些军士和衙役正在维持秩序,一道仿造军营木头搭建的辕门,参赛者推着小车正在排队,衙役正在检查凭帖和携带之物,不许将做好的菜品带入场内,只能带些未加工的食材和佐料。 “你两手空空,来赛场作何?” “自然有人将我需要的器具和食材送来。” “少爷!”人群之中,赵管家对着杜蘅挥手。 杜蘅笑着走了过去。 花子期心头猛地一震,糟了,中计了! 杜蘅知道他派人监视着杜宅,也猜到了他会在半路使绊子,因此先和桃笙推着小车引开监视的人,接着赵管家抄近路赶往了赛场。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你玩调虎离山,那又如何? 你没有冰块,进了赛场也是白搭! 花子期跟着走了过去,轻摇折扇,阴笑道:“杜蘅,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只要你愿意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让我酒楼的厨师分你一些冰块。” “谁说我没有冰块了?” “你有冰块?呵呵,全城的冰块都被我控制了,你有个球的冰块!”花子期得意忘形的笑着。 但见赵管家忽然掀开面前小车盖的白布,车上放着一只箩筐,箩筐之中一尺见方的冰块,一块一块的冰块垒在了一起,稀薄的白雾隐隐升腾。 花子期笑声戛然而止。 同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你们哪来的冰块?” “买的。” “不可能!两家冰室的冰块全部被我买了,其他一些冰食小铺来我这儿买冰块,我也只给一些碎冰。我还收购了一些大户家里的藏冰,全城商卖的冰块都掌握在我手里,你不可能买到冰!” 杜蘅淡淡一笑:“是啊,全城的冰块都在你手里,那你猜我是从哪里买 第38章 赛场 现场都是军士和衙役,花子期根本没法动手,而且光明正大的动手,这几个人也打不过杜蘅。 他们的目标不是杜蘅,而是杜蘅的冰块,怎么毁掉这些冰块? 现在他都已经到了赛场了,马上就要参赛了,就算给他冰块撒盐,一时半会儿也化不干净,而且不是碎冰,尺方的冰块沾上了盐,拿水冲一冲,冲掉了盐,还有很多可以使用的部分。 “哼,杜蘅,就算你有了冰块,那又如何?你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冰食?” 花子期虽然心情不爽,但仍旧对杜蘅表示轻蔑:“实话告诉你吧,场上十几个人都是我花家的人,呵呵,而能够进入复赛的,只有24人。” “我家的那些厨子,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个个手艺精湛,你能挤进复赛再说吧!” 花家虽然三家酒楼,但还是拿到了十几个参赛名额。 有些酒食商户为了巴结花家,都把自家的名额让给花子期,有些则是觉得自家厨子水平有限,参赛也拿不到什么名次,也把名额半卖半送给了花子期。 花家的三家酒楼都是大酒楼,每家酒楼庖厨可不止一人,加上他家中还有一些厨娘、厨婢,挑选厨艺拔尖的过来参赛,万一有人得了好的名次。 就能以他的名义,再开一家酒楼,必然生意兴隆。 花子期冷冷的看了杜蘅一眼,拿出一张凭帖,给守门的衙役看了看,随即先行走出辕门。 他虽不参赛,但却是内场嘉宾,区别于栅栏外的普通观众,可以内场观礼。 杜蘅和赵管家则是继续排队,推着小车往前。 两个衙役稍微检查一下他们车上的物品,就放他们进去了,按照规定,杜蘅可以带一个帮厨,桃笙没来,赵管家暂且充当帮厨。 场内一条一条长形的草棚,每个草棚以白灰线分割出一个一个位置,以白灰撒上编号。 每个位置都有一张小桌和一个黄泥简单堆砌的锅台,以及两桶清水,锅碗瓢盆之类都要参赛者自己带来。 杜蘅按照凭帖给的编号,找到位置,左右的位置都没有人,估计是一些参赛者买不到冰块,直接就弃权了。 “时辰未到,先不动手,东西都放着,否则视为出局!”几个巡视官现场喊话。 一些冰块带少的参赛者,不由开始担忧,现在太阳越来越热,冰块很快就要化了。 于是纷纷找来稻草或者布块,先覆盖在冰块上面。 “杜公子!” 身后传来声音。 杜蘅回头一看,竟是冯青栀和七棱,她们二人都在栅栏外面。 与一般观看的百姓不同,她们准备了交椅和遮阳伞。 “七棱,刚才花肥被我整了一顿,算是为你报仇了。” “谢谢你杜公子,来时我们都听到了,花肥现在被带去了衙门。”七棱很是感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杜蘅竟然能够费尽心思,替她出头。 “这不过是第一步,等着瞧吧,他的惩罚远不止于此。” “公子难道留了什么后手吗?” 杜蘅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冯青栀靠近栅栏,低声道:“花雨庭是五个评判者之一,他一定会徇私,公子小心应付。” “花雨庭?哪个?” “你看台上,右边第二个就是。” 杜蘅不由回头看去,一个木板搭建的台上,几张八仙桌拼成了一条长桌, 上面盖着一条红布,长桌身后坐着五人,头顶也是一个草棚。 右边第二个的花雨庭,身材矮小,留着山羊胡子,正与旁边的评判者交谈着什么。 而在长桌前面,还有几张靠椅,坐着几个内场的嘉宾。 “欸,你们干什么呢?” 巡视官走了过来,以为杜蘅接受场外的东西,过来给他搜身。 没有搜出什么,才放杜蘅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 杜蘅挥了挥手,来到草棚,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靠近冰块的地方。 冰块散发出来的冰凉,稍微解了一下初夏的闷热。 这时草棚前面,封若颜一袭碎花点点的金丝花笼裙,缓步而来。 “封小姐!”赵管家急忙过来行礼。 两家既是世交,赵管家也曾在一些场合见过封若颜。 封若颜微微颔首:“赵叔不必多礼。” “姑娘怎么也来赛场了?” “苏市令之女是我闺中密友,她请我来内场观礼,我却之不恭,便跟过来瞧瞧热闹。” 赵管家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她入内。 封若颜优雅的提着裙裾,拾步踏进草棚,看了一眼杜蘅旁边的冰块,心下难免有些失落,她还等着杜蘅上门求冰,想不到他已然有了冰块。 “杜蘅,这些冰块是谁给你的?”封若颜话一出口,忽然又后悔了。 感觉语气太重,而且带了一丝醋意。 “是花……花兄弟卖给我的,怎么了?”杜蘅说话故意磕巴了一下。 “花子期吗?” 杜蘅直接转移话题,说道:“找我有事吗?” 封若颜能够感觉出来,杜蘅好像不是很愿意跟她说话,心中酸酸的,一时间在杜蘅面前似乎没了自信:“我……怕你没冰块,特意过来问一句。” “姑娘费心了,我有冰块。”杜蘅看了封若颜一眼,敷衍的说了一句。 雪雁指着杜蘅:“你怎么坐着跟我家小姐说话呢?” “这不跟你学的吗?你来我家的时候,可也是坐着跟我说话的。雪雁姑娘,你当时高高在上的姿态,恐怕连你主子都比不上。” “你……”雪雁一时无言以对,以前接触的杜蘅,嘴笨,也因此讨不了封若颜的欢心,可现在竟然这么伶牙俐齿。 封若颜看了雪雁一眼,心中怀疑,杜蘅对他爱答不理,都是由于雪雁拜访杜家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话,才让 第39章 刨刀 接着令杜蘅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 那人将手从衣襟里伸了进去,一会儿腰间圆鼓鼓的东西,又回到了胸前。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扮女装?” “没见过这么丑的。”杜蘅坦诚回答。 “嘿,你这厮怎么说话……” 那人刚要说话,忽然瞥见一边的封若颜,急忙掏出一把绣着花蝶的团扇,遮住了脸庞。 封若颜狐疑的盯着对方:“阁下莫不是李……” “不是,姑娘认错人了,奴家小茉莉。”说着还对封若颜道了一声万福,声音也轻柔了许多。 哐哐哐! 又是三声锣响,巡视官巡视赛场,让参赛者各就各位。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封若颜看了小茉莉一眼,虽然心头疑惑,但没说太多,微微蹲了蹲身:“杜蘅,赵叔,我们先回去了。” 赵管家送了封若颜出了草棚。 封若颜一张俏脸冷冰冰的,质问雪雁:“你去杜家,到底跟杜公子说了些什么?” 雪雁心慌意乱的道:“小姐恕罪!杜公子爽约未去水墨画舫,让你白白等了一夜。奴婢气不过,故此前去杜家的时候……小姐,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回去再跟你算账!”封若颜语气骤冷。 回到台上的观礼座上,旁边就是苏浅陌和花子期。 花子期忙对封若颜献殷勤,但似乎瞧出封若颜脸色不对,不由看向一旁的雪雁。 雪雁低头不敢言语。 杜蘅右边的位置,小茉莉招呼身边的小厮:“鬼火,把东西拿出来。” 名叫鬼火的昆仑奴,解下竹篓,里面都是一些食材,底层则是冰块,以及一些工具。 全部卸在了面前的小桌上。 这时台上走出一个身穿银红广袖留仙裙的女子,小茉莉诧异的道:“这不是银粟那小蹄子吗?又是一个熟人。怎么把她请来当都知了?” 小茉莉口中的都知,类似于主持人,一般都是交际花级别的女子担任。 跟宋朝的都知是两回事。 银粟先是一段开场白,接着介绍了一下五位评判者,本届厨艺大赛名义上是由市署主办,市署令苏山虎必须出席评判,而花雨庭作为酒食行的行头,赞助了本届厨艺大赛,也成为了评判者之一。 还有原来尚食局的朱司膳,以及上一届的厨魁秦可卿。 “最后一位需要隆重介绍一下。” 银粟嗓音清亮,声音能够传的很远,以便于赛场每个人都能听见:“这位就是大梁第一食客孟山人!” “啥?孟山人!”杜蘅不由瞪大眼珠,“那不就是孟浩然吗?” 这个时空从隋末开始改变了历史,但是有些人即便历史改变,也不会被湮没,比如昭如日月的李白,现在他是北齐诗仙。 孟浩然的出现也很正常。 银粟介绍完之后,就见一个气质飘逸的老头,走到台前,对着台下做了一个团揖。 杜蘅隔的太远,明晃晃的阳光下,看不清孟山人的容貌,就是觉得身材有些偏瘦。 一个吃货竟然这么瘦,倒是令人羡慕。 接着,苏山虎命人请出灶王和食神的神像,带人上香祭拜。 这才吩咐比赛正式开始。 草棚之内,参赛者紧锣密鼓的开始忙活起来。 有人拿出了酥酪,这是准备做酥山,有些则是开始熬绿豆或者红豆沙,这是要做蜜沙冰。 杜蘅则是想做刨冰。 首先就是冰底。 “赵叔,按照昨晚教的,你将酥酪做个牛奶冰底。” “好的少爷。” 赵管家拿了一块酥酪,先给它化开,加入砂糖搅拌,以及少量的清水。 杜蘅则去取了一盒覆盆子出来,都是杜蘅和桃笙出去采的,野生的小浆果,洗净之后放在纱布之中,稍微用力挤压,殷红如血的汁液便会从纱布上渗透出来。 挤了小半盆,杜蘅拿出82年的老蜂蜜,蒯了一些放在里面搅拌。 不经意的回头一看,那位化名小茉莉的女装大佬,此刻蹲在灶台下面,拿着樱桃一颗一颗的送进嘴里,不停的咀嚼,同时吐出了几颗樱桃核。 杜蘅本来以为他在吃樱桃,结果定睛一看,这哥们儿拿着一只碗在嘴边,嘴里红色的汁液流到碗里。 如是再三,硬是嚼出了一碗樱桃汁,交给身边的小厮:“鬼火,拿冰镇一镇,待会儿要用。” “不是,你这……不卫生吧?”杜蘅头皮发麻,哪来的浑人,开的是黑心饭店吧,就是这么做吃的? 小茉莉不以为然的道:“又不是我吃!” 尼玛,说的好有道理,杜蘅一时无言以对。 无奈的摇了摇头,杜蘅继续搅拌覆盆子的汁液,等到蜂蜜与汁液融为了一体,赵管家那边的酥酪也搅拌好了。 接着就是制冰了。 带来的冰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他不想这么快将制冰的法门公之于众。 至少也得用它先捞一笔再说。 杜蘅将冰块搬到桌上,垒成一圈,弄了一盆清水放在圈内,环顾四周,几个参赛者都在忙活,巡逻官也没将目光看向这边,他便掏出一只竹筒,里面装满了硝石粉,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接着又将调好的冰底水放在盆中中。 白雾缭绕,整个草棚都是一派凉爽,众人看到白雾,没有怀疑什么。 只道那些白雾是冰块产生的,至于将食物放到冰中,很多人都这么做,为的就是冰镇食物。 现场没有冰窖,像是其他参赛者做出来的酥山,必须四面围起冰块进行冰镇。 制冰的过程很快,覆盆子的汁液和酥酪化成的牛奶已经结冰。 而在隔壁的小茉莉已经开始凿冰,他一手冰锥一手铁锤,似乎想将冰块凿成碎冰。 杜蘅则是选用另外一种方式,说道:“赵叔,刨刀拿来。” 赵管家立即就将一只 第40章 奥迪 白色和红色的冰底,刨出的冰屑堆成了两座小山。 小茉莉好奇的走了过来:“你做的是什么?” “刨冰。” “你的冰怎么颜色不一样?” “这有什么奇怪的?调好的糖水冻上就行了。” 小茉莉不由赞叹道:“真是奇思妙想。” 杜蘅心里觉得好笑,古人的头脑是有多简单啊,这就算奇思妙想了? 等到刨冰刨好了之后,小茉莉借走了杜蘅的刨刀。 同时顺走了杜蘅一块冰块。 因为他带来的冰块不多,被他凿个精光,现在觉得冰屑比碎冰更碎,适合制造皑皑白雪的感觉。 他将白色的糖霜混合在冰屑中,铺在一只湛蓝泛着莹光的高足琉璃盘上,犹如一片雪地。 接着拿出一管白玉管的毛笔,蘸着刚才嚼出来的樱桃汁,便在糖霜和冰屑上勾勒梅花的图案。 杜蘅环顾其他的参赛者,他们做出的冰食,好不好吃且不说,首先第一眼看去都很好看,像是艺术品一般。 古代也是要讲究摆盘的。 “赵叔,再拿一个干净盘子过来。” 回想上一世高级酒店冰淇淋的摆盘,杜蘅重新拿了一只盘子过来,拿着勺子舀出一些冰屑,在盘子上布置起来。 看到草棚前面的地上,还有一些野草生长,在其中找到了野薄荷和铜钱草,用于装饰。 此刻已有一些参赛者的作品已经完成,都放在冰上镇着。 哐哐哐! 铜锣再次响起。 都知银粟从座中站起身,走到台前说道:“还有半个时辰,没做完的参赛者抓紧时间,做完的参赛者以免冰食融化,可将作品先行呈上台来,请评判官品尝过后,分等级,评名次。” 于是便有一些参赛者捧着冰食上前,主要冰饮居多,像什么紫苏饮、凉水荔枝膏之类。 其中很多都是花家的人。 评判者品尝之后,会在纸上写下各自的评判,第一等的作品画个圆圈,第二等画个三角形,第三等画个四方形,第四等打个叉直接淘汰。 “这道酥山云雾缭绕,看着真如仙境似的。”孟山人看着一个厨娘端上的酥山,心旷神怡的道。 上一届的厨魁秦可卿笑道:“这位是醉蓬莱的厨娘谢落花,厨娘来自醉蓬莱,这座酥山想必是从蓬莱仙境移来的吧?” 谢落花站在台上,盈盈而道:“秦姐姐说笑了。” 朱司膳看了一边的花雨庭一眼,笑道:“花老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醉蓬莱是你的酒楼吧?” “本来是该避嫌的,但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可让这些庖厨大展拳脚,我也不能为了维护我自身的清名,而去坏了他们的前程。” 朱司膳笑着点了点头:“花老爷说的是,正所谓举贤不避亲。” “既是我酒楼的人,那我就不加评判了,请四位自行定夺就是。” 比赛比的从来就是人情世故,花雨庭为了避嫌,不去评判,但其他评判者岂能不卖他几分薄面? 尝过谢落花的酥山之后,一致都在纸上画了个圈。 “好,除去花老爷未作评判之外,醉蓬莱的谢落花得到四圈的成绩,也是目前为止最高的成绩。”银粟将每一名选手的成绩公布出来。 四个圈,奥迪吗? 杜蘅暗暗吐槽了一句。 此刻,他的摆盘已经完成,是时候出场了! 评判之后,谢落花端着没有吃完的酥山,分给在座的观礼嘉宾。 “嗯,谢落花的酥山不愧是广陵一绝。”苏浅陌尝了一口,不吝夸赞。 花子期亲自拿着一只精致的青瓷小碟,拿着勺子给封若颜挖了一些:“若颜,你尝尝谢落花的手艺。” 很快,谢落花一道酥山便被分食而尽,就剩一些冰块了。 她便端着盘子朝着台下走去。 却见杜蘅端着刨冰迎面走来。 谢落花不由瞥了一眼,笑问:“杜公子你这做的是什么?酥山不像酥山,冰饮也不像冰饮,整个一个四不像。” “这叫刨冰,你没见识不怪你。” “呵呵,我七岁学艺,什么冰食我没见过?你这不过是自己胡做的。”谢落花不屑一顾,径直便从杜蘅身边走过。 银粟站在台上,看到杜蘅走来,又扯着她清亮的肉嗓子:“地字棚十三号近水楼的代表杜蘅,拿着他的作品上台了。” 苏浅陌不由朝着台下看去:“不知杜公子的成绩会怎么样,倒也没听说他会厨艺啊。若颜,杜公子可曾给你做过冰食?” 封若颜摇了摇头,目光也自然的看向台下走来的杜蘅。 花子期不屑的道:“就算他把冰食做出来了,以他的水平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名堂。” 杜蘅踏着台阶,走上台去,花子期使坏似的,忽然伸出了一只脚,准备绊倒杜蘅。 只要冰食摔落在地,就等于白忙活一场了。 忽然脚上一阵剧痛传来,花子期撕心裂肺嚎叫了一声。 杜蘅没有被他绊倒,而是直接踩在了他脚背上。 “子期,作甚?”花雨庭不由瞪了花子期一眼。 花子期顾不得脚上疼痛,跳了起来,指着杜蘅:“这厮踩我!” “哟,花公子,我也没料到你人长得不高,脚伸这么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故意绊我呢。这是怕我超过你们家酒楼的选手,跟我使坏吗?” 花子期被杜蘅说破,也不便追究踩脚的事,冷笑道:“呵呵,刚才我家酒楼的谢落花,已经拿到四圈的成绩,你还想超过她?呵呵,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整个广陵谁不知道,酥山娘子谢落花?她做的酥山,整个广陵无人能及!” 杜蘅淡淡的道:“此番比的是冰食,又不单单比的酥山,你又没有贿赂诸位评判官,怎么就料定我比不上谢落花?” “好个牙尖嘴利的少年 第41章 红妆素裹 摆盘整体像是一座园林,化开的酥水上面飘着一大二小的铜钱草,像极了池塘里的荷叶,覆盆子的冰屑被做成了几棵花树,树下还有切丝的野薄荷,犹如一地草坪,而远处则是一座酥酪冰屑堆成的雪山。 “一边春暖花开,一边冰天雪地,你这构图自相矛盾!”花子期凑近一看,当即点破杜蘅的错误。 封若颜心中幽然叹息,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栅栏之外的冯青栀和七棱,看到杜蘅端着作品上台,按捺不住都站起来了,只是隔了太远,根本听不到台上的评判者在说什么。 二女心下都是无比着急。 花子期一句话,也让评判者觉得杜蘅的摆盘自相矛盾。 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能有违常理啊。 却见杜蘅不慌不忙的解释:“这叫冰火两重天,也叫红妆素裹。” “红妆素裹?这名字倒是有些雅致。”孟山人抚须说道。 花子期忙道:“孟夫子,你可不能光听名字雅不雅,他这个构图就是不合常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花公子是没怎么出过门啊。见过北国春色吗?一些极北之地的高山,山上常年积雪不化,而山下早已花开满园。” 这么一解释,就完全说得通了。 封若颜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他匠心独运,而且如此高明,适才我竟未曾看得明白。 孟山人出言解释:“不错,我曾去过北齐边境,那边有一座大雪山,山下春色盎然,哪怕时至炎夏,山上依旧白皑皑的一片。” “冰食首先是一道食物,做的好看,说的动听,这些都没用,重要的是好吃。” 花子期冷哼一声,神色似乎仍不服气:“你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做出的冰食能好吃吗?你以为将一些冰堆在一起,染上颜色就能吃了?” “请诸位品尝。”杜蘅对着几位评判者拱手。 市署令苏山虎看了杜蘅一眼,想到那日韩市尉回来跟他说过,准备去抄杜蘅的摊子,结果被一个内卫暴打了一顿。 从腰牌上来看,那名内卫是一名军头,正四品下的都尉之职,而他背后的主子,好像跟杜蘅是朋友。 身边跟着一个内卫,这人什么身份啊? 苏山虎不敢想。 如今杜家被抄没了,表面上看,达官显贵之人都不敢与之结交,但杜家三代人打造的关系网,岂是说没就没了的? 朝中肯定也有他的人脉。 那些勋贵表面跟杜家划清界限,乃是一种自保,但与杜家的私交尚在。 总之,这种级别的关系网,不是苏山虎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能得罪的,因此他已打定主意,不论杜蘅做的冰食有多难吃,他都要给他一个圈。 不为别的,就为人情世故! “如此,便让老夫先尝吧。” 苏山虎拿着银制的小勺,在覆盆子做成的花树上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卧槽!”苏山虎一脸错愕的看向杜蘅。 花子期顿时笑了起来:“哈哈,我就说这厮一介武夫,不会做冰食这等精细的美食吧?这是有多难吃啊,市署令都骂粗话了!” 苏山虎不由老脸一红。 花雨庭不由瞪了花子期一眼:“子期,你怎么说话的呢?” 不过花雨庭看到苏山虎的反应,也觉得杜蘅这一道什么刨冰,一定难吃到了极点,才会让苏山虎这么失态。 说来也是,刚刚发明的东西,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口感味道肯定不会太好。 “苏市令,要是难吃,那便不吃了吧,免得吃坏了肚子。” “不,好吃,极其美味!”苏山虎又忍不住挖了一勺。 “啊?” “果真美味吗?”朱司膳拿起了勺子。 孟山人也给自己挖了一勺。 二人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这刨冰入口绵柔,入口即化。 之前有些选手的作品,采用了一些冰沙,那些冰沙都是碾碎的颗粒,虽然很碎,但也达不到入口即化的水准。 而杜蘅的冰沙是片状的,犹如一片一片的雪花。 “我负责御膳多年,都未曾见过这种冰食,敢问杜公子,这怎么做的?”朱司膳双目充满了求知欲。 杜蘅笑道:“其实很简单,拿刨刀给刮下来的。” “妙哉!”朱司膳击掌而叹,“我怎么没想到呢?” 座中嘉宾听了朱司膳的评价,目光都盯向了桌上的那盘冰食。 果真那么好吃? 花子期脸色稍微有些难看。 花雨庭拿着勺子挖了一口,吃过之后,感觉也与其他冰食大不相同。 “这些冰的颜色不是染的,你们看,本身就是这种颜色。”孟山人蒯了一勺覆盆子的冰沙。 秦可卿看了看,也发现了这一点:“不错,这些颜色不是覆盖在冰沙表面,而是本身就有这种颜色。” 苏山虎恍然大悟:“怪不得吃起来,这些冰中自然带有一股甜味,不同其他的冰沙,放入嘴里融化了酒食冰水。” “杜公子,这怎么做的?”朱司膳作为当年皇宫的御厨,对于各类美食的做法,很是上心,“这红色的像是什么浆果做的,酸酸甜甜。” “覆盆子做的,榨取其汁,将其冷冻,做成冰底,再以刨刀刮下即可。” 朱司膳吃惊的道:“冻起来的?” 花子期立即抓到漏洞,大声斥责:“杜蘅,你作弊!” “何出此言?” “呵呵,这些覆盆子的汁液,该不是你去岁寒冬冻上的吧?”花子期阴险的看向杜蘅。 杜蘅明白花子期的意思。 像贵妃红、青山黛这一类的酥山,他们染上的颜色,采用的都是可食用的植物染料,泼在酥山上面。 像杜蘅这种冰中直接就带颜色,从来没人试过。 按照常人的思维,只能是在寒冬腊月给冻上了,然后拿到 第42章 都是人情世故 秦可卿看了杜蘅一眼,笑道:“此时正是覆盆子茂盛的季节,将覆盆子采摘下来,储存在冰室里,到了寒冬之际,取出来捣成汁,再将其冷冻,做成这种有颜色的冰,也未尝不可啊。” 花子期忙不迭的道:“对对对,秦姐姐说的极是。杜蘅,你就是这么做的,是不是?” 杜蘅心中好笑,现在的冰室可不是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冷冻库,冰室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密封,气温高的时候,冰室的冰块都会不同程度的融化,造成耗损。 覆盆子这种浆果,顶多保存一个月。 “此时到寒冬,至少也得六个月,就算这六个月都拿冰冻着覆盆子,也不可能完全保鲜。不信你们可以试试,一个月后看看还能不能吃。” “那你这些红冰怎么做的?呵呵,你总不能在这种天气下,让覆盆子汁液结冰吧?”花子期冷笑道。 “不错,正是如此。” “什么?” 花子期错愕的看向杜蘅:“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到底谁没常识?这么热的天气,你让覆盆子汁液结冰?” 封若颜两道蛾眉微微一蹙,感觉杜蘅越说越不像样。 杜蘅则很平静的说:“只要冰块足够多,结冰又有什么困难?花公子没有看到我今天带来的冰块吗?我带了整整一箩筐的冰块。” “将冰块围成一圈,创造一个低温的空间,将覆盆子的汁液铺在冰块上,过不了一会儿,它也是会结冰的,结冰之后再铺一层,很快红色的冰底就形成了。” 几个评判者相互议论了一下,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利用导热性,确实也是生活的小常识。 平常冰块上沾了些水渍,那些水也很快就能成冰,只要冰的体积大于水很多,那么水就会结冰。 杜蘅带来那么多冰块,想必就是为此。 一时花子期也无话可说,只是心头疑窦丛生,这厮的冰块到底哪来的? 真不成是手底下出现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现在都解释清楚了,那么我就没有作弊的嫌疑了。” “其实就算我拿了做好的冰底参赛,那又如何?不是有很多参赛者,拿了蜜饯果脯做冰食吗?” “蜜饯果脯也是已经加工完的,他们可以用来制作冰食,为什么冰底就不行呢?” 苏山虎点了点头:“杜公子说的有道理。”说完,他又挖了一口刨冰。 几个评判者见状,也纷纷拿着勺子去挖。 很快,一盘刨冰就被评判者给干光了,下面翘首以盼的嘉宾,本想分一杯羹,结果都没了。 空盘,就是对杜蘅冰食最好的赞美。 吃完之后,评判者这才想起没对杜蘅评判,苏山虎抹了下嘴,笑眯眯的道:“吃都吃了,诸位开始评级吧。” 随即拿笔就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孟山人、朱司膳、秦可卿也都拿起了毛笔,画圆。 四个圆圈,就是四个人给杜蘅评出了第一等的成绩,花雨庭见状,也画了个圆,现在就算给杜蘅打个叉,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影响不了杜蘅的评级,反而会显得自己在徇私。 不过就算杜蘅初赛拿了第一,那也没什么,还有复赛和决赛,笑到最后才是王者。 否则到了决赛,杜蘅没有拿到前三名,前面表现再好,那也白搭。 “近水楼杜蘅的成绩,五个圆圈!”银粟走到台前公布成绩,“目前为止,最高的成绩!” 杜蘅微微挑动剑眉,拿到奥运了! 花子期撇了撇嘴,神色甚是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台下的参赛者震动不已。 谢落花呆若木鸡,杜蘅那一道奇奇怪怪的冰食,真有那么好吃? 如果花老爷不自命清高,不给她打分,现在她应该是五个圈,也不至于被杜蘅压一个头。 栅栏之外,冯青栀和七棱击掌庆贺。 “小姐,你听到了吗?杜公子这次肯定能拿第一名!” 冯青栀含笑点头,满心崇拜的道:“能文能武,厨艺又是如此精湛,杜公子真是厉害!” “如此人才,要是能够成为奴婢的姑爷就好了。”七棱打趣的道。 “死丫头!” 冯青栀双颊一红,伸手便去掐七棱腰间的软肉。 杜蘅托着空盘,缓缓的走下台去。 这时小茉莉便上场了,让鬼火捧着作品,自己拿着团扇遮住脸庞,跟在鬼火的身后。 “姑娘为何不把扇子拿下?”孟山人奇怪的道。 小茉莉嗲声嗲气的说:“我害羞。” “……” 你害羞,你躲在闺房自娱自乐多好啊。 何必抛头露面参加厨艺大赛呢? 苏山虎看了一眼呈上的冰食,问道:“这也是刨冰?” “嗯,是用刨冰做的,这道冰食名曰踏雪寻梅。” “梅呢?”秦可卿茫然问道。 小茉莉伸手指了指上面红色的地方:“这些就是,本来我都已经画成梅花了,现在可能有点化了。” “呃……” 秦可卿尝了一口,本来想给一个四边形,但看了小茉莉用的器皿,竟然一只琉璃盘子,料想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厨娘。 随即便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跟杜公子刚才的冰沙不同,它冰中混了糖霜,冰中本身没有甜味。”朱司膳说着随即就在纸上画了一个四边形。 “你是……”银粟站在小茉莉的侧面。 小茉莉虽然拿着团扇半遮的脸,但银粟的角度,还是能够看清他的侧脸:“我觉得你有点面善。” “你认错人了!”小茉莉矢口否认。 银粟忽然一把抓了一下她的团扇:“哦,你是……” “闭嘴!你是不是想一辈子在乐籍?” 银粟当即不敢言语。 而在银粟抓下团扇的那一刻,苏山虎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虽然浓妆艳抹,但苏山虎依稀认出此人是谁。 第43章 初赛第一名 “南塘酒肆李茉莉,三个圆,一个三角,一个四边。”银粟又走到台前公布成绩。 台下一些参赛者开始议论纷纷。 “南塘酒肆……不就是李拐子家吗?那种小破店也能得三个圆?” “三个圆,这么说来评级还是算第一等。” “只听说过他们家做鱼,何曾做过冰食?” “李茉莉该不会是李拐子的孙女吧?小娘子这身段太销魂了。” “或许是有人买了南塘酒肆的参赛名额,这个李茉莉未必就是他家的厨子。” 很快,李茉莉带着鬼火走下台来。 银粟看了一眼铜壶滴漏,说道:“时间已到,巡视官巡场,没做完的参赛者,停手不许再做,否则视同出局!” 哐哐哐! 铜锣响起,巡视官制止一些还在动手的参赛者。 接着又有别的参赛者,陆续的将作品呈上台去。 大约过了两刻钟,银粟汇总成绩,对众人公布道:“本次唯一获得五个圆的成绩,是近水楼的杜蘅,理所当然,杜公子是本届厨艺大赛初赛的第一名。” “公子,可以顺利进入复赛了。”赵管家很是高兴。 杜蘅笑着点了点头。 身后的栅栏之外,七棱正在喊他。 他回头对着冯青栀和七棱笑了笑。 银粟又公布了其他参赛者的排名,第二名是谢落花,李茉莉排到了第十三名,都在前24名,可以进入复赛。 “五日之后进行复赛,按照初赛的排名排列位置,复赛比试面食,请各位参赛者回去准备,希望复赛能有一个好的成绩!” 银粟说完,回到苏山虎面前。 苏山虎点了下头,带着几个评判者就先离开了。 草棚的参赛者陆续离去。 赵管家收拾好了东西,推着小车离开草棚。 李茉莉和鬼火跟了出来,出了辕门,李茉莉从胸口掏出了两只甜瓜,本来夸张的胸顿时瘪了下去。 “吃吗?”李茉莉递给杜蘅一只甜瓜。 杜蘅急忙后退,笑着摆手:“不了,你吃吧,毕竟是你的胸,我怎么好意思呢。” 李茉莉将一只甜瓜递给鬼火,自己拿起一只咬了一口,对杜蘅道:“再会!” “再会!” 看着李茉莉和鬼火远去。 赵管家弱弱的道:“少爷,这位姑娘……不对,这位公子干嘛男扮女装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杜蘅前世那个世界,男扮女装的人不少,而且还搞直播。 但在古代,从来只听说过女扮男装,男扮女装还是第一次看到。 “可能他的身份不便让人知道,扮成女的,更能掩人耳目。” “妆化的也太丑了,两边的腮红像猴屁股一样。”赵管家吐槽了一句。 二人向前走去,就见冯青栀和七棱从人流中逆行而来。 “恭喜你呀杜公子,初赛拿到了头名。” “同喜同喜。” 冯青栀笑道:“马车停在车坊那边,坐我的车吧。” 杜蘅看到赵管家推着小车,不便坐车,笑道:“我还是走着吧。” “行,那我们也走着。” 冯青栀便让七棱去往车坊那边,跟车夫说一声,让他先赶车回去。 由于厨艺大赛,人流量很多,因此临时搭建了一个车坊。 当然是比较简陋的,就是在大路边打下了几根拴马桩,划分一个一个的车位,以免马车乱跑,造成交通拥挤和混乱。 一些小贩就在此处兜售瓜果或者冰饮。 人群之中,封若颜看到不远处杜蘅的身影,喊了一声:“杜……” 一个字刚刚出口,就见杜蘅身边的冯青栀,跟杜蘅有说有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雪雁准备将功折罪,说道:“姑娘,要不我把杜公子请过来?” “罢了,咱们走吧。”封若颜失落的道。 花子期已经命人架着马车过来,笑道:“若颜,上车吧。” “不了,我坐陌陌的车。” “那不都一样吗?” 封若颜没有言语,只是眸光追随着杜蘅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花子期顺着封若颜的眸光望去,言语顿时不忿起来:“今天这厮走了狗屎运,拿了一个初赛第一,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多冰!” “不是你给他的吗?”雪雁奇怪的问。 “怎么可能是我给他的?” “比赛之前,我和小姐找他,他好像说……倒也没说是你,只说了花兄弟,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倒像是说漏了嘴,支支吾吾才说了是花兄弟。”雪雁回忆着说。 花子期眼眶不由一缩:“果然出了内贼!” “莫非是你的家奴私自将冰块卖给他了?” 花子期愤愤的道:“我将广陵能买的冰块都买了,我买不到的冰块,想必杜蘅也没能力买得到,只有一种可能,是我手底下的人卖给他的。” “你为什么要将整个广陵的冰块买尽?”封若颜忽然幽幽的问了一句,“想逼着杜蘅因为没有冰块,退出比赛吗?” 花子期赔笑道:“若颜,这厮惹你生气,我不得治治他吗?” “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既是比赛,就该堂堂正正,若是使用那些龌龊手段,即便你们花家赢了杜蘅,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着,苏浅陌的马车到了。 封若颜带着雪雁走了过去。 花子期心情很不爽利,封若颜竟然护着杜蘅这厮,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妒火中烧! 七棱通知了车夫之后,就追上了杜蘅他们的脚步。 “公子,小姐,你看,那不是花肥吗?”七棱指着南城门口。 杜蘅目光穿过人群看去。 花肥就在门口,像是等着什么,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但似乎身上还有味道似的,经过身边的人,都有些躲着他走,捂着鼻子,眼神 第44章 少爷,牲口 花肥在南门口,当然是为了专程迎接花子期。 他是花子期的贴身小厮,花子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在花家的俾奴中,他的地位算是高的。 早上一时不察,中了杜蘅的奸计,弄的浑身是屎。 众目睽睽之下,成为路人的笑柄,他心里恨极了,他必须跟花子期讨权,准备人手好好教训杜蘅一顿,否则出不了这一口恶气。 但没看到花子期之前,就见杜蘅几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杜蘅从人流中笑容满面的朝他走来。 花肥恨恨的咬牙:“杜蘅,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区区家奴,又能奈我何?” “你现在不过一介庶民,而我背后有花家!” “昨日你在我家门口,让人打了我的丫鬟桃笙,还有这位七棱姑娘。”说着杜蘅指了一下身边的七棱,“桃笙现在不在,你先给七棱赔个不是,这件事就算完了。” “让我赔不是?”花肥气坏了。 你把我扔下清水河,又给我弄一身屎。 今天早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吃屎的事,他现在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现在竟然要他赔不是? 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早就扑杀过去了! “怎么?你不肯?”杜蘅忽然一把按住花肥的肩膀。 花肥感觉肩胛骨传出咔咔的轻响,杜蘅的手就像一把铁钳,死死咬着,他怎么也甩不开,恨恨的道:“这么多人,你敢在这儿跟我动手吗?就不怕我报官抓你?” 冯青栀生怕报官,影响了杜蘅接下来的比赛,上前道:“杜公子,之前已经教训过他了,算了。” 杜蘅手上稍微松了松劲,又拍了拍花肥的肩膀:“早上的事,不过是个误会,我在这儿给你道个歉。” “什么?”花肥错愕的瞪大眼珠。 这是……怂了? 想是觉得今天早上的事,做的太过分了,怕花家报复吧? 呵呵,那你可就错了。 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但只要你和封家小姐的关系还在,少爷就不会放过你。 “冯姑娘,借你点钱。” 冯青栀也不知道杜蘅要钱干嘛,但还是喊来的七棱。 七棱便从荷包之中,掏出一些碎银。 杜蘅接了过来,一把塞进花肥手里。 “些许银两,花兄拿着喝茶,算我给你赔个不是。” “你以为这点钱就能弥补吗?”看到杜蘅怂了,花肥顺势支棱起来,“老子今天吃了多少屎,就这么点钱?” “出来匆忙,没带多少钱银,以后再给花兄补上。” “呵呵,看来你真是怂了!”花肥得意的狞笑起来。 这厮虽然能打,但他又能打几个人? 花家只要动真格的,单是广陵城里的那些泼皮,就能叫来一百多号。 “但你现在跟我服软,晚了!” “你等着吧杜蘅,我是少爷身边最忠心的奴才,你打我,便是打他的脸,他一定会弄死你!” 杜蘅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呵呵,怕了吧?怕的都笑了!” 说话之间,花肥看到前面人群之中出现花子期,他便得意的对杜蘅说:“你一日不离开广陵,一日便不得安宁,你不是能打吗?我会跟少爷多要一些人,我看你能打多少人!” “我要让你在白石街的营生做不下去!天天跟你捣乱,直到你哭着来求我家少爷!哈哈!” 说着他便挤进人群,朝着花子期迎去。 由于厨艺大赛刚刚结束,很多围观的群众都往南门赶来,人山人海,车马很慢,花子期干脆下车走路。 正好,他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人太多,声音很嘈杂,听不见杜蘅和花肥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杜蘅和花肥勾肩搭背,还给了他一些碎银子。 花子期铁青的一张脸,看着跑来的花肥:“杜蘅给你说了什么?” “呵呵,少爷,这厮跟我服软呢?我估计他是怕咱们报复!” 花子期眼里闪过一抹寒芒:“他会怕报复?”杜蘅果真若是这么怕事,他敢不交行例钱,还敢大摇大摆的参加厨艺大赛? “是,他刚才还跟我道歉,你看,还给了我一些银两。”花肥摊开了手掌,让花子期看了看刚才杜蘅给的碎银子。 “你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花子期一脚踹了过去。 花肥当即向后跌倒,手中的碎银散落,他慌忙便去捡。 还敢捡钱! 花子期更为恼怒,招呼身边的小厮:“给我打!” 小厮愣了一下,但花子期眼神瞪来,他们随即动手,七手八脚的按着花肥就打。 一时尘土飞扬,路人纷纷避让,站在一旁观看。 “少爷,你作甚打我?” “作甚打你?”花子期阴冷的笑着,“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花肥茫然:“小人确实不知。” “我问你,你是不是卖冰给杜蘅?” “我没有啊。” “没有?那么杜蘅参赛的冰块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花子期眼神发狠:“还不承认是不是?打,给我打!” 花肥像一条狗似的,嗷嗷的叫唤,却不敢反抗。 这时杜蘅忽然冲了过来:“住手!”一把抓住一个暴打花肥的小厮衣领,迅速一甩,就将人甩到了一旁。 伸手将花肥扶了起来,同时指着花子期大骂:“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敢叫你的家奴打人呢?” “我打我的家奴,与你何干?” “家奴也是人!” 围观的吃瓜群众指指点点,有人认识是花家的少爷,知道他素来横行霸道,倒为强出头的杜蘅担心起来。 “他是死契奴,他不是人,只是一头牲口!” 花肥心下蓦的一凉。 是的,牲口! 花家买来的牲口,与牛马无异。 第45章 天价冰 忽然,花肥猛地抬头看着杜蘅,脑海一道白光闪过。 这厮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果然,花子期听了这话,整张脸都黑了下来:“我弟弟?我叫他一声弟弟,他敢答应吗?” “少爷,你别听他胡说,我就是……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花肥跪着爬到花子期面前。 花子期雷霆般的暴怒,一脚又将花肥踢翻在地,厉声喝道:“给我打,狠狠的打!” 很快,花肥嘴角便被打破了,有血流了出来。 杜蘅拦了一会儿,没拦住,像是无奈似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冯青栀暗暗吃惊,杜公子这一招太狠了! “杜公子,奴婢谢谢你了,这么打才能消我心头之恨。都不知道当时他找来的那些人有多狠,奴婢被踹了一脚,身上现在还乌青着呢。”七棱恨恨的朝着被暴打的花肥看了一眼,同时眼眶有些红了。 她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之人,虽然小姐对她不差,可也从来不会像杜公子这样为她出气。 现在这样最好,如果杜蘅亲自动手,花子期说不定借机将此事闹大,到时可能闹到衙门,为了对付杜蘅,也可以牺牲花肥。 就算各打五十大板,花肥和杜蘅一起被关进大牢,但杜蘅的损失肯定更大,只消关上五天,他就赶不上复赛了。 “赵叔,要不把冰块卖了吧。”杜蘅看到赵管家推的小车,车上的冰块融化,不停的往下滴水。 家中没有冰窖,这么热的天气,冰块难以储存,只能卖了。 赵管家将小车推进城门,停在街边,问道:“少爷,怎么卖啊?” “一些家有窖冰的人家,这些化开的冰水也是能够卖钱的,净冰水一碗能卖两文钱,冰块自然就更贵了。”冯青栀说。 真是暴利啊! 杜蘅心想,这不比他卖宵夜挣钱吗? 前世看过一些史料,说在古代尺五见方的冰块,能够卖出五两银子,他还觉得有些夸张了。 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夸张,夏天的冰块,就是古代的奢侈品。 奢侈品的特点是贵,但实用性低。 冰也是一样的,在一个还不会人工制冰的年代,冰块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享用。 赵管家掀开车上盖的白布,箩筐装的冰块,用了一些,也化了一些,现在差不多还有半筐。 “这一块虽不足一尺,但也有七八寸,能卖多少?”赵管家抱起一块冰问。 冯青栀说:“按照往常,能卖一贯。今年可能更贵,因为全城的冰块,现在都被花子期买了。” “少爷,要不咱们就卖一贯钱?”赵管家看向杜蘅。 这些冰块都是杜蘅连夜做出来的,成本不高,因为硝石可以重复利用。 只是要将硝石析出的时候,废了不少柴火。 剩下的就是人工成本了。 杜蘅点了点头,同意就卖一贯钱一块。 冯青栀指着街对面说:“这条街过去就是近水楼,不如到酒楼坐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来买。” 随即赵管家把白布重新盖上,推着小车往前。 过了一条街,来到近水楼。 “小姐。”门口的伙计微微躬身。 冯青栀带着杜蘅走了进去,吩咐伙计去帮赵管家的忙,将车上的冰块还有器具卸了下来。 楼上,冯俅送着冯仁机正好下来。 “爹爹。”冯青栀上前。 杜蘅拱手:“冯老爷。” “杜公子来了。”冯仁机堆起笑容,“今日初赛,可入围了吗?” 冯俅轻笑道:“连冰块都没有的人,拿什么去入围?” “谁说没有冰块?这些都是杜公子用剩的冰块。”冯青栀指了指赵管家和伙计抬进来的冰块,“而且杜公子已经入围了。” “切,入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听说这次有不少参赛者,因为没有冰块,没去参赛,去的人至少一半能入围。” “那如果是第一名呢?” “他?第一名?”冯俅指着杜蘅,好笑的道,“你当醉蓬莱的酥山娘子谢落花是摆设?就算没有谢落花,还有几位冰食高手呢。全败在他手里?” 七棱走了过来,低声道:“二公子,没错的,杜公子确实拿了这次初赛的第一名,五个评判官都给了他第一等的成绩。” 冯俅愣了一下,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胡说!不可能!” 冯仁机觉得他在杜蘅面前失礼,瞪了一眼:“老二,你干什么?杜公子代表我们酒楼出战,如今他获得了第一名,该为他高兴才是。你这是什么反应?” “没,没有,我……我也高兴啊。”冯俅挤出一丝干笑,“只是……觉得意外……” 冯青栀察言观色,淡眉轻蹙:“二哥,你该不会又去赌了吧?” 按照往常,城里一旦有这些大型的比赛,一些赌坊便会开盘。 冯青栀料想冯俅押的是谢落花,结果杜蘅获得了第一。 导致冯俅的反应这么反常,他一定是输的血本无归了。 “没有,你少诬陷我!” 冯俅像是踩着尾巴似的跳了起来,继而阴险的冷笑道:“冯青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呵呵,你把一个外人引进近水楼,不就是想在爹面前表现吗?” “近水楼是我娘留下来的产业,我不忍看到它毁在你手里,你若真有能力能将近水楼打理好,我又何必请杜公子帮忙?” “请他帮忙?是我们在帮他的忙!没有咱们酒楼举荐,他哪来的参赛资格?”冯俅现在心里恨极了杜蘅,为什么你要拿第一名? 我可是从近水楼的账目上支了钱去赌的啊! 整整一百贯钱啊! “好了,都别吵了!” 冯仁机喝了一声,又对杜蘅微微拱手:“杜公子莫要介意,他们都被我惯坏了。” 别人的家事,杜蘅不便掺和,笑道:“冯老爷言重了 第46章 榨汁机 客人围着杜蘅,都想尝一尝这次初赛第一名的刨冰。 然而,食材都已经用完了,现在只剩下一些冰。 “不如这样,诸位,如果想尝试一下刨冰,明天再到近水楼。” 杜蘅随即又跟冯仁机谈合作,明天他将食材准备好,拿到近水楼来卖,同时也能给近水楼带来客流量。 冯仁机看到这些客人都是冲着杜蘅来的,笑着点头:“杜公子若有此想,老夫自然欢迎。” 完全是双赢的合作。 杜蘅卖他的刨冰,但客流量是近水楼的。 来到这儿客人,吃刨冰的同时,难免有人就会在此吃个饭喝个酒,杜蘅的刨冰算是饭前或者饭后的甜点。 “栀儿,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有杜公子相助,近水楼的生意想必会好很多。”冯仁机不由夸赞冯青栀。 当初举荐杜蘅参赛,就是冯青栀一手促成的。 现在杜蘅只是拿了初赛第一名而已,就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如果在决赛上拿了名次呢? “女儿只愿近水楼能一直做下去。” 冯仁机叹息道:“是啊,这是你娘留下来的产业,我也不想眼看着它败了。可惜你是个女儿身,否则我便将近水楼交给你了。唉!” 听了这话,冯俅不由着急起来:“爹,可不能将生意交给小妹,她要抛头露面做生意,哪个官宦人家的公子会娶她?” “做生意怎么了?我娘当年也是商人。”冯青栀不服气的说。 “那能一样吗?嫡母又没有亲自出面打理生意,都是交给手底下人做的,她只是在幕后掌控全局。爹不把生意交给你,也是为了你好。” 冯仁机看了冯青栀一眼,说道:“你哥说的对,我请那么多老师教你,为的就是想将你培养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未来能嫁一户好人家。” “爹爹,知书达理和做生意并不冲突。” “时下的风气便是如此,商贾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并不高,那些达官贵人,多半也是看不起的。未来若你的夫婿是官家子弟,婆家会怎么看你呢?学着打理一些家务就好,外面的生意就别插手了。” 冯青栀黯然垂头,没有言语。 她知道父亲是为了她好,而且社会风气如此,她也无法改变。 …… 比赛剩下的冰块,经过近水楼伙计帮忙推销。 吸引了不少人过来购买。 由于花子期将冰价给提高了,杜蘅的价格就显得很便宜,尤其还是净水冰,就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冰块,更是引起很多人的哄抢。 一会儿的工夫,就卖完了。 杜蘅告辞了冯仁机和冯青栀。 “都中午了,杜公子不妨留下来吃个饭。”冯仁机客气的道。 杜蘅忙道:“不了,我得回去给祖父做饭。”外面的饭,哪怕再好的酒楼,做出的食物,对杜蘅这个现代人来说,那也是味同嚼蜡。 拱了拱手,带着赵管家离去。 碧水巷,杜宅。 桃笙正在厨房忙着做饭。 “少爷,你回来了?初赛过了吗?” 赵管家笑呵呵的道:“何止是过了啊,少爷可是初赛第一名。” 桃笙欢呼雀跃:“少爷,你太厉害了!” “小意思。” 说着杜蘅又将卖冰的钱递给了她:“哪,这些钱你先拿着,下午去采买一些新鲜的时令瓜果回来,还有酥酪和硝石,硝石越多越好。” “哪来的钱,初赛第一名还有奖励吗?”看到钱,桃笙双目放光,立即数了起来,二两碎银,还有两千多文的铜钱。 赵管家看着桃笙财迷的样子,有些好笑:“比赛剩下的冰块,少爷拿去卖了。” “竟能卖这么多?”桃笙吃惊的道。 “花子期将全城的冰价给提上去了,咱们的冰块比他便宜,而且还是净水冰,自然有很多人哄抢。” “少爷,那咱们用科学再制造一批冰出来,可不发财了吗?” 杜蘅点点头说:“我正有此意。明天准备去近水楼卖刨冰。” “那我陪你去吧少爷?” “行啊。” 桃笙捧着杜蘅带来的钱,乐的合不拢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早上你去赛场之后,封家的老太爷来了,还给咱们家带来了不少礼物呢。” “哦,有说什么吗?” “跟咱们家老太爷谈话,我没听到什么。” 杜蘅点了点头,前往后院的书房去见杜仲。 杜仲正在看着一本兵书,随手放在一旁,笑道:“比赛的结果如何?” “第一名。” “从前在京城素来也不见你下厨,竟然能拿第一名?”杜仲有些意外。 “我发明了一道冰食,那些评判者都没见过,故此给我的评价都很高。” 杜仲捋须点了点头,说道:“上午你封爷爷来了。现在朝野气氛敏感,我怕连累了他,故此迟迟未与之见面。倒是他不怕事,大张旗鼓的上门。呵呵。” 自从科场舞弊案之后,杜家门庭冷落,以前跟他们家交好的一些士族,也都选择明哲保身。 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封大儒能够上门拜访,便显得难能可贵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过几天就是端午了,大郎,你挑个时间替我去一趟封家。” “是,爷爷。” 一会儿,桃笙做好了饭。 主仆四人便围在一张小圆桌上吃饭。 有了杜蘅的土法味精,桃笙做的饭菜越来越可口。 …… 下午,桃笙出去采买食材。 杜蘅则是画了一张图纸,交给赵管家做一台榨汁机。 赵管家原先是杜家军的军匠,平常的铁匠活和木匠活对他没什么难度,家里的房子也是他最近修好的,打造器械、制作用具的活交给他是最好的。 只不过他没见过图纸上的东西:“少爷,你要做什么呀?” 第47章 这条街以后我罩着! 晚上,继续出摊。 杜蘅初赛第一名的事情,早已在白石街传遍了。 赵二娘等人纷纷上前恭喜。 “同喜同喜!”杜蘅对着众人团团拱手。 将板车推来的炉子和锅架了起来,桃笙摆上了桌椅,立即就有客人过来。 “杜公子,今天炒什么菜?” “锅塌豆腐,蒜香排骨,蚂蚁上树。” “又有新菜式啊,快点过来尝尝。” 围拢过来几人,大家都很好奇,蚂蚁上树是什么菜。 杜蘅跟人解释了一番:“就是肉末粉条,可以当下酒菜,又能填饱肚子。” “好,这道菜好啊,就给我来一个蚂蚁上树!” 赵二娘笑了笑:“兄弟,你会的菜可真多啊。” “以前常吃的菜式,一样一样拿出来试一试,才知道哪一道菜比较好卖。”杜蘅肯定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现在摆摊算是考察市场。 同时也是为了打出名气,为日后开酒楼做准备,认准了他的手艺,以后就不愁没客源。 片刻之间,一张小桌就坐满了。 其他小贩贡献了一些板凳过来,占着桌子的一角,端着盘子在吃。 市井之中,也没人管什么用餐礼仪,何况杜蘅的菜品确实好吃,没有位置他们也要吃。 生意火爆! 杜蘅忙的热火朝天。 而在此刻,就听街头传来一声哐哐当当的声音,一个卖杏仁茶的摊子,被人一脚给踢翻了。 “不长眼的东西,洒我一身,不想干了是不是?” “毛大爷,对不住,我给你擦擦。” “擦你娘,滚!” 杜蘅抬眼看去,就见一个二米来高的大汉,带着四个小年轻大摇大摆的过来,看到摊子有什么好吃的,随手就拿,也不给钱。 但摊主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些泼皮,没完没了。”赵二娘叹气摇头。 “什么人啊姐?”杜蘅回头问道。 赵二娘朝着前面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带头的叫毛大树,以前谁要不交行例钱,花家就找他们来闹事。” 毛大树的出现,整条街的摊贩唯唯诺诺。 谁都得对他赔着笑脸。 转眼,毛大树便来到了杜蘅摊子前面:“就是你不交行例钱啊?” 杜蘅自顾自的炒菜:“我没加入行会,交什么行例钱?” “既然你没加入行会,就滚吧。”毛大树手里抓着一只甜瓜啃着,“以后不许你在白石街摆摊!” 桃笙气不过,呛声道:“白石街是你家的啊?说不让我们摆摊就不让我们摆摊?” “哪来的丫头?找死是吧?”毛大树随手就将手里半块甜瓜砸了过去。 杜蘅眼疾手快,手中的马勺一挥,甜瓜又被打了回去。 啪的一声。 砸在毛大树脸上,瓜瓤都糊在了上面,黏糊糊的。 “你想死?”毛大树抹了把脸,暴怒。 杜蘅平静的将锅里的蚂蚁上树装盘,让桃笙端给客人,接着从摊子走出来:“回去告诉花子期,这条街以后我罩着!” “你?” 毛大树完全没把杜蘅放在眼里,仰头笑着:“哈哈,那也要你罩得住才行,就你这小身板,能挨我几个拳头?哈哈!” 身边四个泼皮,也都跟着毛大树笑了起来。 故意笑的很大声,极其张狂。 赵二娘有些紧张,低声道:“兄弟,算了吧!” 毛大树比杜蘅高出了一个头,而且身材看着很是粗壮,寻常三五个成年男子近不了身,因此他才能嚣张跋扈。 靠着一身蛮力,欺行霸市。 “杜蘅,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收回你刚才的话,滚出这条街!否则……” 毛大树攥着比常人大一倍的拳头,在杜蘅面前挑衅的比划着:“看到没有?沙包大的拳头,我一拳就能让你满地找牙,你信……” 啪! 杜蘅直接一记耳光。 “要打便打,我还要做生意,没空听你废话。” 毛大树都懵逼了,怎么是他先动手? “找死!” 顿时就炸了。 一拳就往杜蘅脸上招呼。 杜蘅没有躲闪,而是轻松的探出一只手。 握住了他的拳头。 “啊?!” 四个泼皮都惊住了,他竟然接住了毛大树一拳。 毛大树的拳头不能递进半分,也抽不出来,死死的就像被钳住一般。 “愣着干嘛?动手!” 一个泼皮反应过来,抡拳就往杜蘅打到。 地面杜蘅弹起一脚,重重的摔了出去。 另外一个泼皮从旁边的摊子抄起一只板凳。 杜蘅抓着毛大树一甩,迎向了那个泼皮的板凳,毛大树直接面颊一疼,已被板凳重重一抽。 “大头,你是不是想死?” “老大,我……我不是故意的。” 砰! 杜蘅忽然松开毛大树的手,腾起一脚,毛大树只觉胸膛一股巨力,身形倒飞出去。 撞翻了老陈头馄饨汤的火炉,炉子上的一锅热汤倒头浇了下来。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 毛大树连滚带爬,躲到了一边。 杜蘅缓缓的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听说你经常来捣乱?好好给白石街上的每个商贩磕头认个错,我便放了你。” 毛大树没有那么容易认怂。 白石街上的摊贩被他折腾了几次之后,现在看到他就怕,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可不能这么毁在杜蘅手里。 “辣块妈妈,我弄不死你?!” 毛大树猛地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但他还没站起来,杜蘅一只脚踩在了他手腕上,手中的匕首已然抓不稳。 “请大伙儿给我做个证,是这厮先带人来闹事的,而且他还动了刀子。” 按照《大梁律》,赤手空拳可能会按互殴处理,但只要一方动了杀伤性的利器,另一 第48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杜……杜蘅,我劝你别冲动,别忘了……你还要去参加比赛的。” 生死一线,毛大树脸色一片惨白。 今天算是遇到狠人了! 这么多人,竟然没人上前制止,可见这条街上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就算你杀了我,衙门判你无罪,但……毕竟是命案,审理时间也会很长,你少不得要被关押几日。” 果然,花子期派毛大树前来,还有这个意图。 就是想用官司把他困住。 杜蘅自然不会当街杀了毛大树,为的就是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让他崩溃! “你说厨艺大赛?” 杜蘅轻笑了一声:“去了厨艺大赛,我也未必能够拿到名次,不能参加就不能参加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一下!”毛大树看到刀尖又被推到了脖子上,脖子不由往外挪了一下,“杜蘅,你想怎么样?你说……我照办!” “磕头道歉!” “能不能……换个要求?”毕竟他也是当老大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磕头道歉,以后可怎么混? “不行!” 毛大树咬了咬牙:“好,我磕头,磕头。” 杜蘅将他手腕一折,腕骨瞬间脱臼,匕首从他手里掉了出来。 毛大树又是一声惨叫。 “从刚才被你踢翻的杏仁茶摊子开始,给老阿婆磕头!”杜蘅厉声喝道。 几个泼皮只能扶着毛大树过去。 卖杏仁茶的老阿婆慌张不已,退了老远。 赵二娘走了过来:“卫阿婆,别怕,跟你道歉的。” 毛大树对着卫阿婆,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对不住!” 卫阿婆局促的摆手:“没事,没事。” 接着又是第二家卖臭豆腐的,毛大树又跪下磕了个头。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伙儿都觉得很痛快,估计有不少人吃过毛大树的苦头,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起初,还有几个摊贩害怕,不敢真的让毛大树磕头。 可是杜蘅跟在毛大树身后,毛大树不敢不磕。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毛大树前面都磕头了,后面的人也就心安理得的让他磕头。 白石街上三十几个商贩,毛大树磕了一圈,颜面扫地,被手下搀扶着灰溜溜的跑了。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那是一群底层胜利的笑声。 “兄弟,你可真了不起啊,毛大树那么大高个,三两下就被你打服了!”赵二娘赞不绝口。 桃笙得意的道:“那是,少爷可是从小习武,教训几个泼皮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老陈头笑道:“这下好了,以后白石街有杜哥儿在,毛大树肯定不敢来了!” 这时卖蒸饼的褚大嫂又泼了一盆冷水:“广陵城里可不止毛大树一拨泼皮,花家能派毛大树来,也会派其他人来,以后可有的受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大伙儿团结起来,还怕他几个泼皮吗?” 杜蘅指了指几个青壮的男人:“你们都是大老爷们,就算一对一打不过毛大树,不会一起上吗?” 几个男人讪讪不已。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杜少爷,我们有家有口,主要是怕毛大树报复。” “他会报复,你们就不会报复吗?你们有家有口,毛大树难道是孤家寡人?他难道没有父母,没有子女?” “对付这种恶人,就不能怕,你们越怕,他就越得寸进尺!” “为什么他敢三番两次的闹事?就是吃定了你们不敢反抗!” 刚才杜蘅与毛大树一战,欢欣鼓舞,他的话很多人都能听得进去,不由都点了点头。 杜蘅没有多说什么,招呼大伙儿继续忙活。 …… 晚上收摊回家,杜蘅并未歇着。 明天要去近水楼卖刨冰,他得先把冰底给做出来。 家里没有冰窖,白天做出冰底,等到第二天拿过去,怕会融化,造成不必要的耗损。 把下午赵管家做的榨汁机拿出来。 杜蘅又让桃笙将买来的瓜果洗净,大的瓜果需要切块,放入榨汁机的圆槽,杜蘅将压杆往下一压,汁水便从长槽流了出来,下面放着一只瓦盆在接。 先把甜瓜的瓜汁榨了出来。 接着另外拿盆,桃笙拿着剪刀,将樱桃的樱桃核给剔出来,果肉拿给杜蘅榨汁。 “少爷,要不要去摘一点覆盆子?” “覆盆子在城外还有的找,城内上次被咱们摘了很多,应该不好找了。” 要是覆盆子的话,也用不上榨汁机,因为本身就是浆果,拿手就能挤出汁液。 但这些野果山上路边就能摘到,因此也没人拿出来卖。 亲自去采的话,时间成本太大,倒不如直接到市场上买来瓜果榨汁,来的方便。 很快,各类瓜果的汁液都榨好了。 接着桃笙处理酥酪,这是古代的奶制品,可以当成奶酪看待,将其融化之后,加入一些糖霜或者蜂蜜搅拌。 有些甜度不够的果汁,也是这么处理。 杜蘅又拿出了硝石,开始制冰,将果汁都冻了起来,做成了冰底。 做到最后,硝石有些不够,便把硝石反应的冰块,拿到锅里,让桃笙生火,冰块融化,水分蒸发之后,硝石又重新被析了出来。 还能继续使用。 忙活到大半夜,总算做完了这一切。 “桃笙,累了吧?” “不会,跟少爷一起做事,我不累。”桃笙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露出甜美的笑容。 “等咱们本钱够了,少爷给你开一家店,让你当掌柜。” “我才不要当掌柜呢,我就待在家里,伺候你和老太爷。” 杜蘅笑了笑:“行,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管家婆。” “少爷,这可是你说的,钱都归我管!” “行,财迷!”杜蘅伸手刮了刮她 第49章 近水楼的困境 做好的冰底,装入箩筐,箩筐里还铺了一层油纸,将其悬在后院的古井之中。 古井很深,温度也比地表低了很多,不浸水,就这么悬了一夜。 再取出来之时,倒也化了一些,但总算耗损不大。 那些化了的冰水,变成混合的果汁,赵管家和桃笙不敢浪费,取出来各自喝了。 已经吃过早饭了,冰底被搬上了板车,杜蘅和桃笙推着前往近水楼。 冯俅没到近水楼,倒是冯青栀和七棱先到。 “杜公子,我和七棱正要去杜家接你呢,你倒先过来了,怎么来的这么早?”冯青栀本来以为杜蘅没那么早过来,毕竟卖的是冰,大早上吃冰的人不会很多。 杜蘅笑道:“这些冰在我家存不住,天气一热可都要化了,近水楼不是有冰窖吗?早点送过来稳妥一些。” 冯青栀急忙招呼伙计,将冰底搬入后院。 后院其中一个北向的房间,窗外都是树荫,阳光照射不到,走进去自带阴凉。 里面有个小小的出入口,犹如井口那么大,由于窖藏的冰块上次让冯俅全部卖给了花子期,因此现在出入口没有密封,露出一条绳梯挂在窖沿上。 杜蘅拿出几块待会儿要用的冰块,其余的放在箩筐里,先放一个伙计下了冰窖,再吊着绳子将箩筐放了进去。 做好了这一切,再将冰窖口密封起来,免得到了中午空气升温,跑进冰窖里去。 杜蘅将取出的两块冰块,拿到后厨,先拿一只铜盆装着,放在阴凉的地方。 “小姐,杜公子!”后厨的殷红娘微微欠身。 杜蘅想到什么,将一罐味精拿了出来:“红娘,这个送给你,上次说了,只要近水楼推荐我去参赛,以后免费供应味精。” “谢谢杜公子。”殷红娘喜不自禁。 上次与杜蘅比试鱼羹,殷红娘输的心服口服,同时也知道了味精的妙用。 水平再差的庖厨,只要味精在手,在这个时代也是无敌的存在。 这时外面厅堂传来冯俅骂骂咧咧的声音:“狗娘养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敢来消遣我?” 冯青栀走了出去,看到对面玉春楼的尤掌柜来了。 “哟,冯家三小姐也在,小可有礼了。” 冯青栀道了一声万福,低声问冯俅:“怎么回事二哥?” “这厮嘲笑我不会做生意,问我实在不行,就把酒楼卖给他。”冯俅气愤的道。 尤掌柜笑道:“冯二公子,我绝对不是来消遣你的。你看,你们酒楼每日都在亏损,不如交到我的手里。我出两千贯钱。如何?” “尤掌柜说笑了,近水楼乃亡母所留家业,不会卖。”冯青栀相比冯俅,显得比较平静。 “价钱若不合适,咱们可以再谈,我很有诚意的,我再多出五百贯。” 冯俅暴躁的道:“说了不卖,听不懂人话?” 尤掌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语音也变得刻薄起来:“当年的冯夫人确实算是商业翘楚,可惜了,如今冯家无人了!” “怎么说话的呢你?你们家才无人呢!” “呵呵,冯二少爷也不必动怒,冯夫人当年带了多少陪嫁过来,又在广陵置办了多少产业,现如今还剩多少?倘若冯家有人懂得经营,冯老爷只怕早就名列广陵四大财神之列了。” 尤掌柜冷冷一笑,继续道:“既然你们不卖,要不我入股一千贯钱,我来替你们经营,利润所得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五五分成?谁五?” “……”X2。 尤掌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冯俅,怪不得近水楼生意不好呢。 这位主儿他不识数啊。 冯俅反应过来,说道:“你投一千贯就想分走我们一半的利润?” “说的你们酒楼有利润似的。冯二少爷,说句难听的话,自你接手近水楼,好像每个月都要往里搭钱吧?但在我手里就不同了,我保证,半年就能给你们带来一千贯的纯利。” 冯俅有些心动,不由看了冯青栀一眼。 冯青栀却很坚定,淡淡的道:“多谢尤掌柜的好意,近水楼我们自会打理,用不着你来操心。” “呵呵,冯三小姐,小可出自一片真心,大家都是求财嘛,何必跟钱过不去呢?玉春楼的生意你们也看到了,我能将近水楼打造成另外一个玉春楼。” “玉春楼我不稀罕!如今近水楼有了杜公子,凭借他的手艺,我相信一定能够盘活近水楼。” “凭他?”尤掌柜轻蔑的笑了笑,“虽说杜蘅刚刚拿了厨艺大赛的初赛第一名,但他做的是冰食,其他手艺未必能行。难道你们近水楼想要改卖冰食不成?有谁会把冰食当饭吃?终究不是长久生意。” “大朴,送客。”冯青栀不想跟尤掌柜啰嗦,招呼一个伙计下了逐客令。 尤掌柜不忿的甩了一下衣袖:“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便看看你们近水楼怎么将生意进行下去,我要让你们破产!”说完悻悻而去。 “直娘贼,把店开在我对面,现在又想吞并近水楼,胃口太大了他!”冯俅愤愤的道。 冯青栀微微缩了缩眼眸,说道:“他是冲着杜公子来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 “杜公子是近水楼推举参赛的,他要买了近水楼,还会让杜公子参赛吗?而且就算只是让他入了股,他也会招揽大权,想尽各种办法,让杜公子不能参赛。你别忘了,他背后是花家!” 当初花雨庭掌权酒食行,冯仁机不买账,好多依附冯仁机的酒家,想跟花雨庭分庭抗礼。 这让花满庭十分恼火,但冯仁机家里出了个当官的,两个女儿都嫁入了官宦人家,自然不能明刀明枪的干他。 于是他便出了损招,凡是依附冯家的酒楼食铺,他都一一打击,扶持他们家附近的竞争 第50章 尾数定价法 杜蘅让人拿了水牌过来,正给各色刨冰取名、定价。 除了红妆素裹之外,还有共白头、霜林尽染,暂时也就增添了两种,毕竟人手不够,杜蘅做不过来。 接着又把价格写在水牌之上,小份99文,大份188文。 冯青栀正好走了进来,奇怪的道:“杜公子,何不干脆定价一百文二百文,这不更好?算账也方便。” 杜蘅笑了笑,说:“这是尾数定价法。99文和100文,看似只是少了一文,但给消费者的直观感受,可不仅仅是一文钱。” “人们对于金钱的概念,都是有个区间的,比如一百文为一个区间。那么99文,人们会觉得还不到100文,但100文就是三位数了,到达了一个区间,这个时候可能就会犹豫,要不要消费。”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里头涉及了一些行为心理学,很微妙的,以后慢慢跟你讲。” 虽然杜蘅话里,用了一些词汇,冯青栀第一次听说,但结合整个语境,她还是明白了杜蘅所要表达的意思:“杜公子,你懂得可真多。” 杜蘅拿着水牌,挂在近水楼的门口。 冯青栀来到大堂,吩咐一个伙计,将酒楼酒菜的定价,按照杜蘅的尾数定价法,重新改了一遍。 “小妹,你干嘛呀?” “改个价格。” 冯俅看了一眼,说:“就差个一文两文的,改不改有多大的差别?” “你觉得没区别,那是你平日大手大脚惯了,但来咱们酒楼用饭吃酒的人,未必每一个都像你这样。改了之后,能帮咱们多招揽些生意。” “得了吧,姓尤的回去之后,玉春楼的酒菜肯定又有优惠了。”冯俅趴在柜台,意兴阑珊,“你要改价钱,不如多降一点,这样才能打得过他。” “打价格战是恶性竞争,两败俱伤的打法,不可取。”杜蘅道。 冯俅道:“那你说怎么办?不降价,人们凭什么到近水楼来吃?” “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冯青栀知道冯俅刚才受了尤掌柜的气,但也看不惯他自暴自弃的模样,“现在有杜公子的刨冰,一定能给近水楼带来客源。” 冯俅冷笑道:“那也是他的客源,卖的是他的刨冰,又不是咱们近水楼的酒菜。” “你眼光能不能放远一点?爹都同意和杜公子合作了,自然有他的道理。虽然是来吃刨冰的,但总有客人会留在店里喝酒吃饭。” “那又如何?你知道玉春楼有多少菜品吗?我们才几样?怎么比?” “菜不在多,而在精。杜公子已经把味精给红娘了,我相信今天近水楼的菜,一定能够吸引顾客。” 上次杜蘅和殷红娘比拼手艺的时候,冯俅也尝过杜蘅的鱼羹,知道杜蘅的味精乃是一大法宝。 没准真能给近水楼带来生意,将之前输的一百贯亏空给补上去,否则冯仁机要是知道他拿账上的钱去赌,够他吃一壶的。 说话之间,来了两个客人,问道:“欸,这里卖刨冰吗?” “卖的。” 杜蘅看到生意来了,急忙上前:“本店共有三款刨冰,分别是红妆素裹、共白头、霜林尽染,请问要哪一种?” 红妆素裹由于是杜蘅的参赛作品,现在已经出名了,二人点的就是一个大份的红妆素裹。 杜蘅立即赶回后厨去做。 由于不是参加比赛,杜蘅没有花费太多的工夫摆盘,只是摆了一个大意。 否则到了临近中午,天气热起来的时候,要忙起来,根本来不及。 很快,杜蘅做好了刨冰,让桃笙端出去给客人。 “这就是刨冰啊,颜色和冰屑融为一体,太神奇了。” “红冰是樱桃味的,甜而不腻,美味!”客人尝了一口,便对桃笙竖起了拇指,“怪不得能得第一名呢。” 桃笙很是高兴,急忙回去对杜蘅汇报了客人的反馈。 陆陆续续,近水楼的客人多了起来,大多都是来吃刨冰的。 “欸,这个共白头什么意思?名字倒是有些古怪。”一个少女点单的时候,询问桃笙。 桃笙指着另外一桌的共白头:“就是那个。” “两个雪人?”少女觉得有些过于简单,“这有什么说法吗?” “我家少爷做的,我帮你问问。” “多谢。” 一会儿,杜蘅便随桃笙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少女,见她的打扮气质,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应该也是受过一些教育。 “共白头的创意,来自两句诗。” “什么诗?” 杜蘅随口吟道:“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淋雪,白头……好意境啊。”少女怀春的心事,一下被两句诗给触动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像是爱而不得的凄苦,但好像又很浪漫。 “杜公子又作诗了。”冯青栀惊喜万分,急忙招呼七棱,“快快将诗句抄录下来。” 杜蘅一头黑线。 你还抄录上瘾了是不是? 七棱拿了柜台的纸笔,写下了刚才两句诗,又看向了杜蘅:“公子,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这两句诗是杜蘅上一世在网上看的,不知谁写的,就记得这两句。 七棱立即就对冯青栀汇报:“小姐,杜公子说他下面没有了。” 杜蘅:“……”你特么下面才没有呢! 回头看向少女顾客:“姑娘,要不就点一份共白头?” “好,那就共白头!”少女点了点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杜蘅微微一笑,给食物赋予诗意和情怀,也算是营销的一种,文艺青年就好这一口。 随即进了后厨,拿出了冰底,在刨刀上刮下了冰屑,再拿勺子压成雪人的模样,一道共白头就算成了。 交给桃笙端了出去。 少女一尝,眼睛 第51章 试吃 “掌柜的,对面的客人越来越多,现在怎么办啊?”玉春楼的堂倌急忙对尤掌柜汇报。 尤掌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冷笑道:“都是冲着刨冰去的,人们没有见过这种冰食,现在尝个新鲜而已。酒楼又不是冰铺,总不能光卖冰食,不卖别的吧?” “倒也是。咱们的酒是醉蓬莱的酒娘亲自酿的春竹叶,而近水楼的酒则是榷酒场沽的官酒。冯掌柜为了节约成本,沽的都是普通的酒,怎么能跟春竹叶比?” “挂出水牌,春竹叶今天八折。” “是,掌柜的。”这一套流程堂倌很熟悉,又要跟近水楼打价格战了。 “他们的招牌菜是鱼羹吧?” “没错,是鱼羹。要说起来,殷红娘的鱼羹还算不错。” 尤掌柜冷笑道:“鱼羹而已,大同小异,谁家酒楼不会做?也好意思拿出来当招牌菜?去厨房告诉许三官,让他多备一些新鲜的鳜鱼和鲈鱼,今天就跟他们打鱼羹!他们鱼羹卖多少钱?” “以前卖一百文,刚才我让人瞄了一眼,好像改成九十九文。” “有病吧?降价就降一文钱?” 堂倌讥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冯掌柜,小家子气的人,就连降价也就降一文钱。” “咱们要降就多降一点,彻底让近水楼开不下去,今天鱼羹打八折!” 很快,玉春楼的水牌挂了出来。 此刻已经临近中午,吃饭的人多了起来。 堂倌带人便在门口招揽客人,并且大声喊着:“今天鱼羹打八折,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 冯俅听了忧心忡忡:“狗娘养的,明知咱们的招牌菜是鱼羹,他今天鱼羹打八折,什么意思?大朴,把水牌挂出去,咱们也降价!” “你着什么急?不能降,九十九文就是九十九文。杜公子说了,这叫恶性竞争,不可取。”冯青栀慌忙赶来阻止冯俅。 “九十九文能卖得过他们吗?他们要在别处另说,偏偏就在咱们对面。” “他降价,你也降价,他再打七折呢?你是不是要打六折?到了最后,咱们要亏本卖吗?” “我咽不下这口气!” “做生意岂能意气用事?” 冯青栀稳住冯俅,疾步来到后厨,跟杜蘅说了玉春楼降价的事。 杜蘅一听就知道这是针对性的和近水楼打价格战。 不过他一点也不慌,笑道:“咱们有味精,怕什么?就卖九十九。只要有人吃了咱们的鱼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口碑就上来了。” “当然,如果你想快点将口碑打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冯青栀连忙询问:“什么办法?” “拿出几样菜式,摆在门口给人试吃,每人都能分到一小碟子,分文不取。” “杜公子,你太有生意头脑了!”冯青栀由衷的佩服杜蘅。 杜蘅笑了笑,这在他原先的世界,不过司空见惯的事。 但在这个时空,却成了一个新奇的金点子。 冯青栀立即着手去办。 让殷红娘做了几个菜,招呼七棱和大朴,在门口摆上了一张方桌,准备一些筷子和小碟子。 大朴拿着一只铜锣敲了几声,将路人吸引了过来。 “免费试吃,不收钱的。”七棱将殷红娘做好的菜,一碟一碟的装好,分给围拢过来的人。 一听不要钱,大多数人都会试一试。 利用的就是顾客占便宜的心理。 但这一试就停不下来了。 “天啦撸,这是白菜吗?用鸡汤熬出来的吧?” “近水楼的手艺见长啊,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好吃?”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厨艺大赛初赛第一名的杜蘅,现在就在后厨。” “嚯,莫非这是他做的?难怪呢。” 七棱跟客人解释:“这是后厨红娘做的。” “我以前来过,红娘的手艺没这么好,你可别蒙我。” 七棱笑道:“这不有杜公子的指点吗?” “看来这位杜公子不仅会做冰食啊,这手艺就算放到整个广陵,也无人能及。” “可说呢?之前在白石街出摊,我就吃过他的菜,差点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 试吃的食客惊叹不已。 对面玉楼春的伙计见状,立即汇报尤掌柜。 尤掌柜出来看了一眼,冷笑道:“这是赔本赚吆喝啊,还免费给人试吃,呵呵,试吃完了,要是没人去他楼里,那就是绝对的亏本。” “不对啊掌柜,有人进他们楼里了。”一边的堂倌弱弱的开口。 尤掌柜看去,果然几个人进了近水楼。 其中还有一人竟是玉春楼的熟客。 “各位客官,本店鱼羹和春竹叶今天八折,绝对合算!”尤掌柜卖力的喊着,“他们家的鱼羹卖的比我们贵,大伙儿不要相信他们的小利小惠!” 冯青栀走了出来,很有自信的道:“这些都是免费试吃的,诸位放心,如果觉得不好吃,你们尽管去别家吃,近水楼没有一句话。” 但是试吃过后的人,早已沉沦在菜肴的鲜味中。 加味精和不加味精的菜,那是两种不同的滋味,云泥之别。 这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体验过的口感。 于是纷纷涌入近水楼中。 冯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客人了,激动的跑到门口迎接。 尤掌柜微微皱眉,难道试吃这一招真的这么有效果吗? 他立即就照猫画虎:“老鱼,咱们也安排一桌给人试吃!” 很快,玉春楼门口也摆出了一条桌,上面放上了他们今天主打的菜式,尤其针对近水楼打折的鱼羹,满满一盆摆在上面。 “姓尤的,你好不要脸,你学我?”冯俅满面怒容。 尤掌柜冷冷一笑:“你们可以试吃,我们为什么不能试吃?喂,大伙儿听着,我们的菜式比近水楼丰富,鸡鸭鱼肉应有 第52章 打骨折都没用! 听了冯俅的话,冯青栀渐渐能够体会冯俅平日的困境。 以前总觉得是他不愿好好打理生意,才致使近水楼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如今看来,是他遇到的对手太难缠了。 玉春楼背后是花家,花家是为了报复冯家,暗地里支持尤掌柜在对面开了一家玉春楼。 完全就是恶意竞争。 只要近水楼垮了,花雨庭的目的就达到了,那些想跟他作对的同行,从此只能屈服在花雨庭的淫威之下。 “行了哥,你看着吧,这些客人还会再回来的。” 尤掌柜不搞试吃还好,一搞试吃,高下立判。 果然,这些食客尝过近水楼的菜,再吃玉春楼的菜,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宋先生,今日这鱼羹怎么样?这可是用新鲜的鳜鱼做的。”尤掌柜颇为自得的道。 “嗯,还行。”宋先生尝了两口,便把筷子放下。 “只是还行吗?呵呵,近水楼的手艺,什么时候能跟咱们玉春楼比了?还搞试吃,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宋先生,里边请。”尤掌柜做出请的手势。 宋先生笑着摆了摆手:“我还是去对面吃吧。” “什么?”尤掌柜傻眼了。 其他食客尝过玉春楼的菜之后,纷纷表示:“感觉还是近水楼的菜比较好吃,咱们去近水楼吃吧。” “走着!” “吃了我的菜,你怎么走了呢?”尤掌柜急忙抓住一个食客。 食客顿时不满:“不是免费试吃吗?现在几个意思?” “我们家的菜可是许三官做的,上一届厨艺大赛也是进入决赛的,今年初赛他也入围了。” “入围管什么用?知道近水楼现在的掌厨是谁吗?我听说是杜蘅,初赛第一名!”食客甩开了尤掌柜,走向了近水楼。 其他食客也纷纷冷嘲热讽:“说了免费试吃,还不让人走。瞧瞧人家冯家小姐多么大气,不好吃可以让人尽管到别处吃。这就是自信!” “可是我们家打折啊。” “我缺你那十几个钱吗?” 能来酒楼吃饭的客官,至少说明生活条件不会太差。 尤其两者手艺相差太多的时候,他们宁愿多花十几二十文来近水楼吃饭。 片刻之间,玉春楼那边的人陆续散去,纷纷来到近水楼这边。 当然也有几个促狭的老六,混在人群之中,两边免费试吃,把自己吃了个半饱,再也吃不下了,一溜烟跑了。 尤掌柜脸色无比难看,与近水楼对峙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败仗。 “继续打折,打六折!” 冯俅冷笑道:“手艺不行,你打骨折都没用!” 这话让尤掌柜有些疑心,近水楼的菜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自家的许三官也是广陵城里数得着的大厨,再怎么着手艺也不会差这么多啊。 可他也不好去近水楼尝一尝他们的手艺。 闷闷不乐的回到店里,让伙计去找一个闲人,找了家里的碗,过去近水楼,要了一份打包的鱼羹回来。 尤掌柜只是尝了一口,整个人就呆住了。 完了! 彻底完了! …… 玉春楼中午的生意,比起往常少了一半。 近水楼则是人满为患。 殷红娘都有些忙不过来了,杜蘅过去帮忙,将刨冰交给桃笙。 中午的饭点过去之后,玉春楼冷冷清清,但近水楼依旧人来人往,为的就是尝杜蘅的那一口刨冰。 下午的天气越来越热,能有一份冰凉爽口的刨冰消暑,简直人间一大乐事。 现在殷红娘闲了下来,又做了几个小菜,内部的员工餐。 “杜公子,桃笙,你们先吃饭吧,刨冰我来。”说着殷红娘接手了桃笙刨冰的工作。 刨冰的核心技术在于冰底,拿着刨刀把冰底刮出冰屑,做成简单的造型摆盘,对于殷红娘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上午的时间,她看也看会了。 桃笙将刨刀交给殷红娘,忽然一拍脑袋:“糟了,忘了回去给老太爷做饭了!” “安啦,小姐早就让人送饭过去了。”一边的七棱笑着说。 杜蘅不由看了冯青栀一眼,不想她竟这么细心,感激的道:“多谢你了,冯小姐。” 冯青栀眼波盈盈,只在杜蘅脸上一掠而过,嘴角噙着笑意:“你别叫我冯小姐,怪生分的。” “你不也叫我杜公子吗?”杜蘅笑道。 “你字是子芳?” “我有两个字,一个是子芳,一个是元芳。” “我虽过及笄之年,但尚未表字,你就叫我青栀吧,我叫你元芳,可好?” “啊这……” 冯青栀眸色一片落寞,幽然道:“怎么?不能叫吗?”以字相称,显得更尊重,也更亲近,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可以叫我子芳,元芳就算了,我怕狄仁杰找我。” 冯青栀:“……” 这个时空也是有狄仁杰的,北齐武宗时期的大理寺卿,破案如神,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 元芳和狄仁杰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冯青栀倒也没有深究,毕竟杜蘅平时说话,也有很多是她听不懂的。 …… 傍晚时分,吃饭的人又多了起来。 玉春楼那边的客人又比中午减少了一半,近水楼楼上楼下则是人满为患,都没有多余的座位给客人坐了。 “打折,继续打折!”尤掌柜疯狂的叫喊。 今天有太多菜没卖出去,如果不打折,这种天气食材不易保存,明天就会烂掉,为了减少亏损,只能不停的打折。 鱼羹被打到了四折,其他的菜品也都打了八折。 这样果然吸引了几个客人,可是相比近水楼那边的热闹,玉春楼就冷清多了。 冯俅看着源源不断的入账,笑的合不拢嘴。 笑着笑着,他又起了一丝危机感,近水楼在他手里 第53章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 “赵二娘今天怎么没来?往常她都是比我先到的。”杜蘅问了身边的摊贩。 但是摊贩都没搭理他,各自各的做着自己的事。 杜蘅微微皱眉,直接去问对面的老陈头。 老陈头支支吾吾的道:“赵二娘被人打了,现在都下不了床了。” “谁打的?” “还能有谁?毛大树的人呗。” 杜蘅立即明白怎么回事,说道:“打毛大树的人是我,他凭什么去找赵二娘?” 老陈头叹了口气:“毛大树不敢找你,难道还不敢来找我们吗?赵二娘平日那么支持你,毛大树肯定打听到了,因此先拿她下手,杀鸡儆猴。” “杜哥儿,以后你别来了,免得连累我们。”一边的褚大嫂说。 桃笙听了这话立即就不乐意了:“嘿,大嫂,你这话怎么说的呢?我家少爷都是为了给你们出头,你别不识好赖!” “哎哟,姑奶奶,求你们了,你们走吧!他哪是给我们出头啊?他是给我们招祸!” “你们这些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枉费我家少爷还想带着你们一起反抗不平,现在看来你们都是自作自受,受再多苦再多难都是活该!” 杜蘅拦着桃笙,没有让她继续往下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的骨头太软,因此才能被轻易的拿捏。 “桃笙,走吧,去看看二姐。” 今晚杜蘅没有摆摊。 板车上的家伙什没卸下来,推着去了赵二娘的家。 赵二娘家距离白石街倒也不远。 杜蘅上前瞧了瞧门,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出来,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白石街的小贩,是赵二娘的朋友,过来探望她的。” 男人才把杜蘅和桃笙迎了进来。 通过男人自我介绍才知,他是赵二娘的丈夫,孙二郎。 “二娘,有人来看你了。”孙二郎带着杜蘅进了里屋。 昏暗的油灯之下,赵二娘惊喜的道:“杜兄弟,你怎么来了?” “我刚听说你的事。找过郎中看了吗?怎么说?” “嗐,没事,休养几天就能下床了。”赵二娘支撑着想要起身。 杜蘅让她先躺着,说道:“姐,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算了,兄弟,真的算了,你争不过他们的。” 孙二郎看了杜蘅一眼,大概明白他是什么人了,赵二娘以前回来的时候,跟他提过,一把拉住杜蘅的手:“你就是杜家的少爷?好,你要找毛大树报仇,算我一个!” “二郎,你干什么?”赵二娘紧张的道。 “我干什么?”孙二郎眼睛红了,恨恨的道,“我孙二郎七尺男儿,女人被人打了,我一句话都不敢吭声,我算什么男人?” “我说了我没事。” “你都下不了床了,这叫没事?” “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怎么办?你叫两个孩子怎么办?” 孙二郎默不作声。 杜蘅看得出来,孙二郎也是有些血性的,但血性却被现实压制。 “孙二哥,事情交给我吧。”杜蘅拍了拍孙二郎的肩膀。 赵二娘道:“兄弟,你也别蹚这一趟浑水了。反正现在毛大树不敢找你,酒食行估计也不会找你收行例钱了。以后你就在白石街好好摆摊,不要再鼓动摊贩们反抗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酒食行不收你的钱也就罢了,你还不让他们收别人的钱。他们怎么会放过你?” “如果白石街的行例钱收不上来,其他夜市呢?泼儿巷、黄家井、二十四洞桥……这些地方的摊贩如果有样学样,开始反抗,酒食行还有威信可言吗?” 这就跟农民起义一样,一个地方开始起义,就会接连不断的出现其他地方,到时连压都压不住。 因此刚有苗头出现的时候,就要镇压,而且需要重办,震慑诸方。 否则一旦战火燃起,只会愈演愈烈,连绵不绝。 “好,姐,我听你的,这口气先忍下来。” 赵二娘担忧的神情舒展了一些,笑道:“对,我兄弟是有本事的,你现在重中之重,要先拿到厨艺大赛的名次。” “行,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二郎,你送一送。”赵二娘浑身酸痛,没法下床,只能招呼孙二郎送一下杜蘅。 孙二郎送了杜蘅和桃笙到了门口,杜蘅忽然问道:“孙二哥,你知道毛大树家住哪儿吗?” 刚才当着赵二娘的面,杜蘅没问,是怕赵二娘担心,影响病情。 “杜兄弟,你是想……” “上次已经教训了毛大树一顿,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现在看来教训的力度不够大。” 杜蘅双目寒光夺魄。 科场舞弊案是被人构陷的,杜蘅知道有人针对杜家,因此谨小慎微,行事处处留有余地。 然而现在却有人蹬鼻子上脸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 …… 毛大树家住河水头,一排五间房的院子。 杜蘅蹲伏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上。 一会儿,路口出现了毛大树和几个狐朋狗友的身影,他们说了几句什么,狐朋狗友相继散去,毛大树醉醺醺的往家里走。 此刻,已是子时。 广陵城里除了一些夜市或者青楼,还有一些人声,其他地方都是静悄悄的。 毕竟古人睡得比较早,没有什么夜生活,而且那些夜生活都是有钱人消费的,普通百姓轮不着。 杜蘅从柳树上飞奔下来,挡住毛大树的去路。 毛大树吃了一惊:“谁?” 杜蘅没有说话,一拳直击过去。 毛大树惨叫一声,鼻梁塌了下来,鼻血横流。 “是,是你……” 上次差点死在杜蘅手里,毛大树心里已有阴影,下意识的退开了 第54章 火烧醉蓬莱 二米来高的毛大树,应声倒地,他失声的大叫:“来人,来人啊!” 杜蘅直接冲了上去,揪住毛大树的耳朵,抡圆了膀子,一记耳光招呼了过去。 嘴角顿时开裂。 “你再叫,我现在就弄死你!” “呵呵,杜蘅,你有种就弄死我,你敢吗你?”毛大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决定跟杜蘅来硬的,“要是出了命案,衙门肯定会调查的。” “谁能证明我是凶手?” “虽然无法证明,可你昨天在白石街对我动了手,很多人都看到了,因此一旦案发,衙门首先怀疑的就是你!” “你这厮倒是有点心计。” “你想想,你还要参加厨艺大赛呢。呵呵。”毛大树以为威胁到了杜蘅,不由得意的笑了一声。 但见杜蘅忽然从地上抓起了一块石头,朝他嘴巴砸了下去。 两颗门牙砸了下来,满嘴的血。 毛大树还没说话,就已经被杜蘅提着衣领,来到河边。 “杜蘅,你别犯浑……” 话没说完。 杜蘅一把就将毛大树的脑袋按进了水里。 毛大树双手扑腾,想要甩开杜蘅,但根本无济于事。 杜蘅好像拿住了他身上的某些穴位,让他一身的力气,施展不出。 一会儿,快要断气的时候,脑袋又被杜蘅提出水面。 “杜蘅,我……” “我尼玛!” 杜蘅大嘴巴子扇了过去,又将他的脑袋塞进河里。 如此再三。 毛大树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 再被提上来的时候,伏在岸边不停的呕水。 “呵呵,杜蘅,你不敢杀我,对不对?” 毛大树忽然想通了什么,猖狂的笑了起来:“你要敢杀我,就不会这么折腾我了。”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不能杀你,杀了你,我就没法参加厨艺大赛了。” “呵呵,那你以为打我一顿,就有用了吗?我明天就到衙门告你,呵呵,你还是得坐牢。也不需要你坐多久的牢,关个十天半个月,等你错过了厨艺大赛就行了。”没了门牙的毛大树,说话漏风,但他自以为拿住了杜蘅的命脉,咧嘴大笑。 “都是花子期教你的吧?” “不错,我们查到你跟赵二娘关系不错,呵呵,你一定会为她出头,只要你敢对我动手,这个牢你就坐定了,就算让我陪你坐牢,我也不介意的。” “真是好算计呢。” “何必呢?非得跟花公子斗。现在弄得自己要去坐牢,呵呵,你现在逃出城去,还来得及,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毛大树忽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杜蘅手里拿着一只虎头小布鞋,那是他儿子的鞋。 “我儿子的鞋怎么在你这里?” “你猜。” 毛大树脸色大变,失了疯似的冲进自家的院子。 一间一间的房屋找了过去。 空无一人。 “我娘子和孩子呢?”毛大树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杜蘅的衣领。 杜蘅抬手一个巴掌招呼过去:“跟谁俩呢?” “你好歹是名门之后,你竟然……你卑鄙!” “对付你这等恶人,自然需要非常手段!”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杜蘅玩味的看着毛大树:“我以为你无牵无挂了呢,看来还是挺在乎家人的嘛。你打赵二娘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也有家人?” “他们人在哪儿?”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杜蘅笑意淡然的看着毛大树,“当然,他们安不安全,取决于我安不安全。” “杜蘅,我不去衙门告你,你把他们放了。”毛大树几乎哀求的看着杜蘅。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上次我放过了你,没有当街杀了你,可你做了什么?” 毛大树扑通就给杜蘅跪下:“你想怎样?杜蘅,你给句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么说,你是想投诚?” “是,以后我就是你的人。”毛大树忙不迭的答应。 先答应下来再说。 “既如此,那你先纳一份投名状。” 杜蘅掏出火折子,在房间里点上了一盏油灯,指了指墙脚,放着两只木桶。 毛大树上前一看,竟是两桶桐油,一时茫然不已。 “醉蓬莱现在应该打烊了吧?你抱一桶桐油去,烧了它!” “啊?!” 纵火罪且不说衙门会怎么处理,要是被花家知道,首先花家就饶不了他! 毛大树看着杜蘅的眼神,透着一股森然的恐惧,比起昨晚差点死在杜蘅手里更加恐惧。 太狠了! 这是将他往绝路上逼啊! …… 近水楼由于食材不够,因此晚上没有营业。 毕竟冯俅没有想过,今天生意会这么火。 但醉蓬莱每天都会营业到子时。 毛大树一直熬到醉蓬莱打烊,里面熄了灯火,这才抱着油桶,悄咪咪的来到醉蓬莱的后院。 先是前后左右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影,这才开始行动。 整座酒楼,都是木质结构。 毛大树找了一些柴火,堆在外墙下面,桐油泼了上去,掏出了一支火折子。 但他迟迟没有放火。 这一把火点了下去,衙门不判他一个绞刑,花家也不会放过他,可是若不放火,老婆孩子还在杜蘅手里呢。 要是将杜蘅给逼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毕竟杜蘅做这种事,也是冒着很大风险,要是到了衙门,他至少要被判流放。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魔鬼……这人就是魔鬼!” 毛大树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接下花子期的活。 要怪,就怪花子期给的太多了。 让他此刻陷入了两难。 对面的屋顶,杜蘅借着月光,看着犹豫不决的毛大树,决定帮他一把。 毛大树的 第55章 姜还是老的辣 醉蓬莱附近的人家,都被救火的声音吵醒。 迅速的朝着火光的方向赶去,只有毛大树一个人逆流而行。 慌乱之下,冷不丁的撞到了一人。 “欸,你不是毛大树吗?你跑什么?” “滚开!” 毛大树甩开了那人,在夜色下仓皇的逃窜。 很快,回到河水头的院子。 “杜蘅,出来杜蘅!”毛大树焦急的喊着。 “喊什么喊?没得吵着街坊睡觉。”一棵柳树下面,杜蘅缓缓转了出来。 毛大树急忙冲了上去:“我内人和儿子呢?” “不就在屋里头吗?” 毛大树回头一望,迅速的打开院子的柴门。 身后悠悠传来杜蘅的声音:“此地不宜久留,带着老婆孩子先走,等到明天城门一开,赶紧出城。” “毛毛!”毛大树借着油灯,看到床上躺着的孩子。 老婆就睡在孩子的身边,好像睡的很熟。 毛大树急忙将她叫醒:“娘子,你快醒醒。” “怎么了大树?”女人睁开惺忪的双眼。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夜黑之后,我和孩子就睡下了。” 毛大树料想之前老婆孩子都被杜蘅给打晕了或者迷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一直睡在家里。 “赶紧收拾东西,走。” “出什么事了?”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必须马上离开。” 女人知道毛大树是做什么的,不由心惊肉跳:“你不会是杀人了吧?” “比杀人更严重,快点起来,将值钱的金银细软收拾一下。”毛大树已经开始翻箱倒柜。 院子外面,赵管家看着他们慌乱的身影,问道:“少爷,真就这么放他们走?” “他要走了,罪名就成立了。”杜蘅淡淡的道,“可他要是不走,花家一定不会放过他。” “少爷高明。” “对付恶人,必须比他们更恶。” 月光之下,赵管家看着杜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突然感觉,少爷一下子就长大了。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挥动拳头的鲁莽少年了。 …… 二人从侧门回到了杜宅。 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杜老太爷。 可是刚一进门,就见杜仲在天井里等着他们。 “回来了。” “爷爷。”杜蘅躬身。 杜仲坐在石桌的旁边,看了赵管家一眼:“怎么你也陪着他胡闹?” 赵管家低头不敢吭声。 这件事他确实参与了,他迷晕了毛大树的老婆孩子之后,将他们掳走了,杜蘅才能逼迫毛大树就范,火烧醉蓬莱。 “不关赵叔的事,是我让赵叔这么做的。” “既然做了,就该把事情做绝,怎么还把人给放了呢?” 杜蘅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一个现代人,杜蘅虽然有些手段,但却不敢真的害人性命,毕竟他生活在一个相对文明的社会,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大的事。 可老爷子是征伐沙场的悍将,杀人如草芥。 “爷爷,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案,我要是不知道,那可真就老糊涂了。”杜仲自嘲的笑了笑。 “难道是桃笙泄露了消息?” 杜仲不可置否,对赵管家道:“看着毛大树,直到他安全离开为止。” “是。”赵管家转身离去。 姜还是老的辣啊! 杜蘅暗暗感叹。 虽说毛大树烧了花家的酒楼,花家饶不了他,衙门也会抓捕他,他一定会逃。 但如果没逃掉呢? 本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说不定狗急跳墙,就把杜蘅给供出来了。 就算要放他走,也该把他的孩子老婆抓在手里,投鼠忌器,他才有可能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 第一次做这种事,到底没有经验,考虑不够周全啊。 …… 次日一早,赵管家回来。 跟杜蘅汇报了情况。 毛大树一家三口已经安全出城,司法衙门的人正在调查放火烧楼的凶手,暂时没有怀疑到毛大树身上,因此毛大树还有时间逃远一点。 由于没有闹出人命,这种案子衙门一般不会出城捉拿凶手,人力成本太大了。 到了城外,荒山野岭都能藏身,就没那么容易抓到人了。 等到出了广陵府的地界,毛大树就算安全了。 大梁自然也有过所、路引之类的东西,但非必要时期,执行并不严格,因为大梁商业发达。 商业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流通,商品流通,人也得流通,失去土地的农民,还能进城打工,或者去往别的城市讨生活,这种人叫浮客或者客户。 否则土地兼并那么严重,又将他们圈在一个地方,他们没有别的出路,活不下去,只能拿起锄头造反了。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这是大梁的治国方针。 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分散在各个地方,虽然会影响到地方的治安,但他们很难形成大规模的起义。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造反,谈何容易? 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们就不会反。 温顺如羊的大梁百姓啊! 知道毛大树安全之后,杜蘅微微松了口气,让桃笙去买新鲜的瓜果。 拿回家后开始榨汁,再以硝石制作冰底。 接着一起推着板车,将冰底送到近水楼。 拿出几块冰底备用,其余的冰底先存放在冰窖。 等到天气稍热的时候,就有人进楼吃刨冰了,桃笙给客人送刨冰的时候,特意听了他们谈论的事。 回到后厨,便偷偷告诉了杜蘅。 “少爷,都在说醉蓬莱昨夜起火的事呢。” “刨冰你来做。” 杜蘅将刨刀交给桃笙。 端起一份刨冰,走到楼上交给一位客人,故意逗留了一会儿,听 第56章 端阳佩带香囊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来到近水楼吃刨冰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中午,吃饭的人也来了。 楼上楼下坐满了人,冯俅故意招呼大朴,到玉春楼借几张桌椅。 把尤掌柜气的够呛:“刁奴,消遣到老夫头上来了,给我滚!” 大朴赔着笑脸:“尤掌柜息怒,我们楼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桌椅,客人来了都坐不下了。你我两家相对而开,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点忙尤掌柜不会不帮吧?” “帮你娘的三条腿!把桌椅给你们了,我们怎么办?” “我看贵店今天好像都没什么客人,桌椅空出这么许多……”大朴东张西望,楼上他看不到,但大堂上连一桌的客人都没坐满。 杀人诛心! 尤掌柜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脚:“来啊,弄死他,给我弄死他!” 大朴没等玉春楼的人过来,笑嘻嘻的跑了。 冯俅拿着一把蒲扇,站在近水楼门口,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 尤掌柜只能干瞪眼。 堂倌弱弱的凑近:“掌柜的,要不跟花老爷说一说,让他想想办法。” “昨晚醉蓬莱被人烧了,花老爷估计正烦着呢。” “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尤掌柜眉头紧锁:“这个杜蘅太妖孽了,怎么会有这种厨艺?” 厨师的社会地位,在本朝并不高。 市井人家为了讨生活,学一门手艺,去当庖厨,倒是有的。 可之前杜蘅的身份多高啊,上将军府的少爷,杜家的嫡长孙,竟然学了一身的厨艺? 冯俅迎了几个客人进楼,又让大朴给他泡了一壶茶,喝了一口:“快哉!哈哈,快哉!”被玉春楼压制了这么久,这口恶气今日才出。 “少爷,杜公子可真是咱们的福星,他一来,咱们的生意直接就压垮了对面。” “他也就是那个味精厉害,只要味精在手,咱们红娘也能做出那种口味的菜肴。” 大朴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就是不知这些味精哪儿买的。” “大概是番人的东西,你有空上番坊问问。” “是。” 这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冯青栀和七棱走下车来。 “父亲不是不让你来店里吗?你怎么又来了?”冯俅不耐烦的道。 “二哥,是你同父亲说的,不让我来店里?”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冯青栀黑钻似的眸间,透着洞悉一切似的神采:“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比你清楚,你无非就是怕我抢走了近水楼,是不是?” 冯俅见被戳破了心事,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冯青栀,你终于承认了吧?你做这么多事,就是想要近水楼!” 冯青栀不置可否,也懒得去跟冯俅解释,带着七棱直入后院。 殷红娘正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杜蘅看她忙不过来,又将刨冰的活交给桃笙,帮她的忙。 “子芳兄!” “青栀姑娘,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家父不让我到店里来,我好不容易等他出门,这才偷偷跑过来的。” 一边说着,冯青栀便从七棱手里接过一只香囊,双手递到杜蘅面前:“这个送给你。” “啊?” 杜蘅一时不敢伸手去接,毕竟古代女子要是送给男子一只香囊,意义可不一样。 基本都是被当成定情信物的。 冯青栀眸光幽怨的看了一眼,继而又盈盈笑了一下:“明天就是端阳了,这香囊是给你辟邪驱瘟的,你可别多想。” “哦,是这样啊。” 端阳的香囊与一般不同,除了常见的一些香草,还会加上一些朱砂和雄黄。 看着冯青栀期盼的眼神,杜蘅倒也不能不接她的香囊。 “谢了。”杜蘅拿了香囊,便系在了腰带上。 七棱和桃笙看了相视一笑。 忽然杜蘅拍了一下脑门:“糟了,忘记一件事。” “何事?”冯青栀问道。 “家祖父交代的事忘了。” “要紧吗?” “刚才你提到了端阳,我才想起来,我还没到封家去拜访封大儒。” 冯青栀倒也知道杜家和封家的关系,杜蘅和封若颜好像还有婚约在身。 不过她得到了小道消息,说封若颜已经跟他解除婚约了。 这种情况,竟然还要去封家去拜访,冯青栀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你需要送什么礼,我替你备下。” “不妨事,等到下午不忙的时候,我去一趟。” 随着近水楼的生意火爆起来,厨房的人手明显不够,冯青栀吩咐七棱,先去家中调了一个厨娘过来帮忙。 再将招聘启事贴了出去。 到了下午,吃饭的人渐少,杜蘅让桃笙照顾着刨冰生意,只身去了东市,买了一坛菖蒲酒和两把折扇,前去封家拜访。 到了封家门口,但见一辆四轮马车缓缓而来。 驾车的人,则是梁辰身边的护卫楚天。 遇到熟人,杜蘅便站住了,等着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钻出一人,正是梁辰的小厮王承恩。 王承恩搬了车凳过来,放在车下。 梁辰一袭锦衣华服,踩着台阶状的车凳,在王承恩的搀扶下,走下车来。 “这么巧啊杜公子?” “确实很巧。梁公子也是来拜访封家的?” “据说封大儒已经回东都了,我特意过来拜见他老人家。你是?” 杜蘅提了提手里的礼物:“送端午。” “杜家和封家是世交,恰逢端午佳节,这个礼节你是逃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杜蘅苦笑。 说话之间,王承恩已经上前叩门。 门房的老人出来,一眼看到杜蘅,再则就看到了门口的四轮马车。 一般的马车都是二轮,四轮马车规格更大,而且是用两匹马拉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够用得起的。 杜家被 第57章 君不知我,我亦不知君 梁辰和杜蘅跟随门房,来到封家的西花厅。 花厅是回顶卷篷的结构,厅上设置一个高于地面一尺的木台,台上一张紫檀嵌黑云母的小云桌,相对坐着二人。 恰巧,两人杜蘅都还认识。 一人是封家的二老爷,也就是封若颜的生父,如今府学的教授封常在。 另外一人则是杜蘅在京城的朋友乐荆,不久之前杜蘅就是被乐荆拉去参加科考,结果就卷入了科场舞弊案。 而在厅下,坐着十几个人,面前都是一张小矮几,坐在蒲团上面。 封若颜坐在右边最前的位置。 梁辰和杜蘅的出现,让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封若颜似乎有些意外,目光紧随着杜蘅走进厅堂。 “小侄杜蘅,恭祝世叔端午安康。” “哦,是子芳啊。”封常在看了杜蘅一眼,表情看不出多大的热情。 “我听门房说了,封爷爷不在家?” “嗯,一大早带着老仆进山访友去了。” “小侄略备一些薄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望笑纳。”说着杜蘅便将礼物交给封家的下人。 同时又对乐荆拱了拱手:“乐兄也在,许久不见。怎么有空到广陵来?” “乐公子已经授官了,如今是广陵府学的经学博士。” 杜蘅记得当时乐荆三甲之外的成绩。 大梁以文治国,为了揽尽天下之才,三甲之外还有四甲和五甲,赐同进士出身。 就连北齐的学子,都想跑到大梁来考进士。 但是进士人数一多,授官也就成了难题,毕竟大梁只有半壁江山,没有那么许多官职,三甲之外,一般都是候补官员。 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候补。 乐荆竟然已经授上官了。 虽然只是没有多少油水的学官,但由于广陵府的行政地位很高,博士也是个正八品。 “恭喜乐兄。”杜蘅再次拱手。 乐荆哂然一笑:“呵呵,你也不必羡慕我,若你当时没有作弊,凭借你家的家世,未来混个一官半职,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别人拿科场舞弊案说事,杜蘅倒不放在心上。 但乐荆当众揭他伤疤,倒让他有些意外。 要知,乐荆家境贫寒,在京城的时候,杜蘅对他颇为照顾,每次杜家收上租子,都会给他送去一些钱粮。 杜蘅将其引为莫逆,才会在他再三的央求之下,跑去科场打酱油。 其实以他的出身,根本就不需要考什么进士,等到年纪一到,朝廷也会给他授官。 一辈子衣食无忧,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如今却落得了个抄家的下场。 “怎么?乐兄也以为我科场舞弊?” “呵呵,朝廷都判了,难道朝廷会有错吗?” 杜蘅神色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你要这么说,我确实无话可说。” 封建社会,朝廷等于国家,国家说你有罪,谁敢说你无罪? 说你无罪,就是质疑朝廷,等于乱臣贼子。 可是,如果朝廷永远英明,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冤假错案? 杜蘅只是被政治正确堵住了嘴,有些话一旦说出来,杜家或许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然而身边的梁辰听了这话,不免心中生了疑窦,侧目看着杜蘅那张刀削一般的脸廓,若有所思。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封常在目光落到梁辰身上。 “梁辰。” “哦,是子芳的朋友吗?” 梁辰落落大方的承认:“是,我与杜公子也是前些天刚刚认识,虽无太深的交情,但也算一见如故。不过今日却不是一道来的,只是在门口恰好碰到了杜公子。” “你也是来拜节的?” “不是,本意也是来拜访封老先生,向他讨教学问,只可惜他不在。” 封常在神色慵懒:“既然来了,都坐吧。” 厅上没有多余的座位,下人临时布置,搬了矮几和蒲团上来。 杜蘅淡淡的道:“不了,我还有事,告辞。” “欸,杜蘅……”封若颜看到杜蘅转身,着急的失声叫道。 乐荆转头看着封若颜笑道:“封小姐,让他去吧,他一介武夫,咱们今日宴饮对句,也不是他能参与的。” “乐博士,你初来广陵,有所不知。杜公子才华横溢,刚才我爹出的上联,或许只有他能对得上来。” “才华横溢?呵呵,封小姐大概被他骗了。我虽初来乍到,但我跟他早在京城就认识了。他从来只会舞刀弄枪,要说诗文,可谓一窍不通。我说的对吗?杜蘅。”乐荆略带调侃的声音,徐徐的传来。 杜蘅轻轻转过头来,玩味似的笑了笑:“试问,你对我了解多少?” “咱们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吧?莫非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君不知我,我亦不知君啊。” 估计杜蘅的前身也不会料到,之前自己资助了五六年的朋友,当了官之后就会翻脸不认人,急于跟他撇清关系。 仿佛跟杜蘅扯上一点瓜葛,就会影响他的前程似的。 封若颜并不关心杜蘅和乐荆的恩怨,她只关心杜蘅的才华,目光殷切的注视:“刚才我爹的上联:鸿是江边鸟。杜蘅,你可有对?” “阿颜,你别难为子芳了,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小不读书。”封常在有些看不上杜蘅,但也不愿让他人前出丑。 毕竟名义上杜蘅是他未来的女婿。 这桩婚事当初就不该定下啊,谁知道杜家现在这种情况呢? 乐荆嗤笑了一声,说:“鸿是江边鸟,这是一个拆字联,想要对的工整,并非易事。适才我也想了许久,却依旧无对。” “你问胸无点墨的杜蘅,呵呵,他要是能对上来,太阳不得打西边出来?” 厅下众人都是一些府学的学子,还有广陵的一些文人,听了乐荆的话,都很配合的跟着笑了 第58章 佳人相见一千年 “连乐博士都对不上的对联,你顷刻间就对上来了,杜蘅,你好快哦。”封若颜很是激动,一双妙目盈盈,满是崇拜之情。 杜衡微微蹙眉,这话怎么感觉不像是在夸他呢? 乐荆则是黑下了一张脸,为了掩饰尴尬,他咳了咳,不以为然的道:“走狗屎运,侥幸闷上了而已。” 梁辰眼神轻蔑的看着乐荆:“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难吗?” “若非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知道他几斤几两,见他如此迅速对出下联,我大概也会觉得惊艳。可惜呀,我认识的杜蘅不学无术,如此精妙之联,他绝不可能对得出来。我想,这个上联你早就听过了吧杜蘅?” “绝不可能。”开口的是封常在。 封常在看了乐荆一眼,说道:“乐博士,此上联是我刚刚才想出来的,除了在场诸位,没人知道。” 由于封常在是乐荆的上司,官大一级,乐荆也不好当面质疑他。 虽然他也知道封常在瞧不上杜蘅,但封常在既然开口,上司的面子总归是要给的,随即淡淡一笑:“也罢,就算你对出了上联,那又如何?只是小道而已,诗词文章才是大道。” “倒不知乐兄做过什么传世文章?我可从未听说过。” “哼,我那些文章倒是没带来,不过料想你也看不懂。” 乐荆忽然站了起来,似乎还很自负:“倒是刚才我以端阳为题,填了一首词,你算是来着了,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念给你听听。你若能写出我这样的词,才能让人信服你的才华。” “饮了蒲觞五日期,彩丝还系玉麟儿。台云……” “行了!”杜蘅直接抬手打断。 乐荆讥笑道:“怎么?你要认输?” “我又没跟你比,认什么输?” “那你打断我作甚?” “对不住,我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装逼。” 蝌蚪身上纹青蛙,你秀你妈呢? 装逼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填词而已,多大点事。是以端阳为题吧?” “呵呵,你该不会也想现场填一首吧?”乐荆好笑的看着杜蘅。 封若颜急忙招呼身边伺候的雪雁:“笔墨!” 雪雁转身下去准备文房四宝。 乐荆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杜蘅,我记得你以前连词律都搞不明白,如今竟要填词,待会儿丢人现眼,别怨我不给你面子,我会笑的很大声的。哈哈!”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杜蘅随口吟道。 乐荆笑声戛然而止。 此刻雪雁已经端了文房用具上来,封若颜将纸铺在案几,雪雁蹲在一边研磨。 只听杜蘅念道了第三句:“流香涨腻满晴川。” “这是‘浣溪沙’。”听了上阕,封常在便以猜出了词牌名,有些意外的看着杜蘅,此子什么时候竟会填词了?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鬓。” 封若颜正在书写,听到了杜蘅这一句,手上的笔锋忽然一滞。 虽然明天才是端午,但她已经早早在手臂上缠上了五彩长命缕,对折起来的赤灵符,装在一只精致的小绣包里,正好就挂在她发髻的玉簪尾上,就像装饰似的。 缠五彩缕,佩赤灵符,都是端午的习俗,据说具有避刀兵、驱毒虫的效果。 有人提前一两天便会准备,赤灵符有些会戴在心口,有些会贴在鬓上,原本并不怎么稀奇。 但封大小姐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自然而然又往自己身上想,杜蘅就是按照她的打扮来描写的! 这首词就是写给她的! 因此迫不及待的问:“还有一句是什么?” “佳人相见一千年!” “呀!” 封若颜低呼了一声,白皙的双颊蓦的飘起红晕,迅速的把头低下。 众目睽睽……而且父亲也在,这么炙热大胆,不好吧? 杜蘅余光瞥了一眼,猛然醒悟过来,卧槽,坏了! 这词是苏轼送给侍妾王朝云的,自然免不了要秀恩爱。 一句佳人相见一千年,秀到了骨子里。 杜蘅看了倒不觉得如何露骨,毕竟他从那个炮火连天的时代过来,早已对情话免疫了。 我爱你三个字,可以随意说出口,说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只相信数字。 在他那个时代不会有人幼稚到用文字来表达爱意。 即便你表达了,对方也不会当一回事,除非你的爱意写在了支票上。 但,封若颜是一位古人。 古人是含蓄的。 这样的词,对她来说,攻势就已经很猛烈了。 现在杜蘅只想开溜,拱了拱手:“世叔,没什么事的话,小侄告辞。” “等一下!”乐荆叫住。 “乐兄该不会想把你刚才填的词,再给我念一遍吧?对不住,我没空。” 身为经学博士的乐荆竟然被鄙视了,恨恨的咬牙:“这词你早就准备好的吧?你今天来给封家送端阳,提前准备了一首端阳为题的诗词,一点也不奇怪。” 这话倒也提醒了封常在,以他对杜蘅的了解,并不像是会作诗填词的人。 “杜蘅,这词是谁写的?”乐荆目光灼灼的逼视,“你一定是找人帮你写好的吧?” “苏轼写的。” “哈哈,你承认了就好,以你那点墨水,怎么可能填词?” 封若颜出言解释:“乐博士,苏轼是杜公子的笔名。” “什么?”乐荆愕然。 “千真万确,杜公子曾托名苏轼,写了好几首诗词,在广陵早就传开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厅下又不少人都听过了这件事,当日郡圃诗会,杜蘅一夜诗尽百花杀,就曾假托了很多人的名字作诗。 可是那些诗人,在现实中一个都找不到。 所以有一部分便怀疑,那些诗词都是杜蘅托名 第59章 禅诗 “郡圃诗会?阿颜,你上次送给为父的诗集,难道就是记录当时的诗词吗?”封常在问道。 “不错。里面大多数都是子芳的诗词。只是他既托名而作,我便没有署他真实的姓名。爹爹,里面的诗词你都看过了吧?确实出现了苏轼的名字。” 封常在掠过一抹尴尬的神色:“咳咳,好像……是有苏轼这个名字。” 封若颜号称诗痴,没事就搞什么诗会,每次都会编撰一本诗集送给封常在。 但那些诗词大多数平平无奇,因此久而久之,封常在也懒得去看了。 这次的《郡圃诗集》,他收到了之后,就像往常一样,随手丢在了书房,至今未曾翻阅。 “乐博士,你现在该相信子芳的诗才了吧?”封若颜似乎已经化身杜蘅的诗迷,现在坚决维护杜蘅的声誉。 “一口气三十六首诗词,呵呵,他若有此诗才,殿试的时候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了。”乐荆冷笑道。 这一点倒是很多人都想不通。 殿试除了问策之外,先帝也曾让杜蘅临场作诗,可他连一首打油诗都没有。 跟三十六首诗词一气呵成,差距实在太大,也难怪有人怀疑。 而且乐荆跟杜蘅相处了五六年,自认对他十分了解,他根本就不相信杜蘅有此才华,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 拿到诗会上去显摆。 蒙骗了所有人。 今天必须拆穿这个沽名钓誉之徒! “杜蘅,你敢不敢再做一首诗?” “什么诗?” “端午之词,你有备而来,不作数。现在我出题,你要是能再写一首,我便信你。” “你信不信我,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你真当你是一颗大头蒜?” 乐荆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呢,现在就被杜蘅如此轻视,不由恼怒:“你放肆!我现在是正八品官员,你一个草民敢对我这么说话?” “乐博士好大的官威。” “子芳,不可对乐博士无礼。”封常在提醒杜蘅。 这个乐荆三甲之外的成绩,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八品了,以他在官场的经验,要说他背后没靠山,都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来,乐荆不是什么世家出身,穷人乍富,便开始抖威风了。 如果没有后台,这种人在官场上活不过三集。 “封教授,我不是针对你,而是我这人嫉恶如仇,看不得有人弄虚作假,败坏学风。”乐荆至少还肯卖封常在几分薄面。 封常在看着台下的杜蘅,淡淡一笑:“子芳,既然你能一口气写三十六首,也不在乎这一首两首了。乐博士要出题,你正好可以请他好好指教指教。”他正好也看看,杜蘅是否正如女儿所说的才华横溢。 果真如此,借助封家的关系,倒也不是不能培养。 “既然长辈说了,行,乐荆,你出题吧。” “禅诗。” 封常在微微皱起眉头,乐荆倒真是会出题啊。 禅诗考的可不仅仅是诗才,还有禅理,禅理需要悟性,同时需要人生的经历。 杜蘅才多大年岁啊,哪有那种参禅的心境? “作不出来了吧?” 乐荆看着杜蘅冷笑:“刚才的端阳词随口便来,可见都是假的。我也不欺负你,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才思敏捷,一首禅诗肯定也难不住你。来啊,点香!” “不必了,我赶时间。” “什么?”乐荆眼珠就像金鱼一样凸了出来,怔怔的看着杜蘅,“你作出来了?” “我曾入山问道,拜访高人,对禅理倒也有几分见解,请诸位指教了。” 杜蘅略一拱手,当即念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呵,杜蘅,禅诗必须要有禅味,能够引人哲理性的思考,方才叫做禅诗。”乐荆看了杜蘅一眼,冷笑道,“你这两句诗别看嵌入鹤啊松啊之类的字眼,但我却一点禅味都觉不出来。” “你着什么急?我下面还有两句。” “禅之所以为禅,在于不可不言,却又不可明言,在于似破非破,分寸之间。我倒要听听,另外两句你该怎么写!” 杜蘅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弧度:“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好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本来封常在还在为杜蘅担心,怕他小小年纪,没有悟禅的心境,现在看来一个人的悟性,跟年纪倒也没什么关系。 “这句作何解啊?” “云在青天水在瓶,我认为是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归宿。” “每个人的归宿都是定数,在劫难逃。” “不然,云和水本是一物,只是形态不同,这就是要从修为上来说了,修为的形态不同,决定了你处于什么位置。” “这倒也能说得通。果然禅味十足,杜公子大才啊!” “这么说来,刚才的端阳词并非找人代笔,就是杜公子自己写的。” “肯定的啊,杜公子作诗从来就是临场发挥,之前的郡圃诗会我也在场,你们是没见过那种场面,简直惊为天人!” 台下诸人议论纷纷,丝毫不避台上的乐荆。 乐荆初来乍到,而且年岁尚浅,没有什么威望,虽说混了个正八品,但在一些人心里,却没把他当一回事。 何况有些人知道杜蘅跟封家的关系,当着封教授的面,如此刁难他的未来女婿,这不找别扭吗? 这人根本不会当官啊! “雪雁,研墨!”封若颜迅速拿起笔架山的兔毫。 杜蘅浅笑盈盈的看着乐荆:“乐博士,这一首《问道》,可有禅味吗?” 虽然前世背的禅诗不多,但好在看了一部《大明王朝1566》,那位热衷修仙的朱道长就曾念过这一首诗,杜蘅当时记了下来。 不想今日却派上用场了。 乐荆颓然落座,他很难相信 第60章 官啊,官啊! 乐荆骤然变色,没错,他就是杜蘅所说的嘴炮。 杜蘅跟他认识多年,对他确实了解。 让他点评,阐述所谓的文理诗意,他说可以说的天花乱坠,但真要让他作一首,他估计也得搜肠刮肚半天。 绝对做不到像杜蘅一样,信手拈来。 即便他最终写出来了,也未必及得上杜蘅这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 寥寥数语,杜蘅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诸位,刚才不过是抛砖引玉,我这块砖头抛出来了,就等着乐博士的珠玉之诗了。乐博士,来一个!” 加上有意引导。 在座一些不明就里的学子,年纪不大,不懂人情世故,跟着起哄起来:“乐博士,来一个!” “乐博士,来一个!” 乐荆脸色越来越难看,完全被杜蘅架在了上面。 思绪一乱,就更作不出什么诗了。 “经学博士……官啊,官啊,呵呵!”杜蘅学着电影里的星爷,贱贱的笑了一声。 “杜蘅,你焉敢对本官不敬?”乐荆目眦尽裂。 杜蘅淡然道:“我说一句官啊,就是对你不敬?莫非你不是官?” “无才无德,只会以官威压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上学官的!”梁辰眸光如刃,狠狠的射向乐荆,“让你这种人为人师表,可以想见我大梁学子的学风当会如何!” “你是什么人?你竟敢跟我这么说话?”乐荆现在已经完全下不了台了,面红耳赤。 梁辰则是脸上风平浪静,不为乐荆言语所动,似乎完全不把乐荆一个区区八品放在眼里。 乐荆气的浑身发抖,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当官了,而杜蘅只是一介草民,还能压他一头? 儿时他便随着父母颠沛流离,去往京城讨个生活,遇到了杜蘅,开始的时候他也将杜蘅当成贵人。 可是渐渐,他心里便不平衡了。 凭什么有人一出生,便能安享富贵? 这厮除了舞枪弄棒,几乎什么都不会,但他到了及冠之年,朝廷就会给他授官。 他爷爷是从二品,又是功勋卓着的老将军,朝廷不会给他流外官,至少也得实封七品。 大多数的寒门子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七品也就到头了。 然而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的起点,却是有些人的终点。 好不容易,杜家被抄了,而他被授了正八品的官职,他以为可以支棱起来了,能在杜蘅面前神气一把。 他想看到杜蘅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以满足他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这样他就能对杜蘅施舍一些情分。 但杜蘅这厮偏不。 而且当着众人的面,秀了一把,让他下不了台。 恨,他恨! 他好恨啊! 杜蘅丝毫不在意乐荆的情绪,他虽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毕竟不是前身。 人这一生会有很多朋友,随着时光老去,在一个分岔路口,有些朋友就会离你而去,甚至与你背道而驰。 前世创业的时候,由于经营理念不同,也失去了很多朋友,但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朋友。 因此,这一点他很看得开。 “乐博士,你慢慢想,你身为经学博士,所作禅诗,必然能胜我一个武夫百倍,到时我一定好好拜读。” “你……”乐荆气的眼珠都要爆开,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啊,今天要是作不出禅诗,只怕会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何况台下还有诸多学子,以后他还怎么为人师表? 杜蘅对着封常在微微拱手:“世叔,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回去问老将军好。”封常在捋须颔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我欺。 随即招呼管家,亲自送了杜蘅和梁辰他们出门。 封若颜吹干了花笺上的墨迹,心里仿佛住着一只轻快跳跃的小鸟,让她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小姐,你看到杜公子腰间的香囊了吗?”雪雁俯在封若颜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香囊?我倒没注意。子芳一向不佩戴香囊的。不过明天就是端阳节了,佩上驱瘟的香囊,也没什么奇怪的。” “奴婢看得清楚,香囊上面绣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栀子花……”封若颜心头一点,顿时不是滋味。 以前都是杜蘅给她送东西,她从未想过给杜蘅送些什么。 冯青栀倒是比她更懂得把握机会,借着端阳送出香囊,进可攻,退可守,不会显得冒昧,但又显得那么暧昧。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现在临时做香囊,只怕也来不及了。 她连夜赶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做出来。 可是明天就是端阳,按照大梁习俗,端阳那天上门拜访,便视为失礼。 …… 杜蘅坐上了梁辰的马车。 王承恩和楚天就在前面赶车。 “当年曹子建七步成诗,杜兄却连七步都不需要,出口即能成诗,佩服佩服。”梁辰浅笑嫣然,对着杜蘅微微拱手。 杜蘅已经懒得解释这些诗不是他写的了,他只是一个背诗的人,但不会有人相信,他又要解释一番,烦不胜烦。 “刚才听杜兄说,科场舞弊案似乎另有隐情?”梁辰明眸深邃,时刻注视着杜蘅表情的微妙变化。 “梁兄觉得呢?” 梁辰略一沉思,说道:“杜兄之才,犹如江水汤汤不绝,你又何须作弊?” “可我偏偏就是作弊了。”杜衡苦笑着叹息。 “若有冤情,何不禀明朝廷?” “案子就是朝廷判的。” 谁敢去翻朝廷的案? 这不是告诉天下人,先帝不圣明吗? “不过在下有些不明白。” 梁辰像是若无其事的扫视一眼,却抛出一个最大的疑点:“据我所知,放榜之时,杜兄已在三 第61章 暗查科场舞弊案 就拿最简单的诗来说,可不是让你随心所欲的发挥。 杜蘅当时的诗题是咏鸡,写一首五律,规定好了押哪个韵,每一联的起承转合都有严格的要求。 而且还要借物言志,这个志也帮你设定好了,通过鸡抒发报国的情怀。 光是想这二者的关联,脑细胞就得灭一个团。 “其实我本不打算去考科举,是刚才那位乐博士拉着我去的,充其量我就是个打酱油的。” “梁兄你想想,我杜家是武将世家,如果我再考了科举,进了文官集团,即便圣上信任,但朝中也难免有奸佞小人,以此大做文章。” “手握兵权的上将军,孙子进了文官集团,呵呵,要被有心之人参了一本,说杜家试探君权,有不臣之心,我祖孙俩可能现在连命都没了。” “所以我这个进士说什么也不能中。可我几乎交了一张半白卷,却偏偏中了进士。这分明就是一个坑啊!” 具体谁要构陷杜家,杜蘅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 但他现在已经隐隐有些感觉,这事没准和乐荆还有一些瓜葛。 “本朝以文制武,武将家族既已执掌兵权,若再与文官交从甚密,确实会被人抓到把柄。但你也不至于殿试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啊。”梁辰越想越怪,隐约觉得科举舞弊案没那么简单。 “稀里糊涂的混上了殿试,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怎么着都是死路一条。” 梁辰若有所思,如果杜蘅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时他的处境,确实死路一条。 你在殿试一问三不知,先皇肯定怀疑,你是怎么混入三甲之列的,一定会查。 但要你在殿试对答如流,也会有人将之前的半白卷呈上来,还是个死。 明明有此才华,却偏偏将试卷答成这样,是何居心? “你当初若是将试卷答好,殿试发挥正常,或许便不会有此一祸。哪怕小人弄权,以杜家交涉文官为由,想做文章,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先皇念及杜家的功劳,未必会对杜家如何,再怎么样也比现在的下场要强。” 杜蘅装出一副懊悔不迭的模样:“当时我哪能想到有人给我下套呢?只想随便应付一下科举,被刷出榜之后也没什么事了。谁承想我竟真的中了进士?” “杜兄,我在朝堂也认识一些人脉,你若有冤屈,我一定为你申冤。” “多谢梁兄好意,但这个案子已经一锤定音了,我劝你不要掺和其中。” 梁辰侧目微微一笑:“我观杜兄不是无胆之人,被人构陷了你都不敢出声?” “我的冤我会自己申,但我不想连累梁兄。你想,我杜家三代忠良,为国尽忠者七,家祖父拜上将军,从二品,说被籍没就被籍没了。你可知这背后的凶险?” 科场舞弊案牵连甚广,被籍没的不止杜氏一家,还有一些官员罢的被罢,贬的被贬,杀的被杀,流的被流。 梁辰神色凝重,默不做声。 大梁不过传承四代君主,竟已经烂到这般田地了吗? 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杜蘅掀开车帘一看:“我到了。梁兄要不到寒舍坐一会儿?” “不了,改日我会来拜访。” “也好。”杜蘅随即下车,进了家门。 楚天和王承恩拽着缰绳,将马车掉头。 车帘之内,缓缓传来梁辰的声音:“刚才杜蘅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二人对望一眼,王承恩忙道:“小人无意偷听少爷谈话。” “你们对杜蘅的话怎么看?” 楚天回答:“我相信杜公子的话,他一个世家子弟,实在无须通过科举去考功名,按照惯例,官员子弟到了及冠之年,朝廷也会授官,杜公子又何必舍近求远?” “快马传旨,着刑部和大理寺彻查科举舞弊案。” “少爷,奴婢以为……” “以为什么?”梁辰语气不重,然无形之中却有一股威严。 王承恩诚惶诚恐:“科举舞弊案是先皇定了性的,不说刑部和大理寺敢不敢翻案,即便翻了案又当如何?岂不有损先皇圣明?” 梁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听进了王承恩的话,可他需要知道真相,说道:“既如此,就让花神使司秘密调查吧。” “少爷英明。” …… 夜里,杜蘅去了一趟赵二娘的家。 特意请了郎中,给她瞧了病情,开了一个方子。 郎中走后,孙二郎问起毛大树的事,火烧醉蓬莱已经传开了,现在都说是毛大树干的,但孙二郎知道,这件事跟杜蘅有关。 杜蘅自然不会承认,一来人心隔肚皮,二来不想这件事牵扯到孙二郎和赵二娘。 第二天就是端午了。 杜蘅和桃笙没去近水楼,在家包着三角粽子。 同时买了一些瓜果,夜里拿来榨汁,又做了一车的冰底,放进箩筐悬在井水之上。 第三天拿去近水楼。 近水楼生意火爆,座位都坐不下了,冯青栀便让人在大堂墙边放了几张长凳,让人坐着排队。 反观玉春楼,依旧冷冷清清。 尤掌柜焦躁不安,心中无限后悔,当初就不该将酒楼开在近水楼的对面,以为有花家的支持,就能抢走近水楼的生意。 确实,开始的时候抢来了很多生意,直接将近水楼给打的抬不起头。 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如现在,近水楼在杜蘅的加持下,焕然一新,抢的就是他们玉春楼的生意了。 玉春楼这两年做出来的老主顾,现在都跑去了近水楼。 像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时伙计来报,说是花子期来了。 尤掌柜喜出望外的迎接。 “花少,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玉春楼可要完了。” “大中午的,怎么只有这一点客人?”花子期扫视一眼 第62章 狗都不吃! “每天上近水楼吃刨冰的人很多,可是具体数额,小人尚不清楚。”尤掌柜跟在花子期身后,谨慎的回答。 到了一个包厢,花子期靠着窗户,可以看到对面近水楼的楼上,淡眉紧皱:“这厮的冰块到底从何而来?这也卖了好些天了,还没卖完吗?” “会不会……是从城外运回来的?” “城外?” 花子期猛地抬头:“倒是有这种可能。” 城内的冰块,能买的都被他买了。 冰块卖给谁,不卖给谁,都是花子期说了算。 绝不可能卖给杜蘅,酒食行里没人有这个胆。 上次暴打了花肥之后,他回去就清点了冰块,虽有一些耗损,但都是冰块融化的耗损。 冰块藏在冰窖之中,就算融化,以当时的时间算,不可能一整块都化没了,体积缩小了,但块数还在。 块数没有改变。 如今看来,他确实误会了花肥。 杜蘅这厮使的离间计! “这么大热天,如果从城外运冰过来,耗损应该很大,杜蘅还有的挣吗?” “现在他的刨冰分成两种规格,小份99文,大份188文,利润很大。” “小份多大,大份多大?” 尤掌柜拿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贼厮,他怎么不去抢?”花子期不由瞪大眼睛,“现在冰价那么高,外面的蜜沙冰,一碗也就三十五文!” “刨冰就他一个人能做,整个广陵没人与他竞争,自然卖的就贵。” 花子期想到当时初赛的时候,杜蘅解释刨冰的做法,先将瓜果榨汁,再将果汁放在冰块冷冻,需要消耗的冰块很多,成本确实不小。 但刨冰竟然这么挣钱,生意又岂能全让杜蘅做了? 如今醉蓬莱被烧了,谢落花闲了下来,让她抓紧研究研究刨冰。 “制作刨冰,需要大量的冰,你说杜蘅的冰块是从城外来的,具体什么地方?” “这个小人可不知道了。” 花子期略微沉吟,说道:“距离广陵最近的两县,是秦邮和龙川,你说有没有可能?” “大概就是这两地了。” 相比之下,龙川更近,走水路的话,半日就能到达。 秦邮则是需要一天。 其他广陵府的辖县,应该不在杜蘅的考虑范围。 就算保护措施再好,五月的天气,超过一天的时间,冰块也能化去大半。 因此很少有人出城去买冰块,哪怕花子期现在提高了冰价,那些做冰食生意的小贩,还是愿意到他这里买冰。 秦邮和龙川区区辖县,恐怕藏冰不会太多,花子期心里冷笑,只要派人收购两县的冰块,我看杜蘅还怎么卖刨冰! 打定主意,花子期又问尤掌柜:“杜蘅就是卖个刨冰,就能抢走你这边这么多生意?” “不单是生意,那边做菜肴的手艺也比往日见长,想是杜蘅传给了近水楼的庖子和厨娘,凡是在近水楼吃过的人,必是近水楼的回头客,再也不到玉春楼来了。” 尤掌柜苦着脸说:“我现在就只能做一些外地客的生意,外来的客人不知底细,才会到玉春楼吃饭。” “庖人的手艺虽然各有高低,但也不至于差那么多,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吗?定是你经营不善!” “花少,你可别不信。许三官这些天都在研究近水楼的菜品,每天都会叫人偷偷过去打包几份回来研究。要不,拿几个菜上来给你尝尝?” 花子期冷笑道:“杜蘅一个夜市的小贩,少爷我什么身份,能吃他做的菜?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吃!” 话虽这么说,尤掌柜已经叫人拿了近水楼的菜肴上来,赔着笑脸:“花少,你尝尝再说,确实与众不同。” 花子期看着面前一盘豆苗,看着也没什么特别,撇了撇嘴:“就这?” “花少,你可别小看这些豆苗,滋味堪比鸡汤之鲜美。” “呵呵,比鸡汤鲜?那还熬什么鸡汤啊?以后让人都吃豆苗好了。” “真的,小人怎么敢骗你呢?你尝尝。” “不吃!一个摊贩的手艺,狗都不吃!”花子期毅然决然的拒绝。 尤掌柜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夹了一筷子送到花子期面前,笑道:“少爷,你好歹尝一口,杜蘅现在参加厨艺大赛,你得了解他的手艺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首先要让花子期知道,玉春楼生意不好,不是他经营不善。 实在是厨艺比不过啊。 其次,了解对手的水平,才有可能寻找破绽,从而破局。 花子期看着尤掌柜夹来的菜,无奈的尝了一口,他嫌弃的表情已经做出来了,但在那一刹那,一种从所未有的滋味,在他口腔弥漫开来。 他的味蕾像是一条沉睡的灵魂,忽然就被唤醒了。 “这是怎么做的?”花子期难以置信的嚼着嘴里的豆苗。 “我派人打听过了,说是有一种叫味精的调味料,可我派人跑了一圈,不知道上哪儿去买味精。”尤掌柜苦恼的道。 花子期拿着筷子,又夹了一口豆苗:“没去番坊问过?番人的饮食与咱们不同,或许这些调味料是番人带过来的。” “问过了,没有这种东西。” “厨艺大赛的决赛比的是热菜,杜蘅有味精,而我们没有,那咱们就危险了。”花子期忧虑的皱了皱眉,同时将豆苗端到面前,“只能在第二场将他拿下,让他无法参加第三场!他做面食的手艺如何?” “这倒不清楚,不过近水楼的面食,好像挺一般的,只有蒸饼一种,没见什么人夸口。” “为了保险起见,去拿几个蒸饼过来。” 尤掌柜招呼身边的伙计,让他到外面找个人,上近水楼买蒸饼。 所谓的蒸饼,其实就是馒头。 还有一种汤饼,指的是面条。 大多数的面食,其实 第63章 来,摸摸 “花少,如今近水楼气势正盛,玉春楼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你要救我。”尤掌柜悲催的道。 “据你所说,近水楼能够起死回生,靠的是那个叫味精的东西,是吧?” “除了刨冰,就是味精了。” “把味精找出来,这种东西不能只掌握在杜蘅手里,否则不仅是你,整个酒食行都得完蛋!”花子期刚才吃过近水楼的豆苗,他已然知道味精的威力了。 吃过添加味精的菜,以前吃的菜与屎何异? “花少,你人手多,你多派人去找找,或许比我有用。” “蠢货!玉春楼就在近水楼的对面,你不比我方便吗?好好接近他们的人,说不定就能套出味精的渠道了!” 尤掌柜忽然心头一动,说:“近水楼正在招人,好像是庖人不够用了,要不我安排一个人进去?” “找个不容易起疑、机灵点的。” “许三官有个同乡,就在下面的县里给人掌厨,可以把他找来。” 虽然花子期目前没有解决方法,但总算不是撂挑子不管的态度,让尤掌柜稍微放心下来。 “醉蓬莱被烧,我还有一些事要做,味精的事你先盯着。” “是。” 说着花子期带着一般小厮离去。 一会儿工夫,他便抓了两人,带回了花家,都是之前跟毛大树混的泼皮。 天井之中,花子期坐在阴凉的地方,吃着冰镇的瓜果。 两个泼皮都被绑在树上。 花子期身边的小厮六顺,拿着鞭子呼呼的抽了过去。 直将二人打的皮开肉绽。 “花少,饶命啊花少,我们真的不知道毛大哥去了哪儿。” “毛大树烧了我的酒楼,你们是不是有份?”花子期冷声质问。 “这事我们并不知情……天地良心啊,花少平日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么能做……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花子期看着泼皮身上的单衣都被鞭子给抽破了,露出一道道鲜红醒目的鞭痕,但他并未停止,招呼六顺:“既然他们要讲义气,不肯吐露毛大树的行踪,那就成全他们的义气,继续打!” “花少,这一切都与我等无关啊,花少明鉴啊!” “毛大哥……不,毛大树他猪油蒙了心,我要遇见他,一定……好好谴责他。” 花子期眼中寒光一涨:“打狠一点!” 烈日之下,两个泼皮很快就昏厥了过去。 花子期感觉二人对毛大树的事,确实一无所知,招呼六顺拿冷水过来,把人泼醒,放走。 “花肥还在柴房关着吧?” “是。” “关了这么多天,也应该长记性了。”知道冤枉了花肥,但花子期是少爷,少爷不会跟家奴认错,“放出来吧,找个郎中瞧瞧。” “是。” …… 次日,便是厨艺大赛的第二场。 近水楼照常经营,但暂时不卖刨冰。 一早冯青栀和七棱坐车马车来到杜宅,杜蘅东西都准备好了,这次他不带赵管家,带上了桃笙作为帮厨。 厨艺方面桃笙比赵管家内行。 出了南门,把车停在车坊之中,给了坊主一百钱,给马匹喂点草料,算是停车费和加油费。 杜蘅从车上将准备好的厨具和食材搬了下来,这时另外一辆马车赶了过来,赶车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初赛之时,女装大佬李茉莉身边的鬼火。 把车停好,鬼火便从车上下来,跪在地上,李茉莉踩着他的后背下车。 这厮依旧涂脂抹粉,活脱脱一副骚浪贱的模样。 “杜兄,来了!”李茉莉打了一声招呼。 “草,你隆了?”杜蘅盯着李茉莉胸前的庞然大物,上次用的是甜瓜,这次用的是啥? 总不能塞个西瓜吧? “谁聋了?”李茉莉莫名其妙。 冯青栀顺着杜蘅的目光看去,又低头看看自己,瞬间就自卑了。 她其实也不算小,毕竟在她这个年纪,有个B就不错了,但李茉莉也太夸张了吧? 又见杜蘅移不开的目光,心里悻悻的想,果然……男人。 “来,摸摸。”李茉莉招呼杜蘅,又指了指胸口。 七棱嘀咕了一句:“真不要脸。” 但是杜蘅真的伸手去摸。 冯青栀面红耳赤,想不到杜公子竟是这种人,光天化日……她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少爷,你干嘛呢?”桃笙也替杜蘅难为情,毕竟车坊人来人往。 不少人都驻足观看。 男人对杜蘅很是羡慕,手感应该不错吧? 女人则是悻悻的啐了一口唾沫,同时又暗暗跟李茉莉做比较。 “摸到了吗?”李茉莉贱兮兮的笑着。 杜蘅震惊的看着李茉莉:“你这厮……” “先走一步。”李茉莉招呼鬼火,带上东西。 杜蘅无奈的摇了摇头。 亏他想得出来! “兄弟,艳福不浅啊。”身边经过一人,对着杜蘅怪异的笑了笑。 桃笙拉着杜蘅的衣袖,低声道:“少爷,你怎么了?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摸姑娘家……那个什么。何况……冯小姐看着呢。” 你是不是不想要媳妇了? 封小姐退婚,没得把冯小姐也吓跑了。 杜蘅回头看了冯青栀一眼,见她眼眸红了起来,似乎充满了幽怨,笑道:“刚才那厮男扮女装。” “啊,男的?”七棱更加吃惊的看着杜蘅,“公子,难道你……” “想什么呢?”杜蘅伸手刮了一下七棱的鼻梁,“那厮胸前藏了东西。” “真是男的?”冯青栀稍微松了口气,但仍旧有些疑惑。 毕竟李茉莉只有十四五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声音没有变粗,只要穿上女装,有意的打扮一番,绝对可以做到雌雄莫辨。 “初赛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上次胸前藏了两只甜 第64章 饆饠,古楼子,蒸饼 一会儿,五位评判者进场,还是上次的评判者,内场嘉宾有些不同,除了苏浅陌、花子期、封若颜几个,其他人员有些变动。 主持人依旧是东都的官妓银粟。 锣响三遍,二十四名参赛者开始忙活起来。 由于做的是面食,每个人开始和面,带的大多都是酸浆或者酒曲发酵好的面,加入面粉和水,继续揉搓均匀。 不过杜蘅这边加的水有些不同,拿着一只长形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了淡黄清亮的液体。 “杜公子加的是什么水?”台上的苏浅陌诧异的看着台下第一个位置的杜蘅。 封若颜也注意到了,杜蘅用的不是水缸里的清水,蛾眉轻蹙:“难道是油?” “难道要做油酥饼?” “油酥饼也不是把油和在面里啊。”花子期看了封若颜和苏浅陌一眼。 忽然又嗤笑道:“果然这厮不会面食,呵呵。冰食做的好有什么用?第二关他过不了,就没法参加第三轮。” 评判席上,孟山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杜蘅,问身边其他的评判者:“几位,你们觉得杜蘅会做什么面食?” “好像没用什么别的配料,只有面粉一样。”朱司膳拧着眉头,似乎觉得杜蘅有些冒险了。 别人都在面里加入不少东西,为的就是想遮住面里那一股酸味,如果什么都不加的话,那也只能做酸汤饼了。 可毕竟是比赛啊,酸汤饼毫无特色,又怎么能脱颖而出? 而这时杜蘅已经和好了面,拿手蘸了蘸,放到嘴里嘬了嘬,没有尝出什么酸味,甚至有股清甜,随即吩咐桃笙:“烧火!” “他不是做油酥饼!”苏浅陌看着杜蘅将面团切成一块一块,放入蒸笼之中,“难不成是蒸饼?” 花子期想到近水楼的面食,好像只有一道蒸饼,料想杜蘅不会别的面食,不由得意忘形的笑道:“与广陵厨艺界这么多大师比拼,他就做个蒸饼,而且是不加馅的素饼,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蒸饼分为加馅和不加馅两种,加馅可以算是后世的包子,但叫馒头,也叫笼饼,只是古人不分那么细,凡是蒸的面食,都能统称为蒸饼。 不加馅的才是后世真正意义上的馒头,只是与后世的馒头略有差别,首先分量就大,市面上小的一个三两,大的一个五两,而且形状是圆的。 杜蘅稍微改了一下,减少了分量,而且形状类似刀切馒头,放入蒸笼之中,都是长方体,但蒸出来上面就会鼓起来。 现场选择蒸饼作为参赛作品,这玩意儿管饱是管饱,但如果不加馅,口感实在不怎么样。 拿来参赛,只有死路一条。 就连封若颜也开始为杜蘅担心了,轻声叹息:“蒸饼怕是不好进入决赛了吧?” “呵呵,肯定进不了的,决赛只有六个名额。” 花子期得意洋洋的道:“我花家是靠做饼起家的,凭借的就是开老师傅的手艺,这一场开老师傅一定能拿第一。” “还有刁大,也是我花家举荐的人,素有汤饼之王的称号,他做的汤饼,主要在汤,胡椒粉像是不要钱似的撒下去,那一口喝下去,着实够味。” “上一场败给杜蘅的谢落花,她是醉蓬莱的红颜厨娘子,除了冰食之外,自然也会面点,素以精细着称。” 花子期洋洋洒洒,列举了六人,其中三人是花家举荐的,另外三人虽然不是花家举荐的,但酒楼的老板是花家的人,或者干脆就是酒楼有花家的股份。 比如,玉春楼推荐的选手许三官。 总之,在花子期的心里,这六人就是决赛的六人,杜蘅想凭蒸饼与他们角逐下一轮的名额,绝无可能。 他本来是想多说几人,但见封若颜脸色不对,生生的闭嘴。 骄阳之下,吹来的风都是热的,花子期招呼伺候的六顺,拿着蒲扇给封若颜扇风,讨好的道:“若颜,并非是我针对杜蘅,是他自取其辱,你说他一个武夫,在家练练枪棒也就是了,非要来当什么厨子,他有那个天分吗?” 封若颜没有言语,心里却在想着,如果杜蘅败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囿于庖厨之地,岂不是辱没了他一身才气? 不久之后,已经有人做好的面食,银粟开始宣布,可以陆续将作品呈上,交给五位评判官评判。 第一个上场的是谢落花,她做的是樱桃饆饠(bi luo)。 “樱桃饆饠,做到其色不变才为上品,谢落花,你做到了。”朱司膳很是赞赏。 谢落花微微欠身:“多谢司膳夸赞。” 秦可卿也点评道:“谢姑娘的小食点心,无不透着巧思,捣碎的樱桃像是落红,面皮则如白玉,玲珑可爱,看着令人不忍下口。” 花雨庭捋着胡须,很是高兴:“大家都尝过了,落笔评级吧。” 最终银粟宣布成绩,三个圆圈、两个三角形。 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24人只有6人能够进入下一轮,评判者也是稍显严格。 接着陆续上了几人,成绩都不如谢落花,直到花子期口中的开老师傅上场,他做的是一道鱼羊古楼子。 何谓古楼子? 就是胡饼卷上馅料,然后拿到炉子里去烤。 开老师傅这一道的馅就是羊肉和鱼肉,主打一个鲜字。 加上胡饼的酥脆,堪称一个绝字。 直接给了四个圆圈一个三角形。 “呵呵,我就说吧,开老的手艺没得说。”花子期得意的环顾左右。 这时就见杜蘅走上台来,盘子里几只馒头被他叠成了金字塔,花子期不由笑出了猪叫声:“哈哈,笑死我了,杜蘅,你是没什么可做的了吗?如此重要的赛事,你竟然拿几只蒸饼来糊弄人,哈哈!” “而且还是素饼,你好歹在里面塞几颗干枣和胡桃碎啊 第65章 草木灰水 杜蘅将蒸饼放到桌上:“几位,请。” “《晋书》上说何曾吃蒸饼,饼上不坼十字不食,你这蒸饼倒是坼出了十字花,只是为何这么小?”孟山人两根手指捏起一只蒸饼。 杜蘅笑道:“今日比的是面食,都是管饱的食物,几位刚才也尝了其他选手的作品,我想若是将蒸饼做大了,你们也吃不完,岂不浪费了吗?因此特意做小了些。” “瞧你小家子气的样儿。”花子期不屑的扫视一眼,“就算你蒸出了十字花,但蒸饼就是蒸饼,任你说破了天,它也不可能好吃。” 所谓十字花的蒸饼,就是开花馒头,表皮蒸爆了,才能算是上品。 但正如花子期所说,蒸饼只是蒸饼,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其他几位评判官,看到蒸饼,从表情上就能看出,他们有多嫌弃蒸饼了。 刚才他们已经吃过不少了,虽然每道作品,都尝一两口,但架不住人多啊。 人在饥饿的状态下,吃什么都香,但吃饱了之后,就是平日再喜欢的东西放在面前,也未必能够引起食欲。 即便如此,他们也得吃。 否则便没有资格做评判。 “好,我先来。”孟山人拿起蒸饼,咬了一口。 杜蘅笑道:“孟夫子,我这蒸饼的味道还可以吗?” “呵呵,杜蘅,亏你问的出来,你的蒸饼我在玉春楼吃过,呵呵,酸不拉几,你拿醋做的蒸饼吧?”花子期不遗余力的打击。 秦可卿笑道:“想是发面没发好。这发面的时间,可没那么容易掌握,时间短了,面发不起来,时间长了,面就酸了。” 吃着蒸饼的孟山人,眼神有些惊讶,忙道:“不酸,一点不酸。” “不酸?”秦可卿愣住。 花子期笑道:“孟夫子,你吃遍大江南北,可曾见过不酸的蒸饼?呵呵,你可不能为了袒护杜蘅,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闭嘴!怎么跟孟夫子说话呢?”花雨庭不由对花子期呵斥。 孟山人笑了笑,似乎并不以为意,拿着手里的蒸饼说道:“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尝尝。” 苏山虎拿起一只蒸饼,掰了一块送进嘴脸,一脸不可思议:“奇哉,怪也!真的不酸。” 孟山人咀嚼着蒸饼,似乎回味无穷:“不仅不酸,而且还有一点回甘。” 秦可卿也撕下蒸饼表面的一层皮,尝了一口,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怎么可能呢?” 花雨庭和朱司膳将信将疑,各自拿着蒸饼,咬了一口,表情都很震惊。 尤其是花雨庭,本身就是以饼起家,心里很是清楚,一旦经过发酵,几乎没有面食是不酸的,而不发酵的面食,口感又很差。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不酸的蒸饼? 花子期看着席上评判者的表情,心里知道不妙,说道:“不酸?是不是加了糖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是,即便加了糖霜,也不可能完全掩盖蒸饼的酸味,但这块蒸饼完全没有酸味,只有粮食本身的甘甜。”孟山人解释。 “不可能!”花子期忽然站了起来。 在时人的认知里,蒸饼就是酸的,如果不加糖的话,绝不可能产生甜味。 随即花子期上前,在一块蒸饼上,扯下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瞬间,表情就僵住了。 卧槽,真的不酸! 难道这厮之前的蒸饼……只是为了麻痹对手,让他掉以轻心? 或者之前的蒸饼根本不是他做的,毕竟近水楼还有别的庖厨。 孟山人笑了笑:“几位嘉宾,不妨一起尝尝。” 随即便将蒸饼分给内场嘉宾,就连银粟也扯下了一块,送进了嘴里。 其实淀粉是一种多糖,多糖几乎没有甜味,但蒸饼进入口腔之后,随着不停的咀嚼,唾液中的淀粉酶,会将多糖的长链切断,分解出了易溶于水的单糖和双糖。 当然,这些原理古人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味蕾没有退化,能够清晰的感知那丝丝的回甘之味。 这一刻,普普通通的蒸饼,也让人觉得是人间无上的美味。 在场的参赛者,能将面食的形态做的天花乱坠,各种各样精美的造型,但始终不能改变其中的酸味。 再厉害的面点师,严格掌控发酵的时间,总会带有那么一点酸味。 但杜蘅还原了面食的本真。 看似简简单单,但对大梁的餐饮业却有划时代的意义。 “我第一次觉得蒸饼这么好吃,蓬松软糯,越吃越香。”苏浅陌一口气吃了半个蒸饼。 封若颜掰下一小块的蒸饼,放在嘴里轻轻嚼动,丝丝的甘甜弥漫整个口腔,她不由抬头看向杜蘅:“刚才你在面粉加的那些淡黄色的东西,是油还是水?” “碱水。” “啊,碱水?”众人都是一片茫然。 杜蘅解释:“就是可以中和酸味的液体,而且能使蒸饼更加蓬松。” 这个时期的面食之所以酸,那是他们的发酵方法决定的。 基本都是天然发酵,面团接触空气的酵母菌,从而达到发酵的效果,可是空气中除了酵母菌,还有别的菌,乳酸菌、霉菌、醋酸菌等。 虽然加热之后,会杀死这些菌,但味道却不会消除,留下一定程度的酸味、霉味等异味。 当然,习惯了异味的古人,不会觉得是异味,异味是对杜蘅而言的,他吃这个时代的面食,总感觉是馊了。 “想不到本届厨艺大赛,竟然发现了碱水去酸之法。”苏山虎很是高兴,甚至有些得意,“若将此法传给百姓,以后我大梁就不用吃酸饼了。” 碱带石字旁,可见最早是一种矿石,这个字东汉时期就有了,但这个时候的碱不是食用碱。 如果贸然的传出碱水去酸之法,很有可能造成食物中毒的惨案。 此法虽然也算核心技术,但杜蘅 第66章 又是第一? 不论出于杜蘅真实的水平,还是人情世故,毫无疑问,苏山虎给杜蘅打了一个圈。 这也就给其他人打了个样,孟山人和朱司膳跟着打了个圈。 “虽说杜公子去酸的方法,别出心裁,可是蒸饼毕竟是蒸饼,它比不上刚才开老做的古楼子,也比不上谢落花做的樱桃饆饠。”秦可卿说。 孟山人摇了摇头:“秦娘子,你的话我不敢苟同。咱们这一场比的是面食。不论是古楼子,还是樱桃饆饠,借的都是配料的味道。” “开老先生的古楼子,如果没有鱼肉和羊肉,味道得少一半吧?樱桃饆饠没有樱桃,单靠外面裹着的那一层面皮,你觉得会好吃吗?” “只有杜蘅,做的是最纯粹的面食,单从面食而论,这一场杜蘅就是甲等第一!” 花雨庭立即表示赞同:“孟夫子说的是,杜公子发现了去除面食酸味的方法,就这一点而言,对饮食业就功不可没,我给他打圈!” “父亲……”花子期难以理解的看向花雨庭。 花雨庭给他一个眼色,让他闭嘴! 现在杜蘅已经得到了三个圈,按照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他依旧是甲等。 如果他和秦可卿给他打个三角形,他大概率还是能够进入决赛。 除非二人都给他打叉,可以抵消了他两个圆圈,只剩一个圆圈,那就很难进入决赛了。 毕竟只有六个名额,能够进入决赛,至少都要甲等。 可是打叉又太明显了。 如此创造性的蒸饼,再怎么着也值一个乙等。 倒不如顺水推舟,也显得他公正无私。 秦可卿是上一届的厨魁,本是花家暗箱操作捧出来的,既然花雨庭都这么说了,她只能马首是瞻:“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也给一个圆圈!” 银粟激动的走到台前:“近水楼杜蘅杜公子的成绩出来了,五个圆圈,是本场眼下最高的成绩!” 台下一片哗然。 又是第一? 他做的是蒸饼啊,普普通通的蒸饼,能得第一? “小姐,杜公子又拿第一了。”栅栏之外的七棱欢呼雀跃。 又忙不迭的跟身边的人群介绍:“杜公子是代表我们近水楼出赛的,欢迎大家都近水楼吃饭。” 苏山虎看着台下的参赛者,似乎对这一场的成绩存疑,轻声唤道:“银粟,将杜公子的蒸饼,分给台下尝一尝。” 银粟点头,招呼两个婢女,端着没有吃完的炊饼,送到台下。 每个参赛者都撕下一小块,放入嘴里,细细品味。 “这蒸饼怎么不酸了?” “原滋原味的面香,我第一次知道面香是这样的。” “我的天,怎么做的啊这是?” 杜蘅大大方方的站在台上,将碱水去酸的方法,大声告诉了所有人。 栅栏之外的百姓,议论纷纷,将信将疑。 古代的科学都是靠着长期摸索出来的,没有形成完整的系统,因此过程比较漫长。 而且充满了偶然性。 一些现代人视为常识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有可能就是天方夜谭。 杜蘅缓缓走下台去。 桃笙迎了上来,笑若璨花:“少爷,你太厉害了,就算下面有人跟你获得同样的成绩,你们也是并列第一。” 杜蘅微微一笑,却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初赛和复赛第一,没有多大用处,重要的是决赛第一。 必须严格控制一下味精,这是他制胜的法宝,若是落入其他参赛者手里,胜负就难料了。 刚才好像听花子期说,在玉春楼吃过他的蒸饼,说明他一直盯着近水楼。 这时花家举荐的刁大上台,他做的是双驼峰大角儿,其实就是很大的饺子,捏成驼峰的样子,也是汤饼的一种。 任何带汤的面食,都能称为汤饼,但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一般指的是面条。 一大海碗的大角儿,素馅和荤馅搭配,上面撒满了葱花、芫荽以及花椒和胡椒,热气腾腾,香气逼人。 这要是在大冬天喝一碗,绝对够劲,但可惜现在是夏天,而且太阳正热的时候。 评判者大汗淋漓,你再端上一碗热汤,这不是存心找别扭吗? 因此尽管刁大的汤饼广陵一绝,却也只得到了两个圆圈,两个三角形和一个四边形的成绩。 刁大下来。 李茉莉上场了,杜蘅看着他端上去的东西,竟是一双很大的皮饼。 所谓的皮饼,大概跟后世闽台的椪饼类似,是一种双层的饼,放到蒸笼里蒸的时候,随着水汽上腾,面皮会被撑开,就如一个气球。 当然,里面也可以放一些馅料。 可以蒸,也可以煎或者炸,总之就是要使面食膨胀。 这玩意儿是很考究功夫的,李茉莉估计没有这种水平,因此找人做好了带进了赛场,现在他的胸口不是塞了什么东西,比起之前小了一些,而且好像有些不圆润。 场内外都有不少牲口,盯着他的胸口,但好在并未发现什么。 苏山虎看到李茉莉就头疼,挤出生硬的笑容:“李姑娘,想不到还有这种手艺,连皮饼都会做。” 李茉莉依旧拿着团扇,犹抱琵琶半遮面,夹着嗓音娇滴滴的道:“苏市令,请你品尝。” 苏山虎拿着筷子,刺破了皮饼的表面,里面流淌出了带着浓郁汤汁的馅料,尝了一口,竖起拇指:“好,极好,我打一个圈。” 孟山人也尝了一口,诧异的看向苏山虎:“苏市令,这都冷了,怎么还给这么高的等级?” “咳咳,冷有冷的口感,热有热的滋味,大热天的吃点冷的,倒也别开生面。” “可是皮饼一旦冷了,就不好吃了。” 花雨庭笑着打了圆场:“孟夫子,每个人的饮食习惯不同,苏市令就是喜欢冷食,不能一味都以你的感受为主。” “那好 第67章 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朱司膳夹了一筷子,说道:“皮饼从和面调馅开始,再到上屉蒸,取出来,应该时间过去不久,怎么会这么凉?” 李茉莉一点也不慌张:“这大热天的,怕太热了,几位评判官吃了烫嘴,故此拿碗隔水冷却了一刻钟。” 朱司膳无语的看了一眼,你当我是傻子? 但她是宫里出来的人,也经历过宫斗,她不像孟山人那么耿直,见到苏山虎违心的给出一个圆圈。 猜也能猜到此人非同一般。 于是没有多说什么,给了一个三角形的成绩。 以此突出苏山虎,自己也不会太谄媚,同时又不至于得罪李茉莉。 花雨庭和秦可卿对望一眼,也都心照不宣的画了一个三角形。 银粟宣布李茉莉最终的成绩,一个圆,三个三角,一个四边。 李茉莉显然对这个成绩很不满意,悻悻的走下台去。 其他的选手陆续的将作品呈上,最后拟出排名前六的名单,分别是杜蘅、开凭奇、陆仁甲、谢落花、许三官、龙陶。 并无李茉莉。 “草,不玩了!”李茉莉气呼呼的带着鬼火离去。 同时把手伸出衣襟,掏出两只白玉碗,丢给鬼火。 胸口瞬间瘪了下来,一马平川,比搓衣板还要平。 一些本来就关注着他胸口的牲口,一时瞠目结舌,似乎难以接受。 走出辕门的时候,两边的衙役都懵逼了,参加一趟比赛,怎么还变小了呢? 又不是挤奶比赛。 杜蘅和桃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见封若颜和苏浅陌二人带着侍女,正往这边走来。 “子芳,恭喜你,又拿到了第一名。” “谢谢。”杜蘅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封若颜从身边雪雁手里,接过一只锦盒,单手递到杜蘅面前:“这个给你。” “无功不受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封若颜直接将锦盒塞在杜蘅手里。 接着双颊泛起一抹霞光,带着雪雁加快脚步,似乎生怕杜蘅追上来把东西还给她似的。 苏浅陌似笑非笑的看着杜蘅:“杜大才子,若颜主动向你示好,你可不要错失机会哦。”说完她跟上了封若颜的脚步。 杜蘅呵呵一笑,真特么晦气! 这时花子期带着几个小厮过来,颐指气使的道:“若颜送你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看你妈,滚!”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花子期鼻子都气歪了,“要不是打不过你,你早死了知道吗?” 堂堂花家少爷,在杜蘅眼里似乎什么都不是,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花子期满心怒火。 “杜蘅,你别狂,总有一日,我会将你逼出广陵!” “就凭你?”杜蘅轻蔑的乜斜一眼。 “哼,你不是在卖刨冰吗?我知道你的冰怎么来的,是从秦邮和龙川运进城的,是不是?呵呵,实话告诉你吧,秦邮和龙川的冰,现在都被我买光了。我倒要看看,刨冰的生意你还怎么做!” 杜蘅无声的张了张嘴,这尼玛还真是个大聪明啊。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绝对想不到可以人工制冰,受到知识的限制,他能想到的只能是杜蘅从城外运冰回来。 花子期看着杜蘅的表情,料想自己肯定是猜对了,不由得意一笑:“刨冰生意不仅你能做,我也能做,而你没了进冰的渠道,整个广陵城的刨冰,只能到我这里来买。” “哈哈,杜蘅,没想到吧,你辛辛苦苦发明的刨冰,最终却为他人做嫁衣,哈哈。”说着花子期摇着折扇,潇洒而去,仿佛已经压了杜蘅一头似的。 “少爷,他是不是有病?”桃笙看着花子期的背影,说道。 杜蘅不可置否:“病的不轻。” “少爷,你快看看,封小姐给你送了什么?” 杜蘅打开锦盒,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盒里不是别的,就是上次退给封若颜的婚书。 本朝婚书分为两种,一种是求婚书,一种是答婚书。 按照程序,杜家写了求婚书,递给封家,封家则是回复一份答婚书,表示同意这一桩婚事。 这一份正好就是答婚书,之前封若颜收回去了,现在又还回来了。 啥意思啊? 桃笙欣喜的道:“太好了,封小姐不退婚了。” “好什么好?” 杜蘅悲催不已,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说好了退婚,现在婚书又还给了他……出来混不讲诚信吗? 桃笙奇怪的看着杜蘅:“少爷,以前你不是一直追求封小姐吗?” “以前那是年轻不懂事。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 杜蘅将婚书放入锦盒,交给桃笙,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 造孽啊! 之前退婚,是封若颜自作主张,并未通过封家长辈,而杜蘅也没将这件事告知杜仲。 因此双方长辈看来,根本就没有退婚的事。 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杜蘅是男的,也无法对婚事做主。 好在现在婚期没定,他有很多转圜的余地。 …… 封若颜依旧坐着苏浅陌的车离去。 花子期也坐上了四轮马车,车里还有花雨庭。 “爹,我就不明白了,初赛和复赛你都给杜蘅那么高的成绩,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情敌?” 花雨庭端着一碗冰镇的金橘蜜茶,慢悠悠的喝一口,说道:“每次他都能出其不意,赢得满堂喝彩,别人都给了他圆圈,我若不给,岂不显得徇私?” “咱们不是计划今年再捧一个厨魁吗?借着厨魁的名义再开一家酒楼。你总不能将厨魁让给杜蘅吧?” “急什么?这不是没到决赛吗?”花雨庭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秦可卿是咱们的人,其他评判官也可以收买。” 花子期恍然大悟: 第68章 殷红娘拜师 “这个梁辰不简单啊,住在春风十里,包下了整座客栈。”随着酒食行的规模越来越大,就连客栈、旅舍都包括其中,梁辰包下春风十里的事,花雨庭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随行一百多人,有男有女,可谓声势浩大。”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支商队,来到广陵这么多天,并未与人洽谈生意。但要说是官面上的人,可他们又不住驿馆或者官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啊。” 花子期则是不以为然:“杜家现在落魄至此,都被贬为庶民了,与杜蘅交往的,能是什么大靠山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杜家历经三代,虽被抄家,但朝野总有几个人脉。” “常言道人走茶凉,现在谁还卖杜家的面子?爹,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花雨庭看着对面的花子期,他这个儿子终究是太年轻了,说道:“以后做事小心一点,别给人拿着把柄。对了,你跟封家小姐相处的如何?” “别提了,被杜蘅一搅合,我和若颜越来越疏远了。” “儿啊,咱们家是商贾出身,哪怕我被称为广陵四大财神之一,那些当官的依旧没把我当一回事。上次为了迎接新来的留守,各大商户出钱修缮府邸,我出的钱最多,但宴会的时候,我竟然坐在冯仁机的后面。” “冯仁机这人没有别的本事,做生意也做不过我。可他有个儿子啊,区区九品的主簿,两个女儿也都嫁入了官宦之家。因此他的地位就比我高!” 花雨庭有些愤愤不平,但又对花子期投去期许的目光:“先帝为太子时,封大儒是先帝的侍讲,也就是先帝的老师。如今虽然致仕了,但朝廷对他的恩宠没有断过,先帝在时,还给他加封了太傅。” “而且他在文坛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若你能与封家小姐联姻,得到封大儒的提拔,以后不论是科考,还是当了官,对你都有很大的帮助。封家的大老爷,如今官至吏部郎中,二老爷是广陵府的教授,朝野上下也有不少封家的故吏门生。” “你若能抓住封家这一根高枝,未来你在官场上也有人照应你,再加上爹以财力给你打点,你混一身朱红袍也不是什么难事。” 花子期是家族的希望,花雨庭将家族的命运寄托在他身上。 本朝商贾的地位虽然有所提高,但也只是取消了对商贾的一些限制而已,在社会地位上,依旧是士农工商的等级。 随着商业的发展,商人通过强大的财力,确实可以凌驾于农和工之上,咱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超越官僚阶级。 当官的一句话,能让你一辈子的财富,说没就没了。 因此钱越多,花雨庭就越没有安全感,家里必须出现一个当官的人,这样花家传到花子期手里,也能算是官宦之家了。 “父亲,想要和封家联姻,必先除去杜蘅。” 花子期眼里透着一丝杀机:“这厮也不知怎的,如今又会吟诗又会作对,若颜号称诗痴,她吃的就是这一套。” “从前杜蘅不在广陵,我能在若颜身边说杜蘅的坏话,渐渐让若颜厌恶起了杜蘅,可如今杜蘅就在广陵,我再说什么,若颜也听不进去。” “现在她跟杜蘅越来越近,今天还给杜蘅送了什么东西。端阳我送了那么多东西去封家,也不见她给我一件回礼。” 花子期说的自己都有些心酸了。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他就是妥妥的舔狗啊。 “既然封家小姐喜欢诗词,你便在这方面下下功夫,未来你要参加科举,也得过诗赋这一关。” “我再下功夫,也比不过杜蘅,这厮也不知被什么东西附了身,诗会那天一口气写了三十六首,这我哪里比得过?” “那就让他身败名裂!”花雨庭眼神闪过一抹寒光。 花子期若有所思。 如果杜蘅名声败坏,以封家这样的门第,还会选他当女婿吗? …… 杜蘅、桃笙坐着冯家的马车,先回近水楼。 今天近水楼虽然没有刨冰,但客人还是很多,毕竟有了味精之后,近水楼的菜肴已然可以秒杀整个广陵的餐饮业。 “二少爷呢?”冯青栀看了一眼柜台,没有看到冯俅,问一个伙计。 伙计回答:“刚才有人过来报喜,说杜公子拿了第一,二少爷吓得脸色都白了,慌慌张张就往外跑了。” “他是不是又去赌了?” “小人不知。” 冯青栀暗自叹息,二哥的秉性,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好色,又好赌。 城里一些赌坊,借着厨艺大赛开盘,上次冯俅已经输了一百贯钱,这次估计又输了。 事实上,输的人不止冯俅,还有很多赌徒,大多数人做梦都想不到,杜蘅会两次拿到第一名。 杜蘅带着桃笙走进后厨,殷红娘等人也得到了消息,纷纷对杜蘅表示恭喜。 “同喜同喜。”杜蘅对着众人一个拱手。 之前后厨缺人,如今又多招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二人对杜蘅也是多有奉承。 其中那个男厨忽然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杜公子,我听红娘说,这些味精是你带来的,简直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啊,就算不会做菜的人,往菜里加一点味精,都能变成人间美味。不知这些味精你从哪儿买的?” 杜蘅微微一笑:“只要你在这儿好好的做,味精管够,至于味精的来处,就别打听了。” “是。”男厨讪讪一笑。 这时殷红娘忽然走到杜蘅身前,稍微提了一下裙裾,就给杜蘅跪下。 杜蘅吃了一惊:“红娘,你作甚?” “杜公子厨艺精湛,来了近水楼之后,一天就盘活了生意,而且厨艺大赛两次拿到第一,奴婢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你也不必下跪啊,起来。”杜蘅伸手去扶殷 第69章 借你女人一用 “味精还有吗?” “还剩一些,够今天用。” 味精装在一只竹筒之中,杜蘅拿来看了一眼,说道:“今天立一条规矩,这位味精价值十分昂贵,谁也不许将它带出门去。红娘,你以后留意一些。” “是,杜公子。” 新来的男厨瞥了杜蘅一眼,迅速低头,他确实偷偷取了一点味精,交给玉春楼的许三官研究。 难道被杜蘅知道了? “行了,做事吧!” 杜蘅暂时没有怀疑男厨。 只不过是未雨绸缪。 既然花家盯着近水楼,必然会对味精下手,因此下次送味精来的时候,必须每天定量供给。 …… 次日,花家冰庄。 冰庄地下挖了十几个冰窖,储藏着花子期这段时间四处收购而来的冰块。 客厅。 花子期招呼冰庄的管事,带着谢落花下去冰窖,刚刚伤愈的花肥则是站在身边伺候。 一会儿谢落花取了一盆杨梅冰上来。 杨梅被挤出的汁液,全部凝结成了冰块。 “哈哈,不就是刨冰吗?杜蘅能做,我也能做。”看到杨梅冰,花子期欣喜若狂。 谢落花弱弱的道:“少东家,做是能做,就是时间久了一点,这一盆杨梅冰放到藏冰库,十二个时辰才能结冰。” 冰庄的管事补充道:“要让果汁结冰,冰块消耗很大,放置杨梅汁旁边的冰块都融化了。而且每次打开冰窖,外面的热气涌入,则会造成更大的损耗。” “消耗了多少?” “现在尚未统计,但总之卖刨冰是赚不回来的。” 冰庄的冰窖虽然很多,但每次卖冰,都要将买冰的人约好,速战速决,一次性将冰卖出。 而且要尽可能的将一个冰窖的冰全部售罄。 否则一旦打开冰窖,外面的空气就会大量涌入,哪怕只是清晨的空气,温度也比冰窖要高,因此冰块吸热,而且要吸一冰窖的热气,很快就会融化,造成严重的耗损。 冰窖的冰块一般都会严丝合缝的堆砌一起,冰块与冰块之间自行就会粘住缝隙,变成一堵冰墙。 因为冰块的体积越大,融化越慢,所以冰窖如果卖不完的冰,所剩无几,都会打骨折售卖,不然留在冰窖里,热空气已经进去了,也会很快化没了。 “按你们这么说,杜蘅卖刨冰难道会亏本吗?” “这我也想不通。”谢落花蹙着蛾眉。 花肥插嘴道:“据底下的人汇报,杜蘅每天都是从家里把做好的果冰送到近水楼,难道他家也有一个冰窖,可以让他制作果冰?” “没听说杜家有冰窖啊。” 花子期眉头紧锁,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可他的思维,根本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够人工制冰,如果按照传统的方法,将果汁拿到冰窖冰冻,不仅耗费时间,也耗费冰块。 冰冻果汁吸热融化的冰块,这倒也罢了,而是冰窖打开的那一瞬间,冷热空气交替,以冰窖的热空气,需要融化多少冰块,才能让它制冷,达到一个平衡的温度?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如今秦邮和龙川的冰,都被我买光了,呵呵,他要没了冰,也就不能做刨冰了。” “我不能做的生意,他也别想做!” 花子期气愤不已,招呼花肥悻悻离去。 冰庄的管家亲自送了出去。 上了马车,花子期表情阴晴不定,忽然想到什么,对花肥道:“我听说你在外面有个女人?” “少爷,你听谁说的?”花肥慌了一下。 “还给你生了个孩子。” “少爷,小人知错了!”花肥在车内,对花子期跪了下来,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现在就养在你母亲那儿是不是?” 花肥不停的磕头:“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张灵犀那个小娼妇勾引我,我……我没把持住,就……就几次,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有了孩子。” “别紧张,你起来。” 花肥缓缓的起身,但不敢坐下,唯唯诺诺的站在花子期面前。 接下来,花子期一句话,又让他跪下了。 “我想借你那个小娼妇和你孩子一用。” “啊,少爷,饶命啊!” 花子期诡异的勾起一抹笑容:“谁要你们的贱命?你们的命不值钱。” …… 又一日。 近水楼。 生意依旧火爆,但冯俅却提不起精神。 这几天赚的钱,又赔了个精光。 谁能想到杜蘅两次都拿第一呢? 冯青栀显然已经了解了这一切,怒气冲冲的准备查账。 “近水楼我是掌柜,你有资格查账吗?”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把酒楼的钱,都拿出去赌了?” “你少冤枉人,谁……谁去赌了?”冯俅急赤白脸。 “好,你不让我查账,我找爹爹。” 冯俅急了:“小妹,别啊,你听我解释。” “近水楼生意刚刚有了起色,你又去赌,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我是念及兄妹之情,我才没跟爹爹告状。”冯青栀恨铁不成钢的道。 冯俅听说父亲还不知道,稍微松了口气,说道:“我这不是……以前亏空了太多了吗?就想着……” “以赌的方式弥补亏空?你有没有听过十赌九输?” 冯俅默不作声。 兄妹二人正在争执,就见伙计迎了两个客人进来。 冯青栀一见,竟是花子期和花肥。 “你们干嘛来了?”看到他们,冯青栀没好态度。 花子期摇着折扇,笑盈盈的道:“冯姑娘,你这话问的蹊跷,自然是来吃饭,难道是来拉屎的吗?” “你们家三家酒楼……哦不,现在是两家酒楼,前几天刚刚烧了一家。即便如此,你也有地方吃饭,何必来我们酒楼?” “都说你们这儿的菜肴可口,我有心过来捧场,你们开门 第70章 哪个姑娘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随着中午,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忽然门外来了一位怀抱婴儿的女子,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粗布衣衫,但丝毫不掩盖她的如花美貌。 大眼睛,高鼻梁,身材苗条,肌肤如雪。 “这位姑娘,来吃饭啊?” 大朴过去招呼:“现在大堂的位置都满了,你要不坐在等候区等一等?”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人的。” “请问找谁?” “杜蘅杜公子是不是在这儿工作?” 大朴点了点头:“是,你跟杜公子怎么称呼?” “你让他出来,出来了就知道了。” 正在柜台算账的冯青栀,看了一眼来人,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但既然是来找杜蘅的,她还是和颜悦色的过去:“姐姐想是杜公子的朋友,杜公子在后厨,我带你去。” “我就在这里等吧。不好打扰他工作。” 冯青栀微微一愣,又打量了女子一眼,笑道:“也行。大朴,搬张椅子过来。” 于是大朴搬了一张靠椅过来,让女子在柜台旁边坐着。 冯青栀则去后厨请杜蘅出来。 “哟,小娘子,怎么称呼呀?”冯俅一脸垂涎的打量女子的身段。 “奴家张灵犀。” “坐坐坐,别客气。”冯俅让人给张灵犀端了杯茶。 又问:“张小娘子跟杜蘅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孩子的爹。” “哈?” 冯俅懵了一下,看着张灵犀抱在怀里的婴儿。 杜蘅啊杜蘅,看不出来啊,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都结婚生子了,还跟我妹走那么近! 一会儿,就见冯青栀带着杜蘅一起出来。 张灵犀慌忙就从靠椅上站起来,笑容满面的抱着孩子过去:“杜郎,终于见到你了。” “你是?” “我是张灵犀啊,杜郎,难道你忘记我了吗?” “哦,张姑娘,你好。” 张灵犀忽然泫然欲泣,掩面道:“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张姑娘。” “???” 冯俅这时跳了出来:“杜蘅,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连你妻子都不认了?” “什么?妻子?” 杜蘅诧异的看着张灵犀,她完全是姑娘家的打扮,怎么就妻子了? 更不可能是他的妻子啊! 在大梁分辨一个女子未婚或者已婚,基本看发式就可以了,张灵犀梳的是垂双鬟,完全就是未婚女子的发式。 当然,不排除一些未婚女子觉得已婚妇女的发式好看,偷偷学了过来,但已婚妇女一般都梳髻,不梳鬟。 “你胡说什么呢?这位姑娘梳着双鬟,分明就是未婚女子。你怎么可以辱人清白?”冯青栀瞪了冯俅一眼。 只听张灵犀委委屈屈的道:“奴家确实未有婚配,一直等着杜郎来娶我,嘤嘤嘤。” “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杜蘅一时之间,脑袋也有一些糊涂。 甚至怀疑继承前身的记忆,是不是没有继承全部,导致漏了一些细节。 不过他不经意的一撇眼,看到大堂食客之中,竟然出现了花子期和花肥的身影,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能来近水楼吃饭,就说明了这一点。 而且以他的身份,不去包厢,故意就在大堂,就是等着要看一场热闹,同时添油加醋的引导吃瓜群众。 正当中午,吃饭的人很多,很快这件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那么他陈世美的身份就坐实了。 张灵犀放声大哭起来:“杜郎,我知道我出身卑微,配不上你,但孩子你得认吧?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要玩这么大吗? 杜蘅心里冷笑了一声。 由于封若颜又把婚书还了回来,杜蘅确实是有打算通过自污的方式,让封若颜觉得他人品败坏,从而对他死心。 可他不想喜当爹啊! 在这个没有亲子鉴定的年代,大庭广众要是认了下来,大概率是跑不掉了。 可是,也正因为没有亲子鉴定,他才能反杀。 “呵呵,杜蘅,想不到你都有孩子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这时花子期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张灵犀微微对他欠身,小声回答:“是个男孩儿。” 花子期立即就对杜蘅抱拳:“恭喜恭喜,杜家为国尽忠七人,现在终于有后了,实在可喜可贺!” 一些不明就里的客人,也都跟着恭喜杜蘅。 冯青栀一颗芳心,像是跌入了谷底似的,幽怨的看着杜蘅,他已经有了孩子,却未曾对她提起。 “要恭喜,应该恭喜这位花公子才对。”杜蘅冷笑的看着花子期。 花子期茫然道:“恭喜我什么?我何喜之有?” “这位张姓的小娘子,给你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难道不该恭喜吗?” “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位女子!” 张灵犀梨花带雨的哭诉:“杜郎,奴家可是将清白之躯交给你了,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我知道你身为上将军府的少爷,身边的女人很多,瞧不上我,但请你瞧在咱们相好一场的份上,请你认下这个孩子吧。” “杜蘅,你做个人吧!”花子期义正词严的指责,“你做了好事,就该负责,这才是你们上将军府的门风!” 冯青栀弱弱的看向杜蘅:“杜公子,她真的是……” “难道还有假吗?哪个姑娘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花子期当即打断了冯青栀的疑问。 这话让来自21世纪的杜蘅想笑,但在场却有不少人点头,赞同花子期的话。 虽说这个时代不像明清那么保守,但封建社会对于女性的约束还是在的,未婚生育,那是天大的事,能让整个家族为此蒙羞。 因此人们才会习惯性的认为,女人不敢拿清誉来开玩笑。 冯青栀黯然低头,她似乎也认定了张灵犀和杜蘅的关系。 第71章 滴血验亲 正在厨房帮忙的桃笙和七棱,听到前堂的事,也急匆匆的赶出来。 稍微了解了事情之后,七棱不由低声询问桃笙。 “不可能,我从小就在杜家,少爷要有什么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只是一个奴婢,你家少爷出去外面乱搞,难道还得告诉你?”冯俅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姿态。 花子期想不到冯俅竟会成为他的助力,笑道:“冯二少爷说的没错,你家少爷到外面去找女人,难道还会带着你吗?” “这孩子多大了?”桃笙看着张灵犀问道。 张灵犀回答:“四个月多。” “杜家今年才被发还原籍,之前一直住在京城,试问我家少爷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 “去年清明,杜郎回乡祭祖扫墓,我就是那个时候跟他认识的。”张灵犀显然早有准备,哭哭啼啼的道,“我是个没有主见的人,稀里糊涂就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他。” 冯俅心算了一下,说:“如果是去年清明,这日子倒对得上。” “杜蘅,你回乡祭祖,竟然搞了一段露水姻缘,你这是大不孝!”花子期厉声呵斥。 议论声更重了。 清明这种对祖先寄托哀思的日子,怎么可以这么荒唐? 简直悖逆人伦啊! 一些本来对杜家满门忠烈敬重之人,此刻也谴责起了杜蘅。 花子期冷冷的看着杜蘅:“张姑娘不惜毁清灭誉过来找你认亲,你要不认他们母子,他们往后可怎么活?这世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杜蘅,我就不信你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吃瓜群众越来越多,有人跟着花子期劝说杜蘅。 张灵犀看到支持者众多,当即准备加一把火,扑通就给杜蘅跪下了。 “杜郎,以前你在京城,住着高大的上将军府,我不敢去找你,但如今杜家也落魄了,你就收留我们母子吧?” “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我很会伺候人的,我想你是大少爷出身,身边少不了人伺候,你就算把我留在身边为奴为婢也行啊。” 杜蘅看着惺惺作态的张灵犀,心里倒也有些佩服,这要放到后世,妥妥一个影后啊。 她的演技已经让很多围观群众动情了。 再不出手不行了。 “你口口声声说,这个孩子是我的,我怎么知道真假?” “杜郎,你是不认账吗?”张灵犀抬起头,眼泪汪汪。 “不如咱们来个滴血验亲吧。” “什么?”张灵犀亚麻呆住。 花子期也是一怔,他只想毁了杜蘅的名声,但没有想到滴血验亲这一块。 围观的群众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在古人的认知里,滴血验亲是很科学的。 科学就是不断被推翻的过程,现代社会认为的科学,可能过个几百年,就会觉得很荒唐。 “怎么?不敢了?” 杜蘅好笑的看着花子期:“你在外面搞了个私生子,不敢认,却扭过头来嫁祸我,现在不敢跟我滴血验亲了?” “你少往我头上扣帽子!什么私生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花子期怒气冲冲的道。 “好,既然说是给我生的孩子,那就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拿水,当着众人的面,做个滴血验亲!” 说完杜蘅转身就朝后院跑去。 花肥不由看向花子期,低声道:“少爷,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跟我什么关系?我跟大多数人一样,不过是被蒙蔽了而已。”花子期理所当然的道。 花肥暗暗无语,你是没有关系,但张灵犀可是我的女人。 很快,杜蘅端了两碗水过来,将其中一碗放在柜台,另外一碗拿在手里,走到依旧跪地的张灵犀面前。 “滴血验亲,我先来!” 杜蘅很不客气的就将手指咬破,一滴血滴在了碗里,又指了指她怀里的婴儿:“不是说我儿子吗?来,借他一滴血,就能证明是不是我儿子。” 张灵犀为难的看向花子期和花肥。 “你看花子期干嘛?”杜蘅好笑的道,“莫非他真是你的姘头?” 花子期怒道:“你放屁!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张姑娘,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孩子是我的吗?现在怎么不敢验血了?”杜蘅似笑非笑的道。 围观的人也都纷纷劝说,让张灵犀赶紧验血:“现在杜公子不肯认你,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还迟疑了呢?” “呵呵,还不明白吗?这女的分明就是来讹人的。一旦验血,不就拆穿了吗?”人群之中也有明白的人。 杜蘅让七棱给她拿一根针过来,没有给张灵犀太多迟疑的时间,一把抓过她怀中婴儿胖乎乎的手。 一针刺在婴儿的指头。 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滴殷红的血,滴入了碗里,很快就凝固了起来。 碗里,杜蘅的血也凝固了。 两块凝固的血,根本无法相溶。 “都看到了吧?我和孩子的血没有相溶,说明我们不是父子关系!”杜蘅将水碗递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冯青栀悬着的心顿时落地,继而露出了一抹恬淡的微笑。 桃笙气愤的指着地上的张灵犀:“说,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家少爷?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 “是啊,你太过分了,刚才我还替你抱不平呢,结果你是来讹人的啊!” “杜家虽然被抄家了,但是他们保家卫国,死了多少人啊,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污蔑的?” “呵呵,还说哪个姑娘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我看清白在某些女人身上也不值钱,以后还有别的女人拿清白说事,你说我们该不该相信呢?” “这种人必须拿她送官!否则以后女人都像她这么干,这得冤枉多少男人?” 张灵犀此刻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好让 第72章 说了是你儿子,就是你儿子 “什么意思?你要让我跟这孩子滴血验亲?”花子期像是听了天方夜谭似的好笑。 “你不敢?” “呵呵,不是我不敢,你去问问这个女人,她认识我吗?”花子期指着地上的张灵犀。 张灵犀摇了摇头:“奴家并不认识花公子。” 花子期得意洋洋,继续挥着折扇:“听到没有,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谁不知道你花家大少爷,出了名的广陵一霸,你不想认他们母子俩,她又怎么敢说认识你?如果这个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何不敢滴血验亲?” “你分明就是冤枉我,这孩子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滴血验亲?” 杜蘅没有跟他废话。 直接一拳。 花子期鼻头一疼,一股鼻血窜了出来。 杜蘅急忙从柜台上,拿起另外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水碗,接住了他的鼻血。 “你敢打我?大家都看到了,他把我打出血了,我要报官!” “急什么?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我愿意跟你去衙门。” “呵呵,好啊,我就让你滴血验亲!”花子期抹着鼻血,恨恨的道,“我都没碰过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我孩子?” 杜蘅走到张灵犀面前,看到婴儿的手指上面还有一些血迹,用力一挤,又从伤口挤出了一滴血,落入了碗中。 可怜的婴儿,哭的更大声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了过来。 花子期依旧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冷笑着挤进人群:“傻眼了吧杜蘅,血是不是不能相溶?就凭你,也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呵呵,你太天真了!” 笑着笑着,他便笑不出来了。 两滴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在了一起。 “少爷,你们的血怎么……”花肥震惊的看着花子期,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脸都绿了。 花子期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灵犀也懵逼了,她出身风尘,私生活并不检点,但在记忆中,没跟花子期有过肉体关系啊。 看热闹的一群人将花子期围在中间,哗声四起,指指点点。 “好一个贼喊捉贼,花子期,你太卑鄙了!” 冯青栀出声谴责:“明明是你的孩子,你自己不认也就罢了,竟然诬赖给杜公子!” “丧尽天良啊这是,花家怎么出了这种货色?” “可能这位姑娘身份低微,花家不肯认吧,说来也是老花家的传统了。听说花公子身边这位胖胖的小厮,以前也是花老爷的私生子呢,不也照样不认。” “非但不认,还签了他的死契,让他一辈子在花家为奴为婢,虎毒还不食子呢,真狠啊!” 人群之中传来议论,后面说的就是花肥。 花肥心乱如麻,他本是少爷的命,结果做了奴仆。 甚至……现在自己的女人,都跟少爷……生了一个孽种! “这孩子不是我的!”花子期发狂似的,大声嘶吼。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想着杜蘅身败名裂,封若颜对他的观感便会立即发生改变,但现在仿佛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 “说,这孩子是谁的?”花子期伸手抓着张灵犀的头发,狠狠的质问。 张灵犀六神无主,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花子期大怒,伸手给了张灵犀一记耳光。 张灵犀瞬间摔了出去,怀里的孩子哭的就更大声了。 冯青栀急忙过去扶起张灵犀,冷冷的瞪视花子期:“你干嘛打人啊?就算你不肯认她,她毕竟给你生了一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孩子,滴血验亲怎么回事?” “我特么怎么知道?”花子期心烦意乱。 像他这种富家子弟,要说从来没有拈花惹草,也不大现实。 可他可以肯定,没有碰过张灵犀啊! 哪儿冒出一个儿子出来? 花子期忽然冲向了花肥,一把拽住了他衣襟:“这不是你孩子吗?” “之前……我也以为是……”花肥欲哭无泪。 “我告诉你,这不是我孩子,是你孩子,你要让我娶不了封若颜,我让你死!” “是,是我孩子。”花肥低头道。 花子期愤恨的甩开了花肥,又伸手拨开了人群:“滚开!别挡着本少爷!” 花肥恨恨的看了张灵犀一眼,又迅速跟上了花子期脚步。 张灵犀抱着孩子,正要跟上,却被杜蘅叫住:“搞了这么大阵仗,毁我杜家清誉,你就这么走了吗?” “杜公子,我……都是他们让我做的啊。”张灵犀欲哭无泪,花子期和花肥就这么走了,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 杜蘅招呼两个伙计,把她带进了后院。 张灵犀很是紧张,担心杜蘅报官。 然而杜蘅只是将她带到了后院一个房间,冯青栀跟了进来。 “你们先去厨房忙吧。”杜蘅招呼桃笙和七棱。 二女离开。 杜蘅看了张灵犀一眼:“坐吧。” “不了,我还是站着吧。”张灵犀抱着孩子,局促不安。 杜蘅则是找了一张靠椅坐下,问道:“这孩子是你的?” “是。” “孩子的爹是谁?” “我现在……也搞不清楚。” 冯青栀暗暗无语,什么女的,男人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女人难道还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爹吗? 张灵犀心也很乱,弱弱的说:“我明明……没跟花公子……怎么他的血就跟孩子溶在一起了呢?” 要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杜蘅准备了两碗水,一碗是冰的,厨房就有刨冰,想要一碗冰水也很容易,而冰水能让血液迅速凝固,根本无法溶和。 给花子期那一碗,则是掺 第73章 送你一桩泼天富贵 张灵犀不是广陵人士,她属于民间艺人,各地演出,到了广陵,她的草台班子解散了,她无依无靠,为了能有一个安身之处,于是委身给了花肥。 怀里的婴儿就是花肥的孩子,以孩子拴住了花肥,她在广陵也就有了家。 但经过刚才的滴血验亲,她现在很茫然,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花肥的。 杜蘅了解了情况之后,说道:“我看你也是苦命人,现在有一桩富贵送到你面前,不知你要不要?” “像我这样的人,居无定所,哪有什么富贵?”张灵犀凄凉的笑了笑,“能有一个家,把孩子养大我就很满足了。” “你孩子的父亲现在是花子期,你还怕没有富贵吗?” “可我跟花子期根本没有关系。” 杜蘅笑了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花子期是孩子的父亲。” 张灵犀立刻明白杜蘅的意思。 花肥是花家的小厮,她自然了解花家的实力,据说有几十万的资产。 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不行,花肥一定会打死我的。” “放心,我帮你跟花肥解释。总之,能够送你一场富贵。” 张灵犀流落风尘,阅人无数,但此刻竟有些看不透杜蘅。 他到底想干嘛? “我送你回去,好好跟花肥谈一谈。”杜蘅没有跟她多说什么。 冯青栀见状,立即让人备车。 她没有跟随杜蘅过去,仅是让车夫送他们。 没去花家。 而是去了花肥生母的家。 花肥的生母以前是个土娼,如今年老色衰,也没有客人愿意找她,她便在自家的院子,找了几个姑娘,当起了老鸨。 人称何妈妈。 院子外头挂着栀子红纱灯笼,代表着这个院子是红灯区。 马车停在门口,杜蘅现行下车,接着张灵犀抱着孩子跟了下来。 张灵犀上前敲了敲门,何妈妈出来开门。 “上哪儿去了你们?” 何妈妈不悦的指责一句,又把目光落到杜蘅身上,堆起了笑容:“哟,小哥儿,怎么白天过来了?快里边请。” 杜蘅让车夫在外头等着,随身跟了进去。 到了一个偏厅,何妈妈让人上茶,笑道:“姑娘们应该已经睡醒了,我叫她们过来。” “不了何妈妈。” 杜蘅阻止了何妈妈,说道:“我来是另有其事。” “何事?” “我来找花肥。” 何妈妈不由看向张灵犀。 张灵犀只能声称杜蘅是花肥的朋友。 正在说着,忽听外面传来动静。 “谁呀?”何妈妈起身走了出去。 “娘,那个贱人回来没有?”是花肥的声音。 何妈妈不明就里:“哪个贱人?” 花肥已经踏步走入偏厅,看到张灵犀,不由怒从心起,咆哮的扑了上去。 张灵犀吓的便从座位站了起来,怀里的婴儿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来临,大声哭了起来。 杜蘅迅速拦住花肥,一把扣住花肥的手腕,稍微用力一转,花肥便发出了一声痛叫。 “干什么呀你们?”何妈妈过来扯开杜蘅和花肥。 花肥恨恨的指着张灵犀:“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你对得起我吗你?” “怎么了这是?”何妈妈都看糊涂了。 “娘,这个贱人怀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啊?不是你的是谁的?” “花子期!” 何妈妈怔怔的看着张灵犀:“你还跟花子期勾搭上了?你野心倒是不小啊,故意接近我儿子,借着我儿子,再勾搭上花家大少爷。确实走了一步好棋!” “没有,没有啊婆母,我和花公子清清白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张灵犀有口难辩,哭泣的道。 花肥冷笑道:“滴血验亲验的明白,不是他的孽种,他们的血怎么会溶在一处?” “你先冷静一点。”杜蘅缓缓开口。 来时看到张灵犀,花肥怒火朝天,来不及搭理杜蘅,此刻不禁问道:“杜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是有一桩泼天富贵想送给你。” “你又想搞什么鬼?”上次杜蘅使用离间计,花肥差点被花子期打死,因此对杜蘅很警惕。 杜蘅坐在一只鼓凳上,眸光炯炯的看向何妈妈:“在此之前,我得搞明白一件事,花肥到底是不是花雨庭的儿子?” “你问这个干嘛?”何妈妈也有一些谨慎。 “若花肥真是花雨庭的骨头,那么他就该是花家的少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花子期的跟班。” 何妈妈黯然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像是有几多悲苦似的:“是我,是我害了阿肥,花家那个贱妇恨我,故意设计让阿肥签了死契。” “所以……花肥到底是不是花雨庭的儿子?” “我虽出身风尘,可我清楚的记得,那两个月花雨庭把我包下来了,我没接其他客人,阿肥确实是他的亲生骨头!” “想必你也很不甘心吧?”杜蘅抬头看了花肥一眼,笑盈盈的问。 花肥默不作声。 虽说庶出的孩子跟嫡出的孩子无法相比,但好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是花家一个奴仆。 是的,他很不甘心。 可那又能怎么样? 只要花雨庭不承认,那他永远不可能认祖归宗。 杜衡起身又朝偏厅外面看了一眼,问道:“在这儿跟你们说话,安全吗?” “那几个小蹄子昨晚忙了一夜,估计都在房间里睡着呢,她们一般睡到下午才起。”何妈妈说。 杜蘅点了点头,说:“花肥,如果我能帮你做回花家的少爷呢?” “你是不是又憋着算计我呢?” “瞧你这话说的,你若不与我为敌,咱们就是合作伙伴,可你若是与我为敌,必死!” 几句话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却 第74章 御人之所想 按照古人朴素的想法,花子期必然就是孩子的生父。 花肥感觉头顶着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他愤怒的眼神像是随时可能喷出火焰似的,恨恨的瞪视张灵犀。 杜蘅看到门外的走廊,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正好放着一桶水,随即拿起茶杯,舀了一杯水,拿回桌上。 “花肥,过来。” “你做什么?” “滴血验亲。” “跟谁?”花肥懵了。 杜蘅指了指张灵犀怀里的婴儿:“跟张灵犀的孩子。” 婴儿又哭了,之前他就被验了两次血,伤口还没愈合呢。 “他是花子期的孩子,我验什么验?” “你不验,便永远不知道真相。” 花肥只能上前,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茶杯中。 接着又轮到婴儿了。 之前的伤口已经挤不出血了,张灵犀只能找了绣花针过来,刺破了他另外的一根指头。 滴入茶杯的血,迅速的就跟花肥的血溶合。 “这……这怎么回事?”花肥满眼都是疑惑。 张灵犀眼眸含泪,拉着花肥:“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 “我明白了!”花肥忽然恍然大悟。 杜蘅吃了一惊:“你明白了?” 滴血验亲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东西,到了清朝都有人相信,你这样就明白了? 这不符合你的智商啊! “所谓滴血验亲,这个亲字不一定非得是亲生父亲,就是叔叔伯伯也包含在这一个亲字的范围之内,我和花子期是亲兄弟,他的血也能跟我儿子的血相溶,毕竟都是花家的血脉。”花肥侃侃而谈的发表自己的见解。 “你这种理解倒也是别开生面。”杜蘅不由竖起拇指。 接着说道:“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我在水里做了手脚。” “啥?”花肥满脸震惊。 杜蘅平静的道:“我想让谁的血溶合就让谁的血溶合,想不让谁的血溶合就不让谁的血溶合。” “那么近水楼里验血……” “自然都被我做了手脚。” “这种事……也能做手脚?”何妈妈不可思议。 杜蘅轻轻点了下头,对花肥道:“简单来说,我能让花子期不是花雨庭的儿子。” “啊?” “这么一来,花雨庭就你一个儿子,花家几十万的资产,最终都会由你继承。” 花肥像是有些站不稳似的,跌坐在鼓凳上,双目放着异彩,仿佛花家的金钱现在正如下雨似的,朝他砸来。 御人之术,首先要御人之所想。 杜蘅很满意花肥的表现,他有了贪欲,才能为我所用。 这世上无所谓忠诚,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而花家的资产,足以让花肥背叛花子期。 “该怎么做?”花肥抬头满眼都是渴望。 “花雨庭对花子期的身份,从未怀疑,不可能随随便便拉花子期验血,必须要找机会。” “请你教我。”花肥急切的道。 杜蘅慢悠悠的道:“不着急,你先把是花雨庭的私生子这件事坐实了,就拿你刚才那一套说法,滴血验亲不一定非得是父亲,叔伯兄弟的血也能溶合。花子期若不想承认在外面有私生子,那么花雨庭就得承认在外面有私生子,懂了吗?” 花肥恍然大悟:“杜公子,你真是高明。”他是花子期的跟班,自然清楚花子期非封若颜不娶,也明白封家对花家意义重大。 如果花子期在外面有私生子,一辈子都别想当封家的女婿。 “我帮了你,你拿什么来报答?” 花肥笑了笑:“我要成了花家的少爷,你还怕没有钱给你吗?” “钱我自己会挣。” 顿了顿,杜蘅洞若观火的看着花肥:“马上就是最后一场决赛了,我想花子期一定有所行动吧?” 之前两次比赛,花子期已经诸多阻扰,决赛是花子期最后的机会,不可能没有动作。 而决赛又关乎到杜蘅能不能拿到酿酒权。 杜蘅不容有失,因此才会选择跟花肥合作,先了解了花子期的计划,才能防患于未然。 花肥也明白杜蘅的意思,如果杜蘅无所求,他反而会怀疑杜蘅的意图。 “近水楼刚刚招的庖人,其中有一个叫胡一刀,是许三官的同乡,也是花子期和尤掌柜安排进去的,为的就是打听味精的渠道,如果打听不到,他们便会偷走味精。” 加了味精和不加味精的菜,绝对天壤之别,因此只要杜蘅味精在手,便能所向披靡。 可要是别人也有了味精,胜负就未可知了。 毕竟上一世杜蘅也不是当厨子出身,他做的家常菜,之所以受欢迎,一来是新奇,都是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没吃过的,二来就是靠味精提味了,那种浓郁的鲜甜,是这个时代任何调味品都没有的。 “即便他们拿了味精,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想还有别的计划吧?” “五个评判者之中,秦可卿是花家的人,她上一届的厨魁就是花家拿钱捧出来的,我听花子期说,花老爷还会去收买别的评判者。” 果然,暗箱操作任何时代都有。 若是评判者都被收买了,杜蘅就难办了,毕竟他不能跟花雨庭一样去收买他们,没那么多钱。 只盼那些评判者能有骨气一些,不为花雨庭许的利益所动。 …… 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人,对于八卦的传播,丝毫不亚于信息发达的现代。 近水楼滴血验亲的事,很快就在市井之中传播。 花雨庭正从朱司膳家里出来,本来与朱司膳说妥了,到时决赛支持花家举荐的选手,花雨庭心里还挺高兴的。 结果走在街上,听到路人的议论,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这逆子……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花雨庭急匆 第75章 论亲 “你还跟我狡辩,都滴血验亲了,能不是你的吗?”花雨庭勃然大怒。 “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吴氏越听越糊涂。 花子期只能解释:“上次爹跟我说,想要破坏杜蘅和封若颜的婚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杜蘅身败名裂。所以我去找了花肥,花肥这厮在外面有个女人,叫张灵犀,以前是踏谣娘,惯会做戏。” “正好,张灵犀给花肥生了个儿子,我就让张灵犀抱着孩子过来,将孩子赖给杜蘅,众目睽睽之下,杜蘅未婚有子,而且他肯定不会认下那个孩子,这么一来,他名声就毁了。” “本来我都计算的好好的,可是不知为何,我跟那个孩子滴血验亲,我俩的血液竟然能够相溶,真是见了鬼了!” 听了花子期的诉说,吴氏立即抓到重点:“这个贱种!好大的狗胆,谁让他在外面私自婚配?!” 花雨庭不由白了一眼:“你说的是重点吗?” 吴氏冷静了一会儿,问道:“子期,既是花肥那个贱种的贱种,怎么跟你的血相溶?” “我哪知道?”花子期欲哭无泪。 花雨庭猛地一拍桌子:“你还不说实话吗?那个张氏是不是你让花肥,在外面给你找的女子?” “爹,真不是啊,我根本没有碰过张灵犀。” 花子期有苦说不出。 本想让杜蘅身败名裂,现在身败名裂的是自己。 证据确凿,现在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就连亲生父母都不可能相信。 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有多冤屈。 “花肥呢?花肥在哪儿呢?”吴氏大声嚷嚷起来。 随即又派了一个下人去找花肥。 两刻钟左右,花肥慌慌忙忙赶到,一到客厅,看到花雨庭和吴氏的脸色,当即先跪了下去。 “狗东西,那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吴氏厉声呵斥。 花肥哆哆嗦嗦的道:“是……是小人的孩子。” “既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他的血会和子期的血相溶?” “小人不敢说。” “说!”花雨庭暴怒。 花肥浑身肥肉一颤,吞吞吐吐的道:“滴血验亲……验亲的亲指的不一定是父亲,像是……叔伯兄弟的血,据说……也是可以溶合的。” 吴氏顿时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随手抄起桌上的青瓷茶盏,哐当,砸在了花肥脑门上。 刚刚沏好的茶,滚烫的从花肥头上流淌了下来,茶盏落地,摔成了八瓣。 “主母恕罪,小人……小人也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哼,我看你是包藏祸心!” 吴氏招呼身边的婆子:“给我掌嘴!” 婆子走到花肥面前,说了一声:“阿肥,得罪了!”抬起巴掌,就往花肥脸上招呼。 花肥本来很胖的脸,越来越肿,最后嘴角都出血了。 花雨庭这才喝了一声:“够了!” 婆子停手站到一边。 吴氏走到花雨庭身侧,叉腰冷笑:“怎么着?打在儿身,疼在你心,是不是?” “你又胡说什么?你是当家主母,能不能注意一点影响?” “哼,你怎么不注意一点影响?你在外面搞了多少女人?连土娼你都碰,你真不嫌脏!” 当着儿子的面,还有几个下人,花雨庭身为一家之主,着实有些下不来台。 “放肆!” 恼羞成怒,抬手一个巴掌。 吴氏都懵了,仍旧不敢相信似的:“你……你刚才……打我了?” “怎么?妻为夫纲,为夫的打不得你?” “花雨庭,你这个负心汉,我跟你拼了!”吴氏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当初要不是我娘家借给你本钱做生意,你现在有这样的成就?你忘恩负义,狗娘养的!” “呵,当初你娘家给我多少钱?不过区区一百二十贯而已。还得让我低声下气,一个头一个头磕出来。这么多年,我给你给你娘家,够多了吧?” “若不是看在你给我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我早就休了你了!” “你……你要休了我?”吴氏难以置信。 旁边的婆子急忙劝说吴氏,把她拉远一点,她看得出来,这次花雨庭是真的生气了。 如今的花雨庭,号称广陵四大财神之一,远不是吴家能比的了。 若不是朝廷有三不去之条,估计早就休了吴氏这个悍妇了。 花雨庭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花肥:“你且起来。” “是。” “你刚才说,滴血验亲……什么叔伯兄弟的血也能相溶,可有依据吗?” 花肥站在花雨庭面前,弱弱的道:“小人也是听人说的,只要同属一脉的血统,料想……也是可以血溶于水。” “你个贱种,是不是何氏教你说的?”吴氏气的浑身发抖,“我告诉你,你一辈子别想认祖归宗,你现在是死契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 “你给我闭嘴!” 花雨庭瞪了吴氏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氏是个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跨的贱妇,你要敢认下他,整个广陵的人都会耻笑你!” “现在也只有认下他,才能保住子期!” 花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果然,跟杜蘅猜想的一模一样。 “父亲,你真的要……”花子期恨恨的瞪着花肥,他本是家中的独子,不出意外,家里的资产都是他的。 可现在多了一个人分家产。 虽说庶子分的财产会比他这个嫡子少很多,但他心里还是不爽,一直把他当成一个跟班的奴仆,现在妄想变成他的兄弟。 完全接受不了! 花雨庭叹了口气:“即便我不认下花肥,市井也早有传闻。” “那个贱妇年轻的时候,每天迎来送往,接了多少客人,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是你的种?”吴氏质问。 “刚才 第76章 迪丽娜扎 杜蘅回到近水楼,中午的饭点已经过去。 殷红娘正在准备员工餐,杜蘅坐下吃了一嘴,装模作样的起身,看了看装味精的竹筒。 “味精用的好快,这么快就见底了。” “现在客人越来越多,味精的用量很大”殷红娘解释。 由于古人的饮食关系,一点点的鲜味,他们就觉得很鲜了,像杜蘅前世生活的时代一样,放那么多味精,他们反而会觉得齁。 但架不住生意好,一竹筒的味精,只够两天的量。 “没事,下午空闲的时候,我出去一趟。” 一边正在吃饭的胡一刀,不由心头一动,但他不露声色。 饭点一过,近水楼吃饭的人明显减少,但吃刨冰的人很多,殷红娘帮着桃笙制作刨冰,新来的两个庖人倒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厨房交给你们了。”杜蘅解下围裙,离开厨房。 胡一刀找了一个要去如厕的借口,悄悄的跟上杜蘅。 没过多久,就见杜蘅走进番坊。 大梁本来实行的是坊市制,但由于要增加商业税,一些大的城市,渐渐开始打破坊市制。 变成坊市制和街市制并行。 东都城里,也保留了一些坊区,包括花家居住的灯笼坊。 当然,最有名的自然是番坊,因为这里是各色番人杂居的地方,既是居民区,也是商业区。 胡一刀眼见着杜蘅走进一家胡姬杂铺,一会儿,就提了一袋东西出来。 等到杜蘅离开之后,胡一刀随即走进胡姬杂铺,铺主是个深目高鼻的女子,看着十六七岁,穿着桐布轻衫,体态婀娜。 “客官,想要什么?”胡姬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语询问。 胡一刀扫视货架各式胡货,问道:“有没有味精?” “没有。” “刚才那人买了什么?” 胡姬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沙子酱?都被他买光了。” “酱?” “嗯,粟特语,沙子酱。” 胡一刀想了想,估计味精是杜蘅从沙子酱翻译过来的。 不过酱也是一种调味料,杜蘅那些味精看着就像沙子一样,叫沙子酱倒也合理。 “别人家还有货吗?” “没有,就我一家。你要的话,需要晚些过来。” 胡一刀大喜:“晚上过来可以吗?” “可以的。但沙子酱很贵。” “怎么卖?” “一两三贯钱。” “嘶——” 胡一刀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味精这么贵。 不过物有所值。 依靠这些味精,近水楼每天至少进账一百贯,就是玉春楼生意最好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高的营业额。 “行,那我晚间过来。” 胡一刀迅速离去,先从玉春楼的后门进去,给尤掌柜报个信。 他出来的太久了,必须马上回到近水楼。 “你不是去如厕吗?怎么去了这么久?”另外一个新来的女庖人问道,“我还以为你掉进茅坑里了呢。” 胡一刀笑道:“莫跟我开玩笑,我路上遇到了熟人,多聊了几句。欸,杜公子呢?” “出去了,应该是去买味精了吧。老胡,你说这味精到底哪儿买的?” “我哪知道?” 胡一刀心里疑惑,明明看到杜蘅走出胡姬杂铺,怎么没回近水楼? 不过倒也没有多想,毕竟杜蘅跟他们不一样,他跟近水楼是合作关系,没有硬性要求,他必须守在岗位上。 而在此刻,杜蘅正在胡姬杂铺。 “对了,姑娘,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迪丽娜扎。” 杜蘅:“……” 迪丽热巴和古力娜扎的结合体? 不过从她的长相上看,确实是有几分相似,三分像迪丽热巴,三分像古力娜扎,可能由于都是来自西域的关系,都是深邃的大眼睛,明亮如星,鼻梁都很高挺,面容白皙,加上她异域风情的服饰,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迪丽娜扎古怪的盯着杜蘅:“怎么?我的名字有问题吗?我还有个汉名,叫王翠花。” “你还是叫迪丽娜扎吧。” “杜公子,刚才你跟我谈的那笔买卖,作数吗?” “当然作数。等到厨艺大赛结束,味精就交给你独家售卖。”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来番坊打听过味精。 开始迪丽娜扎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种能够提鲜的东西,汉人很需要它,但又没地方买。 “怎么分成?” “按你刚才说的,一两三贯给你,你卖出多少钱,都算你的。” 迪丽娜扎很是高兴:“好,一言为定。” “别着急,晚上有一笔钱在等你。”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算计刚才那人?”迪丽娜扎眸光盈盈的注视杜蘅。 “是他先算计我的,我只是将计就计。” 迪丽娜扎轻笑道:“就你们汉人花花肠子多。” “行了,告辞。” 杜蘅转身回到杜家。 将之前做好的味精,拿了一筒,让赵管家先送过去。 自己则是拿了些泡过的茶叶末,还有一些米糠、胡桃皮等物,最后加了点盐,放到石臼里捣碎,接着拿了筛子来筛。 做出的粉末,跟他土法味精的颜色差不多,都是深褐色的。 …… 晚饭时间,近水楼很忙,胡一刀根本走不开。 玉春楼反正没有生意,等到天色一黑,尤掌柜便亲自去了番坊,来到胡一刀说的胡姬杂铺。 都说味精来自番邦,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店家,有没有味精?” “味精?没有。有沙子酱。” 尤掌柜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就是沙子酱。”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刚刚到的货,只有一斤。” “一斤?全部给我。”尤掌柜兴奋的说。 “一斤四十八贯。” 尤掌 第77章 揪出细作 尤掌柜伸出手指,蘸了一点粉末:“有一点点咸,还有一些涩,不对吗?” “不对。胡一刀从近水楼偷来的味精,虽然不多,但我尝过味道。不是这种味道。” 尤掌柜没有尝过味精什么味道,他只吃过加了味精的食物,一时很不甘心,说道:“我花了四十八贯买的。” “试着做一道菜就知道了。” 于是许三官迅速进了厨房,简单的做了一份白菜,加入尤掌柜买来的味精。 一尝味道,差点没吐。 尤掌柜也尝了一口,顿时火冒三丈:“我早就听说这些胡商不能信任,叫几个人,找她去!” 很快,召集了几个伙计,尤掌柜连同许三官赶到番坊。 胡姬杂铺还在开着。 尤掌柜招呼身边的伙计,将那一罐假味精拿到柜台:“你这是假味精,把钱退给我。” “我没说是味精啊,是沙子酱。” “什么沙子酱,你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我也没说是给人吃的啊,是你自己买的啊。”迪丽娜扎一脸无辜。 尤掌柜直接懵了,她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他能吃这个哑巴亏吗? “我不管是味精还是沙子酱,总之,我不买了,你把钱退给我!” 迪丽娜扎打开陶罐,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我卖给你的沙子酱。” “你不承认是不是?”尤掌柜顿时火了,“小姑娘,我看你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 “看到我身后这些人了没有?今天你要把钱还给我,这事就算了。如若不然,我砸了你的铺子。” 迪丽娜扎回头喊了一声:“阿哥,有人闹事。” 里屋,忽然出来十几个人,个个身材健硕,有几个还专门秀了一下肌肉。 许三官几个有点打怵,弱弱的道:“掌柜,要不算了吧。四五十贯,也不算什么大钱。” “这还不算钱吗?以前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流水也就这样。何况现在了。”现在玉春楼没有生意,尤掌柜居安思危,四五十贯对他来说,就是很大一笔。 以玉春楼现在的经营情况,一个月都未必能够挣到这么多钱。 “这儿可是番坊啊,这些胡人很是团结,真要动起手来,家家户户都会出来帮忙。”许三官低声的道。 尤掌柜也知道番坊的恐怖。 衙门给了番坊一定的自治权,以番人治理番人,于是他们便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换句话说,广陵地面任何一股恶势力,都不能与番坊抗衡,除非官方出面。 “好,你们给我等着!”尤掌柜带人悻悻离去。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尤掌柜只能把这笔账算在胡一刀头上。 …… 亥时左右,近水楼还有一些来吃宵夜的人。 生意依旧爆满。 因此杜蘅便从家中赶来帮忙。 直到子夜,客人陆续散去。 庖人得以休息,胡一刀收拾了一下工位,跟冯青栀和杜蘅道了一声告辞。 桃笙跑去柜台,跟冯俅分账,这一天卖刨冰的流水,超过了三十贯,冯俅兑换成银子给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充实 以前在上将军府,衣食无忧的时候,她反而没有这种感觉。 “走,带你们去看一场好戏。” 杜蘅看到玉春楼的灯依旧亮着,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后院,传来了惨叫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许三官惊慌失措。 “来你们这儿吃夜宵啊。” 许三官干笑:“杜公子说笑了,我们这儿哪有生意?” “没生意还开着门?”冯俅抓住机会耻笑,“点了这么多的蜡烛,不需要钱?” 杜蘅似笑非笑的问道:“后院在干嘛呢?大半夜的不会杀猪吧?” “一个伙计手脚不干净,掌柜正教训着呢。” “那个伙计不会是胡一刀吧?” 许三官吃惊的看着杜蘅,同时也明白了什么。 “草,敢打我的人?”显然,冯俅没有明白,直接冲进后院。 杜蘅无奈的笑了笑,冯家老二虽然草包一个,倒想不到挺护着自己人的。 随即也朝后院走去。 许三官拦都拦不住。 胡一刀就像一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几个伙计抡着木棒揍他。 “姓尤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打我的人,问过我没有?”冯俅怒气冲冲。 杜蘅淡淡的道:“冯二郎,你搞错了,他是尤掌柜的狗,是花家的狗。”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他是混入近水楼的细作,想要盗取味精。” 冯俅难以置信的看着胡一刀:“你是细作?” 许三官走到尤掌柜身边,耳语了几句,尤掌柜也明白了,对着杜蘅冷冷一笑:“杜公子,好手段啊,不仅揪出了细作,借我的手暴打了他一顿,又让我在番坊损失了一笔钱,呵呵。” “直娘贼,你真是细作!” 冯俅冲上前去,没头没脸的踹着地面的胡一刀:“我这一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行了,他已经受过惩罚了。”冯青栀招呼七棱一起,将冯俅给拉开了。 胡一刀已经被尤掌柜打的半死,冯俅再上去补脚,要是踹死了算谁的? “好戏看完,走吧。” 众人又随即离开。 …… 碧水巷,杜家。 即便到了午夜,杜蘅还是继续制作冰底。 生意越来越好,就连晚上也卖刨冰,冰底用的很快,而且当天用完可以避免过多的损耗。 “桃笙,要不你先去睡?” 不能为了钱不要命啊,前世养成的习惯,刚创业那会儿,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 但他只对自己狠,习武之人熬几个大夜不成问题,桃笙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 “少爷,我不困,我跟你一起。” 杜蘅无 第78章 东岐学派 次日一早,杜蘅和桃笙顶着熊猫眼起床。 杜蘅让她再睡一会儿,不着急把冰送去近水楼,毕竟上午吃刨冰的人会比较少。 桃笙没有去睡,而是忙着制作早餐。 “少爷,上次你腌的松花蛋,可以吃了吗?” “不着急,再放几天。” 这话倒是提醒了杜蘅,决赛那天能不能将松花蛋作为食材,出奇制胜? 石灰和碱性的泥巴,穿过蛋壳的细孔,能与氨基酸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氨基酸盐,给人一种独特的口感。 桃笙按照杜蘅教的方法,开始和面,制作不酸的蒸饼。 这个方法现在已经在广陵城里传播开来。 吃完早饭之后,杜蘅让桃笙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出门采购食材。 除了制作冰底需要的瓜果,还有味精需要的食材,现在味精所剩无几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又买了别的一些东西,都是家里要吃要用的,包括一些药材,这样即便有人记下了他购买的东西,也很难发现他拿什么来制作味精的。 回到家中的时候,冯家的车夫忽然来了,他驾着马车过来,声称是来接杜蘅的。 “老黄,是不是酒楼出事了?”杜蘅看到车夫神色着急,不禁问道,“玉春楼又来闹事?” “不是,公子,是青南书馆出事了。” 杜蘅微微一愣:“青南书馆能出什么事?” “有人来踢馆。” “蘅芜诗社?” 老黄摇了摇头:“不是,好像北齐来的,我听七棱姑娘说,叫什么东岐学派,昨天刚到广陵,就已经踢了好几家社馆了。” 杜蘅将买来的东西,交给桃笙拿进厨房,又问老黄:“这个东岐学派来了多少人?” “就三个人,小姐和七棱姑娘已经招架不住了。” 青南书馆刚刚建立,除了杜蘅,冯青栀暂时没有吸取别的成员。 现在被人欺负上门,冯青栀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杜蘅。 杜蘅没有二话,交代桃笙忙完之后,把冰底送去近水楼,自己则坐老黄的车,迅速赶去青南书馆。 青南书馆的门是敞开的,此刻书堂围坐了很多人。 除了冯青栀和七棱,以及东岐学派的三人,还有一些围观群众,大多都是广陵的文人墨客。 东岐学派带头的一人,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名叫元嘉。 其余二人,都是北齐国子监的学子,孔德彪和谢秋白,他们年纪看着都比元嘉大,但却以元嘉马首是瞻。 冯青栀和七棱与他们相对而坐,二人苦思冥想,本来白皙的脸蛋,此刻就更白了,就像一张白棉纸。 “冯姑娘,一个时辰马上就要过去了,我们三人各出一句,你也只对出了秋白兄的一句。”元嘉浅笑盈盈的看着对面,“时辰一到,再对不出来,摘了青南书馆的匾额,从此做我东岐学派的门下狗。” 旁边围坐的一名文人恼怒的道:“你们东岐学派太欺负人了,三个人欺负一个。”他没把七棱算进去。 严格来说,七棱只是冯青栀的婢女。 元嘉淡然扫视众人:“不如你们一起上,正好让我见识一下南梁的文气。” 旁边十几个人窃窃私语。 元嘉和冯青栀挑战的是对句,也就是对对子,出了三句,冯青栀对了一句,还有两句。 “登泰山,望白马,圣人礼乐不二,引用了吴门白马的典故,孔子登泰山而觉天下小……这该怎么对?” “能不能对汉高祖?过芒砀,斩白蛇?” “上联是白马,下联又是白蛇,白字重了。” “这个孔德彪不愧是孔家人,出句也是如此刁钻。” “依我看,那个元嘉的上联更难,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光是这气魄就没人对得上。” 广陵的文人学子抓耳挠腮,都在帮忙想着下联。 虽然元嘉他们针对的是青南书馆,但践踏的是整个广陵的文坛,甚至是整个大梁的文骨。 这已经不是一家一人的得失了。 他们昨天刚来广陵,已经踢了三次馆了,广陵三家社馆全部被摘去了匾额,奇耻大辱啊! “元兄,广陵古称才子之乡,我看浪得虚名啊。”谢秋白调侃似的对元嘉说,“这么多人,对不出两个上联,呵呵。” 元嘉看了一眼堂上放置的铜壶滴漏,讥诮道:“冯姑娘,只剩一刻了,要是对不出来,认输吧!” 冯青栀灰心丧气,看向一边的七棱:“杜公子来了吗?” 七棱起身,朝外走去,看了一眼,不见杜蘅过来,回来对冯青栀说:“杜公子估计是赶不及了。” “这位杜公子又是何人?”元嘉好奇的问。 七棱傲娇的道:“你可听说过一夜诗尽百花杀?” “一夜诗尽百花杀?听起来好像很厉害,这是江湖匪号吗?”谢秋白揶揄道。 孔德彪不由一笑:“呵呵,南朝文人就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花名,虚名在外,实材全无。” “该死的北人,竟敢侮辱我们大梁文人!”围观的几个文人立即跳了起来。 谢秋白冷笑道:“文的不行,就想来武的吗?”说罢,起身拔出了腰间三尺青锋。 北齐民风彪悍,尚武,哪怕文人都很喜欢佩剑,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相比之下,扬文抑武的南梁,文人就跟弱鸡似的,打架根本打不过,看到谢秋白拔出佩剑,跳出来的几个人顿时就怂了。 元嘉笑了笑,招呼谢秋白坐下:“秋白,把剑收起来,没得吓坏了南梁这些小白兔。” “哈哈!” “哈哈哈哈!” 谢秋白和孔德彪跟着笑了起来。 接着孔德彪继续打击众人:“你们南梁武力不行,想不到文风也如此不济啊。” “我大梁素来注重文教,谁说我们文风不济?只是我们几个不能代表整个大梁文 第79章 老子道德无双 “梁公子!”七棱一看,竟是梁辰来了,倒是有些意外。 孔德彪轻蔑的扫视一眼:“刚才这位梁公子问我读没读过《春秋》,你在跟我说笑呢吧?《春秋》乃是孔氏先人仲尼编纂,我岂能不读?” “那么孔先生认为,《春秋》注释之中,以谁为佳?” “自然是春秋三传,这还用说吗?” 梁辰明眸微抬:“春秋三传中的《公羊传》,想必孔先生也有所研究吧?” “那是当然,我最擅长的就是《公羊传》,你如有不懂之处,鄙人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的给你指点指点。”孔德彪自负的道。 “确实有一处需要你指点。敢问孔先生,《公羊传》中‘尊勤君王,攘斥外夷’作何解?” “呵呵,连尊王攘夷都不知何解,你也配称为读书人?呵呵,尊王攘夷不就是……”说到一半,孔德彪忽然反应过来。 孔庙虽在北齐,但北齐政权是鲜卑人建立的,也就是尊王攘夷的夷。 你要说尊王攘夷是对的,那么孔家人为什么给鲜卑人当奴才? 你要说不对,那就等于自打嘴巴。 在场不少人都反应了过来,附和着梁辰的话大肆讥讽。 “呵呵,孔夫子有你这种后人,真是丢人!” “好好的汉人不当,去当外族的狗,孔门不幸,出此不孝子孙!” “要我说,应该将孔庙移到咱们大梁,大梁才是儒教之圣地!” 这些人只敢骂孔德彪,但不敢骂孔夫子,毕竟都是读书人,要是骂了孔夫子,以后就别想混了。 七嘴八舌,孔德彪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脸色很是难看。 元嘉深然看了梁辰一眼,轻轻一笑:“梁公子好口才,你那么厉害,不如对一对我的上联,没有多少时间了。” 刚才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现在只剩半刻钟了。 于是众人再度安静下来。 梁辰问了刚才的上联,也开始低头沉思。 身边的楚天和王承恩,跟着一起思索,但他们文化程度有限,基本帮不上什么忙。 “一字。” 谢秋白看着铜壶滴漏,提醒时间,反而给了众人很大的心理压力。 一字,大概相当于现在的5分钟。 “呵呵,别做垂死挣扎了,乖乖的做东岐学派的门下狗,也不算辱没了你们。”谢秋白得意洋洋的道。 冯青栀面如土色,铜壶滴落的水,每一滴都像滴在她心尖似的。 “小姐,杜公子来了!”七棱忽然惊喜的叫了起来。 冯青栀回眸看去,不由松了口气,一抹笑意如冬日之花,噙在她的嘴角。 元嘉的目光随之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简单的墨色长袍,不缀任何纹饰,他像是着急赶来,额头沁出了一层汗水。 “是杜蘅,他来了!” “来了也没用,且不说上联多难,时间也不够了。” 人群窃窃私语。 冯青栀急忙起身,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跟他说了上联:“刚才这位孔先生说了一个上联,登泰山,望白马,圣人礼乐不二。” “前面说的是孔子和颜回,登泰山看到阊门之外的白马,后面的礼乐可以演变成为圣人编修的着作,《礼》和《乐》。” “我知道,来时车夫老黄把上联跟我说了。”杜蘅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示意冯青栀放心。 这个上联前世他也没听过。 不过来时的路上,已经想过了,前世好歹是个学霸,接受的信息远比这个时代的人要多得多,思维早就训练出来了。 对个句在这个时代就觉得了不起了,毕竟读书人并不多,但对杜蘅来说,不过文字游戏而已。 “这么多人对不出来,现在一字不到的时间,却指望一个刚来的什么杜公子,你们也真搞笑。”谢秋白笑着摇了摇头。 孔德彪轻蔑的看了杜蘅一眼,说道:“小子,我劝你放弃吧,这么短的时间,你不可能对出来的。” “这么简单的上联,你们也好意思出?” “哈哈,口气还挺大,说的轻巧,你倒是对啊!” 谢秋白冷笑道:“孔兄,你还真听他吹牛呢,你这一句如此精妙,就是广陵的封大儒来了,也得对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凭他?” “登泰山,望白马,圣人礼乐不二。” 杜蘅缓缓的走到书堂中间,看着在场三位北齐学子:“出函谷,骑青牛,老子道德无双。” 轰! 人群忽然炸开了似的。 孔德彪难以置信的看着杜蘅,这个上联连他自己都没下联,他竟然对出来了? 元嘉神色惊讶,不由多看了杜蘅两眼。 “登泰山望白马是孔子的典故,出函谷骑青牛则是老子的典故,《礼》《乐》是孔子编修的儒家经典,而老子则留下了五千言《道德经》。” 梁辰合起玉骨折扇,轻拍着手心,笑道:“妙哉,妙哉,哈哈,谁说我大梁无才子?” “工整,太工整了!”人群激动了起来。 “之前有人说杜公子在郡圃诗会,一气呵成作诗三十六首,我还不相信呢,今日一见,我彻底服了!” 一个三十几岁的文士起身就对杜蘅作揖:“杜公子,我替广陵文坛谢谢你。” “不敢。”杜蘅急忙还了一礼。 元嘉听到刚才的议论,杜蘅一口气成诗三十六,大概就是一夜诗尽百花杀的由来吧。 昨日刚到广陵,他也不曾耳闻这等逸事。 但若果真如此,这人倒是有两把刷子。 “你是广陵府学的学子?” “我乃近水楼一庖人耳。” “庖人?”北齐三人都傻眼了。 梁辰看了一眼铜壶滴漏,忙道:“杜公子,没时间了,还有一联,你不能输!” 你不能输! 这四个字竟然带了一丝命令的口吻。 杜蘅一直觉得 第80章 烟锁池塘柳 滴答,滴答! 书堂极其安静,似乎众人连呼吸都停止了。 只听见铜壶的水滴声。 谢秋白看了一眼水壶的浮箭,得意的道:“时间到了,你要对不出来,这一局你们就算输了!” “谁说我对不出来?” 元嘉双眸盈盈的注视着杜蘅:“哦,你对出来了?说来听听。” “你的上联是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我的下联是,地为琴面路为弦,哪个能弹?!” 现场顿时沸腾起来。 冯青栀不由松了口气,书馆总算保住了。 “地为琴面路为弦,哪个能弹?杜公子霸气!” “这气势完全不输上联,对的极其贴合。” “杜公子不愧是杜公子,咱们广陵青年一辈之中,当属杜公子第一!” 四面的赞扬之词,犹如雪片一样朝着杜蘅刮来。 元嘉昨天一连踢馆三次,未逢败绩,想不到今日却折在了名不见经传的杜蘅手里。 “我们走!” 孔德彪和谢秋白随即起身。 在一阵嘘声中,准备离开。 却听杜蘅的声音缓缓而来:“且慢!” “杜公子有何指教?”元嘉铁青着一张脸问道。 “我是青南书馆的成员,你们一连下了三道上联,是不是该轮到我们了?” “什么意思?” 杜蘅轻轻一笑:“既然是比才学,总不能只有你们出题吧?为难别人很容易,可这算不得真本事,有本事就该接受挑战。” “对啊,凭什么每次都你们出题?轮也该轮到我们出题了吧?” “昨日你们连踢三馆,何等张狂,现在不会不敢了吧?” “什么狗屁东岐学派,我看浪得虚名,轮到我们出题他们就不敢接招了,哈哈!” 谢秋白按着剑柄,冷声道:”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配给我们出题?” “刚才我对出了你们的上联,试问我有没有资格给你们出题?”杜蘅淡然的扫视三人。 元嘉眸光清浅的迎视杜蘅:“行,既然杜公子这么说了,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你出上联吧。” “呵呵,元兄在我大齐号称对穿肠,什么联都能对,你尽管出就是了,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实力!”孔德彪得意一笑,显然对元嘉很有信心。 杜蘅不徐不疾的说出了上联:“烟锁池塘柳。” “我当有多高明呢,不过区区五言,呵呵,这对元兄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 说到这儿,孔德彪忽然脸色一变:“五行?” 本来广陵这边的人,开始也觉得杜蘅出的上联太简单了,听到孔德彪一说,顿时明白过来。 烟锁池塘柳,看似简单,但每个字的偏旁合起来就是五行,金木水火土。 杜公子高明啊! 元嘉不由低头沉思。 孔德彪和谢秋白跟着愁眉不展。 现在杜蘅已经出了上联,他们要是对不出来,岂不是等于认输吗? “青栀,走吧。” “啊,走?”冯青栀愣了一下。 杜蘅笑道:“酒楼人手不够,可不能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谢秋白听到杜蘅言语有些轻视之意,又忍不住了:“你敢小看我等?” “那你对出来了吗?” “你……”谢秋白一时无言以对。 七棱傲娇的道:“你们的上联,杜公子用了多久对出来的?如今杜公子的上联,你们三个人对,又需要多久?如果时间太久,可没空等你们。” “给我一炷香时间。”元嘉重新坐了下来。 杜蘅淡然一笑:“行,你要对的出来,到近水楼来找我,对不出来,到被你踢馆的人家里,一个一个的道歉。” 说完,转身而去。 冯青栀和七棱急忙跟去,又招呼书馆的仆役,看着元嘉他们。 看着杜蘅飘然而去的背影,元嘉恼恨不已,竟然就这么走了? 似乎料定了他对不上来似的。 梁辰微微一笑,摇着玉骨折扇,缓步而去。 王承恩察言观色,问道:“少爷,你可对出来了?” “此乃绝对。” “啊?少爷如何知道这是绝对?” 梁辰笑了笑:“杜蘅头也不回的走了,就是料定北齐那几个人对不出来,自然就是绝对了。” 王承恩回头,有些怜悯的看了元嘉一眼。 书堂之内,广陵的文人也都在一起思索杜蘅出的这一联。 很快一炷香就过去了。 “刚才有人夸口,说只要一炷香时间,不知对出来了没有,元学兄?”人群之中,广陵一位学子讥讽了一句。 元嘉顿时神色尴尬。 谢秋白绞尽脑汁,低声问道:“元兄,烽没城楼钟,烽火掩盖了城楼上的钟,算不算对上?” “平仄对不上,而且意境差太远了。” 谢秋白气馁的吐了口气:“这么难吗?” “我想了一句桃燃锦江堤,也是平仄没对上。” “完了,今天别真折在青南书馆吧?”孔德彪担忧的看着两个同伴。 昨天有多张狂,今天就有多狼狈。 “找书,把字典找出来。”元嘉忽然想到青南书馆是个书馆,藏书过万,基本的字典肯定是有。 很快,找来书馆的仆役,让他拿了一本字典过来,专门就找五行偏旁部首的字。 所有的字都列了出来,看看能不能组合出一句下联。 “烟锁池塘柳,先不论意境,就单池塘柳三个字就很难对,池、塘、柳三个字都是名词,池和塘组成池塘一词又是名词,三个字合在一起,还是名词。” 对联也是要看词性的,一个时辰过去,元嘉彻底崩溃。 孔德彪弱弱的道:“要不要去驿馆请元老和钟老?” “若是请了两位老师过来,依旧没对上,丢的可不是咱们几个小辈的脸了。” “要不……”孔德彪看着不远处的广陵文 第81章 儒家老二之争 近水楼,二楼包厢。 杜蘅亲自送了一份刨冰上去。 “这便是你参加厨艺大赛的红妆素裹了?”梁辰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果然别有风味。” 王承恩笑道:“杜公子不仅文采飞扬,而且擅长厨艺,真是难得。” “明明满腹经纶,就当一个庖人,会不会太屈才了?”梁辰抬头问道。 杜蘅自嘲道:“梁公子谬赞了,我素来没什么大志。” “虽然朝廷抄了你们的家,但并没有剥夺你去科考的权利。” “我卷入了科举舞弊案,虽然朝廷没有明言剥夺我科考权,但估计也不会录用了。”杜蘅苦笑道。 “如今新君登基,听说还算圣明,以你之才,绝不会被埋没。” 科举之后不久,先帝就驾崩了。 粗算起来,新君登基也就两个多月,圣不圣明,杜蘅可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任何建树。 而且现在外戚把持朝政,小皇帝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权力。 “现在我只是一介庶民,还是挣钱要紧。” 梁辰似乎有些无奈的看了杜蘅一眼:“你是有多喜欢钱?” “我虽然对你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你不是缺钱的主儿,想必没吃过没钱的苦吧?” 梁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忽然转移话题:“东岐学派来势汹汹,可不仅仅为了踢馆而来,你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咯。” 说白了,这事跟杜蘅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今天若非元嘉踢馆踢到青南书馆,他也不会出手,文人之间的这点破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好好挣钱不香吗? “东岐学派是冲着封玄夜来的。” “封大儒?”跟封爷爷有关,杜蘅不由留心起来,“这跟封大儒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战国时期,儒家分为八个派别,封大儒推崇颜氏之儒,东岐学派则以孟氏之儒为宗。” “不论颜回还是孟轲,不都是孔夫子的徒子徒孙,难道二者之间有了什么冲突不成?” 梁辰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道:“不应该啊,以你的见识,连这都不能看透吗?天下儒士,皆以孔子为圣。这一点自然没什么异议。但圣人之下谁排第二位,可就大有说头了。” “也就是说,为了争夺老二的位置?”杜蘅哑然失笑,这帮文人真是无聊。 不过仔细想想,这里头恐怕有些政治意义。 孔老二稳坐老大之位,永远撼动不了,但谁是老二,各大政治力量可都铆足了劲。 要知,古代的政治力量,大多都是文人。 哪怕你是征战沙场的悍将,你也不敢不尊孔圣,尤其是在南梁,武将也得读圣贤书,没事都得学关二爷手里拿一本《春秋》。 否则你仗打的再好,得不到那些文官的承认,晋升之路也会变得无比艰难。 “东岐学派一向尊孟子为亚圣,近些年在东岐双秀的带领下,渐渐走向了繁荣,打败了其他学派,《孟子》一书,也升格为经了,成为北齐学子必读的经典。” 梁辰吃了一口刨冰,继续道,“但是在此之前,天下儒士,可没几个人支持孟子的学说。” 这话倒也符合杜蘅前世的历史,都说孔孟孔孟,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孟子都没什么存在感。 到了唐朝,韩愈才将孟子推为道统正流,可是远远没有达到成圣的地步,再到南宋,朱熹由于社会原因,又推了一把。 到了元朝,才变成了亚圣。 而如今,东岐学派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通过演讲和辩论的方式,将孟子学说归为正统,同时《孟子》也被北齐朝廷升格为经,也就是说,以前可能是课外读物,现在变成了教材。 但在大梁,孔子以下第二人是复圣颜回。 东岐学派这是想让大梁的学子再多一本教材啊。 “他们没去京城,而是来到东都,显然就是冲着封玄夜来的,谁都知道封玄夜是如今颜氏之儒最有成就的人,在大梁文人士子中的声望很高。” “只要这次他们打败了封玄夜,那么在我大梁,他们将会赢得一批拥趸者,你说他们谁会赢?” 杜蘅坐到梁辰侧面的位置,一脸风轻云淡:“谁胜谁负,跟我这个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单单只是两个学派之争,倒也无伤大雅,但东岐学派的背后,必然是有推手的。一旦东岐学派在我大梁旗开得胜,那么他们在文人士子中的威望就会水涨船高。” “大梁虽与北齐划江而治,但这些年边疆无战事,两国文坛多有交流,一旦他们的学说大肆进入我朝,那么我朝学子很有可能为其所用。” “看似平静的长江水面,实则暗流汹涌,看似没有战争,然而战争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你是大梁子民,岂能不关心国事?”梁辰看了杜蘅一眼,似乎拿他无可奈何似的。 最早他以为杜蘅因为杜家被籍没,从而对朝廷怀恨在心。 又见他明明才华横溢,但科举竟然作弊,对他没有太多好感。 但几次接触下来,他对杜蘅渐渐有了些改观,至少知道了他科举舞弊,纯粹是被人陷害的。 或许是这件事让他灰心了,他对科举也失去了兴趣。 “你觉得孟子的学说如何?” 杜蘅正在想着梁辰的话,猛地回神:“梁兄,你转换话题都这么生硬的吗?” 梁辰莞尔一笑:“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孟子……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杜蘅若有所思的道,“他所推行的王道,在现实中根本行不通。” “我怎么感觉你对儒家都不推崇呢?” “也不是,荀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话要是被东岐学派听到,估计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当年东岐学派与推崇荀 第82章 你不会是当今圣上吧? “梁兄,你什么意思?”杜蘅挪了挪屁股,有些警觉,该不会想让我去辩论吧? 我忙着捞钱呢。 可没那种闲心。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你,能不能赢。”梁辰悠然吃着刨冰。 “我就今天见到元嘉三人,东岐学派其他的人,我又不了解,怎么知道能不能赢?” “《孟子》其书,不乏大丈夫气概,倒是能够锻炼我大梁臣民之铁骨,只可惜推崇《孟子》的东岐学派,他来自北齐,便不能不防他们的用心了。” 孟子也是一代猛人,他的学说可取之处甚多,尤其鼓舞人心。 但正如梁辰所说,现在孟子成了东岐学派手里的一把刀,而东岐学派成了北齐的一把刀。 孟氏之儒的祖庭在北齐,如果南梁文人士子开始推崇孟子,必然避不开东岐学派,毕竟东岐学派是孟子学说的行家,钻研多年,很多问题就都要向东岐学派讨教。 东岐学派自然而然就能借此在南梁的土地上,大肆的开馆授徒,用不了多久,一些知识分子就会成为东岐学派的走狗。 说白了,就是另外一种方式的侵略。 “你似乎对南北局势很关心?”杜蘅假装不经意的问。 梁辰自然有所警觉,今天说了太多,让杜蘅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当即笑道:“这有什么奇怪?我虽一介书生,却也有报国之心。” “老实说,我一直很怀疑你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猜?” “不会是当今圣上吧?” “噗——”梁辰一口刨冰喷了出来。 身边的王承恩和楚天吓了一跳。 王承恩急忙伸手轻轻拍着梁辰后背。 梁辰被呛到了,咳嗽不止。 随着咳嗽,胸口隐约有些起伏,杜蘅竟然看出了小小的规模。 过了一会儿,梁辰咳嗽止住,双颊却因咳嗽泛起了一片红,那模样竟有几分娇羞。 卧槽,这娇羞是几个意思? 杜蘅乱了,不会是女的吧? 初次见面,杜蘅就觉得梁辰很阴柔,但由于胸前一片平原,并未太过怀疑。 毕竟前世他又不是没见过娘炮。 何况梁辰年纪轻轻,又是富家公子出身,细皮嫩肉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刚才咳嗽的时候,杜蘅分明看到了他胸口的起伏,难道是衣襟太大的缘故? “你当我是圣上,不如现在给我磕一个?”梁辰恢复了神色,浅笑中带着一丝俏皮看向了杜蘅。 “我要真喊你一声圣上,被人传了出去,马上就会以谋反罪被逮捕,我可不想杜家再遭受一次灭顶之灾。” “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时候。”梁辰调侃了一句。 不过杜蘅对梁辰的好奇越来越重了:“不过说真的梁兄,你到底什么来头?我在京城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跟达官贵族多有来往。本朝好像没有姓梁的勋贵啊。” “也不是没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杜蘅忽然想起一人:“不会是内侍省梁公公吧?” 梁辰忙道:“啊对,就是梁公公。你还是挺聪明的嘛。” “他不是太监吗?怎么会有儿子?” “谁说我是他儿子?我是他侄子。梁公公在老家有兄弟。” 杜蘅将信将疑,但他也没查过梁公公老家,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对了梁兄,你从京城来,现在住在哪儿?” “春风十里。” 这是广陵最大的客栈,杜蘅笑道:“等我有空找你。” “过两天我就回京了,要找我尽快。”梁辰放下勺子,一盘刨冰被他干完了。 接着起身:“行了,不打扰你做生意了。” “杜公子,多少钱?”王承恩笑着询问。 “不必给钱,这一份算他请我。”梁辰张开折扇,笑着走了出去。 杜蘅倒也没说什么。 送走了梁辰,杜蘅蹙眉沉思,这位梁公子到底贵性啊? 得找个机会弄清楚,被人当蒙鼓人可不行。 …… 一直忙到晚上亥时,近水楼多了很多客人。 但杜蘅准备的冰底,已然全部用完,所以他能提前下班。 冯青栀让人准备好了马车,本想送杜蘅和桃笙先回去,经过竹山街的时候,看到青南书馆里面灯火亮着。 “老黄,停车。” 冯青栀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纳闷的道:“这么晚了,谁在书馆?七棱,下去看看。” 七棱随即进了书馆,问了书馆的仆役,方知元嘉他们三人没走。 “倒是挺执着的。”杜蘅笑了笑,下车。 几人进入青南书馆。 书堂之中,广陵的文人墨客都散去了,只有元嘉、孔德彪、谢秋白三人依旧坐在蒲团之上,苦思冥想。 “元公子,下联可想出来了吗?” “从中午到现在,几个时辰都过去了,依旧没有下联吗?”看到北齐学子吃瘪,七棱心情愉快,肆意嘲笑,“看来东岐学派不过如此,我们杜公子一出手,你们就张狂不起来了。” “嗯,对句不过是文字游戏,真正的学问在于圣人之道。”孔德彪不服气的道。 “连文字游戏都玩不过,还好意思说圣人之道。” “你……”孔德彪看到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敢对他这个孔氏后人无礼,恼怒无比。 元嘉则是缓缓从蒲团上起身,对着杜蘅作揖:“这个上联很是高明,我等对不出来,还请杜公子赐教。” 杜蘅也不知道下联。 虽然上一世的影视剧或者一些网文,都出现过烟锁池塘柳的对联,可是没有一个下联能够对得上的。 这是一个绝对。 因此杜蘅实在没有办法对元嘉赐教。 “听说你来踢馆的时候说过,要让青南书馆做你东岐学派的门下狗?不如这样,你们东岐学派做我的门下狗,我以后好好教你。” “你敢辱我 第83章 广陵驿馆 杜蘅忽的腾空一个翻身,避过了谢秋白一剑。 谢秋白讶异:“你竟然会武?好,我正好领教!”说罢,再次扑向杜蘅,这次加强了攻势。 冯青栀几人紧张不已,吩咐书馆的仆役上前帮忙,七手八脚的拿起木棍。 杜蘅随手夺下了一根木棍,木棍被他用力掷向了谢秋白,在半空中旋转着劈向对方的脑门。 谢秋白剑锋劈落,木棍顿时断为两截,而在此刻,胸口忽然一疼。 杜蘅将木棍抛去的时候,身形已经开始快速移动,趁着谢秋白斩断木棍之时,一脚踢在了谢秋白的胸口。 噔噔噔。 谢秋白退了三步,稳住身子,忽的气血上涌,呕出了一小口的血。 显然,杜蘅这一脚很重。 元嘉神色微变,似乎有些忌惮的看着杜蘅:“足下好身手,能文能武,想不到南梁也有这等人才。”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杜公子姓什么。”七棱看到杜蘅打败了谢秋白,顿时又神气了起来。 “姓杜?杜仲是你何人?”姓杜的人很多,经过七棱的提醒,元嘉这才想到杜仲那里。 “正是家祖父。” 元嘉眼神一下变得复杂起来:“听说你们南梁有一份《名将谱》,杜仲排名第七?”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你们北齐围困寿春城,我爷爷临危受命,大破北齐铁骑,斩杀了你们北齐的上柱国大将军拓跋十三。后来便有说书人将南梁这些将领的事迹,编成话本在坊间流传。” “《名将谱》上的老将,现在也没剩几个人了吧?我听说你们杜家还被抄了家?”元嘉眼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姓元,元是拓跋姓的汉姓,拓跋十三跟你也有关系吧?” “不错,我是拓跋家族的人,按照辈分,我该叫拓跋十三一声叔祖。” “这么说来,咱们之间仇深似海啊。” 元嘉冷冷的盯着杜蘅:“总有一日,我将为拓跋家雪耻!” “你说的雪耻,是指在战场上,还是指派人暗杀?”杜蘅眼中蕴藉着一道杀机,如果要搞暗杀,他绝不会让元嘉活过今晚。 他必须保证爷爷的安全,决不许他老人家受到一点伤害。 “我不屑搞暗杀!” 元嘉倒也自负,掷地有声的道:“我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打败杜家军!” 杜蘅眼里的光芒渐渐收敛:“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正如你所说,杜家已经被抄家了,我爷爷现在一介庶民,有生之年,只怕没有机会领军了。” “杜仲年事已高,确实可能熬不到领军的那一天,可不是有你吗?漫漫岁月,没准咱们能在战场相见。” “南北两朝,好不容易太平了二三十年,你们非得挑起战事?” 元嘉揶揄的笑了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所谓的太平,都是假象,你我双方谁不想弄死对方,统一天下?” “你说的倒也没错。”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现在之所以维持南北对峙、相互僵持的状态,因素很多,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双方谁也没把握打过对方。 北齐骑兵厉害,南梁一旦到了北齐的地面,根本打不过,但南梁也有法宝,多年训练的水师,能让北齐不敢越长江一步。 “杜蘅,明日东岐学派会在广陵府学论道,请你务必到来,让我再见识一下杜家儿郎在文坛上的风采。” “对不住,我忙着做生意,只怕没时间。”杜蘅直截了当的拒绝。 若非元嘉踢馆牵扯到了青南书馆,杜蘅也不会出面,毕竟他对这种文人活动没有多少兴趣。 “你是不敢了吗?”谢秋白抹干了嘴角的血,讥诮道。 杜蘅淡然一扫目光:“不是不敢,是不屑。” “你敢小觑我们东岐学派?” “手下败将,焉敢言勇?”杜蘅说话很不客气,丝毫不留情面。 元嘉那张孤傲的脸渐渐变得铁青,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孔德彪和谢秋白悻悻跟在身后。 …… 冯青栀吩咐仆役回家休息,将青南书馆锁了门。 杜蘅跟了出来,正要准备上车,忽然桃笙低声的在身边说:“少爷,那个好像是上次男扮女装的李公子。” 由于大梁并不宵禁,大晚上的,路上还有一些行人。 目光穿过行人,来到路的另外一边,果然看到李茉莉带着他的昆仑奴鬼火,二人穿的都是黑色服饰。 虽不是夜行衣的形式,但也能起到夜行衣的效果。 这次李茉莉没有男扮女装,穿的就是男装,脸上没有涂脂抹粉,模样倒有几分清俊。 “桃笙,你随冯小姐的车先回去。”杜蘅嘱咐一句,随即穿过人群。 尾随着李茉莉和鬼火,一路竟然来到广陵驿馆。 门口有驿卒把守,二人绕到了后方,各自掏出一条黑巾,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其实,黑夜之中,鬼火蒙不蒙脸都一样,只要别把牙齿给露出来就行。 毕竟他是黑色人种。 接着,鬼火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飞钩,嗖的一声,抛上了围墙,钩在了墙头。 鬼火先爬上去,到了墙头,李茉莉再爬上去,鬼火拉他上来。 然后鬼火又从墙头跳进墙内,在下面接着李茉莉跳下来。 杜蘅落在驿馆内部的一棵梧桐树上,茫然的看着两个二货,到底想干嘛啊这是? “查清楚了吗?是不是在东跨院?” “嗯。”鬼火点了下头。 随即李茉莉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特别悲壮的道:“为了我大梁广大学子的福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杜蘅微微皱眉,怎么感觉有点中二呢? 不过以李茉莉的年纪,正是中二的年纪,正常。 二人鬼鬼祟祟的摸向东跨院的方向,忽然跨院之中,传来一个人声,吓得二 第84章 你又没有,我能看什么? 院子之中,来了两个丫鬟。 一个手里捧着衣物,一个手里拿着花篮,篮子里装的是各色的花瓣。 她们走进了杜蘅脚下那个房间。 “郡主,要不要再加点热水,否则花瓣的香气蒸不出来。” “不必了,夏天本来就很热,再加热水不舒服。” 杜蘅心头微微一动,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轻轻的掀开屋顶的瓦片,接着屋内的烛光,杜蘅看到一只硕大的浴桶。 浴桶之中坐着一具洁白的胴体,肤如凝脂,湿漉漉的头发披在双肩,深目高鼻,青黛色的眉峰隐约透着一股英气。 这不是元嘉吗? 竟是女儿之身! 而且还是北齐的郡主。 古人是不是都有异装癖?杜蘅皱了皱眉,想着。 李茉莉喜欢男扮女装,元嘉喜欢女扮男装,那个梁辰大概也是女扮男装。 浴桶可能热水加的不多,因此水雾并未弥漫,只是水面铺了一层花瓣,杜蘅看不到水下面的旖旎春光。 偷窥终究不好,杜蘅又重新将瓦片给安上。 泡在浴桶的元嘉,感觉头顶似乎有些灰尘落下,猛地一个抬头:“谁?!” 杜蘅身影纵身向后一翻,从屋顶落了下来。 李茉莉和鬼火正在东跨院的围墙外面,二人似乎正在准备翻墙进入,猛地看到一道黑影落下,李茉莉吓了一跳。 待到定睛一看,李茉莉又惊又喜:“老杜!” “什么老杜,跟你很熟吗?” “你也是来刺杀东岐双秀的?” “刺杀?”杜蘅惊怔的看着李茉莉。 什么仇什么怨,干嘛刺杀东岐双秀? 而且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像是刺杀的啊。 东跨院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杜蘅急忙喝道:“快走!”脚下一点一块假山石,身形拔起,越过了驿馆的墙头。 李茉莉目瞪口呆,卧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这种牛人,必须结交啊! 眼见东岐学派的人追了出来,李茉莉急忙招呼鬼火,抛出了飞钩,钩住了围墙。 “少爷,你上!” 李茉莉顺着飞钩的绳索爬了上去。 鬼火紧随其后。 二人翻出围墙,李茉莉大声叫道:“杜蘅,你等等我!” “能不能别叫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来过是不是?”杜蘅很是无奈。 驿馆的后面也是一条街,不过这一条街没什么人,李茉莉和鬼火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追了过来。 鬼火断后,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抱住一个东岐学派的门徒,直接就给摔出了一丈多远。 杜蘅倒是有些意外,这个昆仑奴虽然没有武学功底,但力气好像很大。 李茉莉很没节操,竟然不管鬼火,快速的跑到杜蘅身边,气喘吁吁:“别愣着了,快走。” “你不管你的人?” “放心,鬼火硬的很,抓住了也什么都不会说。” 杜蘅有些无语。 但见鬼火跟十几个人打在一块,十几个人竟然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 忽然,一道身影半空飞了下来。 鬼火脑袋挨了一脚,直接摔了出去。 正是元嘉到了。 她随意披了一件翻领长袍,头发却没擦干,依旧湿漉漉的散乱。 “把他按住!” 吩咐一声,迅速朝着杜蘅和李茉莉冲来。 李茉莉要跑,但见杜蘅没跑,他也停住了脚步,弱弱的问:“这女的好像很厉害,你打得过吗?” 杜蘅看出元嘉的武学底子不错,否则她也不会说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雪耻了。 元嘉缓缓的逼近杜蘅,质问:“刚才看我洗澡的人,是不是你?” “啊,老杜你……”李茉莉错愕的看着杜蘅,“我还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的有志之士,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忽的又凑近杜蘅,低声问:“看到柰子了吗?” 杜蘅:“……” 元嘉双颊飞红,眼神倏忽冷冽:“杜蘅,你都看到什么了?” “你又没有,我能看什么?” 杜蘅说的是实话,要真有那么大的规模,女扮男装也不像。 毕竟她的年纪,尚处于发育的阶段。 但这话对元嘉而言,无异于杀人诛心。 “混蛋!我杀了你!”元嘉身形一旋,就往杜蘅扑来。 杜蘅也想试试元嘉的身手,当即没有退缩,直接就跟她对上了。 李茉莉为免殃及池鱼,很识相的退到了一边。 二人交手十几招之后,杜蘅猛地抓住元嘉双手,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看你的,谁知道你是女的?” “如果现在我把你送去官府,你会不会身败名裂?” “想必身败名裂的会是你。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洗澡被我看到了。”杜蘅一点不惧威胁。 “你!” 元嘉恨恨的瞪视杜蘅:“你简直就是无赖!” 虽是鲜卑族,但元嘉自小接受汉文化的教育,否则也不会加入东岐学派了,因此她对名节也看的很重。 “把我放开!”元嘉挣扎的将双手抽了出来。 又冷冷瞪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转身离去。 招呼了一下东岐学派的其他门徒:“走!” “郡主,他……怎么办?”一个门徒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鬼火。 元嘉以为是跟杜蘅一伙儿的,挥了挥手:“放了!” 鬼火迅速回到李茉莉身边。 杜蘅回过神来,问李茉莉:“你刚才说你要去刺杀东岐双秀?” “对啊。” “为何刺杀他们?”杜蘅有些不解。 李茉莉愤愤的道:“这俩老头来广陵,是来宣传学说的,万一他们成功了,《孟子》就要升格为经了,我就要多背一本书了,我可不得弄死他们?” “你也是府学的学子?” “那倒不是,我家里有私塾。不过《孟子》如果升格 第85章 观战 广陵驿馆,东跨院。 元嘉回到房间,让人将浴桶撤走。 坐在梳妆台前,叫来一个侍女拿着干布,给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小草,你说我真的很小吗?”元嘉低头看了一眼,被杜蘅说的让她都有些不自信了。 “郡主,你指的是……”小草都疑惑了。 元嘉回头看了小草一眼,伸手摸了一把:“连你一个奴婢都比我大。” “啊这……”小草没有想到,这种事竟然能够扯上身份,忙道,“奴婢粗生粗长,自然不比郡主金贵。” “你是在讽刺我?” 小草忙道:“不是。只是郡主年纪还小,以后还长呢。” “哼!” 元嘉冷哼了一声,同时耳根莫名其妙的烫了起来。 刚才是不是真的被这个贱人看光了? 要在北齐,早就将杜蘅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了。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侍女,说道:“郡主,元夫子和钟夫子请你去前院。” “我这就来。” 元嘉招呼小草,将她的头发绾了起来,随意簪了一根玉兰花簪。 一会儿,到了前院。 东岐学派的两位首脑,元德秀和钟神秀坐在天井的廊庑,正在纳凉。 元嘉恭敬的行礼:“七叔祖,钟夫子,你们还没睡呢。” “刚才闹了一场,哪里睡得着啊?” 钟神秀看了一眼,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元嘉面颊微露红晕,好在黑夜之中,也没人发现她的异常,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没什么事,一个无耻的小贼,来偷东西!” “我除了满腹的学问,还有什么东西?呵呵,他们想偷,倒也未必能够偷走。”钟神秀捋着胡须,傲然一笑。 元德秀随意指了旁边的蒲团,让元嘉坐下,问道:“我听德彪说,你们去踢馆了?” “七叔祖,你不是说广陵人杰地灵,一向都是才子辈出的地方吗?我就想试一试,多给咱们东岐学派招揽几个人才。” “咱们来者是客,你以这么粗暴的方式,就算才学比他们高,只怕他们也不会真心加入的。” 钟神秀笑了笑:“师兄,大梁一向宣传文治天下,让元嘉去砸砸场子也好,广陵年青一辈徒有虚名,呵呵,正好打打他们的脸,好教他们知道我们东岐学派的厉害。” “刚才孔德彪和谢秋白回来,垂头丧气,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只管跟我搪塞,莫非你们在广陵碰到了钉子?”元德秀目光如炬。 钟神秀笑道:“师兄多虑了,孔德彪是孔氏后人,谢秋白原是陈郡谢氏的世家子弟,加上元嘉郡主坐镇,他们三人都是咱们东岐学派小辈之中的佼佼者,广陵何人能敌?” 这话说的元嘉有些脸红,低声道:“昨天踢馆都挺顺利的,就是今天……遇到了一个人,出了一个上联,我们枯坐几个时辰,对不上来。” “连对句都对不过?”钟神秀捋须的手势顿了一下。 元嘉三人是此次随行,比较出众的门生。 对句只能算是一种文字游戏,以钟神秀对他们的了解,不应该啊。 “一个对句都对不上来,岂不是让人看了我等的笑话?”钟神秀道,“元嘉,你且说来!” 元嘉弱弱的道:“烟锁池塘柳。” “偏旁部首是五行,嗯,果然有点东西,让老夫想想。”钟神秀捋着胡须。 这一想,便想了半个时辰。 和元德秀面面相觑,都有一些尴尬。 他们猜测这可能是个绝对,根本对不出工整的下联。 “看来这个杜蘅确实有些门道,是个世家弟子吧?”因为这个时代,一般百姓读不起书,稍微有些才华的人,家里的条件都不会差,因此元德秀有此一问。 元嘉回答:“他是杜仲的孙子。” 元德秀震惊的道:“杜家的人?” “杜仲虽不是文坛领袖,但在民间的影响力很大,若能将杜蘅吸收到咱们东岐学派,对我们学说的传播,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钟神秀道。 元嘉道:“此人桀骜不驯,未必看得上东岐学派。” “出了一个刁钻的上联,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钟神秀恼怒的道,“对句不过小道耳,真正的学问都在古之圣贤的典籍之中。明日府学论道,你把他叫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学问。” “我跟他提过,他说忙着做生意,没空。” “他竟是一个商人?” 元德秀微微一笑:“七十二贤的子贡,也是商人,儒家讲究有教无类,没什么不好的。” 钟神秀想了想,对元嘉道:“这厮轻视东岐学派,那是不了解我们,等他见识了我等的学问,就不会这么狂了。你想办法让他到论道现场,看我怎么打败封玄夜!” “是。” …… 距离厨艺大赛的决赛只有一天,杜蘅依旧没有让自己闲着,在近水楼里忙着制作刨冰。 玉春楼的细作胡一刀被揪出来之后,冯青栀又重新招了两个厨子,殷红娘那边也就不需要杜蘅帮忙了。 下午的时候,谢秋白来了。 杜蘅停下手里的活,交给桃笙,走到大堂。 “就你一人?”杜蘅看到谢秋白身后没有跟人,“你不是来寻仇的?” 昨晚谢秋白已经败在杜蘅手里,如果寻仇也绝不可能只身前来。 只身前来,不过再送一次而已。 “今日东岐学派和广陵府学论道,想要请你观战。” “我很忙的,没看到这么多人排队等着吃我的刨冰吗?” 谢秋白看了一眼大堂的顾客,随即掏出一块金铤:“那我请你上府学去做刨冰,天气这么炎热,正好给大伙儿消消暑。” 那是一块十两的金铤,相当于一百贯。 杜蘅毫不客气,随手接了过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第86章 善恶论 杜蘅准备了一些冰底,还有制作刨冰的工具。 坐上谢秋白赶来的马车,一起前往广陵府学。 这一日,广陵府学来了很多文人墨客,因为此处正在举行一场文坛宗师级别的对决。 东岐学派的元德秀和钟神秀,带领门下学子前来挑战广陵府学。 广陵府学的教授封常在,眼见对手来势汹汹,自然请出了广陵大儒封玄夜,也就是他的老爹。 论道的地点正在府学的争鸣堂。 堂里堂外,人山人海。 杜蘅随着谢秋白进了争鸣堂,众人目光立即投了过来。 广陵府学的经学博士乐荆立即呵斥:“杜蘅,你怎么来了?府学是治学的地方,是你这等粗鄙之人该来的地方吗?” “不知乐博士从哪里看出我粗鄙了?” “呵呵,你不过一庖人,你不粗鄙谁粗鄙?”乐荆抓住机会嘲弄,故意说的很大声,好让大伙儿都听见。 杜蘅平静的说:“古之伊尹,亦是庖人出身。怎么,阁下觉得他粗鄙?” 乐荆一时语塞。 元德秀哂然一笑,此子口齿伶俐,而且心思敏捷,倒是辩论的一把好手。 堂上,南梁和北齐双方的团队,相对坐在蒲团之上,中间空出一块地方。 南梁这边为首的是封玄夜,身后则是封常在和乐荆等广陵府学的学官。 而在北齐这边,除了东岐双秀,还有昨日见到的元嘉、孔德彪其人,以及……杜蘅在钟神秀身后,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孟夫子,你也在?” 孟山人笑着拱手:“杜蘅小友,又见面了。” “你不应该坐这边吗?”杜蘅有些奇怪,怎么跑到北齐团队那边去了? 钟神秀得意的介绍:“孟山人乃是孟子三十三世孙,自然该坐我们这边。” 杜蘅微微拱手,没有过多询问,走到封玄夜面前,恭敬的作揖:“封爷爷近来安好。” “好,很好。”封玄夜捋着一绺白须,笑容可掬。 “端阳之前,曾上府上拜访,却没见到你老。” “呵呵,那日外出访友,你来的不巧。今日你来了,正好跟北齐的几位前辈讨教一下学问。” 杜蘅笑道:“我是这位谢公子请来做刨冰的。” “杜公子的刨冰,乃是广陵一绝,诸位远道而来,不可不尝。”作为大梁第一吃货,孟山人兴致勃勃的对东岐双秀推销起了杜蘅的刨冰。 然而,东岐双秀似乎对吃食没什么兴趣,元德秀让谢秋白将杜蘅请来,也不过是想让杜蘅折服,从而收归门下。 封玄夜笑了笑,说:“子芳,去吧,将你那些刨冰,让北齐的客人尝一尝。” “府学的厨房在那儿?”杜蘅回头问谢秋白。 谢秋白不是广陵府学的人,自然也不知道。 封常在便叫了一个学子,带着杜蘅先去厨房。 厨房距离争鸣堂不远,也有庖人在内,杜蘅找了他们帮忙,先将冰底拿了出来。 冰底包着油纸,但也有些化了,杜蘅将冰水倒了出来,送给那些庖人。 制作刨冰很快,杜蘅拿着冰底在刨刀上刮出了冰屑,没有花心思去摆盘,直接将冰屑堆成了一座小山,装在一个个圆盘里。 叫上庖人一起,拿着捧盘将刨冰送去了争鸣堂。 争鸣堂论道的主题是善恶,也就是千百年来争论不休的性本善和性本恶。 东岐学派以孟子为宗,自然支持性本善,广陵府学陷入了被动,他们不能选择性本恶,那就会被当成荀子的徒子徒孙,当然也不能选择性本善,那样就等于支持了东岐学派。 正在两难之际,杜蘅的刨冰到了。 “元夫子,先来尝尝我们广陵的刨冰。”封玄夜笑着邀请。 杜蘅将刨冰分了下去,又让庖人将剩下的冰底,做成刨冰,分给围观的其他学子。 刚才本来步步紧逼,被杜蘅给打断了,钟神秀拿了刨冰,并不着急着吃,继续追问:“封兄,你素有大儒之称,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这话,你怎么理解?” “孟子是说,人性之中的善,就像水向下流一样,天然存在。” 钟神秀笑着捋须:“这么说来,你也是支持孟子的学说了?” “非也。” 钟神秀脸色一变:“莫非你支持荀子的性本恶学说?” “非也。” “什么意思?” 封玄夜笑了笑:“我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你堂堂大儒,莫非就连自己的观点也没有?”钟神秀讥笑道。 杜蘅想起梁辰昨日的话,看似学术讨论,但其中也包含了一些政治意义。 一旦政治牵扯进来,这个问题封玄夜便难以回答了。 “没有观点便是我的观点。” 这话带着一丝禅机,元德秀微微一笑:“我想封兄的意思,是说人性非善亦非恶,是吗?” “元兄,快吃刨冰吧,不然该化了。”封玄夜转移话题,不想正面回答。 面对封玄夜打太极的应对方式,钟神秀坐不住了,直接起身,长作一揖:“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向封兄请教。” “子芳,你以为呢?”封玄夜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杜蘅,“你以为人性是善是恶?” 分完刨冰,任务完成。 刚想离去的杜蘅顿时愣住,我擦,老头,你不讲武德啊。 我就来做个刨冰,你Q我干嘛? 钟神秀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折腰向你请教,你叫一个小辈回答我的问题? 封常在似乎明白父亲的用意,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极其刁钻。 回答性本善,一旦经过炒作传播,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会被很多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当成是东岐学派的阵营。 以封玄夜在大梁文坛的影响力,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就会跟风,转而支持东岐学派,那么大梁文坛 第87章 老杜,你是个伟人啊! “子芳,钟夫子乃是北齐饱学之士,机会难得,你跟他讨教讨教。”封常在把宝押在杜蘅身上,希望这小子的才学,能够化解这次的困境。 谢秋白不忿的道:“你们南梁是没人了吗?派出一个晚辈跟钟夫子论道,他配吗?”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杜蘅明白了封玄夜和封常在的用意,回头看向谢秋白:“你们北齐研究学问,还要讲究身份吗?” “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这是礼!”谢秋白振振有词的道。 “哦,那你是说孔夫子是无礼之徒吗?” 谢秋白顿时紧张起来:“你少往我头上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说过孔夫子是无礼之徒?” “孔夫子与两小儿辩日,按你的说法,他就是不顾身份,有违礼制,是也不是?” “你……”谢秋白张了张嘴,竟无力反驳,毕竟杜蘅把孔夫子都搬出来了。 虽然孔夫子有很多言论是不对的,甚至经不起推敲,但作为儒家的徒子徒孙,谁敢说半个不字? 那就是欺师灭祖。 政治不正确,重则杀头,轻则前途尽毁。 元德秀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此子倒是伶牙俐齿。 “师弟,圣人既有不耻下问的美德,你我读圣贤书,当效之。” 钟神秀没把杜蘅放在眼里,这小子不是狂吗? 先把他给拿下,再拿封家父子。 “今日我们讨论的是人性善恶。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可见人之初,性本善,不知杜公子以为如何?” 上一世杜蘅在老母亲的严格要求之下,倒也读过很多儒家经典,虽说不能像古人一样,每一本都背下来,但他们的主张和思想,杜蘅都曾有所了解。 儒家几位大佬之中,孟子的思辨和逻辑能力,只能排在下位。 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也。 说的是人性的善,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符合天性和自然规律。 因此杜蘅直接反问:“人之善,与水之下,二者可有必然联系?” “怎么没有关系?水是不是往低处流的?呵呵,除非你能拿出水往高处流的例子。” 东岐学派的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钟神秀也是洋洋得意。 只听杜蘅不徐不疾的说:“水是往低处流的,可是跟善又有什么关系?水是往低处流的,所以人性是善的?敢问这二者互为因果吗?如果按你这么说,‘人性之恶也,犹水之就下也’,是不是也能说得通?” 钟神秀哑口无言。 东岐学派众人一时偃旗息鼓。 他们都是一群书呆子,缺乏基本的思辨能力,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会独立思考。 孟子打了一个比喻,他们就当成了真理,因为这是圣贤说的话,断然不会有错。 可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真理经不经得起推敲。 这时就连元德秀也不由低头沉思起来,老夫怎么就没想过这一点? 封玄夜笑着捋须,对杜蘅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之前杜蘅前去封家拜访,他不在家,回去之后封常在和封若颜跟他说了杜蘅留下的诗词,他就有些惊讶。 毕竟封玄夜也算是看着杜蘅长大的长辈,一直都不认为杜蘅是有什么学问的人,不过钦佩杜仲英雄气概,以及杜家满门英烈,所以才定下了封若颜和杜蘅的婚事。 如今一见,这个孙女婿倒是让他惊喜。 争鸣堂内外窃窃私语,讨论着杜蘅的话,越讨论就越觉得杜蘅说的有理。 “为什么水往低处流,人性就是善的?这二者没有关系啊。” “对啊,这道理完全讲不通啊。” “正如杜公子所说,人性之恶也,犹水之就下也。” “学兄,慎言,性本恶是荀子之说,小心东岐学派发难。” 听着人群议论纷纷,北齐众人有些坐不住了,岂能这么轻易被杜蘅打倒? 那也太丢人了吧? “杜蘅,你……你这是诡辩!”孔德彪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哦,孔兄,敢问我哪里诡辩了?” “你说人性之恶,犹水之就下也,就是诡辩!” 杜蘅好笑的道:“那么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也,难道不是诡辩?” “那是圣人之言,你竟敢质疑圣人,你大逆不道!” “圣人?你是说孟轲孟夫子吗?不好意思。孟子在我大梁不是圣人。我大梁承认的圣人是孔子和颜子。” 孔德彪一时无言以对。 北齐的孔庙除了孟子之外,还有其他三个配享的圣人,合称儒家五圣。 但南梁只有二圣。 “孟子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仁政学说,虽未称圣,但也能算是贤人。杜公子,你这么说,会不会太无礼了?”孟山人开口,毕竟孟子是他老祖宗,他也不能任由杜蘅质疑。 杜蘅笑了笑:“孟夫子,我这也是秉承孟子的教导,岂不闻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 “啊这……”孟山人都懵了,他拿孟子的话,捅了孟子一刀。 元嘉淡淡的开口:“尽信书不如无书,孟子说的书,指的是《尚书》。杜公子,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吧?” “《尚书》是孔子编写的,孟子既然可以质疑孔子,我们后人为什么不能质疑孟子呢?你们东岐学派都是这么双标的吗?” “何谓双标?” “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元嘉默然无语。 孟山人眉头紧锁,这确实辩不过啊。 作为孟子的后人,他几十年研究孟子,深知他这位老祖宗,很多言论都是自相矛盾。 平头百姓没有多少学问,也就罢了,读书人哪怕发现了矛盾,也不敢去质疑,但要遇到杜蘅这种刺头,那就不好说了。 “孟子有云,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 第88章 舌战群儒 “仁义礼智,你竟然说扯淡?”钟神秀顿时怒了,“呵呵,莫非你是不仁不义、无礼无智之人?” 在场很多都是广陵的学子,按理来说,杜蘅代表的是南梁。 可是杜蘅说出这等叛道离经的话,他们也不敢表示赞同,甚至觉得杜蘅疯了。 南梁团队之中,跪坐蒲团之上的乐荆,不由露出一抹奸笑:“杜蘅,你这话仅代表你自己,你说出的话你要自己负责,跟我们广陵府学没有关系。” 杜蘅淡然看向钟神秀:“我没说仁义礼智是扯淡,针对的是后面的话,孟子说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固有之。意思是说,仁义礼智是人天生就有的,而不是外部环境强加的,不知我理解的对吗?” “没错,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要是老子赞同了你这句话,岂不是赞同人性本善? 这是挖了一个陷阱,等着杜蘅去跳。 杜蘅曾是大学辩论队的队长,这点小套路他还是能看得穿的。 “莫非钟夫子觉得这话没问题?人一出生就是善的?” “当然。” “既然人一出生就是善的,那还需要去教化他们吗?” “啊这……”钟神秀懵了。 杜蘅淡淡一笑:“如果人之初性本善,你们这些教化人心的夫子,是不是都得失业?正如这世上没有盗贼,那么是不是就不需要官府了?这岂不是无为而治吗?搞了半天,你们东岐学派是道家学派啊。” 东岐学派众人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杜蘅这么巧言善辩。 封玄夜捋须微笑。 堂外李碧莲大声呐喊:“好,老杜说得好,他们东岐学派是道家的,讨论什么儒学啊,回北齐去吧,哈哈!” “一派胡言!”谢秋白气的跳了起来。 又扭头对杜蘅道:“人性本善,这本身没有错,人之所以变坏,就是因为受到环境的影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果整天跟恶人混在一起,你沾染了恶习,自然而然也就变坏了。” 这话赢得东岐学派众人的赞许,就连广陵的一些学子也都跟着点头。 “近墨者黑,嗯嗯,说的不错。” “呵呵,没话说了吧?”谢秋白得意的昂了下头,“孟子说的是人性之初就是善的,可没说后天不会改变,这就需要教化。” “我有个问题请教你。” 谢秋白傲然道:“我看你平常就不怎么研读经典,既然你诚心求教,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解惑。” “既然近墨者黑,那么最早的墨是怎么来的呢?你说跟恶人混在一起,就会沾染恶习。这一点我很赞同,那么最早的恶人是从哪儿来的呢?” “……” “人的天性如果是善,那么女蜗造人之时,第一批先人也是善的,既然都是善的,那么善也只能生善,代代相传都是善,请问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恶人,让其他人沾染了他的恶习呢?”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他们最早是被一条蛇给蛊惑了。 《圣经》之中,每个人一出生就带有原罪,可以归类为性本恶的学说,东岐学派要是这么解释,那么完败了。 杜蘅依旧一副平静如水的神情,背书肯定是背不过这些人的,将什么圣贤的大道理,他也不会。 但他只讲逻辑。 只要你说话出现逻辑漏洞,杜蘅就能飞快的捕捉。 再以他前世辩论的能力,将你击败! 谢秋白额头隐约冒出了些细汗。 东岐学派那边一片寂静,同时大脑飞速运转,需要怎么反驳杜蘅。 堂内堂外的广陵学子,则是热烈的讨论起来。 “如果人性本善,从第一批先民开始,善善相传,那么就不会有恶了。” “人人皆善,便不会有恶,可这世间诸多恶象,又如何解释?” “会不会从动物那里学的?” “动物哪有善恶之分啊?人怎么能跟动物学?” “这么说来,难道性本恶论才是真理?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些人是思辨能力很差,根本就不知道善恶是二元对立的,有善这个概念,才会有恶这个概念,正如有长这个概念,经过参照和对比,才会有短这个概念。 他们听了杜蘅一席话,整个人都凌乱了。 钟神秀听到围观人群的议论,忽然眼里掠过一抹阴险的神色:“你既然不赞同孟子说的人性本善,想必你支持的是人性本恶了?” 封玄夜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杜蘅自然知道,这个坑不能往下跳,否则东岐学派必定群起而攻之。 他们有备而来,肯定早就想好了怎么去反驳性恶论,这原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北齐的时候就以此挑了几家支持荀子学说的学派。 “我说过我支持性本恶论了吗?” “你既不认同性本善,自然是认同性本恶的。” 杜蘅淡淡一笑,有些悲悯的看着钟神秀:“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非黑即白两种颜色?” “我现在与你论道,你别扯那么多!” 元嘉明显知道钟神秀的用意,笑道:“杜蘅,人性不是善就是恶,你总得有自己的观点吧?” “人性这么复杂,你单凭善恶二字就划分了?”杜蘅好笑的看了一眼。 接着问道:“如果一个国家被人侵略,一员大将带兵驱逐侵略者,杀敌以数万计,你觉得他是善是恶?” “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自然是善。” “倘若我刚才说的大将是家祖父,而那些侵略者是你北齐将士,被我爷爷杀死的人包括你叔祖拓跋十三呢,你还会觉得善吗?” “你……”元嘉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杜蘅继续问道:“如果一个蜂农割了蜂蜜送你,你觉得他是善是恶?” “自然是善的。” “倘若你是蜜蜂呢,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你会觉得蜂农善吗?” 元嘉发现这里头的陷阱,反驳道:“人就是人,怎么会是蜜蜂?” “这是个比喻。换个说法,有人杀了个人,这个人是善是恶?” “杀人自然是恶的。” “但他杀人是为了救你呢,当时你被歹人胁迫,他一刀杀了歹人,请问是善是恶?” 元嘉呆若木鸡。 脑袋乱糟糟的。 全场忽然陷入了一阵死寂,都在思考着杜蘅的问题。 第89章 心学 杜蘅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东岐学派,冷笑道:“你们连善恶都分不清,还有脸在这儿讨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不是搞笑吗?” 东岐学派哑口无言。 在北齐的时候,他们辩论善恶之道就没输过,毕竟别人只会引经据典,不会使用杜蘅这种方式论道。 元德秀颇为深意的看向杜蘅:“阁下举的那些例子,难道是要说明,这世间并无善恶之分?” “当然不是,我想说的是,善恶因人而异,每个人的善恶会因立场不同而不同,也会因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不同。” “那我问你,人性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元德秀又把问题拉回了最初,否则这样被杜蘅一直引导下去,那他们就输定了。 众人知道元德秀是要亲自与杜蘅论道了。 钟神秀很识相的坐回了位置。 “元夫子,刚才我封爷爷不是已经回答了你们了吗?”杜蘅浅笑盈盈。 “什么?”元德秀不由朝着对面的封玄夜看去。 就连封玄夜也很懵逼,他回答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啊。 杜蘅淡淡的道:“封爷爷不支持性本善,也不支持性本恶,这便是答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有情,便有善恶之分。”元嘉道。 杜蘅道:“元公子,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我刚才举的那些例子,你能分得清善恶吗?可你若非要较真,那我便送你四句话。” “什么?”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我拿出了王阳明的心学,阁下又如何应对? 全场忽然鸦雀无声。 毕竟心学是儒家哲学的又一大进步,只不过要在七百多年以后。 比现在先进了不知多少倍。 要知善恶论一直到王阳明那会儿,才被真正解决,千百年来可都是一直争论不休的。 “无善无恶心之体,原来封大儒刚才是这个意思啊!”广陵府学的一群学子,恍然大悟。 封玄夜有些汗颜,他刚才哪有这个意思? 这些都是杜蘅自己的心得。 不过安在他身上,倒也显得恰如其分。 封常在暗自点头,这样最好,既不支持性本善,也不支持性本恶,而是重新抛出一个观点,替封家和广陵府学省去了很多麻烦。 东岐学派的阴谋,只能宣告破产。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元德秀像是解决了困扰了许久的难题似的,竟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争鸣堂外,梁辰站在人群之中,也是微笑颔首。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厮出马,绝对能够力挽狂澜,他还是有一点识人之明的。 这么想着,心里倒有一些小小的得意。 “杜公子这话,啥意思啊?”一边的楚天不明就里,嘀咕着问王承恩。 王承恩笑道:“管他什么意思,反正咱们赢了。” 广陵府学包括大梁其他的儒士都很高兴,只有乐荆例外,他是经学博士,知道杜蘅说出这四句话的分量。 这种水平,自己创立一个学派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他对杜蘅的了解,这不科学啊。 杜蘅笑着对着众人拱手:“行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做买卖,诸位,失陪了!” 说完,溜之大吉。 他可不想继续跟这一帮腐儒浪费时间。 …… 灯笼坊,花家。 花肥如愿以偿的成为花家的庶长子,相比花子期嫡长子的地位,自然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但他之前只是一个死契的小厮,现在也算是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刚从广陵府学那边得到消息,花肥便跑回家跟花雨庭和花子期汇报。 “父亲,东岐学派被杜蘅给打败了。” 花雨庭满面都是惊愕:“东岐学派在北齐的文坛名声赫赫,我听说打败了很多学派,刚来广陵,竟然败在杜蘅一个无名小辈之手?” “千真万确,都传开了,好像论的是善还是恶。” “孟山人呢?我听说孟山人也加入了东岐学派,他对杜蘅什么态度?” 花子期冷笑道:“能有什么态度?杜蘅这厮打败了东岐学派,孟山人心里能好受吗?他可是孟子的后人,杜蘅驳斥了孟子的言论,就等于没给他面子。爹,我看是时候去见一见孟山人了。” 之前花雨庭就找过孟山人,想让他在决赛之时,支持一下他们花家的庖厨。 但孟山人极其耿直,一口就回绝了他。 趁着这次杜蘅打败东岐学派,料想也得罪了孟山人,或许可以再活动活动。 …… 东岐学派惨败之后,在一众广陵学子的嘘声中,灰溜溜的离开了广陵府学。 乐荆无法淡定。 夜幕降临。 立即吩咐仆人,准备一顶软轿,回到乐宅。 而在此刻,杜蘅一路尾随过来,跃上大院一角的屋顶,严密监视着乐荆的一举一动。 乐荆躲在书房,奋笔疾书,写了一张纸条,又招呼管家过来:“李管家,赶紧飞鸽传信,给京城那边通个气。” 李管家随即来到一个专门饲养信鸽的地方,信鸽脚上绑着一只很细的竹筒,李管家先将纸条张开看了一眼,重新卷成了圆状,塞进了竹筒里。 黑夜之中,扑棱棱,信鸽飞出了院子。 杜蘅迅速追了上去,但距离越来越远,根本无法追上。 手中出现一枚铜钱,要将信鸽打落。 忽的一声破空之响,一支袖箭射出,信鸽挣扎的从半空中掉进一条暗巷之中。 杜蘅见状,快速飞奔过去。 但见一道黑影蹿了出来,捡起地上的信鸽,转身要跑。 “站住!” 杜蘅探出一爪,抓住黑衣人的肩头。 只见对方肩头一沉,甩开了杜蘅,疾步冲出了巷子。 “是个练家子!” 杜蘅狂追而去。 此刻夜还不深,街上有着不少行人,二人就在人群之中你追我赶。 一会儿,竟然进入番坊的地盘。 黑衣人一个回身,右手甩出一枚袖箭。 袖箭速度很快,犹如一道闪电,直奔杜蘅的肩头而来,显然是不想取他的性命。 杜蘅斜身一避,手中的铜钱射了出去。 第90章 春风十里 黑衣人射出袖箭之后,就想逃走,不料小腿一疼,一枚铜钱竟然嵌入其中。 随即杜蘅扑了上来,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黑巾。 “迪丽娜扎?!” 杜蘅吃惊不已:“怎么是你?” 迪丽娜扎蹲下身子,在小腿的伤口处,将铜钱拔了出来。 发现铜钱的边沿很薄,就像锋利的刃口似的,应该是故意磨平的,作为暗器使用。 “你到底是什么人?”杜蘅逼视着迪丽娜扎。 番坊的街上,有不少人围观,甚至有人认出了迪丽娜扎,上前询问:“迪丽娜扎,出什么事了?这个汉人是不是欺负你,要不要我去叫人?” “不必了,我和他是朋友。” 迪丽娜扎低声对杜蘅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我铺子。”说着,她忍着伤口的疼痛,回到了胡姬杂铺。 杜蘅跟了上去,进了铺子,迪丽娜扎便把门关上了。 “把信鸽给我。” 迪丽娜扎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已经死去的信鸽,从鸽子腿上卸下了那只竹筒,再从竹筒里抽出卷起的纸条。 她先看了一眼,接着交给杜蘅。 杜蘅一看,确实是乐荆的笔迹。 纸条的开头是礼部左侍郎金公,杜蘅记得此人,名叫金其外。 再看内容,汇报了杜蘅打败东岐学派的事,并且说了自己的担忧,本来以为杜蘅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因此陷害他科举舞弊,但如今杜蘅表现出来的才华,出人意料。 如此学问的人,陷害他科举舞弊,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乐荆担心东窗事发。 “你也在调查这件事?” 迪丽娜扎扶着柜台的台面,伸手夺过杜蘅手里的纸条,淡淡的说道:“这你别管了,纸条的内容你也看到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做就行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蘅心中依旧疑窦丛生,一个番坊开杂货铺的胡姬,科举舞弊案应该跟她八辈子打不着竿子,她又调查什么呢? 迪丽娜扎看着杜蘅疑惑的表情,玩味的笑了笑:“行了杜大才子,我不是你的敌人。” “但愿如此。” “你什么时候把味精交给我?” “明天就是决赛了,等决赛过后,我就将味精交给你。” 迪丽娜扎轻轻点了下头:“那我不送。” 杜蘅转身出了胡姬杂铺。 迪丽娜扎找到柜台旁边的一张凳子,坐下,先看了看伤口,又叫了一声,后院出来几个人。 其中一个少女,给她拿了伤药过来。 包扎了伤口之后,迪丽娜扎换了一身便服,对手下说:“出去看看,杜蘅走了没有。” 几人出去外面,在番坊里转悠一圈,没有看到杜蘅的踪迹,这才回来汇报。 迪丽娜扎腿部受伤,不便骑马,便让人准备了一辆马车。 …… 马车出发,杜蘅便从番坊的公厕走了出来。 拉开一段距离,一路尾随。 发现迪丽娜扎竟然来到春风十里,广陵最大的一家客栈。 这不是梁辰住的地方吗? 杜蘅愣住。 客栈内外都有很多守卫,虽然这些守卫穿的都是便服,但杜蘅出身武将世家,从站姿上,就能看出他们都是军人。 迪丽娜扎走进客栈。 杜蘅缓缓靠近,从围墙翻了过去。 落地,看着迪丽娜扎被人带着进入后院,杜蘅迅速跃上一个屋顶。 忽的,一支羽箭破空射了过来。 “谁?” 我去,这么快就暴露了? 警觉性也太高了吧? 杜蘅脚下一点,身形从屋顶掠了起来。 嗖嗖嗖,嗖嗖嗖。 羽箭像是不要钱似的,疯狂的朝着杜蘅身影射去。 “有刺客!” “护驾!” 梁辰安之若素的坐在其中一个房间,听到外面的喊声,招呼身边的楚天:“你去看看。” 楚天转身出来,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杜蘅离去的方向,狂追而去。 王承恩扯开尖锐的嗓音:“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漏掉。” 同时调了两队人马,全部在后院守着。 接着又将迪丽娜扎请进梁辰的房间。 关起房门,迪丽娜扎单膝跪地:“属下参见主人。” “起来吧。” “谢主人。” 梁辰缓缓拿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热气,问道:“都查到什么了?” “今日杜公子府学论道,打败了东岐学派之后,乐荆果然慌了,准备飞鸽传书,那飞鸽被属下射杀了,如今字条正在属下这里。”迪丽娜扎从怀里,将字条掏了出来。 王承恩急忙接过,呈给梁辰。 梁辰看了一眼,眼神骤然变冷:“礼部左侍郎,好大的狗胆!” “可是单凭一个礼部左侍郎,掀不起这一股滔天大浪,他应该还有同党。”梁辰又冷静了下来,“说不定背后还有重大靠山。” 迪丽娜扎拱手:“主人圣明。” “看来我得尽快回京城了。” 梁辰有些意犹未尽似的,将茶杯放下,看向了迪丽娜扎的右脚:“你受伤了?” “属下遇到了杜公子,他也在监视乐荆,属下怕暴露身份,拿了信鸽就跑,但不想杜公子修为很高,他一路追随到番坊,并且将我打伤。” 说着迪丽娜扎忽然跪地:“请主人责罚。” “他竟然能伤了你,看来武力确实不弱。” “杜公子是杜家的嫡长孙,从小就经名师指导,非属下所能及。” 梁辰抬了抬手,让她起来,继续道:“既然你身份暴露了,就不必随我回京城了,继续待在广陵,好好当我的耳目。” “是。” “去吧。”梁辰挥了下手。 迪丽娜扎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正好楚天进来汇报。 “刺客抓到了吗?”王承恩忙问。 楚天摇头,走到梁辰面前:“少爷,刚才的刺客,瞧身形好像是杜公子。” 梁辰微微一怔,细想一下:“莫非是跟着迪丽娜扎过来的?花神使司新提拔上来的几个花神,能力终究差了一些。杜蘅跑了吗?” “卑职无能。” “你是有意放他走的吧?” “卑职不敢!”楚天当即跪地。 梁辰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楚天,肃声道:“楚天,你可以崇拜杜仲,崇拜杜家军,但你要效忠的只有我一人,包括杜家军,它也不姓杜!” “是,卑职明白。”楚天低头,鬓角的发丝似乎被流出的汗水打湿了。 第91章 决赛 梁辰到底什么身份? 回来的路上,杜蘅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他没有上帝视觉,诸多推测也不成立,说他是钦差大臣,好像朝廷也不会派十几岁的孩子当钦差,未免太不稳重。 如果说他是皇帝,刚刚登基就跑出来微服私访? 何况杜蘅总觉得梁辰有点娘,如果真是女的,那就绝不可能是皇帝了。 这个时空可没武则天。 但他却有那么多人保护,王公大臣出巡恐怕也就这样了,足以想象梁辰身份的尊贵。 “罢了,静观其变吧。” 至少,梁辰是友非敌,他也在调查乐荆。 这么一来,杜蘅有了助力,说不定真能翻案。 “少爷,你回来了。”看到杜蘅进了家门,桃笙迎了上去。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桃笙点了点头,说:“味精我都做好了,绝对新鲜,还有明天参赛你要用的食材。” “这几天辛苦了,早点休息。” 洗了个澡,杜蘅也躺床上了。 养精蓄锐。 次日一早,带着桃笙,推着小车准备出发。 这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冯青栀一早就过来了。 她掀开了淡青色的车帘,七棱先从车里下来,里面又探出了一张洁白的鹅蛋脸,竟是殷红娘。 “红娘怎么也来了?” “是这样的。”冯青栀下车之后,便跟杜蘅解释,“子芳,这次决赛能不能带上红娘?” “可是规定只能带一个帮厨。” “杜公子,你就带我去吧。” 殷红娘诚恳的看着杜蘅:“我已经拜你为师了,虽说你不肯收我为徒,但我这些天从你身上学到了不少。” “这次比赛之后,你要拿了厨魁厨状元,肯定就不在近水楼了。很多客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走了之后,我料想客人会少很多。” “但我如果跟你一同去了赛场,让大家认识到我,这样即便你离开了近水楼,一些客人知道我是你的帮厨,我也能赚到一点名声。” 冯青栀笑道:“红娘苦苦求我,我才带她来的,别的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桃笙。” 桃笙笑道:“红娘厨艺比我高,她当少爷的帮厨,能帮的忙比我多,我躲在家里反而轻松了呢。” “也是,这些天你辛苦了,今天给你放假。”杜蘅对桃笙道。 殷红娘欣喜的道:“谢谢杜公子。” 随即冯青栀招呼杜蘅上车,又让车夫将杜蘅准备的器具和食材带上车去。 车轮滚滚,出了南门,来到赛事的地点。 把车停在车坊,一行人往辕门走去。 “杜兄弟,杜兄弟!” 人群之中,看到几人挥手。 杜蘅走了过去:“二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你给我请了郎中,抓了药,现在没事了。”赵二娘高兴的说。 上次花子期为了报复,请了泼皮毛大树到白石街闹事,将赵二娘给打了,之后毛大树就销声匿迹了。 虽然杜蘅不说,但白石街的小贩心里清楚,这些肯定都是杜蘅做的。 不愧是将门虎子啊,出手就是狠,直接把毛大树给逼走了,而且背上了一个火烧醉蓬莱的罪名。 除了赵二娘,就连卖馄饨的老陈头,卖蒸饼的顾大嫂都来了。 “杜哥儿,上次复赛你说用草木灰水做蒸饼,蒸饼可以不酸,我回去试了试,果然如此。”顾大嫂满面堆笑,“现在我生意比以前好多了。” 杜蘅心里清楚,现在顾大嫂生意能好,是她最先采用了他的方式。 等到渐渐这种方式推广出去,家家户户都做不酸的蒸饼,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现在还有些人没有尝试草木灰水和面,怕万一不靠谱,把面给毁了,倒让顾大嫂抢得了先机。 “草木灰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也没有技术壁垒,谁都能学,趁着这段时间,你要把客源给稳住,以后你的生意就好做了。” 顾大嫂笑着点头:“是是是,我听杜哥儿的。” “杜哥儿,预祝你旗开得胜,大家伙儿都给你鼓劲呢。”老陈头笑着拱了拱手。 杜蘅拱手回礼,问道:“最近花家有没有找人过来闹事?” “醉蓬莱都给烧了,又要忙着厨艺大赛,他们这段时间估计没空来找麻烦。” “虽然我现在不在白石街了,但还是那句话,大家团结起来,花家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杜蘅给他们打了样,对方流氓那就比他们更流氓,他们狠,就比他们更狠。 花家这次受的损失,可比他们大得多了。 说话之间,就见元嘉几人走了过来。 “杜蘅!” “元公子?有事?” 元嘉走到杜蘅跟前,也不作礼,颐指气使的道:“元夫子想请你到驿馆一叙。” “叙个毛线,又不是很熟。”杜蘅深深无语,会不会挑时间,没看我要参加比赛吗? “你这厮竟敢这么无礼?”谢秋白愤怒道。 七棱忍不住道:“喂,杜公子还要参加比赛呢,有没有一点眼力见?” 元嘉微微蹙眉,似乎对杜蘅很不理解似的:“孟子曰君子远庖厨,你身为读书人,怎么可以沉浸于此道?” “君子远庖厨,呵呵,孟子不吃饭的?” “孟子当然吃饭,但他可以叫别人做啊。” 杜蘅笑了:“吃着别人做的饭,然后标榜君子远庖厨,这不就是吃饱了骂厨子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君子?” 元嘉默然无语。 杜蘅的口才……或者说毒舌,她是见识过的。 “失陪了。” 杜蘅推着小车,走向赛场的辕门。 门口的衙役检查之后,带着殷红娘一起走进了赛场。 “郡主,现在怎么办?”跟在元嘉身边的谢秋白,低声问道。 元嘉幽幽叹了口气:“等他比赛结束之后再说吧。” 杜蘅前面两次都是第一名,因此他的赛位也是第一位,刚把东西放下,扭头看到第三位的李碧莲。 这厮依旧男扮女装,浓妆艳抹,胸口又不知塞了什么东西,好像左右有些不对称。 “老杜,来了!”李碧莲挥了挥手。 杜蘅茫然的道:“复赛的时候你不是被淘汰了吗?” 第92章 打翻了味精 李碧莲嘿嘿一笑,对杜蘅神秘兮兮的道:“淘汰了不假,但淘汰的是南塘酒肆,又不是我。” 没错,厨艺大赛是以酒楼的名义参赛。 之前李碧莲代表的南塘酒肆失败了,现在他代表的是松鹤楼。 “松鹤楼的代表不是陆仁甲吗?” “现在被撤下去了,换成我了。”李碧莲得意洋洋的道。 杜蘅料想这厮肯定动了一些手段,把陆仁甲的位置给顶了,重新过来参加比赛。 决赛只剩六家。 前三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民间排名次很多都是按照科举来的,自然不是正式称谓,作为一种戏称和尊称。 就像现在的高考状元,其实已经没有状元这个称谓,但民间还有这样的习惯。 而厨艺大赛的状元,又被称为厨魁。 都知、评判者、场内嘉宾陆续到齐,都知银粟开始做着主持工作,苏山虎苏市令又发表了一番讲话,随即让人将奖品拿了上来,就摆在台面上。 第一名就是可以酿酒的酒牌,第二名则是五十引的盐钞,第三名的奖品略微寒酸,十亩良田的地契。 台下的参赛者都盯着台上的奖品,李碧莲信心满满,说道:“鬼火,这次拿到酒牌,哈哈,咱们可就发财了,到时给你娶个少奶奶,你开心吗?” “开心。” “开心,笑!” “嘎嘎嘎!”鬼火憨憨的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呵呵,李姑娘,复赛的时候你就被淘汰了,我看你的厨艺就别想夺魁了,了不起让你拿个厨探花。”上次第二名的开凭奇不由冷笑了一声。 “老头,你嘚瑟啥呀,你不是号称饼王吗?上次做饼不也败在杜蘅手里?”李碧莲忍不住讥讽。 开凭奇面部肌肉微微一抽,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杜蘅,淡淡的道:“杜公子,上次让你侥幸获胜,这次老夫可不会让着你。” “怎么?开老爷子,上次你是让着我的吗?”杜蘅好笑的道。 “上次我确实是轻敌了。不过这次的厨魁,我势在必得。” “拭目以待。” 在场六个选手,其中开凭奇和谢落花都是花家酒楼举荐的人,还有一个许三官,虽然是玉春楼举荐的,但玉春楼的大股东是花雨庭,因此也能算是花家的人。 剩下的三个就是杜蘅、李碧莲、龙陶。 几声锣响之后。 杜蘅开始动手,这次他要做的是红烧狮子头。 拿了一块肥瘦相间,正好是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抄起菜刀将其剁碎,再让殷红娘洗几只荸荠出来,也剁成了碎丁,混合在肉里。 加入精盐、胡椒粉等调味料,再让殷红娘调一些水淀粉,将肉馅搓成一个一个的小圆球。 “红娘,起锅烧油。” 杜蘅的做法,是要将狮子头先炸一遍。 这也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做法。 虽然只是家常菜,但对这个时代而言,还是很新鲜的。 尤其红烧狮子头本身就是淮扬菜,应该很适合广陵人的口味。 炸过的狮子头,捞上来,多余的油倒在一只油盆里,锅里留一点油,将狮子头下锅,殷红娘准备葱姜蒜。 煮到一定的火候,殷红娘将切好的葱姜蒜拿了过来。 像是不小心似的,身子碰了一下灶台的调料罐,装在竹筒的味精,滚到了灶台下的水桶。 水桶装满了水,竹筒的盖子竟然是打开的,片刻之间,味精就在水中散开,有些粉末沉落水底,有些粉末则是漂浮在水面上。 殷红娘伸手去捞,但哪能捞出一星半点,急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杜公子,味精……” 杜蘅剑眉不由紧锁。 除了李碧莲之外,在场的厨师都是广陵业内的佼佼者,如果不用味精的话,杜蘅的厨艺很难与他们媲美。 毕竟杜蘅不是专业厨师,只是前世有过做饭的经验而已。 一直以来是靠味精,才能制霸厨艺界。 “杜公子,对不起。”殷红娘跪了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地面,地面的粉尘被她的眼泪砸出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坑。 杜蘅看着殷红娘,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是现在不是责备她的时候。 “呵呵,怎么还跪下了呢?”开凭奇拿着一根萝卜正在雕花,回头看了一眼,不由耻笑道,“怎么?杜大庖师,没了味精就不会做菜了吧?呵呵!” 坐在台上嘉宾席上的花子期,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不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杜蘅啊杜蘅,我看你这次要怎么赢! “你先起来。”杜蘅伸手扶起殷红娘。 殷红娘抹了一把眼泪:“杜公子,是我害了你,你打我骂我吧。”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 没了味精,红烧狮子头便失去了灵魂。 杜蘅有混入味精的水,加了一些放进锅里一起煮,但煮出来的味道总是差点意思。 味道怎么调都不对,但杜蘅也只能将狮子头出锅,因为煮太久,都有些糊了,而且火候也老了。 “哟,杜公子,你这是什么菜啊,看来火候掌握的不行啊,怎么还糊了呢?”谢落花端着一盘精心摆盘的鱼脍经过,看了杜蘅的狮子头一眼,不由嗤笑。 说着,她便扭着纤腰朝着台上走去。 她做的鱼脍,其实就是生鱼片,刀工精湛,重要的灵魂在于蘸料。 几个评判者品尝了之后,给出了三个圆两个三角形的成绩。 这已经算是很优异的成绩了。 很快,开凭奇的糖醋鱼也做好了,得意洋洋的冲着杜蘅一笑:“杜公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够你再做一盘菜吗?呵呵。” 谢落花从台上走了下来,笑道:“我还以为杜公子今日又能拔得头筹,但现在看来,你若能挤进前三名,都算幸运了。” “急什么?” 杜蘅淡定一笑,从菜篮子的底部,翻出了几只松花蛋。 松花蛋的外表裹着一层混合一些谷壳的黄泥,让谢落花和开凭奇都是一愣。 “哈哈,杜公子,你该不会想用这些泥块做菜吧?” “你想请评判官吃土?” 杜蘅没有搭理他们,拿着松花蛋磕了磕。 黄泥裂开,接着又将蛋壳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蛋体。 “这是什么东西?”开凭奇瞪大了眼睛。 “松花蛋。” “什么?松花……岂会有蛋?” 杜蘅淡然一笑:“这世上有一种鸡叫松花鸡,听过没有?” “我只听过芦花鸡。” “所以说你孤陋寡闻。” 松花蛋也属于核心技术,杜蘅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告知。 何况如果告知做法,可能他们又会刁难,说松花蛋算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食物,带进场内算是违规。 第93章 油泼松花蛋 此刻殷红娘也懵逼了,起初她以为杜蘅带的松花蛋,就是几个土球,虽然有些疑惑,但杜蘅做的菜从来都是标新立异,因此她也没有多问。 她以为土球是烧火用的,泥土的芬芳能够沁入食物,变得富有口感。 一些有名的厨师,也经常使用这种方法,比如选用特别的果木炭,烤出的食物会带有果木香,也有一些使用泥土包裹的菜肴,比如叫花鸡。 甚至一些特殊的泥土,用来砌灶台,做出的食物口感也会产生区别。 但她哪能想到,这些土球别有洞天,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种食材,而且是她从未听过的松花蛋。 “老杜,你这是个啥?”李碧莲被吸引了过来,伸手碰了碰剥开的松花蛋,“哎哟,还会反弹……天香楼的姑娘都没有这种弹性。” “你的菜做好了?” “好了,九转大肠。”李碧莲招呼鬼火,将他做好的大肠端了上来。 摆盘倒是不错,怎么有一股骚味呢? 李碧莲神秘兮兮的道:“你猜猜我这卤水是怎么做的?” “该不会……是屎吧?” “嘿,你这人……文采那么好,说话怎么这么不文雅呢?这特么叫金汁!” 金汁……那还不就是屎? 李碧莲似乎还很自豪:“洗大肠的时候,我特意保留了一部分原汁原味,拿大火熬了半天,才有现在的品相,你要不要尝尝?” “我就免了吧。”杜蘅敬而远之。 “行了,我先上去了。” 说着李碧莲拿着一把团扇,矫揉造作的遮着面孔,鬼火端着九转大肠,跟在身后。 五个评判者一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因为尚未试吃,他们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很重的味道。 “李姑娘,你这大肠……味道有点古怪啊。”花雨庭率先开口。 李碧莲一本正经的道:“这是独家秘方,跟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花雨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噗——” 刚一入口,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你这……根本就没洗干净!”像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像花雨庭现在这样。 李碧莲淡然道:“洗太干净了,还有大肠的味道吗?来,大伙儿都尝尝。” 大梁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吃下水,那是给贫苦百姓吃的,何况李碧莲的大肠还没洗干净。 那不等于让人吃猪粪吗? 朱司膳和秦可卿面面相觑,半天都没法下筷子。 李碧莲奸计得逞似的说道:“嘿嘿,按照规定,评判者没有试吃的参赛食物,一律按甲等评级。” 在这儿等着我呢? 评判者瞬间明白了过来。 苏山虎很是无奈的看了李碧莲一眼:“我给李姑娘甲等。” “苏市令,你都没尝,你怎么……”花雨庭急道。 苏山虎给了一记不满的眼神:“花老板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本官也尝一口?” 花雨庭顿时不敢作声。 朱司膳和秦可卿没有办法,只能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由于比赛人数只有六人,距离台上很近,杜蘅听得很清楚。 李碧莲这是在搞阳谋啊。 这个老六! 他知道自己的厨艺,不可能拿名次,但如此评判者都不尝他的九转大肠,他还有一些希望。 “小姑娘,小小年纪,上哪儿学的这么一肚子坏水?”孟山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李碧莲,“你以为我不敢吃?哼,我孟山人这辈子什么没吃过?”说罢,直接伸手抓了一块肥肠,丢进了嘴里。 嚼了几下,他还直接吞了下去。 神色如常。 李碧莲都懵了:“老头,你对自己太狠了!” “哼,淘汰!”孟山人直接拿笔画了一个叉。 最终,李碧莲的成绩,三个圈两个叉。 这个成绩李碧莲显然有些不满,他是冲着酒牌来的,而酒牌只有厨魁才能获得。 如今已经没有希望了。 毕竟之前的谢落花,得到的成绩是三个圈两个三角形。 综合成绩,他不如谢落花。 “你们要不要尝尝?”李碧莲将九转大肠递到内场嘉宾面前。 封若颜和苏浅陌纷纷捂鼻,花子期不爽的挥手:“你快走吧你,把台上的空气都污染了。” 接着就是开凭奇上台。 封若颜有些担忧的看向台下,其他选手都做完了,只有杜蘅还在忙着切松花蛋。 “杜公子之前做的菜呢?不能用了吗?”苏浅陌疑惑的道。 花子期冷笑道:“呵呵,刚才他的帮厨打翻了他的味精,这厮没有味精是不会做菜的,这次他输定了,剩下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做一道菜。” 谢落花已经完成任务,不由笑着看向杜蘅这边:“杜公子,我提醒你,现在只剩一个字不到的时间。” 已经做好菜的许三官,冷笑道:“就算他拿出夜市爆炒的手段,只怕也没这么快吧?呵呵,要是缺了火候,到时做出的食物半生不熟,那可真是笑死人了。” 杜蘅没有搭理他们,吩咐道:“红娘,起锅烧油。”杜蘅将切好的松花蛋,摆在一只很大的盘子之中。 就像孔雀开屏似的。 殷红娘依言烧油。 杜蘅又切了一些蒜末、葱末,放了几粒花椒,没有辣椒,放了一些姜丝,倒进油锅煸香。 拿着铲子快速的翻炒几下,杜蘅拿着一块湿布,垫着锅把手将整只锅抄了起来。 哗啦一声。 滚烫的油泼在了松花蛋上面,滋滋的冒着油花,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最后再切一点芫荽末子撒了上去。 打完,收工! 谢落花和许三官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难道这什么蛋是可以生吃的? “好了,现在开凭奇开老先生的成绩已经出来,三个圆,一个三角形,一个四边形。”银粟台上汇报了成绩。 想不到开凭奇的成绩会比谢落花稍逊一筹。 花雨庭眉头紧锁。 五个评委之中,朱司膳和秦可卿现在都是他的人,但苏山虎身为市令,肯定不是他能操纵的。 他也试图收买孟山人,一共见了他两次,第二次是东岐学派被杜蘅打败了之后,但这老头刚得很。 虽然论道败给了杜蘅,但他表示一码事归一码事,在赛场上他仍旧会秉公评判。 第94章 连中三元 开凭奇下台之后,杜蘅迅速端着油泼松花蛋上台。 油泼就是这样,冷了就不香了。 花子期侧目看了一眼:“你的菜好了?”好像没看到他下锅啊。 银粟被杜蘅手里的东西吸引过去:“这是……这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从未见过松花蛋。 “这是松花蛋。”杜蘅将作品放到评判台上,对着众人介绍。 孟山人面露茫然之色:“老夫吃遍大江南北,从未听说过什么松花蛋啊。” 花子期冷笑道:“杜蘅,该不会是你瞎编的名字吧?” “不是,好像真有松花。”苏山虎夹起一块松花蛋,外面一层的胶质状,隐约有些松花的纹路。 花雨庭皱了皱眉:“我怎么闻到一股怪味呢?” “松花蛋的味道确实奇特了一些,但它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滋阴壮阳、美容养颜。”杜蘅信口胡诌,反正男人和女人最在意的两件事,都给说出来。 这也是为了给松花蛋打一波广告。 “这玩意儿还能壮阳?”苏山虎惊讶的道。 朱司膳狐疑的看着眼前的松花蛋:“杜公子,这什么松花蛋,到底什么东西?” “据说南诏国有一种鸡,叫松花鸡,生出的蛋就是这种松花蛋,当地土着以之为食补。” “怎么从未听说?” 杜蘅淡淡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然有很多事是你没听说过的。” “不管了,先尝一块。”苏山虎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众人都看着他的反应。 苏山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虽然没有味精,但松花蛋本身蕴含的氨基酸,让口感变得鲜嫩爽滑,加上油泼激发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增。 忍不住苏山虎又吃了一块。 孟山人不甘落后,也夹了一块,送进嘴里,闭上眼睛默默回味:“这口感……确实特别,世间竟有如此美味,老夫竟然是第一次吃。” “杜公子,不论别人怎么说,在老夫心中你是当之无愧的厨魁!” 杜蘅没有想到,孟山人格局如此之大。 刚刚在广陵府学打败了东岐学派,他竟然还能这么赞誉他的厨艺。 没得说的,当即给他作了一个长揖。 “孟夫子这话为时过早了吧?想当厨魁,必须本场拿到第一的成绩才行。”花雨庭对孟山人颇为不满。 随即他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松花蛋。 尝过之后,花雨庭眼神顿时变了,他是一个商人,一眼就能看出松花蛋的商机。 可是广陵现在没有南诏国的商人,只能派人到南诏国走一趟了。 苏山虎嘴巴不停的吃着,看向一旁的花雨庭:“花老板,你觉得杜公子这松花蛋怎么样啊?” “不过稀松平常而已。”花雨庭丢下了筷子。 孟山人立即不满的道:“花老板,如此美味,你竟然说稀松平常?这不比刚才的糖醋鱼和鱼脍强吗?” “孟夫子,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松花蛋的口感如此怪异,我吃不惯,不行吗?” “别说吃了,我闻到这一股异味就受不了,总能想起刚才的九转大肠。”秦可卿嫌弃的捂着鼻子,“不过不吃,又不能给出评判,我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一口了。” 花子期嘴角噙着冷笑,朱司膳和秦可卿都是花家的人,杜蘅无论如何都拿不到厨魁。 而在此刻,忽然场内出现了一群人,苏山虎急忙站了起来:“李留守怎么来了?” 李碧莲吓了一个激灵,急忙拉着鬼火,躲在了灶台后面,他似乎很怕他父亲。 杜蘅早就想到,李碧莲男扮女装参加厨艺大赛,估计是偷偷瞒着家里,堂堂东都留守的儿子,大庭广众之下出来做个厨子,这不让人耻笑吗? 家里要是知道,肯定不能让他参加。 苏山虎带领着一众人,急忙起身迎接。 “留守,你怎么来了?” “厨艺大赛办的这么热闹,我过来看看。”李二河走上台来。 苏山虎扶了一下靠椅,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李二河。 李二河看着面前的一盘松花蛋,面露惊讶之色:“这是?” “这是杜蘅杜公子做的松花蛋。” “松花蛋?闻所未闻。” 李二河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苏山虎笑道:“留守,不妨你亲自尝尝,这口感是下官从未尝过的,可以说鲜美至极。” 李二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味蕾一下就被打开,不由看向了杜蘅:“杜公子,好手艺啊,果然鲜美至极。我听说之前杜公子连续两次拿了第一?” 苏山虎点头:“是,初赛和复赛都是第一的成绩。” “这次呢?” “还没评判。” “好,那你们评判吧,不必管我。”李二河继续吃着松花蛋,一边吃着一边赞不绝口。 花雨庭、朱司膳、秦可卿面面相觑。 这尼玛又是人情世故吗? 李留守都说好吃,他们怎么敢跟他唱反调? 杜蘅心中疑窦丛生,按理来说,小小一个厨艺大赛,不值当李二河出场,他可是广陵府最高级的长官,正三品大员。 苏山虎拿起纸笔,打了个圈,孟山人也打了个圈。 “花老板,评级吧。”苏山虎看了花雨庭一眼。 花雨庭赔笑着道:“杜公子的手艺何须说的,自然是甲等的水平。” 随即接过纸笔,很快就在纸上画了个圈。 朱司膳和秦可卿见状,也打出了跟他们一样的成绩。 最终,杜蘅又获得了五个圈,顺理成章成为本场的第一。 场外一片观众的呼声传来,最高兴的当属冯青栀了。 殷红娘像是卸掉心头的石头似的,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但见台上花子期的目光恶狠狠的投过来,让她不由心头又是一紧。 李二河吃了几块松花蛋,随即就起身了:“我还有公事,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带人离去。 李碧莲抹了一把冷汗,从灶台后出来,看着从台上走下来的杜蘅,笑道:”老杜,真有你的,连中三元啊,每次都是第一。” 一旁的开凭奇和谢落花,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嘲笑杜蘅有多狠,现在脸就有多疼。 花雨庭神色铁青,冷冷的看着杜蘅,这厮跟李留守都有关系? 杜家都被抄家了,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第95章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哐当一声,锣响。 表示时间已到。 好在其他几个参赛者,也都做完了菜。 许三官等人将作品呈上,评判者一一品鉴之后,各自给了等级。 最终又从这些人之中,选出了三位,作为本次厨艺大赛的状元、榜眼、探花。 毫无疑问,杜蘅就是状元,谢落花则是榜眼,龙陶获得了第三名,摘得探花之名。 “请三位上台来授奖。”银粟站在台前发话。 三人走了上去,苏山虎将一枚酿酒的身牌交给杜蘅,赞赏的道:“杜公子的才名,老夫早有耳闻,想不到厨艺还能冠绝天下,真是不简单哪。” “苏市令过奖。”杜蘅接过身牌,心中暗喜。 私自酿酒犯法,但有了酒牌,就等于有了生产和营业的资质。 现在就等他的白酒横空出世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在近水楼卖刨冰,倒也挣了一百多贯,可这远远不够。 一百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是一笔巨款,但要相比花家这样的大豪商,不过只是皮毛而已。 走下台来,李碧莲立即上前跟他勾肩搭背:“杜兄,小弟有事商量。” “何事?” “你这不是有了酒牌了吗?小弟手里有个秘方,咱俩合作,一定能够挣得钵满盆满。” 杜蘅似乎明白过来,笑道:“我说你小子,堂堂留守府的公子,怎么跑来参加厨艺大赛呢。不过按理来说,你想要酒牌,不就是令尊一句话的事吗?” “唉,那你就太不了解我爹了,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放我去酿酒?在他看来,这些可都是贱业。” “你一个留守公子,为何喜欢酿酒?” 李碧莲吐了一口浊气,神情倒有一些感伤:“实不相瞒,先母出身寒微,只是一个酒娘,我这秘方也是她留给我的。说真的老杜,咱们合作吧,包管挣钱,你三我七,如何?” “不如何,这钱我要自己挣。” “说的你懂酿酒似的。” “你怎知我不会酿酒?” “就算你会酿酒,也不如我这个酒方。”李碧莲显得十分自信。 杜衡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李碧莲毕竟是个古人,再好的酒方,但酿酒的方式不变,也不过换汤不换药。 这个时代的酒,都跟馊水似的。 “你好好考虑一下。”李碧莲拍了拍杜蘅的肩头,招呼鬼火收拾东西,先走一步。 这时,封若颜带着婢女雪雁缓缓走来,她先微微欠身:“子芳,恭喜你呀,如愿以偿,获得厨魁的称号。” “都是同行衬托。”杜蘅谦虚的道。 “你在争鸣堂舌战群儒,与东岐学派论道之事,爷爷都跟我说了,对你赞不绝口。”封若颜满眼都是崇拜之意。 “那些都是一位叫王阳明的先生教我的。” “你少骗我了,明明都是你自己的才华,你为什么总不肯承认呢?”封若颜故意露出不满的神色,甚至有些娇嗔。 误会越来越深,杜蘅就越来越担心,忙道:“对了若颜,我有东西给你。” 封若颜芳心窃喜,果然,他心中对我的情意未变。 之前的种种,只是跟我怄气而已。 经过这么多天的温柔攻势,终于让他对我回心转意了。 杜蘅随即就将一只信封塞到她手里:“先别打开,等我走了之后再看。”说着,急忙招呼殷红娘离去。 封若颜见他踏步流星的模样,不由拿着团扇掩嘴一笑,到底写了什么情话,让他这么害羞,竟要落荒而逃。 台上,苏山虎等人已然离去。 花子期二人脸色都不好看,看着台下不远处杜蘅和封若颜,危机感顿时侵袭而来。 “怎么还不走?”花雨庭看了一眼,问道。 花子期愤愤的道:“杜蘅这厮给若颜送信了,估计又在卖弄才华,给她写了什么诗词。” 等到杜蘅离开之后,封若颜这才拆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婚书?!” 是她上次还给杜蘅的婚书,杜蘅又给她还回来了。 什么意思? 封若颜眼眶微红,忽然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婚书撕的粉碎! 台上,花子期见状,疾步走了过去:“若颜,怎么了这是?” “刚才杜公子把婚书退给小姐了。” 花子期心中窃喜,但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愤愤不平的道:“杜蘅这厮太不识好歹了,枉费了若颜一片心意,简直就是负心薄幸!”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封若颜立即回头,冲着花子期一吼。 “……” 花子期嗫嚅道:“他,他不是让你伤心了吗?我这是为你抱不平。” “用得着你假好心吗?厨艺大赛你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不是,若颜……” 不等花子期把话说完,封若颜立即打断:“以后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子芳误会,他一定以为我跟你是一伙儿的,才执意要退婚。” 说罢,封若颜带着雪雁愤愤而去。 只剩花子期在热风中凌乱。 …… 辕门之外,杜蘅走了出来。 赵二娘等人围了上来,纷纷恭喜,杜蘅笑着对众人拱拱手。 这时冯青栀带着七棱迎了上来。 “子芳,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厨魁的称号。” “多谢你们近水楼的荐举,否则我也没有参赛的机会。” 冯青栀璨然一笑:“行了,别跟我这么客气。” 众人朝着车坊走去,元嘉、谢秋白正好走了出来,元嘉态度仍旧傲慢:“杜蘅,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去哪儿?” “你参赛前跟你说的,你竟忘了?” 元嘉心情顿时不爽,她堂堂北齐郡主,平常说的事,下面的人都要严格执行,谁敢这么马虎? 但她这次是奉命来请杜蘅的,只能按捺心性,口气平和下来:“东岐学派的两位夫子在等着你。” “哦,我没空。” “我两位老师号称东岐双秀,在文坛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访他们而不得吗?他们能亲自邀请你,这是你的荣幸,你竟然说你没空?” 杜蘅好笑的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元嘉:“这份荣幸不要也罢。何况,我确实没空。” “你这厮竟敢无礼!”谢秋白嗖的一声,拔出了佩剑。 第96章 嗜赌如命 一剑直刺而来,杜蘅低头避开,顺势一拳打出。 谢秋白胸膛猛地受了一拳,退后一步,举剑又要再次,被元嘉伸手拦住。 “我说你们北齐的文人,气性都这么大吗?”杜蘅近乎无语的看着谢秋白。 元嘉冷冷的道:“我在广陵还要逗留几天,杜蘅,我会再来拜访你的。”说完,带着谢秋白等人悻悻而去。 杜蘅烦不胜烦。 这些文人是没有正事做了吗? 早知如此,在广陵府学的时候,就不该跟他们辩论。 “北齐这帮文人输不起,子芳,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冯青栀安慰了一句,让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 上了马车之后,冯青栀和七棱都为杜蘅这次拿到厨魁感到欢喜。 杜蘅自己也很高兴,毕竟有了酒牌,就等于有了大把的银钱。 只有殷红娘,愁眉不展,似乎忧心忡忡的样子。 “红娘,你就没什么话说吗?”马车缓缓前行,杜蘅悠然扫视一眼。 殷红娘猛地抬头,接触杜蘅灼灼的目光,又迅速把目光转移了过去,挤出了笑容:“恭喜杜公子,成为广陵第二届厨艺大赛的厨魁,一连三次荣获第一名,你的声名已然超过了上一届厨魁秦可卿。” “可你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啊。” “怎么会呢。公子获得厨魁,奴婢也跟着与有荣焉。” 杜蘅也不想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适才在比赛途中,你是故意打翻味精的吧?” “啊?” 殷红娘慌了下神,急忙跪在杜蘅面前:“公子明鉴,奴婢刚才……刚才实在是不小心。” 七棱不明就里:“到底怎么回事?杜公子,你是不是误会红娘了?红娘对近水楼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红娘,你说。”冯青栀看出殷红娘似乎有难言之隐,语气温和了一些,“你从小就到冯家为奴,我相信你对冯家的忠心,你有什么苦衷,尽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殷红娘泣不成声,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在马车的车板:“我……我对不起杜公子,对不起冯家。” “是有人威胁你吗?”杜蘅问道。 “是……是二公子,他欠了花子期很多钱,他要……他要把我卖给花子期,花子期要将我卖入下等青楼……” 冯青栀柳眉倒竖:“二哥怎么会欠花子期的钱?” “自从厨艺大赛开始,一些赌坊便开了赌盘,二少爷已经……已经连输两次了,输的都是酒楼账上的钱。” “这我知道。”想起那个不成器的二哥,冯青栀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三小姐知道的,每到月底老爷肯定会过来查账的,二少爷怕……怕老爷把酒楼收回去,因此……因此就跟花子期借钱,还将我抵押给了花子期。” 冯青栀怒道:“他有什么权力把你抵押给花子期?” “奴婢……签了死契的,就算二少爷让我去死,我也只能去死。”殷红娘忧伤的说。 这个时代的等级制度,让杜蘅听了也只能黯然叹息。 殷红娘自小就被卖入冯家,最早只是一个烧火丫头,但凭借着自身的努力,练就了一身的好厨艺。 最终被安排进了近水楼。 地位看似高了一些,但仍旧改变不了死契奴的身份。 “所以你打翻味精,也是他们要求你做的?” 殷红娘抽了抽鼻翼,说:“对不起杜公子。二少爷又去赌了,这次跟花子期一起,押了很多,所以我不能……不能让你赢,否则二少爷一定会把我卖给花子期,花子期则会把我卖给下等青楼。” “二少爷这次押的是谁?”七棱问道。 “开凭奇。” 七棱露出疑惑的眼神:“杜公子都拿了两次第一了,就算要赌,他押的也是杜公子才对啊。” “好多人都押杜公子,赔率就下来了,杜公子若是拔得头筹,反而赢不了几个钱,如果押别人,杜公子爆冷门,他们会赢得更多。” 冯青栀似乎对冯俅也颇为无奈,就没见过这么猪的人。 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车板跪的殷红娘:“你先起来吧。” 殷红娘抹了一把眼泪,坐回位置,低头,不敢吭声。 …… 近水楼。 早有人汇报了杜蘅获得厨魁的消息。 冯俅听了,直接瘫软在地。 酒楼的大伙计,迅速过去搀扶,按着他的人中:“少爷,你醒醒啊少爷。” “完了,这次完了。”冯俅缓缓睁开眼睛。 冯青栀踏步走了进来。 冯俅见她冷若冰霜的面容,就已猜到,冯青栀已经知道情况了。 再见殷红娘泪水涟涟,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贱人,你是不是出卖我?” “这不关红娘的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小妹,我也是为了补账上的亏空。”冯俅自知理亏,只能哀求冯青栀,“这事你千万不能让爹知道啊。”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去赌不要去赌,咱们酒楼现在生意这么好,就算之前有点亏空,也总能挣回来的,你这次输了多少?” “五百贯。” “你……”冯青栀一双杏目不由睁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如实禀告给爹。” 冯俅急了:“冯青栀,我是你哥,你就这么对我?” “你也知道你是我哥,你有个当哥哥的样子吗?你什么时候为这个家考虑过?五百贯啊,你说输就输了,加上之前输的钱,你输了多少,你心里有数吗?” “现在酒楼天天火爆,一天都有上百贯的流水,这点钱算什么,你跟我计较?” 冯青栀很难相信冯俅会说这样的话,冷冷的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像你这么赌,金山银山也会被你赌没的。”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夺走近水楼,好了,现在被你抓到把柄了,呵呵,冯青栀,自从你把杜蘅带到近水楼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这段时间,经营近水楼,冯俅确实也很努力。 冯青栀一度以为,可以将近水楼交到冯俅手里,可她发现她错了,尽管冯俅也想让近水楼变得更好,可他本身的恶习改不了啊。 他嗜赌,这是最要命的,挣多少赌多少,而且越赌越大,倒不如不挣呢。 第97章 梁辰拜访 说话之间,忽然冯仁机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冯俅一张脸瞬间白了下来,刷了白漆似的。 显然,他认为是冯青栀把冯仁机叫过来的,看冯青栀的眼神也很愤怒。 “哈哈,杜公子,恭喜恭喜!” 冯仁机笑颜逐开,拱手道:“老夫刚刚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你荣获了本届厨艺大赛的厨魁,近水楼跟你沾了光啊。” “哪里哪里。” “栀儿的眼光没错,当初举荐你去参赛,看来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说着,冯仁机发现冯俅和冯青栀兄妹俩的神色不对,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问二哥吧。” 大堂还有客人,冯仁机冷声道:“跟我进来。” 杜蘅知道这是要处理家务事了,他不便在场,拱手道:“冯老爷,我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杜公子请随意,以后近水楼还要多请你帮衬。” “客气。” 客套了几句,冯仁机瞪了冯俅一眼。 冯俅低头跟在冯仁机的身后。 杜蘅转身出门,徒步走回碧水巷。 门口,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四轮双马的马车,将一条巷子堵的都没什么空间了,只能单人经过。 这是梁辰的马车。 杜蘅有些疑惑,推门进去。 桃笙上来:“少爷,你回来了?成绩怎么样啊?” “你瞧。”杜蘅掏出铜制的酒牌,递了过去。 桃笙一把接了过来,惊喜的道:“这就是酿酒的身牌吗?少爷,你可以酿酒了。” “对了,外头看到一辆马车,梁公子来了吗?” “正在后院跟老太爷说话呢。还不许别人进去,我去送个茶就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穿过一道月洞门,赵管家迎了上来,笑道:“少爷,老太爷正跟贵客说话。” 杜蘅瞧了一眼,看到书房门口,楚天腰悬宝刀,笔挺的站着守卫。 “楚兄,又见面了。” 楚天微微抱拳:“杜公子。” “爷爷!” 杜蘅喊了一声,走到书房门口。 楚天伸手拦了一下。 “这是我家。”杜蘅拍开楚天的手臂,径直跨进门槛。 楚天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杜公子,我家少爷和杜老将军谈话,还是不要打扰的为好。” “无妨,反正我跟杜老将军的话已经说完了。”梁辰笑着起身。 杜仲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大郎,你跟梁公子认识?” “见过几次面。” “怎么不见你提起?” 杜蘅看了梁辰一眼,笑道:“我跟他其实也没那么熟。” 梁辰:“……” “送送梁公子。” “是。” 杜仲想要相送,被梁辰制止。 于是只有杜蘅送了他们离去。 大门,梁辰将要上车,杜蘅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跟在身边的王承恩吓了一跳,楚天也按住了刀柄,杜蘅看到他们二人紧张的神色,不由一笑,松开了手,问道:“你跟我爷爷都说什么了?” “本来是来拜访你的,但不巧,你去参加厨艺大赛了,便跟老将军坐着闲谈了一会儿,天南地北的聊天,也没什么重点。” 这话杜蘅显然是不会信的,但料想梁辰也不会把内容告诉他,于是也不白费心机,拱了拱手:“回见。” “对了,比赛顺利吗?” “托福,厨魁。” 梁辰微微一笑:“我就要回京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吃你做的菜。” “等你。” 梁辰一双美眸,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王承恩掀开了车帘,他踩着车凳上去。 杜蘅目送着马车离开了碧水巷。 随即回到家中,立即去找杜仲:“爷爷,你跟梁辰认识?” “他是你的朋友,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们一老一少的聊什么呢?” 杜仲捋须一笑:“闲聊而已。你不在家嘛,我总得招呼客人。” “那你知道这位梁公子真正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杜仲装作好奇的样子,反问。 “你不知道?” “他只说是你朋友,别的什么都没说,不过看他的言行举止,想必也是出身世家吧?” 不仅是世家,而且是大世家。 单是客栈的扈从,就有三百多人,这规格怎么着也是个公爵或者侯爵了吧? 不过管他呢,反正梁辰就要回京了,杜蘅没有机会继续调查,就随他去吧,自己的生活还要继续。 …… 酒牌到手,杜蘅准备大干一场。 列出一份清单,让桃笙和赵管家买了一些材料回来,让他们多买一点硝石。 回来一边做冰底,一边做味精。 松花蛋也要做一些。 下午,推着冰底先去近水楼。 冯俅已经被冯仁机撤了,冯青栀暂时代理掌柜之职,据说冯青栀说,父亲不想让她插手生意,因此这个掌柜迟早会被更换。 “子芳,要不我跟我爹说说,让你打理近水楼?”冯青栀修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眼神带着一丝期许,看着杜蘅。 杜蘅笑着摇头:“你可别想让我打工,我要自己开一家酒楼。” “选址选好了吗?” “这不还没来得及去打听吗?” “我帮你留意一下。” “那就多谢了。” 杜衡将多余的冰底,先放入冰窖中,要用的冰底拿到厨房。 开始忙碌的做着刨冰。 而在这时,花子期忽然带着六顺几人过来。 “冯俅,冯俅呢。”花子期大摇大摆的踏入后院。 冯青栀皱了皱眉:“你怎么进后院了?” “我是来要钱的,冯俅欠了我的五百贯,哪,这是借据。”花子期随即掏出一张借据,又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殷红娘一眼,“要还不上,你们家这个厨娘可就归我了。” 殷红娘停下手里的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紧张的站在一边。 冯青栀早就跟冯仁机汇报了这件事,钱早就准备好了,冯青栀接过借据一看,发现确实是冯俅的签字,随即拿出了五根十两的金铤。 “花子期,以后你别带着我哥去赌了!” “这话说的,是我带他去赌的吗?难道不是他自己喜欢赌?再说了,我这次输的不比他少!”花子期愤恨的瞪了杜蘅一眼。 这次花家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威胁殷红娘替他做事,就连评委都收买了,以为万无一失。 结果东都留守李二河出现了,打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98章 分享制冰方式 给了钱,冯青栀就将借据撕碎,冷若冰霜的看了花子期一眼:“拿了钱,赶紧滚!” “急什么呀?” 花子期目光悠然一转:“杜蘅,我想跟你谈谈。” “忙着呢,没空。”杜蘅拿着冰底,在刨刀上刮着冰屑,头也不回的说。 “你这厮……” 花子期眼睑抽了一下,冷冷的问:“你对若颜到底什么意思?”一直以为杜蘅要跟他抢封若颜,但今天却见杜蘅将婚书还给了封若颜。 因此,花子期必须弄清楚杜蘅对封若颜的态度。 然而对杜蘅而言,这是他跟封若颜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和封小姐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好,我依旧是那句话,你要识相的话,最好离开广陵府,否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在广陵城混不下去。”花子期咬着牙根,似乎对杜蘅已然恨之入骨。 “这话你上次就说过了,如你所见,我在广陵城生活的越来越好,我还拿到了厨魁,你说气不气人?” “呵,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这刨冰的生意能做长久?” “这个夏天还没过去,刨冰的生意至少能再做三个月。” “杜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冰怎么来的。今天上午,你派了你身边的丫鬟,去买了很多硝石吧?” 花子期得意的笑了起来:“我打听过了,这段时间,你们买了很多硝石,你凭空变出来的冰块,跟硝石有关吧?” 杜蘅没有料到,花子期竟然暗中调查,但他也很平静,反正挣钱的门路多的是,他也不缺这一样两样的。 “不错,确实是跟硝石有关。”杜蘅一脸平静的道。 花子期微微一愕,没有料到杜蘅能够这么轻易的承认,这倒让他反而有些怀疑。 “杜公子还要做事呢,没什么要紧事,请你离开。”冯青栀对花子期没好气。 花子期深然看了杜蘅一眼,接着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冯青栀回头有些着急的问道:“子芳,花子期说的硝石,真的跟你这些冰块有关?” “对,我就是拿硝石制冰的。” “啊,那怎么办?”冯青栀不由担心起来,“那你损失会很大啊。” 杜蘅一脸风轻云淡:“损失大的人应该是他。” …… 晚上回家,杜蘅立即找来桃笙,数了一下这些天挣的钱。 足足有一百二十贯。 杜蘅让她拿一百贯,到柜坊兑换成银两,接着交给赵管家。 “赵叔,明天你出一趟城,把广陵附近硝石,能买的都买来,越多越好。” “少爷,家里的硝石够用了吧?再买会不会太多了?” 杜蘅笑了笑说:“这次的硝石是拿来卖的。” “卖的?” 杜蘅点了点头。 …… 花子期找来谢落花,经过几次实验,终于发现了杜蘅制冰的奥秘。 “原来如此!” “我说这厮哪来这么多冰块呢。” “哈哈,六顺,走着,咱们过去嘲笑杜蘅,哈哈!” 花子期得意的笑了起来,随即带着几个小厮,又来到了近水楼。 正在柜台算账的冯青栀,看到花子期,不由放下了一张俏脸:“你又来做什么?” “杜蘅呢?在哪儿呢?” “你找我?”杜蘅正好从楼上的包厢下来。 花子期摇着折扇,得意洋洋的看着杜蘅:“硝石制冰,亏你想得出来,可惜啊可惜,你挣钱的秘方现在被我知悉了,杜蘅,跟我作对,我让你在广陵城一文钱也挣不到!” “听说你冰庄里,屯了很多冰块吧?” “整个广陵城能买的冰块都在我这里,我还买了龙川和秦邮的冰块……卧槽,你几个意思?”花子期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杜蘅走在大堂中央,拍了拍手:“大伙儿安静一下,在下有一件事要跟诸位分享一下。” “这段时间,承蒙贵客捧场,我做的这些刨冰,诸位还满意吗?” “杜公子,你如今是厨魁,能品尝到你的手艺,那是我等的荣幸。”一个客人奉承的道。 杜蘅拱手:“多谢多谢。其实,长久以来,大家可能都有一些疑惑,广陵城的冰块都被花公子买光了,我的冰块是从哪儿来的?七棱,你把桃笙叫来。” 七棱进了后院,一会儿,带着桃笙一起出来。 花子期收购冰块的事,早前就在城里传扬,确实很多人都疑惑,杜蘅的冰块从哪儿来的。 杜蘅倒了一碗水,招呼一声:“桃笙。” 桃笙早有准备,从腰带里拿出了一把硝石,簌簌的倒进水里。 只见碗里开始冒出白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碗里的水开始结冰。 “啊?!” 众人眼睛都瞪大了。 陆续的围了上来。 “杜公子,你会法术吗?” 桃笙笑道:“公子说了,这不是法术,这是科学。” “科学?” “刚才这些粉末都是硝石,硝石可以制冰……”杜蘅笑着跟众人解释道。 花子期按捺不住了:“杜蘅,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一本万利的法门,你竟然公之于众?!” “我这是为了让大家的生活更加便利,有了硝石之后,在家就能制冰,不需要花大价钱买冰了,而且硝石还能重复利用,用完一次,把水烧干,硝石的晶体析出,收集起来还能二次使用。” “少爷,那咱们冰庄那些冰块……是不是卖不出去了?”六顺弱弱的看着花子期。 花子期抓着折扇暴怒的抽了过去:“这要你说吗?草!” 杜蘅继续跟众人解释道:“记住啊,硝石制做的冰,不能直接食用,需要隔一层容器。最好是用铜盆,导热性比较强,先在一个大盆里放水,加入硝石,再拿一个小盆装水放在上面,大盆的水结冰之后,冷气会传导到小盆,小盆的水也会跟着结冰,这一部分的冰才是可以食用的。” 人群之中沸腾起来。 议论纷纷。 毕竟对于古人而言,人工制冰,还是太逆天了。 有不少人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但也有不少人表示回去要试一试。 花子期一张脸都垮了,这次为了买冰,他前后差不多花了上万贯,如果人人都会制冰,那么谁还来买他的冰? 那些做冰食的小店铺,以后也不会买他的账了。 第99章 绿茶肥 “杜公子真是够意思啊,竟然把制冰的秘方教给大家。” “是呀,这秘方要是握在自己手里,每年夏天能挣多少银钱啊。” “到底是杜家的嫡长孙,格局不是一般的大。” “之前复赛的时候,杜公子也把做不酸的蒸饼的秘方拿出来了,现在好多人都开始做了呢。” 大堂的食客,对杜蘅赞不绝口。 花子期脸庞就像抹了黑灰似的,恨恨的瞪着杜蘅,这厮绝对疯了。 谁家做生意不把秘方藏着掖着? 别说这种饮食革命一般的秘方,就是普通的庖人,研究出了一种菜式,都不可能轻易交给徒弟。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但这厮竟然广而告之,那他一庄子的冰块,只能等着融化了。 “走!”花子期面色如土,愤愤的离去。 “这次花子期可就亏惨了,让他针对我家少爷,哼!”桃笙粉鼻一哼,小脸露出一丝得意。 冯青栀则有一些担忧,走到杜蘅身边,低声道:“子芳,你把秘方告诉了所有人,那你这刨冰就不好做了。” “无妨,以后我不做刨冰了。” “生意这么好,说不做就不做了?”冯青栀内心似乎有些失落,他要不卖刨冰了,以后还来近水楼吗? “等我开了酒楼,我可以卖酒。” 冯青栀眼眸扑闪,露出惊喜之色:“你还会酿酒?” “酿酒我也有秘方。到底将我的酒供应给近水楼。” “我相信你酿的酒,也跟广陵城的这些酒不一样,一定可以畅销。” 杜蘅也是信心满满。 也是时候该行动了。 …… 晚上回家,赵管家将一些铜钱和银两堆放在了桌上。 桃笙则是喜滋滋的数着。 赵管家笑道:“少爷,你这制冰的方式一传开,全城的人都在买硝石,硝石的价钱水涨船高。要不要我明天再出一趟城,到更远的郡县看看,把能买的硝石全买回来?” “现在硝石大卖,一些药铺看到商机,一定大肆进货,到时价格又会下来了。” “说的也是。还是少爷你高瞻远瞩。” 杜蘅笑了笑,说:“明天你去看看,上哪儿能租一个酒楼。” 随着硝石大挣一笔,现在手里虽说有二百多贯的本钱,但要买一个酒楼,肯定远远不够,租一个差不多。 当然,如果只想买一个酒肆,这些钱倒也够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 灯笼坊,花宅。 花子期跪在祖宗祠堂面前,咬牙切齿,似乎心中藏着大恨。 “你自作主张,屯了那么多的冰块,现在好了,全砸了。”花雨庭气呼呼的道。 吴氏不满的道:“花雨庭,多大点事,咱们家几十万,赔了个把万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至于吗你?” “至于吗?”花雨庭略带嘲弄的语气,又有一些好笑的看着吴氏,“你们吴家什么家世啊,个把万都不觉得什么?” “怎么又牵扯到我们吴家去了?你现在有这么多钱,儿子做生意不谨慎,亏了一点,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你是忘记从前的苦日子了是吧?” 花雨庭忽然抓起鞭子,猛地抽在花子期身上。 花子期痛叫了一声。 吴氏气愤的道:“花雨庭,你来真的?” 花雨庭又是一记鞭子抽了过去。 吴氏紧紧的护着花子期:“你要打,连我一起打!” “慈母多败儿,你以为我不敢?”花雨庭暴怒的道。 而在这时,花肥从门外冲了进来,扑通就跪在了花雨庭面前:“父亲,你别打了父亲,这次谁也没想到杜蘅又是第一,大哥押错了宝,输了那么多钱,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你还去赌了?”花雨庭无名火蹭的就上来了。 鞭子在空气中打了个响,啪的落在了花子期身上。 吴氏想要拦着,结果花雨庭连她一起打。 花子期瞪红了眼珠,盯着花肥:“你个狗贼!” “大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父亲不知道你去赌的事,我还以为父亲罚你,是因为你输钱的事。” “你就是故意的,你个贱种!”吴氏冲了过来,伸手去拧花肥。 花肥爬到花雨庭面前,泪如雨下:“父亲,你要打就打我吧,大哥从小养尊处优,经不住你这一顿鞭子啊。” 吴氏愤恨的道:“对,老爷,你打他,都是他从前教唆子期的,子期才会去赌!” “你们除了把责任推给别人,你还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醉蓬莱烧了,现在你又亏了这么多钱,你以为咱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不是你老子我一点一点的挣回来的?” 花雨庭越说越气,拿着鞭子指着花子期:“从今天起,生意上的事你别插手,给我在家好好温书,争取考个进士,你不是做生意的料!” “老爷,生意上的事,不得子期帮你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有阿肥帮忙就够了。” 吴氏眉头不由一紧,瞪了花肥一眼:“他?他原本就是一个家奴,他懂什么是生意啊?” “我看他就比子期更懂得做生意。杜蘅公开了硝石制冰之法,他曾提议我多进一些硝石。我当时没当回事,可是今天硝石的价格翻了一倍。” 花肥暗暗窃喜,幸亏他去找了杜蘅。 得蒙杜蘅的指点,才能赢得花雨庭的信任。 “好好在这儿反思吧!”花雨庭说着把鞭子一扔,踏步走出祖宗祠堂。 花肥趣步上前搀扶:“爹,我扶你。” “阿肥啊,现在硝石正是大卖的时候,是不是趁机进一批硝石到广陵城?” “爹,我派人打听过了,附近郡县的硝石都被扫空了,要进货就得去更远的地方,这一来一回时间上来不及,广陵城的市场估计早就被别人占领了,现在很多药铺都在疯狂的进货。” “是啊,咱们没有药铺生意,渠道肯定不如那些药铺。” 花肥又转动着眼珠:“不过,咱们可以舍近求远。” “什么意思?”花雨庭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花肥,“怎么个舍近求远?” “硝石制冰的方式,如今只在广陵这一圈传开,还没有往更远的地方传播,咱们可以去别的郡县,随着制冰方式的传播,那些地方的硝石价格肯定也会暴涨。” 花雨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继而露出笑意:“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生意头脑,行吧,你去组织人手,到更远的地方收购硝石,然后占据一些比较繁荣的郡县,将硝石高价出售。” 花肥脸上的笑容笑出了一朵花。 这是他的第一步,终于开始接触花家的生意了。 第100章 白琉璃 次日,杜蘅便不去近水楼卖刨冰了。 制冰的方式传播出去之后,刨冰的价格也被打了下来,近水楼完全可以自己制作。 杜蘅陆续储存了一些干料,诸如香菇、虾皮、海带啥的,杜蘅躲在家里,和桃笙一起制作味精。 这玩意儿还是挺费工夫的,因此杜蘅制作的不多。 称了两斤,装在一只小陶罐里,带去了番坊,胡姬杂铺。 “就这么点?”迪丽娜扎看到带来的味精,神色竟有一些不屑。 “物以稀为贵,我一斤卖你三贯钱,你完全可以高价出售。” 迪丽娜扎流波婉转,红唇微勾:“我很好奇,这些味精你从哪儿买的?你们汉人以前,可没有食用味精的习惯。要说是番货,可是整个番坊都没人听说过味精。” “当然是我自己做的了。” “你自己做的?” 迪丽娜扎眼神惊愕,又不解的问:“那你为何交给我来卖?” “你把价格抬高,抬的越高越好。” “然后你手里的味精就能卖出高价了,是吧?”迪丽娜扎精明的看穿了杜蘅的心思。 杜蘅朗声一笑,并未否认。 但是迪丽娜扎倒也不吃亏,味精如今在餐营业极其珍贵,杜蘅三贯一斤给她,她绝对不吃亏。 一些大户人家和大酒楼,一定会争先来购买。 “你可以弄个限购,比如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一两,这么一来,人们便会越来越觉得味精金贵,来你这儿购买味精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你真是个奸商。”迪丽娜扎很不客气的说,“都说我们胡人会做生意,但跟你一比,我们还差得远。” 杜蘅笑笑,似乎对奸商这个词很是受用。 在商言商,不奸怎么能挣到钱? 杜蘅拿了迪丽娜扎的钱,转身去了广陵官方的酒库,进了几坛廉价的浊酒回去。 …… 回到家中,赵管家过来汇报,说的已经找了一家楼房,地理位置不错,可以装修成酒楼,可是人家现在缺钱,只卖不租。 售价倒是便宜,只要八百贯。 “少爷,咱们现在的钱也不够啊。” “不急赵叔,你先帮我做个东西。” “什么呀?” 杜蘅让桃笙给他拿了笔墨过来,大概的画了一张设计图,说道:“这是蒸馏设备,我先试一试蒸馏酒。” “蒸馏酒是什么酒?”桃笙有些糊涂。 杜蘅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事别往外说,商业机密。” 赵管家以前是军匠,手艺很好,按照设计图,很快就把设备做了出来。”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天锅和一个地锅,地锅厨房做饭的锅就能代替,天锅则是找了一个铜盆。 天锅和地锅之间就是一个无底的木桶,木桶之间放个小锅,小锅接一根小竹管,木桶打个小孔,小竹管伸到外面。 做好之后,安在了灶台上,木桶和锅之间的缝隙,全部拿着湿布围住。 杜蘅将买来的酒全部倒入地锅,虽然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但也是有酒精的。 这次买来的浊酒大概都有十度左右。 桃笙坐在灶台后面烧火,通过持续的加热,酒蒸汽就会蒸发,蒸发到了上面,就会碰到天锅。 天锅加的是冷水,蒸汽碰到之后就会冷凝,滴入下面的小锅,顺着小竹管流出来,滴入准备好的酒坛里。 这就是所谓的酒头了。 由于方式并不复杂,第一次做就成功了。 “啊,少爷,怎么都是水?”赵管家瞠目结舌。 “这不是水,是酒。” “酒有这么清澈吗?” 杜蘅看着赵管家将信将疑的神色,立即端起酒坛,给他倒了一小碗:“你尝尝就知道了。” 赵管家端碗喝了一口。 “嘶~~” “少爷,这酒好烈,小人从未喝过这么烈的酒。” “有多烈?”桃笙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蘸了蘸酒水,“我也尝尝。” 雀舌一舔,桃笙立即吐了出来:“好难喝啊。” “呵呵,你不常喝酒,不懂。男人就该饮烈酒!”赵管家端着酒碗继续喝了一口,“过瘾!” 杜蘅伸手在酒坛里蘸了蘸,自己也尝了尝,感觉跟他前世喝的白酒,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尝出了杂质的味道。 毕竟蒸馏酒很粗糙,又是第一道的酒头。 再蒸一道就是二锅头了,口感应该会好一些。 不过眼下蒸出来的,就已经够糊弄这个时代的人们了,因为他们喝的酒杂质更多,这些杂质造成了各种各样的风味,反而受到一些人的喜欢。 浊酒的话,就更夸张了,酒曲或者酿酒的粮食都没有过滤干净,肉眼可见。 他们这个时代的白酒,也不是杜蘅蒸出来的白酒,白酒曲酿造的就叫白酒,红酒曲酿造的自然就叫红酒了,总之跟后世不一样。 因此为了避免歧义,杜蘅的蒸馏酒也不能叫白酒,更不能直接叫蒸馏酒,你把方式直接告诉别人,那还怎么玩? “以后这酒就叫白琉璃吧。” “这个名字妙啊,就像白琉璃一样晶莹剔透。”桃笙拍手叫道。 立即又问:“少爷,这酒咱们要怎么卖?” “怎么说也得两贯钱一斤吧?” “啊,外面上等的酒,一斤也就二三百文。” “那能一样吗?这些都是酒的精华,需要多少斤酒才能提取这一坛半坛的?” 桃笙心想,你不都拿浊酒提取的吗? 这些浊酒一斤也就十几文钱。 少爷多少有点心黑了。 不过一想到能挣很多钱,小丫头立即又兴奋了起来:“少爷,咱们加大生产吧。” “对,明天你去买些酒曲,还有一些酿酒的粮食,把小偏院收拾收拾,开辟成酒坊。”杜蘅已经开始规划起来。 到时还能请三五个工人,让他们在小偏院酿酒,至于蒸馏这一道工序,不足为外人道也,自己偷偷的做。 哐哐哐,听到外面敲门的声音。 “看看是谁,先带到客厅去。” 赵管家出去开门,看到李碧莲带着鬼火上门。 他们是来找杜蘅的。 赵管家把他带到客厅,回来跟杜蘅汇报。 杜蘅露出一丝笑意,正愁没钱买酒楼呢,天使投资人就来了。 留守的儿子,这么肥的猪不宰,对不起杜蘅的良心。 第101章 画饼 李碧莲带着鬼火,坐在客厅之上,笑着看向杜蘅:“呵呵,老杜,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来了。” 随即鬼火就从背上的竹箱取出了一小坛酒,那酒坛上了一层桃红的釉色,绘着几枝梅花,看着极其的清新典雅。 “你闻闻。”李碧莲打开酒坛的软塞,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杜蘅闻出酒味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问道:“这就是你酿的酒?” “没错,这就是先母研究出来的春酿。找个杯子过来,让你看看酒色。” 桃笙转身去拿酒杯。 李碧莲倒了一杯,酒色黄澄澄的,清亮如铜镜。 “尝尝,尝尝,都尝尝。”李碧莲招呼杜蘅、赵管家他们。 赵管家平常也喜欢喝两口的,喝酒是他从前在军营唯一的乐趣。 只不过搬到广陵之后,杜家破落,没有余钱给他买酒,酒瘾犯了他也只能依靠意志力忍下去。 现在看到李碧莲亲自带酒过来,他自然很高兴,笑道:“少爷,要不你先尝尝?” 杜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感觉有点像黄酒。 而且是甜型黄酒,带着一股果子和花的香气。 度数也比一般酒要高。 “来,你们也尝尝。”李碧莲又给赵管家和桃笙各自倒了一杯。 他很是得意:“这可是我偷偷酿的酒,劲头很大,这一坛子一斤,足够撂倒一个七尺大汉了!” “甜丝丝的,又带着一股子香气,这酒好喝。”桃笙尝了一口,笑眯眯的说。 李碧莲兴高采烈,又给桃笙斟满:“你看,老杜,你这丫鬟比你有眼光。” 不料桃笙口风忽然一转:“不过,比起我家少爷酿的酒,终究差了一截。” 李碧莲立即不乐意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春酿乃是天下绝无仅有的酒,现在市面所见的什么梨花白、竹叶青能跟我比吗?” 赵管家笑道:“李公子,你这酒比起外面的酒,确实不错,但跟我家公子的白琉璃相比,确实有所不如。” “什么……白琉璃?”李碧莲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酒,“是白酒吗?”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白是白的,但却是透明的白。” “透明的白?哈哈,岂不是跟水一样?” “视觉上看,确实跟水一样。” 李碧莲笑了:“老杜,吹牛的吧?酿酒除了水之外,还要加酒娘子、粮食,再怎么着也不会像水一样那么清澈的。” 杜蘅给桃笙打了个手势。 让桃笙从厨房将那一坛白琉璃抱了出来。 李碧莲瞟了一眼,又笑:“这就是水吗?哈哈,你太逗了老杜。” “你没闻到酒味吗?” 李碧莲凑近酒坛,凑了凑鼻翼:“怎的这么冲?” “这是烈酒。” “烈酒?有我的春酿烈?” “至少比你烈一倍。” “不可能!”李碧莲拿着酒杯,招呼桃笙倒酒。 桃笙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没让酒水洒出杯外,毕竟这酒很珍贵。 李碧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嘴里发出嘶的一声,诧异的看向杜蘅:“这怎么酿的?确实比我的酒烈。” 这个时代的酒,一般都在十度以下,十五度就已经算烈酒了,李碧莲的春酿大概比十五度高一些,但也不到二十度。 而杜蘅的蒸馏酒有四十几度。 “我本来是想找你合作的,但你有这么好的酒,估计不需要了。”李碧莲意兴阑珊的叹息。 杜蘅忙道:“合作当然是要合作的,毕竟我要开酒楼,可不能只有一种酒。李兄,你这酒说实话,足以算是上等酒了。” 刚才桃笙似乎很喜欢李碧莲的酒,这让杜蘅忽然想到,高度酒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 像赵管家这种军营出身的大男人,喜欢烈酒,但女子未必喜欢,她们更喜欢绵柔一点的酒。 按照前世的历史,白酒最早并不受士大夫阶层的欢迎,民间的普通百姓才喝白酒,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喝黄酒。 白酒大行其道,那是建国之后的事,粮食储备不够,国家关闭了很多着名的黄酒厂,推行白酒,这才让白酒站起来。 说起来白酒的历史实在很年轻。 那种口感也不受文人的喜欢。 因此,杜蘅决定将李碧莲的春酿吸收进来,使得客人更多元化。 当然,还有关键的一点,杜蘅需要李碧莲的投资。 “李兄,你想要跟我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李碧莲不由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杜蘅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得有一个酒楼。” “这个容易,找一家经营状况不好的酒楼,盘下来就是了。” 赵管家看了杜蘅一眼,大概猜到杜蘅的意思,笑道:“小人之前在红药桥附近,看到一家酒楼,说要将整座楼给卖出去,要价八百贯。” “红药桥?那不是商业聚集地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不是商业聚集地,但红药桥附近都是富贵人家,这些人消费能力都比较高。” 李碧莲稍微想了想,就决定下来了:“行,那就在红药桥试试水。” “李兄,酒楼的事就交给你了。” “啥意思?我出钱?”李碧莲愕然。 杜蘅点头:“当然,你要跟我合作,自然得付出点什么。” “那要挣到钱,咱们怎么分?” “三七。” “你三我七?” “你三我七。” 李碧莲立即不乐意了:“买楼的钱我出,凭啥我分的比较少?” “我有酒牌。” “酒牌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跟我爹说一声,大把的酒牌。” “那你去说。” 李碧莲:“……” 李二河绝不可能让儿子从商,毕竟商人的地位很低。 当然也有不少官员插手商业的事,但他们都不会直接参与,有失身份,一般都叫底下的人去投资。 “你看,你没有酒牌,酿酒属于非法,但只要跟我合作,你的春酿就能发扬光大,完成你母亲的遗愿。” “可我……怎么感觉被你坑了呢?”李碧莲两条眉毛反拧,皱着眉头看着杜蘅。 杜蘅拍着他的肩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手里有味精,还有白琉璃,这营业额你想过吗?给你三成,就已经超过了其他酒楼的全部。” “未来,咱们还要开分店呢。你想想,咱们的酒要是卖的好,其他酒楼会不会上咱们这儿进货?这利润很可观的。” 杜蘅画的饼又大又圆,而且很香。 李碧莲不由有些心动。 第102章 被误认为是死尸 谈妥了,杜蘅招呼桃笙去做一桌好菜。 杜蘅亲自请了杜仲出来。 李碧莲急忙拜见。 杜仲呵呵一笑:“李公子不必多礼,老夫现在一介庶民,当不得如此大礼。” “杜老将军驰骋疆场、守卫国门,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小子素来敬仰。”李碧莲说的很是真挚。 杜蘅招呼赵管家和桃笙也一起坐下,又看了李碧莲身边的鬼火一眼:“你也一起坐,在我家没有主仆之分,不必拘泥。” 鬼火看向李碧莲。 李碧莲道:“杜公子让你坐你就坐。” 于是鬼火坐到李碧莲的身边。 杜蘅拿出刚才的蒸馏酒,装进一只白瓷执壶里,这样倒酒比较容易,因为执壶有个壶嘴,可以轻易的将酒水倒进酒杯。 尽管这个时期的酒杯比较大,但酒坛的坛口更大,倒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溅洒出来。 “爷爷,你尝尝我这酒。”杜蘅先给杜仲倒了一杯。 杜仲看着杯中清透如水的酒,有些茫然,但他还是提杯喝了一口。 由于以前喝的是低度酒,所以杜仲和李碧莲一样,喝酒都比较猛。 结果入口之后,顿时发现这酒太烈了,惊讶的看向杜蘅:“这是什么酒?” “我管他叫白琉璃。” “够劲!”杜仲一生征战沙场,更热衷于烈酒。 “来来来,喝酒。”杜蘅又给李碧莲倒上。 李碧莲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夹了一块清炒藕片送进嘴里:“桃笙姑娘,你这手艺可以啊,藕片都能做的这么好吃。” 桃笙笑道:“这里头加了味精提味,才有现在这种口感。” 李碧莲又吃了几口其他的菜,感叹道:“吃了你们的菜,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吃的都是猪食。” 杜蘅笑道:“这味精可是我的独家秘方。李兄,你跟我合作不吃亏。等到酒楼开张,咱们就用味精做菜,其他酒楼岂能相比?” “杜兄大才,当浮一大白。”李碧莲敬了杜蘅一杯。 之前的近水楼本来生意冷清,自从有了杜蘅的味精,生意日夜不息。 可见味精的魔力有多大了。 只要有了味精,他们的酒楼就不怕没有生意。 这么说来,李碧莲投资八百贯买下一座酒楼,很快就能挣回来了。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大家一起举杯。鬼火,你也喝。”杜蘅毫不吝啬刚刚做出来的蒸馏酒。 鬼火喝了一杯,忽然哐当一声,就从座位上跌了下去。 李碧莲吓的一个激灵,顿时站了起来:“杜蘅,你这厮不会下毒了吧?” “下什么毒啊,我们全家人都喝了。” “那他……”李碧莲看着地上的鬼火,脑袋忽然晕乎乎的。 赵管家蹲身看了看鬼火:“好像是喝醉了。” “刚才他就喝了两杯。” “可能你这昆仑奴没什么酒量,何况少爷这酒这么烈,两杯也够受的了。” “喝醉了怎么不脸红呢?” 杜蘅好笑的道:“他是昆仑奴,黑色人种,你让他怎么脸红?” “也是,也是……嘿嘿,没用的东西。”李碧莲伸脚踢了踢鬼火,脚步虚浮,摇摇晃晃。 杜蘅知道这厮的酒劲也开始发作了,都是什么酒量啊这是? 古人号称斗酒诗百篇或者千杯不醉,喝的都是低度酒,就跟饮料似的,一旦喝这种实打实的高度酒,就有些扛不住了。 “行了,李兄,你喝醉了,别喝了。”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说完,这厮哇的一声,直接吐了。 杜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 家里没有马车,赵管家只能将板车拉了过来。 杜蘅将李碧莲和鬼火这对主仆扔上车去,推着他们往留守府送去。 “哎哟,这谁家的孩子啊,一下死俩啊。” “中毒了吧,那个脸都黑了。” 听到路人的议论,杜蘅一整个大无语。 还有热心的大妈,拿了家里破碎的草席过来,交给杜蘅,把尸体给盖上,别把晦气冲撞给别人。 “不是,他们就是喝醉了,没死。” “你看,这个还打呼噜呢。” 一路,杜蘅不停的跟人解释。 到了留守府门口,一顶软轿悠哉悠哉的过来,就在杜蘅面前停了下来。 轿上走下一个光鲜亮丽的身影。 正是乐荆! “杜蘅,你来留守府干嘛?” “送人。” 乐荆看了一眼板车,不由退后一步:“大胆!这是留守府,你送两具死尸过来,意欲何为?” 留守府的门人走了出来。 “你是?”门人先是打量了一下乐荆。 乐荆挺了挺胸:“广陵府学经学博士乐荆!” 门人顿时恭敬起来:“原来是乐博士,失敬失敬。” “先把那人赶走,推着死尸到留守府,晦气!” “谁告诉你这是死尸?”杜蘅伸手戳了一下李碧莲,“这特么活的知道吗?” 李碧莲睁开惺忪的眼眸:“我没醉……没醉,老杜,咱们再喝……” 乐荆一见,果然活的,立即猜想杜蘅的意图,冷笑道:“你也是来拜访李留守的?呵,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留守府岂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能来的?” “你……你说谁是阿猫阿狗?”李碧莲眯着双眼,酒精麻痹之下,有些大舌头。 乐荆淡然扫视:“你跟杜蘅混在一起,料想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说你是阿猫阿狗算是客气的了。” 李碧莲掀开身上的草席,撑着手坐起来。 门人吃了一惊:“少爷!” “少爷?”乐荆愣了一下。 门人急忙过去搀扶李碧莲。 李碧莲踉踉跄跄,走到乐荆面前:“你刚才……说我什么?” 乐荆一脸尴尬:“你是留守之子?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唐突了,唐突了。” “你来我家作甚?” “听说白柳先生是贵府的西宾先生,我与他从前有旧,特意过来拜访。” “呵呵,你是想借着拜访……白柳先生,来拜访我爹吧?”李碧莲冷笑了一声。 乐荆讪讪一笑,他没料到李碧莲小小年纪,竟然这么精明。 李二河是东都留守,也就是广陵府的老大,乐荆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官,未来仕途自然需要大佬的提携。 自然需要找个理由拜访李二河,至少混个脸熟。 否则以他的职位,很难见到留守。 第103章 厌学少年 “老杜,走,带你去我家逛逛。”李碧莲摇摇晃晃,勾着杜蘅的肩膀。 又招呼门人:“把鬼火扶进去。” “是,少爷。” 李碧莲没有搭理乐荆,拉着杜蘅往里走去。 乐荆略显尴尬。 李二河前不久才任东都留守,他家的情况知道的人不多,至于李碧莲也是一个月前,才从老家接到广陵。 除了封家等一些在广陵扎根的豪门望族,知道他身份的人,没有几个。 因此刚才乐荆根本就不知道李碧莲就是留守之子,并且跟杜蘅关系密切,隐约生出了一些危机感。 门人扶着鬼火进去,又回头看了一眼:“乐博士,你不是来找白柳先生吗?要不要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 乐荆急忙踏进门槛,装作过去帮忙的样子,扶着死沉的鬼火。 “去哪儿了,怎么喝成这样?” 刚刚进了中院,就见李二河走了出来。 李碧莲看到李二河有些发怵,低头道:“我去找杜兄探讨学问去了。” “哟,杜公子也来了。”李二河看到杜蘅,板着的脸顿时放了下来。 杜蘅作揖:“见过留守。” “呵呵,客气,客气,里面请。”李二河急忙将人引入客厅。 又介绍了一下身边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这是我的幕僚白柳,也是如今犬子的教学先生。” 白柳微微对着杜蘅拱手。 乐荆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赶上前去:“经学博士乐荆,拜见李留守尊驾。” “这位是……”乐荆刚刚就职,李二河平常的工作,跟广陵府学那边交集不多,因此对乐荆并不熟悉。 白柳先生拱手道:“明公,这位乐博士,从前就与在下相熟,对于经典解析十分透彻,若能请他来给公子讲解经文,假以时日,公子必有长进。” “白先生,你这是……”李碧莲诧异的看向白柳,这尼玛又给老子请个老师? 李二河点了点头:“白先生,让你费心了,都坐吧。” 李碧莲扭头对李二河道:“父亲,我有白柳先生教我就足够了,不需要别的老师。” 乐荆笑道:“李公子,在下虽然出身寒微,但学识这一块,自认还说的过去。你放心,我一定将我所学倾囊相授,让你在下一届科举焕发光彩。” “你还想倾囊相授?”李碧莲瞪大眼睛,那老子还有私人时间吗? 乐荆显然会错了意,李留守两榜进士出身,料想他的儿子必然也是好学之辈,讨好的道:“在下童年求学,留有十年题卷,都是应试之精华,我愿全部献给公子!” 十年题卷? 李碧莲酒都吓醒了,你确定不是来图财害命的? “父亲,我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你不去府学,我请白先生教你,你又给我打马虎眼。如今乐博士毛遂自荐,想要当你老师,也不知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不快好好谢谢乐博士?”李二河面沉如水的道。 乐荆面有得色,只要当了李碧莲的老师,那么他就等于攀上了留守府。 天地君亲师,这是儒家礼教制度,他在李碧莲心目中的地位,自然就要高于杜蘅了。 以后还能借着师长的身份,教导李碧莲,近贤臣、远小人,让李碧莲断了和杜蘅的关系。 不想李碧莲忽然说道:“父亲,我想跟杜兄学习。” “什么?”乐荆愣了一下。 杜蘅惘然的转过眼神,看着李碧莲,怎么还扯上我了呢? 李碧莲继续对李二河解释:“父亲,你听说了吗?上次东岐学派来势汹汹,杜兄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当时我特意去看了,那叫一个精彩。现在杜兄都成了广陵学子的偶像了,我若能拜他为师,必然学问大有长进。” 杜蘅一夜诗尽百花杀、争鸣堂舌战群儒,这些事李二河也都听说了。 关键的是,宫中那位贵人,好像对杜蘅青睐有加,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厨艺大赛给杜蘅撑场。 如果李碧莲真能拜杜蘅为师,学问倒是其次,这一层关系,未来却可当做政治的资本。 李二河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乐荆已经跳了出来:“留守,下官以为不可,杜蘅如今不过一介商人,如何能教好令郎?” “七十二贤之中,子贡也是商人。”李碧莲立即拿出当初杜蘅在争鸣堂论道的言论,“怎么?乐博士以为自己比子贡贤?” “他怎么能跟子贡比呢?李公子莫非被某些人给蛊惑了?” “明公,若论学问,在下以为还是乐博士比较合适教授公子。”白柳适时进言。 乐荆神色骄矜的扫视杜蘅,说道:“你在争鸣堂的论道,确实表现的十分精彩,但那也只是巧言善辩,根本不能帮助李公子晋身科举。” 作为一个厌学少年,李碧莲听到科举二字就头疼,继续恳求李二河:“父亲,杜兄的学问比乐博士强多了,不信,你让他们比一场。谁赢了,谁当我老师。” “啊?”乐荆嘴角微微一抽,当下也不敢说话了。 杜蘅眸光轻轻瞥了一眼:“上次在封家,乐博士跟我比禅诗,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禅诗可做出来了?” “这事……我早就忘了。”乐荆心中叫苦,他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想不到又被杜蘅提起。 “呵呵,你是忘了,还是做不出来?”李碧莲毫不客气的打击。 李二河沉声喝道:“不得无礼。” 说着缓缓起身,对杜蘅拱手道:“杜公子的才学,老夫早已听说。尤其与东岐学派一战,扬我大梁文气,堪称旷古烁今。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务必答应。” “留守,你该不会……想让我当李公子的老师吧?我当不了。” 李碧莲暗中扯着杜蘅的衣袖,挤眉弄眼,低声道:“你想不想要酒楼了?” 杜蘅无奈,只能继续对李二河说:“我与李公子是同龄人,当老师是万万不敢的,倒是可以相互切磋切磋。” 李二河本来也没指望杜蘅教授什么学问,他要的是这一层关系,扭头对李碧莲道:“以后跟着杜公子好好学习,遇到不懂的地方,要跟杜公子讨教。” “是,父亲。”李碧莲眉开眼笑。 乐荆脸上像是落了灰似的,没有一点血气之色。 当然,李二河拍板决定的事,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恨恨的瞪视杜蘅。 第104章 男人的第二次生命 乐荆满心不快,重新坐着软轿回到家中。 踏入门槛,往里走去,就是前厅。 于管家正在接待一个客人,大概二十几岁,穿着倒也体面。 “博士,你回来了。”于管家迎了上去。 “于叔,谁呀?” 于管家笑道:“喜事啊博士,这是冯家的二公子冯俅。” 乐荆微微蹙眉,走上前厅的台阶。 冯俅起身作揖。 “近水楼是你们冯家的吧?” 冯俅笑道:“正是。” “那你跟杜蘅认识?” “认识倒是认识,但我对这人没什么好感。” “哦。” 乐荆倒是有些讶异,伸出手去:“冯二少爷请坐。” 既然对杜蘅没什么好感,说不定能成为自己人。 于管家命人给乐荆送上一杯茶。 乐荆和冯俅相隔一张方桌,二人坐在方桌的两边,冯俅拿起桌上的盖碗茶,脸上挂着笑意:“乐博士,听说你和杜蘅在京城就认识了?” 当年流落京城,受到杜蘅关照,乐荆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 可这一份恩惠,如今对乐荆来说,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上。 “我和他谈不上什么深交。”乐荆淡淡的道,“冯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冯俅笑道:“我听说乐博士尚未婚配?“ “不曾。” “舍妹冯青栀在广陵也算的上是有名的才女了,不知乐博士可有耳闻?” “倒是听说过,那个青南书馆就是她开的吧?” 冯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她是青南书馆的馆主,如今又把近水楼给抢走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乐荆眉头紧锁,显然不想听冯俅说这些跟他无关的琐事。 “舍妹糊涂,被杜蘅蛊惑,才会抢走近水楼,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哪懂得什么生意经?”冯俅叹了口气,“也是家门不幸啊,我与乐博士一见如故,才跟你说这些事。” 乐荆没有说话,等着冯俅说到重点。 冯俅不见乐荆搭茬,知道他对自己的话题有些不感兴趣,立即跳到他最感兴趣的部分:“舍妹年纪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我在广陵城打听了一遍,只有乐博士最合适。” 冯家的家主冯仁机,把冯青栀当宝贝似的,就算让她嫁人,也绝不会随随便便选个人家。 冯俅深知父亲是个官迷,自己当不上官,但女儿却都是非官宦人家不嫁。 广陵城里倒有不少官员,但大多都以娶妻生子。 挑来挑去,挑到乐荆头上。 乐荆三甲之外的同进士出身,按理只能混个无品阶的流外官,而他却做了流内的八品官,说明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重要的是,乐荆不是广陵本地人士,冯青栀要是跟他结婚,等到他任期满了之后,肯定是要夫唱妇随,离开广陵。 那么冯俅也就没了威胁,冯家的家业只能落到他一个人手里。 毕竟他大哥走的是仕途,不会管家里的生意。 “冯兄什么意思啊?”乐荆听出了冯俅的意思,但还需要明确一下。 冯俅笑了笑,说:“乐博士,你饱读诗书,在下这点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这也是为了舍妹着想,不想她被杜蘅蛊惑,耽误了终身。” “她跟杜蘅之间……” “这一点你绝对放心,我们冯家的家风也是很正的,舍妹绝不会做出格之事。不过杜蘅这厮天天纠缠她,这要传了出去,可不辱没了名声吗?我这个当哥哥的,少不得要为她操心了。” “这事你没跟令妹商量过?” “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用得着跟她商量吗?乐博士一表人才,只要你能上门提亲,家父一定会很欢喜。” 乐荆蹙眉问道:“会不会太唐突了?” “不会,怎么会唐突呢?实话跟你说吧,家父早就想将舍妹给嫁出去了。否则难道要便宜了杜蘅那厮吗?” “令妹芳心是否已经许给杜蘅了?” 这个其实冯俅也说不准,但他已经打听过了乐荆和杜蘅之间的矛盾,在封家的时候,杜蘅曾让乐荆当众下不了台。 而且乐荆自视甚高,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舍妹久在深闺,生性单纯,她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啊?现在无非是听了杜蘅几首诗,被他吸引了而已。” “杜蘅这厮太阴险了,先是哄骗了舍妹,让她以酒楼的名义,举荐他去参加厨艺大赛。之后又把他给弄进酒楼后厨,整个近水楼几乎都在杜蘅的掌握之中。” “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谋夺我冯家的家产。我岂能让他遂意?因此将他赶出了近水楼。结果引火烧身,舍妹在家父面前告我黑状,让我也失去了近水楼掌柜之位。” “乐博士,咱们现在有个共同的敌人,就是杜蘅!”冯俅咬着钢牙,一脸愤怒。 “你想跟我合作?” 冯俅笑道:“乐博士,你不吃亏,舍妹才貌双全,广陵不知多少才子想要追求。你既能抱得美人归,以后又能赢得我们冯家的支持。我们冯家虽然不是广陵四大财神,但财力也绝对不差。” “最重要的是,你能好好折辱杜蘅一回。”冯俅阴恻恻的笑着,“他对舍妹存有非分之想,你就打破他这一份妄念,你娶了冯青栀之后,杜蘅在你面前自然矮了一头。” 乐荆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 三番五次的折辱于杜蘅面前,这次如果能够娶了杜蘅追求的女人,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算是压了杜蘅一头。 自古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乐荆很想看看,抢走了杜蘅的女人,他会是一种什么表现。 一定会很抓狂的吧? 乐荆的心理已经近乎扭曲。 “于管家,让厨房准备好酒好菜,我要跟冯兄好好喝几杯。”乐荆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除了报复杜蘅之外,和冯家联姻,也有现实的考虑。 乐荆虽然年纪轻轻,就已官至八品,可他原生家庭不好,不能给他任何助力,因此他必须谋求别的势力作为支持。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同样,也是男人的第二次生命。 冯家除了有钱之外,本身在广陵也是名门望族,冯仁机的长子如今走的也是仕途,还有两个女儿都嫁入了官宦之家。 这些未来都是他政治上的资本。 第105章 酿酒 红药桥,广陵着名的二十四桥之一。 往西南方向二十步远,就是赵管家之前看好的酒楼。 酒楼的老板外面欠了一大笔钱,因此想到将酒楼卖了,拿到现钱还债。 赵管家带着杜蘅和李碧莲过来看房,酒楼只有两层,带有一个不大的后院,可以住人,也可以当是厨房用地。 除了地理位置不在热闹的商业街区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地契房契都在这儿了,如果客官看了楼房之后,觉得没有问题,咱们就可以到经界所做个交割。”老板道。 李碧莲道:“你这个位置不好啊,卖八百贯会不会太贵?” “就是因为位置不好,才卖八百贯的,要是好的位置,我还不卖呢。”老板说。 这个位置在一般人手里,可能挣不到钱,但在杜蘅手里,只要打出名气,有的是人过来消费。 而且这座酒楼旁边,都是楼房,等到资金庞大之后,可以陆续买下,将其打造成一个吃喝玩乐一体的娱乐城。 就像北宋的樊楼一样。 杜蘅便让李碧莲回家拿钱,约个时间到经界所盖红契。 契约分为红契和白契,白契是没有经过官方盖章的,不具备法律效应,像买卖房屋这种大宗的交易,最好要走法律程序。 万一杜蘅把生意做好了之后,房主开始反悔,要把酒楼给收回去,那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酒楼卖下之后,就是装修,杜蘅找了赵二娘的丈夫孙二郎,他原本就是木匠出身。 杜蘅画了几张设计图,加了一些现代理念,让孙二郎按照他的要求装修,人手不够,让他自行请人。 孙二郎相当于一个包工头,杜蘅一次性承包给他,至于他要怎么给底下的工人分钱,那就是他的事了。 赵管家偶尔过去看看,但不能长期待在那边,毕竟他身为管家,还要处理杜家的一些琐事。 装修是一个大头,钱还是由李碧莲掏。 这让李碧莲多少有些不满:“老杜,你是不是太黑了,这些钱都是我的出的,你出什么?” “我出的是技术啊。咱们要开始酿酒了,等到酒楼开张,咱们就该有酒卖才是。” “我告诉你,我把这么些年存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酒楼要是亏了跟你没完!”李碧莲攥着拳头愤愤的道。 卖房和装修,差不多花了一千二百贯,这让杜蘅不由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呢,李碧莲不过一个官二代,私房钱就这么多,那么他老爹李留守,至少也有几万贯的私产吧? 李留守的官声还算好的,属于清官一列,那要是贪官呢? 杜蘅不敢想啊。 “放心,亏不了的。”杜蘅拍了拍李碧莲的肩膀,接着二人去了一趟曲院。 这里曲院并不是唱曲的院子,而是制作和售卖酒曲的院子,属于国有企业,也就是官营。 现代杭州的曲院风荷,就是宋时酿酒制曲的地方。 当然,古代唱曲的曲院自然也有,但古代使用的是繁体字,两个曲字是不一样的,酒曲的曲是麯,一目了然。 杜蘅虽然获得了酒牌,有了酿酒之权,但也不能私自制曲,酒曲还是要到曲院买的,曲院会根据酒曲的多少,计算税务。 否则就有偷税漏税的嫌疑。 有了酒曲,还要别的原料,就是酿酒需要的粮食。 越是好的酒,越需要好的粮食。 赵管家和桃笙将偏院开辟出来,作为一个酒坊,暂时没有招收员工,都是自己动手干活。 李碧莲每天都会过来,因为他在家的话,就要跟着白柳先生读所谓的圣贤书,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打着跟杜蘅学习的幌子,每天过来酿酒。 他很热衷于酿酒,他死去的母亲就是一个酒娘,李碧莲除了春酿之外,还会很多其他的酒种。 这一天正在酒坊忙着,就见门口停下一辆马车。 赵管家正好运了一批酒缸回来,就见雪雁先从车上下来,接着她再搀扶封若颜下车。 “少爷,封小姐来了。”赵管家回来便对杜蘅禀告。 杜蘅正将浸泡过的江米,放入蒸笼蒸煮,蒸笼垫了一层纱布,桃笙坐在灶台下面烧火。 只见封若颜身穿一袭嫩黄的齐胸襦裙,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玫红纱衣,款步踏进酒坊,似乎酒坊的味道她并不喜欢,微微掩了一下鼻翼。 “子芳,你们是在酿酒吗?” “嗯呐。” 杜蘅心头不停打鼓,该不会把婚书又退回来了吧? 总不能退来退去啊,这可咋整? 按照常理,他把婚书再退回去,封若颜应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吧? “封小姐,有事?” “东岐双秀此刻正在我家。” 杜蘅皱了皱眉:“他们还没走呢?” “他们来势汹汹,就是想在广陵传播孟子学说,哪有那么容易死心?此次明着是拜访爷爷,实则是要与爷爷争论,谁才是孔子以下第二人。” “那就是颜子与孟子之争了?” 封若颜点了点头,说:“本朝供奉颜子为复圣,北齐供奉孟子为亚圣,这第二人之争,兹事体大。父亲让我偷偷过来请你过去一趟。” 作为一个现代人,孟子和颜子谁排老二,杜蘅并不关心。 但在这个时代却有很强的政治意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是近代史上的各种主义之争,意识形态之争。 看似毫无意义,实则影响深远。 虽然都是儒家,但儒家的派别很多,思想主张各不相同。 “可我忙着呢。” “那边都火烧眉毛了。”封若颜感觉杜蘅有些分不清轻重了。 “封爷爷和封世叔博学广识,你急什么?东岐双秀未必能赢。” “爷爷和爹博学广识不假,可他们不会辩论啊。” 杜蘅想想也是,东岐学派说白了就是一群搞辩论的,他们擅长诡辩,继承了孟子那些站不住脚的思辨逻辑,所向披靡。 北齐那些被东岐学派打败的学派,其实都是输在嘴皮子上。 搞学问和玩辩论,根本就是两回事。 封大儒一生传承颜回的思想,注经释书,广栽桃李,但真要跟人搞辩论,未必搞得过东岐学派。 术业有专攻,你再大的学问,没练过嘴皮子,也是说不过别人的。 “他们以什么论据来反驳?” “他们说颜子没有着书,而孟子着书了,从立德、立言、立功三个方面来看,孟子占了上风,当为孔子以下第二人。” “孟子继承了很多颜子的思想,为什么不以此为论据驳斥?” 封若颜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颜子继承了孔子,而孟子又继承了颜子,那么孟子就不该成为第二人,至少颜子需要排在孟子的前面。 第106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从封若颜的口中,杜蘅大概了解了东岐学派这次辩论的思维。 于是便给她支了几招。 “你让我骂他?”封若颜惊愕的道。 “这种人就是欠骂。” “会不会……太不尊重?毕竟是文坛的老前辈。” “他都带人上你家门砸场子了,你还跟他谈尊重?” 封若颜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可我不会骂人。” “真的假的?”哪有女人不会骂人的? “真不会。” “那行,我教你。” 杜蘅想了想,搬出了诸葛亮骂王朗的话,给封若颜复述了一遍。 封若颜不禁睁圆了杏眸:“会不会太狠了?” “必须狠啊,不狠算是骂人吗?” 接着回到书房,杜蘅又给她默了两首诗:“你带回去给东岐双秀,就说是我向他讨教的问题。” “写诗?” 封若颜有个雅号叫诗痴,素来是很喜欢诗的,尤其是杜蘅这段时间展现出来的诗才。 可是那边正在辩论啊,都是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你写两首诗顶什么用? “你写的什么?真的能够打退东岐学派?”封若颜好奇的想要打开。 杜蘅制止:“先别打开,回去再看。” 上次杜蘅给了一封信,等他走了之后才让封若颜打开,结果是封家写给杜家的答婚书,这次又不让她打开。 封若颜难免怀疑,这两张纸到底写了什么。 不过当着杜蘅的面没有打开。 “你不跟我回去吗?” “我正忙着呢。酒坊离不开我。” 封若颜心中生出一丝怅惘,幽幽的看了杜蘅一眼:“那好吧,下次过来找你。” “啊,你还要过来找我?” “什么意思嘛,不能过来找你吗?”封若颜一副受伤的表情,“那个冯青栀不是经常过来找你?哼!” 杜蘅冷汗暗流。 (ω`ll) 你怎么还撒娇了呢? 这样我很不习惯啊。 若非看在两家的交情,老子理你干嘛? 封若颜轻轻跺了一下秀足,扭着纤腰离去,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都是他缠着我的,现在我亲自来找他,他竟然这么不待见我!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吗? 果然,男人就是喜新厌旧! 雪雁趁机进言:“小姐,杜公子真是不识好歹啊,你都亲自上门了,他连一杯好茶都没给你,完全没把你当一回事嘛。” “谁说他没把我当一回事?没把我当一回事,他会帮我吗?给我出谋划策,还写了诗……我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封若颜坐上了马车。 基于上次的教训,封若颜绝不可能等到回去之后才把纸张打开。 两张纸就像潘多拉魔盒似的,有着一股强大的魔力,吸引着封若颜打开。 先打开了第一张纸,看了一眼,脸色骤然一变,再打开第二张纸,额头冷汗都沁出来了。 这样……真的好吗? …… 封家此刻的辩论正进入了白热化。 东岐学派这边,东岐双秀带着元嘉、孔德彪、谢秋白三位门徒,而封家这边只有封玄夜和封常在父子二人。 这次东岐学派是搞突袭,封家毫无准备。 谁能想到,上次争鸣堂惨败之后,东岐学派还会发起攻击呢? “立德,立言,立功,乃我儒教之三不朽,如今孟子有书籍传下,而颜子则没有,故此高下立判了。”元德秀微笑的看着对面的封玄夜。 立功而言,孟子和颜子都差不多,就连孔子也不敢说立功,但立言这方面颜子确实不如孟子。 至少孟子留下了一本《孟子》。 但颜回死的早,又没有从政,他的主要言论,都收集在《论语》等儒家典籍之中,没有个人着作传世。 因此颜氏之儒的主要成就,就是立德。 封玄夜笑了笑,说道:“元夫子,颜子位列七十二贤之首,可见学识品德,都能成为孔子以下第二人。” “颜子位列七十二贤之首,我们承认,但江山代有才人出,那时孟子并未出世,否则七十二贤之首,只怕也轮不着颜子。”钟神秀道。 元德秀道:“颜子作为七十二贤之首,主要在于立德方面,我们可以将他作为一个榜样,也可以让他保留复圣的称号,但万不可让他成为孔子以下第二人。” 孔子是老大,南北双方都无争议,孟子和颜子谁是第二人,那就显得至关重要。 封玄夜清楚这一场仗能够产生的影响,孔家传承都在北方,如果孟子再成为了儒家第二人,大梁在文坛上还有话语权吗? 可是东岐学派非要找他扯皮,他也没有办法,目前谁也说服不了谁。 封家父子只是硬撑而已。 毕竟要从成就来说,颜子确实不如孟子。 封常在暗暗着急,杜蘅怎么还不来啊? 现在也只有这小子能救他们封家了,你说东岐学派也是,你要论道你找别人啊,找我们家干嘛? 要是他们封家输给了东岐学派,便会成为大梁文坛的罪人,三代人造就的声名,就会毁于旦夕。 而在此刻,一道轻盈的身影闯了进来。 封常在一看,竟是自家的女儿封若颜,不由起身往她身后看去,跟随的是丫鬟雪雁。 “子芳没来?” “杜公子说,东岐学派是他的手下败将,不值得他再出手。” “什么?!”谢秋白暴怒,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剑柄。 封若颜平静的看着谢秋白:“怎么?谢公子想对我一个女流之辈动剑?” 钟神秀咳了一声,示意谢秋白冷静。 元嘉淡淡一笑:“杜公子还说什么了?” “杜公子还说了,两位夫子黄土都埋半截了,一生寸功未立,只会摇唇鼓舌,不远千里渡江,却在广陵府学败给他一个未冠少年,声名扫地,本应速速归去,却仍不死心,犹如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广陵地界上狺狺狂吠,杜公子说,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你说什么?”钟神秀也按捺不住了。 谢秋白已经将剑抽了出来。 元德秀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封玄夜和封常在也慌了,这话是能说的吗? 再怎么说,东岐双秀是北齐文坛的大家啊。 第107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咳咳,若颜,不得无礼!”封常在看了封若颜一眼。 封若颜平静的道:“这些都是杜公子让我转告的话。” 谢秋白手持长剑,恨意盎然:“杜蘅这厮……我一定要杀了他!” “难道杜公子说错了吗?”封若颜悠然扫视一眼,“上次争鸣堂论道,你们已经输了,怎么还有脸上我封家来叫嚣?” 孔德彪道:“上次争论的是善恶论,这次争论的是谁才是孔子以下第二人,这能一样吗?” “孔子以下第二人,怎么也不应该轮到孟子。” “呵呵,孟子着书传世,而颜子并无立言的功绩,他比颜子更有资格成为儒家第二人。” 封若颜淡然道:“要按你这么说,着书传世的可不少,你怎么不说荀子是第二人?” 钟神秀怒道:“荀子是法家!” “荀子是法家,那也是你们东岐学派说的,世人可有承认吗?” “封姑娘好像忽然变得伶牙俐齿了。”元嘉眸光深邃的看着封若颜,料想这些话都是杜蘅教她说的。 当即轻笑了一声,说道:“今天是讨论孟子和颜子,谁更有资格做儒家的第二人,荀子是儒是法,可以日后再论。” 孔德彪大声道:“没错,今天就论孟子和颜子,你们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请问孔先生,你想取代孔子成为儒家之圣人吗?” 孔德彪一愕,满脸诧异:“封姑娘,你说的什么话,孔子乃我先人,我怎么能取代他?那岂不是让天下人非议吗?” “那你们让孟子取代颜子,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元德秀隐约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封若颜明显话里有话。 果然,又听封若颜说道:“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这话是孟子说的吧?” “是,是孟子说的,如何?” “孟子说,禹、稷、颜回同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孔德彪已然意识到封若颜话中的陷阱,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 “如此看来,孟子也是极度推崇颜子,颜子以舜为志,而舜的无为而治,不正是孟子的民贵君轻吗?可见孟子是以颜子为师的。” 元嘉冷笑道:“封姑娘,你这未免太牵强了吧?孟子与颜子相差二百年,怎么可能拜他为师?” “孔子万世师表,跟我们也不是同一时代,难道你们北齐对他就不必行师礼吗?” 东岐学派几人默然无语。 要按这个逻辑来说,确实说不过封若颜。 封若颜本来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杜蘅教给她的切入点,确实有用。 于是乘胜追击:“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儒家一向尊师重道,孟子在着作中多次提到颜子的思想和主张,并且予以继承,难道不也是以颜子为师吗?” 儒家复古,从孔子开始就有以古人为师的传统。 这话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孟子既以颜子为师,孟子又岂能代颜子而立?如果孟子能够取代颜子,那么孔先生是否也能取代孔子?” “姑娘太抬举我了,我才德浅薄,无法取代先人。” “倘若你才德广厚,就能取代吗?”封若颜加重了语气,厉声一问。 孔德彪瞬间哑口无言。 这就是杜蘅说的,以魔法打败魔法。 封若颜心中暗喜,缓和了语气,说道:“倘若孟子泉下有知,我想他也不会同意的。因为你们这么做,是将他推到了儒家礼乐的对立面。” “哼,青出于蓝胜于蓝,既然孟子的成就高于颜子,他为什么不能成为儒家第二人?”谢秋白愤愤不平的道。 他刚说完这句话,元德秀和钟神秀都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个蠢货! 封玄夜立即抓住漏洞,淡淡一笑:“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句话好像是荀子说的,你们东岐学派不是已经将荀子打成法家了吗?” “既然荀子被你们当成法家,谢公子何故拿法家的话作为论据?莫非你们现在又与荀子同道了?”封常在捏着颌下几缕疏须,似笑非笑,“你们东岐学派倒真是左右逢源,能用之时,荀子就是同道,不能用之时就是敌人了。” 封若颜替封玄夜和封常在打开了思路,封常在抓着谢秋白不放,继续道:“如果谁的成就高,谁就能居于高位,那么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对我儒学能够成为天下学说之正统,可是做了大贡献的,按照你们的理论,他是不是该排在孟子之上?” 谢秋白呆若木鸡。 元嘉轻声唤了一句,让谢秋白坐回了位置。 “这些都是杜蘅教你说的。”钟神秀冷脸看着封若颜。 封若颜轻轻点头:“不错,杜公子早已预判了你们的思路,他还说你们都是诡辩,为了一己私利,说出的话完全站不住脚。” 元德秀老脸涨的通红,他一代文坛宗师,败在一个小辈手里也就算了,而且被他这么调侃,多少有些挂不住脸。 “这位杜公子倒是狂傲的很,老夫一直都想再会一会他。” “听到元夫子这么说,我倒忘了一件事,临来之时,杜公子嘱咐过我,让我向东岐双秀两位夫子请教几个问题。” 元德秀微微一愣:“哦,他有问题请教我们?” “呵呵,在争鸣堂他虽赢了我等,但要论学问,又怎么比得上两位夫子?”孔德彪瞬间又得意了起来。 刚才的辩论,东岐学派已经败了,他们只想迅速的揭过这件事,把话题引到新话题上。 钟神秀问道:“不知杜公子请教的是什么问题?” “关于《孟子》一书的几个问题,还请两位夫子解惑。” “东岐学派以孟子为宗,任何有关孟子的问题,我们都能解惑,看来这位杜公子平常也是研究《孟子》的,说起来也算自己人了,呵呵。”钟神秀打了一声哈哈。 封若颜心里冷笑,果然是厚颜无耻之徒。 他们被杜蘅打败,一直耿耿于怀,如果杜蘅成了他们自己人,至少面子上有所缓和。 可以被视为是内部的争论,谁输谁赢都不打紧。 第108章 何事纷纷说魏齐? 谢秋白冷笑道:“我当他杜蘅有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没读懂《孟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孟子》一书博大精深,若无十年八载的研究,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懂得的。”孔德彪道。 “既然晚辈有所惑,我等自当为其解惑。”钟神秀姿态透着一股优越,“封姑娘,把杜公子到底有什么疑惑啊?” 封若颜从衣袖中将杜蘅写的两首诗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元德秀。 元德秀满面微笑的打开了第一张纸条。 之前他就有意将杜蘅收入麾下,杜蘅若能为他所用,那么东岐学派在大梁传播学说,将会如虎添翼。 别的不说,就是杜蘅的口才,就能成为他们的一件利器。 “完廪捐阶未可知,孟轲深信亦还痴。” 元德秀念完这两句,神色有些不对,继续往下念:“岳翁尚自为天子,女婿如何弟杀之?啊,这……” “这就是杜蘅提的问题?”元嘉震惊的道。 这哪里是问题啊。 这分明就是在质疑孟子! 元嘉知道这首诗针对的是《孟子·万章》,里面提到完廪捐阶的典故,尧生活过的很简朴,却赐给了舜很多牛羊,还把两个女儿嫁给了他,也就是娥皇女英了。 但是舜的父亲瞽叟以及弟弟象对舜不好,数次想要加害于他,让舜爬上屋顶整理茅草,却在下面放火烧他,舜穿着很大的衣服就像飞鸟一样逃出了火灾。 之后他弟弟象,又让舜去打井,然后往井里投石块,想要将他砸死,但舜早有准备,从井壁挖了一条隧道逃了出来。 杜蘅这首诗的质疑就是,舜都是尧天子的女婿了,他弟弟又怎么敢去杀他? 全家的富贵都是从舜那里得来的,按常理说这就是一棵金钱树啊,为什么要去杀他呢? 可见这不过是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事。 孟子又怎么深信不疑呢? 封若颜道:“两位夫子,这是杜公子第一个想要请教的问题。” 元德秀自然无法自圆其说。 孟子的道理讲的不错,但是很多逻辑要是深究起来,根本站不住脚。 比如舜不告而娶,孟子给出的解释是君子以为犹告也,就是说舜没有禀告父母就娶了老婆,按照传统观念,这是不合礼法的,但君子认为跟告诉了父母一样。 这就是在耍流氓啊! 小人不告而娶就不行,但舜就可以,因为君子推崇舜,所以就必须给他的行为合理化。 凡事就是君子说了算呗。 元德秀一生致力研究《孟子》,想将孟子学说发扬光大,可是遇到书中一些逻辑硬伤,他也只能耍流氓了。 “瞽叟素来不喜欢舜,偏爱小儿子象,为人父母偏心,这也是常有的事。” 他不想继续这个问题,迅速的打开第二张纸条。 定睛一看,瞬间面如土色。 很快,血气上涌,将惨白的脸又给涨红了。 “噗——” 一口老血喷在纸上,身体向后仰去。 钟神秀吃了一惊:“师兄!” 元嘉、孔德彪、谢秋白急忙围拢在元德秀身旁。 封玄夜和封常在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站了起来。 “纸上写了什么?”封常在紧张的问道。 封若颜看到元德秀都喷血了,不由慌了起来,将杜蘅写的诗背了出来:“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有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嘶——” 封常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杜蘅这厮太狠了! 孟子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经常会编故事,其中就有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那个齐人天天去坟地里要饭,竟然有两个老婆,邻家焉有许多鸡说的则是月攘一鸡的故事,说有一个人每天偷邻居家一只鸡,觉得自己太缺德了,就改成每个月偷邻居家一只鸡。 显然都是很荒诞的。 当然,这是孟子打的比喻,荒诞一点也无可厚非,为的传播他的思想,更易于别人理解。 但后面两句就要命了。 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这不仅骂了孟子,连孔子都骂了啊。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恢复周朝的礼乐盛世吗? 怎么不去效忠周王室,而偏偏跑去魏国、齐国这些诸侯国游说呢? 周王室大厦之将倾,不见你们这些圣贤君子力挽狂澜,你们都跑到诸侯国去宣传各种治国的理念,帮助他们富国强兵,你们不是乱臣贼子吗? 封常在想着,冷汗都下来了,内衫都被湿透了。 这话表面上是在质疑孟子,实则是在揭露整个儒家的虚伪,封常在身为一个读书人,此刻心里的恐惧可想而知。 之前杜蘅来送端阳,见他出口成诗,封常在对他有所改观,觉得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子,心中有意想要好好培养,但现在……他对杜蘅只有敬而远之。 此子如此叛道离经,未来是要闯大祸的。 不由看了封若颜一眼,好在女儿尚未嫁给杜蘅,否则封家必然被他牵连,落得一个身败名裂。 “夫子,夫子!” 在元嘉等人的呼唤之中,元德秀缓缓睁开双眼,手里颤抖的拿着手里那一张纸:“何事……纷纷说魏齐?何事纷纷说魏齐……” “元夫子,你请息怒。”封玄夜上前赔罪,“杜公子年轻气盛,不知轻重,乱提问题,你是饱学厚德之士,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封玄夜心里清楚,东岐学派倘若拿着杜蘅这句话做文章,必然引起南北文坛的震动。 到时天下文人儒士,都会跟杜蘅站在对立面。 好在杜蘅是以后学晚辈之姿,来向东岐双秀讨教的,他只是发出心中的疑问,来找东岐双秀解答。 “封姑娘,你回去……回去告诉杜公子,他的问题……老夫才浅德薄,无法……无法为他解惑。”元德秀浑浊的目光看向封若颜。 封若颜恭敬的作揖:“是,晚辈会转达杜公子。” “元夫子,你先起来。”封玄夜上前帮忙扶起元德秀,同时顺手就将元德秀手里的纸张扯了下来。 这首诗可不能落入东岐学派的手里,更不能流传出去。 心里难免为杜蘅担心起来,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第109章 为尊者讳 傍晚时分,杜蘅在酒坊中刚刚忙完。 封玄夜带着一个老仆,突然登门拜访,杜蘅急忙将他迎接入内。 “封爷爷,来找我爷爷的吧?” “不,我是来找你的。” 杜蘅微微一愣:“找我?” “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这两句诗你是说孟子,还是说孔子?” 平日和蔼可亲的封玄夜,此刻却显得有些严肃,杜蘅明白这两句话的杀伤力,笑道:“封爷爷,这是我向东岐学派讨教的问题,是我读圣贤书内心产生的疑问,并无唐突古人之意。” 一会儿,到了前厅。 杜蘅吩咐桃笙上茶。 封玄夜缓缓的道:“有些疑问只能放在心里,说出来那意味就不一样了。” “是,晚辈明白。” 封玄夜从袖中将杜蘅那首诗掏出来,交给杜蘅:“这首诗不能流传于外,就算有人说是你写的,你也不能承认。” 这首诗本来就不是杜蘅写的。 至于原作者是谁,杜蘅有些记不住了,只记得当时看金庸小说的时候,说是黄老邪写的。 当然不是黄老邪写的,金庸也是套用了古人的诗句。 “封爷爷,我记住了。” “你这孩子是有才华,但你不能毁了这一身才华,儒家讲究为尊者讳,就算圣贤的话错了,你也不能说,否则你一辈子就别想科举了。” 为尊者讳,其实也是一种人情世故。 而人情世故,则是传统文化。 一个伟大的人,即便说了错话,做了错事,后人也不能去评说,否则就是政治不正确,会被有心者安上很多莫名其妙的罪名。 这一点杜蘅心里清楚,因此他没有直咧咧的质疑,而是以疑问的方式去向东岐学派讨教。 封玄夜恢复了笑容可掬的神色,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为封家解围,否则我老头子这一世的名誉,可能会毁在东岐学派手里了。” “我那两首诗拿过去之后,东岐双秀怎么回答的?” “元德秀直接吐血了,这一场论道也就宣告结束了。” “吐血了?”杜蘅吃了一惊,“这老头气性这么大吗?” “你教给若颜的话,未免太狠了些,又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也是急火攻心。” 对付文化人就得用文化人的手段。 你要想泼妇骂街一样,东岐双秀的学识涵养,可能不会当一回事。 同理,你要用文绉绉的话骂一个市井小民,他大概也不会被气到吐血,毕竟他都未必听得懂骂些什么。 所以面对不同的人,骂他的方式也应该不一样。 打蛇打七寸,杜蘅打的就是东岐双秀的七寸,也就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将他们彻底的否决,击垮了他们的自尊心。 “子芳,你一身才学可别浪费了,我想你到府学来读书,三年之后重新参加科举,也好为你,为杜家谋个前程。”封玄夜很是爱护晚辈。 以前他没发现杜蘅的才学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他满腹经纶、博学多才,也就有了重点培养的心思。 但杜蘅显然没有这种心思,读书上辈子已经读够了,让他再花三年时间,待在府学之中,很多事便做不了了。 科不科举倒是其次,但绝对不能进入府学,对他来说,时间就不自由了,他还怎么做生意? “封爷爷,我还是在家温习吧,毕竟我还要照顾爷爷,生意上也要忙。” 封玄夜想了想,大概明白杜蘅的意思,他也不想做个讨人嫌的老头子,笑道:“也罢,我也不勉强,在学习上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你随时来找我。” “谢谢封爷爷。” “你爷爷呢?” “在后院呢。虽然被贬为庶民了,但每天还是在看兵书和舆图。” 封玄夜朗声一笑:“这老头子还以为自己是上将军呢?呵呵。” 杜蘅看到封玄夜起身,也跟着起身,带他去了后院。 又让桃笙准备晚饭,留封玄夜在家里吃饭。 …… 次日一早,杜蘅正在酒坊忙着。 忽然就见元嘉、谢秋白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都是这次陪同东岐双秀渡江而来的门徒。 个个手里拿着长剑。 北齐文人的气质比较彪悍,相比之下大梁的文人就比较文弱了。 “怎么个意思?”杜蘅走到酒坊门口。 李碧莲带着鬼火跟了出来,手里抄着家伙,喝道:“你们有完没完?告诉你们,这可是广陵府的地盘,东都留守是我爹!” “杜蘅,你将元夫子气的吐血,这笔账咱们是不是该算算了?”谢秋白铿然拔出了长剑。 李碧莲冷笑道:“他自己心眼小,被气吐血了怪谁?” “你说谁心眼小呢?”谢秋白勃然大怒,一剑先朝李碧莲刺来。 李碧莲身后的鬼火,手里拿着一柄酒糟铲直接扑了上去。 谢秋白身子微斜,避开这一铲子,斜里一剑刺到鬼火肋下。 鬼火鲜血直流,但他也不吭声。 谢秋白再要出剑,杜蘅身形闪了过去。 砰! 一拳打在谢秋白的肩头。 谢秋白身子歪了出去。 其他东岐学派的门徒一拥而上,杜蘅冲入其中,赵管家见状,抓过鬼火手里的酒糟铲,也扑了过去。 赵管家以前是个军匠,但也是在军营中受过锻炼,面对三五个狂徒没什么问题。 毕竟除了元嘉和谢秋白之外,这些门徒虽然手里持剑,但其实剑术并不高超,只是性格比一般文人要硬一点而已。 “住手!” 杜仲忽然走了出来。 元嘉见状,急忙打了手势,让东岐学派的人都停了下来。 “敢问诸位是什么人?为何来我杜家撒野?”杜仲目光矍铄。 元嘉上前作揖:“足下就是杜家军的杜老将军吧?” “我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一介草民,杜仲!” “杜老爷子,是这样的,杜公子昨日一首诗将我一位老师气吐血了,如今他还躺在驿馆的病榻之上,我这些师兄弟们气不过,故此过来向杜公子讨个说法。” 杜仲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淡漠的扫视众人:“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上门自取其辱,被一首诗气吐血了,说出去也不光彩,不是吗?” 第110章 心病,心药 “老匹夫,你说什么?”东岐学派之中,谢秋白的脾气很是暴躁。 当即长剑一挥,身形拔地而起,长剑掠过一道寒光。 直奔杜仲而去。 杜蘅吃了一惊,当即一脚踢飞了一个东岐学派的门徒,借力扑向谢秋白。 但见杜仲侧头避开谢秋白的长剑,紧接着一掌推了出去。 谢秋白便如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元嘉心头不由涌出一股惊惧,杜仲虽然年近七十,依旧老当益壮。 半生征战沙场,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能够压迫的人喘不过气。 “爷爷,没事吧?”杜蘅走到杜仲身边。 杜仲摆了摆手,目光傲然横扫:“一群乌合之众,岂敢到我门前撒野?” 元嘉作揖道:“老爷子,没有恶意,只想请杜公子去一趟驿馆,讨教一下学问。” “该讨教的不都讨教了吗?我与东岐学派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杜蘅冷眼看着元嘉。 元嘉态度忽然变得诚恳起来:“两次败在杜公子手里,元夫子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只有杜公子能够解他的心结。” “杜公子,请你去见一见元夫子。”谢秋白单膝跪地,以剑撑着,眼眶似乎有些红了。 杜蘅微微皱眉:“元德秀病的很重吗?” “昨日从封家回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精神像是受到了重创,整个人都呆滞了。” “请过大夫吗?” 元嘉点了点头,说道:“大夫说,元夫子患的是心病,而杜公子你就是那一味心药。” 杜蘅没有想到,一首诗真的有可能会把一个人气死。 说到底,还是这些酸腐文人心胸狭窄。 “也罢,既如此,我陪你们去一趟吧。” 李碧莲有些担忧:“老杜,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他们会不会在驿馆里埋伏,暗算你呢?” “你把我当什么人?”元嘉愤怒的道,“我元嘉堂堂正正,就算想要报仇,也是光明正大,绝对不会做这些小动作。” “放心吧,毕竟是在广陵地盘,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杜蘅拍了拍李碧莲肩膀。 李碧莲看了元嘉一眼,说道:“我立即就去兵曹,让司兵参军事派一队人马去广陵驿馆,要是杜蘅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人都逃不出广陵!” 元嘉冷笑道:“驿馆就是你们广陵的驿馆,驿卒都是你们的人,放心,伤不了杜公子。” 随即,杜蘅便跟随元嘉等人去了一趟广陵驿站。 东跨院之中。 钟神秀看到杜蘅,神色显然很不好看,但他还是压制住了怒火,说道:“杜公子能来,老夫感激不尽。” 毕竟之前元嘉去请杜蘅,杜蘅没有答应。 因此钟神秀以为这次杜蘅也不会来了。 “夫子,杜蘅来了!”元嘉推开一个房间的门。 元德秀面如白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他躺在一张榻上,看到杜蘅过来,呆滞的目光微微转动。 “来了。” “见过元夫子。”虽然是手下败将,但毕竟是长者,杜蘅还是行了个礼。 元德秀在元嘉的搀扶下,在榻沿上坐了起来,招呼杜蘅:“坐,杜公子。” 杜蘅便在门徒搬来的靠椅,坐在元德秀身前左边的位置,侧坐。 “杜公子那首诗够犀利啊,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杜公子的辩才,老夫所不及也。”元德秀叹息的道。 “倒也不是什么辩才,只是读书遇到了一些问题,向夫子讨教而已。” 元德秀笑了笑,忽然咳嗽起来,元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他缓解了过来,浑浊的目光看了杜蘅一眼,问道:“老夫才疏学浅,你的问题……回答不了,我甚至都对儒学产生了怀疑。” “孟子不是都说了吗?尽信书不如无书。怀疑是一种很必要的精神。” “说到孟子……杜公子,难道在你眼中,孟子竟一无是处吗?”元德秀眼中似乎带着一种期许的目光,他需要别人的肯定。 尤其需要杜蘅的肯定。 毕竟两次交锋,一次直接交锋,一次间接交锋,杜蘅都将孟子学说批的一无是处。 偏偏,给的理由又很充分,让人无法反驳。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像孟子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个思想我就很赞同。” 就是因为这种思想,在杜蘅前世的历史中,孟子熬了一千多年,才被请进孔庙。 朱元璋因为这句话,甚至一度要将孟子从孔庙搬出来,最后将孟子书中的这句话给删去了,这位农民出身的皇帝,似乎并不喜欢孟子这句话。 屁股决定脑袋,毕竟当了皇帝,谁会让民驾临于君之上? 元德秀死灰一般的眼珠,似乎焕起了一丝光芒:“难得……难得啊,你竟认可孟子的民贵君轻之说。” “其实孟子的可取之处颇多,比如他在书中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大丈夫,这种气概真是我们大梁文人欠缺的。” “看来你是真正读过孟子的人,也认为孟子学说颇有可取之处,可你听你之前的言论,为何咄咄逼人,将孟子贬的一无是处?”元嘉露出一丝嗔怒。 “辩论嘛,难道还说你们的好?谁都挑对自己有利,对对方不利的说。你们不也这样?” 元德秀笑着点了点头,眸光似乎多了一丝暖意,问道:“刚才杜公子说,南梁文人缺少孟子的大丈夫气概,何不支持孟子学说在南梁推广呢?” 老家伙,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不说整个文坛,至少广陵文坛,杜蘅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 如果他能推广孟子学说,必定会有很多人投向东岐学派。 “元夫子,孟子的学说,大梁也有,又不是买不到《孟子》这本书,不劳你们费心了。” “我奉劝一句,让学术归学术,政治归政治,学术才能纯粹。” 说着,杜蘅站起了身:“告辞!”转身走出了房间。 显然不想再跟元德秀聊下去。 元德秀微微一怔,怔怔的看着杜蘅。 没有政治的支持,东岐学派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在北齐发展起来? 年轻人想的太简单了。 可是一旦有了政治支持,就必然被政治利用。 这次东岐学派渡江来到南梁的任务,就是想要吸收南梁文坛的力量。 但没想到,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杜蘅,给搅合了。 第111章 赵叔,来活了! 酿酒需要一个发酵的过程,至少也得需要一个月。 尤其李碧莲的春酿,发酵越久就越醇,因此需要装坛密封。 除了酿酒,杜蘅还抓紧做了些味精和松花蛋。 每隔几天,就拿几斤味精交给迪丽娜扎,物以稀为贵,经过迪丽娜扎的手卖出的味精,一两达到一贯的高价。 也就是说,普通百姓根本使用不起,各大酒楼和大户人家,都抢着要味精。 造成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而在这天,七棱忽然慌慌忙忙赶了过来。 “七棱,你怎么了?”桃笙见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忙问。 “杜公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这些天杜蘅没去近水楼,杜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青栀怎么了?” “小姐接管了近水楼,二少爷肯定不服气,因此便跟冼姨娘合计,要将小姐给嫁出去。” 杜蘅疑惑:“冼姨娘是谁?” “我家老爷的妾室,也是二少爷的生母,他们给小姐介绍了府学的乐博士。” “谁?”杜蘅满眼都是错愕。 “就是乐荆乐博士。” 杜蘅剑眉紧锁,乐荆想钱想疯了。 他出身贫寒,估计是惦记着冯家庞大的家财,因此才跟冯俅勾结。 七棱着急上火:“杜公子,现在怎么办啊?我明白冼姨娘和二少爷的心思,他们把小姐嫁出去,二少爷又能独掌近水楼了。可是小姐心中……” 说到这儿,七棱便把目光投向杜蘅:“杜公子,你也不想小姐嫁给别人吧?” “你家小姐现在已经离开近水楼了吗?” “现在被老爷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听说乐博士明天就会派人过来提亲。” 时间有点紧急,杜蘅对七棱说:“你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杜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放心吧。” 桃笙先送七棱出去。 杜蘅随即来找赵管家:“赵叔,来活了。” 赵管家可不仅仅是个军匠,以前还是一个江湖人士,会使一些旁门左道。 上次迷倒毛大树的妻儿,就是他做的手脚。 …… 夜幕降临。 于管家已将明天提亲的聘礼备齐。 来到正厅先对乐荆做了汇报。 人逢喜事精神爽,乐荆摇着扇子,问道:“给白柳先生去信了吗?” “去了,白柳先生很愿意做这个媒,他与冯老爷原先共同摆在一个老师门下,请他做媒再好不过了。” 乐荆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说着,他便走向正房。 于管家也退了下去。 杜蘅潜伏在正房对面的屋顶上。 看着乐荆走进房间。 房内烛火通明,映出了两个黑影。 乐荆虽未娶妻,但女人是不缺的,贫寒出身的人,乐荆就像一个暴发户,刚当上了官,就给自己先纳了个妾。 及时行乐才是道理。 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机会,更要好好把握。 本朝娶妻之前,是可以先纳妾的。 趁着乐荆和小妾正在运动之际,杜蘅从屋顶飘然落了下来,靠近窗户,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竹管。 这是赵管家事先给他准备的迷香。 捅破窗户纸,小竹管伸进去,朝里轻轻吹了一口气,一股白烟缓缓的飘入房间。 大概一刻钟左右,房内二人就睡死了。 杜蘅悄然推门而入。 乐荆趴在一具娇小的胴体之上,死猪一般,身上光溜溜的。 杜蘅先将乐荆拖下床来,拉着一层薄被,先给女人盖上,接着扛着乐荆出门,脚下一点,纵身上了屋顶。 赵管家早已在乐家的后院外面等着,看到杜蘅出来,迅速拉出板车。 杜蘅将乐荆放在板车之上,赵管家拿了一块油布将其盖上,二人趁着夜色,直往何妈妈的院子。 因为是暗娼,这个院子没有名字,平时就是何妈妈的家。 而且比较隐秘,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杜公子,你来了?”何妈妈早在院子后门等候。 花肥走了出来,和赵管家一起,将乐荆扛了进去。 “何妈妈,麻烦你了。” 何妈妈笑道:“这点小事,算不上麻烦,倒是多亏了公子,我家阿肥才能认祖归宗。” 杜蘅问道:“花肥,花子期没为难你吧?” “为难肯定是为难的,但他亏了近万贯的家财,父亲现在对他很不待见,我渐渐接触到花家的生意。”花肥回答。 乐荆被搬进了一个房间,出来之后,何妈妈又谄媚的对杜蘅笑了笑,问道:“杜公子,你上次说,可以让花雨庭和花子期的血不溶合,到底是怎么做的?”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花肥做了花家的庶子,何妈妈仍不满足。 只要将花家的嫡长子给除去,花肥就成了花雨庭唯一的儿子,哪怕只是庶子,也能继承全部的家财。 杜蘅似笑非笑的道:“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还会跟我合作吗?” “杜公子,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母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花肥的儿子的血和花子期相溶,你们给花雨庭的理由,说滴血认亲的亲,并不单单是指父亲,也有可能是其他花家的血脉,比如叔伯兄弟。如果花雨庭和花子期不是亲子关系,那么你们这个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何妈妈仔细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花子期和花雨庭不是亲子关系,那么花肥的孩子的血跟花子期溶合,那就会很蹊跷,甚至都有可能让花雨庭怀疑,花肥不是他的儿子。 “你倒提醒了,如果你们不听话,我随时可以让花雨庭和花子期滴血验亲,到时可不仅是花子期完蛋,花肥得到的一切,也会转眼即逝。” 何妈妈心头猛地一惊。 杜蘅留了这么一手,就是为了轻易的拿捏他们母子。 此人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深呢? “杜公子,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放心,你想对付花子期,我们也想对付花子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母子一定不会出卖朋友的。” “企图谋夺花家的财产,你们是要坐牢的,而我却未从中牟利,什么都没得到。” 杜蘅轻轻一笑,带着赵管家先行离去。 何妈妈送他们从后门走,看着黑夜之中,二人渐渐隐没的身影,她紧紧皱着眉头。 上了这条船,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第112章 又是一位女装大佬 热烈的阳光从纱窗透了进来,落在一张挂着桃红纱帐的床上。 乐荆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身边,一具柔软的躯体。 “尚欣,现在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我去冯家提亲……啊,你是谁?”乐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震惊的看着枕边的女人。 不是他的小妾尚欣。 “乐博士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你还叫人家小甜甜呢,一个晚上就忘了人家叫什么。”女人娇嗔的推了乐荆一把。 “昨晚?” 乐荆看着房间的布置,一脸茫然:“昨晚我不是在自己家吗?这是在哪儿?” “你装什么糊涂啊,这是何妈妈的院子。” “何妈妈?是谁?”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乐博士,你醒了吗?” 乐荆慌忙从床上跳下来,四下寻找:“我的衣服呢?我衣服在哪儿?” “什么衣服啊?”小甜甜捂嘴一笑,“昨晚你就是没穿衣服来的,看不出来你们这些读书人这么骚。” 这时何妈妈推门进来,看到光溜溜的乐荆,竟也不回避。 倒是把乐荆吓的一个激灵,迅速又蹿上床去。 “衣服,把我的衣服给我。” “哪有什么衣服啊?乐博士,你来的时候没穿衣服。” 乐荆愤怒的道:“怎么可能?我没穿衣服……难道我光溜溜的满街跑,跑到你们院子吗?定是你们把我衣服给藏起来了。” “乐博士,你可别冤枉好人啊,我们院子都是姑娘,要你一个男人的衣服何用?”何妈妈脸色板了下来。 “我昨夜明明睡在自己家里,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们院子?”乐荆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见鬼了不成? “那我哪知道啊?昨晚就是你自己来的。不是我说啊乐博士,你是不是有夜游症啊?” 夜游症? 乐荆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啊。 如果真有夜游症,自己很难发现的吧? 眼下他也无法深究那么多,说道:“给我拿一套衣服来。” “乐博士,昨晚的过夜钱你还没给呢,现在又要衣服。” 乐荆抓着被子,覆盖住了身子,冷冷的道:“我不会欠你们这点钱的,等我回去,就差人把钱给你送来。” “倒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这儿没有男人的衣服,你要不……我给你找一套姑娘的衣服,你先换上?” 乐荆大怒:“混账!我堂堂正八品官员,读圣贤书,岂能穿女人的衣服?你如此折辱于我,信不信我找衙门治你们的罪?” “哟,正八品官员,到了我们院子玩女人,你还不给钱,行,到衙门去吧。”何妈妈也不惯着,伸手就从床上,将乐荆给扯了下来。 乐荆只能告饶:“妈妈,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介意。这次帮了我,我必有重酬!” “甜甜,把你的衣服找出一套给他。”何妈妈冷声吩咐床上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只肚兜,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光着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到衣柜里拿了一套齐胸襦裙出来。 乐荆看着女人的衣服,面露难色,看向何妈妈:“真的没有男人的衣服吗?龟公或者龟奴的衣服也行啊。” “我们这种小院子,哪有什么龟公和龟奴?除了这些姑娘,就老身我了,但我的衣服太过老气,公子要穿吗?” 乐荆欲哭无泪。 无奈,只能先将那一件齐胸襦裙穿上,粉红色的,里面没有搭配中衣,感觉空荡荡的。 何妈妈送着乐荆从后门出去,乐荆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蹑手蹑脚走向巷子口。 而在此刻,巷子口,一群文人雅士,正对着墙面贴着的诗词议论纷纷。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两句堪称千古绝唱啊。” “还有这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工整对仗。” “欸,你说这些诗谁写的?也不署名,就贴在墙上。” “会不会是杜公子写的啊?他之前的诗词,都不承认是自己写的。” “欸,那不是乐博士吗?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 “而且还是粉红色的,好骚啊!” 围观人群之中,有几个是广陵府学的学子,即便乐荆穿着女人的衣服,但还是被一眼认出来了。 “乐博士!” 乐荆心中叫苦不迭,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几个学子追了上去。 …… 距离何妈妈院子不远的地方,就是冯家的正宅。 白柳没有等到乐荆,怕误了时辰,就带上了媒婆,先到冯家过来。 提亲这种事,一般男方要亲自来。 但如果有事来不了,可以让媒婆代表。 媒婆能说会道,把冯仁机哄得很高兴,加上白柳之前又是冯仁机在私塾里的同窗,议婚的流程进行的很顺利。 冼姨娘和冯俅则在旁敲侧击,他们巴不得将冯青栀早点嫁出去。 而在这时,管家来报:“老爷,杜蘅杜公子求见。” “他来做什么?”冯俅霍然站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杜蘅肯定会来坏事。 当即挥了挥手:“你让他滚!” 冯仁机轻轻呵斥:“不得无礼。杜公子帮了我们近水楼这么大的忙,而且如今他是广陵文坛的新星,怎么能够将人拒之于门外呢?” 挥手让管家将杜蘅请了进来。 一会儿,管家带着杜蘅进来,冯仁机起身相迎:“贤侄,你今天怎么有空到寒舍来?” “冯老爷,我是来找青栀的,好些天没看到她了,我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是出事了,但出的是好事,而且是大喜事。”冼姨娘乐呵呵的道,“我们青栀很快就要嫁人了。” 杜蘅故作惊讶:“哦,不知许的那户人家?” 冼姨娘笑道:“是咱们广陵府学新来的乐荆乐博士,杜公子认识他吧?那长的真是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正八品了,前途无量啊。” “哦,乐博士啊,我来时还在路上看到他了呢。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齐胸襦裙,在街上狂奔呢。” “什么?齐胸襦裙?”冯仁机懵了,“那不是女装吗?” 杜蘅笑了笑:“没准乐博士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癖好呢?” 第113章 有辱斯文 “杜公子,莫要玩笑。” 白柳神色不满的看了杜蘅一眼:“乐博士少年天才,知书达礼,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之事。” 冯俅冷笑道:“杜蘅,你是不是妒忌乐博士?所以才在背后中伤他?你这人简直没品!” “这位杜公子想必跟乐博士有什么过节吧?乐博士的人品,冯老爷早就见过,又岂能被你一句两句话就中伤得了的?”嘴角长着一颗痦子的媒婆开口说道。 这些话倒也让冯仁机觉得杜蘅是在故意中伤乐荆了。 之前冯俅早就跟他说过,杜蘅对冯青栀可能有些意思,但冯仁机决心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官宦子弟。 杜家现在都被籍没了,杜蘅现在只是一个庖人,或者说是一个商人,但生意做的还不如冯家呢。 就算以后还能参加科举,但之前卷入科举舞弊案,朝廷能够再录取吗? 前途也是一片渺茫。 冯仁机是很敬佩杜家满门忠烈,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依旧觉得杜蘅配不上冯青栀。 杜蘅中伤乐荆,又让冯仁机觉得,这人品质多少有些问题。 “杜公子,想必你对乐博士有些误会,我见过乐博士,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不仅博学,而且知礼,确实是小女的良配。” “冯老爷,你有问过冯姑娘的意见吗?” “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冯仁机理所当然的道,“我养她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伺候,她若违逆我意,那便是不孝!” 不孝这个帽子太大了,在封建社会随时都会死人。 就算冯仁机爱女,不至于将她送官,但冯青栀以后背负这个罪名,在社会上难免被人非议。 “冯老爷,乐荆并非冯姑娘的良配,小子斗胆请你再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一辈子的事,莫要耽误了冯姑娘的幸福。”杜蘅诚恳的道。 插手别人家事,从来都是忌讳,冯仁机也铁青着一张脸,道:“老夫爱女之心殷切,难道会耽误女儿的幸福?杜公子多虑了!” “呵呵,杜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冯俅冷笑道,“你也想跟我冯家结亲,是也不是?” “真是可笑,你以为你拿了厨艺大赛的厨魁,就能够得上我冯家的门第?” “我上面两个姐夫,一个是县丞,一个如今是长史,我大哥现在也是一个主簿,乐博士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学官,但他年纪轻轻,仕途一片光明,以后还会升呢。” “反观阁下,又是什么身份?” 这一番话说的很入冼姨娘的心扉,但她还是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俅儿,不可对杜公子无礼,伤了人家自尊心。” “呵,他要有自尊心,今天也不会踏这个门了!”冯俅肆无忌惮的嘲弄,“你们杜家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吗?” “乐博士是我冯家未来的贵婿,你竟然当着我爹的面,故意毁谤他,简直其心可诛!” 杜蘅依旧一脸的波澜不惊:“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刚才确实在街上看到乐博士穿着女装,不信你们可以上街问问。” “杜公子,你不必多言了。”冯仁机脸色很不好看,就算要中伤也不是你这么中伤的,哪有一个大男人穿着女装上街的? 这种事对冯仁机而言,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给旁边的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杜公子,等到小女和乐博士婚礼当日,记得过来多喝两杯,现在我们还要议婚,就先不招待了。” “杜公子,请吧。”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蘅倒也不恼,平静的跟着管家出去。 路上,管家好言相劝:“杜公子,我一向是很敬重杜家的,但现在杜家不是落魄了吗?婚姻大事从来都是讲究门第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们老爷也是为了小姐的幸福着想,乐博士那人我见过,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八品了,未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而且接物待人,都很得老爷的心意,你就别太担心小姐了,要是能够嫁给乐博士,以后肯定能够享福。” 说着,到了门口。 门口,乐荆正被几个小孩儿围着,扯着他的女装取乐。 乐荆勃然大怒:“滚开!” “谁家的小孩儿啊,我弄死你!”乐荆恼羞成怒,一脚就往一个小孩儿身上踹去。 小孩儿倒地,顿时哇哇大哭。 围观的路人很多,堵的乐荆进退两难。 “欸,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打小孩儿呢?” “这人有病吧?一个大男人穿着女装干嘛?” “还穿齐胸襦裙,你有胸吗?” 众人唾沫横飞的指责乐荆。 乐荆羞愧无比,掩面要逃,却被一人扯住衣袖:“欸,你别走啊,你打了我儿子,就想跑了吗?” 哗啦一声,半只袖子便被撕了下来。 管家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 “我去,还挺细皮嫩肉的。” “这人好像是广陵府学的博士,叫什么乐荆的。” “博士这么变态?” “这不是有辱斯文吗?” 管家急忙冲了上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乐荆身上,问道:“乐博士,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我不知道……”乐荆现在脑袋瓜嗡嗡的,“我一醒来……我就躺在雨巷何妈妈的院子里。” “何妈妈的院子……那不就是……”管家惊呆了。 乐荆知道此刻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穿着管家的衣服,落荒而逃。 先回去把衣服换了要紧。 管家呆若木鸡。 杜蘅笑而不语,转身走出了人群。 而在冯家的客厅,冯俅正在背后说着杜蘅的坏话。 “我道杜家的门风有多高尚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得不到小妹的欢心,竟然上门诋毁乐博士。” “他们家毕竟是武人,别看杜蘅做了几句歪诗,但却没有正统的受过圣人的教诲。”白柳收了乐荆不少好处,自然要帮乐荆说话,从而贬低杜蘅。 毕竟杜蘅现在把他的学生带走了,让他这个留守府的西宾很是尴尬。 媒婆插嘴道:“就是,乐博士虽说不是世家出身,但靠自己的努力入了仕途,可见他的才德都是一流的,怎么可能像杜公子说的,穿着女装满大街乱跑呢?” “他读圣贤书的,绝不可能做这种事,老身可以拿人格担保,冯老爷可千万不要被某些人给引导了。” “不会的,老夫又岂不知乐博士的为人?”冯仁机对乐荆很有信心,他料定自己不会看走眼,“小女能得金龟婿,老夫心甚慰!” 第114章 杀人灭口 说话之间,就见管家慌慌忙忙冲了进来。 刚才他将外衣给了乐荆,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中衣。 冯仁机不由板下脸来:“成何体统?你衣服呢?” “刚才遇到乐博士,小人将衣服给他披上了。” “乐博士来了?人在何处?何不迎接进来?” 管家吞吞吐吐的道:“老爷,乐博士他……暂时可能不来了,他……他得先回家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 “小人刚才看到,乐博士穿着女装经过,被……被一群路人给围住,还将衣服给撕破了,他现在……正赶着回家换衣服。” “啊?他……他真的穿女装?”冯仁机不由瞪大了眼珠子。 白柳霍然起身:“你会不会看错了?怎么可能是乐博士?” “小人看的真切,路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乐博士,千真万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乐博士读圣贤书,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冯仁机皱了皱眉,亲自走出门外。 看到门口还有几个路人正在议论,招呼他们过来问话。 “据说是府学的博士,穿着粉红色的襦裙,还挺骚包的。” “对,是他,我是府学的学子,认得他就是乐荆乐博士。” “听说他昨晚在何妈妈的院子过夜,嘿嘿,会不会想白嫖,不给钱,衣服被人给扒了,他偷了姑娘的衣服偷跑出来的?” “还真没准,他那件襦裙上好像有很重的脂粉味。” 普通百姓,对这种事喜闻乐见。 平常高高在上的读书人,难得有机会取笑一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赶来的白柳和冯俅,听到这么多人都在议论,想必乐博士穿着女装乱跑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难道……杜公子刚才说的是真的?”冯仁机呆若木鸡。 看不出来,乐荆平日看着挺正经的,竟然还有这种怪癖。 这事满大街都在传,要被有心之人参了一本,乐荆这个学官估计要被罢免了。 为人师表,岂能有辱斯文? “父亲,这其中可能有误会。”冯俅忙道。 冯仁机瞪视一眼:“这么多街坊都在说,能有什么误会?” 冯俅默不作声。 心里愤愤的想,乐兄也真是的,你有这种怪癖,你早说啊。 就算真有这种怪癖,你就不能忍一天? 非得等到今天提亲出来乱跑。 “白兄,我看婚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啊。”冯仁机心里暗道好险,刚才还在议婚阶段,尚未最后拍板,因此还能反悔。 乐荆仕途估计是没有了,而且心理疾病严重,如果真让冯青栀嫁过去,以后是跟他做夫妻啊,还是跟他做姐妹? 白柳也没脸留在这儿,拱手:“冯兄,打扰了。”随即命人将抬来的聘礼,怎么抬过来救怎么抬回去。 心里懊悔不已,要是知道乐荆是这种货色,他就不该替他走这一遭。 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了。 …… 乐荆狼狈不堪的跑回家中。 哐哐的砸门。 半天没见下人出来开门,他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在门上。 “人呢?” “都死绝了?” 嘎吱。 大门打开,于管家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乐荆灰头土脸的模样,于管家有些震惊,同时还看到了他身上的衣物,一件外衣里面竟然是粉红色的齐胸襦裙。 “人呢?刚才敲门怎么没人应答?”乐荆走进院子,四处扫视一眼。 他的院子原本十几个人伺候,平常也挺热闹的,现在却静悄悄的。 “尚欣呢?” 昨晚乐荆明明跟尚欣睡在一起,怎么一觉醒来,就在何妈妈的院子呢? 这件事必须问个明白。 “少爷,尚小姐已经被我送走了。” 乐荆吃惊的道:“送走了?” “院里所有的人,我都送走了。” “你什么意思?” “刚刚得到消息,礼部左侍郎金其外已经自缢身亡。” 乐荆亚麻呆住:“他……为什么啊?” “朝廷已经开始调查科举舞弊案了,金侍郎已经暴露了,他必须死。” 一边说着,于管家一边走进中院的书房。 乐荆跟在身后,有些不祥的预感,弱弱的问道:“金侍郎死了,朝廷……也查不到什么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你也必须死。” “我?”乐荆瞳孔瞬间放大,“我为什么要死啊?又不是我陷害杜家的。” 于管家不慌不忙,从一张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条麻绳:“公子,都是体面人,你自己来吧。” 乐荆面如土色,连连后退,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他绝不甘心这么认命。 转身,就往书房外面跑去。 不想麻绳抛了过来,正好圈住了乐荆的脖子。 于管家直接将他拖到地上,淡定的道:“既然你不肯自己动手,那么小人就送你一程。” “凭什么杀我,凭什么杀我啊?”乐荆失声叫喊,“来人,来人救命啊!” 于管家的麻绳死死的勒住他纤细的脖颈,冷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本来只是一个三甲之外的同进士出身,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最多只能混个流外,而你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八品官,又有这么多人伺候你,你也该知足了。” “拿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乐荆不停的挣扎,双腿在地面上蹬着,双手则是紧紧的抓住身后于管家的手和麻绳,眼珠就像死鱼一般凸了出来。 眼神之中充满了不甘,他一个贫寒家庭的孩子,好不容易拥有如今的地位,快活日子没过几天,就要把命给搭进去了。 这笔生意多少有些亏本了。 很快,他就不动了,一双眼珠兀自不肯闭上。 过了很久,于管家才松开了手上的麻绳,看着地面的尸体,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怨不得我。” 说完,搬了椅子过来,将乐荆的尸体挂在房梁之上。 又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桐油,泼在院子各处。 接着掏出一支火折子,抛了过去。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于管家快速的逃出门外。 “走水了,走水了!” 尽管乐荆的住处比较僻静,但毕竟是在白天,街道外面人来人往,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火势。 大家自发的打水救火。 一会儿,街道司的人也过来了,他们的工作包括防盗救火。 第115章 自杀,他杀? 正在酒坊忙活的杜蘅,很快得到了乐荆的死讯。 赵管家回来汇报,说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烧在家里?” “是的。” “死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 杜蘅皱眉:“他家仆人就有十几个,结果仆人一个没死,就让他一个人烧死了?” “少爷,死了就死了吧。”赵管家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人从前受你恩惠颇多,到头来恩将仇报,这是老天在惩罚他。” “不对。” 杜蘅摇了摇头。 感觉此事颇为蹊跷。 乐荆涉及科举舞弊案,背后是礼部左侍郎金其外,如今莫名其妙的死了,这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酒坊你照看一下。” 杜蘅当即出门,朝着乐家赶去。 火势已经被灭了,乐宅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司法参军赵歇带着衙役,正在勘察现场,门口围着一群百姓,议论纷纷。 “我能看看吗?”杜蘅上前询问。 赵歇走了出来:“你谁呀你?” “杜蘅。” “哦,你就是那个作诗很厉害的那个。” “乐荆是被烧死的吗?” “上吊自杀。” “上吊?” 估计赵管家刚才也是道听途说,百姓都说是被烧死的,整个宅院都烧成了废墟,乐荆被烧死了也不奇怪。 回来便把消息这么说给杜蘅听了。 但衙役来到现场,则是看到乐荆挂在书房的房梁之上。 “乐家十几口人,其他人呢?” 赵歇懵了一下,询问几个衙役,都说没有看到家里的人。 “让我进去看看。” “尸体有什么好看的?想不到杜公子还有这种癖好。” “我跟乐荆早在京城就认识了。你确定里面的尸体就是乐荆?” 乐荆初来乍到,赵歇还没跟他见过面,听了乐荆这么一说,立即让他进去认尸。 没得到时连死者的身份都搞错了,那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杜蘅走了进去,来到烧毁的客厅。 地上铺着一块草席,尸体身上盖着一块白布,都是衙门带过来的。 掀开白布一看,由于乐荆被发现的时候,是吊在房梁上的,尸身烧毁并不严重,只有身上的衣物有部分被火燎了,面部没被火给烧伤。 他的面部略微肿胀,呈紫红色。 虽然杜蘅不是什么侦探,可他是从现代社会而来,掌握的知识远超古人,一些基本常识他是知道的。 “杜大才子,是不是乐博士?” “是,不过他是被人勒死的。” “胡说!” 赵歇立即反驳:“衙役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被吊死在房梁上的。” “没错,尸体是我发现的。”旁边一个衙役道。 “他要是上吊自杀,面色应该会很苍白,但现在是紫红色的,所以他是被人暴力勒死的。” 对于一个古人来说,这些简单的常识,他们仍旧很难理解,赵歇冷笑道:“杜大才子除了作诗,难道连验尸这等下贱的工作也会?” “我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是司法官,我不比你有经验?你看他身上穿的什么衣服?” 乐荆身上穿的还是女装,杜蘅估计他刚回家,来不及换衣服,就被人勒死了。 赵歇得意洋洋的道:“本官来时,就听人说,乐博士今天穿着女装,在大街上乱跑,被人指指点点,我想他是羞愤之下,无脸见人,才会上吊自杀。” “可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点小事自杀的人。”此人脸皮出奇的厚,说他畏罪自杀倒有可能,但说他因为羞愤而自杀,说什么杜蘅都不信。 赵歇面露愠色,感觉杜蘅在针对他,愤愤的道:“乐博士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自尊心是很强的,他穿着女装被人发现了,受不了自杀也很正常。” 说话之间,忽然门口走进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影,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裙。 衙役欣喜的道:“蓝姑娘来了,是不是自杀,蓝姑娘一验便知。” “对,小蓝,你过来验一验。”赵歇将目光转向了走来的蓝衣姑娘。 蓝禾走到大厅,先看了杜蘅一眼,问道:“这位是?” 衙役介绍:“这位就是咱们广陵的杜大才子杜蘅。杜公子,这位是仵作蓝禾蓝姑娘,是广陵仵作行行头的孙女。” “啊,你就是杜公子啊,久仰大名。”蓝禾满脸崇拜的看着杜蘅,微微欠身行礼。 赵歇撇了撇嘴:“行了,赶紧验尸吧,人家是广陵文坛的新秀,你一个小小的仵作,少攀关系。” 蓝禾顿时收敛了笑容。 古代的仵作和现代的法医,绝对不能划等号。 仵作除了验尸之外,还要处理收尸、葬礼等工作,在民间一般视为下贱的存在,正经人是不会干这一份工作的。 蓝禾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手里没有任何工具,甚至就连手套也没有,徒手翻看尸体。 赵歇显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好了没有?一个自杀案,有什么好检查的?咱们就是走个流程,你在尸格上签个字,案子就算结了。” “他不是自杀的。”蓝禾冷静的回答。 “刚才杜公子也说不是自杀的。”衙役道。 赵歇瞪了衙役一眼,瞬间也有一些尴尬。 人就是上吊的,怎么不是自杀? “杜公子也会验尸?”蓝禾有些意外的看着杜蘅。 看到蓝禾验尸的手法,现在杜蘅觉得,可能他也会验尸,但还是谦逊的道:“不会,就是以常理推测而已,看他紫红色的面色,以及颈部的勒痕,就不像是上吊的。” “他分明就是挂在房梁之上,怎么不是上吊的?小蓝,你到底会不会验尸?”赵参军有些不服的道。 蓝禾翻看死者的颈部,说道:“赵参军,你看他的颈部,如果他是上吊自杀,只会有一道勒痕,并且呈八字形。可是现在有两道勒痕!” 赵歇凑近看了一眼:“果然有两道,那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被人先勒死,再挂到房梁上。”杜蘅道。 蓝禾道:“这一道勒痕磨损严重,都破皮出血了,应该是被人暴力勒出来的,至于这一道勒痕比较浅,应该是死后挂上去的。” 第116章 兄台,你倒是问啊 杜蘅看着乐荆颈部的痕迹,又补充了一点:“事实上,单从勒痕的方向,也能判断是外力勒死还是上吊自杀。” “杜公子,请赐教。”蓝禾似乎求知欲很强,明眸闪烁着一种光彩。 “其实也很简单,试想一下,上吊的人,绳索是这么提起来的。”杜蘅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所以他的勒痕是向上的。” “反之,如果是被人从背后勒死,那么勒痕应该是水平的。” 蓝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没错,死者颈部的两条痕迹,深的这一条就是水平的,而浅的这一条则是向上的,完全符合杜公子所说。” “赵参军,这是一起谋杀案。” 赵歇不由眉头紧锁,之所以没把仵作行头叫来,而是把蓝禾叫来,就是以为蓝禾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可以草草以自杀结案。 现在被证实了是他杀,那他身为司法参军,压力可就大了。 毕竟死的是八品官啊。 上面一定会让他彻查的,要是找不出凶手,可是会影响他的仕途的。 当然,如果能够找到凶手,对他的仕途也会有帮助。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自从升到司法参军这个位置,已经也有两年了,他一共遇到了八起命案,其中两案是凶手自动投案,另外两案由于关系重大,上头限期破案,他没有办法,找了两个死囚顶包,剩下四桩案子,他一点线索没有。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杜蘅,笑容堆了起来:“杜公子,想不到你果然博学多识,刚才多有冒犯。”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既然死者是被勒死的,那么请问凶手是谁?” 杜蘅好笑的道:“赵参军,这是你的工作,我怎么知道凶手是谁?” “你不是跟乐博士认识吗?想想他生前有没有什么仇人。” “死者生前十几个仆人伺候的,被人勒死之后,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歇瞬间明白,招呼班头过来,让他带人把这些仆人给找回来。 杜蘅则在废墟的院子里闲逛,凶手杀人之后,伪造现场就不说了,而且放火烧房,显然是要将这里所有的痕迹,付之一炬。 之前盯着乐荆的时候,他就几次潜入乐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最后还是截获了乐荆的飞鸽传书,才知道乐荆背后的人是礼部左侍郎金其外。 “杜公子。”验尸之后的蓝禾,洗了下手,走了过来。 “蓝姑娘。” 蓝禾双手有些紧张的攥在一起,没话找话似的说道:“杜公子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乐荆是正八品的学官,凶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仍旧把他给杀了,只能说他有必须杀他的理由。” “我刚才转了一圈,一些贵重的金属器皿都在,甚至还有大量的铜钱,以及少量的金银,凶手都没拿走,说明凶手不是求财。” “要么就是有仇,要么就是杀人灭口,可能乐荆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杜蘅随便说了几句。 这是简单的推测,但他说话的同时,蓝禾似乎十分赞同,不停的轻点着头,说道:“杜公子不愧是广陵第一才子,推测的丝丝入里。” “什么广陵第一才子,哪来的称号?”杜蘅自嘲似的笑了笑。 “现在外面都在这么传,你在郡圃诗会一口气写了那么多诗,我都会背呢,而且你还在府学争鸣堂,打败了东岐学派的东岐双秀,多了不起啊。” 看着蓝禾小心谨慎,但又满眼放光的表情,杜蘅心想,这不会是他的迷妹吧? 大梁文人的地位很高,尤其杜蘅这么年轻,长得也算俊朗,有几个迷妹倒也正常。 “那些诗都不是我写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怎么不是你写的?外面很多书肆都将你的诗编辑成册了,薄薄的一本都要三贯多呢,我还买了一本呢。” 我去,这些书商……关键也没给版权费啊。 虽然这些诗不是杜蘅写的,但那些作者都没出生,要有版权费的话,杜蘅倒是乐意收一收。 现在一分钱不给,那些书商却借着他的诗词大发横财。 细数一下,至今为止,杜蘅所作的诗词,不过四十几首,诗词是没有多少字数的,竟然一册卖到三贯。 暴利啊! 杜蘅没去过多解释,这些诗词为什么不是他写的,毕竟解释不明白,转移话题道:“蓝姑娘,这个案子你会参与查案吗?” “我只是仵作行人,官府传唤过来帮忙验尸的,没有资格参与案件调查的,除非衙门特别许可。” 杜蘅本来打算,如果她参与案件调查,可以随时跟她打听案情进展,但既然蓝禾没有这个资格,只好作罢。 但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 夜色深沉。 番坊,胡姬杂铺。 地下室。 一根木桩打造的十字架,于管家被绑在了上面,双手吊在了打横的木桩上。 身上的中衣已然血迹斑斑。 迪丽娜扎坐在一张小桌前面,慢悠悠的喝着小酒。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手中挥舞着鞭子,狠狠的抽在于管家身上。 “说不说?” “再不说,你就要死在大爷鞭子下了!” “看不出来你这厮骨头挺硬啊!” “还不说是不是?那我可就要动烙铁了。” 奄奄一息的于管家终于悲催的开口:“兄台,你倒是问啊。” 络腮胡子挠了挠头,看向迪丽娜扎:“我刚才没问吗?” 迪丽娜扎喝了口酒,起身,走到于管家面前,问道:“是不是你杀的乐荆?” “是。”于管家垂着头,虚弱的道。 “为什么杀他?” “看他不爽。” “你不肯说实话?”迪丽娜扎从火镬里,抽出了一根被炭火烧红的烙铁,“你只有一条命,死了可就没了。” 于管家缓缓抬起了头,眼里竟有一丝坚毅的神色:“他那个小妾尚欣,原本是我的相好,我恨他。” “杀人之前,你把所有的仆人都遣散了,为了什么?” “我不想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迪丽娜扎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也知道于管家没有那么容易招供。 没有二话,直接将烙铁印在了于管家胸膛。 于管家身体猛地一震,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胸膛滋滋的冒烟,传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第117章 花神使司 正当迪丽娜扎对于管家用刑之时,外面来了一个小厮,说道:“使主,杜蘅进入番坊,正往这边赶来。” “这么晚了,他来干嘛?” 迪丽娜扎微蹙眉头,将烙铁丢进火镬,吩咐地牢的手下:“看着他,别让他死,等我回来继续拷问。” 说完,转身走上地牢的台阶。 台阶的出入口是一块石板,迅速关了起来。 来到卧室,脱去外衣。 一会儿,就听敲门的声音响起。 迪丽娜扎故意弄散了头发,停了一会儿,又听见敲门声,她才用胡语说了一句什么。 杜蘅听不懂她说什么,朗声道:“迪丽娜扎,是我。” “哟,是杜公子啊。”迪丽娜扎打开了门。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一如既往的昏暗。 昏暗之中,迪丽娜扎倚着门框,上身束着一抹深红的抹胸,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纤细的腰肢,下面则是一件宽松的绸裤。 “不是,你就穿成这样?”杜蘅心中暗暗感叹,胡人女子就是开放。 要是换到现代,倒也没什么,满大街都是这么穿的,甚至还有更暴露的,美其名曰穿衣自由。 “刚要入睡,就被你叫起来了。”迪丽娜扎慵懒的打着哈欠,一副困意十足的样子,“说吧,什么事啊?” “不请我进去?” 迪丽娜扎让开位置,杜蘅走了进去,自己找了一只靠椅坐下:“听说了吗?乐荆死了。” “整个广陵城都知道了,用得着你跟我说?” “你不是正在调查他吗?一点都不关心怎么死的?”杜蘅上次截获乐荆的飞鸽传书,迪丽娜扎跟他争夺飞鸽的密信。 因此杜蘅料定,迪丽娜扎也在时刻关注乐荆。 “还能怎么死的?杀人灭口呗。” 杜蘅眼眶微微一缩:“你怎么知道?” “京城传来消息,金其外死了,说是上吊自杀。” “他也死了?” 杜蘅颇为震惊,毕竟上次截获的密信来看,乐荆是给金其外汇报消息的,很有可能就是乐荆的上家。 金其外死,乐荆死,不用说,是有人想让他们永远闭嘴。 “你跑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乐荆家中的十几个仆人,现在不知所踪,是不是落入你手里了?” 迪丽娜扎倚着柜台,台上的油灯泛着昏黄的光晕,她眼神迷离的看着杜蘅:“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记得先帝在世的时候,曾经创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名曰花神使司,一些不方便司法机关介入的案子,都会由花神使司暗中调查。” 迪丽娜扎眸光盈盈注视,很久没从杜蘅脸上移开:“你怎么知道花神使司?” 杜蘅笑了:“看来你真的是花神使司的人。” “你诈我?” “兵不厌诈。” 迪丽娜扎玉琢似的鼻头,差点被气歪了,狠狠瞪了杜蘅一眼,说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很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又打不过我。” “你!” 迪丽娜扎气馁的吐了口气,说道:“花神使司是陛下的鹰犬,直属陛下,泄露我的身份,你知道什么后果吧?” “知道,你肯定会被花神使司除名,说不定还会被灭口。” “我要被灭口,你以为你能独活?”迪丽娜扎感觉被拿捏了,气不打一处来。 “说吧,陛下是不是在调查科举舞弊案?” “这事不能告诉你。” “也就是说,真的在调查?如果没在调查,你会直接告诉我。” 迪丽娜扎给了杜蘅一记颇为妩媚的白眼,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花神使司的呢?” “我爷爷从前也是先帝的近臣,先帝对他提过花神使司的事。” 杜仲确实和先帝走的很近,如果不是卷入科举舞弊案,杜家现在在朝堂上,也已经权势熏天了。 既然朝廷正在调查此案,杜蘅觉得自己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了。 “对了,给你带了一点味精。”说着杜蘅便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小的布袋。 迪丽娜扎接了过来,掂了掂,娴熟的拿起一杆小秤,称了一下,说道:“这次怎么给这么多,竟有五斤重。” “你省着点卖,不要一次性卖光。” “那可省不了,现在预订味精的人,就有二三十人。” “你是不是卖太便宜了?” “一两一贯,价钱再高一点,我都觉得自己黑心。”一边说着,迪丽娜扎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三锭五两的银子丢给杜蘅。 “谢了!”杜蘅揣着银子,走了出去。 迪丽娜扎走出门外,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把门关了起来。 杜蘅既然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以后必然会关注她,这倒是件麻烦的事。 汉人就是狡诈,竟然套她的话。 …… 五斤的味精,很快销售一空。 现在整个广陵城都知道有味精这一种东西,加了味精的菜就是高级,一些食客的嘴巴都被养刁了。 没有味精的菜,他们怎么吃都不习惯。 吃过好的,以前视为美味佳肴的东西,现在也变得难以入口。 一切都往杜蘅预料的方向发展,除了酿酒之外,更加努力的制作味精,一罐一罐的装好,囤积。 同时,让桃笙腌制的松花蛋,都已经成熟了,第一批一共三千多枚,杜蘅决定拿出去先换一笔资金。 为了不让配方外传,杜蘅带着桃笙,先将松花蛋表面的黄泥给剥开,就剩里面光溜的鸭蛋。 “桃笙,先挑五百个,送到近水楼。” “少爷,收不收钱?” 近水楼举荐之恩,现在应该也算还清了,杜蘅已经免费提供味精,总不能免费提供松花蛋吧? 想了想说:“收的,便宜一点,80文一枚。” 桃笙错愕的瞪大眼珠:“少爷,会不会有点黑?一个鸭蛋不过三五文钱。”她虽然喜欢钱,但还是觉得少爷太狠了。 毕竟除了鸭蛋,其他的黄泥、谷壳、石灰花不了几个钱,顶多花点工夫而已。 可是这么一弄,价钱翻了二十倍。 杜蘅淡淡一笑:“值钱的是技术,懂不?” 这要放到现代,都是正常操作。 别说独家秘方,就是大家都有的技术,随便包装一下,都能翻个上百倍。 几万块的包,质量甚至都没几百块的好。 高档的眼镜、化妆品这些东西,真正的成本是多少? 第118章 自己建个行会 “这个技术是商业机密,暂时先别往外传。” “知道了少爷,当我傻子呢。” 桃笙挑了500个松花蛋,分别装进两只箩筐。 拿着板车,杜蘅搬了上去,让桃笙推去近水楼。 杜蘅自己则是拿了一只小布袋,放了十个松花蛋进去,作为样品,拿去各家酒楼推销。 首先,来到了松鹤楼。 松鹤楼的老板叫陆仁甲,主厨也是他,之前厨艺大赛进了前六,不过参赛名额被李碧莲花重金给买下来了。 陆仁甲料想自己没有夺冠的可能,而且李碧莲很舍得给钱,他索性就把名额让给他了。 毕竟拿了厨魁,也未必能有李碧莲给的好处多。 “哟,这不是杜公子吗?” 陆仁甲笑着拱手:“呵呵,杜公子夺得厨魁,在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嗐,客气了。” “杜公子是来吃饭的?本店现在可有味精菜了。”说起味精,陆仁甲颇为得意。 这味精现在可是有钱都买不到。 一般的酒楼只有少量的味精,客人点了味精菜,他们才做味精菜。 当然,价格方面肯定要贵不少的。 毕竟迪丽娜扎卖出的味精,一两需要一贯钱呢。 “陆兄,我是来跟你合作的。” “杜兄,这边请。”陆仁甲带着杜蘅来到后院的偏厅。 二人坐下,陆仁甲准备让人沏茶,杜蘅让他不必那么客气,从布袋里掏出了一只松花蛋。 陆仁甲目光盯了过去:“不知杜兄想跟我合作什么?” “陆兄可听过松花蛋吗?” “这不是杜兄决赛的作品吗?听说是什么松花鸡下的蛋。” “这个就是。”杜蘅拿着松花蛋,在桌沿磕掉了蛋壳,剥出了一只金黄的松花蛋。 陆仁甲急忙双手接了过来,细细的端详了半天,说道:“这就是松花蛋?杜兄,能否告知松花蛋的进货渠道?” “渠道在我这里。这玩意儿不用味精,也有提鲜的功能。可以凉拌、可以熬粥,也可以跟其他菜搭配。如果贵店进了一批松花蛋,我敢保证,生意一定要比往常要好。” 陆仁甲料想杜蘅不会轻易将渠道告知,眼下看来想卖松花蛋,只能跟他合作,笑道:“不知这松花蛋怎么卖?” “一口价,一颗一百文。” “一百文?!”陆仁甲手上一抖,松花蛋差点没掉地上,心想你怎么不去抢呢? 广陵城一只鸡才两三百文,一颗蛋你卖一百文? 何况一颗松花蛋,也做不了一盘菜啊。 杜蘅笑了笑,说:“物以稀为贵嘛,陆兄,这可是我夺魁的作品,如今谁不想尝尝松花蛋的滋味?一百文贵是贵了点,但广陵城的富豪可不少。” 陆仁甲想想倒也有些道理,广陵是水陆交汇之处,商品经济发达,因此来往富商不少,这些主儿都不差钱。 平常请客一桌下来,花费三五贯钱,也是常有的事。 两个松花蛋整一个菜,卖五百文,他们应该可以接受吧? “那个,杜兄,你带了多少松花蛋过来?” “我就是先来问问,如果陆兄愿意从我这儿进货,明天我就送货过来。” 陆仁甲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么就给我先送二百个过来。” “得嘞!” 从松鹤楼离开,杜蘅又跑了其他的酒楼。 在厨艺大赛上,杜蘅就已经做了一波营销,号称松花蛋是松花鸡的蛋,而松花鸡则是南诏国的物种,极其珍贵,具有各种丰富的营养价值,主要的是能够滋阴壮阳。 因此大多数人现在都把松花蛋当成滋补之物,跟海参、鱼翅一样珍贵,一颗就卖一百文,倒也容易接受。 一会儿,剩下的松花蛋都被预订光了。 …… 次日,杜蘅推着板车,车上放着两筐松花蛋。 徐徐的推到松鹤楼门口。 门口早有一个伙计等候,他点头哈腰的赔笑:“杜公子,对不住,陆掌柜交代,松花蛋我们不要了。” 杜蘅心中起疑,说道:“我跟陆掌柜都谈妥了。为何出尔反尔?” 伙计尚未回答,只听店里传来花子期的声音:“呵呵,杜蘅,估计你忘了吧,我爹是酒食行的行头。” 陆仁甲送着花子期出来,对杜蘅有些歉意,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收了回来。 但他没有办法,在广陵城谁也不敢得罪花家,否则就别做餐饮了。 “所以这又是你们花家搞的鬼?” “你已经彻底得罪了我们花家,杜蘅,你觉得我爹会放过你?” 杜蘅目光转向陆仁甲:“陆兄,松花蛋我已经送来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要是我把松花蛋卖给别的酒楼,可能会影响到你的生意。” “我看哪个酒楼敢收你的松花蛋。”花子期慢条斯理的走下门口的台阶。 走到杜蘅面前,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笑里藏刀的道:“杜蘅,实话告诉你吧,我爹已经派人前往南诏国,你收购你说的那个松花鸡,很快广陵城就会有松花蛋了。” “陆掌柜也不必担心没有松花蛋,等我花家养了松花鸡,你要多少松花蛋都有。” “多谢花公子。”陆仁甲弯腰拱手。 杜蘅心里好笑的想,你们要是能够找到松花鸡,算我输! 花子期斜眼看着杜蘅,说道:“听说你还打算开酒楼?” “是又如何?” “广陵城的大小酒楼,九成九都加入了酒食行,你现在可以跪下来求求我,说不定我会去我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加入酒食行。否则的话,整个酒食行都会团结起来,排挤你,一定会让你酒楼开不下去。”花子期得意洋洋,言语间满是威胁。 “不就是行会吗?我自己建一个。” “什么?” 花子期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你自己建个行会?哈哈,又谁会加入?真是笑死我了。” 杜蘅没有言语。 他步步为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建立行会。 松花蛋且不说,味精和蒸馏酒的技术,现在都掌握在他手里,这些都是能够提高酒楼生意的法宝。 法宝在手,还怕没有人跟他吗? 第119章 家父李二河! 杜蘅重新将车推回家里。 不想冯青栀和七棱来了,桃笙正在前厅,端茶接待他们。 “青栀,你来了。” “我是特意过来道谢的。” 冯青栀水晶一般的眸子,盈盈注视眼前的男人:“我都听七棱说了,若没有你,可能……现在我都嫁给乐荆了。” “小事一桩,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终身的大事。” 杜蘅找了位置坐下,招呼桃笙给他倒一杯茶,问道:“现在近水楼还是你在打理吗?” “二哥因为好赌,父亲已经不让他插手生意了,但我也只是暂时接管近水楼而已,他终究不想让我过多的参与商业。” 经过几次的相处,杜蘅对冯仁机也有些了解,其实就是老古董,仍旧认为从商是一份卑贱的职业。 男人为了养家糊口,没有办法的选择。 女子则是万万不能碰这个行业的。 “少爷,松花蛋都卖出去了吗?”桃笙忽然问了一句,她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数钱了。 “一个都没卖出去。” 桃笙疑惑的道:“怎么可能?我刚才听冯小姐说,松花蛋在近水楼很畅销的。每天都有大批的人特意过来品尝。” “酒食行从中作梗,没人敢买我的松花蛋。” 七棱愤愤不平的道:“一定是花子期搞的鬼,这人太过分了,一直都在针对杜公子。” 杜蘅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说道:“没事,既然他非要跟我作对,那我只能应战了,我准备也搞一个行会。” 冯青栀震惊的看着杜蘅:“行会?子芳,行会是要市署同意才行。而且一旦成立行会,你需要负的责任就多了,底下的成员出了事,你都得负责。” “光凭我一个人,无法跟酒食行抗衡,我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看到杜蘅似乎一惊打定了主意,冯青栀知道劝说也无济于事,她能做的也只有支持而已,眸光坚定的看向杜蘅:“既然你要建行会,我支持你,我会说服我爹,让近水楼加入行会。” “少爷,松花蛋卖不出去怎么办啊?”桃笙不由担忧的道。 七棱过去挽着她的手臂,小道:“你傻的,就算别的酒楼不要,但近水楼要啊,单是昨天一天,近水楼就已经卖出二百颗松花蛋了。” 近水楼拿着松花蛋,做出的菜肴也比较简单,本身松花蛋就能即食,近水楼准备了一些调料,让客人蘸着吃,都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厨艺。 还有就是和豆腐凉拌,或者熬汤的时候加入一两块切碎的松花蛋,也是众多客人的选择。 不同的菜,价格不等。 但杜蘅拿给近水楼的松花蛋,一颗八十文,近水楼这样的高端酒楼,能卖两三百文,或者更高的价格。 也就是说,近水楼一天光卖松花蛋,就有五六十贯了。 “青栀,暗中将消息在业内传一传,让同行们都知道,松花蛋的经济价值。” “好的。” 冯青栀欣然允许,她也知道杜蘅的意图。 近水楼现在光卖松花蛋的营业额,就是普通酒家一个月的营业额,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会有人不动心吗? 接着,杜蘅又和冯青栀商量了一下创立行会的事宜。 事无巨细,冯青栀都考虑到了。 …… 杜蘅做事的效率很快,第二天就和冯青栀一起去了一趟市署。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杜蘅把李碧莲一起叫上,在一个讲人情世故的世界,留守之子的身份,确实能帮上很多忙。 进了市署衙门,来到一个办事厅,一个胥吏上前询问。 李碧莲大大咧咧的道:“我们想要创立一个行会,来找苏市令,给我们签一个行会文牒。” “你们要创立行会?”胥吏上下打量了他们,“什么行会?” “酒食一类的行会。” “不是已经有酒食行了吗?你们加入就是了,何必再创一个?” “就是因为不想加入花家的酒食行,我们才想自己搞一个。” 胥吏觉得李碧莲有些胡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很忙,你们要找乐子,上别处去。” “嘿,你什么态度啊?我是跟你说认真的,谁跟你找乐子了?” 胥吏也是看着李碧莲穿着光鲜亮丽,料想是个富贵之家的公子,要是换成一般人物,早就让人轰出去了,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好说,我姓李。” “几位稍等。” 胥吏让他们在厅上等候。 不过这个时期衙门的办事厅,是没有任何给你坐的地方。 三人站在厅上。 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深青色圆领长袍的男人,穿的是官袍,走路摇摇晃晃,似乎喝酒没醒似的。 “这位就是市署的沈市丞。”胥吏介绍了一下。 杜蘅和冯青栀稍微行礼。 沈市丞眯着眼睛扫视三人,问道:“刚才就是你们说要建一个行会?” “没错,是我。”杜蘅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沈市丞,行会的文牒找你能办的吧?” “要办行会,规矩懂吗?” 杜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显然也知道是什么规矩,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金铤,塞到沈市丞手里:“这些请弟兄们喝茶。” 沈市丞掂量了一下,直接就把金铤抛给杜蘅,厉声道:“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岂肯收你的贿赂?来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我去,这尼玛是给少了吗? 五两一块的金铤,那就是五十贯钱,你还不知足? 一群衙役拿着水火棍冲了出来,李碧莲大怒:“你个狗官,是不是想死?知道家父是谁吗?” “令尊是谁呀?” “家父李二河!” 沈市丞盯了李碧莲一会儿,忽然仰头大笑:“你父亲是李留守?哈哈哈,你怎么不说你爹是玉皇大帝呢?” 李碧莲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身份。 笑完了一通,沈市丞冷冷的道:“李留守出身官宦之家,又是两榜进士出身,他会让他的儿子搞什么商业的行会?你耍我呢?” “你敢冒充留守之子,来啊,把他先给我拿下,重责四十!” 第120章 市署拒绝 沈市丞一声令下,两根水火棍朝着李碧莲招呼过来。 杜蘅眼疾手快,迅速扯住李碧莲背后的衣服,将他往后拖了回来,同时一步上前,挡在李碧莲身前。 双手各自抓住一根捅来的水火棍。 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竟然直接被杜蘅借着水火棍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沈市丞面色骤然一变,继续招呼身边的衙役:“给我上!” 杜蘅手中的水火棍一震,抓着水火棍另外一端的两个衙役,顿时跌了出去,各自挨了杜蘅一棍,疼痛难忍。 其余的衙役冲了上来,杜蘅左手的水火棍弹了出去,打在前面两个衙役身上。 同时右手的水火棍抡了起来,虎虎生风,犹如长蛇出洞,直接破开了几个衙役手里的水火棍。 三下五除二,地上倒了五六个人。 沈市丞迅速退开了几步,颤抖的手指指着杜蘅,惊恐的道:“反了反了,你竟然敢殴打官差?” “是你们先动手的。”杜蘅平静的道。 “我们先动手……你就动手吗?我们是官吏,你是什么东西?”沈市丞理直气壮的道。 这话让杜蘅无言以对,只是觉得可笑。 封建社会的官吏,从来就不是为人民服务的。 而在这时,忽然就见门外涌入十几个人。 沈市丞定睛一看,欣喜若狂的笑了起来:“刁民,你们死定了,韩市尉回来了,哈哈!” 说着快速迎了出去,忙道:“韩市尉,你回来的正好,有刁民竟敢到市署闹事,你必须好好治治他们。” “什么?谁这么大胆,活得不耐烦了吧?”韩市尉随即抽出腰间的铁尺,气势汹汹的冲向大厅。 沈市丞将手一指杜蘅:“就是这厮,估计是练家子,手底下有两把刷子,弟兄们一起上,给我按倒!” 随即桀桀狞笑了一声:“小子,你不是能打吗?我看你能打几个人。我们当官的会怕你?你闯衙门,视同谋反,我可以上报调兵来抓你!” “韩市尉,别愣着了,上啊!” “杜公子,是你啊。”韩市尉急忙收起铁尺,上前抱拳。 沈市丞愣了一下,脸色颇为不爽:“韩市尉,你什么意思啊?” “这位是杜仲杜老将军的嫡长孙,杜蘅杜公子。”韩市尉对沈市丞解释。 沈市丞怒道:“杜仲现在已经被贬为庶民了,你怕作甚?” 韩市尉心里叫苦,他哪里是怕杜仲啊,怕的是宫里的那位。 之前他受花子期的指使,去白石街抄杜蘅的摊子,却遇到梁辰正在杜蘅的摊子吃宵夜,楚天教训了韩市尉一通,并且给他看了大内腰牌。 说明杜蘅的关系很不简单。 杜家虽然被抄没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家宫里还有关系。 他一个小小的市尉怎么敢去招惹。 不过这话他不能对沈市丞说,当日楚天交代过的,要敢泄露他们的身份,这个官也就当到头了,甚至也活到头了。 “沈市丞,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家在民间的威望,尤其是在咱们广陵,真要拿了杜公子,你对广陵的百姓怎么交代?”韩市尉低声对沈市丞解释。 “我一个八品官,难道会怕一群刁民吗?” 韩市尉赔笑道:“沈市丞,下官也是为了你的官声着想,杜公子现在在广陵文坛可是大放异彩,你都听说了吧?东岐学派渡江而来,都被他一席话给打回去了,如今灰溜溜的回北齐了。” “如今杜公子在那些文人儒士之中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些读书人别的本事没有,个个刀笔锋利,你懂的啊。” 沈市丞心头蓦然一惊,大梁以文治国,读书人的地位很高,他们要是闹腾起来,甚至都能上京告状。 从前闹过几次学潮,罢免了不少官员。 沈市丞历历在目,当即不敢言语。 韩市尉转身对杜蘅拱手,笑道:“杜公子,刚才有些误会,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客,给你赔罪。” “不敢,韩市尉客气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办个行会。” “行会?”韩市尉愣了一下,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敢问要办什么类型的行会?” “酒食类型。” 韩市尉倒吸一口凉气,酒食行业,那是个大行业啊,那么批准这种行会,也就比较慎重了。 沈市丞冷冷的道:“如今的酒食行行头是花雨庭,已经有一个行会了,不需要第二个。” 一般来说,一座城市,一个行业只有一个行会。 当然,指的是官府认定的。 那些没有经过官府手续的行会,其实大有人在,搞个小帮派小团体啥的。 只不过他们的规模不会太大,因为官方认定的行会,不会允许你坐大,他们会想方设法挤掉你的生存空间。 或者招安,将这些小团体纳入行会之中。 花雨庭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因此酒行和食行在他手里合二为一,只要吃喝有关的,他就一股脑的网罗进来。 因此酒食行越做越大。 成为广陵商场一股庞大的势力。 “苏市令什么时候回来?”既然沈市丞不答应,杜蘅只能去找苏市令。 沈市丞道:“你找苏市令也没用,按照惯例,市署任命一个行会,否则谁都能办行会,那还怎么管理?” “杜公子,你想要办行会,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酒食行,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让大伙儿来选举你做行头。”韩市尉道。 杜蘅自然不可能酒食行,那就受制于人了,他想了想说:“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不通过市署了,自己组织一个行会。” “对,咱们自己办!”李碧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市丞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杜蘅:“自己办行会?呵呵,年轻人真是异想天开,就算市署不阻止,你觉得花雨庭会让你们把行会办起来吗?” “拭目以待吧。” 杜蘅淡淡一笑,转身而去。 既然一个行业只能有一个行会。 那么,就让花家的酒食行消失吧! 冯青栀和李碧莲疾步跟上,上了冯家的马车。 “子芳,要不……我回去多准备点钱,或许苏市丞就同意了呢。”冯青栀提议道。 本来杜蘅就不喜欢贿赂,结果给了五两金子,对方还嫌少,杜蘅便不打算惯着了,说道:“不需要他同意,咱们就搞一个不需要官方认可的民间协会。” 第121章 农村包围城市 杜衡已经想好了,这个行会就叫广陵餐饮协会。 目前已知,近水楼肯定会加入。 但广陵城里一百多家做餐饮的,这个数目明显小了一些。 “老杜,咱们可以去一趟南塘酒肆。”李碧莲忽然开口。 杜蘅想起,第一次参加厨艺大赛,李碧莲就是代表南塘酒肆参赛,只是后来被淘汰了,他才找了陆仁甲的松鹤楼。 一会儿,马车驶向南塘。 小小的一家酒肆,肆主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瘸了一条腿,带着一个孙女。 “瘸腿李。”李碧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老头拄着一根木头拐杖起身:“哎哟,李公子来了!” 李碧莲介绍了一下杜蘅和冯青栀,瘸腿李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不明就里,杜蘅是杜老将军的嫡长孙,又是本届厨艺大赛的厨魁。 在厨艺界如今的身份很不一般。 而冯青栀是冯家的小姐,身份自然也很尊贵,尤其现在近水楼在业内也很出名。 “小红,快,上茶!” 现在酒肆没有客人,瘸腿李招呼孙女烧火泡茶。 又殷勤的请众人坐下。 “几位今日过来是……”瘸腿李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来吃饭的,一来没到饭点,二来他们这种身份,未必会到他这样的小店来吃。 李碧莲开门见山的道:“瘸腿李,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刚刚组建了一个行会,叫广陵餐饮协会,想邀请你加入。” “啊,怎么还有一个行会?李公子,我已经加入酒食行了。” 花雨庭的权力之大,就连这些小的酒肆都要受他控制,否则便会孤立你、排挤你,让你生意做不下去。 “没事,你可以再加入我们。”杜蘅道。 瘸腿李道:“小店的生意你们都看到了,我没钱再交一份行例。” 杜蘅笑了笑,说:“你不需要交行例,相反,我们协会还会帮你把生意做大做强。” “帮我?”瘸腿李难以置信,历来行会只会收钱,何曾真正帮过底下的会员? “你知道松花蛋吗?” “知道,杜公子的厨艺大赛就是以松花蛋夺魁的,我都听说了。” “只要你是餐饮协会的会员,我将低价供应给你松花蛋。” “这个松花蛋……好卖吗?”瘸腿李弱弱的问。 冯青栀笑道:“近水楼也在卖松花蛋,一天光卖松花蛋的流水,就有四五十贯。” “嚯!”瘸腿李吃了一惊。 南塘酒肆与近水楼无法相提并论,客流量太少,而且菜品的价格也会比酒楼低一点,逢年过节好的时候,一天能有一贯的流水,不好的时候干脆一整天没生意。 因此冯青栀的话让瘸腿李很动心,表示愿意先进一批松花蛋,只是他没有那么多本钱。 杜蘅也好说话,先供货,等到他挣到钱再来结算。 谈妥之后,三人离开。 马车之上,冯青栀问道:“子芳,你没让瘸腿李退出酒食行,就让他加入我们的协会,他不等于脚踏两条船吗?” “先过渡一下吧。”杜蘅看到南塘酒肆,生意不大,背后可能没有别的势力,让瘸腿李直接退出酒食行,他也会怕被酒食行报复。 而且现在他也不知道松花蛋能不能带动他的生意,心里没底,只有让他真正挣到了钱,他才敢死心塌地的加入协会。 松花蛋可以脚踏两条船,但杜蘅还有白酒和味精,同样可以拿来掣肘酒食行。 让酒食行的会员,一个一个主动的加入餐饮协会。 否则,他们就等着倒闭吧。 接着三人又去了其他几家比较小的酒肆,先从小店入手,走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 大的酒楼一时半会很难脱离酒食行,他们跟花雨庭都有比较密切的利益关系,比如玉春楼,其中就有花雨庭的股份。 …… 醉蓬莱的重建工作尚未完成,花雨庭在仙居楼宴请市署的沈市丞。 花雨庭没带花子期,反而将花肥带了过去,正在门口迎接。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花雨庭已经着力培养花肥。 “这位就是二公子吧?“沈市丞看了花肥一眼,问道。 花肥很是恭敬的作揖:“小人见过市丞。” “贤侄不必多礼,我和令尊是自己人。” “沈市丞,请。” 迎接沈市丞到了楼上的厢房,一桌上等的酒菜早已准备齐全。 “这些都是味精菜,你尝尝。”花雨庭亲自给沈市丞布菜。 如今味精价比黄金,十分难得,沈市丞平常也很难吃到味精菜,忍不住大快朵颐,竖起拇指说道:“仙居楼的手艺真不错。” “你常来,味精虽然金贵,但我会让厨房留一部分,专门就是为了做菜招待咱们市署的官吏。” 沈市丞知道花雨庭从来很会做人,笑了笑,说道:“知道我今天找你来为了什么吗?” “莫非是为了杜蘅要创立行会的事?” “花老爷消息真是灵通啊,呵呵,不错,本官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花雨庭急忙起身,亲自给沈市丞倒了一杯,又招呼花肥一起敬了沈市丞一杯。 同时,拿出一只檀木锦盒,双手奉上。 沈市丞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整齐摆放着一根一根的金铤,足有百两。 “花老爷,你这是作何?” “一点心意,请沈市丞笑纳。” 沈市丞笑了笑,将盒子盖上,说道:“你放心吧,广陵城只有一个酒食行,我不会再批的。” “可我听说苏市令很看重杜蘅啊。”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厨艺大赛的时候,我看出来的。” “这也不需要担心,审批行会,首先需要经过我,我再拿给苏市令,我们共同盖章,这个行会才是官方承认的行会。何况,我料想杜蘅也不会再来市署了。” “此话怎讲?” 沈市丞摸着下颌的一缕胡须,笑道:“他放话说准备自己成立一个行会,和你的酒食行分庭抗礼。” “自己成立?” 花雨庭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一个行会没有官方背书,是很难做大做强的,且不说官府找不找你麻烦,就是酒食行,也不允许你把行会给建起来。 现在广陵的酒楼饭庄,除了近水楼等少数几家,全部都已加入酒食行,难道杜蘅能从酒食行抢人不成? 要是他那个行会没人,那他岂不是光杆司令? 第122章 发展会员 白石街的夜市,依旧亥时开始。 生意最好的依旧是赵二娘的摊子,毕竟她有杜蘅给的味精。 如今味精被炒到了一两一贯,味精菜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赵二娘也涨了一些价格,但价格依旧只是一些大酒楼的三分之一。 因此每晚都有很多的客人,排着队来吃她的菜。 “二姐。”杜蘅带了一篮的松花蛋过来。 赵二娘回头一看,惊喜的道:“兄弟,你可好久没来了。” 白石街上的小贩纷纷打起了招呼,不忙的那些还跟杜蘅寒暄了起来。 “诸位,我今天来呢,我跟大伙儿宣布一个消息。” “杜哥儿,是好消息吧?”老陈头笑眯眯的问道。 “当然是好消息了,我刚刚创立了一个行会,想请诸位参加。” 赵二娘愣了一下,问道:“兄弟,市署那边给你批了文牒了?” “没有,算是民间自发的组织。” 顾大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凑了上来,说道:“民间自发的,没有衙门支持,会很难做的。” “我只是想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力量,未来就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赵二娘当即表态:“兄弟,不管你做什么,姐都支持你,你的行会我一定参加,要交多少行例?” “暂时先不交行例,但可以弄个基金,作为协会运行的费用,找专门的人管理,以后会员在生意上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从基金池里拨款。” “这个基金……是不是相当于钱会?” 杜蘅点了点头。 古代的钱会,也就是将大伙儿的钱,凑在一起,谁要办一件大事,又没有本钱,就从钱会里标钱,往后每个月还款。 民间互助协会,通常都有这种形式,一些大的家族也会如此,专门拿出一笔钱出来,用于资助贫困的族人。 “广陵已经有花家的酒食行了,现在再弄一个行会,花家能同意吗?”顾大嫂一如既往的杞人忧天。 杜蘅笑道:“为什么需要他们同意呢?实话告诉你们吧,现在已经有二三十家酒食铺子加入我的餐饮协会了。” 其实经过一天的走访,也就七八家同意加入,而且事先是瞒着酒食行那边的。 故意夸大其词,就是为了打消白石街这些摊贩的疑虑。 “只要咱们人多,就没必要怕酒食行。” “万一酒食行要是打压我们的生意……” “这一点不必担心,咱们有的东西,酒食行没有。”杜蘅掀开菜篮的白布,将剥去外表黄泥的松花蛋展示在众人的面前,“我就是靠这个,吸引这么多家铺子加入。” “这不就是……杜哥儿上次决赛用的松花蛋?” 杜蘅点了点头,说:“不错,就是松花蛋。现在整个广陵,只有我掌握着松花蛋的渠道。而且味精也掌握在我手里。你们说,酒食行拿什么来打压咱们?” “我兄弟说的对,咱们不用怕酒食行,自从有了我兄弟的味精,你们看看我的生意。”赵二娘很是得意。 众人议论纷纷,不时便有人决定加入。 一会儿工夫,老陈头、顾大嫂等人,白石街一半的小贩都同意加入杜蘅的餐饮协会。 “姐,以后你的摊子加一道菜,就是这松花蛋。” 杜蘅将一篮的松花蛋交给赵二娘,同样收她一枚八十文,让她卖一百五十文。 松花蛋的做法简单,也不需要赵二娘花多少工夫,随手就赚70文钱,她自然也愿意。 另外又给一个粥铺,传授了皮蛋瘦肉粥的做法,本来一碗白粥就卖两文钱,加入松花蛋之后,可卖五十文。 而一个松花蛋,可以做四碗粥。 …… 次日,杜蘅便和桃笙一起,推着板车前去昨日说好的几家酒楼和酒肆。 将松花蛋先给他们送去,手头比较充裕的商家,当场付钱,实在困难的商家,则让他们留下一张欠条。 一会儿工夫,一千颗松花蛋销售一空。 推着板车正往回走,就见花子期带着六顺,正从府学出来。 由于最近花雨庭不让他打理生意,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府学,本来学子大多都要寄宿,但花子期搞特殊,成为了走读生,放学之后就跑。 “哟,杜蘅,干嘛呢?又兜售你的松花蛋呢?” 花子期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一个也没卖出去吧?哈哈!” “谁跟你说一个也没卖出去?”花子期一直针对杜蘅,桃笙看到他就来气,“今天一个上午,我们已经卖出去一千颗松花蛋了。” “吹什么牛呢?整个广陵城谁敢买你们的松花蛋?” 桃笙随手掀开了板车上的白布,露出两只叠在一起空荡荡的箩筐:“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花子期顿时脸色一沉:“你们卖给谁了?” “你管得着管不着?” 杜蘅懒得跟他废话,带着桃笙随即离去。 花子期愤愤的道:“我的话现在是不管用了是吗?已经交代下去了,让他们不许买杜蘅的松花蛋,他们竟敢阳奉阴违!” “少爷,两个空箩筐,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他们为了在你面前逞强,才故意说是装松花蛋的。”六顺小心翼翼的道。 花子期若有所思的点头:“嗯,这厮估计是在使离间计,想要破坏酒食行的团结,故意说卖出了一千颗松花蛋。” 广陵的酒食行,虽说是个行会,但谁都知道它姓花。 花子期自信威信还在,既然交代过了,底下这些酒楼就不敢收杜蘅的松花蛋。 “行了,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就近,花子期踏入一家酒楼。 刚进大堂,花子期脸色就变了下来:“松花蛋?哪来的松花蛋?” 大堂的食客,正对松花蛋的鲜美赞不绝口,这让花子期顿时怒火中伤,抓了一个伙计:“你们掌柜是谁?叫他出来!” 少白楼的许掌柜正从楼上下来,看到花子期到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但依旧陪着笑脸过去:“花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许掌柜,我问你,这些松花蛋哪儿来的?” “那个……”许掌柜哭丧着脸,“花少,现在大酒楼都做味精菜,我抢了几次都没抢到味精,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我才出此下策……” 花子期恨恨的道:“你敢违抗酒食行的命令,我看你是不想在这一行混了!” 第123章 花子期最后的机会 “花少,广陵城里也不止我一家酒楼在卖松花蛋啊。”许掌柜很是悲催,他是先看到别人到杜蘅那里拿货,才动了这个心思。 毕竟松花蛋有多挣钱,他是知道的,近水楼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 “什么?还有别人在卖?” 许掌柜瞬间就把别人卖了,就算接受酒食行的制裁,也不能他一家被制裁。 孤木难成林,他一个人是反抗不了酒食行的,必须拉着众人一起下水,才有足够的力量。 “像贾家楼、小秦淮酒馆、南塘酒肆他们都在卖,至少有七八家。” “你们是想造反吗?”花子期厉声呵斥。 大堂一桌文人正在喝酒,听到花子期正在怒斥许掌柜,不由站了出来:“我说花公子,许掌柜卖松花蛋犯法了吗?大梁哪一条律法规定,不许酒楼卖松花蛋?” “这是我们酒食行的事,你管得着吗?” “哼,松花蛋是杜蘅杜大才子引入我们广陵的美食,你不让别人卖,我们吃什么?” 如今杜蘅俨然已是广陵文坛新秀,在读书人之中颇有声望,他们爱屋及乌,对杜蘅引入的松花蛋也情有独钟。 就像现代的粉丝似的,追星追的不仅仅是明星本人,连同他的周边也一起喜欢,明星出演的影视,以及明星开的餐厅,还有明星代言的产品,他们统统喜欢。 众人七嘴八舌怼着花子期。 花子期也没料到,他不让少白楼卖松花蛋,竟然得罪了一群文人。 “你们酒食行欺行霸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就连酒楼卖什么菜你都要管,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我等一定会给留守上书,最好是取缔你们酒食行!” “呵呵,取缔?”花子期冷笑了一声,他依旧盛气凌人,“就凭你们?酒食行是市署亲自指定的行会,你们说取缔就取缔?” “市署让你们酒食行欺行霸市了吗?你不让少白楼卖松花蛋就是不行!” “没错,不让我们吃松花蛋,我们砸了花家的酒楼!” “杜公子才华横溢,就连美食也这么有研究,坊间传言杜公子就是常吃这些松花蛋,才会文思如泉涌,我等身为读书人,自然要吃松花蛋的!” 花子期觉得这些读书人读书读傻了,文思跟松花蛋有个毛线的关系。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花子期今天带的人比较少,暂时不便与他们起冲突,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 “许原,你给我等着!”花子期狠狠瞪了许掌柜一眼,带着六顺拂袖而去。 许掌柜愁眉不展,这可怎么办啊。 按照花家一贯的尿性,他们肯定会为难他,为难少白楼。 …… 花子期怒气冲冲的赶回花家。 看到花雨庭和花肥正在前厅谈论生意,他便更加恼火,自从这个私生子进了家门,父亲好像越来越对他冷淡了。 “父亲!”花子期疾步踏入前厅。 花肥起身行礼:“兄长。” 花子期没搭理他,走向花雨庭:“父亲,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啊?这么毛毛躁躁。” “你还不知道吧?广陵城已经有七八家酒楼在卖松花蛋了。” 花雨庭眉头顿时一锁:“杜蘅的松花蛋?” “没错。我三令五申,不让下面的人收杜蘅的松花蛋,但这些狗娘养的,给我玩阳奉阴违!” 花肥欣喜的道:“爹,这么说来,松花蛋确实有利可图啊,你不是派人去南诏国了吗?只要咱们把松花鸡带回来,让松花鸡生松花蛋,鸡生蛋,蛋生鸡,这能挣多少钱啊。” “哈哈,不错,阿肥,你说的不错啊,一本万利的生意。”花雨庭笑着点头,似乎对此还很高兴。 花子期忙道:“父亲,毕竟现在咱们的人,还没从南诏国传回消息。能不能找到松花鸡还两说呢。可是这段时间,杜蘅通过卖松花蛋,已经挣了很多啊。如果不加阻止,只能坐视他渐渐做强。” 花雨庭立即想到,杜蘅是如今花子期婚事最强的竞争对手,自然不能看着杜蘅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大做强。 必须想个办法干涉。 “嗯,看来我得去麻烦沈市丞了。”花雨庭若有所思的道。 花子期自动请缨:“父亲,我亲自去请沈市丞。” “你还是安心读书吧,这件事让底下的人去办。” “杜蘅几次辱我,父亲,这件事我想亲自去办,我必须要让他离开广陵城,否则我将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段时间,他也几次找过封若颜。 可是封若颜都躲着他,拒而不见,甚至都有些烦他。 花子期感觉自己走上了之前杜蘅的老路,以前杜蘅纠缠封若颜的时候,封若颜也是这么对他。 从封若颜的贴身侍女雪雁那里,花子期得知封若颜每天都会捧着杜蘅的诗集,说话的时候也经常会提到杜蘅,子芳长子芳短。 花子期知道封若颜的心,已经投在杜蘅身上,如果再不搞点动静,他将再无可能撼动杜、封两家的联姻。 …… 很快,第一批的松花蛋,三千颗,全部推销出去。 同时杜蘅又让赵管家前往隔壁郡县,收购了一批鸭蛋回来,广陵城里的鸭蛋不能一直买,容易被人怀疑。 除了松花蛋,杜蘅也腌制了一些咸鸭蛋,就算有人发现,他们大肆收购鸭蛋,也会觉得他们在腌制咸鸭蛋。 第二批的松花蛋又到时间了,杜蘅和桃笙按照惯例,将松花蛋表面的黄泥剥开,拿水洗了洗,不留一点污迹。 一只一只擦干,小心翼翼的放在箩筐之中。 “桃笙,你在家把买来的鸭蛋,按照我教的方法,把它们全部制作成松花蛋。” “好的少爷。” 第一批的松花蛋,卖出了两百四十贯钱。 桃笙干劲十足。 毕竟松花蛋的制作,并不需要多大的技术,而且本钱还小,腌制十天半个月就能获得巨大的回报。 桃笙别提有多开心了。 尤其家里的钱,现在都是她在掌管,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 杜蘅叫上李碧莲,推着一车的松花蛋,又去之前说好的酒楼送货,先去的是少白楼。 少白楼的掌柜许原愁眉苦脸,拒绝了杜蘅送来的松花蛋。 第124章 你邀请我造反? “不是,许掌柜,不是说好了吗?你出什么事了?”杜蘅看到许原神色有异,问道。 许原对着杜蘅拱手:“杜公子,对不住,我不能加入你们的餐饮协会,也不能收你们的松花蛋,请回吧。” “许掌柜,既然你加入了餐饮协会,遇到困难,我可以帮你解决。”杜蘅已经猜到,许原已经受到花家或者酒食行的威胁了。 这时就见花子期一袭锦衣,摇着洒金折扇,带着六个小厮,缓缓的从楼上走下来。 许原叹了口气,又急忙堆起笑容,点头哈腰的走向花子期。 “杜蘅,你真是不知死活啊,还真成立了行会。” 花子期款款的走下楼梯:“你再去问问,加入你那些行会的成员,现在还敢继续加入吗?呵呵,除非他们真不想在酒食行干了!” “你又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杜蘅淡然看着花子期。 “也没什么,只要谁干买你的松花蛋,我就让谁做不了生意而已。”花子期轻描淡写的道。 李碧莲愤怒的道:“你们花家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欸,你说对了,有钱确实了不起。”花子期得意洋洋的一笑。 杜蘅看着少白楼的大堂,已经快到饭点了,但现在却一个人没有。 显然,都是花子期的手段。 而在此刻,忽然门外出现一群穿着青领制服的人,为首一人正是上次见到的沈市丞。 “沈市丞,你怎么来了?”许原骤然变色,以为沈市丞是冲着他来的。 民怕官,这是一种传统。 经商尤其惧怕市署这样的部门,因为市署直接掌握着商人的生杀大权。 “许掌柜,你们酒楼屡次出现,有人吃了松花蛋而中毒的事件,你还卖松花蛋吗?” “不卖了,不卖了。”许掌柜忙道。 花子期忽然开口:“沈市丞,松花蛋既然有毒,应该从源头解决啊,我相信许掌柜也是被某些黑心商家蒙蔽了而已。是不是啊许掌柜?” 许原不敢言语,只是默默点头。 杜蘅大概明白花子期使的什么手段,这尼玛太恶劣了,食品最怕的就是安全卫生的问题。 他可以找几个无赖,吃了松花蛋之后,伪装中毒的假象,之后再去衙门报案,这事就算成了。 如果衙门的官吏被花家收买了,这事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你放屁!松花蛋有什么问题?我也吃过好几次,我怎么就没事?”李碧莲气愤的道。 花子期淡淡的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你没事,不代表别人没事,只要有人中毒,松花蛋就存在着饮食风险。” “嗯,花公子说的极是。”沈市丞赞同花子期的话。 花子期继续道:“据我所知,杜蘅卖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松花蛋,他的松花蛋来历不明,都是假的!” “哦,那么敢问花公子,真的松花蛋是什么样的?”杜蘅好笑的问。 “我家派去南诏国采买的主事,已经捎信回来,过不了多久,我们花家将会把真正的松花蛋带回广陵。” “原来如此。” 杜蘅终于明白,花子期大费周章的搞什么鬼。 现在松花蛋的市场,已经被杜蘅打开了,如果让杜蘅继续售卖松花蛋,那么花家的松花蛋就没有了市场。 毕竟花家是不可能在南诏国收购松花鸡生的松花蛋,这不过是杜蘅编的一个故事。 花雨庭竟然深信不疑,派人千里迢迢前往南诏国。 这要是能找到松花蛋才有鬼。 想必找到的松花蛋,是另外一个品种的蛋,跟杜蘅的松花蛋有着天壤之别,但现在松花蛋的名气很大,花家又想免费利用这个广告效应。 只能强行打假,只要杜蘅的松花蛋是假的,那么花家的松花蛋就是真的。 “杜公子,门外那一车的松花蛋,是你的吗?” “不错。” 沈市丞立即吩咐:“把那些松花蛋给我抄没了!” 杜蘅微微眯起眼眶:“沈市丞,你光凭花子期片面之词,就怀疑我的松花蛋有毒?” “有没有毒,我会好好调查清楚,如果真的没毒,本官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花子期看了沈市丞一眼,阴阳怪气的道:“沈市丞,光抄松花蛋哪够?制假售假的人不抓吗?” 沈市丞本来没有打算要抓人的,毕竟韩市尉曾经跟他提醒过,毕竟杜蘅的身份比较特殊,读书人现在崇拜的偶像,而且杜家在民间素来很有声望。 但是花子期给的太多了。 为了请沈市丞拿下杜蘅,花子期不仅给了他五百两黄金,而且在外给他送了一套别墅和两个美姬,作为他的外室。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花子期确实下了血本,要置杜蘅于死地! “花少倒是提醒本官了,来啊,把案犯带走!”沈市丞把手一招,身后的衙役冲了上来。 就在少白楼的大堂,衙役手持铁尺,将杜蘅和李碧莲围在中间。 杜蘅倒是一脸平静。 李碧莲却忍不住了:“姓沈的,我告没告诉你,我爹是李二河?” “哈哈,你说你是李留守的儿子?”花子期讥诮的看着李碧莲,“我打听到,这些天你都在杜家的酒坊做工,你说你是留守之子?” “留守之子,会做这等低贱的工作吗?” 李碧莲的生母本是酒娘出身,而花子期却说这份工作低贱,就像点燃了一只炮仗的引线,李碧莲顿时怒了:“你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的贱人,怎敢辱骂本公子?” 商贾之家出身,也是花子期的痛处,他瞬间脸色变了,把手一招身后的小厮:“把这厮给我废了!” 小厮摩拳擦掌的冲了上来。 杜蘅伸出右脚,挑起一只板凳,直接砸向了前面冲来的小厮。 啪的一声。 一个小厮头破血流。 沈市丞大怒:“杜蘅,你想造反吗?” “我打几个花家的奴役,沈市丞为什么说我造反?”杜蘅冷眼一扫,“莫非是在邀请我造反?我杜家世代忠烈,绝不敢从命!” “谁……谁邀请你造反了?”沈市丞都懵了,同时也有些慌。 造反这事能乱说的吗? 一不小心,九族消消乐。 第125章 官商勾结 “杜蘅,这些都是衙门差役,如今依法将你捉拿,你若敢反抗,我必上报,以谋反罪将你论处!”沈市丞厉声呵斥。 李碧莲气坏了:“你个狗官,谁谋反了?刚才不是你邀请我们谋反吗?我们拒绝了你,你就想杀人灭口?” “胡说八道!” 沈市丞大怒,也有一些慌张,这话如果乱传,就算证实是谣言,也难免会影响到仕途,当即下令:“给我拿下他们!” 衙役冲了上来。 杜蘅抓住一名衙役的手腕,抬脚,将其踹飞了出去。 “呵呵,杜蘅,你殴打官差,视同谋反,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花子期狰狞的笑了起来,神色似乎还有一些得意,“我和许掌柜都能作证,杜蘅就是想造反!” 造反是十恶不赦之罪,封建王朝最怕的就是造反,一般都是从重处理。 因此杜蘅知道,如果拒捕,很有可能会被沈市丞坐实罪名。 “官商勾结是吧?呵呵,我爹是东都留守,你们动我一个试试?”李碧莲大声喝道。 沈市丞指着李碧莲:“这厮冒充留守之子,先把他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冲向李碧莲。 李碧莲这次没把鬼火带在身边,轻易的就被衙役按倒在地。 心里暗暗叫苦。 由于刚来广陵,而且之前一直被李二河关在家里读书,导致很多人都不认识他。 “老杜,打他!”李碧莲挣脱不开,只剩一张嘴叫嚣着。 但是杜蘅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花子期和沈市丞冷笑。 衙役拿着铁链过去,顿时就将他双手给缠了起来。 “老杜,你怎么不反抗?” “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公民,我相信官府会还咱们一个公道的。” 李碧莲无语的看着杜蘅,竟然相信官府会还他们一个公道,吃错药了吧? 你还不如相信我是秦始皇呢。 “杜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花子期阴恻恻的勾起一抹微笑。 沈市丞把手一挥:“带走!” …… 广陵市署。 沈市丞升堂审问杜蘅和李碧莲。 花子期则是坐着旁听。 “堂下犯人,何不下跪?”沈市丞一拍惊堂木,喝道。 杜蘅平静的看着堂上的沈市丞:“你还不配让我下跪。” 门外聚集了围观的百姓,看到杜蘅被抓,百姓群情激奋。 “对,杜家三代忠烈,谁配杜公子这一跪?” “你们凭什么抓杜公子?杜公子一定是被冤枉的!” 也有几个读书人在为杜蘅声援:“杜公子,你别怕,整个广陵的学子都会支持你的,如果有人胆敢冤枉你,我等一起到留守府为你请命!” 沈市丞不由皱了皱眉,平头百姓他可不怕,但读书人却不得不防。 毕竟这个时代能够读得起书的,都是有一些家底和势力的人,万一真闹起来,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杜蘅不跪,他倘若用强,只怕会引起民愤。 毕竟大梁升堂,也不是所有犯人都要下跪,大梁并不流行跪礼,即便上朝,百官也都是站着的。 只有身份确实卑贱之人,上堂才要跪在地上。 杜蘅虽然现在只是庶民,但以前也曾风光,并且为国尽忠七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只怕杜蘅的地位高于他这位市丞。 “行,本官让你站着!” 沈市丞冷冷的看着杜蘅:“但是你所犯之罪,我却要依律处理!” “不知我犯了什么罪?” “你贩卖的松花蛋,引起了中毒事件,你还问我你犯了什么罪?” “放屁!红口白牙,你就想诬告我们?”李碧莲气愤的道。 沈市丞一拍惊堂木,立即就将少白楼的许掌柜传了上来,问道:“许原,本官问你,日前你酒楼发生的食物中毒事件,客人是否食用了松花蛋?” 许原唯唯诺诺的点头:“是,客人确实吃了松花蛋。” “吃了松花蛋,就把责任推到松花蛋身上?他难道就没有吃别的东西吗?”李碧莲着急的替杜蘅解释。 许原自然不能说他酒楼的东西有问题,忙道:“他就点了一盘松花蛋,没在本店食用别的东西。” “或许是他来前吃了什么呢?比如仙居楼的东西。” “你特么……” 花子期立即跳了起来:“我们酒楼的东西,从来都很注重卫生问题,不曾发生食物中毒的事件。” “那就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沈市丞又传了食物中毒的客人上来,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衙门外面围观的很多百姓都认得他,广陵城里的无赖,长了一张苦瓜脸,因此人们叫他苦瓜陈。 苦瓜陈一口咬定,就是吃了松花蛋才中毒的,而且吃药看病,花了一千二百文。 除了苦瓜陈,还有别的证人,其中一个也是在少白楼吃松花蛋吃坏了肚子,还有几个是在别家店铺食物中毒。 这些人不是广陵城里的闲汉,就是地痞流氓。 他们纷纷给松花蛋泼脏水,都是吃了松花蛋才中毒的。 “大伙儿可都听见了,杜蘅卖的松花蛋是假的松花蛋,是会吃坏肚子的。”花子期趁机对着门外的百姓说道。 趁着这个机会,他必须大力抹黑杜蘅的松花蛋。 声称杜蘅的松花蛋是假的。 这样等到花家的松花蛋从南诏国运回,才能抢占市场。 同时又能打倒杜蘅。 一举两得。 花子期对着众人拱手:“诸位,杜蘅的松花蛋也不知道是什么蛋,黑乎乎的,说不定是蛇蛋呢?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健康,千万不要食用!” “啊,蛇蛋啊,这玩意儿可不能吃啊。”人群之中,早已安插了花子期的人。 另外一人点头:“我以前听说,有人吃了蛇蛋,肚子里长出了一条小蛇,太可怕了!” 花子期心中暗自得意。 要他一家一家的奔走相告,抹黑杜蘅的松花蛋,不仅浪费人力,而且收效甚微。 倒不如借着官司,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啪! 忽然门外一只鸡蛋砸了过来。 直接砸在花子期脸上。 花子期伸手一抹,不由勃然大怒:“谁?给本少爷站出来!” 可是话刚说完,另外一只鸡蛋随之而来。 除了鸡蛋,还有青菜、萝卜,以及石头、砖块。 第126章 杜公子的能量不是你能招惹的! 杜蘅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 此刻孙二郎和赵二娘,还有白石街的一些小贩,都赶到了市署门口。 混在人群之中。 “一派胡言!松花蛋我们也吃了,我们怎么没事?” “苦瓜陈那几个人,都是广陵的地痞流氓,他们肯定是被人收买了,用来诬告杜公子的!” “对啊,我也吃过松花蛋,我怎么就没事?偏偏就你们几个中毒了?” “不用想,这就是个局,他们设计来害杜公子哩。” “杜家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决不能让他坏在这些恶人手里,兄弟们,砸他!” 鸡蛋纷纷砸来,飞进了公堂。 过来阻止的衙役,也被飞了一块板砖,顿时头破血流。 “刁民!刁民!” 花子期气的发抖,转身对沈市丞道:“赶紧下令,将这些刁民抓起来!” 沈市丞没有想到,杜蘅现在在广陵现在的威望如此高,在几个文人摇旗呐喊之下,一些平头百姓根本不知轻重。 有一个人扔臭鸡蛋,就有另一个人扔烂菜叶,人都有从众心理,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发展到了扔石头和板砖。 沈市丞知道事情严重了,这要引起民变就麻烦了。 “先把门关起来!” 衙役冲上前去,将两扇大门推了上去。 围观的百姓仍在用力的拍门。 沈市丞猛地一拍惊堂木,看着堂下的杜蘅:“找来这么多的暴民,看来你真的是要造反了!” “我又怎么知道今天会被市署的人捉拿呢?从少白楼到市署,我这一路都在你们手里,有机会去请什么暴民吗?” “哼,你别跟我解释那么多,就问你一句,你这些松花蛋有毒,你承不承认?” “不承认。” “杜蘅,我劝你还是承认,左右不过赔一些医药费,但你如果不承认,本官可是要用刑了。”沈市丞阴恻恻的盯着杜蘅。 “沈市丞,按照本朝律法,若非绝密或者特殊案件,一旦上了公堂,必须打开衙门,对百姓起到警醒的作用,同时百姓也能起到监督的作用。如今你衙门都关了,按例,你不宜再审我,该退堂了。”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把他给我押下地牢,先关他几天,挫挫他的锐气!” 几个衙役过来,拽着杜蘅和李碧莲,离开公堂。 李碧莲骂声不绝。 沈市丞满脸都是乌云:“本官自从来到市署,审过的案子也有上百起了,看热闹的百姓倒是常有,从未见过像今天这种情况。” “这些寻衅滋事的刁民,就该抓进牢里,好好吃点苦头。”花子期刚才身上被挨了很多下,鸡蛋液粘在脸上和衣襟上,黏糊糊的,很是恶心。 “法不责众,这么多人怎么抓?何况,他们也不归市署管啊。” “好在杜蘅现在已经被你下了地牢,听说你们的地牢,也有一些凶狠的刑罚,都给杜蘅来一遍,就算他骨头再硬,也有挨不住的时候。” “下是下了地牢,可是就怕苏市令知道,会反对啊。” 花子期笑了笑,说道:“沈市丞,这一点你放心,我花家跟苏家关系一直不错,平日也没少孝敬苏市令。就算他再欣赏杜蘅,关系也不能跟花家比,我早已给苏市令备下了大礼。” 沈市丞明白花子期的意思,花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而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 沈市丞急忙叫来几个衙役:“去看看,是不是那群刁民又来闹事。” 衙役走了过去,开门,但见苏山虎急匆匆的跨进门槛。 说曹操曹操到,沈市丞和花子期疾步迎了上去。 “大白天的,把门锁起来做什么?” “苏市令有所不知,刚才来了一群刁民,差点要把衙门拆了。” “什么刁民?” 沈市丞朝着门口望了一眼,围观群众已然散去,说道:“刚才我在审案,有不少人在围观。” “我来时听说了,你审的是杜蘅的案子吧?” “不错,杜蘅卖的松花蛋是假的,而且吃了容易食物中毒,我便将他抓来审问,但是门外的百姓就像疯了似的,纷纷往里砸东西,你看看,公堂现在像什么样。”沈市丞指着一片狼藉的公道,同时察言观色,看看苏山虎的反应。 “跟杜蘅一起来的,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呵呵,说来也是可笑,那人竟然自称是留守之子。”花子期忍不住讥笑了一声,“见过乱攀亲戚的,没见过这么乱攀亲戚的,还留守之子呢,也不看看他家祖坟有没有冒这样的烟。” 沈市丞捋须道:“苏市令,这小子也是杜蘅的同伙,不管他参没参与卖松花蛋,仅他冒认高官子弟这一条,至少也得关他三五个月。” “你还想关他三五个月?” 苏山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二人,说道:“那人就是留守之子,李碧莲!” “什么?”沈市丞和花子期齐齐失色。 怪不得杜蘅那么轻易束手就擒呢,原来是有后招等着自己。 这厮竟然真的是留守之子。 那么他这一波实属作死了,人都告诉他是留守之子了,他就是不信。 完了完了,仕途晋升无望了。 沈市丞扶着公堂书案,身子似乎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浑身软绵绵的。 “苏市令,你不会弄错吧?没听说留守有个儿子。”花子期道。 苏山虎冷笑道:“你才见过几个人?这位李公子,刚来广陵也没多久,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原来有留守之子撑腰,怪不得杜蘅这么嚣张!”花子期很不甘心,好不容易设了个局,这次又要让杜蘅逃出生天了。 苏山虎心里不屑的想,你懂个屁,杜蘅身后可不止留守之子,真正的大人物,你只怕想都不敢想。 “李碧莲可以放,但杜蘅贩卖假的松花蛋,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苏山虎道:“花公子,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这位杜公子的能量,只怕也不是你招惹的。“ “苏市令,咱们都是自己人,如今杜蘅是我花家的大敌,只要你能帮我除掉他,花家自有一番好处奉上。”花子期彬彬有礼的作揖,但眼神的暗示不言而喻。 第127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花家一直奉行的理念。 千里做官只为财,花子期确信开出的条件足以打动苏山虎,以往花家也没少孝敬苏山虎,苏山虎自然知道花家出手有多大方。 好不容易可以将杜蘅送进牢狱,花子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苏山虎给他的态度,跟以往很不一样。 “花贤侄,你当本官是什么人?” 苏山虎忽然厉声一喝:“你以为市署衙门是你们家开的?你想干嘛就干嘛?” “苏市令,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咱们两家的交情……” 苏山虎直接打断他的话:“花公子,请你说话慎重一点,咱们两家哪有什么交情?” 花子期呆若木鸡。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杜公子和李公子呢?”苏山虎问道。 沈市丞掠过一抹尴尬的神色:“已经……被下官投入地牢了。” “还不把人给我放出来?” “是。” 苏山虎带着沈市丞和花子期,亲自前往地牢。 市署衙门的地牢不大,杜蘅和李碧莲被关在同一件牢房里,地面铺着一层稻草,墙边还有一张木板搭的床。 杜蘅坐在床沿,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不是来坐牢,而是来度假。 李碧莲则是着急上火,在牢房里来回踱步:“现在被关起来了,怎么给我爹通风报信,让他来救我?” “你着什么急?被抓的时候那么多人看到,审案的时候门口也有那么多人,李留守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李碧莲稍微冷静下来,回头看到牢房之外,苏山虎等人匆匆赶来,说道:“老杜,他们来了,不会没等我爹到来,杀人灭口吧?” “淡定,就算咱们的松花蛋真的有毒,也不是死罪,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要放咱们走呢。” “那咱们走不走?” “走肯定要走的,但要让他们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说话之间,苏山虎等人已经到了门口。 沈市丞叫了牢头过来,迅速打开牢门。 “李公子,下官有罪,实在不知道你的身份啊。”沈市丞进了牢房,弯腰作揖。 李碧莲阴阳怪气的道:“我不是告诉你身份了吗?” “啊,是,是告诉了,但……” 没错,李碧莲已经三番五次告知身份,但他就是不信啊。 而且还有花子期在一边引导……想到这儿,沈市丞立即就把怒火撒到花子期身上:“花子期,还不进来给李公子赔罪?” 花子期再不愿意,但李碧莲的父亲是留守。 不看僧面看佛面,东都留守是广陵最大的官,花家绝对得罪不起。 “李兄,多有冒犯。”花子期硬着头皮,走进牢房。 李碧莲冷哼了一声:“谁是你兄啊?一个商贾出身的贱种,你也配跟我称兄道弟?” 花子期的出身一直是他心里抹不平的伤痛,如果不是出身商贾之家,封家也不至于这么看不上他。 “你——” “你什么你?李公子说错了吗?”沈市丞呵斥。 花子期只能把气吞了下来。 苏山虎赔笑上前:“杜公子,李公子,刚才都是误会,都怪我不在衙门里,底下的人又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多有得罪,千万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一句话,就将自己的责任给摘干净了。 当然,如果他真在市署,也绝不会让人把杜蘅和李碧莲下狱。 “来啊,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上好酒菜。” 沈市丞吩咐狱卒,又一脸谄媚的看着李碧莲:“李公子,待会儿下官亲自敬你几杯,好好给你赔罪。” “想喝酒啊?好啊,就在这牢房里喝。”说着,李碧莲一屁股坐在了木板床上,身子向后一倒,直接躺了下去。 苏山虎微微皱眉,看这架势是不想走了啊。 不走哪行啊,要是李留守亲自过来,他们哪里担待得起? 沈市丞觍着脸走上前:“李公子,你身份尊贵,你怎么能待在牢房呢,多晦气啊。” “这话说的,不是你把我弄进来的吗?” 沈市丞一时语塞。 苏山虎看了看坐在床沿的杜蘅,笑道:“杜公子,你劝劝李公子,牢房是给犯人待的地方,你们的案子我都了解过了,都是误会。” “苏市令,案子是你们审的,现在怎么成了是误会呢?”杜蘅好笑的道,“审案这种事多严肃啊,又不是儿戏。” “确实是误会。”沈市丞道。 杜蘅笑了笑:“如果都是误会,那么司法的尊严何在?” 沈市丞道:“杜公子,你看,老夫都给你们赔不是了,你就行行好,劝李公子出来吧。” “我不出去,我看这牢房挺好的,比留守府好。”李碧莲道。 沈市丞见状,立即就将责任推给花子期:“二位,下官也是被奸人蒙蔽,一时不察,才会造成现在这种误会,请二位不要与我置气。” “《大梁律》好像有一条规定,诬告反坐,是不是这样?”杜蘅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苏山虎立即会意,平白无故被下了狱,杜蘅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花子期显然也明白了杜蘅的意图,愤恨的道:“杜蘅,你不过一介庶民,你摆什么谱?苏市令和沈市丞亲自过来请你,你却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花公子这话确实杀人诛心啊,我正是因为要做一个守法公民,因此才会乖乖的下狱,否则就凭市署这几个人,岂能那么轻易的拿住我?” “松花蛋中毒事件,市署已经不追究了,你还待如何?” 杜蘅淡漠的扫视一眼,眼里忽然杀机一闪:“如果我们有罪,那就让法律来审判,该在地牢里关多久那就关多久。” “如果我们无罪,那么就是有人诬告,按律以反坐论处。这样才能维护司法的公平公正。杜蘅一介草民,不敢触犯律法的尊严!” 花子期冷笑道:“哼,你想坐牢那就继续坐,苏市令和沈市丞都与家父有着莫逆之交,你以为凭你一句话,他们就会判我一个反坐?” “来啊,把花公子拿下!”沈市丞冷冷的开口。 花子期懵了一下,盯着沈市丞:“你敢拿我?” “我是官,你是民,有何不敢?” “就不怕我把你收的贿赂给你抖搂出来?” 沈市丞冷笑了一声:“本官何时受过你的贿赂?那些不过是本官从你花家查抄的赃款,我已经充公了!” 花子期目瞪口呆。 在市署当官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很快,衙役过来,迅速就将花子期按在地上。 沈市丞蹲了下来,冷冷注视着他:“花少爷,我提醒你一句,本朝律法行贿和受贿是同罪的。” 一句话,花子期登时不敢作声。 如果他敢攀咬沈市丞受贿,那么作为行贿之人,他也会受到同样的处罚。 而他身为商人之子,在官场上沾亲带故的关系,自然比不上沈市丞,只会处罚的更重。 第128章 不是刚抓吗?怎么出狱了? 杜蘅入狱的消息,很快传到冯青栀耳中。 冯青栀马上叫上七棱,上了马车,前往冯家的香铺。 今天冯仁机刚好去了香铺清账,冯青栀现在所能指望的只有冯仁机,毕竟冯仁机在广陵还有些关系,只能请他搭救杜蘅。 “黄叔,你快点!”车里,冯青栀不停的催促车夫。 七棱紧紧握着冯青栀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吧,杜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马车在街道上驰行,引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闪。 大概一刻钟,来到冯家香铺。 马车尚未停稳,冯青栀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啊——” 冯青栀一个没有站稳,跌倒在地。 七棱急忙下车:“小姐,你怎么样了?” “没事。”冯青栀扶着七棱的手臂,支撑着站起来。 正巧冯仁机从香铺内出来,一见,慌忙过去:“栀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爹爹,你快去,快去救杜公子。” “杜蘅?他怎么了?” “我听说他被市署的人抓了,好像被下狱了。” 冯仁机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 “被花子期陷害的,说他贩卖的松花蛋有毒。” “近水楼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卖松花蛋吗?也没人出过事啊。” “所以说才是陷害的啊。你跟市署的官吏相熟,你出面去说说情,或许有用。” 冯仁机沉吟着点头:“嗯,你大哥好歹是一个主簿,加上你的两个姐夫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老夫这点薄面,相信市署会给我的。” 而在这时,忽然一辆马车缓缓的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车帘掀起,里面坐着的是花雨庭和花肥。 “呵呵,这么巧啊冯兄。” “我来清一下账。花兄这是要去哪儿?” “最近有个不知死活的人,搞了一个什么餐饮协会,这是在给我们酒食行施压啊,我正准备叫上酒食行的几个主事,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说着花雨庭从车上走下来,花肥顺势跟了下来。 “阿肥,这位是冯仁机冯老爷,在咱们广陵城也有好几处生意,算是业内的前辈了,以后你可要多多向他请教啊。” 阿肥敛身一礼,态度极其恭谨:“晚辈一定向冯叔学习。” “前几天听说花兄认了一个私生子,就是这位公子吧?”冯仁机言语透着一丝揶揄。 花雨庭脸色微微一变,但异色一闪而过,说道:“我听说近水楼加入了那个餐饮协会?” “这个餐饮协会,是杜蘅杜公子开的,杜公子出身忠义之门,而且对我冯家有恩,他搞了一个行会,我们近水楼自然要去捧场的。” “呵呵,冯兄,你还不知道吧?杜蘅如今深陷官司,少不得要在地牢待个一年半载。行头都不在了,你觉得那个什么所谓的行会还能存在吗?” 七棱看着花雨庭,愤愤的嘀咕一声:“卑鄙。” 花雨庭冷眼一扫:“你说什么?” “杜公子是被陷害的,至于被谁陷害的,花老爷心知肚明。” “冯兄,听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啊,怎么家里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平日里都没人教的吗?” 冯仁机平静的笑道:“小小的丫鬟,都能明断是非,深明大义,这正说明我冯家的家教成功啊。莫非花兄是被丫鬟说到了痛处?” “痛处?呵呵。”花雨庭冷笑了一声,捋着胡须说道,“花某人哪有什么痛处?杜蘅贩卖假的松花蛋,已经造成了几桩食物中毒的案例,这是他罪有应得。” “假的松花蛋?莫非花老爷见过真的松花蛋?” 花雨庭颇为得意的笑了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派人去了南诏国,真的松花蛋很快就能在广陵城面世。” “所以杜公子才会入狱。” “冯老爷是个聪明人,如果你想来我们酒食行,我随时欢迎,到时松花蛋的生意,咱们两家可以一起做。”花雨庭目带深意的看着冯仁机。 冯仁机的资产虽不能与广陵四大财神相比,但排在前十没有问题。 关键的是,他的长子和两个女婿都是走仕途的,他们都是地方官,如果在他们为官的地方做生意,有了他们的支持,商业版图很快就能铺开。 “花兄,如果想要加入酒食行,当年我就加了。” 花雨庭脸色缓缓的放了下来:“你自诩清流,不肯跟我们同流合污?呵呵,冯兄,说句不中听的,你不懂生意。” “之前有杜蘅的帮忙,近水楼的生意才能起死回生,但如今杜蘅进了大牢,你看着吧,近水楼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 “杜蘅的松花蛋现在被打假了,我的真松花蛋很快就会出现在各大酒楼,还有那个味精,杜蘅是从番坊买的吧?呵呵,我出双倍的价钱,让迪丽娜扎把味精给我留着,谁也买不走。” “现在整个广陵城都在流行味精菜,没有味精,你们近水楼拿什么跟我竞争?” 冯仁机眼眸微微缩了一圈,冷笑道:“花老爷好手段。” “我的手段一向很好。没错,杜蘅就是我设局弄进去的。市署那边的关系,我比你硬,我劝冯老爷不要白费心思了。杜蘅这个牢是坐定了!哈哈!”花雨庭猖狂的笑了一声,正要踩着车凳上车,忽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杜蘅和李碧莲大摇大摆的从他面前经过。 他以为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发现真的就是杜蘅和李碧莲。 卧槽,见鬼了吗? 不是应该在牢里的吗? “杜公子!”七棱最先发现杜蘅。 冯青栀回头一看,不由绽放一笑:“子芳!” 杜蘅走了过去,先对冯仁机作揖,又看了一眼花雨庭:“哟,花老爷,真巧。” “你……你不是坐牢了吗?” “本来是要坐的,但多亏了花公子。” 花雨庭微微皱眉:“什么意思?你说子期?他怎么了?” 李碧莲笑道:“要说这花公子也真是仗义,他竟然要替我们坐牢,啧啧,义薄云天。” “放屁!子期怎么会替你们坐牢?”花雨庭怒道。 而在这时,花子期身边的小厮六顺,慌慌忙忙跑了过来:“老爷,不好了老爷!” 第129章 给冯青栀揉脚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花雨庭回头瞪了六顺一眼。 六顺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少爷……少爷他被抓了。” “谁……谁抓的?” “市署。” 花雨庭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市署从上到下,哪一个他没打点过? 现在竟然抓了他的嫡长子。 李碧莲幸灾乐祸的笑道:“花老爷,现在你信了吧?花少确实义薄云天,看到我和老杜坐牢,于心不忍,就替我们坐了。” 花雨庭恨的咬牙,料想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随即上车。 花肥跟在身后,回头深深看了杜蘅一眼,他与杜蘅有着同盟关系,那么杜蘅将花子期弄进牢里,显然是在帮他。 同时,他也对杜蘅这个人的能量感到恐怖。 奴仆出身的花肥,很难相信,杜蘅动用了什么力量,竟然能让花子期坐牢,那可是花家的嫡长子啊。 不过总算对他有利,花肥把手搭在车夫的肩头,踩着车凳上车。 看着花家的马车离去,冯青栀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子芳,我和爹爹正想去市署替你斡旋,没想到你们自己就先脱身了。真是老天保佑。”冯青栀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杜蘅见她举止虔诚,又透着一股可爱的劲头,不由一笑,说道:“让你们费心了。” 冯仁机笑着指着旁边的香铺:“杜公子,李公子,里面叙话。” 杜蘅点了下头,朝着香铺走去。 看到身边冯青栀腿脚好像不便,被七棱扶着往前。 “青栀,你脚怎么了?” 冯青栀微笑摇头:“没事。” 七棱替她解释:“听说杜公子被市署的人下了狱,小姐心急如焚,随着马车一起过来找老爷帮忙,马车没停稳她就往下跳,可能是崴到脚了。” 杜蘅急忙上前搀扶,扶到了香铺,找了一张靠椅,先让她坐下。 “是右脚崴到了吗?” “嗯。” 杜蘅蹲在冯青栀面前,伸手托起她的纤纤玉足。 足上穿着青缎布鞋,鞋帮绣着洁白的栀子花,鞋头点缀着一枚白绒绒的小球。 杜蘅把她的鞋脱掉,里面裹着一层白袜,古代的袜子和现代的袜子不一样,其实就是一块白布做成的小口袋,没有任何弹性,因此要在脚踝处系上绑带。 再将袜子脱下,露出了冯青栀红肿的脚踝。 “崴的挺严重的,好在骨头没伤到。”杜蘅摸了摸她的脚踝,轻轻帮她揉了揉。 冯青栀秀脸殷红,像是要滴出血似的,螓首低垂,羞涩的像要埋进自己的胸口似的。 七棱则是一副被磕到了的表情,嘴角若有若无的浮起一抹笑意。 “咳咳!” 冯仁机的咳嗽传来。 你们当老夫是死的吗? 姑娘家的脚,你怎么还上手了呢? 这……成何体统啊? 作为一个老古董,又是冯青栀的父亲,冯仁机心脏有些受不了了,素日虽然尊重杜家,但杜蘅这种行为实在太孟浪了。 “杜公子!” “啊,冯老爷。”杜蘅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冯仁机,但手里依旧握着冯青栀的玉足。 冯青栀注意到父亲吃人似的目光,满脸通红的把脚抽了回来:“谢谢杜公子。” “你的脚要找大夫看一下。” “不用了,现在……现在好多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杜蘅一时倒也没有预料到问题,说道:“还是请大夫瞧一瞧,这样安心一点。” “这就不劳杜公子费心了。”冯仁机黑着脸说。 接着吩咐七棱:“先带小姐回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是。” 七棱蹲下给冯青栀穿上了鞋袜,接着搀扶着她出去,坐上刚才驾来的马车。 冯仁机回过神来,招呼杜蘅和李碧莲,去了香铺内堂。 香铺的掌柜端了茶点上来,随即又退了出去。 “杜公子,李公子,先恭喜你们平安无事。” “冯老爷客气了。” “现在花家出手了,你那个餐饮协会,恐怕做不下去了。”冯仁机无限忧心的看着杜蘅。 杜蘅平静的笑了笑:“花家是出手了,但花子期折在牢里了,业内的人会怎么想?” 冯仁机恍然大悟。 之前花子期让人诬告杜蘅和李碧莲,将他们打入市署的牢狱,主要是为了震慑酒食行那些跟杜蘅合作的人。 酒食行有那么大的能量,除了花家本身的势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成员。 广陵大部分的酒食铺子,都加入了酒食行,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因此花家决不许这些人背叛酒食行。 而个人的能量是有限的,谁也不敢当面违逆酒食行,即便加入杜蘅的餐饮协会,也只能偷偷的干,因为松花蛋真的是暴利,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杜蘅允许他们脚踏两只船,先做一个过渡。 不想,还是被花家给发现了,花家立即对那些背叛酒食行的成员进行制裁,同时又派出花子期诬陷杜蘅。 广陵的酒食铺子,生怕惹火上身,不敢说话,只能继续效忠花家。 但如今,进了市署衙门之后,杜蘅大摇大摆的出来,反而花子期被下狱了。 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老夫心里倒是有个疑问,花家出手,二位是怎么出来的?”冯仁机看着二人,花雨庭号称广陵四大财神,财可通神,整个市署都被收买了。 按理来说,杜蘅没有那么容易出来,就算经过多方斡旋之后能够出来,那也没这么快的。 杜蘅笑着指向身边的李碧莲:“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李碧莲李兄是李留守之子。” “哎哟,失敬失敬。”冯仁机急忙起身,对着李碧莲拱手。 李碧莲笑道:“冯老爷,客气了。” 冯仁机重新坐回位置,捋着胡须,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 “你和花子期斗法,外面的人都以为你输定了,行里那些酒楼的掌柜,只能继续巴结花家。可如今你出来了,花子期进去了,他们对你的实力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不是我的实力,都是李兄的实力。”杜蘅拍了拍李碧莲的肩膀。 冯仁机笑道:“这么一来,人们就能相信餐饮协会能与酒食行抗衡,想必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加入。” “有件事想请冯老爷帮忙。” “贤侄不必客气,请说。” “明天我想借近水楼,宴请行里的一些同行。” 冯仁机知道杜蘅这是想从酒食行拉人了,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包在我身上,我把认识的人,一一给你叫来。” 第130章 希望破灭 晚上,仙居楼。 一个秘密的包厢之内,花雨庭让花肥抱出了两只宝箱。 宝箱打开,珠光宝色映射出来。 而在花雨庭对面坐着的,正是市署的两位长官,苏市令和沈市丞。 “花老爷,这是何意啊?”苏山虎抬眼看向花雨庭。 花雨庭笑道:“两位,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呵呵,所谓无功不受禄,我等岂能平白无故收下这么宝贵的东西?” “苏市令,咱们相交多年,花某也不打哑谜了,犬子花子期还在市署衙门的大牢里呢。” 苏山虎一副为难的样子:“花兄,这我可帮不了你啊,令郎诬告他人,按照大梁律例,他是要反坐的啊。” 花雨庭不由看向沈市丞一眼。 那一箱珠宝,已然沈市丞眼睛看直了。 据花雨庭对沈市丞的了解,他比苏山虎更贪,但苏山虎毕竟是他的上司,苏山虎都拒绝了,沈市丞必然不能再说什么。 “二位,犬子是要考科举的,如今留了案底,那他就不能考了啊。” 花雨庭一心想让花子期走上仕途,好为花家光宗耀祖。 毕竟身为商人,虽然有钱,但要碰到这些个当官的,他始终矮人一头。 而且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要拿出很大一部分在官场上孝敬,上上下下打点,这也很费钱的。 所以,花子期必须当官。 当官,才有可能保住花家几十万贯的家财。 否则等他闭眼的那一天,这些家财迟早会落入别人的手里。 可是如今,花子期坐牢了。 大梁的律法虽然一改前朝,商人不得科举的制度,让商人也可以参加科举,但对犯人却要求很严格。 如果只是杖刑,可以参加科举,但如果是徒刑,就不能参加科举了,被流放,两代人不能参加科举,如果处以死刑,三代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 花雨庭现在处以徒刑,要被关押半年。 “阿肥,敬二位长官一杯。”花雨庭立即倒酒。 父子二人一同敬酒。 苏、沈相互对望一眼,却都没有举杯。 花雨庭讪讪的将酒杯放下,说道:“看来二位是嫌花某给的不够啊。” 苏山虎神色微微一放,装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花老爷,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把苏某当什么人了?” 说着,他便起身怫然而去:“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沈市丞见状,也要跟着离开。 却被花雨庭一把抓住:“沈市丞留步。” “花老爷,有何指教?” 花雨庭看出苏山虎有些反常,问道:“沈市丞,这件事苏市令不办,只能麻烦你了,这两箱珠宝都是你的。”他料想是不是苏山虎不方便收,特意留下沈市丞。 官场之上,这种事并不少,利用下面的人收礼,万一出事,他也可以置身事外。 沈市丞看了一眼桌上摆的两箱珠宝,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整雕的羊脂玉观音像……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可见花雨庭为了儿子,确实是花了血本了。 但没有办法,这件事他不能帮,得罪了留守府的公子,李留守虽然没有出面,但这件事他能不知道吗? 要是贸然将人放了,那就显得太不会做人了,李留守要是因此觉得他们不会办事,给他们穿小鞋,那么他们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花兄,对不住,苏市令都帮不了的事,我更没有能力了。” “别啊,沈市丞,这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吗?杜家现在被贬为庶民了,你们忌惮他做什么?”花雨庭实在很难理解,以前的人情世故不是这样的啊。 沈市丞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这件事涉及到留守之子,李留守又没有吩咐传下,为了不让别人觉得,关押花子期是李留守在公报私仇,因此苏山虎吩咐沈市丞,暂时不要泄露李碧莲的身份。 官场之上,凡事都要谨慎,这是苏山虎的为官之道。 现在花家只有花子期知道李碧莲的身份,但苏山虎禁止任何人探望,因此今天花雨庭根本没有见到花子期。 砰! 花雨庭重重一拳,击在桌上。 桌上摆满酒菜的碗碟,为之振动了一下。 “爹,息怒啊。” “你说这个杜蘅到底什么能量,竟然能让市署抓了子期?”花雨庭想不明白。 杜家已经被抄家了,就算朝野还有一些人脉,但从未听过市署跟杜家有什么交情啊。 毕竟市署掌管商业,而杜蘅只是刚刚从商。 能让苏山虎和沈市丞面对两箱珠宝,无动于衷,这其中必有蹊跷。 花肥低眉顺眼的看了看花雨庭,弱弱的开口:“爹,会不会因为杜蘅现在在文坛的名气?” “文坛?跟市署有什么关系?” “审判杜蘅的时候,门口来了很多读书人,这些读书人你是知道的,以笔杆子为刀,杀人不见血,两位长官是不是怕得罪了这一帮文人?” 花雨庭若有所思:“如果只是普通文人,或许还不至于,但如果是封家,还真有些可能。” “那要不要去一趟封家?” “一个是杜蘅,一个是你大哥,你说封家会帮谁?” “大概……还是会帮杜蘅,毕竟两家已有婚约。” 花雨庭恨恨的道:“封家那几个人一向自视清高,瞧不起咱们经商之人,想要收买他们,似乎也找不到突破口。” “那怎么办?大哥从小没吃过苦,现在待在地牢之中,又不许咱们探视。他怎么挨得住啊。”花肥掩面抽泣了起来。 “兄友弟恭,看到你们兄弟情深,为父倒是有些欣慰。”花雨庭面对花肥的演技,竟有些动容了。 “爹,想个办法打通一下狱卒吧,好歹让他们先照顾照顾大哥。” “坐牢事小,但因为这件事而失去科举的资格……”花雨庭痛心不已,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花子期身上。 现在希望破灭了。 花雨庭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犹如烂泥似的,瘫软在桌前的靠椅上。 看着满桌的酒菜,不由悲从中来。 同时一股恨意,从心里冒出来,杜蘅,你把我花家的希望都给毁了,我岂能让你好过?! 第131章 没有味精,他们玩个屁! 广陵的酒楼,最出名的是八大楼。 其中花雨庭占了三家,醉蓬莱被烧了之后,只剩两家。 另外五家酒楼分别属于四人,都是酒食行的主事,戚谢邹喻,其中戚曹氏拥有两家酒楼,她是一个寡妇。 而她娘家姓曹,曹家的家主也是广陵四大财神之一。 因此花雨庭对戚曹氏还是相当尊重。 灯笼坊,花家。 花雨庭将四人请了过来,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好菜。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必拘谨。” “行头,你把咱们叫过来,不会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吧?”邹掌柜道。 花雨庭道:“邹兄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了,广陵城里新创建的餐饮协会,你们都知道吧?” “这哪能不知道?杜蘅创立的嘛。” 戚曹氏道:“听说今天冯仁机正在四处拉人,今晚前去参加杜蘅组织的宴会。” “哼,蚍蜉撼树,就他那个草台班子,没人去吧?”花雨庭冷笑了一声。 “据我所知,冯仁机邀请了六十几人,保守估计,至少会有一半的人会去。” 谢掌柜吃惊:“有这么多?” 花雨庭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这些人是找死!” “昨天杜蘅和花少对簿公堂,结果以杜蘅胜出为结果,花子期反而入了狱,现在大家都觉得,杜蘅在市署的关系比花家硬,因此才会有那么多趋之若鹜的加入餐饮协会。”戚曹氏道。 “行头,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不去捞花少呢?”邹掌柜道。 花雨庭叹了口气,说道:“我去捞过,但市署的市令和市丞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将子期收监,所以才请诸位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把犬子给捞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邹掌柜笑道:“行头,在座就你跟市署关系最硬,你都没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老喻,司法参军赵歇好像跟你关系不错。” “呵呵,是我远房表哥。”老喻笑了笑说。 “能不能请赵参军出面,重新判一判这个案子?” 按照大梁的司法制度,市署衙门确实有司法审理的职权,仅针对于商业案件,但最终是要交到司法厅汇总的。 所以花雨庭才会想到司法参军赵歇。 “花老爷应该听说了吧?前段时间,府学的乐博士被烧死在家中,仵作鉴定是谋杀,这个案子还没破呢。赵参军如今是焦头烂额啊,想必不会再给自己额外增添什么麻烦了。” “老喻,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等我醉蓬莱重新建起,我分你三成的银股。” “哎哟,花兄,这不是钱的事,你这么一说,像是我跟你要钱,不给帮忙似的。” 花雨庭拍了拍老喻的肩膀,举起一杯酒说:“咱们兄弟谁跟谁啊?我误会谁也不会误会你。不管你帮不帮忙,事情成与不成,醉蓬莱这三成钱股,我都给你。” “那我尽量。”老喻碰了碰杯,和花雨庭喝了一口。 花雨庭夹了一口鳗鱼丝送进嘴里,神色又凝重了起来:“诸位,自从酒食行建立以来,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杜蘅搞了一个什么劳什子餐饮协会,这是要跟咱们抢人啊。” 最早的时候,杜蘅只是白石街上的一个摊贩。 当时谁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现在他建立了餐饮协会,已然野心外露,花雨庭不得不采取应对手段了。 “花老爷想必已有办法了吧?”戚曹氏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极其冷静的看着对面的花雨庭。 花雨庭冷笑道:“杜蘅这厮不知死活,以为仅凭几个松花蛋,就能收买这么多人吗?” “可是他的松花蛋确实挣钱,而且并不需要什么高端的烹饪方式,完全不必考虑厨师的手艺,买回家自己也能做。” “开酒楼就只有松花蛋一道菜,能开的下去吗?现如今如果没有味精,那个酒楼的档次就提高不了。” 味精现在成了花雨庭的武器,也成了他约束酒食行成员的法宝。 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说道:“我跟迪丽娜扎谈妥了,买下了她未来三个月的味精,没有味精,什么酒楼可以支撑三个月?” “花老板,多少钱买的啊?”谢掌柜好奇的问道。 “我出双倍的价格,一两味精两贯钱。” “花老板真舍得出钱啊。” 花雨庭笑了笑,对四人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味精虽然在我手里,但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四人知道,花雨庭是想通过味精控制他们。 他们都是高端酒楼,做的都是高端菜,而现在的高端菜,都需要用到味精,没有味精,他们的高端菜仿佛也显得不那么高端了。 换句话说,没有味精,他们酒楼的生意将会渐渐没落。 “花老板现在手里多少味精?”戚曹氏问道。 花雨庭笑了笑,说:“不急,以后每个月迪丽娜扎都会给我送来味精,我跟她签订的契约,每个月至少二十斤,否则视同违约,她要给我双倍赔偿。总之是足够我们几家用的了。” 戚谢邹喻心里懊悔,怎么没想到跟迪丽娜扎签订契约呢,被花雨庭抢了先,那么只能受制于人了。 于是纷纷举杯,对花雨庭表示感谢,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站在花雨庭这一边。 酒过三巡,花雨庭将酒杯一放,说道:“今晚杜蘅在近水楼宴请行里人,咱们是不是也去凑凑热闹?” “花老爷想去找回场子?”戚曹氏道。 花雨庭眼里寒光掠过,冷冷的道:“咱们酒食行的场子,必须找回,咱们如果没有应对,任由势态这么发展下去,只会让餐饮协会逐步壮大。” 四人相互看了看,花雨庭这么想,倒也没错。 业内总共就这么些人,被杜蘅抢走了,那么酒食行的成员势必就会减少,到时他们就是一个空壳组织,那还怎么玩? 可问题是,怎么反击? 花雨庭阴恻恻的笑了笑:“还是味精。没有味精,他那个餐饮协会玩个屁!” 第132章 申请书,投名状 夜间,近水楼。 二楼的大堂,摆上了几桌。 杜蘅请了赵二娘、老陈头、顾大嫂等白石街的摊贩,这些都已经加入餐饮协会的人。 冯仁机则是凭借自身的威望,请了三十几个业内的人士。 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加入餐饮协会,之所以赴宴,是因为杜蘅把花子期送进了监狱,现在就连花雨庭都没办法把花子期捞出来。 因此众人觉得杜蘅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后台,即便不加入餐饮协会,至少也不能得罪他。 还有七八个人,之前因为松花蛋,加入了餐饮协会,却因为被花子期报复,不得不和杜蘅断绝关系。 杜蘅请他们过来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邀请他们加入,壮大餐饮协会的实力。 “诸位,我先提一杯。” “大家举杯,敬杜公子。” 喝完一杯之后,杜蘅开门见山的道:“这次请大伙儿来,想必大伙儿心中都很清楚,我是想请诸位加入餐饮协会,大家一起挣钱。” 赵二娘很捧场的道:“对,跟着我兄弟,一定能够挣钱,就拿我来说吧,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小摊贩,一晚上累死累活,除去成本,也就二百文钱。” “现在不一样了,至少一晚能挣一贯钱,加上我兄弟给我的松花蛋,一晚上两贯钱轻轻松松。” 这话让在座一些人听了都很艳羡,这段时间味精和松花蛋兴起,一些酒楼由于没有门路,生意还不如赵二娘一个街边小摊呢。 “我们近水楼也是在杜公子的帮助下,才能起死回生,做出今天这样骄人的成绩。” 冯仁机出来说话,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我们近水楼已经加入了餐饮协会,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冯某人,大家一起加入,将咱们广陵的酒食文化发扬光大。” 少白楼的许原上前敬酒,耷拉着头对杜蘅道:“杜公子,昨日我是被花子期威胁,因此……” “我理解,许掌柜。”杜蘅没有责备。 “那松花蛋……” “如果你愿意加入餐饮协会,松花蛋每颗八十文,如果不愿加入,松花蛋我依旧卖给你,只不过每颗要一百文。” 杜蘅依旧给了人们一个选择,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加入。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不加入餐饮协会也能买到松花蛋,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一点,这倒也能理解。 不过一颗松花蛋多了二十文,如果买多的话,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买一百颗就得多花两贯钱。 “许掌柜,你意下如何?”杜蘅侧目看去。 许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杜公子仁义,我许原没得说的,我之前就加入了餐饮协会,不会退出了!” “上次加入协会,只是口头约定,这次不一样了,想要加入餐饮协会的人,必须回去弄一份申请书,我批准了之后才能加入。” “还要申请书?” 众人都懵逼了,申请书是个啥? 有人明白的人,低声议论道:“会不会就是投名状?” 明眼人现在都看出来了,杜衡的餐饮协会,是想与花雨庭的酒食行斗一斗,你要想在两个组织之间,来回横跳,现在有些不大可能。 杜蘅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当然了,不着急,大伙儿可以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加入,只不过加入了餐饮协会之后,就不能加入其他同类型的行会了。” 说话之间,楼梯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随即花雨庭的声音传来:“哟,还挺热闹的。” 在场一见,不少人都本能的站起身,花雨庭带着戚谢邹喻四位酒食行的主事上来。 杜蘅看了一眼,发现番坊的迪丽娜扎也在他们之中。 “花老爷莫非也想加入我们餐饮协会?”杜蘅打趣的道。 花雨庭淡淡一笑:“杜蘅,你太不地道了吧?从我们酒食行拉人头,你拉得动吗?” “我可没强迫大伙儿一定要加入,我尊重他们的自主意愿,可不像你,不入你酒食行,你就打击报复。” “许掌柜、秦掌柜,你们也在呢,现在是加入餐饮协会了吗?” 众人不敢言语。 “是不敢承认,还是压根就没有加入?”花雨庭嘲弄的看着杜蘅,就算有人加入了餐饮协会,但他们不敢承认,说明他们还是怕他这个酒食行的行头。 不想赵二娘站了起来:“我加入了广陵餐饮协会。” “对,我们也加入了。”白石街的几个小贩跟着附和。 否则都没人承认,杜蘅多尴尬啊,他们必须站出来给杜蘅撑场子。 但花雨庭显然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你们是哪家酒楼的?” “好像只是白石街的小摊贩。”谢掌柜走到花雨庭身边低语。 花雨庭笑了:“杜蘅,你们餐饮协会也只能吸引这些臭鱼烂虾,真正做高端酒楼的,都站在我这一边。” 冯仁机警惕的盯着花雨庭:“花兄,如果你今天是来捧场的,就请坐下来喝一杯,但如果你是来闹事的,这儿可是近水楼的地盘。” “别紧张冯兄,我来呢,就是想对诸位宣布一个消息,我和迪丽娜扎签了契书,未来三个月的味精我都要了。” “啊?!” 众人一片哗然。 现在味精菜已经流行广陵,一些达官贵人喜欢吃的就是味精菜,没有味精的菜,只有平民才会吃。 甚至外地也有不少人特意赶过来吃味精菜。 这是有钱人才能吃的高端菜,如果没有高端菜,那么酒楼的档次自然也不会高端。 搞餐饮的都知道,真正挣钱的就是高端菜,利润很高,挣的都是有钱人的钱,而为了满足口舌之欲,那些有钱人也不会吝惜钱。 也就是说,味精掌握着餐饮业的命脉。 花雨庭的意思也很明了,如果执意加入餐饮协会,那么未来三个月他们将没有味精。 三个月之后,有没有味精,还要看能不能抢得到。 “诸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谢掌柜看着场上众人,皮笑肉不笑,“尤其是大酒楼的几位掌柜,想想没有味精,你们的酒楼能开多久?” 第133章 发大财,发大财,大家一起发大财 自从味精面世,餐饮业内都在寻找渠道。 最终在番坊迪丽娜扎的胡姬杂铺找到,迪丽娜扎的渠道他们并不知道,迪丽娜扎就是他们唯一的渠道。 现在渠道被花雨庭垄断了三个月。 那就等于三个月之内,别人都不可能买到味精。 三个月没有生意,一些大酒楼倒是能支撑下去,怕的是这三个月之内,老顾客都被人抢走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口碑,也会因此毁于一旦。 在餐饮业想要打造一个品牌有多不容易啊,那些百年老字号都是代代相传,一点差池也不能有。 花雨庭得意的扫视着众人,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笑道:“大家莫非不信吗?娜扎小姐今天就在这儿,不信可以问她。” 迪丽娜扎纤腰款摆的走到众人面前,说道:“花老爷确实跟我订了三个月的味精,每个月至少二十斤,一两两贯钱的价格。” 一斤16两,一两两贯钱,一斤就是三十二贯,就这价格也不是一般酒楼能吃得消的。 “我酒食行成立至今,大伙儿一向同心同德,诸位可别被外人几句话一挑拨,就跟我伤了和气啊。”花雨庭借花献佛似的,端起桌上的执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诸位,谁愿与我满饮此杯?” 这杯酒就是人情世故。 而且要当着杜蘅的面喝,花雨庭也想杜绝这些成员脚踏两条船的情况。 在场众人蠢蠢欲动,相比杜蘅的松花蛋,显然味精更有诱惑力,毕竟一家酒楼没有松花蛋,还能做下去,但没有味精,现在就很难做了。 总不能光卖松花蛋,不卖别的菜吧? “行头,我敬你一杯。”少白楼的许原端起酒杯。 顾大嫂忍不住道:“你这人真无耻,刚刚还说要加入餐饮协会呢。” “呵呵,刚才杜公子说了,加入餐饮协会需要什么申请书,我还没交申请书呢,严格来说,我还不是餐饮协会的人。” 花雨庭捋须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许掌柜,我很欣赏你。” “多谢花老爷提携,那个味精……” “你放心,有我的,就绝对有你的。” 虽然迪丽娜扎应许的每个月二十斤味精,对于酒楼饭店来说,少是少了一点。 但打的就是个人无我有,只要别人没有,而我有,那就能做味精菜,可以适当减少味精的用量。 杜蘅表情平静如水,招呼近水楼的伙计大朴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随即大朴便走下楼去。 许原跟花雨庭喝完了一杯酒,花雨庭又倒了一杯:“还有谁想跟老夫喝一杯?” 有第一个人,便有第二个人。 花雨庭又喝了一杯,开怀大笑:“杜蘅,听说你要开酒楼啊,没有味精,你那酒楼准备喝西北风吗?” “谁说我没有味精了?” “哈哈,你之前向娜扎小姐买的味精,可能存了一点,但往后没有味精,你的酒楼要怎么做?”花雨庭神态微醺,眯起眼眸嘲弄的看着杜蘅。 许原为了巴结花雨庭,立即扭脸对杜蘅道:“杜公子,要我说,你别搞什么餐饮协会了,老老实实加入酒食行,没准花老爷大发慈悲,还能分你一点味精呢。” “许掌柜还真会见风使舵啊。”杜蘅有些鄙夷的看着许原。 这孙子先是卖他的松花蛋,之后被花子期发现,立即反水,成为了花子期的证人。 公堂之上,杜蘅无罪释放,花子期折里头了,他又想重新加入餐饮协会。 现在看到花雨庭来了,拿出了味精作为要挟,又立即调转枪头攻击杜蘅,成为花雨庭的狗腿。 “杜蘅,我本来就是酒食行的成员,你也不想想,我对行头从来忠心不二,怎么会加入你那个草台班子似的餐饮协会?”虽说许原被杜蘅一说,有些尴尬,但他此刻必须坚定立场。 否则两头不讨好,他将变成落水狗,被人痛打。 夹缝中求生存,不容易啊。 为了挣点钱,有时就是要牺牲尊严和人格,否则怎么说无商不奸呢? “你不后悔?” 许原冷笑道:“我后悔什么呀?你们餐饮协会才多大啊,酒食行多大啊,加入酒食行才是我正确的选择。” “杜公子,你们餐饮协会只是几个摊贩加入,我们这些都是开大酒楼的,怎么能与你们为伍呢?”刚才准备加入餐饮协会的时候,秦掌柜点头哈腰,现在忽然又支棱了起来,充满了优越感。 花雨庭带来的几个酒食行的主事,都很得意,小样儿,就你这样,还敢跟酒食行斗? 终究太嫩了点。 说话之间,就见大朴带着几个伙计,从楼梯上搬着两只木桶上来。 木桶似乎还挺沉重的样子。 “哟,这是什么呀?该不会是味精吧?哈哈!”花雨庭故意开了一个玩笑,像是打趣杜蘅似的。 谢掌柜笑道:“这要是味精,杜公子可就发大财了。” “发大财,发大财,大家一起发大财。” 杜蘅缓缓的从位置中走了出来,笑道:“你们说的没错,确实就是味精。” 花雨庭一听,笑的就更欢了:“两大桶的味精啊,这一桶怎么说也得有个五十斤吧?杜公子,刚才你喝了多少,是不是喝醉了?” 大家都从迪丽娜扎的铺子里去买味精,买得到买不到且另说,就算能买得到,每次也不过几两。 他竟然弄出了一百斤。 这是要逆天吗? 于是众人哄堂大笑。 “大朴,将木桶打开!” 杜蘅吩咐了一句,大朴上前,拿出一只小刀,划开了桶盖下面用蜡封住的接缝,揭开了桶盖。 众人不由上前一看,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味精,真的是味精啊!” “我的天,竟然有这么多味精!” 花雨庭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味精……这么多味精你哪儿来的?” 就算他包下了迪丽娜扎三个月的味精,也没有这么多,何况那些味精还没到货呢。 “娜扎小姐,你卖了这么多味精给他?”花雨庭扭头质问。 迪丽娜扎慢条斯理的笑了笑:“花老爷,你误会了,这些味精不是我卖给杜公子的。” “那他的味精哪来的?你不是说……味精是你独家销售吗?杜蘅怎么会有这么多?难道……你的渠道被他知道了?” “花老爷,你搞错了一点,其实我的渠道就是杜公子,我的味精都是他卖给我的。” “啊?” 花雨庭顿时傻眼了。 只觉得头顶响起了一个霹雳。 第134章 花雨庭急火攻心 “什么情况?迪丽娜扎的味精是杜蘅卖给她的?” “那么……迪丽娜扎就是一个二道贩子啊。” “卧槽,这么说来,最终的渠道是在杜蘅手里?” “我刚才对杜公子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呃……还好我没说。” 所有人都懵逼了。 尤其刚刚说话比较难听的许掌柜和秦掌柜,整张脸都绿了,这下彻底得罪杜蘅了。 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戚谢邹喻面面相觑,谁能想到迪丽娜扎的味精渠道,竟是杜蘅? 这尼玛还怎么玩? 赵二娘兴奋的站了起来:“听到了吧?娜扎小姐的味精也是杜兄弟的。你们这几个小人刚才说什么来着?” “好像有人说不屑与我们这些小摊贩为伍啊。”顾大嫂冷笑道。 “我们这些小摊贩跟着杜兄弟,有用之不尽的味精,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大酒楼有没有味精。” “不是和娜扎小姐签订了三个月的契书吗?倒是能撑一段时间。可是那么点味精够几个人用的?” 白石街的摊贩言语尽是嘲弄,让刚才反水的几个人尴尬的说不出话。 尚未给花雨庭敬酒的一部分人,心里暗叫好险,差点就被带进坑里了,此刻全部站在杜蘅这一边。 “许掌柜,哪有你这么做人的?你第一个跳出来加入咱们餐饮协会,扭头就把杜公子给卖了,要把你这种人放到战场上,你不得叛国?” “还有你秦掌柜,还羞于我们为伍呢?我钱进还羞于你这种人为伍呢。” “对,跟他们划清界限,以后咱们就跟着杜公子干,回去我就写投名状……哦不,申请书。” “算我一个,我也加入餐饮协会!” 顷刻之间,众人纷纷响应。 刚才跑到花雨庭那边的几个,也不由自主的赔笑,但笑比哭还难看。 杜蘅指着两桶味精,对众人道:“这次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味精,刚才花老爷说多少钱买的味精?” 迪丽娜扎回答:“一两味精两贯钱。” “好,以后对外就是这个价格,但内部成员,一两味精就卖一贯。” 之前迪丽娜扎就卖一两一贯,价格完全被炒出来了。 而且众人早已适应了这个价格。 并不觉得一贯有多贵,因为味精越贵,菜就越贵,最终还是那些消费者买单。 而吃味精菜的都是有钱人,他们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这点钱也是舍得花的。 “便宜了一半价格啊,杜公子,先给我来十斤!” “没听杜公子说吗?这是内部价,还没加入协会呢。” “对对对,我得找人给我写一份申请书,识字不多,呵呵。” 杜蘅笑着对众人道:“不急诸位,等明日把申请书交上来,就可以到我这儿买味精了,每人限购三斤,现在就可以预订了。” 一个酒楼,一个月三斤,少是少了点,但给多了容易被他们拿去转卖。 “杜公子,我家酒楼比较大,三斤可能不够啊。” “这三斤是内部的优惠价,如果不够,可以去娜扎小姐那儿按原价买,当然咱们内部也可以调剂嘛,一些比较小的酒肆,可能用不了这么多味精,你也可以跟他们买。” 众人一想,倒也合理,纷纷挤到前面预订,生怕晚了味精被人抢走似的。 冯仁机笑容满面,对杜蘅投去了欣赏的目光,短短两个月,从一个摊贩建立了一个行会,杜公子比他会做生意啊。 “花老板,现在怎么办啊?”戚曹氏走到花雨庭身边低声问道。 花雨庭一动不动,只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红,忽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老喻疾步过来,一把扶住:“花兄,你没事吧?” “好,好啊,你们……给我等着……”花雨庭一败涂地,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之后,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戚曹氏皱了皱眉:“先走吧。” 几人搀着花雨庭迅速下楼。 背后传来了一阵嘘声,让花雨庭的脸色更加难看。 纵横商场十几年,一手掌握酒食行的大权,今天却栽在了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花雨庭岂能甘心? …… 花雨庭被抬进了花家。 吴氏急忙去请郎中,又是施针又是开药。 看到花雨庭情况稳定下来,吴氏才问戚曹氏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戚曹氏便将刚才近水楼之事,简单的跟吴氏说了一遍。 “区区一个杜蘅,难道整个酒食行都拿他没有办法吗?” 众人默不作声。 现在杜蘅手握核心技术,想要撼动他,恐怕有些难度。 待了一会儿,戚曹氏四人就先告辞。 吴氏招呼花肥送了送他们。 随即花肥回来,正好下人熬好了药,他正准备亲自给花雨庭喂药,被吴氏一把推搡开了:“滚一边去!” 吴氏接过下人的药碗,坐在床边,给花雨庭喂药。 “老爷,子期什么时候能出狱啊?”现在吴氏最为关心的就是花子期,“今天我去了市署,还是不允许探视,你说市署到底怎么回事,给的钱不够吗?” “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吩咐老喻去做了,应该就这几天,就有消息了。”花雨庭喘着气说。 “子期如今被判了刑,留了案底,是不是就没法科举了?” 说起这件事,花雨庭就是一阵痛心,他点了点头,说:“按照法规是这样的,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后再想想办法。” “这一切都拜那个杜蘅所赐,花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老爷,你可得想想办法呀!” “阿肥,你可有什么良策吗?”花雨庭扭头看向恭立一边的花肥。 花肥垂手恭立,说道:“杜蘅掌握了松花蛋和味精,这都是杀手锏,孩儿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吴氏冷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办法?要我看,把我那弟弟叫回来,他在江湖上认识了一些人,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前次花子期由于储存冰块,被杜蘅摆了一道,亏了将近万贯,是花肥出谋划策给补了亏空,因此花雨庭很信任他。 尤其现在花子期可能无法参加科举,这让吴氏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必须给花子期找个左膀右臂,这样才有可能帮助花子期重新赢得花雨庭的信任。 “你是说双桂?” “是呀老爷,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必须要动点非常手段了。” 花雨庭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生意能做这么大,除了官面上的关系,有时也要动用江湖的手段。 如果以正常的商业手段跟杜蘅斗,现在肯定斗不过他了。 第135章 起水泡 杜蘅拥有味精渠道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行业。 于是次日,近水楼来了很多业内人士。 纷纷请求加入餐饮协会,并且每个人都将申请书递交了上来。 杜蘅早已准备好了合约,合约的内容包括一些规范,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许加入同一类型的行会,否则视为违约,会有相应的惩罚机制。 “桃笙,把合约分给大家。” “大家看清楚了条款之后,就可以签字按手印了。” 合约之中,倒也没有什么霸王条款,更不像酒食行一样,每个月需要缴纳一堆杂费。 只要大家每个月拿出百分之一的利润,作为维持协会的活动费用或者日常开销,多余的钱便会存入基金,用于帮助经营状况不好的店铺,也能申请基金的支持。 而且,账目分明,每个月都会在协会内公布。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餐饮协会的制度已经相当先进了,保证了公开、公正、公平。 “杜公子仁义啊,不像酒食行一样,每个月要交那么多钱,百分之一的利润,谁都能交得起的。”钱进看完合约之后,直接签了名字,同时按了手印。 其他众人纷纷响应,一个上午,便有八十几家的酒楼、酒肆加入餐饮协会。 同时杜蘅又公布了一个消息,指着身边的冯仁机道:“我想聘请冯老爷当咱们协会的副会长,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啊,杜公子,这使不得,老夫何德何能啊。”冯仁机有些意外,因为之前杜蘅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急忙推辞。 钱进笑道:“冯老爷,你就别推辞了,你是第一个加入餐饮协会的人,你必须做副会长,否则我还不依呢。”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杜蘅表示,协会还有其他管理职位,等有时间他会一一罗列出来,即便是副会长,也不止一位。 通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他会任命一些成员担任。 这样众人也就有了积极性。 “诸位,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大家请。”冯仁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众人上楼。 为了餐饮协会的成立,也为了以后的锦绣前程,庆祝。 …… 吃完之后,杜蘅进入正题。 让人将味精拿了出来,每个人限购三斤。 这段时间,他让赵管家在外采购一些味精的原料,回到家里和桃笙加工,也只制作出了五百斤的味精。 为了秘方不外传,没有请人工,自然不能批量生产。 但不批量也有不批量的好处,就是能够保证味精的高价,物以稀为贵嘛。 刚刚加入协会的这些成员,也都是为了味精而来,他们都把钱带在了身上,大多都是金银,毕竟铜钱很重,买三斤的味精就要准备48贯铜钱,一贯铜钱不算磨损的话,六斤四两。 这一天,杜蘅光卖味精,就差不多四千贯入账。 以后每个月只会多,不会少,一年下来五万贯不成问题。 众人买了味精,陆续散去之后,杜蘅推着板车往家走去,车上则是他刚刚卖味精收回来的钱,金铤和银铤,还有少部分的铜钱。 装了两只木箱,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方便确实有点不方便,等到时机成熟,杜蘅高低要把银行给整出来。 经过雨巷巷口的时候,看到花肥的生母,何妈妈手里拿着一条粉红丝帕,朝着杜蘅挥动。 “有事啊何妈妈?” “杜公子,借一步说话。” 杜蘅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推着小车跟她走进巷子,看到左右没人,何妈妈才低声道:“杜公子,阿肥让我来告诉你,花家准备请吴双桂来对付你,估计这几日就到。” “吴双桂?谁啊?” “花子期的舅舅,在他们老家海陵是出了名的恶霸,跟很多江湖中人都有交情。” 杜蘅轻轻一笑:“江湖中人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要注意一下,据说这个吴双桂势力不小,虽然人在海陵,但势力能够辐射到咱们广陵。” “行了,你放心吧。” 何妈妈又弱弱的问了一句,说道:“杜公子,我听说花子期被抓进牢了,花家动用了很多关系,都不能把他捞出来,他是不是永远出不来了?” 要是花子期出不来,对花肥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至少留给花肥更多的时间,可以满满培植自己的势力,何妈妈自然不希望花子期这么快出狱。 “他犯的也不是死罪,总有一天会出来的。” “杜公子神通广大,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让他……再也不能活着出来?”何妈妈眼中透着一股狠意,她觉得杜蘅既然能让花子期栽在牢里,自然也有其他办法,让花子期死在牢里。 杜蘅可以把别人当成一把刀,但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别人的刀,笑道:“何妈妈,这杀人的事我可干不了,你可以自己想想办法。”说着,又推着小车离开了。 …… 碧水巷,杜家。 桃笙正在厨房,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拿着药碾子,正在将烤干的味精原料,来回的磨成粉末。 由于需要的味精很多,这些天她一直在忙着。 “桃笙,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少爷,你回来了。” 杜蘅将小车推进厨房,掀开白布,又打开了车上的两只木箱。 金银折射出来的光芒,照耀着小丫头亮丽的眼眸。 “哇,这么多钱啊,少爷,我们发财了!”桃笙兴奋的捧起箱子里的金铤和银铤。 “你的手怎么回事?”杜蘅皱了皱眉。 桃笙急忙把手藏在身后,笑道:“没事少爷。” 杜蘅一把将她的手抽了出来,看到手心已经磨出了几个水泡,心疼的道:“味精先不做了,够用。” “少爷,我没那么娇贵。味精多做一点,咱们就能多卖一点,可以挣很多钱呢。” “傻丫头,听话。”杜蘅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以前在上将军府,桃笙虽然是丫鬟,却也没做过这么重的活。 这段时间真的辛苦她了。 杜蘅拉着她坐下,在她腰间的针包里,取出了一枚绣花针,拉着她的手,将她手心的水泡小心的挑了出来,又轻轻吹了口气:“疼不疼?” 桃笙摇了摇头,眼眶却有泪水打转。 第136章 红药酒楼开张 “怎么了这是?”杜蘅看到桃笙的异样,柔声道。 桃笙抽了抽鼻翼,眼睛红的就像一只兔子:“奴婢出身卑贱,哪值得少爷对我这么好啊。” “傻丫头,咱们是一家人嘛。” “谢谢少爷。” 杜蘅给她挑了水泡之后,笑道:“这些钱你收起来吧,单独整理出一个房间,当做小金库。” 桃笙破涕为笑,兴致冲冲的来到小车旁边,拿起箱子里的金银,放到嘴边咬了咬。 每一块都咬一下,确认是真的,这才放心的收了起来。 接着推着小车离去。 小财迷……杜蘅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去了酒坊。 偏院的酒坊,李碧莲带着鬼火,每天都在忙活,这小子读书不行,但干活还是挺卖力气的,尤其是酿酒。 “老杜,这些天咱们已经酿了多少酒了?” “差不多有百缸了。” 李碧莲兴奋的道:“最早一批酿的,差不多可以拿出来卖了吧?” “不着急,等咱们酒楼开张再说。” “酒楼也装修的差不多了,我真是有点小期盼呢。” “我准备重新找个地方,作为酿酒的基地,扩大生产,再招几个人,让你当酒厂的厂长,你看怎么样?” 李碧莲警惕的看着杜蘅:“你不会又让我出钱吧?我可告诉你啊,买酒楼的时候,我就把老婆本搭进去了。” 杜蘅笑了笑,说道:“行了,这次的钱我来出。” 之前是因为本钱不足,所以才找李碧莲天使投资,否则好好挣钱的项目,为什么要便宜外人呢? 这些天因为卖松花蛋和味精,已经有了充足的资金,买个酒厂不成问题。 偏院这个酒坊,一来空间较小,二来和杜家的内院相通,不便请人工,否则杜蘅制作味精和松花蛋,还有之后要面世的蒸馏酒,很有可能就将秘方流传出去。 但要把酒厂开在外面,那就方便多了,要做蒸馏酒的时候,就把工人酿好的酒拉到偏院这个酒坊,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 几日之后,红药酒楼顺利开张。 餐饮协会的成员,每个人都到场祝贺,一时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由于人手张罗不过来,冯青栀带着近水楼的殷红娘和大朴过来帮忙,杜蘅和李碧莲带着桃笙和鬼火,同时又把赵二娘叫来。 “二姐,有件事要你帮忙。” “哎哟,我的兄弟,你怎么还跟姐客气上了?”赵二娘大大咧咧,她是真心拿杜蘅当自家的兄弟。 所以杜蘅即便现在是餐饮业的新秀,在广陵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她并没有像别人对他一样,恭恭敬敬。 同时,也不希望杜蘅对她太客气,那就太生分了。 “那行,姐,那我有话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到我酒楼来帮忙,你看啊,我现在还没找到像样的庖人呢,而我也不是每一天都在酒楼,总得有人做饭吧?” “请我?”赵二娘有些意外,笑道,“你这么大的酒楼,我就是一个街边的小摊贩,上不了台面吧?” “姐,你就别谦虚了,你可是号称炒皇后,你的手艺我也尝过,确实是一流的。而且咱们是自己人,让你管理后厨,我放心。” 杜蘅倒也不是恭维赵二娘。 如果不拿味精做菜,杜蘅绝对做不过赵二娘,毕竟杜蘅不是专业的厨师。 而这段时间,赵二娘都拿味精做菜,渐渐也熟悉了味精菜的做法,什么菜需要加多少味精,什么时候加,她都已经掌握了。 杜蘅能比她强的一点,无非就是创新菜式,而这些菜式也都是他前世带来的,只要教会了赵二娘,红药酒楼也就有了自家的招牌菜。 “钱的事你放心,姐,我每个月给你100贯,你觉得可以吗?” “啊?”赵二娘直接吓了一跳。 急忙摆手:“兄弟,这太多了,100贯啊,我自己摆摊都挣不到这么多。” 没有遇到杜蘅之前,她一个月就挣五贯钱,后来杜蘅给了味精,她一个月也就三十贯左右。 现在她是来红药酒楼打工的,没有成本不说,也不用担任何的风险,杜蘅竟然开出一百贯的高价,这让她如何敢接受? “就这么决定了,这事你得听我的。” 赵二娘看到杜蘅说的那么坚决,不便继续拒绝,毕竟现在他是当东家的人,这么多人在场,怕驳了他的面。 其实对于杜蘅来说,一百贯的月薪其实并不多。 近水楼一天的流水,现在都超过一百贯了,红药酒楼肯定不会比近水楼差。 厨师是一家酒楼的重中之重,前世杜蘅见过很多例子,一家爆火的餐厅,因为厨师走了,直接就倒闭了。 所以给赵二娘这么多钱,就是为了吸引其他优秀的厨师过来。 不需要太多的厨师,一个主厨,一个副厨,其他再招几个厨工和烧火丫头,后厨的员工就算配备齐全了,花不了几个钱。 “兄弟,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去忙了。”赵二娘系上了围裙。 桃笙现在也在厨房帮忙。 正在准备今天来宾的酒菜,一些凉菜已经摆上桌了。 杜蘅还在门口迎接客人。 这时迪丽娜扎朝他走了过来。 “哟,娜扎小姐,你也来了。” 来就来呗,你还两手空空过来,杜蘅忍不住心里吐槽。 迪丽娜扎双手交叉,将胸前托了起来,不悦的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呢?”来者是客,今天这种场合,杜蘅不会逐客,把手往里伸了伸,“里面请吧。” “我来是通知你一件事的。” “何事?” “你知道广陵漕帮吗?” 广陵漕运发达,自然便会形成一股不小的力量,也就是漕帮。 当然,现在的漕帮没有明清两代那么庞大,但在当地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我手下人得到消息,今天漕帮的三当家窦云飞,今天会带人来找茬。” “可我跟漕帮也没有过节啊。” 迪丽娜扎轻笑道:“可你跟别人有过节啊。窦云飞和吴双桂是拜把兄弟,而吴双桂是花雨庭的小舅子。这一层关系你可知道?” 杜蘅恍然大悟,又是花家的动作。 想要趁着红药酒楼开张之际,给他一个下马威,也让整个行业的人看看,得罪花家是什么下场。 呵呵! 第137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里面先请吧。”杜蘅招呼迪丽娜扎先进酒楼。 二楼已经摆上了酒席,冯仁机正在招待客人。 众人知道迪丽娜扎现在是味精的代理商,除了杜蘅应许的每个月三斤的味精,如果不足的味精,都要到迪丽娜扎那儿去买。 因此对她也是极为奉承。 这些餐饮行业的掌柜和东家,加入杜蘅的餐饮协会,主要是为松花蛋和味精。 杜蘅对此心知肚明。 但既然是商会,追逐利益倒也没错。 先利用餐饮协会,将酒食行瓦解再说,否则有酒食行在,他在广陵想要做这一行,将会处处受到掣肘。 “杜公子,你也过来喝几杯啊。”钱进笑着举杯。 众人也都纷纷敬酒。 杜蘅拿起酒杯,敬所有人,先喝一杯。 “哎呀,这酒真是不错啊,什么酒啊这是?” 座中的李碧莲顿时得意起来:“这便是我的独家秘方,春酿。” “好酒好酒,咱们广陵酒库的酒没有一款比得上的。” “李公子,你这酒卖不卖?” 李碧莲兴奋的道:“苏掌柜,你想买?” “我们景隆饭庄没有酿酒权,都是从别处买酒的,李公子要是愿意,我以后都在你这儿进酒。” 广陵一百多家的酒楼饭庄,有酿酒身牌的不到十家,这种店铺叫正店,其他的称为脚店,脚店不能私自酿酒,只能到正店或者官府的酒库进酒来卖。 当然,乡村地区农家酿酒不在此列,毕竟法外之地,官府收酒税一般不会收到乡下去,那点钱还不值得差老爷跑一趟。 “我没有酒牌,想要酒,还是得找老杜。”李碧莲高兴归高兴,但道理他懂,酒必须要从杜蘅的红药酒楼出,否则私人卖酒就是犯法。 杜蘅笑了笑,对众人道:“大家别急,除了春酿,我们酒坊还有一种酒,叫白琉璃。过几天就会推出,到时你们想要买酒,可以报名。” “白琉璃?什么酒啊?没喝过啊。” “杜公子的酒,想必就是极好的酒。” 众人议论纷纷。 杜蘅招呼李碧莲,走到楼下说话。 “怎么了老杜?” “待会儿漕帮的人会来闹事。” “又是花家请来的?”李碧莲不忿的道,“奶奶的腿儿,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回去叫几个人,弄不死他?” 杜蘅笑了笑,说道:“不用叫多少人,把你爹叫来就行。” “我爹?” “今天红药酒楼捧场,你替我去邀请他,他大概会来。” “不是,我爹可是留守啊,这种商业活动,轻易不会参加。” 杜蘅笑着将一张纸笺送到李碧莲面前。 李碧莲拿起一念:“泉眼无声惜细流……嘶,老杜,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 “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啧啧,香艳!” 杜蘅一脚踹了过去:“你特么是不是想歪了?” “这不是你写的吗?泉眼无声惜细流……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一首很正经的诗吗?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李碧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这个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你给我一首诗干嘛?” “李留守不是让你跟着我学习吗?这么久过去了,不得验收一下成果?你就说这首诗是你写的,我把你教这么好,今天我开业,他不得亲自过来祝贺?” “啊,可我没这种水平啊,万一他不相信,让我再写一首可咋整?” “你就说,这首诗你想了很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写出来的,写出来之后交给我润色,这样他大抵也能相信了。” 李碧莲将那首诗对折好,收进怀里,说道:“放心吧,我一定把我爹请来。”说着,又喊了一声,把鬼火从楼上喊了下来。 主仆二人坐着车马,一溜烟就消失在门口。 …… 没过多久,李碧莲带着李二河过来。 杜蘅门口迎接。 “呵呵,杜公子,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二人客套了几句,就见门外来了一帮人。 杜蘅知道这些就是漕帮的人,带头的窦云飞是个二十几岁的汉子,身材不高,但很精壮,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几位瞧着面生,若是来祝贺的,请到里面去喝几杯。” “你们在红药桥附近开店,可曾交过管理费?” “什么管理费?” 窦云飞冷笑道:“我们漕帮的管理费!” “漕帮?”李二河身为东都留守,掌管广陵一切军政事务,何况红药酒楼还是杜蘅的酒楼,于公于私,他都不许任何人来收什么管理费。 当即一喝:“谁给你们的权力来收什么管理费?” “老头,你想当出头鸟是吧?呵呵,漕帮的事也敢插手?”一个小弟上前,伸手推了李二河一把。 李二河差点跌倒。 杜蘅伸手扶住。 李碧莲大怒:“你敢对我爹动手?鬼火,上!” 鬼火忠心护主,立即冲了上去,一拳就往那个小弟脸上招呼。 那个小弟顿时就被打飞了一颗门牙,门牙带着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但更多的小弟冲了上来,围着鬼火,鬼火双拳难敌四手。 “反了,反了!”李二河气的不行,他没想到在他治下,竟然还有如此暴徒。 平常都在衙门里待着,他也很难看到这种景象,看来以后要经常微服私访了。 脱掉官袍,这个世界在他眼前,又是另外一种颜色。 窦云飞得意洋洋的踏步跨进酒楼,看着杜蘅冷笑道:“我要管理费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们酒楼出了什么问题,或者遇到什么人捣乱,我们漕帮可以出面帮你解决。” “那么敢问,这管理费要怎么收?”杜蘅问道。 窦云飞没想到杜蘅真开口问,他不过是借着管理费来找茬,这傻子不会当真了吧? 不过既然问了,他总得回答。 找茬也不能找的太明显。 “也不多,一个月五百贯。” “你怎么不去抢?” 窦云飞似乎就等着这句话似的:“也就是说,没得商量了?好,弟兄们,把这酒楼给我拆了!你们谁也别多管闲事,否则就是跟我们漕帮作对!” 第138章 我姐夫是赵参军! 几个手下一股脑的冲进来,把从后厨端菜出来的桃笙吓了一跳。 杜蘅立即挡在桃笙面前,一脚踹在一个漕帮手下身上。 “找死!” 窦云飞当即一记飞腿踢来。 杜蘅侧身躲开,同时一手抓住他的大腿,顺势将他抛了出去。 窦云飞抓住一根圆柱,身形一转,卸开了力道,落地。 “看不出来,你这厮竟是个练家子!” 窦云飞冷笑了一声,指着身后的手下:“可我这么多兄弟,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把手一招。 手下冲了上来。 杜蘅一拳砸塌了一个手下的鼻梁,反手又将一个手下的手骨给卸了下来。 窦云飞脸上掠过一抹阴狠,从后腰处抽出了一把手刺。 桃笙惊叫了一声:“少爷小心!”说着,就将手里一盘萝卜丝鲫鱼汤泼了过去。 窦云飞吓了一跳,迅速向旁边跃了一下,鱼汤全部躲了过去。 同时,他也失去了偷袭杜蘅的机会。 杜蘅转身过来,一脚踢向窦云飞。 来得好,窦云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刺径直往他脚底刺去,杜蘅腿部一晃,避开了手刺,反而落在了窦云飞的胸膛。 窦云飞肩头一歪,身影摔出了门口。 其余手下冲了过来,忽见一道曼妙的身影从楼梯上飘落,一记扫腿,一名漕帮弟子摔了出去。 正是迪丽娜扎。 二人挡住了漕帮二十几名的弟子。 楼梯口站满了人,都是这次过来祝贺的宾客,他们都能猜到,漕帮肯定是花家请来闹事的。 杜蘅和迪丽娜扎并肩作战,二人向前冲去,这些漕帮弟子身体素质都很不错,对付起来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窦云飞看到杜蘅来了帮手,当即叫了住手。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杜蘅:“好,好小子,给我等着,知道我们漕帮是谁罩着吗?司法参军赵歇!” “你说是谁?”李二河目光严厉的瞪着窦云飞。 窦云飞狂妄的狞笑道:“赵歇赵参军是我姐夫,呵呵,怎么样?怕了吧?你们给我等着,红药酒楼开张第一天,就要关张大吉!”说完,他便带人悻悻离去。 李二河被气的说不出话,岂有此理! 一众宾客议论纷纷,自古民不与官斗,现在得罪了主管司法的赵歇,红药酒楼能好得了吗? 不少人围了上来,在为杜蘅担心。 也有不少人心里对杜蘅没信心,生怕牵连到自己,拱了拱手:“杜公子,今天承蒙款待,我酒楼也要忙着做生意,少陪了!” “对对对,杜公子,我也有点事,祝你生意兴隆。” 这种情况说这句话,多少有点损了,李碧莲不快的道:“潘掌柜,你怎么说话的呢?” “我祝杜公子生意兴隆,有什么错吗?” 这话确实挑不出错,但李碧莲看到这么些人墙头草似的随风摆动,确实有些生气:“现在你们都是餐饮协会的成员,大家应该跟老杜共进退,遇到困难就退缩,餐饮协会要你们有何用?就是为了给你们送松花蛋和味精吗?” 老陈头和顾大嫂这些从白石街出来的小摊贩,则是义无反顾的站在杜蘅这边,说道:“对,虽然我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咱们可都签了入会协议的,应当守望相助。” 苏掌柜道:“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帮不上忙,漕帮本来就得罪不起,现在又得罪了赵参军,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不是,苏掌柜,你……”李碧莲气坏了,这老头刚才还跟他喝酒呢,说要买他的酒,转眼就叛变了。 钱进也很恼火:“老苏,老潘,你们是不是想退会?” 苏掌柜和潘掌柜自然不会傻到退会,退会不仅要赔偿一定的违约金,味精和松花蛋以后也跟他们无缘了。 他们只是怕被红药酒楼连累,眼下还没到那种关头,他们不会退会。 “不是,我们确实是有点事,没说要退会啊。”苏掌柜赔笑的道。 杜蘅一脸波澜不惊:“没事,谁想退会,现在就可以退,餐饮协会正好筛选一下,谁是真心想与餐饮协会共同发展的人。” 这么一说,苏掌柜和潘掌柜也不方便走了。 目前,赵参军和漕帮,想要对付的只有杜蘅一人,等杜蘅被打倒了,他们再退出也不迟。 冯仁机看到有李二河在场,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之前杜蘅已经跟他提过李碧莲的身份,李碧莲叫李二河爹,那么李二河就是广陵刚刚上任不久的留守了。 当即拱手笑道:“诸位,我们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那我们成立这个协会又有什么意义呢?成立协会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共命运、同富贵吗?” “如果遇到困难就逃避,那么他日你们遇到困难,又有谁会站出来帮你呢?” “何况杜公子也没要求你们做什么呀。” 钱进点了点头,说:“冯老爷说的对,咱们成立协会不就是为了互帮互助的吗?现在漕帮要找红药酒楼的麻烦,我们岂能坐视不理?杜公子,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只要帮得上忙,我老钱绝不说一个不字!” 杜蘅微微一笑:“钱掌柜莫要着急,需要你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跟你客气的。大伙儿上楼吧,该吃吃,该喝喝,不要去管什么漕帮。” 众人看到杜蘅如此淡定,心里倒也佩服,处事不惊,这才能领导他们。 苏掌柜和潘掌柜却觉得不以为然,漕帮什么势力,整个广陵谁不知道? 就是以前酒食行也不敢轻易招惹,现在窦云飞的背后还有司法参军,随便给杜蘅安一个罪名,杜蘅都得进去。 “世叔,请。”杜蘅招呼李二河。 李二河属于微服私访,杜蘅不便泄露他的身份。 这样会让李二河觉得,杜蘅这是在利用他。 虽然杜蘅此刻就是在利用李二河,但李二河并不当一回事,毕竟他知道李二河跟宫里那位的交情。 说白了,是李二河在利用杜蘅。 “贤侄,你放心吧,有我在这儿,你的酒楼断然不会有事。”李二河给杜蘅吃了一颗安心丸。 第139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上楼,杜蘅招呼众人喝酒吃菜,丝毫不把赵参军和漕帮当一回事。 苏掌柜和潘掌柜疑惑的对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一个商人能跟当官的斗吗? 酒过三巡,李二河忽然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餐饮协会,到底是什么?” 李碧莲解释:“这是老杜组织的一个行会,引起酒食行的不满,所以想报复我们。” “只要咱们团结起来,酒食行就报复不了我们。”老陈头道,之前杜蘅在白石街就发动他们团结起来,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真正的意思,“酒食行欺行霸市,咱们就要跟他反抗到底,否则就会一直被他欺负。” 顾大嫂点头道:“说的没错,自从有了杜公子,酒食行再也没有到白石街勒索我们,连行例钱都省了。” 白石街的摊贩都真心实意的感激杜蘅。 其他的成员,即便是假情假意,至少表面也要说杜蘅一声好。 这时,桃笙端菜上来,迅速的在杜蘅身边说了一句:“少爷,我看外面好多人过来了。” 杜蘅起身朝着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去,果然,窦云飞去而复返,这次带的人更多了,其中还有一队穿着制服的衙役。 赵歇大摇大摆的走在中间。 “诸位不急,继续喝着,我去去就来!” 杜蘅转身大步走下楼梯,转身看到桃笙跟着,说道:“桃笙,你躲远一点。” “少爷小心。” 杜蘅直接来到门口。 司法厅和漕帮弟子的队伍已经涌了上来。 “呵呵,杜蘅,你竟然还没走啊,胆儿挺肥啊!” 窦云飞冷笑了一声,招呼身边的弟子围了上去,又伸手指着赵歇介绍:“这位就是广陵司法参军赵歇,也是我姐夫!” “不用介绍了,我们之前见过面了。”赵歇迈步走到跟前。 杜蘅淡淡的道:“赵参军别来无恙,听说乐荆火烧案还没破,你怎么有空来到这儿?” “本官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乐博士被谋杀一案,我怀疑你跟本案有关,跟我走一趟吧!” “空口白牙,你要抓我,也得有证据不是?” “把你带回去,本官仔细审问审问,自然就有证据,来啊,把人拿下,把酒楼也给我封了!” 赵歇一声令下,身后的衙役冲了上来。 杜蘅当即一脚,就将前面一个衙役踹飞了出去。 赵歇勃然大怒:“杜蘅,你敢暴力抗法?” “呵呵,杜蘅,你连官府的人都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窦云飞冷笑一声,当即就对赵歇表示:“姐夫,让我们漕帮助你捉拿凶徒,弟兄们,一起上!” 漕帮弟子将要冲来。 忽的杜蘅身后传来李二河的声音:“住手!” 冯仁机等人也都跟着从楼上走下来,还有不少人在楼梯上观望,潘掌柜和苏掌柜站在楼梯中间的位置,不住的叹息摇头。 杜蘅处事如此鲁莽,遇到司法厅的人,还敢这么嚣张。 这种情况应该赔着笑脸,乖乖的将孝敬奉上,这样才有可能免于一难。 现在意气用事,把人都给得罪了,赵歇岂能放过你? 到底是太年轻了啊! “谁?谁在说话?想陪杜蘅一起死吗?”窦云飞叫嚣的道。 李二河从人群中走到了杜蘅身边:“是我!” “又是你个老头,好,来的正好,今天连你一块抓!”窦云飞嚣张的把手一招,“弟兄们,把这老头先给我拿下!” 赵歇抬头陡然一见李二河,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眼见窦云飞就要上前,抬手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姐夫,你这……” “闭嘴!” 窦云飞愕然,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只是怔怔的看着赵歇,又看看李二河和杜蘅。 赵歇上前拱手:“李留……” “闭嘴!”李二河一喝。 窦云飞怒道:“你怎么跟我姐夫说话的呢?信不信我……” “我让你闭嘴!”赵歇气坏了,一脚踹在窦云飞身上,他怎么有这么个不开眼的小舅子? 赵歇知道李二河可能是微服私访,不想泄露身份,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惶恐道:“小可不知阁下在此,多有得罪。” 李二河冷冷的看着赵歇:“你身为七品参军,怎么跟漕帮混在了一起?” “他是我姐夫……”窦云飞仍旧有些嚣张,“老头,既然你跟我姐夫是朋友,杜蘅的事你别掺和,否则连你一块抓进牢里,可有你受的。” 李二河冷笑道:“好啊,老夫就站在这里,让他来拿我!” “姐夫,此人这么嚣张,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你下不了台,你毕竟是官。”窦云飞低声道。 赵歇像看蠢货一眼看着窦云飞,随即招了招手,把衙役都招呼了上来。 窦云飞得意洋洋的看着李二河:“就算你跟我姐夫认识,但终究亲不过我们,你要站在杜蘅那一边,只有死路一条!” “来啊,把窦云飞给我拿下!”赵歇厉声一喝。 窦云飞整个人都懵了:“姐夫,我……” “拿下!” 衙役冲上前去,随即按住窦云飞。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 潘掌柜和苏掌柜面面相觑,这尼玛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看不明白了呢? 窦云飞身后的漕帮弟子随即包围住了衙役。 赵歇怒道:“你们漕帮想要造反吗?” “你们退后!”窦云飞冲着手下喝道。 同时茫然的看着赵歇:“姐夫……” “谁是你姐夫,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执行公务的时候称呼职务,叫我赵参军!” “赵,赵参军,咱们不是来抓杜蘅的吗?”窦云飞心态都快崩了,怎么还把自己给抓了呢? 赵歇恨恨的看了窦云飞一眼,这次真被他害死了。 杜蘅如此嚣张,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你就这样贸然把我叫来,这是要毁我前途啊。 “李老爷,在下并不知道杜公子跟你是朋友,多有冒犯。”赵歇拱手。 李二河严肃的道:“赵参军此言差矣,你身为司法参军,依法办案。倘若杜公子真的有罪,你不该因为我与他相识,而不抓他!” “啊,对,姐……赵参军,这位李老爷都说了,即便杜蘅跟他认识,你也得抓他!”窦云飞料想自己被赵歇抓了,很快就能释放,但杜蘅就不一定了。 赵歇听了这话,肺都气炸了,真想堵住他的嘴啊! 怎么就有这么蠢的人? 第140章 行会文牒 李二河明显是话只说了一半。 另外一半没说。 杜蘅如果有罪,哪怕他跟李二河认识,赵歇也该依法办案,这话说出来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以后说李二河徇私枉法。 但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杜蘅如果无罪,你要胡乱抓人,李二河也不会放过。 赵歇慌忙拱手:“在下刚才失言了,我也是被小人蒙蔽了,一时不察,才会造成误会。” 说着又上前一步,对着杜蘅拱手:“杜公子,都是误会,今天是你开张的好日子,我主要还是带着兄弟们过来祝贺的。” 杜蘅见好就收,笑了笑,说:“既是来祝贺的,赵参军以及诸位司法厅的弟兄,何不进来喝几杯?” “不了不了,我来就是想跟杜公子说一声,以后若有不法之徒,来到贵楼捣乱,尽管来司法厅,本官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好说好说!” 众人都惊呆了。 司法厅不是来闹事的吗? 现在怎么变成红药酒楼的靠山? 刚才怕被牵连的成员,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刚才没走,否则跟杜蘅之间生了嫌隙,反而不合算了。 “李老爷,我回去先办公务,就不打扰了。” 赵歇拱了拱手,招呼一声:“把窦云飞给我带走!” 衙役押着窦云飞离去。 漕帮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跟原来的剧本不一样啊。 只能做鸟散状,回去先禀告大当家。 杜蘅缓过神来,对着众人一个拱手:“诸位,没事了,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哎呀,杜公子,想不到连赵参军都要卖你面子,以后咱们生意就好做了。”钱进奉承的道。 杜蘅笑着看向李二河:“要感谢就感谢李老爷吧,赵参军卖的是李老爷的面子。” 几个人便围向了李二河。 当日厨艺大赛决赛的时候,李二河去过现场,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被围在栅栏之外,远远的看过一眼,并不敢确定就是东都留守。 少数几人觉得有些相似,但李二河不承认,他们也不敢说。 在商场上混的都是人精,知道李二河不表明身份,是怕影响不好,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 “呵呵,刚才好像有人想走来着,现在怎么不走了?”钱进故意似的,扭头看向潘掌柜和苏掌柜。 二人只能干笑。 众人也都很自觉的排挤二人。 …… 花雨庭身体稍微好了一些,被吴氏扶到后院的葡萄架下。 阴凉的地方,摆上了茶几,旁边还有丫鬟拿着蒲扇扇风。 吴双桂紧随其后。 花雨庭伸手招呼:“坐吧。” “谢谢姐夫。” “这次的事做的不错。”花雨庭亲自端起茶壶,给吴双桂倒了一杯红茶,“我一直想要拉拢漕帮,但漕帮的大当家早年跟我有些误会,一直不能为我所用。” “我江湖上朋友多,漕帮的三当家窦云飞跟我八拜之交,这点小忙他还是不会推辞的。而且窦云飞的姐姐,还嫁给了赵参军为妾,有这一层关系在,杜蘅这次插翅难逃。” 吴氏显得很是高兴,合不拢嘴的道:“老爷,这次多亏了二郎帮忙,你可得好好谢他。” “这是当然。” 吴双桂忙道:“姐夫,姐姐,这就太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双桂啊,现在花家正是用人之际,你在江湖上朋友多,我看……”吴氏不由看了花雨庭一眼,“老爷,不如让双桂留在身边帮忙?” 现在花子期坐了牢,花肥最近大有趁势崛起之象,吴氏难免心中担忧,有了吴双桂作为助力,花子期才能稳坐继承人的位置。 花肥这个杂种,吴氏一分钱都不想分给他。 花雨庭正在捋须沉吟。 忽见花肥带着浑身的赘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跑什么呀?慌里慌张的,让你去打听的消息打听到了吗?”花雨庭略微责备的道,见他满头大汗,却将一杯茶递了过去。 花肥接过了茶,但不立即喝,喘着粗气道:“回父亲,打,打听到了。” “人被抓了吗?” “抓……抓了!” 吴双桂端起茶杯,得意的道:“姐夫,你放心吧,赵参军亲自出马,杜蘅再厉害,敢跟官斗吗?” “就是,别说赵参军了,就凭漕帮的势力,杜蘅也斗不过,呵呵。”吴氏冷哼了一声,眼里折射出一丝阴狠的光芒,“杜蘅这厮把我儿子弄进牢里了,今朝也让他尝尝坐牢的滋味!” “不是杜蘅,是……是窦云飞被抓了。”花肥弱弱的道。 噗! 吴双桂一口茶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花雨庭也震惊了:“窦云飞怎么被抓了?谁抓的?” “赵参军。” “赵参军不是他姐夫吗?” 花肥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搞不清楚,但千真万确,确实被抓了。” “废物!”吴氏抬手一个耳光招呼过去,“说话干嘛大喘气啊?” 花肥无辜的道:“我怕父亲等的着急,一路跑过来的,所以有些喘气。” 花雨庭抓起茶壶,猛地砸在茶几上,瞪着吴双桂:“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姐夫,你放心,杜蘅让我外甥坐牢,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吴双桂站起身来,拍着胸脯打包票。 花雨庭没有言语。 他只觉得杜蘅的能量,已经超乎了他想象。 莫非真跟李留守有什么关系吗? 厨艺大赛决赛的时候,李留守可是亲自到场的,虽然没明说是给杜蘅助阵,但杜蘅最终获得了厨魁。 …… 红药酒楼,热闹非凡。 李二河走个过场,很快就离去了。 但又迎来了两位客人,市署的苏山虎和沈市丞。 “哟,稀客啊,二位怎么来了?”来者是客,杜蘅还是出门迎接。 苏山虎笑道:“杜公子,我是来给你送文牒的。” “文牒?” “不错,你组织了行会,岂能没有官方的背书啊?” 先前想要贿赂沈市丞,想要换一张文牒,沈市丞还不给,现在市署的两位长官却亲自把文牒送上门来了。 人情世故啊! 想必是得知了李二河亲自来到红药酒楼祝贺。 不过也好,有文牒总比没文牒好,至少可以对花家的酒食行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第141章 春竹叶和秋露白 杜蘅请了苏山虎和沈市丞上楼。 众人一见市署的两位大佬,心中对杜蘅就更敬畏了,之前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一个摊贩,怎么忽然之间,他背后竟有这么多势力支持? 不过想到杜蘅是杜仲的长孙,或许就能想得通了。 看来杜家虽然被贬为了庶民,但在朝野上下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他。 “刚才市署送来了文牒,从今往后,咱们餐饮协会便不在是民间的草台班子了。”杜蘅将苏山虎给的文牒拿了出来。 众人的斗志一下就被点燃了,欢欣鼓舞。 知道传达出了一个信息,酒食行在市署这儿好像已经失宠了,想要扶持餐饮协会。 “来,大家举杯敬市令和市丞。”冯仁机也很欣喜,招呼众人一起敬酒。 杜蘅亲自给苏山虎和沈市丞满上。 二人也很高兴,端起酒杯。 “嘶,这是……什么酒啊?”沈市丞面露惊讶。 苏山虎咂摸着嘴唇,疑惑道:“这酒确实从未喝过,莫非是从别处运来的?” “这酒是李公子亲自酿的,名曰春酿。”杜蘅介绍。 二人都知李碧莲的身份,自然奉承不已。 “春酿,这名字起的有韵味。” “李公子亲自酿的酒,我得多喝几杯。” 李碧莲明知他们在拍马屁,但听了也着实开心,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离开的时候,杜蘅还让人给他们一人带了一坛春酿回去。 …… 广陵漕帮大院。 大当家一直都在城外的别墅养病,现在漕帮大小事务都是二当家水二娘在处理。 这时窦云飞的手下疾步匆匆的进入议事厅:“二当家,不好了,三当家被妖怪……不是,被赵参军抓进司法大牢里了。” “赵参军?那不是窦云飞的姐夫吗?为何抓他?” 那名手下便将来龙去脉,先跟水二娘说了一遍。 水二娘顿时就恼火了:“那个吴双桂不是海陵的吗?怎么和老三还有关系?” “那个……据说早年他们有过八拜之交。” “却从未听他提起。”水二娘若有所思。 “二当家,当务之急,要先把三当家救出来啊,现在好多兄弟都准备去劫狱了呢。” “胡闹!窦云飞怎么说也是赵参军的小舅子,赵参军能拿他怎么样?要真劫了狱,咱们漕帮以后还能在广陵混吗?” 水二娘想了想,说:“窦云飞的姐姐现在是赵参军的宠妾,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你先下去吧。” …… 红药酒楼拿到市署文牒的消息,很快传到花雨庭耳中。 花雨庭顿时紧张起来,从这他也能看出市署的意思,这是准备扶持杜蘅跟他对着干啊。 他立即又将酒食行的四个主事请到家中。 在客厅上,分座而坐。 花雨庭又让下人沏茶上来。 “都听说了吧?杜蘅这厮拿到市署的文牒了。” “有了文牒,并不代表他生意就能做得下去,市署难道还能帮他做生意不成?”谢掌柜满脸不屑的道,“广陵八大楼,可没他红药酒楼什么事。” 老喻端着茶杯,缓缓的道:“老谢,你未免太轻敌了,不说红药酒楼,就拿近水楼来说,就凭这两个月的火爆,早已能与咱们广陵八大楼比肩了。” 花雨庭道:“不错,原来一直以来小瞧了杜蘅,才让他一步一步的壮大,现在不能让他继续壮大下去了,否则广陵将无咱们的生存空间。” “现在杜蘅手握松花蛋和味精,咱们拿什么跟他竞争?”戚曹氏忧心忡忡的道。 “松花蛋也就罢了,味精这个实在打不过啊。”邹掌柜道。 谢掌柜看向花雨庭:“花行头,咱们应该想办法把味精的渠道给抢回来,先派几个人盯着,杜蘅总会跟卖家交易的。” “你以为我没派人盯着吗?”花雨庭道,“杜蘅这段时间没有出城,倒是看到杜家的管家几次出城,但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谢掌柜道:“也就是说,味精的渠道不在咱们广陵。” 戚曹氏道:“肯定不在广陵,要在广陵,咱们能不知道吗?” “原先以为味精是从番坊出来的,但没想到番坊的味精,竟是杜蘅给的,说起来这厮挣的都是咱们的钱。”邹掌柜愤愤的道。 “花行头,这你得想个办法啊,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谢掌柜道。 花雨庭看着四人一眼,他似乎就等着这句话,他做这个行头,必须拿出一点本事,否则这几位主事也未必臣服于他。 “之前我派柳管家去了南诏国,不日便会从南诏国带回松花蛋,还有松花鸡,想必能与杜蘅的松花蛋一较高低。” “你那松花蛋与杜蘅的松花蛋有何不同?”戚曹氏问。 “据柳管家派人带回的书信来看,与杜蘅的松花蛋确实有些区别,具体区别多大,我没有看到实物,倒也不好说。” 戚曹氏道:“就算咱们有了松花蛋,那也没用啊,关键得有味精,味精掌握在杜蘅手里,咱们酒楼的菜便不能与杜蘅相比,庖人的厨艺再高,也不如一勺味精管用。” “酒楼酒楼,最重要的因素应该是酒。” 戚曹氏心头一动,抬眼看向花雨庭,她似乎有些明白花雨庭的意思,说道:“你是想从酒入手?” “不错,咱们没有味精,但咱们有好酒啊。我花家也是有酒牌的人,我请了专业的酒娘,酿出的春竹叶和秋露白,在广陵可是首屈一指的。而你们四位,也都是有酒牌的正店,就拿酒跟杜蘅拼一拼。” 老喻道:“可是杜蘅也有酒牌。而且据我所知,他在自家的偏院开辟出了一个酒坊。他似乎也在酿酒。” 花雨庭轻笑了一声:“他酿的酒能跟咱们的酒相比吗?老喻,你当年也是广陵的酿酒大师,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手艺这么没有信心了?” 老喻哂然一笑:“倒也不是没有信心,而是杜蘅这厮做事往往出人意表,他费尽心思拿到酒牌,谁敢说他没有两下子?” “是啊,我听说今天他们宴请宾客,拿出了一种叫春酿的酒,听说口感很不错。”邹掌柜说。 花雨庭道:“不过是那些宾客奉承他的话。从今天起,咱们把酒价降下来,就跟杜蘅打价格战!”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本钱跟咱们打!” 第142章 收钱不办事 花雨庭经商十余年,积攒财富几十万贯。 四大主事之中,势力最强的是戚曹氏,也有十几万贯的资本,其他三人都有几万贯的家财。 他们不怕烧钱。 反而杜蘅,就算他积累财富的速度很快,但毕竟时间尚短。 之前卖刨冰,现在卖松花蛋和味精,花雨庭粗略估计一下,也不过得到几千贯的利润,远不到万贯家财的地步。 因此他打不起价格战! “对,行头这个办法好啊,咱们每人拿出一部分钱,就跟杜蘅死磕到底,直到他的红药酒楼倒闭!”谢掌柜兴致勃勃的道。 正事商量完毕,花雨庭又把目光看向老喻:“犬子如今尚在市署狱中,老喻,你跟赵参军打过招呼了吗?” “打是打过了,但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有些为难。” 花雨庭皱了皱眉:“我听说漕帮的窦云飞,本是赵参军的小舅子,却也被他抓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我这个表哥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你觉得会不会跟留守府有关?”花雨庭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老喻的双眼。 老喻蹙眉沉思:“应该不会吧?漕帮势力再大,终究只是民间组织,会蠢到跟留守府作对?” “可我总觉得杜蘅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花雨庭紧锁着眉头沉思着。 “你说留守府?你多虑了吧?李留守才来广陵多久,跟杜家应该不会有什么牵扯才对。” “这倒也说不准。”戚曹氏道,“杜仲以前可是从二品啊,官僚之中难道就没几个关系要好的人?” “就算有,但现在杜家什么情况?贬为庶民了。官场上又有几个人会跟他们继续来往?” 戚曹氏道:“咱们都是商人,长期养成的思维,以为人人都以利益为枢纽,但有时想想也未必,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现实的。” “若果真如此,那咱们还对付杜蘅吗?”谢掌柜道。 花雨庭道:“我们不对付他,他就不对付我们了吗?酒食行迟早有一天会被他蚕食干净,到时整个广陵的行业,尽入他手,你说对付不对付他?” 谢掌柜默然不语。 这已经成为了必打的一战,因为他们不打,杜蘅也会打。 餐饮协会的崛起,就是为了吞噬酒食行。 那么杜蘅背后是李留守,他们也必须迎头而上,因为他们没有退路,除非他们不想在广陵开酒楼。 把生意都让给杜蘅。 “要不打听一下?”老喻看了看几位。 戚曹氏说:“听我娘家的大哥说,这位李留守很重官声,与商贾都特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你想见他并不容易。” “留守府有一位白柳先生,是李留守的师爷,也是李家公子的老师,或许可以一见。”花雨庭缓缓开口。 花雨庭和李二河是见过面的,就在李二河刚刚上任的第一天,东都百官为他接风洗尘的宴会上。 宴会就在醉蓬莱办的。 但李二河两榜进士出身,读圣贤书,对花雨庭的商贾身份,并不怎么瞧得上。 因此花雨庭想要巴结他,也一直找不到机会。 …… 晚上,仙居楼。 花雨庭请到了白柳先生。 “感谢白柳先生百忙之中,大驾光临。” “花掌柜有心了。”白柳看着包厢之中,一桌的菜肴。 他也不等花雨庭邀请,直接坐下,反客为主似的指了指座位:“坐吧。” 李二河是读书人,白柳同样也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清高。 即便没钱也很清高。 要不怎么说穷酸书生呢? 白柳先生的身份要比一般的读书人高一些,宰相门人七品官,李二河虽不是宰相,但却是广陵一方的最高长官。 “我先敬先生一杯。”花雨庭端起面前上等的秋露白。 喝完一杯之后,花雨庭又亲自为他布菜。 堂堂广陵的四大财神之一,但面对官吏的时候,依旧需要卑躬屈膝,这便是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 以前背后还有市署支持,现在市署转而支持杜蘅了,他感觉背后的力量越来越小,说话也多少有些没底气了。 哪个巨商没有官场的力量,那他离死就不远了。 白柳慢条斯理的吃着花雨庭夹来的菜,他知道花雨庭不会平白无故的请他,但花雨庭不说,他也绝不会问。 装傻充楞。 果然,没过多久,花雨庭就先按捺不住了,拍了拍手,就见门外进来了两个人。 手里捧着宝箱。 花雨庭挥手先让下人下去,亲自打开宝箱,珠光宝色,借着烛火映射出来。 “哟,花掌柜位列广陵四大财神之一,看来名不虚传啊,怎么着?请我过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炫耀?” “不敢不敢,先生误会了,这些都是送给先生的。” 白柳淡淡一笑:“无功不受禄。” “本来呢,我一早就想去拜访先生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能够请到先生,来我酒楼一坐,实在是给在下脸上贴金了。没有别的意思,就像跟先生你交个朋友。” “呵呵,花掌柜平日都是这么交朋友的吗?”白柳笑了笑,倒没有拒绝花雨庭的重礼。 但同样也没问花雨庭有什么难事。 这让花雨庭多少有些难堪,怎么跟之前的官吏不一样啊? 一时也摸不准白柳什么脾性,当即就只给他敬酒。 不愧是留守府的幕僚,这道行就是深啊。 直到快要结束的时候,花雨庭忍不住开口,但也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白柳先生贵为留守府的西宾,想必平日交游广阔,不知跟市署的关系如何?” “我随留守老爷来到广陵,也不过半年的光景,跟各衙门都不怎么来往。” 卧槽,你不按常理出牌啊,但花雨庭还是硬着头皮说:“唉,本来不想跟先生说的,都是犬子惹的祸啊。” 说完,看着白柳,等着白柳发问,问他什么事。 但白柳似乎并不上心,淡淡的道:“既是花掌柜的家事,不便对外人道哉,多谢今日款待,你送我的礼物请送上车吧。” “啊?”花雨庭都懵了,你特么收钱不办事啊。 “怎么?花掌柜舍不得?” “不会不会,一点心意而已,请先生笑纳。” 白柳挥着一把羽扇,缓缓走出仙居楼。 花雨庭让人将宝箱拿到车上,马车迅速就消失在他眼帘。 两箱宝贝,至少两万贯啊,就这么没了? 第143章 走了一步蠢棋 留守府,书房。 李二河看着白柳带回的两箱宝物,冷冷的笑出了声:“四大财神名不虚传啊,本官一年俸禄也就五百贯啊,加上职田、禄米、薪炭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年也不过一千贯。” “老爷,这些……怎么处置?” “既然送了,那就收了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那花子期……” 李二河想了想,说:“也关了很多天了吧?让市署那边把人放了。对外就说,这件事我不知情。免得外面有人说我以公报私。” “是,老爷。” 李二河坐在一张漆雕四灵的罗汉榻上,端起炕几上的一杯茶,问道:“今日莲儿给我递了一首诗,你可听说了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你觉得这首诗作的如何?” “语言精炼,很有生活气息,清新自然。” 李二河笑着抚须,说道:“其实你比我清楚,莲儿写不出这样的诗。” “杜公子才华横溢,公子在他身边,或许有些熏陶也说不定。” “就算熏陶也没有这么快的。白柳,我把莲儿放在杜蘅身边,绝对不是因为杜蘅能教他什么东西。在我心中,莲儿的老师始终只有一位,那就是你。” 白柳感激的拱手:“多谢老爷厚爱。” “去吧!” “是。”白柳躬身退出书房。 同时,他又很细心的把门关了起来。 李二河放下茶杯,久久出神,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他在想什么。 …… 李二河松了口子,花子期很快便被放了出来。 花雨庭带着花肥前去市署接人,方才得知杜蘅身边的李碧莲,竟是李留守的儿子。 “这就难怪了。”坐到车上,花雨庭叹了口气。 花子期恨恨的道:“爹,杜蘅欺人太甚,你要为孩儿报仇啊。” “留守府的公子,你想怎么报仇?” “李碧莲肯定拿他没办法,但那个杜蘅嘛……”花子期咬牙切齿,“他毁了我的一切,我得让他死!” 如今他坐了牢,留了案底,科举之路走不通了。 封家肯定越发瞧不上他了。 他也必须让杜蘅付出代价! 马车缓缓的经过红药桥,花雨庭掀开车帘,看到红药酒楼人来人往,生意好的一塌糊涂。 这让他多少有些危机感。 杜蘅现在成立了餐饮协会,吸引了二十四洞桥、黄家井、泼儿巷那些夜市的摊贩,纷纷加入,这些夜市都做起了味精菜。 对他们这些大酒楼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毕竟味精被杜蘅严格把控,他们买不到多少味精。 “放心吧,今天开始,广陵八大楼的酒水全部降价,我倒要看看,杜蘅拿什么跟咱们拼!”花雨庭悻悻的放下车帘。 红药酒楼现在赵二娘作为主厨,桃笙喜欢数钱,杜蘅便让她做账房。 同时又给赵二娘请了两个帮厨和两个烧火丫头,楼上楼下,一共请了六个跑堂的伙计。 正值中午,吃饭的人很多,都排起了长队。 杜蘅在大堂旁边另外辟出一个小间,作为等候区,拿着椅子请人先坐,又让伙计泡了一大壶的茶水。 “诸位,这是号码,你们拿着,按照号码排队。”杜蘅将提前让赵管家做好的木牌,一个一个分给等候区的客人。 现在楼上楼下都坐满了,没有位置,只有等到吃完的客人离去,这些等候的客人才能上桌。 本来众人等的有些烦躁,但杜蘅服务的很周到,完全照顾到了他们的情绪,于是也就安心坐下来等了。 而在这时,忽然来了一个身穿绸缎的胖子,进了等候区,问道:“还要等多久啊?” 等候区里一共十几个人,有些人是一起来的,算一桌,但也有六桌,杜蘅粗粗估计了一下,说道:“大概要等半个时辰,你先点单,拿着号码牌,等菜做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位置。” “还要半个时辰?”胖子不悦的叫了起来,“吃顿饭这么麻烦,还不如去仙居楼呢,今天八大楼的酒水都打五折。” “真的假的?”等候区的赵员外问道。 “骗你干嘛?水牌上都写着呢。上等的春竹叶,只要一百文就够了。” “请客的话,一顿下来都要好几斤酒呢,这省不少钱呢。” “可不呢吗?走走走,上仙居楼瞧瞧去。” 很快,等候区的客人走了大半。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知道花家又有动静了。 还是打价格战! 只会这一招了吗? 到了下午,客人越来越少了。 赵二娘觉得奇怪,以为不到饭点,客人才会少的,等到跟人一打听,才明白怎么回事。 “兄弟,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赵二娘过来跟杜蘅商量:“来咱们酒楼吃饭的,谁不点几壶酒?可是咱们现在的酒,比他们贵多了。” 李碧莲的春酿,一斤卖六百文,而八大楼上等的酒,都卖一两百文。 赵二娘的意思,要不要把酒价降一降? 杜蘅摇了摇头:“李公子酿的春酿,用料都很精细,而且加了很多干花瓣,如果降到一二百文,那就亏本了。” “李公子的酒确实不错,但奈何秋露白、春竹叶这些酒,在广陵很有名,本身就家喻户晓,现在又降价了,之前喝不起的人,也都会过去尝一尝。” “你说的不错,相比之下,春酿的名气还没打出去,知道的人不多,这是咱们吃亏的地方。” 春酿昨天宴请客人的时候才刚刚面世,而且宴请的都是业内的人,对于广大消费者而言,还不知道有这一种酒。 而且售价高昂,劝退了不少人,他们不敢轻易尝试。 “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降价容易,到时想要恢复原价可就难了。” 杜蘅觉得花雨庭走了一步蠢棋! 本来春竹叶、秋露白这一类的酒,在广陵是上等酒,降价了之后,那就成了中等酒。 消费者对你有了定位,之后你恢复到原价,他们肯定就不买账了。 本来一二百文能喝,你又买三四百文,消费者便会觉得吃亏了,感觉你赚了很多。 “咱们做的都是高档酒楼,广陵高端的消费者就那么一拨人,现在全去了八大楼,咱们生意可就难做了。” “看来,得搞一个噱头了。”杜蘅若有所思的道。 第144章 没事,走两步 仙居楼客满为患。 花雨庭手中的味精,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有味精菜,而且酒又打折,光顾的人自然不少。 这次就算赔本,也要将杜蘅逼入绝境。 到了傍晚的时候,饭点,来的客人就更多了。 派去打听消息的伙计,回来告诉花雨庭:“东家,红药酒楼那边有动静了。” 花雨庭料定红药酒楼肯定会有反击的动作,问道:“什么动静?” “他们出了一款叫白琉璃的酒。” “怎么卖?” “按两卖的,一两一百文。” “什么?”花雨庭差点没跳起来。 这是什么路数? 跟你打价格战呢,你怎么还越卖越贵呢? 伙计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外面立了一块水牌,上面写着,说是连喝五碗而不醉的人,奖励黄金百两。” “他那一碗有多大?” “常用的斗笠碗,大概五两左右。” “两斤都不到,他疯了吗?” 按一斤十六两算,确实两斤不到。 花雨庭本身就是开酒楼的,海量的人见过不少,就拿他的小舅子吴双桂来算,酒量就很不错,两斤酒不过小菜一碟。 别说两斤,三斤五斤酒量的人,在广陵城也能找出不少。 “去找吴双桂,多找几个人去红药酒楼,把杜蘅喝破产!”花雨庭狞笑了一声,杜蘅啊杜蘅,你出的什么昏招啊! 百两黄金作为奖励,我看你有多少个百两。 这段时间你挣到的钱,我让你全部吐出来! …… 红药酒楼门口,此刻聚集了很多的人,都在围着那块水牌。 漕帮二当家水二娘也带了几个人过来。 “二当家,就是这里。” 水二娘看了一眼水牌,纳闷的道:“就算为了吸引顾客,也没这么吸引的,五五二十五,两斤不到的酒量,很多人都有的吧?” “别管那么多了,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为三当家报仇!” 窦云飞虽然是被赵歇抓的,但漕帮把账算在杜蘅头上,毕竟他们不敢找官府报仇。 随即水二娘踏步进入店中。 桃笙迎了上来:“几位请坐,楼上还有包厢。” “喝五碗酒,奖励百两黄金,作数吗?” “当然。” 桃笙随即就把杜蘅叫了过来。 这是第一个想要挑战的客人,毕竟很多人不知是真是假,花两千五百文喝五碗酒,之后店家耍赖,可是有苦没处诉说啊。 “这是我们的东家,杜蘅。” “你就是杜蘅?” 杜蘅听她这话的意思,好像认识他似的,不由打量了一眼。 水二娘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古代这个年纪的女子,孩子都生一箩筐了,但对杜蘅这个现代人而言,水二娘倒也不显老。 可能还有一些武艺在身,杜蘅从她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得出来。 “姑娘认识我?” “我是漕帮二当家,水二娘。” “姑娘是来找茬的?” 水二娘轻轻一笑:“本来是想来找茬,但我现在想喝酒。”说着她便朝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 “想喝什么酒?” “你外面写的白琉璃,一两一百文是不是?” “不错,你若能连喝五碗,能走直线,我奉送百两黄金。” 杜蘅说完,桃笙便将一只方盘捧了出来,掀开上面盖的一张红布,一片金光闪耀,十根金铤整齐的叠放。 一根十两。 一群人便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大金牙,拿钱!” 水二娘身边的跟班,嘴里镶着两颗金牙,咧嘴一笑:“我们二当家可是漕帮出了名的海量,区区五碗酒,她就跟喝水似的,到时你们可别反悔。” “绝不反悔!” “好!”大金牙随即便从褡裢里掏出了两串铜钱,又数了五百文,放在了桌上。 杜蘅随即便让桃笙取酒出来。 桌上摆上了五只斗笠碗,一碗一碗的倒满。 “这是酒?” “看着像是水啊!” 吃瓜群众都懵逼了。 这个时代的白酒,不是现代意义的白酒,而是白酒曲酿的酒,那是真的白酒,因为是白色的。 但杜蘅的白酒,严格来说是透明的,它没有颜色。 水二娘皱了皱眉:“这就是白琉璃?” “请。”杜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公子,你那百两黄金,我可就生受了。”水二娘轻笑了一声,随即端起桌上一碗酒。 刚一入口,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诧异的看着杜蘅:“这酒怎的这般烈?” “我红药酒楼的酒,自然不是一般的酒可比,白琉璃可以说是酒的精华。” 水二娘咕噜咕噜,一口将一碗白酒闷了下去。 杜蘅心想,这女的可真虎,谁家白酒这么喝啊。 不过她以前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并不知道厉害,眼下市面上最好的酒,度数只有十五度左右。 就算李碧莲的春酿,也只有二十度。 一般劣等的酒,也就三五度,跟饮料差不多。 “水姑娘可别喝那么急,这酒需要慢慢品。” “我瞧你这酒也很一般,何须慢慢品?”水二娘随手又抄起了第二碗。 第三碗。 第四碗。 第五碗。 杜蘅瞠目结舌,这尼玛真的喝完了? 水二娘随手就将酒碗一抛,神色略带得意的看着杜蘅:“杜公子,怎么样?你这酒虽烈,但对我来说,也就马马虎虎。” “按照规定,你得走一走直线,才能确定你到底醉没醉。”杜蘅平静的看着水二娘,看到她双颊已经泛起了红潮。 大金牙冷笑道:“五碗酒而已,我们二当家会醉吗?实话告诉你,我二当家当年连喝十碗女儿红,都没有一点事。” “没事,走两步。” “走哪里?” 杜蘅指了指脚下用木炭画出的一条直线,直通门口之外,距离也就五米左右。 “哼,走就走!” 水二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二当家,走给他看。”大金牙站在一边鼓励道。 水二娘刚刚迈出一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着旁边倾斜,大金牙急忙伸手扶住。 “怎么了二当家?” “直线……直线在哪儿?” 大金牙扶着她走向了直线,水二娘忽然整个身子软了下来。 似乎说话也不利索了,因为舌头都不受控制了:“扶我起来,我没醉……走到门口是不是?我走,一步,两步。” 第145章 吴双桂挑战 水二娘歪歪斜斜的走着,尚未走到门口。 哐当一声就倒下了。 “二当家,你醒醒啊二当家。”大金牙伸手推着水二娘。 水二娘沉重的打起了鼾声,竟然睡过去了。 大金牙愤然指着杜蘅:“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蒙汗药?” “喂,你别胡说啊,都说了这是烈酒,自己没酒量怨谁?” “你那酒给我倒一碗,蒙汗药的味道我知道。” 桃笙淡淡的道:“想喝酒可以,拿钱。” 大金牙又从褡裢里掏出了二百文钱:“给我二两就行。” 桃笙招呼伙计,拿了一只二两的碗过来,给大金牙倒满。 大金牙抄碗喝了一口。 “嘶——” “这酒……” 大金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这酒有点意思哈,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 “不是,金哥,你怎么还喝上了呢?”一个手下弱弱的上前,“二当家怎么办?” 大金牙恋恋不舍的喝完最后一口,说道:“先把二当家送回总部。” 漕帮几人迅速离去。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甚至怀疑,漕帮是不是杜蘅请来的托儿。 不过也有人要尝试,先买一两二两尝一尝,如果果真如他们说的,这酒很烈,那就没必要去拼五碗酒了。 “哈哈,好酒啊,不愧是男人喝的酒,就是要这么烈!” “伙计,给我来两个小菜,这酒必须配菜,否则太辣口了。” “这一两酒等于别的酒一斤啊。” “而且这口感还挺不错的,醇,我从未喝过这么醇的酒!” 杜蘅暗暗好笑,其实要说起来,按照前世的标准,这酒根本就不醇,只是蒸馏过一道工艺而已,酒中还有很多杂质。 但比起古人常喝的酒,那又醇了很多,至少看起来就透明如镜,一看就很干净。 而在这时,门外又来了三人。 走在前面一人,二十几岁,三十不到的样子,一袭缎面的圆领长袍,踏着乌皮靴走了进来。 身后跟了两个壮汉,腰围都有水缸那么粗。 “谁是杜蘅?” “我是,你是?” “我叫吴双桂,听说你这儿喝五碗酒,赏百两金,是不是真的?” 吴双桂? 杜蘅微微挑了挑眉,这不就是花雨庭的小舅子吗? 当即笑道:“你要挑战?” “我们三个人都要挑战,你是不是得准备三百两金?” 桃笙弱弱的走到杜蘅身边:“少爷,店里没存那么多钱。” “哈哈,没钱啊,要不把你的酒楼给抵押了。”吴双桂讥笑了起来。 “桃笙,回家把钱取来,到飞柜全部兑换成黄金。” “是,少爷。” 吴双桂见状,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有点资产的嘛,早知道多叫几个人来了,不过也无妨,我先挣了你这三百两黄金,回去再叫几个兄弟过来,我能喝到你破产!” “那要看你的酒量了。” “哈哈,我的酒量不算最好,但平日喝个三五斤不成问题,我这两位兄弟可比我强多了,七八斤喝完,还能生龙活虎。” 古人对酒精度没有概念,一般的酒都在十度以下,所以倒是也有能喝七八斤的人,相当于现代社会有人踩箱喝啤酒。 但没有人能踩箱喝白酒的。 杜蘅的蒸馏酒有四五十度,而且他们从未喝过,一时半会儿身体肯定无法适应这种高酒精浓度的白酒。 “怎么样?是现在就喝吗?还是等我丫鬟把黄金带过来?” “熊大熊二,今天你们敞开了喝!” 吴双桂身边的两个壮汉欣喜的抱拳:“多谢吴少。” 杜蘅招呼伙计,将一只五两的斗笠碗摆在桌上,摆了十只。 接着拿起一坛白酒,一碗一碗的倒满。 桌子四面围满了人,各自议论,毕竟奖金太高,很容易就引起人们的津津乐道。 这也是杜蘅的一种营销手段,不消几日,整个广陵城都会听说白琉璃。 倒满了酒,杜蘅看向方桌前面端坐的吴双桂:“你不挑战?” “我不急,等我这俩兄弟喝完,我自然会上场。” “也好,免得他们待会儿醉了没人扶。” 熊大不快的拍了一下桌子:“哼,就这几碗酒,就想把我灌倒,你做梦吧你!” “喝酒就喝酒,别拍桌子,把酒都洒出来了,你这不是作弊吗?”杜蘅又重新把酒满上,“十碗酒,五贯钱。” 吴双桂掏出一块十两银铤:“再给我们来几个菜,多的就赏你了。” “去后厨吩咐一声。”杜蘅对伙计道。 吴双桂招呼熊大熊二:“别愣着了,喝吧,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不喝,还以为咱们不敢挑战呢。” “哈哈,这酒看着就跟水似的,还想把我给醉倒,开什么玩笑啊。” “来,大哥,兄弟敬你一碗。”熊二端起了酒碗。 “杜公子,先把你那一百两黄金拿过来吧,我要定了,哈哈!” 说着熊大抄起酒碗,就嘴就是一口。 “噗!” “咳咳!” 二人喝的太急,冷不丁都被酒水呛到,相互喷了对方一脸。 杜蘅好笑的道:“作弊也不用这么明显吧?刚开始故意拍桌子,让酒溅出来,现在更过分了,直接把酒喷出来。这样不说你们了,就是一个三岁孩子都能喝完桌上的酒。” “是啊,你们有没有酒品啊,既然说了要挑战,就不能耍赖。” “看你们五大三粗的,喝点酒还要动歪心思,要么就别挑战,要么挑战就要公正一点。” “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好意思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弊?” 围观的群众不满的讨论起来。 熊大熊二粗糙的脸上,都涨出了红晕,他们喝酒什么时候耍赖,只是没想到杜蘅的白琉璃这么烈,一时没有准备罢了。 “你们干什么?让人看笑话吗?”吴双桂脸色也不好看,这么点酒,犯得着作弊吗? 熊大尴尬的道:“吴少,这酒属实有点烈。” “能有多烈?”吴双桂伸手就要抄起斗笠碗。 杜蘅伸手制止:“吴少,你是花雨庭的小舅子,花雨庭派你过来挑战,无非就是想要摘去红药酒楼的招牌而已,可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耍无赖,呵呵,你当我杜蘅是吃素的?” “啊,原来是花家派来的啊,怪不得这么无赖呢。” “啧啧,不敢挑战能不能别逞能?” 旁边几人议论,钻入吴双桂耳中,怒道:“杜蘅,你说谁耍无赖?” “这酒是给你两位朋友喝的,你现在要替他们喝吗?三个人喝十碗酒,就算你们喝完,挑战也不算成功。” 第146章 全部放倒 “好,给我也来五碗!”吴双桂当即就将手里的斗笠碗放下。 由于放的有些重,碗里的酒水又溅了出来。 于是便引来的旁边吃瓜群众的指责,说他作弊,故意一惊一乍,把酒都给洒了。 吴双桂气坏了:“呵呵,区区二十五两的酒,我要作弊?杜蘅,把酒倒满!” 杜蘅重新摆上了五只斗笠碗,一一把酒倒满。 “哼,不就是酒吗?又不是毒药。”说着,吴双桂端起一只斗笠碗,猛地灌了一口。 “噗——” “咳咳!” 吴双桂也冷不丁的喷了出来,咳嗽不止:“你这……这是什么酒?” “真不要脸,又把酒喷出来了。” “说了是白琉璃,这酒比一般酒要烈,不会喝就别喝,还觍着脸说要挑战呢,酒都被你喷完了。” “你搁这儿浇花呢?” 众人议论纷纷。 有几个人则在心疼酒,毕竟这酒很贵,一两就要一百文呢,就是拿来被你这么喷的? 吴双桂神色讪讪,说道:“刚才不算,我没准备好。” “好,看在你刚才给的十两银子的份上,就给你倒满,如果你们再敢作弊,这个挑战就不作数了。”杜蘅招呼伙计倒酒。 很快,两个凉菜先端上来。 熊大凑到吴双桂耳边:“吴少,这酒不能喝的太急,咱们慢慢喝,反而也没规定时间。” 吴双桂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么烈的酒,喝太急了容易醉,他们需要拖延时间。 三人开始小酌起来。 但是围观的群众不乐意了。 “你们这么喝准备喝到天黑吗?” “刚才一个女的,虽然没挑战成功,但人家可是一口气喝完的。” 吴双桂瞪了众人一眼:“有规定在时间内喝完吗?既然没有,我们自然可以慢慢喝。你们管得着管不着?” “都留意着一点,别让他们作弊。”杜蘅吩咐大堂的伙计,随即走进柜台。 这么多人看着,吴双桂想要作弊,似乎也不容易。 他们以为慢慢喝,就能赢得挑战,其实这样反而给了酒精发作的时间。 像水二娘那样,一口气五碗,还能把酒喝完,但他们这么慢悠悠的喝,反而喝不完五碗。 按照现代的计量单位,一个人可是两斤半的白酒,喝完还要走直线,不能醉。 一会儿,赵管家带着桃笙一起过来,他们把黄金带过来了。 毕竟黄金在身,桃笙一个弱质女流,容易遇到危险,所以赵管家陪同一起过来。 “吴少,二百两黄金到了,但你们的酒,好像没喝多少啊。”杜蘅缓缓的从柜台走出来。 此刻吴双桂他们才喝到第三碗而已,也就是说,按照现代计量,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喝了一斤白酒了,说话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大舌头。 “你……你急什么?你又没……没规定时间。” “我是不急,你慢慢喝,只要五碗酒喝过后,你们要是能直线走出门口,百两黄金我按约定奉上。” 吴双桂冷笑道:“哼,不就……走直线吗?熊二,你给他走一个。” 熊二摇摇晃晃的起身,依旧自负的道:“走就走!” 他刚迈出了脚步,便碰倒了身边的长椅,但他依旧走向地面画的黑线,集中精力,想要朝着直线走到门口。 可是……身体好像控制不住似的,越是想要走直线,脚步就越凌乱,歪歪斜斜。 哐当! 直接倒地。 引起周围吃瓜群众的一阵哄笑。 “哈哈哈,就这么点量,也好意思来挑战。” “前面那个女的,至少把酒都喝光了,一个大男人才喝到第三碗,丢人!” “百两黄金是那么好挣的?你当店家傻啊!” 吴双桂尴尬不已,招呼熊大去扶熊二,不想熊大刚一起身,身子就控制不住了,一阵头晕目眩。 “老二,你起来啊老二。”熊大满脸通红,叫着地上的熊二。 但是熊二鼾声如雷,完全没有听见熊大的声音。 “你……这么早就睡了?嗯,我也睡了。”熊大直接躺在了熊二身边,还往熊二身上蹭了蹭,“你过去……过去点。” 杜蘅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双桂:“吴少,要不要派车把他们送回去?” “派……派什么车?我送……送他们回去。” “你自己都醉了,还怎么送他们回去?” “呵呵,我醉?”吴双桂仍旧很不服气,“我会醉吗?我……千杯不醉!” 说完,呕的一声。 大嘴一张,就像拉稀似的,喷的满桌都是。 吃瓜群众都很嫌弃的退开了几步。 吴双桂哐的一声,一头趴在桌上。 …… 花雨庭从仙居楼回到了花家。 客厅。 吴氏让人给他泡好了茉莉花茶,早早的将花肥支开,让花子期伺候着他。 “爹,这次舅舅出马,你就放心吧,一定把杜蘅喝破产。” “双桂身边的两个兄弟,熊大熊二,都是海量,杜蘅发了失心疯,竟然拿出百两黄金作为奖励,他能有几个钱啊,敢这么造。”吴氏颇为不屑的道。 花雨庭捋须点了点头:“我年轻的时候,也能喝五碗酒,喝完之后也只是微醺而已。” “如果杜蘅这个活动继续举办下去,我明天多带一帮人去喝,能把他的酒楼给喝没了,呵呵。”花子期冷笑了数声。 这时一个仆人小跑过来,说道:“老爷,少爷,舅老爷回来了!” 吴氏喜出望外:“快,快请他们进来!” 花子期迫不及待,迎出客厅:“舅舅,怎么样了?你们拿了多少黄金?呵呵,杜蘅那厮的脸色很不好看吧?哈哈!” “我的脸色很好看,就是你舅舅就不知道了。”月洞门外,杜蘅缓缓的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仆人,他们搀扶着吴双桂、熊大、熊二。 三人连路都不能走了,死沉死沉的,尤其熊大和熊二,二百多斤的体重,把仆人都压弯了腰。 花子期脸色骤然一变:“杜蘅,你怎么来我家了?” “你舅舅在我那儿喝醉了,吐了一地都是,我还没怪你们呢,不能喝,能不能别喝?”杜蘅鄙夷的扫视一眼,“我不把他们送过来,难道留他们过夜吗?” 第147章 库存不足 “我舅舅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 “三碗都没喝完。” “放屁!怎么可能?”吴双桂的酒量,花子期知道,因此不相信杜蘅的话。 杜蘅淡淡一笑:“怎么就不可能?你当我的白琉璃,是市面上那些普通的酒吗?” 花子期微微皱了皱眉,杜蘅立出的水牌,挑战五碗酒不醉,就能获得一百两黄金的奖励。 这酒自然不会是普通的酒。 否则杜蘅不就破产了吗? 他没那么傻。 “子期,你舅舅呢?”吴氏闻声走了出来。 看到酩酊大醉的吴双桂,吴氏疾步赶了过去:“怎么回事?怎么醉的这么厉害?” 接着又看向了杜蘅:“你是何人?” “他就是杜蘅。”花子期恨恨的道。 “原来你就是杜蘅。”吴氏愤愤的瞪视一眼,“好,你给我等着,我们花家不会放过你的。” 杜蘅倨傲而立,表情很是平静:“哦,好啊,那我便等着。” 从一开始,就是花家风刀霜剑严相逼,双方关系愈演愈烈,杜蘅知道绝无缓解的可能。 既然无法缓解,那就不必缓解了。 花子期恨恨的道:“杜蘅,我说过,我要让你在广陵没有立足之地,我说到做到。” “你最好说到就到。”杜蘅缓缓走出月洞门。 “双桂,你怎么样双桂?”吴氏看着仆人搀扶吴双桂,神色焦躁。 “没醉,我没醉。”吴双桂嘴里嘟嘟囔囔,嘀咕着什么。 熊家兄弟却是一句话也没有,两人完全是睡过去的,鼾声如雷。 花子期让人先将吴双桂、熊大、熊二扶起客厅。 本来还在等待好消息的花雨庭,看到吴双桂他们不省人事的被人搀扶进来,脸色骤然发生变化。 “他们都喝醉了?” “不是说,只有五碗酒吗?” 花子期皱眉道:“杜衡刚才来了,说他们只喝到了第三碗,便已经不行了。” “第三碗?怎么可能呢?”花雨庭觉得不可思议。 “爹,我感觉杜蘅的白琉璃酒,不是普通的酒,舅舅和他这两位兄弟平常可都是很能喝的,喝了第三碗就变成这样,那这酒得有多烈啊。” “再烈的酒,也不可能喝了三碗就这样啊。” 由于他们都没喝过白琉璃,因此没法想象白琉璃的烈。 没有经历和尝试的东西,光凭想象是很难理解的,就比如人们骑自行车,已经熟悉了自行车的速度,但自行车有一天跟高铁一样的快,你能接受吗? “呕——” 吴双桂张开嘴巴,对着地上就是一滩胃内容物。 花雨庭嫌恶的摆了摆手:“把他们抬下去!” 仆人只好将三人抬走。 吴氏心中暗自恼恨,本来想要借着吴双桂,在花雨庭面前表现表现,重新赢得花雨庭对他们吴家的信任。 但现在吴双桂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反而被杜蘅奚落了一番,花雨庭恐怕又会把心思转移到花肥身上。 这段时间,花肥已经渐渐帮助花雨庭管理生意,如今花子期断了科举之路,也只能走从商这条路,花肥对他的威胁也就越来越大。 吴氏少不得要为花子期谋划谋划了。 …… 第二天杜蘅便将红药酒楼门口的水牌撤了下来。 经过昨天的造势,整个广陵城都传遍了,红药酒楼出现了一种烈酒,没有人能够连喝五碗,大街小巷都在传播。 杜蘅一分钱没花,等于免费打了一次广告。 因此那些以为有些海量的人,都纷纷到红药酒楼尝试。 “欸,白琉璃是你们这儿的吧?” “不错,你们里边请。”桃笙笑盈盈的招呼着客人。 “听说连喝五碗,就有一百两黄金?” 桃笙笑道:“奖励是昨天的,今天已经取消了。” “那是昨天我没来,要是我来了,一定挑战成功。” “我们东家发现昨天挑战的人,有的吐了一地,有的喝高了发酒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就取消了。” 其实杜蘅是怕挑战的人,喝多了喝出问题,两斤半的白酒下肚,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没了奖励,客人有些失落。 不过终究忍不住,要尝一尝这白琉璃到底有没有传言的那么烈,偌大的广陵城竟然没人能够连喝五碗。 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很快楼上楼下都坐满了。 广陵八大楼那边,酒价打了五折,也没能影响到杜蘅这边的生意,而且来到红药酒楼的客人,基本都是非富即贵。 这边的松花蛋还有味精菜,以及昂贵的琉璃酒,都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 杜蘅要挣,就挣富人的钱。 …… 夜晚,红药酒楼打烊。 桃笙正在柜台算账,熟练的打着算盘珠子。 杜蘅坐在一旁,看着这丫头不住的翘起嘴角,就知道今天的营业额铁定是少不了了。 “桃笙,今天的流水是多少啊?” “二六十贯!” 这个数目连杜蘅都震惊了。 已经远超之前近水楼的流水。 “酒水卖出去多少?” “春酿卖了32贯,白琉璃卖了88贯。”桃笙翻阅着账簿,说道。 “按这么卖,咱们的酒水很快就不够用了。” 眼下正在与八大楼打商业战,八大楼酒水降价,而杜蘅白琉璃独一无二,而且度数惊人,这一点别说广陵,就是整个天下,此刻也没有对手。 如今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八大楼的价格战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但如果因为库存不足,从而丧失客户,那损失不可谓不大,毕竟丧失的客户很快就会被八大楼抢走。 由于红药酒楼刚刚开张,这两天他一直在帮忙,把找酒厂的事交给李碧莲,也不知道有结果了没有。 “欸,杜兄弟,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赵二娘收拾了厨房,带着帮厨和烧火丫头出来。 杜蘅点了点头,笑道:“姐,你们小心一点。” “嗯,好。” 杜蘅回头看到伙计已经将桌椅都收拾好了,地面扫干净了,椅子都倒放在桌子上。 “你们也先回去吧,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谢谢东家。” 桃笙算好了账,将账簿锁在了柜台的抽屉里。 接着又从另外的柜子,把今天所有的收入拿了出来,金银铜钱都有,装在一只朱漆钉着铜叶的钱箱里。 留下一些明天要用的碎银和铜钱,其他的全部带回家中。 第148章 不是黄泥,是药泥 次日,杜蘅没去红药酒楼。 而是带着赵管家,推着一辆小车,去了官方的酒库。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一车酒回去。 花家的眼线,迅速的回到花家,汇报给了花雨庭和花子期。 “他们去官酒库进酒了?” “是的老爷。” 花子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爹,会不会杜蘅这厮的酒不够了?那个白琉璃据说是他自己酿的,他家的酒坊就那么点大,能有多少存量?” “呵呵,他费了那么大劲,把那个什么琉璃酒,闹的人尽皆知,结果却库存不够,前面做了那么多,纯属白费劲。”花雨庭稍微安心下来。 “老八,知道他进的都是些什么酒吗?”花子期问回来禀告的眼线。 “好的坏的都有,连绿蚁酒都有。” “绿蚁酒?” 花子期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爹,这绿蚁酒可是下等酒啊,他不会想在红药酒楼卖这种酒吧?” “到底是年轻,没做过生意,可能是图绿蚁酒便宜吧。但也不想想,绿蚁酒一旦上了酒楼,那个酒楼的档次就低下来了。” 绿蚁酒是刚刚酿造不久,尚未过滤的酒,属于浊酒。 酒水上面经常会漂浮着一些酒渣,颜色微微绿,就像蚂蚁似的,才有绿蚁酒之称。 白居易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指的就是这种酒。 这种酒虽然属于低档酒,但杜蘅买回家却是为了蒸馏,蒸馏出来的度数比起之前会稍微低一点,只有三十几度。 再蒸一回才能达到四十五度左右。 正好二蒸的时候,酒的口感更好,一些杂质就被去除了。 …… 中午,花雨庭派去南诏国的柳管家回来。 商队带回了上百只的松花鸡,还有十几车的松花蛋,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整个广陵。 花家。 柳管家抱着两只松花鸡进了厅堂。 花雨庭都看傻了:“这就是松花鸡?这不就是普通的鸡吗?” “不是,老爷,它们下的蛋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柳管家随即又让手下抬了一款鸡蛋上来,介绍道:“老爷,请看,这些鸡蛋与平常的鸡蛋有何不同?” 花雨庭和花子期凑了上去。 “蛋壳的颜色怎么是绿色的?”花子期拿起一只鸡蛋端详。 “对啊,杜蘅那些松花蛋的蛋壳,不也是绿色的吗?” 花子期随即磕开一个鸡蛋,鸡蛋的蛋黄和蛋清流了一地,说道:“这不是松花蛋啊,杜蘅的松花蛋很紧实的,里面一层琥珀色的胶质,很有弹性,你这是什么?” “少爷,整个南诏国只有这种松花蛋了,没有杜蘅那种松花蛋。” “你整个南诏国都找遍了?” “这个……那倒没有,可是小人也跑了好几个地方,没有杜蘅那种松花蛋,当地的人也说没有见过,只有这种鸡蛋最像了。少爷,有没有一种可能,杜蘅的松花蛋是假的?” 花雨庭面色凝重,说道:“即便是假的,但现在也变成真的了。市场上现在只认他那种松花蛋,你带回来的这些绿色鸡蛋,打开了跟普通鸡蛋一样,怎么卖出高价?” 柳管家也是一脸悲催。 本来是想在南诏国多待一些时日,再四处打听打听,可是花雨庭派人传信,让他早点回去。 说是花家在跟杜蘅打商业战,急需松花蛋撑场,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 “父亲,我好像想起了一件事。” “何事?” 花子期陷入记忆之中,问道:“你记不记得,当时厨艺大赛决赛的时候,杜蘅拿出的松花蛋,好像表层裹着一层黄泥?” “这……我倒没有注意。有没有可能是松花鸡的鸡屎?” “那也没那么多鸡屎啊。” 当时是最后一场比赛了,因此选手距离台上都比较近。 花子期作为内场嘉宾,坐在台子外侧,看的比较清楚,他依稀记得杜蘅拿出的松花蛋外面就是裹着黄泥的。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杜蘅怎么拿出了几个土疙瘩。 “我得去找一趟近水楼。” “你去近水楼干嘛?” “近水楼的厨娘殷红娘,当时是杜蘅的帮厨,我想跟她确认一下。” 花雨庭点了点头。 花子期随带上六顺几个小厮。 刚一出门,就碰到了花肥,二人对峙了几秒。 花肥堆起满脸的笑容:“哥。” “谁是你哥,滚蛋!”花子期蛮横的瞪了花肥一眼。 …… 近水楼后门的暗巷。 殷红娘紧张的看着花子期。 暗巷的巷头和巷尾,此刻都被花子期的人堵住。 “花少,你……你想干什么?” “红娘,你别怕。”花子期阴恻恻的看着殷红娘,“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记得厨艺大赛决赛那一场,杜蘅用的松花蛋是什么样的吗?” 殷红娘皱眉回忆了一下,说道:“松花蛋……就是绿色的壳,打开里面就是金黄色的透明表层,还有就是……” 花子期打断她的话:“不是,你仔细回忆一下,之前他参赛用的松花蛋,和现在的松花蛋很不一样。” “一样的松花蛋啊。”殷红娘茫然。 “当时他用的松花蛋,外面裹了一层黄泥是不是?” “哦,你说那个啊,那个不是黄泥。” 花子期愣了一下:“不是黄泥是什么?” “那是药泥。看起来像黄泥罢了。花少,你没吃过松花蛋吗?它有一种奇特的怪味,其实就是中药的味道。我听杜公子说过,都是一些珍贵的中草药,熬制成泥,敷在表面。所以松花蛋才有药用价值,才会卖那么贵!” “可我看的明明就是黄泥。” 殷红娘轻笑了一声:“花少,谁会那么无聊,在松花蛋上裹一层黄泥?有什么用处啊?” “这……” 超出认知意外的东西,花子期根本想不明白。 被殷红娘这么一解释,反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些黄泥具体的作用,普通的鸡蛋难道敷上一层黄泥,就能变成松花蛋? 按照常理推测,这不可能啊。 难道是时间过的太久,记错了? 花子期并不确信,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误差。 毕竟当时他没有一直盯着杜蘅。 虽然距离不远,但终究是有一些距离,未必能够看清杜蘅手里的松花蛋,外表裹的是黄泥还是药泥。 相比之下,似乎药泥更为合理。 第149章 二龙山的山贼 “知道他用的什么药材吗?”花子期盯着殷红娘问道。 殷红娘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花子期索然无趣,挥了挥手,让堵着殷红娘的小厮散去。 看到他们离去,殷红娘不由松了口气。 一会儿,就见杜蘅走了出来。 “红娘,这次做的很好。” “幸亏公子及时赶到,否则奴婢差点酿成大祸。” 不过最该感谢的是花肥,是他找人通风报信,杜蘅才有知道花子期的意图。 说起来当时厨艺大赛的时候,他也太不小心了,把裹着谷壳黄泥的松花蛋带了进去,谁能想到花子期这厮的记忆这么好,时隔这么久,竟然还能回想起来。 …… 次日,八大楼出现了一种新的松花蛋。 其实就是柳管家从南诏国带回来的绿壳鸡蛋。 花雨庭号称这才是真正的松花蛋,并且宣传了十几种食疗的功能,吃了他们家的松花蛋,可以美容养颜、滋阴补阳啥的。 但是这种鸡蛋吃起来也就是普通鸡蛋的味道。 跟杜蘅的松花蛋根本无法比。 人们还是更倾向于杜蘅的松花蛋,才是真正的松花蛋,毕竟先入为主。 花雨庭为之气馁,这笔生意显然是黄了,把柳管家叫过来,狠狠责骂了一顿。 “父亲息怒,我已让人盯着杜家,那些松花蛋,杜蘅总得进货的吧?” “现在有什么消息吗?” “杜蘅最近和李碧莲好像准备筹建酒厂,现在已经找了一个厂房,估计是他那些白琉璃快要用完了,必须尽快酿造以补充库存。” 花雨庭神色沉重的道:“跟他打价格战,是我失算了,八大楼的酒价降了一半,这已经是成本价了,咱们几乎没有挣钱。如果继续这么下去,那么咱们的酒就别卖了,不能让他的酒厂建起来。” “父亲,要不……” 花子期靠近花雨庭,低声道:“一把火把酒厂给烧了!” 花雨庭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料到花子期竟会这么狠。 不过狠一点好,生意场上你不对别人狠,别人就对你狠。 “既然要烧,为什么要烧酒厂呢?那个酒厂不是还没建起来吗?” “父亲的意思……” 花子期眼里射出两道寒芒,拱手道:“我这就去请舅舅商议。” 说完,他便拔足往外走去。 …… 李碧莲选的厂房,竟在番坊之内。 距离迪丽娜扎的胡姬杂铺并不远,本来是一个波斯人的住处,全族的人都居住在这里,但这段时间他们要回国了,因此便将四合院出售。 虽然没有阁楼,房子只有一层,但面积相比红药酒楼,要增大了不少。 开价一千二百贯,杜蘅没有犹豫,直接给钱。 次日找人,先把四合院收拾出来,杜蘅做了一些规划,哪里作为存酒的库房,哪里作为酿酒的工房,这些都要合理的安排。 最后再找孙二郎过来,商量一些装修的事宜。 酒坊虽然不如酒楼,但基本的装修还是要的,比如门锁什么的,都得重新换过。 还要重新砌上几个大的灶台。 而在这时。 迪丽娜扎一袭红衣,踏步走了进来。 “哟,消息挺灵通的嘛,这么快就知道我要在这儿开酒坊?” “番坊之内的事,哪一件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说吧,找我什么事?” “借一步说话。” 杜蘅看她神色慎重,于是带着她去了一间独立的房间。 房间还有一些桌椅留下,毕竟波斯商人没法带走,杜蘅请迪丽娜扎坐下说。 “你还有心思开酒坊呢,知不知道红药酒楼危在旦夕了?” “你是说八大楼?”杜蘅不以为然,“他们不过弄了一些绿壳的鸡蛋,冒充松花蛋,那些绿壳鸡蛋不过就是鸡吃了一些绿色植物,用草料养的,所以生出来的蛋是绿色的,味道跟普通鸡蛋差不多,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绿壳鸡蛋的事,杜蘅早就听说了,之所以不当一回事,就是知道绿壳鸡蛋怎么回事。 花雨庭竟然派人去南诏国去找。 “谁跟你说这些了?” “那你说危在旦夕?”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花雨庭是什么样的人,当年不过一个穷小子,十几年就成为了广陵四大财神之一,你能没有一点手段?” 杜蘅不得不慎重起来:“你是说……他想利用非常手段?” “他那个小舅子这些年拿着花家的钱,结交了不少江湖中人,我手下的人打听到了消息,他们联系了二龙山的山贼,今晚应该就会进城。” “莫非是想杀我?” 迪丽娜扎笑了笑,打趣道:“你也怕?” “那得看他们来了多少人了。” “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人。” “四个山贼想要杀我?” “所以这不可能,我猜想肯定是冲着你的酒楼去的。” 普通的山贼,区区四人,杜蘅压根不在话下。 而且二龙山靠近海陵,距离广陵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可能大批进入广陵城。 杜蘅默然沉吟了一会儿。 接着出门将孙二郎找了过来。 …… 夜很深了。 吴双桂和花子期匆匆便从花家出来。 没有骑马,没有坐轿,为了掩人耳目,二人轻装行事。 但是走出不久,就在前面看到一道黑影,倚在街边的柳树下面。 黑影不是别人,走近了之后,二人发现竟是杜蘅。 “哟,这么晚了二位要去哪儿呀?” “还没问你呢,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 杜蘅慢悠悠的道:“听说今晚有人想要杀人放火,我睡不着啊。” 听到杀人放火四字,二人神色都发生了变化,难道有人走漏了消息。 花子期莫名有些慌了起来。 之所以不用自己人来做这件事,就是为了避免查到花家头上。 要在以前,花家跟广陵官场打成一片,只要花家发话,就没人会往下查,但现在不一样了,杜蘅跟李留守关系匪浅,如果杜蘅的酒楼被烧,李留守一定会派人彻查的。 毕竟花子期已经坐过一次牢了。 而且这次要做的事情,比起之前的诬告还要严重。 “杜公子是从哪儿道听途说的,广陵府可是东都,谁敢杀人放火啊?”吴双桂不愧是老江湖,显得就比花子期冷静了许多。 第150章 烧的好像是你家酒楼 杜蘅目光灼灼的看着二人:“是啊,广陵府是东都,一般人不敢作奸犯科,但二般的人就不一定了。” “总有一些不要命的人,他们就是想要挑战一下大梁的律法。你说是不是啊花公子?” 花子期冷哼一声:“你问我这些干什么?”他被杜蘅的眼神盯的,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要去哪儿?一起啊。”杜蘅似笑非笑,表情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谁要跟你一起?跟你很熟吗?” 说着,二人迅速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花子期低声问道:“舅舅,这厮是不是知道咱们的计划了?” “知道是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吴双桂冷笑了一声,“他的酒楼被山贼烧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转过一个街口,正要去找和山贼约定的地点会合,忽然又见一道人影出现。 那道人影又是杜蘅。 杜蘅坐在河边的石椅上,似乎正在等着他们似的。 “杜蘅,你怎么……”花子期都懵逼了。 “哎哟,这么巧,又碰见了。” 花子期怒道:“你在跟踪我们?”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 “哼,他要跟踪就让他跟好了,子期,咱们走。”吴双桂冷笑一声,带着花子期离开。 花子期回头,不见杜蘅跟来,紧走两步,跟上吴双桂:“舅舅,他跟着咱们,咱们没法跟二龙山的山贼会合啊。” “他估计只是听说了对红药酒楼不利的消息,还没找到山贼的藏身之处,所以只能跟着咱们,那咱们就让他跟着好了,这样反而能够洗脱咱们的嫌疑。” 吴双桂嘴角勾起了一抹阴险的笑意,拍了拍花子期的肩膀:“放心,就算我们不去跟他们会合,还有熊大熊二呢,他们会替我去找二龙山那些好汉的。” “这样也好,他要跟踪我们,我们正好调虎离山,把他给支开,哈哈!”想明白了这一点,花子期开怀一笑。 既然杜蘅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们不能直接参与,更不能跟山贼接触,否则告到官府,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杜蘅的跟踪,就是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同时,杜蘅不在红药酒楼,那么山贼下手就容易多了,毕竟只要杜蘅守着红药酒楼,区区几个山贼,就算能够放火,也未必能在他手里走脱。 街上行人减少,花子期带着吴双桂到了金粉大街,这儿是广陵出名的红灯区。 后半夜之后,只有这条街还很热闹,青楼妓馆传出欢声笑语。 街上还有拉客的姑娘,挥舞着脂粉味十足的手绢:“公子,来呀来呀,来里面玩啊!” 花子期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杜蘅施施然从街头走来:“这家伙还在跟着。” “何不邀请他一起过来?呵呵,今晚这么多人可以作证,便不能证明红药酒楼是咱们烧的。”吴双桂眼眸阴冷的眯了眯。 于是花子期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杜蘅,跟了这么久很辛苦吧?” “不会啊,就当逛街了。” “有没有兴趣进去喝一杯?” “你要请客,我不介意。” “好,请。”花子期倒也大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蘅提着长袍的下摆,跨进一家名叫唱月楼的地方,门口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立即依偎了上来,一人挽住了他一条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花子期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阴森起来。 封若颜不是对你情有独钟吗? 好,我今天就败坏了你的名声,待会儿多灌你几杯酒,让你不省人事,然后一早就派人去封家请封若颜。 眠花卧柳的登徒浪子,封家还会把封若颜许配给你吗? 花子期和吴双桂随后跟着进去。 老鸨一见花子期,眉开眼笑:“哎哟,花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迅速上了二楼,来到一个房间,花子期掏出一块金铤。 “谢谢花公子。”老鸨最喜欢这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了。 “把你们最好的姑娘全部叫来,陪我那位朋友多喝两杯。”花子期朝着杜蘅努力努嘴。 老鸨会意。 一会儿,便带了八位姑娘上来,任由花子期挑选。 花子期竟然全部留下。 “杜蘅,来,咱们先喝一杯。” 花子期端起酒杯:“不管咱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但是来到风月之地,恩怨先放一边,今晚不醉不归。” “好说。”杜蘅也很大度,当即便跟花子期喝了一杯。 接着花子期便让几个姑娘,轮番给杜蘅敬酒。 杜蘅也不傻,知道花子期存心想灌醉他,笑了笑:“不着急,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几位,有没有什么才艺表演?” “奴家如烟,愿为公子舞一曲。”一个姑娘站了出来。 古代高级的场所,都有才艺傍身,歌舞都是家常便饭。 于是那位叫如烟的姑娘出门,换了一身舞衣,将那不及一握的小腰露了出来,光着白洁的脚丫,身后跟着几个乐工。 乐工搬着凳子坐在旁边,随着音乐奏响,如烟舞步蹁跹,步步生莲。 忽然之间,有人惊呼:“快看,那边起火了!” 杜蘅朝着窗户看去,北面一处地方,火光四起,将黑夜映的犹如白昼一般。 如烟的舞步停了下来。 吴双桂和花子期相对一笑,然后花子期缓缓起身:“起火了?哎哟,谁这么不小心呢,这几天天气干燥,倒是要小心火烛啊。” “杜蘅,你不起来看看吗?没准是你家呢?” “你怎么确定是我家呢?”杜蘅从桌上的果盘里,摘下一颗葡萄,慢条斯理的道。 “呵呵,我记得你家的酒楼是在红药桥吧?红药桥是在北面啊。” “你家的仙居楼不也在北面?” “说笑了,自从上次醉蓬莱失火了之后,仙居楼和狮子林就做好了防火措施,没那么容易失火的。”花子期得意洋洋的道。 其中一个姑娘弱弱的说:“花公子,好像……确实是仙居楼。” 花子期吃了一惊,凑到窗口一看:“卧槽,真的是我家的酒楼!” “不可能吧?”吴双桂也坐不住了,推开挤在窗口的人群。 第151章 四虎 红药酒楼和仙居楼都在北面,但位置是不一样的,红药酒楼更往北一些。 在火光的映照下,能够清楚的看到被烧的位置是在哪里。 没错,就是仙居楼。 此刻,仙居楼也早已打烊了,店中无人,还是街坊先发现了火势,开始救火。 “舅舅……”花子期不由看向吴双桂。 他本来想问,是不是二龙山的好汉找错了地方,但杜蘅在场,他便把话给咽了下去。 吴双桂心头一动,看着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在剥葡萄的杜蘅:“是不是你放的火?” “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在场的可都是我的证人。” “你跟着我们……就是想让我们给你做不在场证明?”花子期似乎想通了一些事。 本来把杜蘅引到唱月楼,是为了让杜蘅给他们做不在场证明。 现在似乎反过来了。 花子期冷笑道:“你虽然不在场,但你可以买通别人放火啊。”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一定是有人放火呢?而不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烛台什么的?” “仙居楼打烊都有一个时辰了,要是有人碰到了烛台,要起火也早就起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起火?” “先把他抓回去!”吴双桂双臂一振,猛然扑向杜蘅。 杜蘅臀不离座,一脚踢开了吴双桂抓来的手。 吴双桂结交了很多江湖朋友,也拜了几个武术师傅,磨炼了一身的筋骨,当即身子一蹲,一脚扫向杜蘅座下的绣墩。 木制的直棱绣墩,一脚就被扫裂开了。 杜蘅身形已经跃起,飞脚踢向吴双桂的面颊。 吴双桂伸手格挡,仍旧被他一脚的巨力直撞而来,踉跄的退开了一步。 杜蘅便不让他又喘息的机会,一拳当胸打到。 吴双桂不敢硬碰硬,侧身避开,不想杜蘅忽然变拳为爪,倏忽扣住了吴双桂的脖颈。 颈部的动脉掐在杜蘅手里。 只要杜蘅稍稍用力,血管就会爆裂。 “杜蘅,你想怎样?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杀了我了吧?杀人可是犯法的。”吴双桂虽然表面装作很是硬气,但语气却已经怂了。 “呵呵,你也知法啊?” 杜蘅冷笑了一声,随即就将吴双桂甩了出去:“与其在这儿跟我磨蹭,倒不如赶紧回去救火。” 吴双桂和花子期对望一眼。 打是打不过杜蘅了,眼下只有先回去救火,再计算一下损失。 然后明日再打衙门告状。 …… 仙居楼火光冲天,街道司的衙役已经赶来,拿着唧筒(一种灭火工具)往火海里滋水。 周边的居民全部被惊醒,妇女带着小孩儿远离,青壮年都往河边打水,一桶一桶的水泼向火势弥漫的仙居楼。 人群之中,二龙山的四名山贼悄然离去。 他们号称四虎。 “大哥,这钱可真好挣啊,随便放一把火,就给了五百两,够咱们二龙山的弟兄吃半年的了。”三虎道。 “依我看,五百两,咱们四人分了算了,何必拿回山寨呢?”二虎道。 大虎呵斥了一声:“这事是吴双桂跟大当家交洽的,吴双桂只要跟大当家说一声,咱们就是死路一条。” 二虎笑道:“大当家又怎么会知道呢?咱们分了钱之后,难道还回山寨吗?” 大虎沉默不语。 二虎察言观色,知道大虎已经心动。 毕竟五百两啊,对于富商来说,可能没有多少,但对于他们这些二龙山的小喽啰来说,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啊。 毕竟二龙山的主要财富,都掌握在两位当家手里。 底下这些小喽啰只是管吃管住而已,平常手里也没几个钱。 “大哥,你考虑一下,咱们总不能一辈子当山贼吧?拿着这五百两本钱,咱们去的远远的,做个小本生意。” 四虎说:“事成之后,吴双桂不是说还有一半的赏金吗?” 二虎点头道:“对对对,还有五百两,一起拿到手,咱们远走高飞。”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的对,别的不说,咱们四个还是光棍呢,不得娶一房媳妇?”三虎贼兮兮的笑着。 大虎瞪了一眼:“你就想着媳妇!这事等天亮了之后,离开广陵再议论吧。” “不对啊,这儿怎么还有一家红药酒楼?”四虎停住脚步,指着旁边一家酒楼。 大虎抬头一看,看到酒楼上面挂着一块匾额,不由走近了几步,借着月光,问道:“老二,你读的书最多,那个是个药字吗?” “没错,是红药酒楼啊。”二虎茫然。 红药酒楼刚才不是被他们烧了吗? 难道烧错了? “刚才那家是红药酒楼吗?” “是啊,我看的真真的,写的就是红药酒楼。”四虎笃定的说。 大虎看了一眼:“你才读了半年的书,未必把字都认全了。” 三虎回忆起来,说道:“我刚才好像听人议论,说什么仙居楼,真有可能烧错了。” “不可能,就算我不识字,但我总识数的吧?三个字和四个字我能数不出来?”四虎道。 四人一下陷入了沉默。 这事太吊轨了! 接着二虎说道:“会不会是分号?” “有可能,对,就是分号,还是二哥聪明,一语中的。”三虎道。 大虎道:“吴双桂上咱们二龙山的时候,也没说分店的事啊,只说让我们烧了红药酒楼。” 三虎道:“或许是他疏漏了,没说清楚。你看,咱们来到广陵之后,说要天黑之后过来跟咱们会合,他也没过来。派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过来,一般来说,接头的人都得是咱们熟悉的人,否则事情败露了可怎么办?” “他又不是走绿林这条道的,哪有这么谨慎?别想了,既然是分号,也一起烧个干净。免得去找吴双桂复命的时候,他不把剩下五百两给咱们。”二虎道。 大虎想了一会儿,说道:“老三,老四,去找一些柴火过来。” 三虎和四虎立即去找柴火,全部堆在酒楼四周。 二虎则是闯进一家榨油坊,盗了一桶菜籽油出来,全部泼在门窗上面。 大虎掏出了一枚火折子,直接抛在窗上,火势借着菜籽油,迅速覆盖了整扇窗,又引到了墙下堆放的柴火。 越烧越旺。 第152章 狮子林也没了 仙居楼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花子期看着变成废墟的酒楼,双拳紧紧的攥着。 之前被烧毁的醉蓬莱,差不多已经快完工了,但想不到仙居楼却被烧了。 对于花家而言,酒楼本身价值并不高,价值一千多贯或者两千贯的样子,但被烧毁的酒楼,就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门营业。 “杜蘅,这笔账我一定让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花子期牙根紧咬。 而在此刻,忽然又见远处一道火光冲天,吴双桂不由大喜:“呵呵,看来二龙山的兄弟下手了,烧了红药酒楼。” “好,总算让他还了一点利息。”花子期恨恨的道。 “红药酒楼被烧,没有两三个月,根本建不起来,也就意味着这段时间他不能做生意,那么他就没有办法跟花家酒楼竞争了。” “他倒是可以再找一家酒楼,就怕他现在没有那么多资金了,呵呵。”花子期冷笑了一声。 “不过,”吴双桂顿了顿,说道,“他还有餐饮协会,现在协会的成员都做味精菜,对我们还是有很大的冲击。” “可以放火烧红药酒楼,就不能烧其他酒楼吗?” 吴双桂面露狰狞之色:“子期,还是你狠啊,哈哈,没错,可以让二龙山的好汉再做几起案子,成员的酒楼被烧,不得餐饮协会出面解决吗?” 花子期轻笑道:“以餐饮协会的资历,他们刚刚成立,到时一定无法收拾这些烂摊子,还不得来求我们花家?酒食行再出面,卖个人情,帮助他们重新建立酒楼,这些人还是得乖乖的回到酒食行。” “哎呀,火势好大啊,哈哈。”吴双桂看着远处的火光,似乎将黑夜映照成了白昼,他满意的笑了起来。 解决了花雨庭的心腹大患,以后自然会受重用,从花家手里接手几项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花子期拿出一把折扇,轻轻挥动,说道:“舅舅,走着,去看看热闹吧。” 吴双桂笑着点头。 虽然花家也被烧了一座酒楼,但花家家大业大,一座酒楼根本不算什么。 外地还有他们的酒楼。 二人愉悦的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迎面匆匆走来一个更夫,说道:“花少,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们家酒楼着火了。” “我知道了。” “知道了还这么冷静?”更夫都懵逼了,不愧是大富人家啊,烧了酒楼都不心疼。 “区区一座酒楼,对我们花家而言算得了什么?” “那可是狮子林啊,不是一座,是一整片啊。” “什么,狮子林?!” 狮子林之所以称之为林,那是一片阁楼连在一起的。 是花家和其他酒食行的四大家一起合开的,除了喝酒吃饭,还能欣赏歌舞,这一片要是烧起来,损失好几万贯啊。 “小人先去请人救火。”更夫随即离开。 吴双桂和花子期一通小跑,跑了两条街,来到狮子林面前。 一片汪洋火海。 蔓延了整条街。 好在这一条街都是酒楼,没有居民。 街道司的衙役都累垮了,刚刚扑完仙居楼的火,准备回家补个觉的,现在狮子林又起火了。 光靠他们几个,肯定灭不了火,只能四处去搬救兵。 …… 这火扑到黎明,这才堪堪扑了下来。 但,只剩一整片的焦炭。 街道两边,围着无数的人,正在交头接耳的议论。 花雨庭刚刚醒来,吴氏从丫鬟手里接过端来的铜盆,拧了面巾,交给花雨庭擦脸。 “昨晚的事成了吧?” “双桂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花雨庭冷哼一声:“正因为是他办事,我才不放心。” 吴氏知道花雨庭对吴家一向有偏见,归其原因,无非就是花雨庭当年落魄之时,吴氏对他颇为轻贱。 加上之前杜蘅立牌,喝五碗酒奖励百金,吴双桂败的一塌糊涂,出了大丑。 可见花雨庭对他已经没有多少信任了。 “老爷,你怎么这么说双桂呢,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 吴氏收了面巾,又笑了笑,说:“这次他请的是二龙山的好汉,这些杀人放火都是专业的,放把火的事情还不会吗?” “可没留下尾巴。” “这个你放心,事成之后就会把他们送出城去,谁也不知道是咱们指使的。”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冒险。”花雨庭沉吟了一会儿。 吴氏奇道:“这不是你决定的吗?” “决定是我决定的,但不知怎的,今天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说话之间,忽见房门之外,传来柳管家着急的声音:“老爷,老爷……”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烧了,都烧没了!” 花雨庭和吴氏对望一眼,嘴角都勾起了一丝笑意。 但很快又不动声色。 毕竟放火之时,就他们家里几个人知道,这种事自然不能往外传。 就连柳管家也没告诉。 “烧了就烧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吴氏白了一眼。 柳管家茫然:“夫人……你听说了?” “哦,一早就有人说了,红药酒楼被烧了吗?” “不是,是狮子林和仙居楼。” “什么?”吴氏瞪大眼珠。 花雨庭踉跄的走向柳管家:“你说什么?狮子林怎么会被烧了呢?不是……烧的不是红药酒楼吗?” “红药酒楼……红药酒楼安然无恙啊。” “你……你弟弟干的好事!”花雨庭颤抖的手,指着吴氏。 吴氏忙问柳管家:“你没看错吧,怎么会是狮子林和仙居楼?” “夫人,自家的酒楼,我还能看错吗?” “噗——” 花雨庭气血攻心。 之前就已经吐过一次血了,伤势没有痊愈,这次又吐血了。 吴氏吓了一跳:“老爷!” “吴双桂……吴双桂,把吴双桂给我叫来!” 吴氏急忙招呼柳管家:“快去,把表老爷找来……还有,去请大夫啊!” “是!”柳管家慌慌张张离去。 花雨庭缓缓坐到床边,只觉头痛欲裂。 吴氏急忙扶着他躺下去,心里也是焦急不安,这个吴双桂怎么办事的啊。 这么办事,老爷还能信任吴家吗? 第153章 原告与被告 花子期和吴双桂急匆匆的赶回花家。 听说花雨庭又吐血了,急忙赶到他房里。 柳管家去请的大夫尚未到场,花雨庭躺在床上神色苍白,吴氏坐在床边伺候。 “爹,你怎么样啊爹?” “吴双桂,你怎么办的事?”花雨庭瞪眼看向吴双桂,“不是让你去烧红药酒楼吗?怎么现在把我花家的酒楼都给烧了?” “姐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你请的那几个山贼呢?” “昨晚根本没有联系到他们,他们不可能行动的。” 花子期看到花雨庭似乎想坐起来,急忙上前搀扶,说道:“父亲,我感觉这件事是杜蘅让人做的。” “他先下手为强了?” “这样也好,咱们可以去司法衙门告他。” 花雨庭皱眉沉吟:“杜蘅和李留守关系密切,咱们能告得了他吗?” “告得了告不了,咱们总得试试。” 吴氏点头道:“是啊,咱们酒楼都被烧了,狮子林一大片酒楼呢,可以去找戚曹氏他们一起告状,人多力量大嘛。” “对,哪有那么巧的,一夜之间,两处地方起火,烧的都是花家的酒楼,一看就是人为纵火,街上百姓已经开始这么议论了。如果联合酒食行的商家一起,人多势众,李留守就算想要包庇杜蘅,也不好包庇了。”吴双桂道。 花雨庭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他又点了点头,对花子期说:“你去请酒食行的代表,一起到司法厅击鼓鸣冤。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司法参军就算想要包庇杜蘅,那他的官声可就毁了!” 花子期和吴双桂随即出发。 狮子林是一整片酒楼,除了花家,酒食行的四大主事都有合伙。 所以很容易就说动他们一起告状。 …… 赶到司法厅门口的时候。 正好看见杜蘅施施然的从衙门里面出来。 “杜蘅,还没去找你呢,你自己却送上门来了。”花子期立即招呼身边的小厮,“围着他,别让他跑了!” 杜蘅没跑,反而平静的看着他们:“花公子,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谢掌柜愤怒的道,“杜蘅,你昨晚做了什么事,你不清楚吗?” “哦,昨晚我在唱月楼听曲观舞,莫非我点了你的相好的,谢掌柜跟我生气呢?” 谢掌柜怒道:“你胡说什么啊?谁是我相好的?我是说你昨晚烧了狮子林,那可是我们好几家的酒楼啊!” “杜门之子,我蛮以为光明磊落,但妾身实在想不到,你竟然会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戚曹氏眼神很是冷淡,甚至还有一些鄙夷。 “戚夫人,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杜蘅,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跟我去见官!”花子期上前,伸手拽住了杜蘅。 杜蘅轻轻一甩,花子期退开了两步,差点没有跌倒。 吴双桂迅速上前。 虽说昨晚跟杜蘅交过手,不是对手,但现在他有帮手,带了花家五六个小厮,还有戚曹氏、谢掌柜等人,他们其中也带了一两个随从。 “不劳烦你们了,我自己会走!” 吴双桂阴冷的道:“好,今天咱们不走江湖规矩,就用法律来制裁你!” 花子期走上衙门前面的台阶,月台靠墙的位置,放着一面大鼓,他从鼓架上抓起一双鼓槌。 砰砰砰! 鼓声响彻。 吸引了路人前来围观。 而在这时,衙门冲出了一帮衙役,手持水火棍。 呼啦一声,就把人全围住了。 吴双桂满意的笑了,这阵仗确实不错,当即指着杜蘅:“我们状告杜蘅纵火,衙役兄弟,先把他拿下!” “你谁呀?”衙役游班头问道。 “我呢,是花家吴氏的弟弟,我叫吴双桂。” “哦,是你啊,拿下!” 衙役直奔吴双桂而去。 吴双桂当即懵逼,身上已经挨了几记水火棍,他没有办法,只能动手,夺下了一根水火棍。 挡住了其他打来的水火棍。 花子期着急的道:“游班头,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我舅舅,这才是杜蘅!” “没错,抓的就是你舅舅。” “我们要状告杜蘅,抓我舅舅干嘛?” 游班头冷笑道:“刚才杜公子来告状,状告吴双桂买凶纵火。我们正要去抓人呢,想不到你们却自动送上门来!” “有没有搞错啊?烧的是我们花家酒楼,他状告我舅舅?” 吴双桂气愤的道:“果然,你们不仅想要包庇杜蘅,还想倒打一耙,呵呵,好啊,这么多人看着,我看你们怎么颠倒黑白!” 由于杜蘅和李留守的关系,来时花子期就担心衙门会偏袒杜蘅。 因此把戚曹氏他们都叫来了。 而且现在门口也吸引了一群百姓,都在议论纷纷怎么回事。 花子期振臂高呼:“老乡们,今天我们是来状告杜蘅,纵火烧我酒楼一案,如果大家没什么事的话,请大家留下来做个见证!” 如果司法衙门判案不公,百姓自有议论,等到御史巡查的时候,相关人等,少不得要吃一壶。 而且他们花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权,但有钱啊。 加上戚曹氏本来就是曹家的女儿,曹家不仅是在东都,就连京城也有很多人脉。 “少废话,给我进去!” 衙役押着吴双桂往里走去。 花子期、戚曹氏等人跟了进去,花子期回头,指着杜蘅:“你不是状告我舅舅吗?你也必须在场!” “我自然是要在场的。”杜蘅缓缓步入衙门。 司法参军赵歇开始升堂。 门口百姓围观。 “赵参军,我们状告杜蘅纵火,请你为民做主!”花子期作揖道。 赵歇冷冷的看着花子期:“你们来前,杜蘅状告吴双桂纵火,现在你们又告他纵火,到底怎么回事?” “昨夜狮子林和仙居楼起火,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嗯,听说了。” “烧的是我花家的酒楼,还有戚曹氏等几位,也都是合伙人,我舅舅总不能烧我们家的酒楼吧?所以,纵火之人,另有其人!”说着,花子期折扇一指杜蘅。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人为纵火呢?” 第154章 谁指使的? “如果是意外,怎么就那么巧,一个晚上同时烧了狮子林和仙居楼?而且烧的都是我家的酒楼。”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杜蘅买凶纵火。想必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他创建了一个餐饮协会,处处与我们酒食行作对。他有绝对的作案动机!”花子期言之凿凿的道。 杜蘅平静的看着花子期:“昨晚起火的时候,我都在唱月楼,还是花少和吴少带我去的,唱月楼的姑娘都能作证。” “但你可以买凶作案啊!” “既然说的买凶,那么凶呢?”杜蘅反问。 花子期对赵歇拱手道:“请赵参军派人去抓杜蘅雇佣的纵火犯,他一定有买凶。” “说到纵火犯,我已经抓到了,也确实是有人买凶,雇佣他们放火。”赵歇淡淡的道。 花子期惊喜的道:“赵参军英明。” “来啊,把纵火犯带上来!”赵歇抓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落。 很快,狱卒便将几个穿着囚服的男人押了上来。 吴双桂一见,差点没晕过去。 没错,几个犯人正是二龙山的四虎。 但是花子期并不认识他们。 昨晚本来想跟他们接头,但被杜蘅跟踪,花子期和吴双桂只好将杜蘅先引去了唱月楼。 “想不到赵参军办事如此神速,等到案子了结之后,我一定让家父给你打一块金子牌匾,亲自送上。”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暴徒绳之以法,为我花家还有几位苦主申冤。” 花子期得意的看了杜蘅一眼,狞笑道:“杜蘅,难得你还能这么冷静,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随即走到四虎面前,喝道:“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四虎面面相觑,接着其中一人点了下头。 “杜蘅,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谢掌柜激动的道。 老喻本是赵歇的远房亲戚,当即拱手道:“赵参军,既然犯人已经招供,那就赶紧审判吧。” “按照本朝律法,纵火罪最轻也得判三年徒刑,如果烧毁的财物价值高昂,还要判处死刑。狮子林的价值,至少两万贯,杜蘅,够你死十回的了!”花子期眼神带着得意和阴狠。 狮子林虽然被烧毁了,但只要能够将杜蘅送上绝路,他在所不惜。 杜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花子期:“死十回?好,赵参军,你可听到了?”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你怎么不问问,是谁主使他们放火的?” “不就是你吗?” 花子期冷笑一声,踢了踢跪在旁边的三虎:“你说,谁指使你们的,让他死个明白!” “是……吴双桂。” “什么?”花子期错愕的瞪大眼睛。 戚曹氏等人也是一片哗然。 赵歇一拍惊堂木,喝道:“来啊,把吴双桂给我拿下!” 衙役拿着水火棍上前,一人一棍,打在吴双桂膝盖窝。 扑通! 吴双桂直接跪倒在地。 同时两个水火棍交叉架在吴双桂脖子上,将他脑袋死死的按了下去。 吴双桂也是练过一些功夫在身,当即双手各自抓住一根水火棍,想要挣脱出来。 赵歇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吴双桂,你纵火烧铺,本官审你,你竟然敢反抗?” “明鉴啊赵参军,我冤枉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他们是被杜蘅收买的人,他们……诬告我!”吴双桂大声叫道。 花子期点头道:“是啊赵参军,吴双桂是我舅舅,他怎么可能烧我家的酒楼?这不合理啊!” “来啊,把证物呈上来!” “是。” 身边一个胥吏,立即将一盘的证物呈了上来。 竟是一堆平整堆放的银铤。 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足足有五百两。 “吴双桂,这些银铤是不是你收买他们的?” “不是,绝对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吴双桂矢口否认。 花子期道:“就算有人拿银子来收买他们,也不能证明是我舅舅给的啊,杜蘅也可以收买他们。” “你们来之前我就审过他们了。看来你们还不死心。好,再传证人!” 一会儿,又上来了两人。 熊大和熊二。 吴双桂一见,差点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下雨似的流淌。 杜蘅漠然看着吴双桂:“这两人你该不会不认识吧?当日你可是带着他们,来过我酒楼找茬的。还是我把你们送回花家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他们是你的人!” “熊大熊二,虽然你们已经签字画押,但现在既然吴双桂已经到场,你不妨把你刚才的证词再说一遍。” “赵参军,我们没有……没有参与纵火啊,吴少只是带着我们去了二龙山,请他们……他们派人潜入广陵城,放火烧红药酒楼……” “什么狗屁好汉,就是一群山贼!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他们四个?” “是,我绝对没认错。他们随着我们一路来到广陵城,化成灰我也认得。本来……昨晚要去跟他们会合的,但是……等来等去没等到人,我们就被人绑架了啊。”熊大悲催的道。 吴双桂愤愤的道:“熊大,雷劈的货,你敢背叛我?” “吴少,烧了那么多酒楼,多大的罪啊,我们也不敢替你背啊。”熊二道。 戚曹氏纳闷的看向吴双桂:“既然你是花老板的小舅子,就算你买凶烧酒楼,你为什么烧自己的酒楼?” “我……我怎么知道啊。”吴双桂不解的看着四虎,这几个二货到底怎么办事的? 拿了我的钱,烧我姐夫的酒楼,我尼玛啊! “二龙山的山贼,早已被朝廷列为反贼,吴双桂,你竟敢勾结反贼,在我广陵城火烧狮子林,罪大恶极,你还有什么话说?”赵歇喝道。 吴双桂心如死灰。 赵歇眼中透着寒芒:“上个月乐荆乐博士被人谋杀,凶犯放火烧屋,也是你们一伙儿做的吧?” 杜蘅不由看了赵歇一眼,人才啊,这个案子至今未破,看赵歇的意思,是想安在吴双桂和四虎身上了。 “什么乐博士……我们不认识。”二虎着急的道。 赵歇冷笑道:“今天只剩纵火案,至于乐博士的案子,改日本官会慢慢的调查,先把人给我带下去!” 第155章 一败涂地 吴双桂被拖了下去。 花子期心如死灰。 为了避免被吴双桂牵连,现在花子期一句话都不敢说,毕竟赵歇已经查清吴双桂跟二龙山勾结。 二龙山一伙山贼,在海陵一带已经闹出很大的风波,据险而拒,官府屡次派兵围剿,都没什么效果。 因此二龙山势力越来越壮大,被称之为反贼。 如果继续纠缠下去,万一赵歇扩大范围,将花家也跟二龙山联系起来,那么花家就算完了。 好在现在二龙山的山贼,烧的是花家的酒楼,在逻辑上说不通。 花子期当即拱手:“赵参军明察秋毫,想不到我舅舅竟然会勾结二龙山,烧我花家的酒楼,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杜蘅无语的看了花子期一眼,这尼玛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不得不说,花子期还是挺聪明的,知道顺势而为。 赵歇对此很是满意,语气不咸不淡的道:“吴双桂勾结二龙山一事,本官自会继续追查,至于纵火一案,现在已经很明了了,就是吴双桂指使二龙山的山贼放火。” “退堂!” 门外围观的百姓都看糊涂了。 吴双桂不是花家夫人的弟弟吗? 竟然放火烧了花家的酒楼。 花子期等人走出衙门,他一直铁青着一张脸。 “花少,真的是吴双桂放火烧楼?”邹掌柜问道。 “赵参军都这么判了,不是也是了。” 邹掌柜道:“吴双桂可是你舅舅,如果他烧的狮子林,那么这一份损失,你们花家得做出赔偿!” “这跟我花家有什么关系?是吴双桂勾结山贼,我们花家又不知情。” 谢掌柜冷冷一笑:“知不知情,只有你心里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掌柜,我们花家的东篱阁也在狮子林,难道我会放火烧自家的酒楼?” 戚曹氏默不作声。 如今狮子林都被烧成一片焦土,酒食行的声势一落千丈,他们还拿什么跟杜蘅斗? 此消彼长。 那些原本光顾狮子林的客户,估计都会陆续的往红药酒楼跑。 杜蘅和餐饮协会只会越来越强大。 …… 灯笼坊,花家。 花子期带着几个小厮回来,戚曹氏他们则是各回各家,毕竟狮子林被烧,他们需要清点各自的损失。 “子期,你回来了。” 吴氏看到花子期回来,从厅堂中快走而来,问道:“怎么样了,杜蘅那厮进去了吗?” 花子期皱了皱眉,问道:“我爸现在什么情况?” “大夫过来看过了,气急攻心,需要好好调养,这段时间不能动气,否则病情就会恶化。欸,你舅舅没跟你一块回来?”吴氏看了看花子期身边,没有看到吴双桂。 花子期硬着头皮,跟吴氏解释道:“舅舅被抓了。” “什么?为什么啊?”吴氏有些站不住,一时头晕目眩,她拿手扶着额头。 花子期扶着吴氏在庭院的小亭子里坐下,跟她原原本本说了公堂之上的事,如今证据确凿,吴双桂收买山贼放火的事,已经板上钉钉。 “那是你舅舅啊,你怎么不救他呢?” “娘,没办法救啊,我只能跟舅舅撇清关系,否则咱们花家也会被连累的,那可是二龙山的山贼啊,定性为反贼。” 吴氏急的团团转,那可是她娘家的弟弟啊,唯一的弟弟,也就是吴家的命根子。 这次事情闹大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出来。 “你说他找谁不行,非得找一群反贼,这能摘得干净吗?” “舅舅也没想到会那么快暴露。” 花子期眉头紧锁,越发觉得此事不正常:“好在山贼烧的是咱们家的酒楼,咱们可以洗脱嫌疑,可是为什么会烧咱们家的酒楼?难道舅舅背叛了花家?” “你胡说什么?那是娘的亲弟弟,你是他外甥,他会背叛你吗?” “那就是杜蘅从中做了手脚。”花子期料定背后一定是杜蘅在把控着整件事,可他想不出杜蘅是怎么做的。 “又是这个杜蘅,自从他来到了广陵,咱们花家被他折腾的不成样子了。” “娘,这件事先不要跟我爹说。” 吴氏点了点头,花雨庭现在卧病在床,不能再受刺激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吴双桂给捞出来。 可是牵扯反贼,没有那么容易捞,捞不好自己还会摔下去。 …… 碧水巷,杜家。 杜蘅请了孙二郎和迪丽娜扎过来,没有别人。 亲自做了几道小菜。 “哟,杜公子,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给我们做菜。”迪丽娜扎打趣的道。 杜蘅笑道:“这次的事多亏了你们帮忙,才能完美解决,我该谢谢你们。” “你言重了,要说谢谢,也该我说谢谢,你看看,你装修的活计全部交给我来做,而且还让二娘到你酒楼帮忙,杜公子,我该谢谢你啊。”孙二郎说着端起酒杯。 杜蘅笑道:“孙二哥,这次多亏了你,连夜赶工,给我赶出了两块牌匾。这一杯敬你!” 自从在番坊的酒厂得知了花家勾结山贼的消息,杜蘅便让孙二郎找人做了两块匾额。 匾额上面刻的就是红药酒楼。 孙二郎笑了笑,说道:“其实呀,最该感谢的是迪丽小姐。” “自然,迪丽小姐也该感谢。”杜蘅拿起酒壶,亲自给迪丽娜扎斟酒。 迪丽娜扎红唇微微一勾,带了一丝小小的傲娇:“这杯酒你是该敬我,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花家的勾当?如果不是我事先抓了熊大熊二,他们一旦跟四虎会合,烧的可就是你的酒楼了。” 确实,四虎从二龙山而来,并不知道广陵城内的情况,哪一家是红药酒楼,他们可能并不清楚。 但熊大和熊二去过杜蘅的酒楼,他们知道具体位置。 因此杜蘅和迪丽娜扎分头行动。 一个跟踪花子期和吴双桂,让他们无法脱身,而迪丽娜扎则派人把熊大熊二绑了,同时派去一人冒充花家的人,跟二龙山四虎联系,把他们引向了仙居楼和狮子林。 由于事情不能外露,杜蘅没请其他的人,只有三人在客厅里喝酒。 热闹是不热闹的,倒也其乐融融。 同时,杜蘅也得想下一步计划了,花家这次受此重创,以花子期的尿性,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第156章 祭祖被截杀 转眼,到了七月十四。 这是道教传统的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七月半,有些地方是七月十五,其实是与佛教的盂兰节联系在了一起。 杜仲一早便起来了。 桃笙准备了一些早饭,一些粥和咸菜。 大家都知道今天要去祭祖,因此红药酒楼没有开张,赵管家准备了一些香烛和纸钱。 杜家原籍就在广陵,而在广陵西郊三十里处,有一个杜氏庄,就是杜氏一族聚积的地方,杜仲本身就是从杜氏庄出来的。 由于立了军功,才在广陵城内买了宅子,之后又去了京城。 杜家一门七个忠烈,他们马革裹尸,被送回了杜家,尸骨都埋葬在杜氏庄的墓园之中。 吃完早饭,一家四口便出发了。 由于现在红药酒楼挣了不少,现在杜家也买了马匹,装上一辆马车,徐徐朝着城外驶去。 大概走了十几里路,忽然赵管家吁了一声,勒住了缰绳。 杜蘅掀开车帘,问道:“赵叔,怎么了?” “少爷,你看。”赵管家指着前面路上,堆放着十几块的巨石,把路完全给堵住了。 杜仲缓缓的从车里探出头,抬眼了一眼道路两边的山峰,他本是沙场老将,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埋伏的好地方。 “峡谷之地,最适合埋伏了,这是凶险之地,不要上前,撤!” 赵管家调转马头,往回策马。 枣红马拖着马车狂奔。 忽然之间,山上的丛林之中,箭矢狂飞似的射了下来。 “啊——” “桃笙,进来!” 听到桃笙的尖叫,杜蘅一把就将她从外面车板扯了进来。 赵管家抽动马车。 “驾!” 嗖嗖嗖。 空中箭矢破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笃笃,笃笃! 箭头射在了马车的车厢外面。 嗖的一声,车厢的窗帘,一枚冷箭射了进来。 杜仲伸手抓住,眼神鹰隼一般犀利:“莫非有人想要置老夫于死地?” 桃笙紧张的问:“少爷,会不会是……花家的人?” 杜蘅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而在此刻,赵管家传来一声痛叫。 “赵叔。”杜蘅掀开车帘一看,赵管家右臂已经中了一箭。 “少爷,你进去,危险!” “你受伤了,你先进来。”杜蘅拽着赵管家,将他拖到车厢,自己则是坐到前面的车板,抖动缰绳。 嗖嗖,嗖嗖! 两边的箭矢,从杜蘅头顶飞过。 山上的弓箭手眼见他们越去越远,在山上迅速追赶了过去,依旧不停的射箭。 一阵嘶鸣,枣红马忽然摔倒在地,马车跟着颠簸。 杜蘅看去,枣红马已经中了几箭。 “弃车!” 杜仲当即就从马车跳下:“马车目标太大,往丛林中跑去。” 杜蘅急忙过来,搀扶着杜仲。 “我没事,保护好桃笙。”杜仲大步朝着旁边的丛林跑去。 赵管家和桃笙相互搀扶。 杜蘅从地上抓了一根木棍在手。 忽然,树上一道黑影飘落,一把直刀砍了下来。 杜蘅本能的将木棍一挡,结果木棍被斜斜削飞了一截,杜蘅不由分说,半截被削尖的木棍,直接刺入那个黑衣人的腹部。 黑衣人吃痛,向后退开了几步,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直流。 但是更多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十几个人,手里都是直刀。 直刀映着日光,光束在半空中飞舞,直奔他们而来。 杜仲眼中一凛,当即猛龙过江似的出手,一把夺下一柄直刀。 直刀一横,一个黑衣人颈部鲜血喷出。 “你们是什么人?”杜仲喝问。 没人理会,没有回答。 这些黑衣人就像机器一般,继续变换阵型,朝着杜仲和杜蘅进攻。 赵管家虽然受伤,但他有一些功夫底子在身,也能应付一二。 桃笙则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眼见一个黑衣人逼近,杜蘅手里的半截木棍射了出去,木棍的尖端刺破了黑衣人的颈动脉。 “赵叔,带着桃笙先走!” 杜蘅喊了一声,瞬间夺下一柄横刀。 当! 挡住劈下的一刀。 杜蘅立即刀锋旋转,斩向对方的手腕。 一声惨叫,手腕被斩了下来,杜蘅近身补了一刀,迅速靠近杜仲的方向。 祖孙二人背对着背,相互作为掩护,这本是杜家军的训练方式,把背部留给战友,可以免去后顾之忧。 顷刻之间,黑衣人只剩半数,眼见不敌,他们迅速撤离。 “爷爷,你没事吧?” “呵呵,太久没活动了,这刀法确实有些生疏。”杜仲依旧和蔼的笑了笑。 杜蘅转身,蹲下,扯开了一个黑衣人的面罩。 发现是一副生面孔。 地上其他的尸体,扯开面罩,都不是杜蘅认识的人。 “爷爷,是我连累了你。” 杜蘅心中愧疚不安,这段时间为了生意,与花家已经结了死仇。 花家才会出动这么多人刺杀。 可是,对方紧紧相逼,杜蘅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出手。 “你觉得是花家的人?” “广陵城里,我得罪最深的就是花家,而且也只有花家有实力请这么多杀手。” “这些直刀的材质都是上等的,而且每一把直刀的形制一模一样,若是杀手,估计是一个组织的杀手,那得多大的组织?”杜仲神色凝重,端详着手里的直刀。 “爷爷,先别说那么多,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杜仲微微颔首,收起横刀,朝着刚才赵管家和桃笙逃跑的方向追去。 很快,便和他们会合。 “赵叔,你怎么样?”杜蘅看到赵管家脸色有些苍白,不由担心起来。 赵管家笑着摇头:“没事,只要老太爷和少爷没事就好。” “前方肯定还有设伏,咱们先回去吧。”杜仲忧虑的朝着杜氏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现在马车毁了,四人只能徒步。 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到广陵西门。 由于今天是中元节,祭祖之人不少,西门出入的人不少,但由于门口有军士在把守,想必杀手组织也不会大批人马进入城内。 你要携带大量的兵器,城门郎肯定会调查的。 而且要在城内刺杀,搞出动静,大批兵马很快就到,一般很难逃脱。 杀手之所以选择城外动手,就是为了避开这个风险。 第157章 桃花令牌 重新回到杜家,杜蘅请了郎中过来,先给赵管家治伤。 好在箭上无毒,郎中开了药方,坚持半个月敷药,就能痊愈,在这期间伤口不能碰水,尽量避免手臂用力过度,致使伤口再次崩开。 杜蘅送了郎中出去,拿着药方抓药,经过雨巷的时候,去了一趟何妈妈的院子,让花肥晚上找他一趟。 天幕渐渐擦黑,便有一个小厮过来,花肥在城南老柳树下等他。 毕竟需要避开花家的耳目,花肥和杜蘅接触比较不便,万一让花雨庭和花子期发现他们暗中联系,花肥只有死路一条。 刚刚得到的一切,转眼又会失去。 老柳树下。 这一带晚上比较寂静,周边只有几户普通人家。 “杜公子,你找我。”花肥上前微微拱手。 “我问你,今天花家是不是派人在城外刺杀我?” 花肥吃了一惊:“有人刺杀你?”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杜蘅察言观色,盯着花肥。 继续问道:“会不会是花雨庭做的?” “我爹如今重病在床,很难做这些事,而且也没听说他接见什么可疑的人。” “哦,重病在床?” “之前得知狮子林和仙居楼被烧了,就吐血了,后来吴双桂被抓了,本来是想瞒着他的,但没有瞒住,听完之后,他又吐血了。” 吐了这么多次,竟然能够撑到现在。 杜蘅也不得不感叹花雨庭生命力之顽强。 “如果不是花雨庭做的,那就是花子期了?” “这个……可说不准。” 杜蘅看得出来,花肥并不希望花雨庭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毕竟大部分的家业还没传到他手里,现在死了,作为嫡长子的花子期,就有可能获得大额的家产。 而花肥身为土娼生的庶子,能够分到的份额少之又少。 何况吴氏和花子期把持花家,很有可能最后什么都不分给他。 但如果花子期死了。 那就不一样了。 他就成了花家唯一的儿子,哪怕只是庶子,也能继承家产。 “现在花家你掌握了多少生意?” “父亲只将城里的一家生意交给我先打理,大部分生意都在其他掌柜手里。” 花家几十万贯的家财,生意肯定不止广陵城里区区三家酒楼。 酒楼只是他的主业。 除了广陵,外地也有一些生意,花雨庭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因此都让亲信之人,分到各地去当掌柜。 “那些掌柜,想必还是比较支持花子期的吧?” 花肥黯然的点头:“是,毕竟他是嫡长子嘛。” “这几天花子期都在干些什么?” “接连几次失利,花家赔了好几万贯进去,父亲对他似乎也比较失望,他很消沉,天天泡在青楼里。” “唱月楼?” 花肥摇了摇头,沉思道:“好像是绮门楼,新开的一家青楼,来了一个花魁,叫李季兰,很受追捧,想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光有钱可不够,还得有才华。” “既然需要才华,花子期又怎么能见到她?” “他也没见到她,现在整天像是失了心似的,为了见她,可花了不少钱,也请了很多文人才子帮忙,帮他作诗绘画,然后献给李季兰,但李季兰压根就不搭理他。” 真没想到,花子期以前苦苦追求封若颜,甘愿做封若颜的舔狗。 现在转眼就去泡青楼了。 看来封若颜对他并没有那种非她不可的魅力。 花子期之所以追求封若颜,只是为了以后的科举之路,但现在他坐过牢,留了案底,科举之路也被堵死了。 并不是说,坐过牢就不能当官,只是不能科举而已。 但对花子期而言,他没有别的能力,不能科举,大概率就是不能当官。 因此他也就放飞自我了,本性暴露无遗。 “行了,你先回去吧。” 花肥微微躬身,随即就离开了。 黑夜之中,杜蘅若有所思。 出城被刺杀,不是冲着他来的,就是冲着他爷爷来的。 冲着他来的,还则罢了,但如果冲着爷爷来的,杜蘅决不允许。 必须查清尽快查清幕后之人,否则敌在暗我在明,杜家就会长期处于危险之中。 杜蘅想到了一个人。 …… 番坊,胡姬杂铺。 没有关门,但也没有生意。 毕竟杂铺卖的是生活用品,不是酒楼和青楼,每天那么热闹,人买完东西就走了,不会在杂铺逗留那么久,顶多跟迪丽娜扎说两句闲话。 晚上,店里的生意一般比较冷清。 迪丽娜扎坐在柜台里面,柜台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在漫不经心的嗑着瓜子。 杜蘅跨步进来。 “哟,杜公子,你来了。” 迪丽娜扎站了起来:“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迪丽娜扎伸手入怀,在衣襟里掏了半天。 杜蘅都有些懵逼了,你这是想掏啥啊,把我当什么人了? 一会儿,就见迪丽娜扎掏出一件粉红的东西,圆圆的一块,递给了杜蘅。 杜蘅一看,竟是一块玉牌。 以他对玉石的判断,应该是和田桃花玉,其实就是一种直闪石,也就是玉石市场俗称的紫罗兰,跟真正的和田玉并不相同,可能就是产地相同而已。 真正的和田玉应该是透闪石。 杜蘅看到玉牌上面刻着一枝桃花,一时之间有些茫然:“给我一块玉牌作甚?” “你看背面。” 杜蘅翻过玉牌,看到背面阳雕三个大字:桃花神。 右上开头还有一些略小的字:花神使司委任。 “我还是看不明白。” “这不是你们汉人的文字吗?你怎么会看不明白?”迪丽娜扎奇怪的盯着杜蘅。 “这是花神使司的令牌?” “是啊。” “给我干嘛?” 迪丽娜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上一任桃花神为陛下尽忠了,现在位置空出来了,司主让我把令牌交给你,就是委任你当这个桃花神使。” “你们那个什么司主,我都不认识,干嘛给我一个职位?”杜蘅莫名其妙。 所谓花神使司,往白了说,其实就是一个特务机构。 在历史上,特务的名声都不怎么好。 因此杜蘅内心有些排斥。 第158章 绮门楼 “你不当这个桃花神使,你可能得死。”迪丽娜扎靠着柜台,慢悠悠的从柜台上的盘里,抓了一把葵花籽在手,继续磕着。 “喂,你们那个司主到底是谁?不当什么花神使就得死?”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本来是该死的,知道为什么让你活到现在吗?”迪丽娜扎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眸,悠然扫视着杜蘅。 “不是,你自己暴露了身份,杀我?不是该杀你吗?” “按照司规,我确实需要接受一定的惩罚,但你一定得死。” 杜蘅笑了:“迪丽小姐,不要怪我太坦白,就凭你,似乎杀不了我。” “没错,单凭武道修为,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你知道我手下有多少人,而整个花神使司有多少人?” 迪丽娜扎笑眯眯的看着杜蘅:“你做的很多事情,我们都有记录在案。” “也就是说,我时刻处在监视之中?” “不仅你,还有你爷爷,杜老将军。” “那么今天我们城外遭受埋伏和刺杀,你是否也知情?” “在查。” “查到什么结果了?” 迪丽娜扎眼角微微一瞟:“花神使司秘密调查的情报和消息,都是机密,你又不是自己人,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看来我是非加入不可了?”杜蘅一脸无奈。 “加入花神使司,对你没有坏处,以后你要办的很多事,你手下的人都能成为你的助力,甚至你能监视花家的一举一动。” “好,那我加入。” 迪丽娜扎笑了,笑若灿花,可能由于是外族人的缘故,她身上总有一种汉族姑娘没有的韵味。 接着她便回到柜台,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只米色信封,信封的封口以蜡封了起来。 封蜡完整,说明没人打开。 “这是你们桃花分部的名单,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看,还有你们之间的暗语、暗号、联系方式等等。” 杜蘅收起信封,问道:“那你是哪一个分部的花神使?” “菊花。”迪丽娜扎一脸木然的吐出了瓜子皮。 “呵呵,菊花。” “你笑什么?” “没有,只是想到好笑的事。” 迪丽娜扎只是觉得菊花并不吉利,但杜蘅的笑,显然暗藏另外一种含义。 汉人的习俗之中,菊花还能代表什么? 作为胡家女,迪丽娜扎对汉文化的修养还是有些欠缺。 “行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了吧?” “广陵城里,现在新开了一家青楼叫绮门楼,你听过吗?” “我也是刚刚听说。” 难道绮门楼跟刺杀案有关? 之前花肥说的时候,杜蘅根本没将二者联系起来,毕竟风马牛不相及。 但现在这话是从迪丽娜扎口中说出,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怎么?绮门楼派人刺杀我们?” “现在没有证据,不过绮门楼的东家是北人,表面是商旅,经常来往南北之间,实则是北齐绣衣楼的人。” 绣衣楼,则是北齐的特务组织。 也是花神使司的死敌。 “那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这人跟我大梁官员勾结,杀他一个人没有用,我们需要的是连根拔起,查出他背后的人。” “这跟我们被刺杀又有什么关联?” 迪丽娜扎看了看杜蘅,神情渐渐肃然:“杜老将军虽然被贬为了庶民,但他始终是我大梁的擎天玉柱。” “司主跟我说,陛下最近有心想要起用杜老将军,只是阻力太大,毕竟你卷入科举舞弊案,这件事尚未查清楚,好些官员以此为由,反对杜老将军重回朝堂。” “这个时候你们遇到刺杀,这其中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 杜蘅低头默默想着。 虽然爷爷如今退出了朝堂,但似乎依旧被卷入了朝堂的漩涡。 之前的科举舞弊案,原本就是陷害,现在又发生了刺杀事件,这是有人要置杜家于死地。 “乐荆之死,你们查清楚了吗?”杜蘅眼皮微微抬起,问道。 “本来抓了乐家的管家,但这厮太硬了,拷问无果,我们看管疏忽,让他自尽了。” “乐家其他的人呢?” “抓了几个回来,包括乐荆之前的妾室,他们并不知道乐荆和金侍郎勾结的事,只有那个管家知情,估计是金侍郎生前派来监视乐荆的眼线,可惜现在金侍郎也死了,管家也死了,乐荆也死了,线索完全断了。” “那接下来是不是要调查绮门楼?” “这案子本身就跟你们家牵扯很深,因此司主让我协助你调查。” “看来得先去绮门楼走一趟了。” “你等等,我换身衣服。” 随即,迪丽娜扎走进内屋。 一会儿,穿着一身男装出来,头戴软脚幞头,身穿一袭橘红圆领袍衫,手里摇着一把紫檀木的折扇,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 但她深目高鼻的五官,穿着汉服,却又让人有些出戏。 …… 绮门楼。 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杜蘅和迪丽娜扎结伴走了进去,立即就有龟奴过来招呼。 大厅中间,一个高挑的胡姬正在表演柘枝舞,光着洁白的脚丫,露出一截纤纤的小腰,腰间挂着的铃铛随着舞姿摇曳,发出清越的响声。 舞台的四周,分出一个一个位置,席地而坐,因此酒案也不会太高。 二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龟奴送了一壶美酒上来,酒壶和酒杯都是精美的银器。 “你看,那边那个是广陵府的司户参军。”迪丽娜扎坐在杜蘅身边,低声道。 杜蘅顺着迪丽娜扎的方向看去,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搂着两个姑娘,满脸沉醉的看着台上的舞姿。 “你怀疑是他?” “先得弄清楚绮门楼平日都跟哪些官员结交,如果刺杀你和杜老将军的事与朝堂局势有关,凶手背后必有咱们大梁的官员。” 查案这事杜蘅没有经验,因此暂时先按迪丽娜扎的步骤进行。 一会儿,一曲舞罢,胡姬停了下来,下场走到那名司户参军身边,陪他喝酒。 而在这时,花子期带着一帮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几天在绮门楼挥金如土,他一出场便引起了很多姑娘的注意。 第159章 相思曲 “杜蘅,想不到你也来青楼,我还以为你多正经呢。”花子期看到杜蘅的那一刹那,确实有些讶异。 但讶异了几秒钟,眼神转而轻蔑起来:“真不知道若颜看上你什么。” “哎哟,花公子来了。”老鸨挥着一把长满羽毛的团扇,眉开眼笑的过来。 “苏妈妈,季兰姑娘今天有节目吗?” “公子稍等,待会儿季兰会亲自给大家演奏一曲。” 花子期来了兴致:“哦,来了这么久,还没听过季兰姑娘奏曲呢。” “公子,请。” 苏妈妈请了花子期到了靠近舞台的位置。 随即瓜果美酒端了上来。 花子期带来的人,全部跪坐在他左右、身后的位置。 “喂,磨磨蹭蹭什么呢?我们来是看季兰姑娘的,把季兰姑娘给我叫出来!”坐在杜蘅他们前头的一个少年叫嚷起来。 迪丽娜扎低头对杜蘅道:“这人是广陵漕帮的四当家,章立早。” 杜蘅不由朝着章立早看了一眼,此人大概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穿着倒不是如何的华丽,但却给人一种很威风感觉。 哪怕跪坐在地毯上,也是直挺挺的身板,腰间悬挂一柄直刀。 苏妈妈急忙赔笑:“章公子,稍安勿躁,季兰姑娘很快就出来了。” “哼,我还不知道你们吗?故作神秘,利用李季兰吸引更多的客人。但女人嘛,脱了衣服不都一样?” 跟着章立早的几个少年,一起淫邪的笑了起来。 “小爷此番是专程来看李季兰的,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赶紧把人叫出来,否则我拆了你们绮门楼!” 说着,章立早拔出了腰间的直刀。 一刀就将面前的食案斩为两段。 苏妈妈吓了一跳,当即不敢言语。 杜蘅盯着他手里的直刀,又回想今日刺杀他们的杀手的直刀,都是精铁打造。 大梁普通百姓也是能够打造直刀的,但都要按照朝廷的规制打造,刀身狭长,不过二尺,可是一般都不会用到这么好的铁。 因为铁属于管控的资源,很贵,尤其精铁更贵。 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精铁。 但章立早身为漕帮的四当家,或许拥有这样的实力。 “大胆章立早,本官在此,容不得你胡来!” 司户参军忽然站了起来,瞪视章立早:“喝了几两猫尿,又在这儿撒酒疯。” “哟,这不是杨参军吗?”章立早收起直刀,冷冷的笑道,“怎么着?来青楼你还摆起官威来了。” “放肆!”杨参军没料到章立早根本不把他一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这一点杜蘅也很奇怪。 东都的参军可都是七品官,漕帮只是一个民间组织,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当日赵参军抓漕帮窦云飞二当家的时候,窦云飞也不敢说什么。 在封建社会跟官吏对抗,那几乎是自寻死路,除非你想造反,那就另当别论了。 二人正在争执之间,就听楼上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众人不由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二楼一个阁楼前面的走廊,已经架起了一座古琴,一名妙龄女子,红袖玉指,轻轻捻动琴弦。 从身段上看,确实称得上是纤柔苗条。 但她脸上系着一条白纱,让人见不到她的容颜。 “你们汉人的姑娘就是矫情,都沦落到青楼了,还遮遮掩掩的,不把容貌露出来。”迪丽娜扎嘀咕道。 杜蘅笑道:“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更能增添神秘感,绮门楼是懂营销的。再说了,你们胡姬跳舞,不是也经常在脸上戴面纱吗?” “这个李季兰,据说至今还没有人看过她的真实面目呢。” “不能吧?” “她立了一条规矩,除非有人能用才华打动她,她才会亲手揭下面纱。” “还是营销。”杜蘅倒是有些佩服绮门楼的老板。 毕竟古人能够想到这些营销方式,就比一般人更具商业头脑。 现在似乎渐渐安静下来,听着李季兰的琴声,琴声从一开始的悠扬,变得越来越低沉,如泣如诉。 仿佛一个少女正在诉说凄美的心事。 就连章立早这样的刺头,此刻也很安静的坐下来倾听。 片刻之后,一曲琴音结束,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此曲名曰相思,送给大家。”李季兰盈盈起身,双手交握自然垂下,微微鞠躬。 杨参军端起酒杯:“此曲精妙绝伦,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不知老夫有没有荣幸,能与李姑娘同饮一杯?” “奴家听说杨参军是进士出身?” “是啊。”杨参军捋了一下胡须,似乎对进士这个身份还很荣耀。 “不知杨参军能否以刚才的琴音为题,为奴家做一首诗?若诗做出来了,合了奴家的心意,奴家自会请你到阁中一叙。”说完,带着身边的侍女,缓缓进了阁中。 杨参军脸色很不好看,讪讪的饮下杯中之酒。 苏妈妈少不得要过来赔罪,亲自倒酒,陪了杨参军一杯。 “季兰就是这个性子,恃才傲物,杨参军可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啊。” “呵呵,季兰姑娘让老夫作诗,老夫又岂会生气?” 作为朝廷官员,若在青楼之中,因为吃醋之类的事,大发脾气,这是很失体统的。 要被人参一本,这官可就做到头了。 因此大多官员在青楼中,遇到那种不给面子的青楼女子,也不好当面发作,只会回去慢慢再找机会算账。 “诸位,刚才季兰说了,以刚才的琴音为题,不仅是杨参军,任何在场的客人,只要能够做一首诗,符合她的心意,就有机会,与她秉烛谈论诗文。” “就会做一些鸟诗,有个什么意思?”章立早撇了撇嘴,似乎对此颇为不屑。 但台下不少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花子期对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拱手道:“李先生,这次我能不能见到季兰姑娘,可全靠你们了。” 周渔是府学的学生,之前就挺巴结花子期的。 黄概这人杜蘅倒是第一次见,可能也是花子期的雇佣文人吧? “欸,作诗不是你的强项吗?”迪丽娜扎轻轻推了一把杜蘅,“要不要给你拿笔墨来?” 第160章 至亲至疏夫妻 没等杜蘅答应。 就见迪丽娜扎招呼绮门楼的龟奴,拿了笔墨纸砚上来。 但是杜蘅没有立刻动笔。 毕竟他是为了查找真相而来。 他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主要是在观察绮门楼的工作人员。 “这些龟奴,虎口都有一层很厚的茧。”杜蘅借着喝酒的时机,小声的对迪丽娜扎道。 迪丽娜扎立即观察起来,果然如杜蘅说的那样。 一般青楼的龟奴,负责招呼客人,端茶送水的工作,很难在虎口处留下老茧。 “看来……他们都是习武之人,长期训练兵器,才会导致虎口生茧。” “如此说来,绮门楼真是很不简单。” 而在这时,杨参军忽然站了起来,笑呵呵的道:“苏妈妈,我已作诗一首,请呈季兰姑娘一阅。” “杨参军,既有好诗,何不吟来,让我等也品鉴品鉴。”座中一个文士打趣道。 苏妈妈拿起杨参军案上的诗词,笑道:“那就让老身代劳了。” 当下她清了清嗓音,吟道:“今闻相思调,犹若白鹤吟,琴酒得以伴,互为一知音。” “好诗啊!杨参军不愧是进士出身,随口就能吟诵千古绝句!”苏妈妈刚刚念完,就有人开始捧臭脚。 杨参军这首诗也不过稀松平常,简单的应酬之词,无非表达对李季兰的爱慕之情,想与她互为知音。 “这诗真的很好吗?”迪丽娜扎身为胡人,虽然也念几句诗词,但很难从中品出好坏。 杜蘅轻笑了一声:“一般。” “可是叫好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过文坛的风气而已。” 不论诗词好坏,总得有人捧场,否则到你的时候,就没人捧场了,岂不是冷场了吗? 何况杨参军好歹是个七品官,这些文人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接着又有三五个人给了诗词,苏妈妈一一收了上来。 “还有没有哪位才子做了诗词,老身一并收去,有请季兰姑娘品评。” 这时花子期装逼的走了出来,先对众人作揖,说道:“小生刚刚作了一首,先请诸位指正。” “花公子,请。”苏妈妈对花子期似乎很是恭敬,毕竟在青楼里,有钱就是大爷。 花子期走到中间,甩了一下头巾,打开折扇在胸口轻轻的扇动,文人范十足,朗声道:“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 这两句倒也平平无奇,但仍旧有人叫好。 而杜蘅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不是唐代诗人李颀的诗吗? 等等。 这个时空的拐点是在隋末,之后历史发生了改变,但并不代表原有的历史人物都会消失。 之前遇到的孟山人,其实就是孟浩然。 那么李颀的出现……倒也在情理之中。 杜蘅不由朝着刚才坐在花子期身边的中年男人看去,高高瘦瘦,穿着比较朴素。 “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入衣。” 花子期念完这两句,全场神情耸动,显然这两句笔力很劲道,不仅幻想出了夜间的景物,连情感也融合到了其中。 “铜炉巨蜡添玉辉……” 花子期一句一句的念了下去,跟杜蘅前世学过的李颀的诗略有不同,但总体符合李颀的风格。 直到“敢告云山从此始”一句收尾。 全场雅雀无声。 俨然都被花子期的才气折服。 这时李季兰的阁中,走出一名侍女,问道:“花公子,这首诗可抄下来了吗?” “已抄录了。”花子期拿起案上的诗笺,按捺心中的澎湃。 李季兰亲自派了侍女出来,说明这首诗已然打动了她。 那么今晚他就最有可能跟李季兰阁中共叙良缘了。 想到这儿,他又得意的看向一边的老对手:“杜蘅,你如今号称广陵第一才子,平日写诗不是挺快的吗?今日怎么不写了?呵呵,不会是写不出来了吧?” “好戏自然是要压轴出场。” “哟,还真写了,在哪儿呢?”花子期看了一眼杜蘅的案上,纸上空空如也,一点墨迹都没有。 杜蘅缓缓走到中间,问道:“苏妈妈,季兰姑娘原名可叫李冶?” “不错,季兰是她的字。”苏妈妈点了下头。 花子期不满的道:“杜蘅,我们都以字称呼李姑娘,你竟然直呼其名,没礼貌。” “李冶,李季兰。” 杜蘅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还得试探试探,到底是不是历史上那个李冶。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杜蘅朝着阁楼之上,利用丹田之气,将声音传了上去。 阁楼之中的李季兰,娇躯微微一震,招呼身边的侍女,看看到底是谁。 花子期忍不了了,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需要好好奚落一番:“杜蘅,不会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诗吧?”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杜蘅没有搭理花子期,自顾念道。 “你这写的什么呀,根本就不切题!”花子期挥动折扇,讥笑的看着杜蘅,“你不会江郎才尽了吧?哈哈!” 之前请了不少人为他写诗,都不是什么大才,这次请的李颀倒是有点实力,竟然凭借一首诗,帮他打动了李季兰。 而花子期没想到的是,杜蘅今天发挥失常,写了一首根本不着调的六言。 “杜公子,这不是你的水平啊,我们可都等着你的大作呢,你这写的什么呀?” “诗倒是有点意思,但不切题啊,要以刚才季兰姑娘的相思曲作诗,你要么写琴,要么写相思,你这……完全听不懂啊。” “会不会……杜公子写的是禅诗?之前就不是写过一首禅诗吗?封家小姐编纂的诗集还有收录。” “是不是那句云在青天水在瓶?” “对对对,就是那句,禅味十足,而这首六言还是有些哲思的,是不是我等凡人没有理解其中真味?” 花子期顿时就不乐意了:“有个屁的真味。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首诗,离题万里!” 虽然有少部分杜蘅的粉丝,坚持认为杜蘅诗中别有深意,但大多数人心里,还是觉得杜蘅离题。 离题,确实离题。 但杜蘅是在赌一把,今晚算是没白来了。 第161章 不服?忍着! “杜蘅,都说你是广陵第一才子,原来就这水平啊?”章立早忍不住讥笑了起来。 花子期冷笑的看着杜蘅:“呵呵,写一首狗屁不通的六言,你也想成为季兰姑娘的入幕之宾?简直笑话。” 苏妈妈笑着看向众人,问道:“哪位才子还有佳作?老身一同交予季兰。” 倒有两个青年,把刚刚写好的诗词交了上去。 不过他们显然并不抱有信心,毕竟花子期刚才那一首太顶了。 苏妈妈将收集而来的诗词,上楼拿给李季兰观阅。 花子期摇着折扇回到座位,一脸讥诮的看向杜蘅:“你还待在这儿呢,该不会想凭借刚才那首六言,打动季兰姑娘吧?呵呵。” “未尝不可。”杜蘅依旧十分平静。 “呵呵,杜蘅,谁给你的自信?且不说离不离题,就按真实水平而论,你刚才那首比得过我那首吗?”花子期一脸骄矜之色。 杜蘅没有搭理花子期,坐回了位置。 迪丽娜扎低语道:“你行不行呀,我虽然不通你们汉人的诗词,但你刚才那首,确实跟李季兰出的题没关系。” “等着好了,说不定李季兰就喜欢我刚才这一首诗呢?” “你哪来的自信?连我都看得出,花子期那首比你好,李季兰会看不出来?”迪丽娜扎觉得杜蘅有些过于自信了,顶着广陵第一才子的名头,确实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一会儿工夫,就见苏妈妈从楼上走下来。 花子期当即站了起来,笑盈盈的走过去:“苏妈妈,季兰姑娘怎么说呀?这一场比试,是不是我的诗第一?” “刚才花公子那首诗确实充满了风流韵致,季兰姑娘评价很高。” 花子期顿时挺起了胸膛,故作谦虚的说:“哪里哪里,相比季兰姑娘的才华,我自愧不如,总想找个机会,向季兰姑娘讨教讨教。呵呵,今晚倒是一个机会。” 杨参军冷哼一声,但也没有言语,毕竟他的诗确实不如花子期那一首,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便以身份压人。 “杨参军,承让了!” 花子期得意的对杨参军拱手,又对众人拱手:“诸位,承让。” 众人都是一副艳羡的目光。 花子期开怀一笑,摇着折扇,就要走向了楼梯口。 苏妈妈急忙上前,赔笑道:“公子要去哪儿?” “自然是与季兰姑娘相会。” “花公子,老身已经在来仪阁备下了薄酒,今晚让凤来仪陪你吧。” “什么?”花子期骤然变色,“刚才季兰姑娘说了,谁的诗作打动了她,她今晚便与谁秉烛夜谈,为什么让我去凤来仪的房里?” “你的诗确实打动了季兰,但还不够打动。” “什么意思?” 苏妈妈嗫嚅的道:“还有比你更打动她的。” “不可能!” “花公子,各花入各眼,你的诗虽然文采不错,但季兰姑娘就不喜欢你那一首,那有什么办法?”杨参军捋须一笑。 满怀期盼的看着苏妈妈,问道:“不知苏姑娘看上的是谁的诗作?” 在场众人,以他的身份最高,料想绮门楼还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绮门楼想在广陵府长久的干下去,自然需要有官方的背景作为支持,那么就必须巴结他这个司户参军。 不想,苏妈妈忽然走到杜蘅面前:“杜公子,季兰请你上楼一叙。” “什么?” 花子期和杨参军一起瞪眼。 一众文人也是哗然。 虽说杜蘅是广陵第一才子,但就刚才的诗作而言,连题都没切中,李季兰怎么会选择他呢? “你那首诗……”迪丽娜扎也看傻眼了,“怎么打动李季兰的?” 杜蘅笑而不语。 看来这一把,他是赌对了。 李颀的七言乃是唐代一绝,擅长修辞,情景交融,他帮花子期写的那首诗,当之无愧的全场第一。 杜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应景的诗词,只能赌一把,找出李冶着名的《八至》。 算是另辟蹊径吧。 “弄错了,一定是季兰姑娘弄错了。”花子期激动的说,“他那首什么至亲至疏夫妻,怎么可能打动季兰姑娘?” 杨参军冷冷的道:“苏妈妈,你确定季兰姑娘说的就是这首吗?” “没错,就是杜公子这一首,季兰说……它很特别。” “可它不切题啊。” 苏妈妈抱歉的对着众人一笑:“诸位,这是季兰的意思,要说诗词,老身也不懂,她说好就是好。” “杜蘅,你该不会跟季兰早就认识了吧?”章立早不怀好意的看向杜蘅,“既然早就认识了,何必搞什么诗词呢?直接说,季兰姑娘想见的人是你就得了。” 花子期心头一动,也看向了杜蘅:“你跟季兰姑娘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啊。”杜蘅耸了耸肩,站了起来。 花子期愤愤的道:“那她为什么见你?就凭你那首破诗?我不服!” “不服?忍着!” “……” 杜蘅好笑的看着花子期,那首诗的原作者就是李冶,你竟然一口一个破诗,把那首诗批的一无是处,人家能高兴吗? “诸位,今晚老身给大家赔个不是。” 苏妈妈微微躬身,笑着对众人道:“所有酒水,今晚八折。” 随即又对杜蘅做了一个手势:“杜公子,请。” 杜蘅拾步走向楼梯,迪丽娜扎跟了上来。 苏妈妈忽然拦住迪丽娜扎:“这位公子,请你多饮几杯,我让人给你备几个小菜,季兰姑娘只见杜公子一个人。” “我们是一起来的。”迪丽娜扎解释。 苏妈妈笑道:“这儿是青楼,女儿家怕是不方便。” 这话说明苏妈妈已经看出了迪丽娜扎女扮男装,毕竟迪丽娜扎的胸大肌比较浮夸,很难完全掩盖她的女性特征。 而苏妈妈久经风月,开的就是青楼,眼睛比一般人毒,是男是女,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在下面等我。” “那你快点。” “嘿,你这叫什么话?” 杜蘅吐槽了一句,来逛青楼,你叫我快点,你礼貌吗? 说完,跟着苏妈妈上楼,一会儿,来到李季兰的阁楼。 绮门楼比较出色的几个姑娘,都有各自的阁楼,算是她们的闺房。 李季兰的阁楼名叫春暖阁,是这些姑娘中最大最豪华的阁楼。 第162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春暖阁。 果然犹如春暖花开的季节,房间的香炉熏着一股暖暖的香气。 李季兰依旧蒙着一条洁白的面纱,只露出了一双深邃宛若幽潭似的眸子,她好像换了一身衣服,不是刚才弹琴穿的那一套。 一袭银泥短衫,搭配一条间色裙。 “杜公子,请坐。” 杜蘅走进阁楼的偏厅,一张月牙小桌,准备了三五个小菜,还有一壶色泽如血的葡萄酒。 旁边还有一名侍女伺候。 “侍琴,给杜公子倒酒。” 侍女端起酒壶,殷红的液体从壶嘴流出来,注入杜蘅眼前的银质雕花嵌红宝石的酒杯。 “这一杯,先敬杜公子的诗。”李季兰素手捏着酒杯,端起,一双眼眸依旧盈盈注视着杜蘅。 杜蘅举杯喝了一口,笑道:“其实这不是我的诗。” “哦,那是谁的诗?” “姑娘写过这样的诗吗?” 李季兰注视了杜蘅良久,蓦的一笑:“公子若不承认,奴家也不会拆穿你。” “看来这首诗姑娘已经写出来了。” 这话让李季兰微微愣了愣,什么叫已经写出来了? 似乎在她没写出这首诗的时候,杜蘅就已经猜到她会写这首诗,然后故意在楼下的大厅上,念出了这首诗,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这首《八至》,是去年的时候,我有感而发写的,从未示人,公子又如何得知?” “这个……怎么跟你解释呢?” 杜蘅挠了挠头,笑道:“我说我做梦梦见的,这样合理吗?” “公子不想说,奴家也不会勉强。” 合理? 你觉得这种解释合理吗? 总不能我进入你的梦境吧? 不过李季兰倒也没有穷追问底,而是嫣然一笑,说道:“我来广陵第一天,就听说过公子的大名,号称广陵第一才子。” “那些都是文坛的朋友追捧,愧不敢当。” “杜公子别谦虚了,你的诗集我也读过,确实诗才惊艳。我刚才正好写了一首词,请公子指教。” “不敢。” 但是李季兰已经让侍琴将一张诗笺拿了过来。 杜蘅接过,看了一眼。 “相思怨?” “不错,这是我刚才弹奏相思曲之时,有感而发。”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单从诗句上看,杜蘅觉得很是一般,还不如她那首《八至》。 但好歹人家在杜蘅前世的历史,也是名列唐代四大才女之一,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好,好诗!”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好,这两句好。”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相思断肠,啧啧,一语就描绘了相思之苦。姑娘大才!” 李季兰面纱之下的嘴角,微微抽搐,夸她的人她见得多了,夸的这么漫不经心的,还真不多见。 “刚才公子用的是我的诗,这好像有点赖皮了吧?” 李季兰妙目看了一眼,笑道:“不知奴家有没有幸,求得公子一诗半阕?” “既然刚才姑娘弹的是相思曲,我便以相思为题,填一首词,如何?” “把侍书叫进来。” 侍琴随即出去,一会儿,带了一个跟她年纪一般的侍女进来。 并且就在酒桌旁边,另外安了一张书案,案上放上文房四宝。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杜蘅看到侍书准备好了,随口吟了出来。 相思是古诗词中的一大题材,他不知背过多少,这一首是唐伯虎写的,不敢称第一,却是他最喜欢的一首。 李季兰微微讶异,她本以为杜蘅还要思考片刻,没想到随口就来,看来广陵第一才子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赏心悦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这是什么词牌?” “一剪梅。” “怎么从未听过?”李季兰露出困惑的神色,她精通诗文和音律,若有流行的词牌,她不可能没听说。 杜蘅淡淡一笑:“我也是第一次用,就当是为姑娘创作的好了。” 李季兰双颊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娇声道:“那就多谢杜公子了。”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等到杜蘅将这首词的下片念完,李季兰再也坐不住了,口中喃喃念着:“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怪不得,把自己的《相思怨》给他看,他那么不以为然。 以他之才,足以傲视诗坛了。 “今日得见公子之才,小女子三生有幸。”李季兰起身盈盈一拜。 杜蘅急忙伸手搀扶:“季兰姑娘不必多礼。” 面对这种文青,才华最能打动人心。 之前弹琴的时候,李季兰一副高冷的模样,现在气氛缓和了很多。 杜蘅还将《一剪梅》的格律教给了她。 接下来就是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这绮门楼刚刚在广陵落脚,不知东家是谁?” “是我义父,云照。” “听说他是北人?” “对。” “我听姑娘的口音,并不像北人。” “我是吴兴人。两年前我全家蒙难,父母遭仇人杀害,义父正好途经吴兴,见我可怜,便将我收留。”说起往事,李季兰默默泫然欲泣。 杜蘅见状,也没再继续提她的伤心事,说道:“如今姑娘可是艳满东都了,想必会有很多达官贵人来捧你的场吧?我在楼下刚才还看到了杨参军。” “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但我一次都没见他。” “绮门楼毕竟开门做生意,得罪了官面的人,不太好吧?” 李季兰微微一笑:“公子操的心还挺多的。有义父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杨维杨参军,他在东都没有什么靠山。而我义父的靠山比他大多了,他敢怎么样?” “哟,这么说来,这位云老爷,也是官场中人?” “那倒不是,我义父只是一名商人,但是财可通神,一般人还真动不了他。” 财可通神,竟然通的是大梁的神。 经商这段时间,杜蘅已然看出,大梁的吏治有些腐败,所谓的繁华也不过是表面繁华。 北齐的势力,已经逐渐渗透大梁官场,这对大梁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第163章 你的诗,我也会背 杜蘅没有选择在绮门楼过夜,一个时辰之后,他便从李季兰的春暖阁中出来。 迪丽娜扎起身,走了过去,低声道:“打听到什么了?” “只知道她是云照的义女。” “莫非这个李季兰也是北齐的细作?” 杜蘅摇了摇头:“这不清楚,不过你必须派人盯着绮门楼。” “这一点你放心吧,杜老将军那边,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 二人走出绮门楼。 迎面就见一辆马车停下。 杜蘅认出是封家的马车。 花子期带着李颀还有几个小厮,正好就出现在路边,他殷切的上前。 封若颜掀开车帘,搭着花子期的手下车,身边跟着她的贴身丫鬟,雪雁。 “若颜,你怎么来了?” “是我派人去请若颜的,为的就是看看你这位广陵第一才子的嘴脸。” “什么嘴脸?”杜蘅好笑的看着花子期。 花子期转身对封若颜说:“若颜,我没骗你吧?这厮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我亲眼看到他进了花魁李季兰的房间。” “子芳,你见到李季兰了?”封若颜抬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杜蘅。 杜蘅点了点头,他也不怕承认:“不错。刚才李季兰出题让人作诗,打动了她,便能与她叙话诗文。” “哼,你那诗离题万里,而且水平一般,李季兰为什么还是将你请入闺房,还不是因为你早就跟她认识?杜蘅,你跟一个青楼女子走这么近,作风下流,为人所不齿!” “为人所不齿?为谁所不齿?” “为天下人所不齿。”花子期酸溜溜的道。 封若颜不悦的道:“花子期,你怎么跟子芳说话呢?自古才子多风流,子芳诗才惊艳,我想那季兰姑娘想必也是欣赏他。咱们大梁哪个才子不逛青楼的?” “若颜,你……”花子期都懵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封若颜美目盼兮,一脸笑意的问道:“子芳,你给季兰姑娘做的是什么诗?” “他那首诗很一般,什么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是这样的吧杜蘅?” “这首诗其实是季兰姑娘写的。”杜蘅淡淡的说。 花子期一怔,怪不得他会输给杜蘅。 原来这诗是李季兰写的,他一点都不知情,还在楼下大肆批判。 李季兰能够对他有好感,那真是见了鬼了。 “杜蘅,你好阴险!”花子期恨恨的说。 “这话怎么说?” 花子期瞪视了他一眼,但当着封若颜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 总之杜蘅就是一个心机男孩。 李季兰的《八至》,他从未听说,但杜蘅既然知道,因此花子期更加确定,他们之前就认识了。 但杜蘅不说《八至》是李季兰写的,害得他在那儿故意贬低这首诗,引起了李季兰的反感。 “子芳,你在绮门楼还有没有什么诗?”封若颜将诗痴的人设贯彻到底,她不在乎杜蘅在青楼里做些什么,只关系他有没有新的诗作。 这一点让杜蘅也很无奈。 只好将唐伯虎的那一首《一剪梅》念了一遍。 “这首词从未听过啊,子芳,是你的自度曲吗?” 自度曲就是自己创作的曲子,古代的词都是要跟曲一起搭配的,一般来说,先有曲再有词。 作曲对于杜蘅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前世他也组建过乐队。 “嗯,算是吧。” “子芳,你太有才了。”封若颜双眼似乎都冒出了星星。 花子期看不下去,感觉自己太多余了,忙道:“若颜,我最近也写了一些事,我念给你听听?” “你能写出什么好诗?”封若颜对他不以为然。 花子期不服气的道:“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杜蘅一听就是李颀的诗,笑了笑,问道:“这诗当真是你写的?” “当然。” “我看是这位李颀先生写的吧?”杜蘅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颀,也不知道这么出名的诗人,为什么甘愿接受花子期的驱使。 封若颜将目光看向花子期,问道:“怎么只有两句,后面的呢?” “后面的就更精彩了,杜蘅,要是你,这两句你要怎么接?”花子期意味深长的看着杜蘅,似乎略有挑衅的意味。 封若颜又把目光转向了杜蘅:“是啊子芳,我想听听你的。” “杜蘅,你接啊,我就不信,你接的诗能比我写的好。”花子期折扇一张,得意洋洋的看着杜蘅。 杜蘅平静的念道:“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轰! 花子期整个人都惊呆了,怔怔的看着杜蘅。 李颀也蓦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 封若颜拍手道:“接的好,不愧是杜子芳。这应该是古体诗吧?像是边塞风格,寥寥数语,就将边塞景色描写出来。花子期,你的呢,原本你是怎么写的?” “我的……杜蘅偷了我的诗,这原本就是我写的。”花子期气急败坏。 封若颜瞬间面露鄙夷之色:“你胡说什么?以子芳的才学,用得着抄你的诗吗?再者说了,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你能写出这种气势的诗?要抄也是你抄子芳的。” 花子期气坏了,愤愤的盯着杜蘅:“好,你说这诗是你写的,你说,接下来是什么?” “野云万里无城郭,月雪纷纷连大漠。” “啊?”花子期震惊不已。 “气势恢宏。”封若颜心情激荡。 随即招呼杜蘅:“子芳,咱们上车,你再给我念念,我要把这首诗记录下来。” 杜蘅笑着看向李颀:“剩下的诗,你问这位李先生吧。这首诗是李先生写的。是吧李先生?” 李颀双手拱起,朝着杜蘅一揖:“多谢杜公子。” “你……”花子期一把扯住李颀的衣领,“你把诗告诉了杜蘅?” 李颀摇头:“没有。老夫也不知道,杜公子为何知道我的诗。” “你还给我装,你要是没把诗告诉他,他难道未卜先知?” 这句话其实已经告诉封若颜,说明刚才的诗,根本不是他写的,封若颜眼神很是不满:“花子期,你够了,弄虚作假,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花子期甩开了李颀,恨恨的道:“你被解雇了,回家吃屎去吧!”说罢,带着几个小厮,悻悻而去。 第164章 戚曹氏投诚 “李先生,抱歉!”杜蘅拱手。 李颀还礼:“杜公子言重了。” “你有如此才华,为什么甘愿屈于人下?” 李颀苦笑道:“北齐的诗人多如过江之鲫,有才华又有什么用?” 杜蘅回想前世了解过的李颀的生平,好像也只做过县尉,之后辞官,交游天下。 有唐一代,诗人确实很多,但往往不能施展抱负。 才如李白,终其一生,也不能出将入相。 会写诗,和会做官的两回事,诗人往往过于天真烂漫,在官场上混不开。 杜蘅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钱袋,塞进李颀的手里。 “杜公子,你这是……” “我想你必然是遇到难处了,这些银两你留着,或许能帮上些什么忙。” 杜蘅也不问李颀具体遇到什么难处,毕竟人是有自尊的,他还是要照顾照顾这位诗人的面子。 李颀只好收下了钱。 杜蘅目送着他离开,回头对封若颜说:“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 “刚才的诗你还没告诉我呢。” 杜蘅很是无奈,只好将李颀那首诗,原原本本给她念了一遍。 封若颜开启速记功能,低声念着,越念越有味道,招呼身边的雪雁:“快,追上刚才的李先生。” 她也顾不得杜蘅了,招呼车夫,把车赶去李颀刚才离去的方向。 迪丽娜扎一脸难以理解,弱弱的问:“杜公子,这位封姑娘,她一直这么疯吗?” “呃?” “开头,我以为她喜欢你,但现在……我感觉她喜欢的只是诗而已。” “她有个雅称,叫诗痴。”杜蘅摇了摇头,随即也离开了。 …… 没过几天,番坊的酒厂已经装修完毕。 杜蘅购买了一些酒缸、酒桶等一些设备,李碧莲也招收了一些工人。 酒厂风风火火开始运作。 这天杜蘅正在酒曲池中,检查酒曲的发酵情况,红药酒楼一个伙计过来汇报,说是戚曹氏过来找他。 杜蘅交代了一些事,让李碧莲看着酒厂,接着随同伙计回到红药酒楼。 戚曹氏正在二楼的包厢,点了一些酒菜,倒也没怎么吃。 “戚夫人,找我有事?” 戚曹氏站了起来,满脸都是笑容。 “听说杜公子的酒厂开张,真是可喜可贺。” “同喜同喜。” 杜蘅客套了几句,戚曹氏说明来意,想要加入餐饮协会。 她原先是酒食行的主事。 如今准备加入餐饮协会,说明酒食行已经名存实亡。 “杜公子,我们以前各为其主,有些事做的确实过分了一点,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戚曹氏客客气气的道。 “你加入餐饮协会,那么酒食行怎么办?如果我没记错,你是酒食行的主事啊。” “自从花老爷重病在床,酒食行早已没人主事了,但我的生意还得做,不是吗?”在商言商,戚曹氏很清楚这一点。 “我听说你在狮子林的酒楼,也被吴双桂一把火烧了?” “是,不过我在广陵还有一家酒楼,其他地方也有酒楼,我希望杜公子能够拉我一把。” 杜蘅招呼戚曹氏坐下,问道:“戚夫人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戚曹氏心想,什么难处你还不清楚吗? 这段时间,迪丽娜扎那儿已经不出售味精了,她酒楼还怎么开下去? 味精握在杜蘅手里,等于整个行业的命脉都握在手里,他什么时候想卖味精就卖一点,什么时候不想卖,大伙儿都得玩完。 戚曹氏想了很久,决定投入杜蘅门下。 就连广陵夜市的摊贩,现在都有味精,她一个大酒楼横不能没有味精吧? 那么过不了多久,她就得倒闭。 而只要有了味精,不仅她在广陵的酒楼,就是其他地方的酒楼,也能风生水起。 味精现在只在广陵传播,其他地方尚未出现,如果在别的地方做味精菜,那生意不得火到爆?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杜公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商业天才,妾身对你很是佩服。” “如今酒食行已经没落了,其中的很多成员,可都在你餐饮协会的门下,未来餐饮协会必会一统行业,我戚曹氏也不是傻子,愿为餐饮协会效一份力。” 说着,戚曹氏起身便要下拜。 杜蘅伸手拖了一下,笑道:“戚夫人不必多礼,你要加入餐饮协会,我自当欢迎。不过酒食行那边……” “我知道规矩,已然准备辞去酒食行的职位。” 杜蘅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按照规矩,你必须准备申请书。” “哦,应该的,我回去会准备的。” “那就妥了。申请书交给冯副会长就行了,现在餐饮协会的事,主要由他打理。” 戚曹氏端起酒杯:“我敬杜会长一杯。” “客气了。” 喝完一杯,戚曹氏这才弱弱开口:“杜会长,你看……味精的事……” “放心,到时我亲自给你送去。” “多谢。” 味精现在就是戚曹氏的救命之药。 没什么事,杜蘅转身就告辞了,还叫了一个伙计过来,给戚曹氏添了二两的白琉璃。 …… 几日之后,冯仁机那边过来汇报,戚曹氏已经加入了餐饮协会。 杜蘅便准备了十斤的味精,亲自带去了燕乐楼。 刚一进门,正好看到了吴氏和花子期。 “哟,真是稀客啊,杜公子不是有酒楼吗?怎么跑到别人家酒楼来吃饭?”吴氏阴阳怪气的道。 “你们花家不也有酒楼,怎么跑到燕乐楼来了?” 花子期冷冷的道:“那能一样吗?燕乐楼的戚夫人,那是我们酒食行的人,自己人知道吗?” 杜蘅心头微微一动,难免疑惑,戚曹氏是不是没有退出酒食行? 现在餐饮协会的规矩,是不能让人脚踏两条船的。 “老巴,别愣着了,把人撵出去,我看见他犯恶心,吃不下饭。”吴氏双手抱胸,一双三角眼很是刻薄。 燕乐楼的巴掌柜笑着走了过来,先对吴氏奉承了两句,又冷冷的对杜蘅道:“杜公子,小店不做你的生意,你还是走吧。” “你确定让我走?” “呵呵,你这话说的,你杜公子能给我们燕乐楼带来多少生意?我还不能赶你走了?” 第165章 你会后悔的! 说话之间,巴掌柜把手一招,便有几个伙计走了过来。 花子期得意洋洋的道:“杜蘅,你想赖在这儿讨人嫌吗?人家不欢迎你,不做你的生意,你听不懂?” 区区几个伙计,杜蘅倒也没有放在眼里。 但他没有出手。 只是笑了笑,说道:“等戚夫人回来,你会后悔的。” “呵呵,我会后悔?”巴掌柜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谁不知道酒食行和餐饮协会势同水火,我把你赶走,戚夫人只会高兴。” 杜蘅没有说话,带着一袋味精,转身去了燕乐楼对面的迎宾楼。 身后传来吴氏和花子期猖狂的笑声。 “哈哈,今天真是开怀,巴掌柜你做的不错,我一定在戚夫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花子期很是器重的拍了拍巴掌柜的肩膀。 巴掌柜忙道:“多谢花公子。” 花子期心情舒畅。 一直以来,他在杜蘅手里吃瘪不断,现在不仅断了科举之路,离封若颜越来越远。 就是他想接近绮门楼的花魁李季兰,也让杜蘅捷足先登。 可以说,自从杜蘅来到广陵,他就处处被杜蘅克制。 这次虽然没对杜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让他心情爽了一下,至少下一下杜蘅的面子,让他灰溜溜的滚出燕乐楼。 “花夫人,花公子,楼上早已给你们安排好了包厢。”巴掌柜狗腿似的引了他们上楼。 由于花家在广陵的酒楼,全部被烧毁了,醉蓬莱虽然建起来了,但内部的设备尚未到齐,因此还没开张。 花子期现在也只能到别人的酒楼用餐。 吴氏点了一壶好酒,花子期点了十几个大菜,交代一定要味精菜。 巴掌柜急忙下楼,招呼厨房去做。 而在这时,戚曹氏到乡下去收租,刚刚回来。 “谁呀,点这么多菜?” “花家的夫人和公子来了。”巴掌柜回答。 戚曹氏问道:“广陵餐饮协会那边,派人来了吗?” “没啊,不过……” “不过什么?” “杜蘅刚刚亲自来了。” “哦,他说什么了?” 巴掌柜笑道:“他能说什么呀?估计是来吃饭的,你说他有酒楼,为什么要到咱们酒楼吃饭?肯定是来刺探军情的。小人不是傻子,当即就让人把他给赶走了。” “你把人赶走了?”戚曹氏大惊失色。 “是啊,这小子还挺狂的,以为建了个餐饮协会就了不起了?知不知道夫人你什么身份?你可是曹家的女儿,曹家主是广陵四大财神之一。他杜蘅算是什么东西?这些都不用夫人你吩咐,小人知道怎么做。”巴掌柜昂着头,一脸期盼的表情,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期待表扬。 “你知道个屁!”戚曹氏勃然大怒。 “夫人……怎么了?”巴掌柜看到戚曹氏语气有些不善,都懵逼了。 戚曹氏板着一张脸孔:“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我会后悔的。” “你确实会后悔。” “啊?”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在燕乐楼干了。” 巴掌柜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怔怔的看着戚曹氏:“夫人,老爷在世的时候,我就在戚家做事了,你……你要赶我走?” “你最好把杜公子给我请回来,否则别让我看到你!” 巴掌柜想到杜蘅刚才好像去了对面的迎宾楼,慌慌忙忙的跑出门去。 迎宾楼的万掌柜,已经加入餐饮协会,看到杜蘅前来,那是合不拢嘴,直接请到包厢,将好酒好菜拿了上来。 这时巴掌柜就过来了。 万掌柜很是奇怪的看着对方,毕竟两人对门开店,属于竞争对手。 一般来说,不会跑到竞争对手酒楼喝酒吃饭。 “老巴,稀客啊,知道餐饮协会给了我们一批春酿,是想过来尝尝?” “不是,万掌柜,杜公子刚才是不是来过?” “在我楼上包厢呢,怎么了?” “快,带我去见他。”巴掌柜拽着万掌柜的手。 万掌柜却把他的手甩开了:“杜公子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何况你们燕乐楼是酒食行的吧?你见他做什么?” “我刚才得罪了杜公子,想当面跟他道个歉。”说着巴掌柜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万掌柜手里。 看在银子的份上,万掌柜神情稍微缓和一点,说道:“杜公子吃饭不喜欢被人打扰,你长话短说。” 巴掌柜点了点头,跟着万掌柜上楼。 推开一个包厢的门。 巴掌柜二话不说,扑通就给杜蘅跪下。 倒把万掌柜吓了一跳,你特么来道个歉,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吗? 你这是做了多大的事啊,需要磕头认错? 杜蘅倒很平静,慢悠悠的倒酒,问道:“巴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杜公子,请杜公子到燕乐楼一叙,小人已经命人准备了好酒好菜。” 万掌柜一听,就不乐意了:“喂,好你个巴天通,几个意思啊你?杜公子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你竟然要把人抢走?” “我没听错吧巴掌柜,刚才去你们酒楼,不是赶我走吗?”杜蘅悠然的看了巴天通一眼。 巴天通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对不住啊杜公子,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杜公子,请公子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你给我滚!”万掌柜把巴天通拽了起来,“你个市井徒,有你这样的吗?你跑到我酒楼里抢人。何况你是酒食行的,有什么资格请杜公子吃饭?” 说话之间,戚曹氏带着一名侍女走上楼来。 提裙跨进包厢,对着杜蘅盈盈下拜:“杜公子,底下人不长进,冲撞了你,妾身会教训他的。” 说着柳眉一振,眸光凌厉的射向巴掌柜。 她也不必多说什么。 巴掌柜自觉的跪了下来,左右开弓,啪啪掌嘴。 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一旁的万掌柜都看懵了,这尼玛也太狠了吧? 而杜蘅也看出了这个女人御下的手段很不简单,巴掌柜下跪和掌嘴,几乎没有停留,一气呵成,熟练的让人心疼。 她一个寡妇,虽然背靠曹家,但商场如战场,她要杀出一条血路,必然需要足够的手腕和魄力。 第166章 小心眼 “行了,别把人打死了。”杜蘅悠然扫视一眼,淡淡开口。 戚曹氏这才冷冷的看着巴天通:“杜公子开恩,还不谢过杜公子?” “谢谢杜公子高抬贵手,小人感激不尽。”巴天通起身,又对杜蘅拱手。 “戚夫人对底下人管教很严厉啊。” “妾身只是妇道人家,不像你们男人做事那么方便,底下人多不服我,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担得起一家的重任?” 杜蘅没有跟她闲聊,只是问道:“戚夫人,你是否退出了酒食行?” “这……杜公子,现在花行头病情很重,我听大夫说,只怕……熬不过去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他。” “可是餐饮协会的规定,不允许会员加入其他同一性质的行会。” 戚曹氏点了点头,叹息道:“这我也明白。我只能晚点加入了,到那时,希望杜公子不要拒绝我。” “看不出来,你对花雨庭还挺忠心的。” “公子有所不知。当年我丈夫刚刚离世,留下遗令,让我执掌家业。可我一个妇道人家,戚家上下没人服我。花老爷帮了我不少,可以说没有花老爷的帮助,亡夫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可能都被小叔子败光了。” “可你不是曹家女吗?曹家势力那么大,何必舍近求远,去求花雨庭帮忙?” 戚曹氏苦笑了一声,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我娘家爱惜名声,他们若帮我争夺家产,难免会被人说闲话,说曹家觊觎戚家的家业。” 这段时间,杜蘅趁着花雨庭病重,倾轧酒食行,将酒食行的会员陆续的吸收过来,趁他病,要他命。 但仍旧还有一些会员,死心塌地的跟着花雨庭。 原本想着这些人跟花雨庭和酒食行,有着共同利益,却没想到戚曹氏和花雨庭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并不完全是利益关系。 花雨庭作为一个领导,不光凭借利益收买人心。 利益只是最基本的,想要统治整个行业,除了利益,还必须有别的手段,比如情义。 花雨庭基本属于白手起家的人物,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身上也有着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只是可惜,他成为了杜蘅的敌人。 杜蘅招呼戚曹氏坐下,问道:“花雨庭的病,真的好不了了吗?” “只怕不易。” “那么吴氏和花子期,怎么还有心情到你酒楼大吃大喝?” “公子试想,倘若花雨庭真的没了,对谁最有好处?”戚曹氏感慨了一声,摇了摇头,又继续说,“吴氏和花雨庭的感情一向不好,这在圈子里是人所共知的事。” “如今吴双桂火烧狮子林,被判定与二龙山的反贼勾结,吴氏曾经想要花钱打点,但这需要大笔钱,而且花雨庭也怕连累到花家,因此没有答应。” “这事和吴氏闹的很不愉快,现在吴氏估计巴不得花雨庭死呢。” “还有他那个儿子,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儿……看着吧,花雨庭一死,花家肯定会乱。” 这种事杜蘅在前世也见过不少,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为了利益,亲情什么的到最后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公子,你慢用,没什么事的话,妾身告辞。”戚曹氏没有要求杜蘅到燕乐楼,欠了欠身,准备告辞。 “等一等。” “公子有何吩咐?” 杜蘅将一袋味精放到桌上:“这儿有十斤味精,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啊?” 戚曹氏没有想到,杜蘅已经猜出了她没有退出酒食行,竟然还会给她味精。 而且亲自给她送来。 那一刻,她确实能够感受的到杜蘅的诚意。 “公子仁义,妾身钦佩之至,若你肯赏脸,不论什么时候,请到燕乐楼来,妾身亲自给你斟酒。” “我这人很小心眼的,万一又是碰到什么阿猫阿狗,可是会影响到我吃饭的兴致的。” 戚曹氏知道杜蘅说的是吴氏和花子期。 果然是挺小心眼的。 不过对方都把十斤的味精交给她了,戚曹氏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公子放心,以后吴氏和花子期不会出现在燕乐楼。” 说着,戚曹氏让巴掌柜拿上杜蘅的味精。 二人离开了迎宾楼。 转身来到燕乐楼。 “夫人,你真的准备加入餐饮协会?” “酒食行已经不行了,如今餐饮协会正当红火,杜蘅手里不仅有味精,还有松花蛋和白琉璃,若能跟随他,咱们的生意还有得做,否则迟早会被餐饮协会挤垮。” 巴天通心想,你要是早点跟我说,我也不会把杜蘅赶走啊。 “你去把吴氏和花子期撵走吧,杜公子不想见到他们,以后燕乐楼严禁花家的人进入。” “这样……会不会得罪花家?” “花家还不敢对我怎样?我毕竟是曹家女。只是看在花雨庭往昔的情面,我才暂时不退出酒食行。可是花雨庭也没几天好活了。”戚曹氏又很无力的叹了口气,对于花家而言,她始终是个外人,她也不便说什么。 只是在为花雨庭不值。 巴天通点了点头,随即上楼,推开了吴氏和花子期的包厢。 “菜呢?”花子期看着巴天通双手空空。 吴氏则是惊讶的看着巴天通的脸颊:“巴掌柜,你这是……被马蜂叮了吗?” “花夫人,花少爷,你们请吧。” “什么意思?”母子二人都有一些懵逼。 “以后燕乐楼不做你们的生意。” 花子期一听,顿时怒了,一拍桌子:“这话谁叫你说的?你把戚曹氏叫来,我问问她,她敢不做我花家的生意?” “巴掌柜,你抽什么疯啊?我们吃饭又不是不给钱。”吴氏不满的道。 巴天通躬身道:“这些都是杜公子吩咐的,我不敢不从。” “杜公子?杜蘅吗?” “你们是听杜蘅的,还是听我的?”花子期感觉又一次被杜蘅压制了,自尊很是受不了。 “花公子,你别为难小人,请吧。” “直娘贼!”花子期暴怒的跳了起来,一脚踹在巴天通身上。 第167章 花子期之死 巴天通被一脚踹倒,随即要从地上爬起来,花子期再要动手。 几个伙计冲了上来。 阻止花子期。 “花公子,你息怒啊。” “这个狗贼,竟然要赶我走,要是没有我们花家,你们燕乐楼早就没了!”花子期指着巴天通,气愤的道。 吴氏也是愤愤不平:“把你们东家叫来,我倒要问问,我们花家人能不能在你们燕乐楼吃饭!” 这时戚曹氏从楼梯口走上来,先是对着吴氏行了一礼,说道:“花夫人,你们不必为难下人,这是我的意思。” “什么?”吴氏更怒,“戚曹氏,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请花夫人和花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们燕乐楼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神。” “你吃错药了?”吴氏难以置信,一直以来,戚曹氏可是以花雨庭马首是瞻,现在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戚曹氏没有说明缘由,淡淡的道:“来啊,送花夫人和花公子出去。” 巴天通再次走到吴氏和花子期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吧。” “好,给我等着!” 吴氏和花子期愤愤走下楼去。 戚曹氏幽幽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巴天通,见他脸颊红肿,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 “啊,夫人,小人已经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小人无儿无女,一直都在戚家,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巴天通慌忙跪下。 “没赶你走,让你开一些消肿的药,好好敷一敷,等明日伤好了再来。” 巴天通松了口气:“多谢夫人。” 吴氏骂骂咧咧,从楼梯下来,走出燕乐楼。 杜蘅正从对面的迎宾楼出来,淡淡一笑:“哟,这么快就吃饭了?” 花子期恨恨的瞪视一眼:“杜蘅,是不是因为你,我们才被燕乐楼赶出来的?” “原来是被赶出来的啊,看来你们的面子也不怎么样嘛。”杜蘅调侃了一句。 “你——”花子期气的不行。 杜蘅没有多加理会,转身悠然而去。 花子期牙根紧咬。 …… 杜蘅的酒厂已经正式投入生产,李碧莲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红药酒楼那边,生意依旧红火。 其他加入餐饮协会的会员,也不停的到杜蘅这边进酒,春酿和白琉璃的库存越来越紧张。 杜蘅带着赵管家,牵着一辆牛车,只能先到官方酒库那边,先进一车的酒,回去蒸馏。 路上,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衙役的带领下,着急忙慌的从他们身边穿过。 “蓝姑娘,这是去哪儿啊?” 此人正是之前乐荆命案的时候,来到现场验尸的仵作,蓝禾。 “啊,杜公子,这么巧啊。” 蓝禾微微欠了欠身,说道:“昨晚发生命案,赵参军请我过去验尸。” “谁死了?” “好像是花家的公子。” “什么?” 杜蘅始料未及,问道:“哪位公子?” 旁边的衙役回答:“花子期花公子。” 杜蘅回头对赵管家说:“赵叔,你先回去,我去一趟。” 接着杜蘅便与他们同行,很快来到司法厅。 厅上,放着花子期的尸体,浑身湿漉漉的。 吴氏扑在他的尸身之上,哭的死去活来。 “赵参军,这是怎么回事?” 司法参军赵歇道:“在白水河畔发现的,应该是落水而亡。”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孩儿!”吴氏失控似的,冲向杜蘅,想要拿手掐他。 杜蘅一记耳光招呼过去。 啪! 吴氏顿时被一巴掌给打蒙了。 跟随吴氏而来的柳管家,还有几个下人,随即准备动手。 赵歇喝道:“干什么?这里是公堂!” 吴氏扑通跪了下来:“赵参军,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就是不能让我儿子枉死。” 赵歇不由皱了皱眉,这个蠢妇,当着这么多人,你说钱的事。 就算你现在给我钱,我能收吗? 从来都是凶手给钱收买,你一个苦主收买什么? “花夫人,你这叫什么话?”赵歇义正词严,厉声道,“人命之案,本官自会彻查,跟你给不给钱,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在怀疑本官吗?” “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吴氏磕头。 “你怎么确定花子期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谋杀的?他就不可能是失足落水的?” “他怕水,一般是不会靠近河边的,又怎么会掉进河里呢?肯定有人推他的。” “也有可能是喝醉了,不小心掉进去的。” “不可能,昨晚他没出门啊,是不是啊柳管家?”吴氏扭头去问柳管家。 柳管家回忆起来,表示自己子时才睡,在此之前,花子期一直都在家里。 而且花家晚上也有守夜的人,如果花子期出门,肯定有人知道。 “我家少爷出门,一般都会带人的,不可能一个人出门。” “对,他就算失足落水,身边的人也会把他救上来的。”吴氏道。 赵歇若有所思,一时没有结论,先招呼蓝禾验尸。 蓝禾依旧不带手套,翻看花子期的尸身。 先解开他的衣物。 杜蘅冷眼看着,发现他的尸斑并不明显,肤色显得有些发白,手指的指甲也很干净。 蓝禾打开花子期的眼睛,说道:“眼膜有出血点,可能……真是失足落水而亡。” “不对,他如果窒息而亡,再被人抛尸水中,眼膜也会有出血点。”杜蘅盯着花子期的尸身,冷静的道。 又指着花子期的手指:“你看,他手指很干净,如果是活着掉进水里,他一定会挣扎,指甲难免就会抓到一些河沙或者水藻。” 蓝禾一脸崇拜的看着杜蘅:“杜公子,你对验尸真的很有研究啊。” 杜蘅微微一笑,不过常识而已。 但是古人比较忌讳死亡,仵作这一行当,最初也不是为了验尸,而是为了殓葬,因此很多法医学的知识,都是通过摸索而来,一代一代积累经验,口口相传。 这个时期,还没有任何法医学的着作。 所以蓝禾的验尸方式和知识,都是从她爷爷那儿学来的,爷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但要说经验,她肯定不如老仵作。 毕竟她的年纪摆在那儿,就算一出生就开始验尸,也不过验了十几年而已。 第168章 以静制动 “杜公子,按你所说,花子期是死后才被抛进河里?”赵歇知道杜蘅背后的东都留守,因此哪怕杜蘅现在只是一个庶民,也很尊重他的推测。 “想要进一步证明,可以剖开他的尸体,看看他的肺部有没有积水。” “剖开?”赵歇都惊住了。 就连仵作蓝禾都很吃惊。 毕竟在这个年代验尸都只是验表面伤,剖尸这种事是大不道,真要这么做了,可是会天怒人怨的。 家属更加不可能同意。 “杜蘅,你好狠的心,子期已经死了,你竟然还要让他死无全尸?” 吴氏嘶声吼道:“凶手……你就是杀死花子期的凶手!” “我杀花子期对我有什么好处?” “哼,你跟子期之间结怨已久,整个广陵城谁不知道?” “我想杀他,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杜蘅不屑的道。 赵歇呵斥吴氏:“没有证据之前,不得胡言乱语。” “我还有事,赵参军,告辞。”杜蘅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他来,不过是确认一下花子期是不是真的死了。 至于真凶是谁,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 番坊,胡姬杂铺。 迪丽娜扎看到杜蘅,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杀害花子期的真凶,我已经知道了。”迪丽娜扎的手下传了消息回来。 花神使司查案的速度,远比司法厅要快。 广陵一些重要地点,都有他们的耳目。 “是谁?” “章立早。” 这个答案是杜蘅没有想到的,不由微微一怔:“漕帮四当家章立早?怎么会是他?”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迪丽娜扎若有所思的道:“你让我盯着绮门楼,这段时间我发现章立早和绮门楼走的有些近,而且章立早的实力似乎壮大了很多。” “昨晚,我手下跟着章立早,发现他召集了几个黑衣人,潜入了花家,先以迷香迷昏了花子期,再拿被子将他闷死,之后背着尸体,将他抛进了白水河。” “章立早……花子期……”杜蘅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琢磨着二者之间的关系。 “子芳,那日咱们去绮门楼,章立早和花子期好像都在吧?他们之间会不会因为争风吃醋,产生了什么过节?” “你查过花肥没有?” “花肥昨晚都在何妈妈的院子里,他妻子张灵犀还有院子的姑娘都能作证。” “我是说……花肥和章立早有没有关联。” 花子期的死,对谁最有利? 自然就是花肥。 现在花雨庭病入膏肓,花子期必须赶在花雨庭前面死去,花肥才能得到遗产。 倘若花雨庭死了,花子期没死,那么花家大部分财产都会落入花子期手里,分给花肥的可能只是很少一部分。 甚至花家被吴氏和花子期把持之下,一文钱都不会分给花肥,反而会将他逐出花家。 “你的意思是说……”迪丽娜扎看向杜蘅,“花肥买凶杀人?” “这是有可能的吧?” 迪丽娜扎想了想,说:“我会派人去查。” …… 第二日迪丽娜扎去了一趟杜蘅的酒厂。 杜蘅带他到了偏厅说话。 “有线索了?” “昨晚章立早去了何妈妈的院子。” 章立早再怎么说,也是漕帮的四当家,去的一般都是高档的青楼,不会去何妈妈那种院子。 毕竟何妈妈是暗娼,那种院子也上不了台面,面向的是普通市民。 因此这一点很蹊跷。 “打听到什么吗?” “章立早也是习武之人,我们的人怕被发现,没有偷听他们谈话,只知道他见的人是何妈妈。” “花肥不在?” “花子期死了,他身为花家的庶子,这个时候他必须留在家中主持事务。” “衙门的人找过他吗?” “找过,但他案发当晚在何妈妈的院子,他有不在场证明。” 杜蘅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是何妈妈替花肥买凶杀人了,要么就是他们母子,一起跟章立早勾结。” “章立早为什么会帮他们?” “这还用想吗?花家几十万贯的家财,只要章立早帮他们除去了竞争对手,花肥能够少了他的好处?” “我们从前调查过漕帮,一共四个当家,大当家身体一直不好,老三和老四一直都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可是他们相比大当家,实力还是稍稍有些欠缺,何况大当家身边还有一个水二娘。” “莫非章立早是想借着花家的财力,壮大自身的实力,然后谋夺漕帮帮主之位?” 漕帮虽然控制了广陵的漕运,但大权还是握在大当家手中。 如果想要夺权,首先需要的就是钱,有钱才能有人,才能收买帮中骨干支持。 想到了这一点,杜蘅继续让迪丽娜扎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静观其变。 …… 花子期的死,让花雨庭备受打击。 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本就病重的花雨庭,听到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口气喘不过来,溘然长逝。 一时之间,广陵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父子二人竟然同时举行葬礼,而花肥如愿以偿,成为花家唯一的继承人。 葬礼过后,花肥在当地一些官员的支持下,成为了花家的家主。 这一点让杜蘅很奇怪,花肥进入花家,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且之前只是花家的小厮,怎么认识这么多的官员? 或许是利用漕帮三当家和四当家的人脉? 花肥当上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何妈妈接回了花家。 身为正妻的吴氏,虽然名义上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但没了丈夫和儿子,她的话语权已然不如从前。 杜蘅知道章立早和花肥肯定还会见面,密切关注他们。 这一日,迪丽娜扎来到红药酒楼,找到杜蘅。 “看来你是有消息了。”酒楼的后院,杜蘅问道。 “如你所料,昨晚花肥给了章立早一批金银。” “看来章立早很快就会行动。” 迪丽娜扎看向杜蘅:“我们要不要动手?” “我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没有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必须介入进去,才能彻底查清。” 眼下还是让迪丽娜扎继续盯着漕帮。 杜蘅料定,漕帮内部,很快就有一场浩劫。 第169章 被歧视的仵作行 时间来到九月中旬。 天气渐渐转凉。 酒厂的工人仍旧光着膀子干活,因为作坊的工作环境,依旧显得闷热。 这时迪丽娜扎过来,给杜蘅汇报了消息。 仍旧选择偏厅叙话。 “我已查到,窦云飞和章立早暗中招兵买马,他们要行动了。” “漕运大当家那边呢?现在什么情况?” “柏夷这些年一直在水云间养病,他身边有很多人,能够接近他的人不多,但我手下有人能够接近他。” 杜蘅微微有些讶异,觉得花神使司真是神通广大,或者说是无孔不入,问道:“是谁?” “仵作行的行头,蓝布衣。” “他姓蓝?”杜蘅皱了皱眉,显然想到了一个人。 迪丽娜扎笑道:“没错,那位对你很崇拜的蓝仵作,就是蓝布衣的孙女。” “蓝布衣又怎么接近柏夷?” “蓝布衣不只是仵作,他还是一名神医,柏夷一直重病,前后换了好几茬的大夫,最后找到了蓝布衣。” “这事和绮门楼有关系吗?” “你果然心思很敏锐。” 迪丽娜扎点了点头,说道:“我手下人曾经见到章立早和绮门楼幕后的云照私下见面,或许窦云飞和章立早这次的行动,也跟绮门楼有关。” “绮门楼想要掌握漕运?” “你想想,广陵是大梁的东都,如果北齐的人掌握了漕运,那么通过漕运可以运送什么东西?” “盔甲?兵器?” 大梁民间虽然可以携带短兵器,但这些都是有规制的,必须到指定的兵器铺购买。 这样每一把刀剑的长度和宽度,都有严格的规定,而且都会打上兵器铺或者制作者的印记,数量也是有规定的。 从而避免民间兵器泛滥。 如果私自打造的话,那是要问责的。 而且民间不能使用长兵器,也不能收藏盔甲和弩箭,否则视同谋反。 因此北齐的武士,即便进入大梁境内,没有这些精良的装备,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可是一旦有了盔甲和弩箭,甚至漕运还能运送军粮,那么一旦北齐进犯边境,他们就能在东都与之里应外合。 “两朝这么多年的和平只是假象,北齐已经开始谋划了。” “所以漕帮不能落入北齐势力手里。” 本来民间组织的内部矛盾,花神使司不愿插手,但关乎到国家安全,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去找蓝布衣,让他带我去水云间找柏夷。” “你……”迪丽娜扎担忧的看着杜蘅,“水云间在城东三十里外,你现在出城,会不会有危险?” 中元节出城被刺杀的事,这才过去两个月而已。 幕后杀手尚未浮出水面,可能一直都在暗中盯着,如果杜蘅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如果绮门楼是北齐的人,那么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爷爷,你们只要派人报复我爷爷就行了,他们未必会刺杀我。” “那我陪你去?” “你要去通知水二娘。” 窦云飞和章立早相互密谋,没有通知水二娘,想必水二娘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迪丽娜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黄龙玉打造的令牌:“这是我的令牌,你给蓝布衣看这个,他才会听你吩咐。” 杜蘅接过令牌,迪丽娜扎离开。 杜蘅随即也把李碧莲找来,他是李二河的儿子,他的作用很大,能帮杜蘅做很多难以完成的事。 …… 凶巷。 这是仵作行人聚集的地方。 广陵城里,要买一些丧葬物品,或者找人收殓尸骨之类的事情,都会找到这里。 因此这一条巷子被称之为凶巷。 巷口,蓝禾被三个青年围住。 三个青年之中,其中一个穿着锦衣华服,人模狗样,另外两个则是他的跟班。 “小贱人,你怎么走路的你?” “戚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蓝禾低眉顺眼,似乎还有一些紧张。 那位戚少很是恼火:“你撞了我,对不起就行了?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碰了我,我有多晦气你知道吗?” 这话,让蓝禾不知如何应对,一双杏目蓄了一些泪水。 在民间谁也离不开仵作行,毕竟谁家都有老人需要处理后事,但民间同样也看不起仵作行,认为他们经常跟死人打交道,晦气。 正经人家出身的人,是不会从事仵作行的。 “这件衣服被你碰了,我不能穿了!” 戚少随即将外面一层锦绣长袍脱了下来,甩在蓝禾身上:“这袍子是蜀锦,三十贯钱,你把钱给我,这事就算了!” “啊,三十贯?”蓝禾都懵了。 “怎么着?你不想赔?” “不,不是……我没那么多钱。” 旁边的小厮贱兮兮的道:“少爷,我瞧这贱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既然她赔不起,不如让她……” 戚少一脚踹了过去:“你个撮鸟,她是仵作行的女人,这种女人我敢碰吗?你是不是嫌本少爷活的太长了?” “不是,少爷,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不是赔不起钱吗?” “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戚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嘴角渐渐浮现出了诡异的笑意:“呵呵,虽然本少爷不碰这种女人,但她到底是个女人。” “我知道她是仵作行的,但别人不知道啊。” “少爷,你的意思……”小厮立即凑上前去。 戚少阴森森的看着蓝禾:“你果真拿不出三十贯?” “真没有。”蓝禾被他眼神看的,不由退了一步,“要不……我把袍子洗一洗,还给你。” “沾了你的晦气,能洗干净吗?要不你请一帮道士过来,给我做一场醮事,驱除一下晦气?如若不然,我把你卖到青楼,放心,我不会多要你一分钱,我只要三十贯,多的卖身钱,你自己留着。” “戚少,你别为难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蓝禾欲哭无泪,缓缓给戚少跪下了。 戚少没有任何怜香惜玉,虽然蓝禾小家碧玉似的姿色,放到人群中也很出彩,但可惜她是仵作行人,碰过的死人比活人多。 因此也没有被蓝禾的哀求打动,直接挥手:“把她带走!” 第170章 蓝布衣分析柏夷病情 戚少的两个小厮,伸手就拽起了蓝禾。 蓝禾想要挣扎。 其中一个小厮的巴掌就要招呼过来。 只是他的巴掌尚未落下,脸颊就先被人甩了一个耳光。 小厮踉踉跄跄跌开了两步,回头怒视:“你谁呀你?你敢打我?” 杜蘅毫不客气,又给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更重,把对方嘴巴都扇歪了过去,嘴角开裂,血迹渗透。 “杜公子!”蓝禾又惊又喜。 杜蘅上前,冷冷盯着另外一名拽着蓝禾的小厮:“还不松手?” 小厮被杜蘅充满压迫力的眼神惊到,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蓝禾迅速跑到杜蘅身后。 戚少上下打量了一下杜蘅。 虽然杜蘅现在成立了餐饮协会,生意越做越大,可他穿着打扮倒不怎么华丽,只是普通的服饰。 这无疑给戚少一个错误的判断。 “知道我谁吗?戚家少爷戚无忧!” “戚家?”杜蘅想到了戚曹氏。 戚无忧得意一笑:“呵呵,怕了吧?怕了就乖乖跪下,给本少爷磕几个头,说不定本少爷念在你无知,会饶了你。” “他们为何抓你?”杜蘅扭头问蓝禾,他必须先搞清楚事情经过。 蓝禾指着地上戚无忧的长袍,委屈的道:“刚才……我不小心撞到戚少,他就要让我赔他衣服。” 杜蘅捡起长袍,看了看:“除了地上沾的灰尘,也没弄脏弄破啊,赔什么赔?” 蓝禾低头不语。 泫然欲泣的模样。 戚无忧指着蓝禾,恶意满满的道:“你知道她是谁吗?给衙门验尸的女仵作,天天碰死人,你知道有多晦气吗?被她碰了的衣服,能穿在活人身上吗?” 我去,杜蘅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说法。 古人是迷信,至少比现代人迷信,但也不至于被碰了一下,就要把衣服给扔了。 “小子,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 戚无忧冷笑的看着杜蘅:“行呀,你替他赔钱,这件袍子一共三十贯。” “拿着你的衣服,滚!”杜蘅直接把袍子抛给了戚无忧。 仿佛那件衣服真的沾染了病毒似的,戚无忧竟然本能的退开了一步,没有去接长袍,任由长袍落在他跟前。 “既然不赔钱,把这女的抓去青楼。”戚无忧霸道的招呼两个小厮。 路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他也不在乎,又指着杜蘅:“把他也一起抓了,送去青楼当龟奴。” 小厮面面相觑,表情很是为难。 他们打不过杜蘅,还想抓两个人去青楼,难度是不是有点大? “上啊!”戚无忧朝着一个小厮的臀部踹了一脚。 小厮只能扑了上去。 杜蘅缓缓挡在蓝禾身前,反手一个耳光,就将一名小厮脸颊打歪了出去。 接着一脚,将另外一个踹飞。 戚无忧见状,迅速拉开了一段距离,指着杜蘅:“好,小子,你给本少爷等着,我找人来弄你。” 两个小厮急忙跟了上去。 要回家里叫人,距离稍微远了一点,但好在附近就是燕乐楼。 那是戚家的酒楼。 …… “谢谢你杜公子。”蓝禾微微躬身。 同时嘴角带笑:“真没想到,能到这儿碰见你。” “哦,我是特意过来找蓝神医的,蓝神医是你爷爷吗?” “我不知道爷爷算不算神医,但他确实会医术,杜公子,你是生病了吗?” 杜蘅笑道:“这倒没有。我是想请他给一个人看病。” “我爷爷一般很少给人看病,而且别人也不怎么会请他看病,因为他是仵作行人,别人也比较忌讳。” “我不忌讳。你爷爷在吗?” 于是蓝禾带着杜蘅回到自己家中,看了看,没有看到蓝布衣。 他便出门问了一句。 邻居一位大婶说道:“在老赤叔家里喝酒呢。” 蓝禾随即带着杜蘅,前往老赤叔家里。 一个不大的门脸,里面堆满了一些纸人,那些纸人栩栩如生,要是晚上遇见,保准能吓一跳。 两位老人对着一张四方小桌,就着一碟茴香豆,喝着低档的绿蚁酒。 “爷爷,有人找你。”蓝禾带着杜蘅过来。 蓝布衣看了杜蘅一眼:“怎么?家里死人了?” “爷爷,你别胡说!”蓝禾不由提高嗓音,一脸抱歉的看了杜蘅一眼。 蓝布衣不以为然的道:“谁家没事会找仵作?难道找我当伴郎啊?” “番坊的迪丽娜扎让我过来找你。” “迪丽娜扎……” 听到这个名字,蓝布衣随即放下酒碗,又很认真的盯着杜蘅:“请问你是?” “杜蘅。” “有事?”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蓝布衣起身,跟着杜蘅走到外面。 蓝禾随即跟了过来。 “小禾,我和杜公子有话说,你先回避一下。” “哦。” 蓝禾很是奇怪,爷爷和杜公子好像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话要避开自己? 杜蘅靠着小巷的墙壁,左右一看,没有行人过来。 这个巷子在普通人眼里比较忌讳,不是住在这儿的居民,一般很少会走这一条巷子。 于是杜蘅掏出了迪丽娜扎的令牌。 蓝布衣看了一眼,低声道:“花神使有何吩咐?” “听说你能进入水云间?” “漕帮大当家柏夷请我给他看病,进入水云间不难。” 水云间就是柏夷的别墅。 可能柏夷这个人防范之心比较强,也可能他知道帮内有人对他不利,因此水云间前前后后,有一百多人在把守。 因此常人不可能进入水云间。 “你经常给柏夷看病,他到底患的什么病?” “他受了很重的内伤,病情总是反反复复,每次我给他诊断,开了方子,眼见身体就要调理好了,但不知道某一时刻,他的内伤又发作了。” 杜蘅剑眉微微蹙了一下,说道:“莫非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蓝布衣若有所思的道:“老朽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只开方子,但抓药和煎药,都是水云间的人在做。我的方子对他的内伤,绝对是有疗效的,好了就是好了,绝不可能反复发作。” 漕帮内部矛盾重重,估计水云间一直都有窦云飞和章立早的人。 早已有人盼着柏夷让出位置了。 正在思索之际,忽见戚无忧带着七八个人,气势汹汹的冲入巷子。 第171章 水云间 戚无忧身边一个中年男子,正是燕乐楼的掌柜,巴天通。 在他们的身后,都是燕乐楼的伙计,个个手里拿着木棍。 “杜公子,他们又来了。”蓝禾慌忙走了过来,躲在杜蘅和蓝布衣身后。 戚无忧冷笑道:“怕了?呵呵,早干嘛去了?” “少爷,你说的人就是他?”巴天通有些难以置信,弱弱的问。 “不错,就是这厮!” 戚无忧愤恨的指着杜蘅:“你以为你得罪了我戚家少爷,就能那么容易走脱?” “巴掌柜,给我弄他!” 巴天通没动,身边的伙计也没动。 戚无忧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弄他呀!咱们人多,怕什么啊?” “少爷,这人动不得。”巴天通凑到戚无忧耳边,说道。 “巴天通,你可我是戚家的人,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吗?”戚无忧脸色很不好看。 “不是,少爷,他是杜公子……餐饮协会的会长。” “那又如何?” 巴天通知道戚无忧平日只管吃喝玩乐,丝毫不管生意的事,弱弱的道:“燕乐楼现在已经加入餐饮协会了,而且……咱们酒楼的味精都是杜公子给的,杜公子照顾我们很多。” “加入餐饮协会了?我怎么不知道?”戚无忧一脸错愕。 “生意上的事你也不过问啊。” “哼,现在戚家的生意,都被那个女人掌控着,我过问有什么用?” 戚无忧愤愤不平,同时也知道,今天是动不了杜蘅了,但他还是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说罢,悻悻而去。 巴天通上前,对杜蘅赔笑道:“杜公子,我家少爷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得罪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啊。” “放心吧,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绝对不会动他。” “那小人先告辞了。” 说着巴天通也带人迅速离去。 蓝布衣将杜蘅请到家中,杜蘅秘密的跟他说了水云间的事,请他一起上山。 这些年柏夷都在水云间养病,能够见到他的人不多,加上水云间防守严密,只有蓝布衣才有机会见到。 …… 水云间,建在城东三十里处的一座山上。 杜蘅假扮蓝布衣的助手,沿着山径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上。 但在中途,他隐约听见山路两边的树林,传来稀疏的动静。 开始以为是山里的走兽,但他回头朝着山下看去,树林上方,飞鸟盘旋,久久不肯栖落。 “林子里估计埋伏着人马,导致林中的鸟类都不敢落下来。”杜蘅低声对蓝布衣道。 蓝布衣神色紧张:“看来是有人要对柏夷动手了。杜公子,咱们还上山吗?” “来都来了,此刻下山,他们也不会放我们走。” 窦云飞和章立早要对柏夷动手,杜蘅和蓝布衣若是此刻下山,他们必然担心杜蘅回去通风报信,或者将官府的人给引过来。 只能杀人灭口。 因此杜蘅只能上山,山上至少还有柏夷的一些亲信,能够抵挡一番。 于是加快脚步,朝着山上走去。 很快,来到一个庄园面前。 门口的弟子看到蓝布衣前来,倒也没有阻拦,以为他们是来给大当家看病的,直接就把人放了进去。 登堂入室。 来到水云间后面的一个院落。 这个院落守卫也很森严,让蓝布衣和杜蘅在月洞门外等候,一个子弟先去通报。 一会儿,就听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是蓝神医来了。” 杜蘅侧目看去。 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大概二十几岁,一脸妩媚的妆容。 “梅姑娘。”蓝布衣微微行礼。 “这位是……”梅姑娘疑惑的看着杜蘅。 蓝布衣笑道:“这是小徒,姓杜,我请他过来帮忙。” 梅姑娘点了下头,嫣然一笑:“那就进来吧。” 到了内室。 看到一张乌木雕刻仙鹤灵芝图案的榻上,白色的幔帐掀开,光脚走出一个身影颀长的男人。 男人大概三四十岁,披头散发,一张脸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就像僵尸似的。 梅姑娘过去搀扶。 坐在榻前的一张靠椅。 “蓝神医,你之前开的药,我吃过了一些,确实有些效果,这次你多开一些。”柏夷缓缓开口,气息很弱。 “大当家的,老朽还得给你请一请脉。” 柏夷点了点头,把手伸了出来,放在靠椅的扶手上:“还是你行医谨慎。” “人命关天,老朽不敢不谨慎。” 梅姑娘招呼一个婢女,给蓝布衣搬了一张月牙凳,就坐在柏夷的身侧。 蓝布衣把手搭在他的脉搏,若有所思,忽然神情严肃的道:“大当家的,请你撤去左右。” 柏夷微微一怔:“为何?” 梅姑娘皱眉道:“蓝神医,莫非大当家的病情……” “都退下吧。”柏夷挥了挥手。 梅姑娘看着室内两个婢女,眼神示意二人先行退下。 蓝布衣又看向梅姑娘。 “怎么?连我也不能在场?”梅姑娘脸色稍微一放,“你们把我支开,莫非是想对大当家不利吗?” “小梅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不是外人。” 柏夷语音缓缓的道:“我身体若有什么情况,也该让他知道。” 蓝布衣不禁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微微点头。 蓝布衣才拱手对柏夷道:“大当家的,你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 “上次过来给你诊断,已经给你开了方子,莫非你没按方抓药吗?” “药都是按你的方子抓的。”梅姑娘道,“而大当家的病情反反复复,蓝神医,你的方子确实有效吗?” “我以性命担保,我的方子绝对没有问题,但大当家的吃了药,病情却一直没有痊愈,我想这才是问题。” “什么问题?”柏夷微微抬头,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老朽怀疑,大当家吃的不是我开的药,药被人换了。” 这话让梅姑娘瞬间大怒:“蓝布衣,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当家的药,一直都是我在负责。你是在怀疑我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出心里的疑惑而已。”蓝布衣躬身道。 第172章 刺杀行动 “蓝布衣,我自问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梅姑娘一收之前妩媚的姿态,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冷冷的注视着蓝布衣:“我看你们此番前来,包藏祸心,到底有何目的?” “我们只是来给大当家治病的,但现在大当家的病情一直没好,作为医者,我必须过问。” 梅姑娘冷哼一声:“大当家的病一直没有起色,你不清楚吗?就是因为你医术不济,你就是个庸医!” “大当家,我对自己的医术有绝对的信心,你受的是内伤,我看过你的医案,本身也不是很重的内伤,治了这么多年都没好,你不觉得可疑吗?”蓝布衣没有搭理梅姑娘,而是直接反问柏夷,让他引起重视。 “你是说,有人不想让我痊愈?”柏夷冷冷的道。 梅姑娘忙道:“大当家,你可不要听他片面之词,我看想要害你的人,是他!” 说着,她忽然将目光转向杜蘅,说道:“蓝布衣,你说他是你的徒弟,我看不像吧?反而他更像你的主子,刚才你说话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柏夷也把目光投向了杜蘅。 杜蘅坦然的走了出来,对柏夷略一拱手:“我叫杜蘅。” “原来你就是杜蘅!” 梅姑娘眼神不善:“听说你还打过三当家窦云飞,是不是?” “不错。” “你跟我漕帮有过节,混入水云间,到底意欲何为?” “我是来救你们的大当家的。” “你来救我?”柏夷饶有兴致的看着杜蘅,“莫非你的医术比蓝神医高?” “我不会医术。不过我确实是来救你的。因为窦云飞和章立早,他们二人勾结,想要篡夺漕帮帮主之位。” “一派胡言!”梅姑娘暴怒。 柏夷笑着摇了摇头:“杜公子,我们漕帮兄弟,义气为先,老三和老四,都是我从前一手带出来的,谁都会叛我,但他们不会!” “你养病这些年,应该很少管理帮中事务吧?人是会变的。尤其你托着一副病躯,很难再约束他们的时候,他们心中还会服你吗?” “大当家的,他们就是来挑拨离间的。”梅姑娘上前拱手,“既然送上门来了,要不将他们就地处决吧。” 柏夷按着靠椅的扶手,撑起了身子,说道:“你们走吧,我的兄弟是不会背叛我的。” “我来时,山路两边的树林里,都有埋伏。”杜蘅道,“如果我料的不错,很快他们就会行动。” 柏夷枯瘦的脸庞往下一沉:“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你请吧,否则我随时改变主意,你们将再也没有机会走下水云间!” 嗖的一声! 忽然一枚弩箭从门外射了进来。 梅姑娘本能的躲开。 那箭奔着柏夷而来,杜蘅探手抓住箭杆。 弩箭的尾端,还在微微的颤动。 柏夷顿时脸色一变,凝目朝着门外看去。 对面的屋顶,已经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手里各有一把手弩,扣动扳机,弩箭破空而来。 杜蘅把手一挥,两扇房门瞬间关起。 那门是格子门,弩箭还是从格子中射了进来。 梅姑娘大声叫道:“来人,有刺客!” 紧接着,外面便传来了厮杀之声。 柏夷双手负在身后,巍然不动。 杜蘅见他如此,倒也有些钦佩。 广陵有好几个漕运码头,曾经各自为政,相互之间争斗不断,柏夷能够将他们一一收服,成立漕帮,势力逐渐壮大。 就他这一份魄力,想必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 因此能够临危不乱。 砰! 一道青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来人竟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女子,手持一把竹柄竹鞘的短剑。 只有剑身是精铁打造的。 剑身入鞘,剑柄和剑鞘合在一起,外表就像一根竹管。 杜蘅正要动手。 柏夷轻轻说道:“杜公子且慢,自己人。” “这是柏大当家身边的侍女,竹姑娘。”蓝布衣对杜蘅解释。 “小竹,你在这儿等着,我带大当家先避一避。”梅姑娘道。 竹姑娘点头。 而在此刻,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手弩发射出来的弩箭,强而有力,弩箭比弓箭射的要远,因此朝廷明令禁止,民间不得使用弩箭。 弩箭在民间根本买不到。 由此可见,这些黑衣人不简单。 竹姑娘转动手中的竹剑,打落了几枚射来的弩箭,回头看了一眼,梅姑娘已经带着柏夷离去,心头稍微松了口气,顿时挺身刺出一剑。 一个黑衣人咽喉中剑,鲜血喷出。 杜蘅跟着出手,掌刀打晕其中一个黑衣人,夺下了他的手弩。 手弩就是好用,不像弓箭那样,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只要扣动扳机就行,只要距离不远,一箭一个目标。 嗖嗖! 杜蘅直接射杀两名黑衣人。 接着冲出了门外,看到外面漕帮的弟子,已经和黑衣人干了起来。 黑衣人手里拿着清一色的直刀。 杜蘅射杀一名黑衣人,夺下直刀,手指轻轻一弹,材料跟上次城西遭受刺杀的时候,那些杀手使用的直刀颇为相似。 而且刀身没有任何兵器铺和制作者的印记。 “窦云飞,章立早,别当缩头乌龟,出来!”杜蘅射完手弩的弩箭,将手弩一抛,横刀站在庭院。 屋顶之上,一道身影出现,章立早手持长剑,仰天一笑:“杜蘅,你真是会多管闲事啊,本来这是我漕帮的事,你非得过来掺和。” 杜蘅纵身一跃,扑上屋顶。 章立早长剑出鞘。 当! 接了杜蘅一刀,火星四溅。 二人当即就在屋顶交手,三招过后,章立早就意识到不是杜蘅的对手,右脚一踢,屋顶的几片瓦片,朝着杜蘅飞去。 杜蘅拿刀拨开瓦片,看到章立早朝着另外一个屋顶跃去,当即狂追过去。 二人落入一个花圃之中。 百花瞬间一片狼藉,几个黑衣人拿着手弩过来,对着杜蘅疯狂发射。 杜蘅只能分心躲闪那些弩箭,也让章立早逃出生天,一跃而开,站在两丈之外。 “来啊,给我射杀!” “把他给我围上!”章立早故意将杜蘅吸引到了他们人多的一个院子。 得意洋洋的看着杜蘅:“这次你没有那么幸运了!” 第173章 通敌叛国 擒贼先擒王。 杜蘅提着直刀,快速的奔向章立早。 黑衣人围杀过来,杜蘅顷刻之间,抹了两人脖子,刀锋直指章立早。 章立早慌忙持剑招架。 而在此刻,竹姑娘带着一群漕帮弟子赶了过来。 迅速便与章立早带来的黑衣人展开了战斗,一时之间,杀声震天。 章立早眼见不敌,转身穿入一道过厅。 杜蘅迅速追去。 过厅后面,又是另外一个院子。 窦云飞手持一把大刀,疯狂乱砍,几名漕帮弟子,瞬间就被砍杀在地。 他手下的黑衣人,也有一部分是漕帮弟子,他们的武器并不是统一的直刀,还有别的兵器。 “杜蘅,漕帮内部之事,与你无关,你休要多管闲事。” “我只问你一件事,城西刺杀,是你们派的杀手吗?” 章立早站在窦云飞身边,笑道:“三哥,今天他左右都是个死人了,不妨告诉他吧,呵呵。” “也罢,不妨告诉你,杀你的人,正是北齐的杀手。”窦云飞道。 杜蘅眼里折射出了光芒:“也就是说,你们跟北齐勾结了?” 窦云飞道:“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和北齐只是合作。” “既然你们勾结北齐,刺杀我爷爷,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杜蘅手中的横刀,刀刃兀自滴落着血迹,眼里的杀机越来越浓。 窦云飞仰天一笑:“哈哈,杜蘅,就凭你?今天整个水云间,连一只苍蝇都逃不出去,更何况你?” 远处的院落,杀声传来。 章立早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次有了北齐方面的帮忙,我们请来的杀手,都是一流的杀手。” “虽然水云间的守卫很是森严,但不也还是被我们攻破了?呵呵,我们的人数是水云间的两倍。拿下水云间,根本没有问题。” “至于你,既然知道了那么多秘密,我们便不能再留你了。” 窦云飞把手一挥,身边二三十名黑衣人迅速围了上来。 其中几个黑衣人,拿着手弩对准杜蘅,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将杜蘅射成一只刺猬。 杜蘅先发制人,直刀瞬间秒了一个弩手。 其余弩手急忙射出弩箭,杜蘅腾空而起,弩手射中对面的黑衣人。 杜蘅身法很快,弩手在这种逼仄的环境中,极为容易伤到自己人,但杜蘅并不担心这一点,瞬间夺下一把手弩。 嗖嗖,嗖嗖。 弩箭疯狂的射去。 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没有避开弩箭。 “上次杀不了你,哈哈,今天杀了你也一样。”窦云飞依旧得意的笑着,“杜蘅,我不信你能一直打!” 当即挥动大刀扑了上去。 大刀沉重,一刀仿佛有着裂地之能。 杜蘅当即闪身避开,同时挥出一刀,窦云飞忙挽起了大刀。 当的一声。 两刀撞击,火星迸溅。 章立早长剑随即刺来。 杜蘅以一对二,原本也不会落于下风,但此刻这个院子都被黑衣人包围,他要想秒了窦云飞和章立早,似乎有些困难。 腾空跃上一个屋顶,从屋顶落到了前庭的花园。 “别让他跑了,追上!”窦云飞立即招呼手下。 毕竟杜蘅轻功很高,要是让他逃出生天,通风报信,官府知道他们与北齐勾结,他们在大梁可就待不下去了。 一群人涌入了花园。 而在花园左右的屋顶,瞬间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弓箭。 “哈哈,杜蘅,我这次看你往哪里逃。”章立早得意的笑了起来。 窦云飞立即招呼屋顶的弓箭手:“别愣着了,先把这厮射杀,然后再去寻找柏夷!” 瞬间,两边羽箭破空落下。 伴随着几声惨叫。 窦云飞和章立早表情顿时僵住。 因为射杀的都是他们的手下。 “你们是不是疯了?”窦云飞暴怒。 章立早弱弱的道:“三哥,这些黑衣人……他们的黑衣跟咱们有些不一样,他们手臂绑着红布。” 窦云飞看去,果然发现了微妙的区别。 这些胳膊系着红布条的黑衣人,显然不是他们一伙的。 这时,花园的月洞门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正是漕帮的二当家水二娘。 “二娘,你怎么来了?”窦云飞惊恐。 水二娘身后带着二三十名手下,全部都是黑衣,只不过手臂多了一条红布。 “窦云飞,章立早,你们狼子野心,犯上作乱,该当何罪?” “哼,良禽择木而栖,我早就跟大当家说过,跟北齐合作,这样咱们漕帮才能壮大。”窦云飞愤愤的道,“可他非但不听,还将我痛骂了一顿。” “大当家自从受伤之后,斗志一天不如一天,早已没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 “只有我,才能带领漕帮再造辉煌!” 章立早冷冷的看着水二娘:“二姐,只要你跟我们合作,你依旧是漕帮的二当家,否则今天你只有死路一条!” “就凭你带来的这些人,难道就想挡住北齐训练有素的杀手?”窦云飞冷冷的道。 漕帮的精锐,都是水云间。 留在其他三位当家身边的人,只是一些普通的弟子,他们的战斗力并不高。 这一点窦云飞和章立早心里清楚,否则他们也不必求助北齐,让他们派杀手帮忙了。 “即便今日我们全部战死,也不能让你们两个恶贼,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水二娘言辞切切,抽出腰间一把弯刀:“弟兄们,随我杀贼!” 双方立即战在了一起,水二娘身先士卒。 窦云飞举起大刀,直奔水二娘而去。 水二娘要论武力,相比窦云飞稍逊一筹,挥起弯刀一挡,被他大刀震的虎口发麻。 杜蘅立即上前帮忙,直刀从窦云飞背后刺到。 章立早见状,横中一剑刺到。 但不想杜蘅这一刀只是虚招,就是为了引出章立早出手。 章立早剑一刺刀,杜蘅忽然转身,一刀贴着剑身削了过去,刀势迅猛如虎,章立早长剑急忙脱手,否则必然被杜蘅削去一只手掌。 混乱之中,竹姑娘带人冲杀了过来,场面更乱,这些漕帮弟子根本就不清楚,这些穿着黑衣服带着红布条的人,是敌是友。 水二娘忙道:“小竹,是我,这些手臂系着红布条的都是自己人。” 第174章 当大家被挟持 竹姑娘立即飞身扑向窦云飞,与水二娘合力对抗。 窦云飞知道竹姑娘的功力,是柏夷亲自教出来的,水准在他和水二娘之上,当即虚掩一招,纵身逃窜。 章立早见状,也要跟着逃窜。 杜蘅手中直刀一甩。 插入章立早背部。 “老四!”窦云飞惊呼一声。 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带着手下冲出花园,跑到别的院落。 与其他的北齐杀手会合。 “柏夷呢?黑狼,找到柏夷没有?”窦云飞急忙问道。 黑狼嘴角微微勾起:“放心,我早已在水云间策反了一些人,柏夷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 杜蘅、水二娘、竹姑娘已经带人赶了过来。 黑狼身边都是北齐杀手,每一个手里都是一把直刀,就是上次刺杀杜蘅和杜仲的那种直刀。 “杜仲的嫡长孙,很好,杀了你,杜仲应该会很伤心的吧?” “你是绣衣楼的人?” “不错,我是绣衣楼的千户,专门执行暗杀任务。”黑狼缓缓拔出手中的直刀,“让我领教一下杜家的刀法吧。” 说着,挑起地上一把直刀。 直刀飞旋的射向杜蘅。 杜蘅腾身而起,接住那把直刀,而黑狼的直刀已然砍到。 斜身一避。 黑狼的直刀贴身又杀了过来。 杜蘅手臂一沉,直刀挡住黑狼的直刀。 两刀交错,擦出一串火花。 十招过后,黑狼手臂一道血花溅了出来。 黑狼疾步一退,眼神凛冽的盯着杜蘅:“杜家刀法果然厉害,留你在世上,日后必成为我大齐之劲敌!” “今天你们虽然攻上了水云间,但也死伤无数,我看你们还是投降吧。”竹姑娘目光扫视。 窦云飞知道投降之后,黑狼可能可以逃出生天,但他肯定死路一条,毕竟整个漕帮都饶不了他。 “投降?呵呵,没错,我们是伤了一些人,但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让我们投降,就是没有把握赢下这一战!” 黑狼点了点头:“三当家分析的不错。我既然来了,就有必胜的把握。柏大当家,你该露个面了。” 说着,忽见院子其中一个房间,房门打开。 梅姑娘手持短刀,挟持着柏夷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水云间的弟子。 竹姑娘吃了一惊:“梅姐,你干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竹,你还看不明白吗?”梅姑娘一半得意一半阴冷的笑着。 “大当家!”水二娘想要上前。 梅姑娘身后的手下,立即挡在了身前。 水二娘恨恨的道:“小梅,大当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我只是不想待在水云间,这么多年我都待腻了。” 梅姑娘愤愤的道:“我要离开水云间,离开漕帮,绣衣楼答应过我,到了北齐,他们会给我成立一个门派,我当掌门,到时势力会比漕帮还要大!” “看来,蓝布衣说柏夷大当家的药被人换了,换药的人,就是你吧?”杜蘅眸光冷静的盯着梅姑娘。 “不错,是我。” 事到如今,梅姑娘一点都不隐瞒:“他的武学修为太深了,如果让他痊愈,那将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只有让他病着,不能插手帮中的事务,三当家和四当家才有可能逐渐掌权,然后去跟绣衣楼合作。” “柏夷如果恢复功力,那么漕帮大权又会回到他手里,他绝不允许漕帮跟北齐合作,那么我又怎么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呢?” “我不甘心做他一个小小的侍女,我有我的野心!” 竹姑娘眼睛微微泛红,失望的摇了摇头:“梅姐,你忘记了当初走投无路,是大当家收留了你吗?做人怎么能够如此忘恩负义?” “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姐,我想不到你有一天会背叛大当家。” 梅姑娘冷哼了一声,昂头傲然的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待在漕帮能有什么前途?” 黑狼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竹姑娘,如果你肯投诚,我代表绣衣楼欢迎你加入,等到了我大齐,我保证你一世荣华富贵。” “哼,想收买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命是大当家给的,今天即便是死,我也要跟大当家死在一起!”竹姑娘手腕一转,竹剑起势,指着梅姑娘。 梅姑娘手中短刀横在柏夷脖子,厉声喝道:“把武器都给我放下,否则我杀了你们的大当家!” 众人面面相觑。 窦云飞怒道:“让你们放下武器,听不懂?大当家现在可在我们手中。难道……你们想要看着他死?” “老三,现在你迷途知返,还来得及。”水二娘劝说。 窦云飞冷笑道:“如今事情败露,我迷途知返有用吗?你觉得柏夷能放过我?大梁的官府能放过我?” 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今天让任何一个人逃出生天,他都会背上一个勾结敌国的罪名。 除非没有活口,他才有可能夺下漕帮帮主之位。 “放下武器!”梅姑娘再次一喝。 同时短刀割破了柏夷脖子的皮肤,鲜血流淌了下来。 竹姑娘吓了一跳:“梅姐,你冷静点……我,我把兵器放下就是。”说罢,手中竹剑插在前面的地面。 水二娘也将手里的弯刀扔下。 其他手下见状,纷纷弃械。 “杜蘅,你怎么不放下武器?”窦云飞怒道。 杜蘅好笑的道:“我又不是你们漕帮的,柏夷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梅姐,我们都已经丢下武器了,你快把大当家放了。”竹姑娘道。 梅姑娘道:“你当我傻呀,你不知道他什么功力吗?刚才杀手杀进来的时候,我带着柏夷逃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才找到机会,在他背部的中枢穴打入了一枚鬼门钉。” “他的内功,气息运行,必须经过中枢穴,这么一来,他短时间之内,功力全失。我才能控制他。如果此刻将他放了,呵呵,岂不等于放虎归山?” “你确定,你已经控制我了吗?”柏夷忽然诡异的笑了笑。 黑狼、梅姑娘、窦云飞都不由变了脸色,显然,他们都很惧怕柏夷。 杜蘅也很难想象,柏夷的功力到底多强,哪怕被控制了之后,仍旧能够震慑众人。 第175章 两个柏夷 “你别装腔作势,我已经控制了你的中枢穴,你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梅姑娘语音略微颤抖,一只手抓着柏夷的后心,一只手抓着短刀,贴着他的脖子。 黑狼淡淡扫了柏夷一眼,对水二娘和竹姑娘道:“你们虽然放下武器,但我仍旧不放心,来啊,把他们绑起来。” 杜蘅知道黑狼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水二娘和竹姑娘他们,说道:“诸位,捡起武器,与他们殊死一搏,他们现在不敢杀了柏夷。” “反而一旦你们被他们绑了,只会跟着柏夷一起命丧黄泉。” “勾结外敌进入本国,杀了这么多人,他们也怕走漏风声,必然会杀你们灭口。” 窦云飞怒道:“杜蘅,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是漕帮的三当家,我会杀害漕帮子弟吗?” “呵呵,你杀害的漕帮弟子还少吗?”杜蘅冷笑了一声。 水二娘和竹姑娘犹豫不决。 杜蘅说的,她们何尝不能想到。 只是现在柏夷就在梅姑娘手里,她们生怕反抗,便会危及柏夷的安危。 柏夷朗声一笑:“这位杜公子说的对,不需要管我,因为我根本不是我。” “你胡说什么?什么你不是你?”梅姑娘怒斥。 “呵呵,你在水云间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你莫非就没发现,我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梅姑娘怔怔的盯着柏夷消瘦的侧脸,怒道:“你别装神弄鬼,你快下令,让他们束手就擒!” “二娘,小竹,诸位漕帮的兄弟,拿起武器反抗,将这些乱臣贼子斩杀干净!” 黑狼面露怒色,把手一招,让手下先把杜蘅他们团团围住,冷笑道:“你们既然不肯束手就擒,那就证明你们还有反抗之心,别怪我心狠了!” 虽然竹姑娘和水二娘丢下武器,仍旧还有一身功夫,但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兄弟们,别跟我客气,给我杀了他们!” 窦云飞狰狞笑了起来,连眼睛都红了:“杀!一个也不许放走!” “我看今天谁来救你们,哈哈哈!” 但在此刻,忽然一道身影飘然上了屋顶。 那人竟然戴着一张全黑的面具,一袭青衫落拓,在清风中衣摆微微晃动。 “松伯?”梅姑娘懵了一下。 黑狼疑惑:“此人是谁?” 梅姑娘解释:“给水云间送柴的一个樵夫。据说脸被烧焦了,因此一直戴着面具。” “一个樵夫,会有这么好的轻功吗?” “这……”梅姑娘皱了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由内而外的生出。 窦云飞不管三七二十一,招呼身边的弩手:“给我射死!” 几支弩箭朝着屋顶射去。 但见面具人随手一挥,借着衣袖之风,将射来的弩箭全部甩到旁边。 柏夷仰天一笑:“哈哈,你们的死期到了!” 只见屋顶的人,缓缓的揭开面具。 全场哗然一惊。 就连杜蘅都震住了。 因为。 那是一张与柏夷一模一样的脸。 “这,这怎么回事?”窦云飞心神凌乱。 黑狼惊恐的望着屋顶的人:“你,你到底是谁?” “广陵漕帮,柏夷!” “什么?柏夷?” 黑狼愕然看向被梅姑娘挟持的柏夷:“那他又是谁?” “只不过是我一个替身。” “啊?” 水二娘怔怔的看着屋顶的柏夷,低声问竹姑娘:“小竹,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我也不清楚。”竹姑娘此刻脑海一片空白。 水云间的众弟子也处于懵逼状态,柏夷一直都在水云间养病。 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一个替身? 而真正的柏夷,竟然是给水云天送柴的樵夫。 “老三,小梅,我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联合北齐细作,想陷本帮于不忠不义之地。”柏夷站在屋顶,眸光冷冽的扫视。 梅姑娘手里挟持着替身,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不,你不是大当家的,我手里这个才是。” 窦云飞看到另外一个柏夷出现,额头哗哗的冒出冷汗,他知道他被柏夷算计了。 柏夷当年能够统一漕帮。 对抗各方势力。 说明此人的武力和智力都是超群的。 这么多年,没人敢不服他。 除了他三年前他身负重伤,留在水云间养病这段时间。 窦云飞和章立早才敢勾结北齐,铤而走险。 “弟兄们,给我杀了他!”强大的恐惧,让窦云飞萌生出了杀意。 必须杀,他才有一条活路。 黑衣弩手继续朝着屋顶射出弩箭。 柏夷随手一抓,抓了三根弩箭,反手一射。 院落之中,三名黑衣人顿时倒地,弩箭从他们的胸口透出了后背。 这一份功力,令人惊骇。 紧接着就见柏夷从屋顶飞落下来。 黑狼当即挥动直刀,一刀斜劈过去。 柏夷身影晃动,黑狼一刀只是劈到一道残影,紧接着腰部一疼,柏夷的拳头已经撞击过来。 黑狼竟然连躲的能力都没有。 他能在杜蘅手里走过十招,才被杜蘅所伤,但在柏夷手里,竟然连一招都走不了。 顷刻之间,柏夷夺下一柄直刀。 直刀在他手里旋转,你仿佛不觉得直刀只是一件兵器,而是活的,就像长在柏夷身上的另一个器官。 刀锋所向。 鲜血飞溅。 就连杜蘅看了都为之震动,难怪梅姑娘和黑狼他们,刚才挟持住了替身,他们也那么担心柏夷恢复功力。 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一个人。 哪怕杜仲年轻的时候,似乎也不是柏夷的敌手。 “走,快走!”窦云飞吓破了胆,慌慌忙忙从一道门跑了出去。 其他黑衣人见状,也都纷纷逃窜。 竹姑娘和水二娘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招呼手下捡起武器:“追!一个都不许放跑!” 黑狼情急之下,打出几枚飞针。 逼退了几个追兵,身影跃到庭院一棵梧桐,随即飘然而去。 杜蘅追逐而去。 柏夷则是缓步走向梅姑娘:“把人放了。” “不……不,我放了他,你会……你会杀我……”梅姑娘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对柏夷的恐惧,实实在在的写在脸上。 “说的好像你不放人,我就不会杀你似的。” 柏夷眼神淡漠的看着梅姑娘:“这几年我以养病为由,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逆贼,一个个露出狐狸尾巴。” 第176章 东都常备军 梅姑娘以为联合北齐,下了一手好棋。 但没想到,她不过在柏夷的棋局之内。 心计如此之深。 梅姑娘完全没有想到。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求饶,但她知道求饶也无济于事。 柏夷绝对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 梅姑娘只能将那个替身挡在身前。 “大当家的,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替身视死如归:“大当家的,你别管我,杀了她,杀了这些叛徒!” 柏夷冷冷的盯着梅姑娘:“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内,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三个数之后,你若逃不掉,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 一线生机。 对梅姑娘而言就是希望。 她一把将替身推向了柏夷,纵身朝着旁边的屋顶飞奔而去。 柏夷没有数数,用脚挑起地上一柄直刀,右手一挥,掌力打在刀柄之上。 直刀犹如离弦之箭。 梅姑娘将要跃上屋顶的那一刹那,火红的身影直直的坠了下来。 …… 杜蘅提着直刀,一路狂追。 黑狼和窦云飞让手下的黑衣人挡住,杜蘅持刀一阵狂杀。 竹姑娘和水二娘带人迅速赶来。 “这里交给你们,我去追认。” 杜蘅生怕黑狼和窦云飞逃了,放虎归山,迅速朝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远远的看见二人冲进旁边的树林。 杜蘅加快脚力,狂奔入林。 片刻之间,就见无数黑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哈哈,杜蘅,没想到吧。” 窦云飞得意一笑:“我们还有援兵。” “杀不了柏夷,把你杀了至少还能赚回一点利息。”黑狼冷冷的道。 谋夺漕帮的计划,今天已经宣告破产了。 但杜蘅毕竟是杜仲的嫡长孙,如果能够将他除去,杜仲白发人送黑发人,遭受打击之下,或许一蹶不振。 说不定很快就病死了。 也等于为北齐除去了一个大患。 而在此刻,杜蘅隐约听到身后脚步传来,很沉重的脚步声,带着铠甲颤动的声音。 很快,一帮全副武装的军士出现在杜蘅身后。 “东都常备军?!” 黑狼和窦云飞脸色顿时一变。 常备军之中,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可累死我了,老杜,现在什么情况啊?” 来人正是李碧莲。 杜蘅淡然道:“北齐的杀手,都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前面那两人就是这次行动的两个首脑。” 李碧莲吩咐身后一个旅帅,说道:“傅旅帅,别愣着了,弄死!” 旅帅只带了一百人,直接冲向黑狼和窦云飞。 过来接应的黑衣人,也有二三十人,个个训练有素,但面对一身甲胄的军士,他们似乎也有些吃力。 不像影视剧里那样,江湖中人面对甲士,一刀就是一个。 事实上,穿了甲胄,能够抵御很强的冷兵器攻击,否则甲胄不是白穿了吗? 这些常备军穿的都是铁叶甲,顾名思义,甲衣都是一片一片铁叶穿起来的,想要透过铁叶,伤到军士的肉体,挥刀需要很大的力道,甚至需要一把好刀。 否则根本伤不到人。 直刀砍在铁叶甲上,只是擦起了一串火花,然后就被甲士拿着长矛直接刺了一个对穿。 正因甲胄的防护力很高,因此封建王朝,都会明令禁止民间收藏。 一般的短兵器,民间可以使用,但甲胄不行,有甲胄就意味着造反,而没甲胄,你就算想造反也造不起来。 黑狼大吼一声,奔向了一名甲士,他没有直接去跟铁叶甲较劲,而是一刀刺入对方的咽喉。 甲士脖子的部位没有防护,露在外面,所以成为了唯一可以秒杀的致命要害。 窦云飞挥舞着大刀,想要杀出一个血口。 但很快就被七八个甲士围在其中,长矛向他搠来,窦云飞身形旋转的翻飞了上去。 甲士则是举着长矛,高高的等着窦云飞坠落下来。 好在窦云飞凌空抓住了一根树枝,随着树枝的起荡,飘到了另外一个树上。 重甲在身,这些军士的行动比较缓慢,而且他们不会轻功,一时无法追上窦云飞。 但见傅旅帅,取下一只雕弓,搭上一枚羽箭。 破空一箭。 就将窦云飞射落。 甲士一拥而上,无数长矛对着窦云飞身前,以及他的咽喉要害。 “杜蘅,你有种跟我单打独斗,你叫常备军来围剿,你胜之不武!”窦云飞不服的道。 杜蘅好笑的道:“说的跟我单打独斗,你就能打赢我似的。” 另外一边,黑狼还在负隅顽抗。 但手下的黑衣人,已经去了一半。 即便他们这些人一对一,根本不怕军士,平常以一打十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人家装备好啊。 他们的刀根本砍不进铠甲,就是砍断了铠甲几片铁叶,对甲士的伤害也很小。 “千户,你先走,记得为兄弟们报仇!”其中一个黑衣人高喊。 刚刚喊完,就被一名甲士从背部刺了一枪,长矛从他胸口穿了出来。 黑狼手中的直刀已经出现豁口了,他捡起了地上一把直刀,疯狂的朝着甲士挥砍,寻找薄弱的防线,想要冲杀出去。 杜蘅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纵身一跃,一刀迎头劈下。 黑狼举刀一挡。 手臂被杜蘅一刀震的发麻。 经过刚才一通厮杀,他体力消耗很大,之前还能抵挡杜蘅十招,现在只要三招,就被杜蘅一刀刺穿了肩头。 “北齐绣衣楼的千户,你是一条大鱼,从你口中一定能够问出不少东西吧?”杜蘅已经决定,暂时留着黑狼的性命,抓回去交给迪丽娜扎好好审问。 将绣衣楼在广陵所有地下据点,一个一个的挖出来。 凡是敌国的特务,一定会有名单。 黑狼身为千户,手里肯定控制着不少人,而且知道的内情也很多。 尤其他们腐蚀大梁官员的名单,这正是迪丽娜扎一直都在追查的事。 “呵呵,想从我嘴里套出话?” 黑狼咧嘴一笑,嘴里竟然流出了黑色的血:“哈哈,杜蘅,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绣衣楼了。” “你在嘴里藏毒?”杜蘅吃了一惊。 黑狼身体向后仰去。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黑衣人一见,他们也瞬间放弃了抵抗,全部被甲士给拿下了。 第177章 弥陀巷,绣衣楼据点 “这次多谢诸位了。”杜蘅对着傅旅帅,以及一众甲士拱手,“有空到红药酒楼喝酒,我请你们。” 傅旅帅笑着回礼:“杜公子客气了,既然是抓北齐杀手,我们责无旁贷。” “走吧老杜,家父估计已经去往水云间了。”李碧莲道。 杜蘅吃惊道:“李留守也来了?” 李碧莲道:“事关重大,他肯定要自己来。” 随即杜蘅和李碧莲,迅速赶往水云间。 而在此刻,水云间大局已定。 犯上作乱的漕帮弟子,以及北齐派来的杀手,一批一批的都被拿住。 厅堂之上。 “多谢李留守仗义相助,漕帮上下感激不尽。”柏夷冲着李二河拱手。 李二河语气平静:“我可不是什么仗义相助,而是尽忠职守,在我治下绝不允许北齐细作潜入作乱。” “如今广陵得遇李留守这样的长官,实乃东都百姓之福,也是社稷之福。” “柏夷,你也是下了一盘好棋啊,竟然搞了一个替身,将这些潜在的危险给引出来了,不过你此计实在冒险。” “确实冒险。”柏夷点了点头,却依旧一副自信满满的姿态,“但总算圆满解决了。” “你们漕帮在民间的影响很大,好好约束你的手下,若有作奸犯科之事,本官可不会给你留情面。” 毕竟漕帮属于民间组织。 民间组织的势力过大,官府多少会有一些忌惮,甚至头疼。 柏夷再次拱手:“留守吩咐,敢不从命?” 杜蘅和李碧莲走进水云间的厅堂。 李二河看到杜蘅,顿时堆起了笑容:“杜公子,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总算有惊无险,将当日刺杀我和爷爷的凶手拿住。” “绣衣楼这些杀手和暗探,真是无孔不入,幸亏你及时发现,否则酿成大祸,我这一身官服可就得脱下了。” 水二娘和竹姑娘也抓了几个黑衣人回来,先对柏夷汇报了工作。 “二娘,你做的很好。”柏夷赞许的点头。 “这次多亏了杜公子通风报信,属下才能及时赶来。”水二娘对杜蘅表示感激。 迪丽娜扎是以杜蘅的名义,去向水二娘通风报信的。 因此水二娘也只当迪丽娜扎是一个跑腿的,并没有怀疑到他花神使司的身份。 “杜公子大恩,漕帮铭记。” 柏夷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枚镶嵌祖母绿的黑金戒指,递给杜蘅:“早年行走江湖,结识了不少朋友,有人给我送了这枚戒指,如今是我的信物,你拿着这枚戒指,以后但凡用得上我漕帮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既然是信物,杜蘅倒也不客气,毕竟以后扩大商业版图,少不得用到漕帮。 “如此,多谢了。”杜蘅接过了戒指。 出了这么大的事,水云间还有内部事务需要处理。 杜蘅没有打扰。 跟随李二河等人下山。 “李留守,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调查,北齐这些杀手跟绮门楼有很大的关系,必须迅速赶去绮门楼抓人。” “绮门楼?”李二河微微皱眉,“不是一个青楼吗?” “是青楼,但也是北齐人开的青楼。” 李二河若有所思:“嗯,宁可抓错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立即吩咐手下一个校尉,带着两个旅帅的兵力,迅速赶往绮门楼,控制一干人等。 但没想到,绮门楼早已人去楼空。 “看来水云间的事,走漏了消息。”李二河默然沉吟。 杜衡轻声笑了笑:“本来我还没有那么确定,但现在看到绮门楼一个人都没有,这更说明绮门楼与此次行动有关。” 李二河若有所思的点头:“不错,他们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忽然间都消失不见了呢?” 随即,便派出了常备军挨家挨户搜查。 同时封锁广陵城各个城门。 杜蘅则是回到番坊,胡姬杂铺。 大略的跟迪丽娜扎说了水云间的事,同时也说了绮门楼现在空无一人的情况。 “绣衣楼此番的任务,可能就是为了刺杀杜老将军,断我大梁一根擎天柱,从而也能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如果真让他们得手,可能北齐大军现在已经开始南下了。” “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云照留着也没用了。”杜蘅看了一眼迪丽娜扎。 “我知道他在哪儿,不过这事不能让广陵衙署插手。” 花神使司一早就盯着云照了,此人假借商旅之名,潜伏大梁收集情报,更是贿赂大梁官员。 之所以一直留着,就是想要知道被云照收买的那些官员名单。 现在还不知道云照到底收买了谁,很有可能广陵官员也有不少被他收买,所以迪丽娜扎才会想用花神使司的人,不敢动用广陵衙署的人马。 为的就是以防走漏风声。 …… 夜里,弥陀巷。 这是广陵城中比较偏僻的小巷。 云照在此处有一所住宅,常年深居简出,附近几户人家只当他是外来的商旅,对他也不怎么熟悉。 甚至,他都不使用本名。 事情败露之后,绮门楼的老鸨、龟奴、姑娘全部转移到了此处。 “主人,城门都被封锁了。”一个出去打听消息的龟奴,慌慌忙忙回到住宅。 老鸨愤愤的道:“柏夷老奸巨猾,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个替身。” “我低估了这个人。” 云照在大厅上来回踱步,现在绣衣楼的杀手,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已经没人能够助他杀出广陵。 毕竟惊动了广陵的正规军。 在别人的地盘,他们显得十分被动。 “城门不可能一直封锁下去,咱们准备好了足够的粮食和水,可以在密室先躲一阵子,等到风声过去,搜查不那么严的时候,再从密室出来,混出城去。”老鸨抛出一个建议。 李季兰上前:“义父,李妈妈说的对,这个时候咱们不能露面,让官府以为咱们已经逃出去了,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打开城门。” “对,季兰精通乔装易容之术,咱们可以通过化妆,等到城门开启的时候,混入百姓的队伍出城。”龟公道。 云照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走出大厅,朗声喝道:“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 第178章 背刺 顷刻之间,迪丽娜扎手下的花奴,便从屋顶四面八方飞奔过来。 人数不多,只有十三个人。 迪丽娜扎的手下不止这么些人,但短时间之内,她没办法将所有人都集齐,毕竟有些人不在广陵,都被派出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但,已经放出消息,城内的人将会陆续赶来支援。 加上杜蘅和迪丽娜扎,一共十五个人。 为了不暴露身份,每个人都戴着一只面具。 “你们是什么人?”老鸨喝问。 迪丽娜扎冷声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就行了。” “哼,你们是花神使司的人。”云照眸光扫过众人。 花神使司查出了北齐的绣衣楼,而绣衣楼自然也能查出花神使司。 这是两国各自的特务机构。 相互之间,你来我往,已经斗了几十年了。 一听花神使司,龟公迅速招呼手下,个个抽出了随身的兵器,大部分使用的都是直刀。 “云照,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因为一旦闹出动静,惊动了广陵衙门,必会有大批的官兵进行围捕,你们插翅难飞。”杜蘅道。 李季兰听到杜蘅的声音,微微抬头,尽管杜蘅戴着一张面具,但他的声音仍旧让她觉得熟悉。 同时,身形也很相似。 “云某人潜入南梁,从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云照踏步走到庭院之中,一改商人谄媚的姿态,挺身而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诚然,从北齐的角度看,他或许是个英雄。 但是可惜,穿越过来的杜蘅,他是大梁的子民,他必须为他的国而战! 立场决定了他的行为。 “弟兄们,动手吧!”云照把手一招。 身后的龟奴手持直刀,冲杀了过来。 既然被发现了据点,除了拼死一战,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知道花神使司也不可能放他们走。 而且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广陵衙门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毕竟是在城内。 迪丽娜扎这边,也是将手一挥,一十三名花奴冲了上去。 双手立即战在一处。 龟公挥动着一只流星锤,猛然就朝迪丽娜扎砸到。 迪丽娜扎纤长的身形向后掠开,流星锤砸在地面,猛地弹起,横着抡向了迪丽娜扎。 砰! 一只荷花缸被流星锤砸的粉碎。 缸里的淤泥和水哗啦流淌了一地,盛开的荷花以及碧绿的荷叶,摔在淤泥里狼藉不堪。 而迪丽娜扎翻身躲开了这一击。 映着月色,迪丽娜扎的弯刀出鞘。 寒光一闪,直劈龟公。 流星锤中间的铁链一挡,迅速绞住了迪丽娜扎的弯刀。 但是迪丽娜扎的弯刀还是刺了过去。 龟公衣襟之处立即出现了血迹。 没等弯刀深入的时候,龟公立即往后一撤。 迪丽娜扎挥动逼入。 这是老鸨出手了,她的身法很快,身形一旋,间色裙就如五色云彩一般展开。 一掌拍向迪丽娜扎。 以二打一,杜蘅生怕迪丽娜扎吃亏,当即对了老鸨一掌。 老鸨被震退了几步。 云照见状,他也出手了。 大开大合的招式,一拳一掌都充满了刚猛的劲道,空气之中霍霍声响。 杜蘅随手夺下了一名龟奴的直刀。 云照双手夹住了杜蘅的刀,发出一声狰狞的冷笑:“呵呵,杜家刀法,你是杜家的嫡长孙?” 杜蘅没有说话,刀锋一翻,破开他的双掌。 继续使用杜家刀法。 刀,很快。 令人眼花缭乱,看不清他怎么出刀,也看不清他怎么变招。 但云照却竟然都躲了过去。 这让杜蘅见识到了绣衣楼的实力,想必云照在绣花楼的职位也不会太低,否则绣衣楼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在杜蘅接连的攻势下,云照身形就像车轮似的翻转,一只手打在了地面,同时抓起了一个死去的龟奴身边的直刀。 再一翻身,挡住了杜蘅劈来的刀。 两刀相撞,刀刃各自炸开了一个豁口,火星飞溅。 杜蘅推着直刀,云照被逼退了两步,一只脚撑在了月台的圆柱之上。 势均力敌,正在相互较劲。 忽然。 云照背部一疼。 一柄匕首刺入他的后心。 刺他的人是李季兰。 “啊——” 惨叫一声。 云照身形翻飞了出去,一口鲜血随之喷了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李季兰。 杜蘅也懵逼了,他也搞不清楚李季兰为什么要背刺云照,云照不是她义父吗? “哈哈哈,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云照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似的,仰天大笑:“我倒是小看了你,想不到你藏的这么深。” 绮门楼其他的姑娘和侍女都吓坏了,她们没有武功,刚才都在一旁心惊胆战的观战,有些甚至都想要逃跑了。 只有李季兰一直注意着云照。 因为,对她而言,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李季兰,你做什么?”老鸨震惊的呵斥。 李季兰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瞬间变得怨毒起来:“我在为我父母报仇雪恨!” “云照,当年你经过吴兴的时候,杀了我满门一十三口,你以为我当时年纪太小,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是,当时……”云照无限懊悔,“当时我就不该一念之仁,养虎为患,哈哈……”云照咧嘴一笑,笑的无比凄怆。 满嘴是血。 他的表情更加狰狞,忽然大吼一声:“杀我?你还不配!” “我送你下去跟你父母团聚!”陡然之间,云照纵身跃起。 直扑李季兰过去。 杜蘅吃了一惊,疾步赶去。 但慢了半拍,李季兰还是被云照的掌力震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云照也扑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刚才是他强弩之末,最后一击,使出了所有的气力。 云照一死,绮门楼这些人就乱了,犹如一盘散沙,丧失了斗志。 而迪丽娜扎手下的花奴,也陆续的赶到这里。 “留下几个活口!”迪丽娜扎吩咐。 云照一死,想要问出与他们勾结的官员名单,只能从其他人入手了。 龟奴和老鸨相互看了一眼,忽然嘴角渗出了黑色的血。 杜蘅知道,他们跟黑狼一样,在牙缝里藏了剧毒,若是落入花神使司手里,难免经受不住酷刑,倒不如一死了之。 既能保住秘密,也能保住尊严。 第179章 王家请柬,白琉璃贺礼 李季兰苏醒的时候,发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简陋的一个房间,没有什么精致的家具和摆设。 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床下的缀珠云头绣花鞋,打开窗户。 天色已经微亮。 “季兰姑娘,你醒了。”桃笙发现了她。 “这里是……” “这是杜家,昨晚你被少爷带回来了,受了很重的伤。” 李季兰反应过来:“是杜公子?” 桃笙点了点头,又上前扶着她:“你现在伤势未愈,还得继续休养。”重新扶她在房间里的月牙凳坐下。 “你等一等,我把蓝神医给你叫来。” 桃笙迅速去找蓝布衣。 昨晚蓝布衣被杜蘅请到家中,就一直住在杜家。 这时杜蘅也醒了。 跟着蓝布衣去了李季兰房间。 “杜公子,多谢救命之恩。”李季兰起身要对杜蘅行礼。 杜蘅笑了笑,让她先行坐下。 蓝布衣站在身边,给她诊了诊脉,捏着颌下的胡须微笑。 “哈哈,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不过元气没有完全恢复,我再开一些补血益气的方子,调养几日就能痊愈了。” 李季兰感激的道:“谢谢你神医。” “我老头子拿钱办事,要谢就谢杜公子吧。” 说罢,蓝布衣让桃笙把纸笔拿来,写了一个药方。 杜蘅让赵管家去抓药。 …… 李季兰被云照临死之前,最后一下震出了内伤。 经过蓝布衣调养几日,渐渐好转。 在她很小的时候,一家一十三口就被云照所杀,之后就被云照收养。 如今云照已死,绮门楼也不在了,杜蘅见她无处可去,就让她暂时留在杜家,帮忙打理一些家务。 毕竟桃笙现在打理红药酒楼的生意,不能两头顾,家里的事她便很难插手。 让杜蘅没想到的是,李季兰竟然拥有一手精湛的厨艺。 为了感谢杜家手里,这一天她亲自去市场买菜,做了满满一桌佳肴。 桃笙身在酒楼,没有回来吃饭。 家里只有杜仲、赵管家、杜蘅以及给李季兰调养的蓝布衣。 “老将军,杜公子,你们尝尝,这是秋天的鲈鱼,最是肥美。”李季兰拿着筷子,给杜仲和杜蘅夹了最肥的鱼肉。 杜蘅尝了一口,笑道:“嗯,这鱼确实鲜美,季兰,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全靠你的味精,否则做不出这么鲜。” 蓝布衣咧嘴笑着:“呵呵,老头子今天是沾了你们的福,竟然吃上味精菜了。” “蓝神医千万别这么说,多亏了你的医术救了我,季兰敬你一杯。”李季兰端起酒杯。 杜蘅问道:“蓝神医,李姑娘现在可以饮酒吗?” “少饮一些无妨。”蓝布衣道。 杜蘅随即也端起酒杯:“那大伙儿一起喝一杯。” 而在这时,厅堂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赵管家放下碗筷,起身过去开门。 接着就见他带着一个老汉。 “太爷,姑苏王氏那边派来的人。”赵管家介绍。 老汉对着杜仲长身一揖:“小人王德发,王家的家仆,见过杜老将军。” 杜仲有个妹妹,也就是杜蘅姑婆,年轻的时候嫁到了姑苏王家,那个时候杜仲尚未发迹,因此妹妹嫁的人家也不算太好。 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 “哦,王家来的啊,有什么事吗?” “老将军,喜事啊。”王德发忙从袖中,掏出一张大红的请柬,“我家二少爷,这个月廿五日成亲,请老将军去喝杯喜酒。” “是王雄那孩子吗?” 王德发拱手笑道:“想不到老将军竟然记得。” “我妹妹她身体好吗?” “好,就是一直念着老将军,这么多年未曾一见,老夫人只能日夜念佛,保佑老将军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杜仲点了点头,让赵管家先送王德发下去休息。 给他准备一个房间。 随即又把杜蘅叫去了书房,让他代替自己走一趟。 杜蘅没有异议,毕竟他也担心非常之时,杜仲长途跋涉,前去姑苏,会不会遇到北齐的暗杀。 北齐绣衣楼的间谍和杀手,已经渗透大梁的土地,他们一心想要除去杜仲。 而花神使司抓获的那些龟奴,迪丽娜扎经过严刑拷打,什么也问不出来,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多少事情。 所以杜蘅并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北齐的势力。 …… 次日一早,杜蘅便让赵管家准备两坛的白琉璃,一坛十斤。 如今白琉璃一两百钱,这两坛酒价值三万二千钱,总要是姑苏现在没得卖,这酒就显得更珍贵了。 连同王德发三人,一起走水路去姑苏。 …… 姑苏,王家。 张灯结彩,正好就是王家二少爷王雄结婚当日。 宾客云集。 王家老爷和夫人正在门口迎着宾客。 “老爷,夫人,这位是杜公子。”王德发上前介绍。 杜蘅除了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他的姑婆,之后再没见过。 毕竟古代交通并不发达,亲人如果分隔两地,想要见一次面,并未一件易事。 至于王老爷和王夫人,则是杜蘅的表叔和表婶,杜蘅一次都没见过。 “不是让你请老将军吗?”王老爷质问王德发。 杜蘅代为解释:“爷爷年事已高,我怕他舟车劳顿,路途辛苦,我代他来了。” “哟,就送两坛酒啊?”王夫人看着赵管家提着两坛白琉璃,神色不由鄙夷起来,“看来杜家被抄家了之后,实力确实大不如前。” 王老爷也很不满,但杜蘅既然来了,大喜之日,也不能将他赶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带他进去吧。” 王德发前面带路,带着杜蘅和赵管家走进王家。 大厅已经摆上酒席,一条一条的大圆桌,坐满了人,看着十分热闹。 “发叔,谁呀?”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走了上来,穿着锦衣华服。 王德发介绍道:“广陵杜家的少爷,也是老将军的嫡长孙。杜公子,这是我们大少爷,王英。” 杜蘅招呼赵管家,将白琉璃交给王德发。 王英淡淡瞥了一眼,招呼身边的仆人,耳语了两句,接着转身就走了。 仆人招呼杜蘅和赵管家找了其中一张酒席,空余的两个末位:“二位,请吧。” “你让我们坐末席?”赵管家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拳头已然攥起。 第180章 假酒 杜蘅按下赵管家的拳头,倒是显得十分平静。 毕竟他这次是代替爷爷前来,主要的任务不是来庆贺王雄的新婚,而是来探望一下姑婆。 于是对仆人道:“老夫人在何处?我们想见见她。” “你谁呀你,老夫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仆人倒也不客气。 赵管家不忿的道:“这位是杜家的嫡长孙杜蘅,你们的老夫人是他的姑婆。” 正厅座中一名金线绣宝相花长袍的青年站了起来:“哟,杜蘅?科举舞弊的那位吗?啧啧,真想不到啊,竟然还有脸来参加王家的婚礼。” “科举舞弊?!”此言一出,便有无数目光朝着杜蘅这边投来。 “王兄,这人是你们家亲戚?” 王英笑道:“慕容兄说笑了,什么亲戚啊,无非是来攀扯关系而已,早就出五服了。” “我说呢,要是什么重要的亲戚,也不至于让他们坐末席啊。”慕容讥诮的道。 杜家被抄家的事,王家这边也听到了消息,因此并不把杜蘅当一回事,王英冷冷的道:“你们吃完,赶紧给我消失。” “王英表哥,我们这次来,是想见老夫人的。”杜蘅道。 “什么老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杜蘅道:“你们王家眼界太窄,怪不得这么多年,也就只是个小康之家。” “你说什么?”王英顿时急了。 慕容急忙拦住:“行了行了,今天是你二弟大婚,别让人看了笑话,把我带来的好酒拿上来,请大伙儿尝一尝吧。” “哟,那敢情好!” 随即王英招呼刚才的仆人:“大罗,把慕容公子送的白琉璃拿上来,请大伙儿尝一尝,不醉不归!” 杜蘅愣了一下。 姑苏什么时候有白琉璃了? 虽然他有意将白琉璃推广出去,但毕竟现在才刚开始。 酿酒需要时间,现在也仅仅满足广陵的供应而已,姑苏这边应该没有白琉璃才对。 莫非……有人在广陵大肆收购他的白琉璃,然后拿到姑苏来贩卖? 但是想想也不对啊。 白琉璃由于产量不高,平常除了红药酒楼出售,杜蘅也就分给餐饮协会少数几个成员,而且给他们的量并不高。 总不能他们把杜蘅给他们的量,一直积攒起来,拿到姑苏来卖高价吧? 一会儿,就见几个仆人,捧着托盘过来。 托盘之上,放着一只一只的凤嘴执壶,已经将慕容带来的酒,灌入这些执壶之中。 仆人将执壶摆在酒桌之上,一桌只有一壶。 赵管家迫切的拿起执壶,倒了一杯,看了一眼,是一种乳白色的酒,跟杜蘅创造的白琉璃不同。 杜蘅的白琉璃像水,清澈见底,虽然叫白琉璃,但其实不是白,而是透明。 而眼前的白琉璃,确实是白,就像牛奶似的。 “公子,好像不是咱们的酒。会不会叫同名同姓?” 白琉璃的名字虽然是杜蘅起的,但在没有商标法的古代,白琉璃在广陵名声大噪,很有可能会被别人盗用。 这时王夫人走了进来,招呼着几个贵客,得知慕容把白琉璃拿出来了,笑道:“慕容公子,可真是让你破费了哈,听说这白琉璃一斤要卖好几贯钱呢。” “欸,王夫人,你不必跟我客气,我和王英、王雄兄弟,自小相识,这点钱对于我们慕容家来说,算得了什么?” “来,慕容公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来给我们家老二捧场。”王夫人亲自倒酒,拿着酒杯对着慕容举了举。 二人一饮而尽。 王夫人赞叹的道:“不愧是白琉璃啊,果然好酒,入口绵甜,风味独特。” 在场的很多宾客,都是赞不绝口。 “我早就听说白琉璃了,今日托王家的福,也能尝上一口。” “琼浆玉液啊,怪不得卖这么贵呢。” 说的那么玄乎,杜蘅也不由尝了一口。 “噗——” 杜蘅冷不丁的把酒喷了出来。 我尼玛,这也叫酒? 有点像草原的马奶酒……不对,应该是馊了的马奶酒,酸酸甜甜,跟这个时期其他的酒,好像没有多大的区别。 而且档次不高。 但这些宾客都没喝过白琉璃,只觉得白琉璃就该是这样的。 虽然他们也不觉得这是多好的酒,但他们怕露怯啊,怕被人说他们不懂酒,或者说他们没品位,没喝过好酒。 “你竟然把这么好的酒吐了?”慕容脸色顿时不满,“你知道你这一杯酒要卖多少钱吗?” 王英也很不满,显然慕容的身份很是高贵,王家必须巴结,而杜蘅竟敢喷了慕容的酒,王英不禁怒道:“你个乡巴佬,你敢对慕容公子无礼?” “一直无礼的人不是你吗?” 杜蘅波澜不惊的道:“这酒这么难喝,我喝不来。” “什么?你说这酒难喝?呵呵,土鳖!” 慕容气坏了:“这可是我派人专程从广陵给我带来的白琉璃,你知道什么是白琉璃吗?我估计你都没听过!” “我就是广陵来的。” 慕容愣了一下,扭头去向王英求证。 王英点了点头,但他不能下了慕容的面子,指着杜蘅说道:“就算你是广陵来的,那又如何?说的你喝过白琉璃似的。” “你现在被贬为庶民了,喝得起白琉璃吗?这么高档的酒,像你这样的土鳖,你肯定喝不习惯!” “看不起谁呢?”赵管家忍不住站了起来,“这也叫白琉璃?我们带来的酒才叫白琉璃!” “你们那酒……白琉璃?”王夫人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昂头冷笑了几声。 王英讥诮道:“奶奶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亲戚?真给她老人家丢脸。就你们家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能送得起二十斤白琉璃?” 杜家被贬为了庶民之后,就剩一座老宅,没田没地,短短几个月的光景,能够积累多少财富? 按照王家的想法,就算他们将所有积蓄拿出来,也未必买得起白琉璃,而且一买就是二十斤。 毕竟,白琉璃在姑苏叫价比广陵贵出一倍,而且不是真的白琉璃。 “行呀,不是说你们送的是白琉璃吗?”慕容一副热切想看笑话的神色,对王英道,“那就把他们刚才送的酒给拿上来,我倒要看看,真的白琉璃是什么样的,呵呵。” 第181章 指鹿为马 王夫人忙道:“慕容公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真的白琉璃自然就是你送来的白琉璃,瞧他们的穷酸样,哪儿能买得起白琉璃?”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若不给他一个机会证明,反而显得我心虚了。”慕容淡淡的道。 “发叔,他们送来的酒呢?”王英立即询问跟随杜蘅一起过来的王德发,“把他们的酒拿上来。” 王德发随即下去,抱了一坛白琉璃上来。 酒坛开封,坛口很大,他直接拿了一只酒盏,深入坛口,舀了一盏上来。 “啊,这……”王德发看着打上来的酒,一时都懵了。 王夫人上前一看,顿时面色一沉:“就算你们杜家现在不如往昔,但也不至于送一坛水给我们王家吧?” “欺人太甚!”王英愤怒的道。 慕容凑上前去,看了一眼王德发手里的酒盏,冷笑道:“见过弄虚作假的,没见过这么弄虚作假的,我以为你会拿普通酒冒充白琉璃,没想到拿水来冒充,呵呵。” 在场的宾客,见状也都笑了起来。 太丢人了! 大伙儿都觉得杜家现在落魄了,连一坛好酒都送不起,竟然拿水来冒充。 王夫人冷笑道:“还好现在打开的酒坛,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就你们这样的,也配跟我们王家沾亲带故?” “就是,若非奶奶执意要请你们,我们王家才不会给你们发请柬呢。”王英愤愤不平的道。 杜蘅缓缓起身,平静的道:“你们没有见过白琉璃,不怪你们,这就是真正的白琉璃。” “呵呵,白琉璃?”慕容嘲弄的看了杜蘅一眼,“难道你们广陵的白琉璃,只是一坛水不成?” “广陵的水都卖这么贵,你们广陵是沙漠吗?哈哈!” “真是笑死人了,当我们都是瞎的吗?明明是水,非要说是酒。” “想不到杜家竟然出了这种败类,杜老将军晚节不保啊。” 耳听众人的议论,杜蘅并不着急,看着王德发:“发叔,你既然打了酒,何妨喝一口再做定论?” 王德发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道:“你就喝一口,看看他们广陵的水,是不是跟咱们姑苏的水有什么不同,哼!” 于是王德发端起酒盏,他以为是水,正好有些口渴,便灌了一大口。 “咳咳……” 王德发不由被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震惊的看着盏中的液体。 “怎么样发叔?”杜蘅笑盈盈的问道。 慕容好笑的道:“一杯水能怎么样?难道是三清庙的圣水啊?” “这……好辣!”王德发吸着空气,对王夫人道,“夫人,这确实是酒。” “酒?”王夫人愣了一下。 慕容冷笑道:“王德发,你被他们收买了吧?这明明就是水,怎么会是酒?你想在这大厅上,指鹿为马吗?” “发叔,你不可胡言乱语!”王英生怕得罪慕容,厉声呵斥。 杜蘅走了过来,从桌上拿了几只杯盏过来,抱起酒坛,倒了几杯,说道:“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一一过来品尝。” 离得最近的一位宾客,拿起一只酒碗,说道:“好,我包头龙平生最爱喝酒,喝过的酒没有一千种,也有八百种,我倒要看看你这是什么酒。” 说完,他一口灌了进去。 也和王德发一样,一时就被呛到。 “这酒很烈,不是你们这么喝的。”赵管家说道。 包头龙一脸震惊的神色:“酒,真的是烈酒啊,我长这么大,没喝过这么醇这么烈的酒。” “真的假的?这是酒?” “看着明明是水啊。” “过去,咱们也尝一口。” 于是不少人涌了过来,拿起酒碗品尝起来。 随着众人的议论,慕容脸色渐渐发生了改变。 王家的人都懵逼了。 王英难以置信,也过去拿了一杯,抿了一口,呆若木鸡。 酒,没错,是酒。 一种他从未喝过的酒,那种特殊的口感,清冽,但又火辣。 “慕容公子,你要不要尝尝我的白琉璃?”杜蘅端起一只斗笠碗,递到慕容面前。 慕容冷哼一声:“尝就尝,即便是酒,那也未必是白琉璃!” 随即接过酒碗,只是尝了一口,口腔像是打开了另外的世界。 虽然不愿承认,但杜蘅的酒,确实比他的酒要强。 “现在没话说了吧慕容公子?”赵管家冷冷的看了慕容一眼,将他刚才的嘲弄还给了他,“也不知道是谁弄虚作假,呵呵,拿一坛假的白琉璃装腔作势,你要送不起,能不能别送?丢人现眼!” “你——” 慕容面容渐渐涨红,怒道:“就算你这是酒,也不能证明就是真的白琉璃,我的酒才是真的白琉璃!” “不是啊慕容公子,我真的觉得杜公子的酒,比你的酒要强一些。”包头龙说了一句公道话。 慕容阴鸷的盯了包头龙一眼:“虽然你喝过很多酒,可你不懂酒,我的酒才是真正的白琉璃,一斤三贯钱买的,这是有钱人喝的,名贵的酒就是这种味道,像你这种土鳖不懂得欣赏,你只能喝劣质酒!” “你——” 包头龙神色不爽,被慕容骂的一时没了脾气。 但慕容在姑苏的家世很高,因此包头龙不敢跟他争执什么。 王夫人打着圆场说道:“就算杜蘅送来的是酒,但这种酒的口感,远远不如慕容公子的酒,毫无疑问,慕容公子的酒才是真正的白琉璃。” “没错,白琉璃这么昂贵的酒,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的。”王英不屑的看着杜蘅,“要是在以前,我还能相信你买得起白琉璃,但现在嘛,你们都被抄家了,一穷二白,哪有什么实力买这么贵的酒?” 在场宾客面面相觑。 虽然大伙儿都没喝过白琉璃,不知道谁的酒才是白琉璃,但明显杜蘅的酒比慕容的酒好喝。 众人也都明白,王家为什么要颠倒黑白。 可没人替杜蘅说话。 而在这时,王老爷忽然带了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夫人,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老爷,你来的正好,有些人拿着劣质酒来冒充白琉璃啊,真是丢尽咱们王家的脸。” 第182章 前倨后恭 王夫人不屑的扫视杜蘅一眼,走向王老爷身边,说道:“杜家那位小子,非说自己的酒是白琉璃,哼,白琉璃如今是广陵的名酒,他能买得起吗?” “说出来有人相信他的话吗?真有意思!” “白琉璃?”王老爷诧异的看了杜蘅一眼。 但见他穿着打扮都很平常,穿的衣服布料都不是上等丝绸,而是普通的葛布。 这哪里像是买得起白琉璃的样子? 一斤白琉璃,能换五套他身上的衣服。 “白琉璃在哪儿呢?” 王英急忙将杜蘅的酒拿了一碗过来:“爹,你看,他说这种酒就是白琉璃。” “哼,这不是水吗?” “喝起来倒是很烈,只不过难以入口,这也好意思说是酒。”王英嗤之以鼻。 王老爷不满的看向杜蘅:“这就是你说的白琉璃?” “不错。” “哼,你若是空手而来,其实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我清楚杜家现在什么情况。”王老爷一副很了解杜家的样子,同时也有一些高高在上,“但你如果为了所谓的虚荣,以次充好,拿劣等酒来充当高档酒,那你就太让人失望了!” “科举舞弊不说,现在又拿假酒来送礼,有你这样的亲戚,真是我王家的耻辱。”王英不忿的道。 杜蘅轻轻一笑:“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这是白琉璃呢?” “好,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我身边这位朋友,就是从广陵来的,是不是白琉璃,他喝一口就知道。”王老爷介绍刚刚带进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自称姓李,虽然不是广陵土生土长的人士,但他在广陵有生意。 经常要在广陵待上十天半个月,因此他也喝过红药酒楼着名的白琉璃。 “李兄,请。”王老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姓李的男人上前,看了一眼杜蘅的酒,又拿起来尝了尝,说道:“不错,确实是白琉璃!” “啊?!” 全场震惊。 慕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王英生怕慕容难堪,说道:“李叔,你会不会搞错了?” “怎么可能搞错?其实不用喝就知道。” 李叔指着酒盏说道:“你看这酒,清澈如镜,一眼就能看到底,这世上除了白琉璃,还有什么酒能这么清?” “最好的清酒也不会这么清冽吧?” 王老爷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但他仍旧不怎么相信,杜蘅能够送得起这么贵的酒。 而且一送就是二十斤。 “既然我的白琉璃是真的,那么慕容公子,你的白琉璃就是假的。”杜蘅眸光清浅的盯着对面。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慕容涨红了脸,怒道:“凭什么说是假的?我特意托人去广陵买的。” “请问你在广陵哪里买的?” “自然是红药酒楼了,我跟他们的老板很熟,不可能给我假酒!” 杜蘅笑了:“你跟红药酒楼的老板很熟?” “当然,我们是哥们儿。” “那你知道红药酒楼的老板叫什么吗?” “叫……叫李……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跟你说得着吗?” 王老爷身边的李叔开口道:“红药酒楼的老板姓杜,叫杜蘅,广陵人都知道,是杜仲杜老将军的嫡长孙。” “……” 全场忽然安静下来。 王家几人都很不可思议的看着杜蘅。 慕容面如土色。 尴尬,从所未有的尴尬。 “李,李叔……你不会弄错吧?”王英弱弱的问。 “这怎么会弄错呢?虽然我没见过那位杜公子,但在生意圈里经常听人说啊。这位杜公子可真了不得,他的红药酒楼现在已经是广陵城最火的酒楼了。据说一天的流水,就有几百贯呢。” 王老爷僵硬的脸,一点一点挤出了笑容:“哎呀,贤侄,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王老爷,这位是?”李叔看了杜蘅一眼。 赵管家冷眼看着一群势利小人,正色道:“我家少爷正是杜家的嫡长孙,杜蘅!” “啊,杜公子啊,失敬失敬。”李叔急忙拱手。 杜蘅平静如水,对他微微颔首。 全场开始议论起来。 王家这种前倨后恭的嘴脸,实在令人不齿,但今天是王家大喜之日,他们也不好当面说些什么。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既然红药酒楼的老板是杜蘅,那么他带来的白琉璃自然就是真的。 他总不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带了假酒过来祝贺。 “愣着干嘛?还不请你表弟上座?”王夫人催促着王英。 王英连忙狗腿似的上前:“杜家表弟,刚才多有得罪,快,快请上座。”邀请杜蘅走向主桌的位置。 但是杜蘅并不领情,只是淡淡的说:“我今天来,是来给姑婆请安的。” “哦哦,对对对,英儿,快带你表弟去见奶奶。”王老爷笑容满面。 王英前面带路。 杜蘅和赵管家跟着穿堂入室,很快来到女眷居住的后院。 后院有个佛堂。 堂内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跪在佛像前面,正在敲着木鱼。 “奶奶,你看谁来了?”王英走了进去。 杜氏回头,眯起一双略带老花的眼睛:“你是……” “姑婆,我是杜蘅。” “啊,你是……长这么大了孩子。” 杜蘅提了以前长袍的下摆,郑重的给杜氏跪下磕头。 杜氏见状,急忙招呼王英,一起将杜蘅扶了起来。 “你,你爷爷呢?”杜氏朝着杜蘅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杜仲。 “爷爷年事已高,我怕他路途遥远,太辛苦了,就代替他过来探望一下你老人家。” 杜氏点了点头:“你是个孝顺孩子,做的对,原本我也没想让他为了孙子辈的婚事,特意跑这么一趟,但我……太久没见到我这个哥哥了,他……还好吗?” “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 “唉,自古伴君如伴虎,他为咱们大梁立下了多少功劳,岂能因为你那么点小事,说贬就给贬了呢?”杜氏很为杜仲不甘。 杜蘅笑了笑:“其实这样也好,爷爷毕竟一把年纪了,作为孙儿,我也不想他老人家再上疆场。” “嗯,你这么说,也对。”杜氏若有所思的道,“我只是为杜家鸣不平,为了帝王江山,杜家死了多少人啊。” 第183章 玄都观,息夫人 从佛堂里出来,杜氏又拉着杜蘅到房间里说话。 不久,就听外面王德发来报,说是接亲的队伍已经回来,请老夫人到前厅去。 于是杜氏带着杜蘅等人,去了前厅。 按照传统,一对新人穿着红男绿女的喜服,在司仪的主持下,开始拜堂。 杜氏坐在高堂之上,王老爷和王夫人则在两边。 杜蘅和赵管家站在一边观礼。 最后,新娘被送入了洞房,而新郎则要在外面招待一些宾客。 “姑婆,恭喜恭喜。”杜蘅前去道喜。 杜氏笑的合不拢嘴,又看了看杜蘅:“你年岁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亲啊?” “嗐,我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杜家现在就剩你一根独苗了,开枝散叶可都指望你了。”杜氏也为娘家的香火担忧。 杜蘅无奈的笑了笑。 王夫人则很热情:“杜哥儿在姑苏多待几日,我啊,给你介绍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对对对,我可以从广陵嫁到姑苏,你也可以从姑苏娶一个姑娘回去。”杜氏对此也很上心,“你爷爷对这些事,素来是不上心的,只有我这个当姑婆的给你合计合计。” “姑婆,表婶,真不用。”杜蘅只有推辞。 他一心向钱看,对于婚事,却一点也不着急。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但这话不能说啊! 姑婆把杜家香火的事看的很重。 在古代说这话等于不孝。 他只能拒绝。 但王夫人只以为他不好意思,拍拍胸脯:“大郎,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她现在知道了杜蘅是红药酒楼的老板,一天好几百贯的流水,相比之下,杜仲当年从二品的俸禄,分摊下来一天也没这么多钱。 自然需要好好抱住这一条大腿。 只是先前对他的态度多有不敬,王夫人心中也很是忐忑。 或许通过做媒的方式,能够让杜蘅对她有所改观。 …… 当晚,住在王家的上房。 次日杜蘅独自出门。 如今他是花神使司的桃花神,座下一位副使,五位花令,一百花奴。 其中赤花令息夫人,就在姑苏。 息夫人艳名招帜,虽然流落风尘,却有姑苏第一美人之称,因此姑苏一些商贾官吏,削尖了脑袋,都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但,息夫人每天最多只见一位客人。 杜蘅从迪丽娜扎那儿得到了花名册,知道息夫人现在在玄都观清修。 没错,玄都观是一座道观。 她以女道的身份作为伪装。 这样更增添了男人猎奇的心理,古代一些寺庙或者道观,往往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 比如唐代着名的鱼玄机,她是女道,但同时也是一个风尘女子,与很多男人有染,但有一点,必须才色双全,否则也没人搭理你。 息夫人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玄都观来了很多捐献香油钱的人,但息夫人并不出面,都是观中其他一些坤道接待。 杜蘅进了大殿,看到上面供奉的是三清。 象征性的上了一炷香。 找来一个中年坤道:“道长,请问息夫人在观中吗?” “公子想见息夫人?” “不错。” “请随我来。”中年坤道拂尘一甩,转身而去。 杜蘅跟在身后。 一会儿,来到偏殿之中,里面已然坐了十几个人。 “哟,杜蘅,你消息够灵通的哈,刚来姑苏,就知道玄都观这么一个好去处。”座中,一个粉衣青年看着杜蘅打趣。 此人,正是昨日王家婚礼见过的慕容。 慕容身边一个宽胖身材的男子问道:“慕容,这是你朋友?” “朋什么友啊,昨天去王家祝贺的宾客。”慕容不以为然的道。 中年坤道邀请杜蘅入座,又让道童上茶,说道:“公子,息夫人一日只见一位客人,这几位都是求见息夫人的客人。” “杜蘅,你不会空手而来吧?”慕容讥诮的道,“果然是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什么规矩?”杜蘅有些好奇的看着坤道。 中年坤道解释:“息夫人性子清高了些,喜好结交高人雅士,一起谈论诗文声乐,一些凡夫俗子她是一个也不见的。” 慕容补充道:“所以每个来到玄都观求见的人,都会准备自己是诗词或者书画,请息夫人品鉴,要是息夫人看得上眼,才有机会一睹芳容。” 风尘之中,独有一套营销方式。 一般的风尘女子,自己就是商品,按理来说,作为商品,是不能挑选客人的。 但高端的营销方式就是可以。 那就是让商品变得有门槛。 你长的再漂亮,再有才,但如果谁都接见,那你也会变得廉价。 毕竟有才有貌的女子,也不是独你一人。 那些奢侈品的质量,也未必就比地摊货强,只是人家有了品牌,一个穷人买不起的品牌,让有钱人与穷人做出的区分。 于是就有人趋之若鹜的追求这个品牌。 上流社会为了彰显身份,是不愿与底层人民使用同一种物品的,什么档次啊,跟我用一样的东西? 同样的道理,息夫人也不是谁都能见的。 于是便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而且来的都是显赫身份的人,谁要见到了息夫人,与她促膝长谈,甚至在玄都观住一晚,那么出去都能在姑苏城吹好几个月的牛皮。 “公子,可否要给你准备笔墨?”中年坤道询问。 既然都这么说了,杜蘅只好点了点头。 慕容冷笑道:“杜蘅,你是会作诗呢,还是会作画?” 杜蘅没有搭理他。 这让慕容神色有些不快,指了指身边宽胖的男子:“这位可是姑苏画圣朱甘莲。” “小小的姑苏,竟然还有画圣。”杜蘅忍不住讥讽道。 朱甘莲面色不爽:“看来这位杜公子,自认画功比我还高了?” 这人听不懂人话啊。 什么时候说画功比你高? 只不过觉得你画圣这个称号有些言过其实。 慕容像是拱火似的,说道:“既然你不服朱兄,行啊,待会儿你也画一幅画,送进去给息夫人点评点评,倘若你的画不如朱兄,你跪下来给他磕头认错!” 第184章 你没打死他,我先被你打死了! 动不动就磕头认错,你们的膝盖都那么软吗? 杜蘅坐在玫瑰椅上,微微抬了抬眼皮:“你是不是有病?” “你……”慕容没有料到,杜蘅直接骂人。 座中一名魁梧的男子问道:“慕容公子,这位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他广陵来的,广陵是陪都,他好像有些瞧不起咱们姑苏人啊。”慕容故意带节奏,看了那个壮汉一眼,“风兄,你是在座之中唯一习武之人,咱们姑苏人的面子,只能靠你讨回来了。” 杜蘅无语的看着慕容,这孙子太阴险了,怎么还打起了地图炮? 但那位姓风的壮汉,明显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杜蘅拱手:“在下风不动,本来是想来给息夫人表演一套拳法的,但相逢不如偶遇,我就先给阁下表演表演吧。” “没兴趣。”杜蘅端起茶几的茶盏,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没有正眼去看风不动。 风不动怒了:“竖子无礼!” 坤道取了文房四宝过来,眼见风不动要跟杜蘅动手,急忙过来:“风壮士,且慢动手,这里是玄都观,息夫人清修之地,不可鲁莽。” “孙道长,这不关你的事。” 风不动气愤的指着杜蘅:“这厮太瞧不起人了,以为我姑苏无人了吗?” “杜蘅,别怪我没提醒你,风兄的风雷掌,可是很厉害的,像你这身板,估计挨不了他三掌,就得一命呜呼。” 慕容眼神奸险的看向杜蘅:“只要你愿意跪下来,给风兄,也给在场的姑苏人道个歉,我可以代你跟风兄求情,放你一马。” “来到我们的地盘,你即便是条龙,你都得盘着。”座中一位老者缓缓的喝着茶,“到底是年轻啊,不知天高地厚。” 风不动巍峨如山的站在杜蘅面前:“小子,我也不想倚强凌弱,只要你跟在场的朋友认个错,这件事当即作罢。” “是啊,以和为贵,杜公子,你就认个错吧。”孙道长不想扩大事态,也对杜蘅好言相劝。 杜蘅轻轻的将茶盏放在了茶几上,笑着看向了风不动:“我何错之有?” “既然如此,那你就是不认错了?” “是,不认!” “好,你自找的!”风不动右掌一翻,直接就往杜蘅劈到。 杜蘅没有起身,直接一脚踢了出去。 砰! 风不动直接摔向了对面的墙上。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慕容惊恐的站了起来。 “原来是练家子,怪不得这么狂。”风不动从地上爬起来,“刚才是我轻敌了,怕把你打死,只使出了两成功力。” “好,既然你是练家子,我就放开手脚,跟你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杜蘅缓缓的走到偏殿的中央。 慕容冷笑道:“杜蘅,你少得意了,刚才风兄只是轻敌,让你出其不意占了先手,这次风兄要动真格的了,你等死吧!” 风不动冷眼一扫,再次以掌进攻。 风雷掌出手,在空气中似乎涌起了一股气流,猛地推向了杜蘅。 忽然,他的手掌变了方向。 被杜蘅手臂一震,被迫的变了方向。 砰! 一掌打在慕容胸口。 慕容被震回了座位,并且屁股下面的靠椅,向后翻了出去。 尽管风不动发觉不对劲,已经收回了一半的掌力,但慕容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一时之间,胸口像是喘不过气。 “你……” 慕容又惊又怒,指着风不动:“你是不是疯了?你打我干嘛?” 风不动尴尬:“慕容公子,这……都是这厮,他刚才故意把我的掌力引到你身上。” “没事吧慕容?”朱甘莲急忙过去搀扶。 本来坐着看戏的客人,此刻发现慕容被殃及池鱼,也都纷纷起身,站远了一些,把中间的空地留给杜蘅和风不动。 “慕容公子,我给你报仇!” 风不动大吼一声,猛地拔拳击向了杜蘅。 杜蘅身形一转,风不动这一拳没有击中。 随即腾空一起,一脚踹了过去。 杜蘅身形又是一闪。 而他身后,正是刚刚被人扶起来的慕容。 砰! 慕容又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 嘴角溢出了鲜血。 “啊,慕容公子!”风不动吓了一跳。 慕容恨恨的盯着风不动:“我是不是跟你有仇?” “不是,慕容公子……你为什么站在他身后呢?”风不动悲催的道,“要不,我再跟他打过?这次我一定为你报仇!” 慕容急忙抬手:“你还是别打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要……” 话没说完,风不动已然对杜蘅出手。 慕容急忙退开了好几步,以免又被误伤。 但在这时,忽然风不动的身影跌飞了过来,被杜蘅踢了一脚。 砰! 二人撞在一起。 双双滚落在地。 慕容鼻梁差点没被风不动撞塌,鼻血汹涌而出。 “好家伙,看来我必须使出绝技了!”风不动不忿的起身。 慕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特么别打了!” “不是你让我教训他的吗?” “现在不用了,你再打下去,没把他打死,我先被你打死了。” 风不动看着慕容,好像受伤很重的样子,尴尬的挠了挠头:“慕容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都是这小子,他借着我来伤你。”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慕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朱甘莲过去扶他过来坐下,对杜蘅道:“咱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既然来见息夫人,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不如咱们就比画功。” “谁说我要跟你比了?” “你刚才质疑我是画圣,就必须跟我比!”朱甘莲气愤的道。 “我都没看到你的画,比个der。” “我的画刚才被孙道长送进去给息夫人了,现在孙道长把文房四宝给你送来了,你也可以画一幅画,请息夫人评个高低。” 杜蘅轻蔑的扫视一眼:“那你死定了。” “呵呵,我既号称姑苏画圣,在绘画这一块,我就没怕过!” 杜蘅将文房四宝铺在一张长桌之上,孙道长让道童过来研墨,杜蘅拿起笔架上的一只中锋,蘸了蘸墨,就在宣纸上挥毫。 第185章 姑苏第一美人 众人凑了上去。 但见杜蘅就在纸上画了一朵桃花。 极其普通的桃花,五片花瓣,还有几根细线组成的花蕊。 “没了?” 朱甘莲愣住。 慕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蹒跚的走了过来,定睛一看:“你玩儿呢?就画一朵?你就是把树枝画上去也行啊!” 一张白纸,只有一朵墨色的桃花,看着不像是画,像是某种标记。 这让一边的孙道长神色微微发生了改变,不由看了杜蘅一眼,恭敬的道:“杜公子,你这画……这样就算完了吗?” “画完了,拿给息夫人品评吧。”杜蘅平静的将笔搁在笔架上。 孙道长只好将他的画拿了起来,朝着偏殿的后门走去。 慕容冷笑道:“这厮估计根本不会作画,哼,就凭这种水平,就想赢了朱兄,简直笑话。” “息夫人乃是姑苏第一美人,你拿这种不能成画的画去糊弄她,简直就是唐突美人!” “知道的以为你不会作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怠慢息夫人呢,我看你以后别来玄都观了。” “息夫人一定会把你列入黑名单。” 朱甘莲轻蔑的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实力呢,竟敢质疑我画圣的称号,呵呵,想不到就三岁小儿的水平,你也想跟我争夺去见息夫人的机会?” “虽然在场这么多人,谁能得到息夫人的青眼,尚不可知,但你杜蘅一定没有机会。” 说话之时,孙道长走了出来。 慕容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孙道长?息夫人是不是很生气?那朵桃花可是杜蘅画的,可别迁怒到其他人。” “杜蘅,你还待在这儿干嘛?”朱甘莲冷笑的扫视一眼,“不会以为就凭那朵毫无水准的桃花,息夫人就能见你吧?” 孙道长扫视众人一眼,走到杜蘅面前:“杜公子,息夫人有请。” “什么?”众人一脸错愕。 慕容急道:“孙道长,你不会听错了吧?息夫人想要见他?” “贫道虽然上了年纪,但远不到耳背的地步,息夫人确实说要见杜公子。” “怎么可能?他那画你也看到了。白白废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孙道长平静的道:“这是息夫人的意思,息夫人一天只见一人,诸位请回。” 朱甘莲很不服气:“我那幅《簪花仕女图》,息夫人看过了吗?” “看过了,息夫人很感谢朱先生送的那幅画,她会好好珍藏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见我?” 杜蘅淡淡的开口:“显而易见,我的画比你高明,息夫人一天只见一人,自然择优选择先见我了,这还有什么疑义吗?” “你……你那画比我高明?”朱甘莲鼻子都气歪了。 孙道长招呼几个道童送客。 众人很不甘心的离开。 路上还在窃窃私语的议论,杜蘅那朵桃花他们亲眼所见,根本不是个玩意儿。 画桃花哪有画一朵的? 而且布局也不对,直接就画在了宣纸中间。 “莫非息夫人喜欢桃花?” “不对,我之前给她送过一幅《桃花图》,息夫人也没见我。那《桃花图》能甩杜蘅一条街!” “或许杜蘅如此唐突息夫人,反而引起了她的好奇。” “反其道而行之,这厮……倒是摸准了女人的心性。” 这话倒是让几个老司机捏须点头。 杜蘅估计没有多少艺术修养,真的让他画画,肯定画不过朱甘莲的。 因此冒险一试。 试想,息夫人见过多少名画,从未见过水准如此之低的画作,反而引起她的好奇和兴趣。 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 玄都观的内堂,杜蘅见到了息夫人。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挽着一个堕马髻,头上插着几根象牙雕刻的簪子,轻柔的纱布裁剪的衣裙,柔软的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透过窗外的光线,透着一股柔和的质感。 她确实很美,带着一丝轻熟的韵味。 不过上一世杜蘅见过的美女多了,就算没有亲身接触,但刷短视频总能刷出一堆,因此倒也并不觉得惊为天人。 毕竟他生活的是一个信息时代。 古代则是不然,生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够接触的人有限。 何况,美女这种稀缺资源,未必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但短视频不一样,不停的刷,天南海北的美女都能出现在你眼前,看得多了也不觉得稀奇。 “看到我,能这么平静的,你是第一个。”息夫人朱唇轻启。 说着,她又拿起面前杜蘅画的桃花:“敢问公子,你画一朵桃花给我,什么意思?” “你看不明白吗?” “你想以此来引起我的注意?” 杜蘅笑了笑:“你很自信。” “说吧,你是什么人?” 杜蘅看了看息夫人左右的侍女,以及孙道长:“她们都是自己人吗?” 息夫人听这话有些突兀,轻轻点了下头,说道:“都是我身边的人。” 这时杜蘅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微微泛红的玉牌。 息夫人和孙道长一见,立即上前作揖:“不知尊使驾到,有失远迎。” “行了,不必多礼。”杜蘅直接坐在了一张小圆桌一侧。 孙道长拿起桌上一只玉壶,给杜蘅斟了一杯花茶,随即恭立在息夫人身边。 息夫人问道:“尊使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务吗?” “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成亲,我过来参加婚礼,顺便看看你们,也好熟悉熟悉。” 这话让息夫人和孙道长似乎有些不信,毕竟花神使司属于特务组织,上下级之间没事,不会经常见面。 因为见面越多,就越有暴露的危险,容易被敌人一网打尽。 “我刚刚上任,很多事尚不了解,你们跟我说说姑苏的情况吧。”杜蘅品了一口花茶,说道。 息夫人汇报:“妾身在姑苏也有三年了,一向太平无事,既没发现北齐细作,也没发现意图谋反的势力。” “三年都没什么情况?” “没有。” 杜蘅不动声色的看了息夫人一眼,笑道:“这么说来,姑苏的经商环境应该还不错。” “经商?”息夫人和孙道长对望一眼,都有一些茫然。 第186章 我抄苏轼,你抄我? “是呀,我是个生意人。”杜蘅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水晶茶杯,“既然来到姑苏,那就看看能不能投资什么项目。” “项目?” “哦,就是考察一下市场,看看适合做什么生意。” 息夫人有些怀疑的看着杜蘅:“你真的是桃花神使吗?” “你在质疑我?” “不敢。”息夫人急忙躬身,在花神使司质疑上级,那是很大的罪责。 “令牌你不是看过了吗?” “是。” 其实光凭一块令牌,远远不够。 以往若有新的成员加入,都有上级代为介绍,但这次他们上一任花神使死了,新来的花神使按理来说,需要司主或者副司主代为介绍。 当着几位花令的面,秘密举行一个接任仪式。 可是杜蘅没有经过这个环节。 息夫人知道上一任花神使牺牲之后,必有新的花神使接任,可她并不知道是杜蘅。 即便知道杜蘅,她也没见过杜蘅。 因此眼前之人是不是杜蘅,她心里依旧有些怀疑,所以很多事并不能跟杜蘅说。 “对了,姑苏最大的商号是哪一家?” “南乌北江。” “什么意思?” 息夫人解释:“姑苏南城的乌家和北城的江家,他们是姑苏城里最大的商户,家产据说都有几十万贯。” 杜蘅想了想,问道:“最近姑苏有没有什么店铺需要转让的?” 息夫人和孙道长更加讶异,这个花神使怎么尽打听一些商业上的事? 而且自称是生意人。 花神使司从未听过有什么生意人当花神使,即便是有,那也是借生意人的身份来掩饰真实的身份。 “前段时间,姑苏长史的家被抄了,据说过几天就要拿出来官卖,杜公子可以去问问。”孙道长已然不把杜蘅称为花神使,而是杜公子。 想必心中已然不将他当成是花神使了。 杜蘅也不在意,放心水晶茶杯,起身,说道:“也罢,那我就在姑苏多逗留几天。今天到此为止吧,过几天我再来找你们。”说完,施施然的离去。 出于礼节,息夫人和孙道长还是将他送出了玄都观。 站在观门台阶底下,看着杜蘅的背影缓缓而去,孙道长才道:“令主,属下怎么觉得这个花神使有些奇怪呢?” “你也觉得奇怪?可他手中的令牌却是真的。” 孙道长沉吟道:“会不会令牌是他偷的?” “前任李花使不幸被绣衣楼之人所杀,当时我们抢回了尸身,令牌还在他身上,我们上报了死讯,并且将令牌上交,这个过程也没问题。”息夫人仔细思索。 “那就是总部那边派人传达委任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可能使者走到路上,就被人给截杀了。” 息夫人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也不大可能。委任的话,至少是副司主亲自授命,而且需要召集副使和五位花令,共同见证。如果截杀的是副司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点消息没有?” “说的也是。如果真的是令牌被抢被偷,为了以防冒充,这块令牌就会作废。总部便会重新打造一块令牌。” “好好盯着他吧。” …… 离开玄都观,杜蘅便在街上闲逛。 姑苏虽然在行政等级上,不如东都广陵,但也是大梁一线城市,所以街上都很繁华。 杜蘅看似闲逛,其实也是别有目的,他得先看看,姑苏流行什么商品,哪个行业发达,什么生意好做。 逛了一圈下来。 发现香料和丝绸生意都很不错,尤其姑苏的刺绣闻名于世。 当然,民以食为天,餐饮行业自然欣欣向荣。 胥江楼。 落座于胥江畔的一座酒楼。 杜蘅抬步走了进去。 伙计赶忙过来招呼,杜蘅让他领到楼上,靠窗可以看到江景的地方。 “有什么特色菜介绍?” “新到的阳澄蟹客官要不要来两只?”伙计热情的介绍。 杜蘅点了下头,说道:“好,那就大闸蟹,再来两个小菜,一壶小酒,你看着上。” “好嘞!” 伙计下去。 杜蘅靠着窗边,正在欣赏江景。 忽见邻桌一名锦衣少年起身,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心里打着节拍,口中吟道:“南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好诗,好诗,江公子果然好才学。”座中几个花季雨季的少女,花痴似的看着面前的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越发得意,继续念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悬灯彩照红妆。” “这一句传神了啊,只恐夜深花睡去,把花拟人化了,仿佛一个睡美人。”少女的眼眸亮晶晶的,盯着锦衣少年,“江枫,你是怎么想出这一句的?” 江枫缓缓张开折扇,故作潇洒的扇着:“当时也是福至心灵,忽然来了灵感,呵呵,广陵那些所谓的才子和才女,一见我写出了这一句,个个掷笔不比了。” 杜蘅哑然无语。 这首诗不是他当时参加郡圃诗会的时候,斗花神写的海棠花一诗吗? 作者本是苏轼,杜蘅听到江枫忽然吟出这一首诗,差点以为苏轼也穿越了。 不过听到最后一句,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本是故烧高烛照红妆,但当时杜蘅为了应景,改成故悬灯彩照红妆。 江枫竟然原原本本的把这句诗给念出来。 显然,杜蘅抄苏轼,他抄杜蘅。 “这位公子,这诗是你写的吗?” “不是我写的,难道是你写的?” 本来杜蘅只是很平和的问一句,但江枫做贼心虚,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 语气也很粗暴。 这时伙计把菜端了上来,杜蘅也没搭理他们。 揭开一只笼屉,里面卧着两只蒸熟的螃蟹,螃蟹上面撒了一些菊花的花瓣,伙计还预备了一些吃蟹的工具,以及一碟香醋。 杜蘅随口吟了一句:“菊瘦酒初熟,霜浓蟹正肥。果然好蟹!” “哎哟,客官,你是会吃的行家。”伙计急忙吹捧。 邻桌一名少女忽然开口:“这位公子风度非凡,出口成诗,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辈,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第187章 本尊在此 “霜霜,咱们玩咱们的,干嘛让一个外人加入啊?”江枫表示反对。 凌霜笑道:“江枫,你别这么小气嘛,这位公子一看就很有才学,你是不是怕比不过他?” “呵,我会比不过他?”江枫不服气的冷笑了几声,“就我刚才那首诗,他能写的出来吗?” 这时杜蘅淡然的转过头来:“刚才那首诗,写的是南风袅袅泛崇光,南风指的是夏天的风,现在已经深秋了,看来不是刚刚写的。” “那又如何?今天夏日,我去了一趟广陵,与广陵诗坛切磋,我拿出这首诗,广陵那些才子才女,个个叹服,自愧弗如。” “倒不知你与广陵哪些才子才女切磋?” 江枫冷笑,神色颇为傲慢:“广陵现在最出名的才子,叫什么杜蘅,这厮倒是有点水平,但等我写完这首诗的时候,他直接投笔认输了。跟你说那么多作甚?说了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位兄台,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废话?本公子虽然交游广阔,但往来无白丁,认识的也都是些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谁认识你呀。” “那就奇了,我也是第一次跟兄台见面。”杜蘅故作纳闷,看着江枫,“兄台刚才怎么说,跟我切磋过了呢?而且我还认输了。” “你这人有毛病吧?我刚才说的是杜蘅。跟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区区不才,正是杜蘅!” 江枫一脸惊愕:“你,你叫杜蘅?” 凌霜也很奇怪,问道:“江枫,你不是说……你打败了杜蘅吗?你怎么不认识他?” “啊,这……” 江枫慌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下来,说道:“我说的是广陵杜蘅,你是广陵人吗?没准只是同名同姓。” “我是广陵人。” “同名同姓,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杜蘅淡淡一笑:“稀奇是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太巧了,正好我在广陵也有一些才名,人们送我一个外号,叫做广陵第一才子。试问,有这么巧的事吗?我看你口中的杜蘅,好像说的就是我。” “啊,广陵第一才子?”凌霜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底下,眸光盈盈的注视着杜蘅。 江枫冷笑道:“你是广陵第一才子,呵呵,吹牛谁不会啊?霜霜,你可别信他的鬼话。” “他是不是广陵第一才子,很快就会知道了。” “很快?什么意思?”江枫不解。 凌霜微笑道:“你忘了,之前跟你说的,要给你们介绍一位新的朋友,她也是广陵人。” 说话之间,就见一抹清新雅致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穿着一袭水绿的衣裙,莲步轻盈,款款而来。 身边跟着一个灵动的丫鬟。 “杜公子!” 丫鬟一眼看到了杜蘅。 杜蘅先是惊讶,接着露出会心的微笑:“七棱。” 来人正是冯青栀和七棱。 冯青栀又惊又喜:“子芳,你怎么会在姑苏?” “我来参加亲戚的婚礼,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对了,你们怎么来姑苏了?” “家兄被调任到姑苏,如今是姑苏的司户参军,我和爹爹过来看他。” 杜蘅起身微微拱手:“恭喜恭喜。” “青栀,你跟杜公子认识?”凌霜急忙上前问道。 冯青栀点了点头。 江枫立即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冯参军的妹妹,冯青栀。在广陵可也有才女之称的。” “霜霜,你别取笑我了。”冯青栀有些不好意思。 凌霜倒很大方,又给冯青栀介绍其他几个姑娘,都是她的闺中密友。 众人寒暄之后。 其中一个姑娘问道:“冯姑娘,这位杜公子据说是你们广陵第一才子,是不是真的?” “当然。”冯青栀很是崇拜的看着杜蘅,“整个广陵的诗坛,谁不知道杜子芳的才名?他的诗词在广陵很畅销,连三岁小儿都能念几句呢。” “那么厉害,还不是被江公子打败了?”另外一个小脸圆乎乎的姑娘轻声说了一句。 凌霜看了一眼,轻声呵斥:“落落,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当着杜公子和冯小姐的面,多不礼貌?” “被谁打败了?”冯青栀茫然的问道,又不解的看向杜蘅,“子芳,竟然有人作诗能打败你吗?就连东岐学派当日都被你打败,灰溜溜的逃回北齐,那位江公子竟然比你有才华吗?我怎么不知道?” 杜蘅笑着指向江枫:“本尊可不就在这儿吗?他说,他曾在广陵打败过我。” “你认识他?” “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还说我是假冒的杜蘅。”杜蘅好笑的道。 凌霜微微蹙眉,不满的看着江枫:“江公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有才学,你何必为了拔高自己,去贬低杜公子的名声呢?” “不是,霜霜,是真的,那天确实有个叫杜蘅的人跟我比试,只是不是眼前这位杜公子。”事到如今,江枫也只能将这件事赖到底。 落落说道:“或许真有同名同姓之人也说不定。江公子才学如此,自然也不屑于编排这种故事。就拿刚才的七绝来说,这位杜公子可就未必能写的出来了。” “什么七绝杜公子写不出来,这么厉害?”七棱这丫头很不喜欢别人贬低杜蘅,立即出声问道,但语气中多少带了点调侃的味道,“杜公子当日一夜诗尽百花杀,出口成诗,连他都写不出来的诗,奴婢还从未听说呢。” 落落见被一个丫鬟呛声,顿时也不乐意了:“哼,谅你一个小小丫鬟,能有多少学问?刚才江公子的那首诗,你会欣赏吗?正好冯小姐也在,我就念给你们听一听。” “算了落落。”江枫急忙阻止。 “怎么能算了呢?江公子,我知道你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但你听他们说话,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落落像是江枫的死忠粉,看到自家爱豆被人质疑,她也忍不住发声。 江枫心中叫苦不迭。 刚才那诗,是他去广陵的时候,买的一本诗集。 那诗集是杜蘅的诗集,他这段时间为了接近凌霜,念了不少里面的诗,说是自己写的。 由于杜蘅诗集尚未传播到姑苏,他本想将这本诗集据为己有,换成自己的名字,再交给书商去出版。 前后时间不过相隔三五个月,时间一久,久而久之,人们便分不清楚谁是真正的作者。 但没想到,这件事尚未办妥,作者就出现在面前了。 第188章 让他赢吧! 古代没有版权意识,很多文章包括小说,作者往往张冠李戴。 比如《西游记》、《红楼梦》这些名着的作者,虽然经过考证,但也未必准确。 诗词就更不用说了,唐代着名诗人宋之问,就曾将一些写得好的诗文据为己有,甚至还有一段公案,抢了刘希夷的诗,还把刘希夷给杀死了。 刘希夷是他的外甥。 交通并不发达的古代,人们一般不会远行,除了商人。 江枫正好就是姑苏南乌北江的江家之子,他经常随父远行经商,一般的商人对诗文没有兴趣,但他平日喜欢附庸风雅,在广陵的时候就听说了杜蘅的诗词。 恰好,杜蘅的大多数诗词尚未在姑苏流传,他于是便动了这种心思。 由于时间间隔不是太久,等到杜蘅的诗词流传到了姑苏,他反而可以倒打一耙,说杜蘅从姑苏把他的诗词给抄过去了。 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杜蘅本尊来到了姑苏。 江枫只能让落落不要继续说,否则他不知道怎么圆场。 但落落却为江枫鸣不平,说道:“江公子,你的才华未必就比不过杜公子,你既然写出了这等好诗,就该拿出来给冯小姐看看,以免他们广陵的人,小瞧了我们姑苏。” “落落,算了,我何必跟他们争这些虚名呢,杜公子既然要较劲,那就让他赢吧。”江枫很大度的道。 让他赢吧? 好熟悉的台词。 杜蘅不由看向江枫,表现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当即说道:“落落小姐,你不妨把刚才江兄的诗,念一念,给冯小姐听一听。” “念就念!”落落也来劲了,以为杜蘅轻视江枫,“只要冯小姐还有一定的诗文鉴赏能力,就不会不承认这是一首好诗。” 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朗声道:“听好了!南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啊,这……”七棱惊呆了。 “怎么?是不是被江公子的才气震慑到了?”落落得意的看了七棱一眼,“下面还有两句,比这两句更厉害。”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悬灯彩照红妆。” 落落吃了一惊:“你怎么会……是了,江公子说在广陵以这首诗打败了一众才子才女,想必你也听过这首诗了?” “什么呀?这明明是杜公子的诗!” “呵呵,想不到你们广陵人这么不要脸,明明是江公子的诗,你们竟然说是自己的。”落落忍不住讥笑道。 七棱急的跺脚:“小姐,这明明就是杜公子的诗,当日郡圃诗会,咱们都在场的。” “是啊,确实是杜公子的诗。” 冯青栀不由看了杜蘅一眼:“子芳,到底怎么回事?” “你去问江公子吧。” 江枫面色讪讪,但他仍旧不能承认,他是窃了杜蘅的诗。 否则这事在圈子里传开,就没人跟他玩了,毕竟谁也担心自己的诗词,会被他偷了据为己有。 何况,江枫想跟凌霜拉近关系。 一旦东窗事发,凌霜必然怀疑他的人品,就很难跟他亲近了。 “青栀,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凌霜越来越糊涂,拉着冯青栀坐下。 冯青栀只能从头开始说起,说到郡圃诗会,当日杜蘅一夜诗尽百花杀,轰动了整个广陵诗坛。 当时杜蘅一连作了三十六首诗词,其中就有刚才落落念的这一首。 凌霜都惊呆了,怔怔的看着杜蘅,三十六首诗词,一气呵成,这还是人类吗? “哼,一口气写三十六首,你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相信才行。”落落嗤之以鼻。 其他几个女的,也纷纷表示怀疑。 毕竟在她们的认知里,根本难以想象。 “一口气三十六首,就连北齐的诗仙也没有这种本事,看来杜公子果然才高八斗,在下自愧不如。”江枫戏谑的拱了拱手。 表面看似奉承杜蘅,但态度已经表明了,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事情。 从而也传达了一个消息,这一群满嘴跑火车的人,说的都是假话,根本不值得一信。 “你们……”七棱指着江枫等人,急的都快哭了。 她委屈的看着杜蘅:“杜公子,他们太欺负人了,颠倒黑白。” “好了,七棱。” 杜蘅温和的对七棱笑了笑,说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别的东西都可以偷,唯独才学偷不得。” 说着他又看了看江枫:“江公子,你不是说你在广陵打败了众多才子吗?好,我代表广陵,想跟你比试一场。” 以往,杜蘅并不喜欢这种文坛的游戏。 但今天不一样。 如果他不出场,那么冯青栀和七棱,都会被当成是替他作伪证的人。 这个帽子要是扣在头上,他们只会成为江枫等人耻笑的对象。 “你想怎么比试?” “你不是说我一口气作不出三十六首诗词吗?那就比试诗词。” 江枫心头有些没底,但杜蘅既然发出了挑战,他如果不应战,那只会被人看低,当即故作潇洒的扇着折扇:“好啊,我就跟你比,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你的假面具!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为了附庸风雅,江枫家中也是请了很多枪手,替他作诗填词,让他拿出去装逼泡文艺女青年。 因此早有准备,倒也不惧杜蘅。 但不想杜蘅却说:“为了公平起见,就请凌小姐出题吧。” “我?”凌霜愣了一下。 杜蘅点头:“正是。” 虽然不知凌霜什么身份,但看江枫和其他名媛,好像都很巴结她的样子,想必身份非比寻常。 只要让凌霜相信了江枫的诗是偷的,那么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好,那我出题。” 凌霜扫了一眼桌上,拿起一只螃蟹:“不如就以螃蟹为题?” 江枫呆若木鸡。 虽然他之前让人准备了一些诗词,他都背下来了,但没有写螃蟹的啊。 凌霜出的题太偏了,谁没事会给螃蟹写诗? 不过他料想杜蘅跟他一样,肯定没有准备螃蟹的诗词,当即笑了笑:“杜兄,凌小姐出题刁钻,我想你也需要好好酝酿酝酿,不如咱们约定时间,一炷香为限,如何?” “不必了,我已经写出来了。” “什么?”江枫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第189章 皮里春秋空黑黄 凌霜刚刚出题,杜蘅已经将诗作出来了。 难以置信。 全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杜公子,你是认真的?”凌霜弱弱的问。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七棱得意的道:“杜公子就是有这个本事,出口成诗,当日在郡圃诗会也是如此。” “哼,怎么可能?” 这种作诗的速度,已经超出落落的认知,她当然不会相信,冷笑道:“没得是在故作姿态吧?既然已经做出了诗,不妨把诗念来听听。” 凌霜其余几个闺蜜,也都不相信杜蘅已经把诗作出来了,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江枫自然也不相信杜蘅能有这种本事,冷笑道:“就算真作出来了,估计也是四不像的打油诗,我先声明,打油诗可不算。”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杜蘅念出了首联。 落落淡淡的道:“倒也稀松平常。”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听到这里,落落不由眼前一亮:“这一句……” “妙啊,这颔联充满了讽刺意味,实在精彩!”凌霜忍不住击掌说道。 江枫听出诗中的讽刺意味,不善的看着杜蘅:“你骂谁呢?谁皮里春秋空黑黄呢?” “我没骂谁,但若有人想要对号入座,我也不反对。” “你——”江枫一时被噎住,不好跟他继续争辩,否则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皮里春秋空黑黄了。 凌霜迫不及待的道:“杜公子,还有吗?我看起的首联,这首诗应该还有下文,才能相互呼应。”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好工整啊,写螃蟹都能用到如此对仗,不愧是广陵第一才子。”座中一名少女无比激动,急忙招呼身后的丫鬟,让她去找酒楼,借了纸笔过来,准备抄录这一首诗。 凌霜笑道:“且看尾联要怎么收。”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这尾算是收上了,杜公子,你太厉害了,竟然真的能够出口成诗。”凌霜秒变迷妹。 江枫冷哼了一声:“这首诗我看也是平平无奇。” “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做出这样的诗,已经很不容易了。”凌霜道。 冯青栀道:“江公子既这么说,想必有更好的诗吧?小女子洗耳恭听。” “啊这……”江枫懵了。 凌霜出的题太刁钻,自古写螃蟹的诗就不多,写的好的就更少了。 江枫也读过不少古代的诗词,竟然没有读过一首螃蟹的诗,更别提他雇佣的那些文人,也没给他准备螃蟹的诗词。 一时之间,脸色讪讪,无比尴尬。 七棱见他如此,抓住机会嘲弄道:“呵呵,既然看不上杜公子的诗,为何自己又写不出来?简直可笑至极。” “不可无礼,七棱。”冯青栀虽然出言批评,但语气却不严厉。 显然,她早就看不惯江枫的傲慢和跋扈,七棱不过是她的嘴替,骂的痛快。 江枫无言以对,只是暗自恼火。 落落心里却有不服,扭头问道:“霜霜,你没泄题吧?” “当然没有?我刚才出题也是临时起意。”凌霜解释道,“何况我和杜公子初次见面,我为什么要帮他?” “没准,这螃蟹诗,他早就准备好了呢?” “对,他一早就准备好了。”江枫酸溜溜的道。 冯青栀好笑的道:“刚才凌小姐都说了,和杜公子是初次见面,杜公子怎么知道她要出的诗题?” “无妨,刚才不是说了吗?要作三十六首诗词,这才第一首。”杜蘅语音平静。 “你还要作三十六首?”江枫吃了一惊。 “你们不是质疑我不能一口气作三十六首吗?怎么?江公子不敢了?” 江枫冷笑道:“我会不敢?你开什么玩笑?我江枫在姑苏也是排得上号的才子。” “既是才子,磨蹭了这么久,你的螃蟹诗该拿出来了吧?” 顿时,江枫又被一句话噎了回去。 以螃蟹为题,实在太难,他就算能写,写出来也只是打油诗,根本无法跟杜蘅刚才那一首相提并论。 “江公子,咱们要作三十六首,你如此磨蹭,只怕天黑也作不完,你若认输,咱们就开始第二场,如何?” 江枫咬了咬牙,说道:“好,这一场我认输。” “第二首,不如让我来出题吧?”落落提议。 杜蘅风轻云淡:“随便。” 落落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略一沉吟,指着桌上,没有吃完的螃蟹,跟杜蘅那一桌的螃蟹一样,都撒了些菊花瓣,当即说道:“既是秋日,又是赏菊的最佳时节,不如咱们就以菊花为题,如何?” 江枫脑海立即浮现出了一首描写菊花的诗,笑道:“好,菊花就菊花,这一次我先来,杜公子,你没意见吧?” 杜蘅坐到自己桌边的长凳,对江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枫假装思考,拿着折扇敲击掌心,一会儿,说道:“有了。” “江公子,快快吟来。”作为江枫的粉丝,落落显得有些兴奋。 “可讶东篱菊,能知节候芳。” “好!” 江枫得意一笑,继续道:“细枝青玉润,繁蕊碎金香。” “开始描写菊花的细节了,将枝叶比作青玉,又将花蕊比作碎金,果然是好手笔,让人一看就觉得不俗。”落落就像一个讲解员似的,时刻为江枫讲解,生怕别人不知道江枫诗中的亮点。 七棱却轻轻发出了一声笑:“什么玉啊金啊,你觉得不俗,我倒觉得俗的很,把枝叶比青玉,花蕊比碎金,这也不是什么天才的比喻,谁都能想到。” “你一个丫鬟你懂什么?”落落气愤的道。 七棱立即怼了回去:“我虽然是丫鬟,可我自小跟在我家小姐身边,也读过几年书,这些比喻我从前在书中可读过不少,丝毫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落落小姐,以前没有读过这类的诗词?” 这几句话,说的倒是让人频频点头。 古诗词中以金玉为形容或者比喻,数不胜数,已经算是陈词滥调了,确实没有什么亮点。 第190章 霸气十足 “江枫的诗,轮得到你一个丫鬟来指点?”落落气坏了,像极了杜蘅前世那些脑残粉维护自家鸽鸽的样子。 七棱嘀咕道:“事实上,确实就很俗气。” “哼,你说俗气就俗气,你问过别人吗?” “倒是没有什么新意。”凌霜秉承公正的态度,说了一句。 落落愣了一下,说道:“霜霜姐,怎么你也这么说?江公子短时间内,能够出口成诗,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凌霜还是照顾了一下落落的面子,说道:“这倒也是,仓促之间,没有时间酝酿,确实已经算是难得了。” 江枫没有想到,自认为不错的两句比喻,竟然没人给他捧场,这也是十分少见的事。 毕竟文坛大家都会相互吹捧,哪怕写的再烂,都会有人鼓掌。 这是人情世故。 但七棱开了个头,第一个出来说他的诗不好,把氛围都带跑偏了。 这多少让他有些气愤,恨恨的瞪了七棱一眼。 “江公子,你别管他们,继续念。”落落道。 江枫只好硬着头皮念道:“爽气浮朝露,浓姿带夜霜。” “这两句对仗工整,江公子能够顷刻之间写就,足见他的才华。”落落歪着头继续给江枫点赞。 凌霜点了点头,说道:“江公子,就剩最后一联了,且看你如何收尾。” 江枫从面前的桌上,端起一只酒杯,说道:“泛杯传寿酒,应共乐时康。大家满饮此杯,共祝健康长寿。” 最后两句,实在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一值得称道的可能就是,表达了美好的祝福。 众人只好拿起酒杯,跟江枫一起喝了一杯。 喝完,江枫不由乜斜的看了一旁的杜蘅一眼。 杜蘅默不作声,正在思考着选择哪一首诗。 毕竟上一世读过不少菊花的诗词,菊花从陶渊明开始,就变成了一种隐逸的象征,因此写隐逸诗的人多少都会用到菊花。 可这又没什么新意。 “呵呵,杜蘅,写不出来了吧?”江枫看到杜蘅没有开口,便以为他灵感枯竭了,“写不出来没事,给你一点时间。” 虽然刚才这一首诗不算佳作,但短时间内要写一首,能够跟他匹敌的诗词,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赶鸭子上架,能有什么好诗? 刚才杜蘅那首螃蟹诗,在江枫看来也比较平常,只是自己写不出来才输给他的。 杜蘅淡淡一笑:“不必了,我已经有了。” “你有了?”江枫脸色微微一变。 凌霜赞叹的道:“杜公子果然才思敏捷,令人叹服。” “就算你写出来了,也未必比得上刚才江公子这一首。”落落悻悻的道。 冯青栀回头看了杜蘅一眼,柔情似水的道:“子芳,你快把你的诗念出来,我亲自给你抄录。”她已经从伙计手里,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杜蘅从长凳上起身,缓缓的开口:“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 “倒也没什么嘛,不见得就比江公子强。”落落不服气的道。 七棱道:“你急什么?这才两句而已。” 落落冷哼道:“好啊,下面两句是什么?我就不信,短时间内他能想出什么好句。” 只听杜蘅继续念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轰! 这两句霸气十足,生生就将落落震住。 凌霜拍手叫道:“妙啊,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从这两句诗就能看出杜公子的抱负非比寻常。” “自从陶渊明写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花便成了高士隐者的精神寄托,但杜公子刚才这首诗,却突破了这种设定,令人耳目一新。” 在座几个姑娘也都纷纷点头,赞同凌霜的解说。 毕竟最后两句,实在太霸气了,直接就将这首诗拉高了一个档次。 “江公子,你觉得杜公子刚才这一首诗,比起你那一首如何?”冯青栀抄录了杜蘅的诗之后,抬头看了江枫一眼。 江枫也是读过书的,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杜蘅这一首诗,确实比他高明的多。 于是,默不作声。 “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杜公子之才,比他高百倍。” 七棱很是崇拜的看着杜蘅,同时对江枫嗤之以鼻:“也难怪有些人会觊觎他的诗作,毕竟杜公子的诗词价值千金。” “就算杜公子比江公子才高,也不代表南风袅袅泛崇光那首诗就是江公子抄的。”落落愤愤不平的道。 冯青栀平静的道:“我从广陵带了子芳的诗集过来,里面就录入了这首诗,诸位要是有空,我可以把诗集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江枫听了这话,心里暗叫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既然有人从广陵带了杜蘅的诗集过来,而且还跟凌霜认识。 “谁知道诗集是真是假,万一你们故意把江公子的诗录进去呢?”落落酸溜溜的道,“要知道这首诗夏天的时候,江公子就已经写了的。” 冯青栀笑道:“落落小姐,你觉得以杜公子之才,他需要用别人的诗作吗?他要写什么诗,随口就是千古绝句,需要费那个工夫吗?” “而且他的诗集,都是广陵诗友自发给他编纂的,他自己都不屑参与这种事,好多佳作都遗失了,没人记录下来。”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名,又怎么会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冯青栀平日看着柔弱,但真动了真章,说起话来,那也是咄咄逼人。 落落当即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 江枫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讪讪的道:“好了落落,别跟他们争辩,既然他们说那首诗是杜公子写的,那就算是他写的吧,何必伤了和气呢。” “你这话说的,反而像我跟你抢那首诗的着作权似的。”杜蘅看江枫的眼神越发鄙夷,好好一个男的,说话婊里婊气,“你就说说,这首诗是不是你写的。” “杜总既然喜欢那首诗,我刚才说了,就当是你写的,我送给你如何?” “呵呵,你这人真是够无耻的。” 江枫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透出冷芒:“杜公子,咱们都是读书人,还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第191章 闺怨,悼亡 杜蘅懒得去跟江枫争执,选择直接拿实力来碾压他,说道:“刚才说了,要作三十六首诗词,就请在座的几位姑娘出题。” “江公子既然能够写出只恐夜深花睡去这样的诗句,想必也不会不敢应战吧?” “当然……谁怕谁?”江枫心里完全没底,但既然杜蘅出言挑战,他若不能应战,只怕会让人看低了。 何况他也不相信,杜蘅能够一口气做出三十六首诗词。 如果双方都不能,那么江枫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凌霜本来就在这儿举办雅集,一群人在这儿谈论诗文,本身就是文字游戏。 遇到杜蘅要和江枫对决,她们又都是出题人,每个人都很兴奋。 凌霜招呼几个闺蜜:“刚才作了两首,都是杜公子获胜,还有三十四首,咱们每人写十个题目,让他们抽,一直凑齐三十四首。青栀,你没意见吧?” 冯青栀嫣然一笑:“当然没意见。” 于是纷纷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题目,有些人故意要出刁钻的题目,还要思索一会儿。 如果简单的题目,倒是信笔而就。 写了的题目,对折起来,放在一边。 杜蘅随手拿起一张,打开,看到上面写着闺怨二字。 “喂,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先看诗题?”江枫像是抓住杜蘅的小辫子似的,出言指责,“杜蘅,你是不是想作弊?” “我用得着作弊吗?我只是赶时间,姑娘们一边想题目,我一边作诗,两不耽误。” 说着杜蘅又把诗题拿给江枫看了一眼:“闺怨。江公子也可以一起想想。” 江枫拿着折扇敲击掌心,正要开始思索,就听杜蘅出口吟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啊,杜公子已经开始作诗了。”众女惊讶的抬头。 江枫却开始慌了,越慌,就越想不出来。 就连之前请枪手写的诗词,此刻都乱糟糟的,想不出一个头绪。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真是厉害,以女性的口吻填的词。”座中一个姑娘目眩神驰,仿佛代入了词中营造的情景之中。 凌霜一脸崇拜:“难能可贵的是,用词竟然如此清丽脱俗,跟杜公子前面两首的风格完全不同。” “子芳的诗词,素以风格多变着称,任何题材和风格都难不住他。”冯青栀与有荣焉似的,满脸微笑。 凌霜将毛笔蘸了蘸墨,说道:“你们出题吧,我为杜公子抄录,如此妙词,必须流芳百世。杜公子,刚才念完了上片,下片是什么?”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凌霜惊呆了,如此绝妙的词句,竟然顷刻之间就写出来了,“这一句必然千古传世,杜公子大才!” “以往闺怨诗只写自己,但两处闲愁一句,从自己想到了对方,相思之情从单向变成了双向,绝了!” “难得的是,杜公子一个男的,竟然能把感情描写的这么细腻。” “杜公子,后面呢?接下来你又会有什么妙句?” 几个姑娘此刻都忘了出题,一副嗷嗷待哺的表情,期盼的看着杜蘅。 杜蘅微微一笑,继续念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一句也妙,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整首词浑然一体,不仅刻画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妇形象,同时也将相思之情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笔力之深,令人叹服。” “全词都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却又给人一种极其雅致的感觉,这也是杜公子的笔力。” 背完了这一首词,杜蘅看了江枫一眼:“江公子,你可有了吗?” “我……”江枫嗫嚅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杜蘅淡然一笑,又从桌上,捻起了另外一张折叠的纸张,打开,题目是作一首秋词,必须写出新意,不可悲秋伤春。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果然好诗,不仅一扫前人秋词的萧瑟悲凉之调,反而有种豪迈之情。”出题的姑娘大声叫好。 而在此刻,楼上一些客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纷纷议论着杜蘅的诗词。 杜蘅看了看一旁搜肠刮肚的江枫:“江公子,我都写两首了,你一首都没写出来呢?” “你……”众目睽睽之下,江枫不好发作,但显然他越来越尴尬了。 “要不,你抽一个题目?” “哼,抽就抽!” 江枫伸手便从桌上抽了一个题目,一看题目,顿时就傻眼了。 以马为题写一首诗,并且限定了必须要五言绝句。 也就是说,只有二十个字,这就意味着没有过多的笔墨描述。 江枫家中倒是有好几匹良驹,但他叫枪手给他写的诗词,都是为了哄女孩子的,主题都是吹彩虹屁,情情爱爱之类,可没有一首为马所作的诗词啊。 但听杜蘅随口念道:“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 “你这写的是什么?” “呵呵,连这都不明白,你好意思称才子?”七棱适时的讥笑道,“马是房星之精,以此作为比喻,连我一个丫鬟都懂,你竟然听不懂。” 江枫讪讪不语。 杜蘅继续念道:“向前踢瘦骨,犹自带铜声。” “这个敲字用的太妙了。”凌霜毫不吝啬的夸赞,“寥寥数语,就将一匹马刚烈的性格都描写了出来。” “写马,更是写人,妙哉!” 说着,又像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江公子,你还没有想出一首诗吗?” 江枫惭愧的低下头来。 杜蘅再次打开了一道题目:“哦,这次的题目要写悼亡诗。” “啊,这谁出的题目,杜公子尚未成亲,哪来的悼亡?”冯青栀惊讶的看着众人。 其中一位姑娘不好意思的吐了吐雀舌:“我是故意出点难题,想要考校二位,不好意思,如果觉得不吉利,这道题算放弃了吧。” “倒也不必,本来就是文字游戏,我连闺怨词都写了,再写一首悼亡词,倒也不算什么。” “啊,杜公子真的能写啊?” 第192章 让江枫社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杜蘅很自然的就将苏轼那首《江城子》念了出来。 念的时候,加入一丝演技,更能打动人心。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太惨了!”在场有不少人默默的抹着眼泪。 仿佛都被词句给打动了。 凌霜怔怔的看着杜蘅,见他词中感情如此真挚,倒真的像是死了老婆似的。 要不是冯青栀说他没有成亲,她真的会这么认为。 念完,全场寂静了一会儿。 都被这一首词给震撼了。 围观人群之中,几个真的丧妻的男人,眼睛都红了,他们回想起了与亡妻的点点滴滴,那种只可追忆的情愫。 只恨他们没有这样的文采,写出这样的诗词。 “江公子,你还写不出来吗?”杜蘅侧目扫视一眼。 江枫脸色惨白,脑海空荡荡的。 即便他能写出一两句,但与杜蘅的诗词相比,他也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接着,杜蘅继续打开题目。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一首一首的千古绝唱,就从杜蘅口中缓缓念出。 全场如痴如醉。 就连那些根本不懂诗词的人们,也都纷纷挤上前来,左三层右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出口成诗,一气呵成。 这种状态,冯青栀和七棱早在郡圃诗会的时候,就已见过一次。 但是再见一次,依旧觉得无比震撼。 凌霜以及她的那些闺蜜,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真的能够不假思索的写出诗词,而且都是艳惊四座的绝妙篇章。 确实太让人震惊了。 仿佛就是一场梦。 等到杜蘅念完了三十四首,他们依旧无法回神。 就连落落都被杜蘅给折服了,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花痴起来。 “杜公子,刚才每一道题,我都做出了诗词,你竟然号称才子,写出了只恐夜深花睡去这等名句,为何三十四首,你一首都写不出来?” 杜蘅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枫。 杀人诛心。 江枫被他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七棱冷冷的笑道:“这还用说吗?只恐夜深花睡去,根本不是他写的。而是杜公子写的,他去过广陵,正好听到了这首诗,便据为己有。” “你……你胡说!”江枫苍白的狡辩。 “是不是我胡说,你心里有数。” “哼,就算……就算杜蘅写了这么多首,那也不能证明……那一首南风袅袅就是他写的。” 冯青栀微微一笑:“杜蘅信手捏来,连同前面的螃蟹诗和菊花诗,一共做了三十六首,其中有很多诗词都比这一首格调要高,试问以他的才华,何必去抄南风袅袅那一首诗?” “他根本就不需要!” “而你就不同了,刚才一首诗都写不出来,只能拿别人的诗来撑场子。” 落落忽然站了起来,有些失望的看着江枫:“江公子,事实是不是如冯小姐所说,你就是霸占了杜公子那首诗?” “啊,落落……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江枫没有想到,一直是他小迷妹的落落,竟然也对他产生了怀疑。 “杜公子出口成诗,打开一道题目,似乎想都不想,就能做出绝妙的诗词,这样的人大概也不屑于去抄别人的诗词。” 围观的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支持落落的话:“没错,杜公子这种才华,根本就不需要抄他人之诗词沽名钓誉。” “那首什么南风袅袅,难道比杜公子刚才的诗词都好吗?杜公子非得跟你争?” “对了,那首诗怎么写的?” 七棱于是便将南风袅袅那首诗念了一遍,忽然人群之中出来一人:“这首诗就是杜公子写的,我是广陵来的,杜公子的诗词在广陵很流行的,只恐夜深花睡去,这已经成为诗坛的经典名句了。” 江枫心如死灰。 遇到杜蘅这种怪物,今天他算是栽了,现场一口气三十六首诗词,不带停歇,这等诗才之人,谁也不会相信,他会去抄别人的诗。 因为没有必要。 “真是不要脸啊,当着原作者的面,竟然抄袭?” “这人是江枫啊,江家的少爷,你可别乱说话。” “江家少爷做出这种事情,还不能让人说了?他敢做,我就敢说。” “呵呵,一个商贾之家,偏偏要附庸什么风雅。” “这你就不懂了吧?只有这样才能进入名媛才女的圈子,听说他糟践了不少姑娘呢。” 听到旁边观众窃窃私语的议论,江枫怒从心起,喝道:“你们给我闭嘴!” 人群之中大多数都是姑苏本地人,他们知道江家的势力,当即闭口不言,有人怕被江枫盯上,迅速便离开了二楼。 仿佛天旋地转,江枫感觉晕乎乎的,看任何人都感觉他们在嘲笑自己,眼光充满了鄙夷和嘲弄。 他只能灰溜溜的挤出人群,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来没错了,那首诗就是江枫抄的。”凌霜轻轻的摇了摇头,“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 落落微微欠了欠身,对杜蘅道:“杜公子,刚才误会你了,对不住,希望你不要见怪。” 杜蘅倒也大度:“无妨。” 凌霜急忙招呼杜蘅一起坐下,又让伙计将杜蘅的桌子并了过来,大家拼桌一起吃饭。 谈话之间,杜蘅才知,凌霜是姑苏太守的千金,怪不得江枫这样的出身,也得去巴结她。 冯青栀也是因为兄长当了姑苏的参军,这才跟凌霜认识,毕竟官宦人家的女眷,尤其是在同一个地方,私底下都会有所来往。 “过几天就是重阳了,我们会在离宫亭举行雅集,到时请杜公子务必要来。”凌霜举杯敬酒之时,顺口发出了邀请。 杜蘅要在姑苏多待几天,于是点了点头:“一定。” “现在你住哪儿啊子芳?”冯青栀问道。 “亲戚家里,西街那边的王家。” 冯青栀初来乍到,也不认识王家,看向凌霜她们,其中一个姑娘说道:“哦,我知道了西街的王家,家里好像做了些小生意。” 冯青栀笑着看向杜蘅:“到时我去接你。” 第193章 姑婆,你来真的? 次日,杜蘅一觉醒来。 先去姑婆的房里,给杜氏请安。 王夫人满脸谄笑的过来,拉着杜蘅说话,一副亲密的模样。 “表婶,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大郎啊,现在你两个表哥都结婚了,老太太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婚事。” 杜蘅看了座上的姑婆一眼,明白王夫人这是要给自己张罗婚事了,笑道:“表婶,这事就不劳烦你们了,其实我在广陵的时候,爷爷已经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和封家订亲的事,就连姑婆也不知道。 毕竟姑婆很早就嫁到了姑苏王家,和杜家的联系越来越少。 偶尔回到娘家,她也没听人说起过。 “订亲了?我怎么没听说呢?”杜氏狐疑的看着杜蘅,“你这孩子,可别说谎话来骗姑婆。” 杜蘅笑道:“怎么会呢姑婆?我骗谁也不能骗你。” “哪家的姑娘?” “广陵封家,书香门第。” 杜氏若有所思的道:“封家?封玄夜家的?” “对,封玄夜封老的孙女。” “我听说封玄夜是先帝的太傅啊,现在你爷爷被贬为庶民了,他们家还愿意将孙女嫁到杜家?” “都订好了的婚事,封家是读书人,想必不会反悔。” 杜氏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得给你爷爷去一封信,让他赶紧把你婚事办了,早点成亲,早抱孙子。” “啊?” 姑婆,你来真的? 杜蘅只想搪塞一下,其实心里并没打算娶封若颜。 那是一个走火入魔的诗痴,要是婚后一直缠着他,让他写诗,那他上一世背的那些诗,总有一天会用完的。 “怎么?你不喜欢封家那丫头?”杜氏看到杜蘅的反应,料想并不赞同这一门婚事。 “也不是,就是……我和封小姐不合适。” 杜氏笑着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的,杜家以武传家,让你去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儿,确实也够你受的。” “那就不娶呗,娶妻可是一辈子的事,哪能这么委屈自己?”王夫人插嘴说道。 为了巴结杜蘅,王夫人本来已经开始张罗杜蘅的亲事。 听说杜蘅已经订亲,心里老大不爽。 此刻正好见缝插针,笑着对姑婆说:“虽说已经订了亲的,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既然大郎不喜欢,也不能勉强他,强扭的瓜不甜。” “夫妻最要紧的就是和和美美,一个学文一个学武,以后日子也过不到一块去,我看倒不如让大郎在咱们姑苏选一门亲。” “既然已经订了亲,怎么好随便反悔?”杜氏道。 王夫人道:“婆婆,订亲之时,老将军还是老将军,现在老将军只是一介庶民,说句不好听的,封家那边真的甘愿将孙女嫁入杜家?” “我看未必吧?只是不好挑破这一层窗户纸。人情冷暖,你比我见得多。” 杜氏摆了摆手:“那也不行,即便这桩婚事最后不成,也不能是杜家先失信于人。” 王夫人见和老太太说不通,扭头对杜蘅道:“大郎,不管你和封家的婚事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你既然已经来到了姑苏,也可以在杜家先成个家。” “啊?表婶,这不妥吧?”杜蘅满脸拒绝。 “不是让你娶妻,你也可以先纳妾啊,不影响你和封家的婚事,是不是啊婆婆?” 杜氏挠了挠头:“这……影响倒是不影响,可是封家那边没意见吗?” “又没成亲,封家难道就把手伸到杜家这边了不成?跟封家的婚事,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不如趁现在,先纳个妾,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虽说是庶出的吧,但好歹是杜家的骨肉,老将军要是听说了,只会高兴。” 一听抱孙子,杜氏有些心动了,毕竟杜家现在人丁凋零,最要紧的就是开枝散叶。 嫡出还是庶出,现在先不管,重要的是杜家的骨血。 “大郎,你觉得呢?” “不行不行,我纳什么妾啊?”杜蘅急忙摆手,“我又不在姑苏生活。” 王夫人说:“你在这边纳了妾,也可以带回广陵的嘛。男人嘛,三妻四妾也很正常,你多娶几个,就能给杜家多生几个。” 杜氏显然被王夫人带偏了思维,点了点头:“对,娶妻之前纳妾,也不是不可以,杜家现在重中之重,就是香火。大郎,你是咱们杜家的独苗,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落在你肩上了。” “啊?” 杜蘅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种马。 他对杜家最大的意义,现在就是配种。 杜氏忽然又开始伤感起来:“我和你爷爷都老了,如果闭眼之前,能够看到你有儿子,我们死也瞑目了。” 这话说的有点严重了,杜蘅忙道:“姑婆,你别这么说,你和爷爷都会长命百岁。” “呵呵,人生七十古来稀,长命百岁的福气,我可不敢想咯。” “婆婆,你也别伤心了,我都安排好了,下午就带大郎相亲,现在大郎这么有钱,纳个妾还不容易吗?” 说着,王夫人生怕杜氏改变主意似的,拽着杜蘅就走。 一边走着一边跟杜蘅说:“大郎,你放心吧,咱们姑苏的姑娘,一点不比广陵差,个个都很水灵,江南水乡养出的女儿,差不到哪儿去。” “表婶,不麻烦了,我咱们没想成亲。” “不是成亲,纳妾。” “纳妾也不想。” “可是刚才婆婆都说了,你就当哄老太太开心,她也一把年纪了,杜老将军也一把年纪了,你就当为他们想一想。”王夫人情真意切的道。 杜蘅心想,你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不过想到现在杜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姑婆也是一片好心,杜蘅并不想让老人伤心。 “行吧,全听表婶安排。” “欸,那我就去办了。”王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给杜蘅纳妾不仅为了巴结杜蘅,从中她也可以得到一些好处。 先去见一见也无妨,不会少一块肉,毕竟纳妾不是娶妻。 纳了之后做做样子,回到广陵之后,给一笔钱把人打发走了就行。 在封建社会妾的地位很低,不仅可以随便休,甚至都可以转卖,杜蘅当然不至于这么做,不过可以事先约好,请她配合演一场戏。 也省得王夫人之后一直纠缠着他。 第194章 买妾之资 王夫人把人约在了胥江楼,二楼。 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鹅蛋脸,齐刘海,眼睛很大,却似乎带着一丝凄苦。 她叫暮红颜。 很奇怪的姓。 王夫人相互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起身准备离开。 走前,她还在杜蘅耳畔偷偷的说:“大郎,要是这个不满意,还有。” 杜蘅心里无奈的叹息。 看来不给他纳个妾,王夫人是不会死心的。 早在刚来王家的第一天,杜蘅就已经看到了王夫人势利的嘴脸,但她毕竟是姑婆的儿媳妇。 杜蘅已经没有几个亲人了,尤其他的爷爷杜仲,同辈的兄弟姐妹之中,就剩杜蘅他姑婆这一个妹妹了。 因此杜蘅内心对王夫人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他也没有表露出来。 毕竟姑婆以后要她伺候和养老。 “听王夫人说,杜公子是个生意人?” 商人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不高,这是封建社会的常态。 所以暮红颜对他的身份,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不错,我在广陵有家酒楼。暮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王夫人没对你说吗?” “她只说,你是好人家的女儿。” “好人家?”暮红颜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我父母双亡,我哥是郡衙的狱卒,酗酒好赌,欠了一大笔钱,现在还不上,就想着把他亲妹妹给卖了。” “你需要多少钱?”杜蘅直截了当的开口。 暮红颜微微抬头,笑了笑:“杜公子果然财大气粗。你觉得我值多少钱?你就用多少钱买了我吧。” “谈不上买。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长辈逼着出来相亲的,所以待会儿你就给王夫人说,我已经看上你了,你就相当于是我的妾,陪我做做样子,这样她就不会再替我张罗了。懂吗?” 暮红颜总算明白过来,暗暗松了口气,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而在这时,楼梯口处,出现两个女子。 暮红颜见到她们,迅速把头低下,似乎是熟人,但又不想让人发现。 但对方已经发现了。 “哟,暮红颜,家里欠了那么多钱,还能来胥江楼吃饭喝酒,你那些债主知道吗?”其中一个黄衫女子发出了冷笑。 另外一个绿衫女子把目光聚集在杜蘅身上:“这人瞧着面生啊,暮红颜,他是你什么人?” “朋友。”暮红颜简略的回答。 绿衫女子似笑非笑的道:“听说你哥要把你卖给别人做妾,这位该不会是你的买主吧?哈哈。” “如眉,你可别取笑人家,没准这位公子家里很有钱呢?她以后余生锦衣玉食,倒是让人羡慕。” “呵呵,看他的样子,倒是没看出来他能有多少钱。”如眉肆无忌惮的打量杜蘅。 “跟你们家老陆相比,自然是比不过的,老陆娶你那会儿,可是给了二百贯钱的,当时把咱们一条巷子的人都给羡慕的。” 如眉得意的笑了笑,说道:“杨姐,你可别这么说,老黄对你也很大方,你这些首饰都是他给你买的,这银螺簪子,少说也有二两了吧?” “欸,暮红颜,这位公子他出多少钱买你?”杨姐问道。 如眉笑道:“按照咱们姑苏的行价,买个妾也不过二三十贯,就算她容貌相比一般人好一些,五六十贯也就顶破天了。” 两个女子一直尖酸刻薄的嘲笑暮红颜,杜蘅觉得有些聒噪,随即就从腰间解下一只钱袋,抛到桌上,对暮红颜道:“这次来姑苏没带多少钱,这一百两黄金,你先留着花,等跟我回了广陵,你要多少钱都有。” 一百两……黄金?! 暮红颜不由睁大一双明眸,刚才杜蘅的意思,并没有打算纳她为妾,只要求她陪他演一出戏,竟然给她这么多钱。 一时之间,她都有些难以相信。 杨姐和如眉也是神色一变,震惊的看着杜蘅,很难相信他竟然有此财力。 一会儿,如眉笑了起来:“哎哟,还装上了,一百两黄金?杨姐,你信吗?” 杨姐看到杜蘅身上的穿着,也不是上等的锦衣华服,只是白绫做的衣服,虽然相比平头百姓的葛布或者麻布高档一些,但也就是小资的水平。 绝不可能出手就是一百两黄金。 而且买个妾一百两黄金,除非是青楼顶级的花魁,别人才会出这样的天价。 那些花魁本身也有丰厚的嫁妆,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傻子会出这么多钱。 “暮红颜,你们家什么条件啊,又谁会出这么多钱买你?”杨姐讥诮的道,“咱们住在一条巷子,在我们面前你还装起来了。” “还找个人陪你一起演戏,真是可笑?”如眉一脸不屑,“你给这位客官穿上龙袍,他像太子吗?呵呵。” “还一百两黄金呢?一百文钱还差不多。”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一百两黄金!” 一条巷子生活的姐妹,相互之间难免都会攀比。 尤其杨姐和如眉跟暮红颜似乎并不对付,一心想要打击暮红颜,怎么希望看到暮红颜比她们嫁得好? 于是如眉直接上手,就要伸手去拿钱袋看个究竟。 “你做什么?”杜蘅冷声质问。 如眉冷笑道:“我又不要你的钱,就是看看而已,怎么?你怕我拆穿你们?” 这些市井妇人,素来不太注意礼仪,动手就扯开了钱袋口的松紧带。 袋子之中,一道黄灿灿的光芒射了出来。 二人脸色顿时变样,难以置信的看着杜蘅。 又紧张的将钱袋的松紧带绑好。 “真的……真的是黄金。”如眉看向杨姐,神色紧张。 毕竟能够随手拿出百两黄金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她们预感已经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因此二人十分拘谨的站立一边,什么话都不敢说。 杜蘅冷冷的回眸,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滚!” 二人本来是想来胥江楼吃饭,此刻见到杜蘅发怒,生怕惹火上身,满脸赔笑:“红颜……这位公子,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灰溜溜的往楼下走。 同时,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听说暮红颜要给别人做妾,做妾竟然有这么多钱,她们给别人当正妻的,反而不如她了。 这世道,她们也看不懂了。 第195章 虎口的茧子 “杜公子,刚才谢谢你了。”暮红颜感激的道。 “这些钱你拿着,帮我演好这一出戏。” 暮红颜急忙将桌上的黄金,推到杜蘅面前:“不行,这钱太多了。” “那你需要多少?” “给我一百贯就行。” 杜蘅这次出门,带的就这么多钱。 现在还想在姑苏盘一个店面,也是需要本钱的,既然暮红颜只要一百贯钱,他也没必要装大方。 从钱袋里,掏出了十两黄金给她。 “谢谢杜公子。” “暮姑娘,冒昧问一句,既然你父母双亡,你哥又是靠不住的人,平日你以什么为生呢?” “说来你别笑话,平日就是帮一些大户人家缝缝补补,浆洗衣物。”暮红颜似乎有些难为情似的低头。 “不干农活的吗?” 暮红颜凄凉的笑了笑:“我们是外地搬过来的,在姑苏哪有地啊?” “哦。” 杜蘅扫了一眼,暮红颜右手虎口的茧子,似乎还挺厚的。 如果经常要干农活,手持锄头之类的农具,日积月累,虎口确实有茧。 但如果不干农活,这茧哪儿来的? “行了,你先回去吧,记住我交代的话,别在王家面前说漏了嘴。” “不会的杜公子。” 随即暮红颜欠了欠身,起来,缓缓走下楼梯。 杜蘅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等到背影完全消失的时候,叫来伙计,把饭菜钱给结了。 从窗口处,看到暮红颜已经出了胥江楼,往东走去。 她似乎还挺谨慎,朝着身后看了几眼。 杜蘅找来伙计,跟他换了外面的衣裳,还有他头顶油不拉几的头巾,沿着额头裹了起来。 伙计都懵逼了,拿着杜蘅换给他的衣裳:“客官,这衣裳真的给我了?” 杜蘅点了点头,笑着就离开了。 伙计挠了挠头,觉得莫名其妙,但总归是他占了便宜,高兴的咧嘴一笑。 杜蘅的衣服是绫,绫罗绸缎的绫,虽然没有华丽的纹饰,但至少料子好啊,比他本来土黄色的麻布衣要强。 …… 杜蘅一路跟着暮红颜。 很快,来到玄都观所在的那条街上。 暮红颜回头看了一眼。 杜蘅转身,挑拣着街边卖风筝的小贩摊上的风筝,由于现在穿的是伙计的衣物,暮红颜匆匆一扫,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疑。 先入为主,拿出一百两黄金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打扮。 接着暮红颜便走进了玄都观。 杜蘅微微一笑,大概可以猜到暮红颜是什么身份的。 花神使司就是特务组织,既然是特务,暮红颜自然有些演技,而且演技不错,刚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杜蘅差点就信了。 现在既然知道是自己人,杜蘅也没有继续追查,料想息夫人现在对他的身份,持有一份怀疑。 转身,往回走去。 走出不远,忽然又觉得有人跟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两个小厮一样的人,鬼鬼祟祟。 杜蘅装作若无其事,走进一条小巷。 两个小厮见状,迅速的冲了上来,刚刚进了小巷。 就被杜蘅一脚一个撂倒。 “说,你们是什么人?”杜蘅踩着地上一个小厮。 另外一个小厮刚刚爬起,准备逃跑,但看到同伴已经被杜蘅拿住,他就止住了脚步,梗着脖子,很嚣张的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慕容公子的人,你一个外地人,得罪了慕容公子,你还想在姑苏混下去吗?” “跟着我干嘛?” “自然是找人来揍你。” 杜蘅平静的笑了笑:“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去报信。” “好,你等着!” 一个外地人既然这么嚣张,小厮也是没有料到。 他看了地上的同伴一眼,转身离去。 杜蘅抬起了脚。 地上的小厮艰难的起来,点头哈腰的站在杜蘅面前,他没有跑,杜蘅没有说话,他便不敢跑。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一刻钟左右。 慕容出现,身边带着十几个人。 但杜蘅的目光只在其中两人身上,因为他们穿的衣服,与慕容其他的手下不同。 其他穿的都是家丁的服饰。 而这两人衣服的材质会好一些,而且从他们走路的姿势看来,似乎都是练家子。 “杜蘅,胆儿够肥的啊,知道我在找你,非但不跑,还等着我带人过来,你太狂了!” “就你们这些小卡拉米,你觉得能动得了我吗?” “我知道你武功不错,但你看看这二位。”慕容指着刚才杜蘅注意的二人,神色颇为得意,“咱们姑苏地面有名的高手,黑白郎君!” 杜蘅看着二人的肤色,确实一黑一白。 黑的那个像个大老粗,魁梧,粗犷,留着李逵和张飞一样的胡子。 白的那个则是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一次是在王雄的婚礼,一次是在玄都观,你两次让我出丑,杜蘅,这笔账咱们该算算了。”慕容阴狠的看着杜蘅。 同时转身,对着黑白郎君拱手:“二位,有劳了!” 黑郎君仰头爽朗一笑:“哈哈,慕容公子,你放心吧,有我们兄弟二人在,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就是怕待会儿出手重了,打死了人衙门那边不好交代。” “这个你们放心,衙门那边自然由我打点,他一个外地人,死在姑苏,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慕容自信满满的道。 黑郎君正要动手。 忽然白郎君折扇一合,拦了黑郎君一下。 “大哥,你看。”白郎君对黑郎君使了一下眼色。 黑郎君目光落在杜蘅右手食指的戒指上面,上面嵌着一枚祖母绿的宝石。 慕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笑道:“二位,若是喜欢宝石戒指,小可家中倒是收藏了几枚,事后可以送你们一对。” 白郎君上前问道:“请问这枚戒指何从而来?” “广陵一位朋友送的。”杜蘅平静的回答。 “不知那位朋友怎么称呼?” “姓柏名夷。” 慕容看到白郎君已经上前,却枚跟杜蘅动手,着急的道:“白二哥,你等什么呢?他那戒指你要喜欢,打废了他,东西自然就是你的。” 第196章 还有一个相亲对象 说话之间,慕容把手一招。 身边十几个家丁,已经涌了上去。 小巷空间狭窄,他们两头堵住了杜蘅。 慕容狂妄的笑了起来:“哈哈,杜蘅,今天你插翅都飞不走了,我不仅有这么多人,还请来了黑白郎君。” “黑白郎君,人我已经帮你围住了,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这厮有点功夫在身,但我想在你们二位的手里,他也蹦跶不出什么浪花!哈哈!” 话刚说完,白郎君折扇一挥,狠狠的抽在慕容脸颊。 慕容脸颊顿时起了一道红印。 整个人都懵逼了。 “你干什么?” 白郎君喝道:“带着你的人,滚!” “什么意思?” “广陵漕帮的大当家柏夷,曾经对我们兄弟有恩,你欺负他的朋友,就是在跟我们作对!” “不是……我给你们钱的。” 黑郎君冷笑道:“钱我们收了,买你一条命,够不够?” “什么?” “如果没收你的钱,现在你已经死了,滚!”黑郎君抬起一只壮腿,猛然踹在慕容身上。 慕容犹如断线的风筝,直接摔飞了出去。 家丁纷纷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好,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慕容灰头土脸,在左右的搀扶下,仓皇逃窜。 黑白郎君这才上前拱手:“杜公子,我们来时并不知道你是柏大当家的朋友,多有得罪。” “不知者不罪,二位不必客气。” “杜公子,既然来到了我们姑苏这一亩三分地,我们兄弟少不得要尽一份地主之谊,请。” 杜蘅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 多结交几个朋友总没坏处。 …… 约莫傍晚的时候,杜蘅回到王家。 王夫人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大郎,怎么样?今天介绍的姑娘还满意吗?” “嗯,就她了。” 如此爽快,倒让王夫人愣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像杜蘅这种一天能挣几百贯的人,比较挑剔。 所以她还联系不少人家,等着她慢慢的挑选呢。 没想到,他这么草率就决定了。 “那……要不要举办一个纳妾的仪式?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准备的。”王夫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这个不急,我得先禀告一下爷爷。” 王夫人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虽然纳妾不如娶妻,但对于家庭而言,也是一件大事。 家有长者,必须禀告。 “欸,你怎么……”王夫人忽然发现,杜蘅的装束跟出门的时候不同,一时也有一些诧异。 杜蘅忙道:“哦,刚才和朋友喝酒,被吐了一身,找酒楼的伙计换的。” 王夫人闻出了他身上的酒味,笑了笑,说:“我看你也喝了不少,先去房里休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 杜蘅点了点头,往东跨院走。 王家将他和赵管家,安排在了东跨院的厢房。 此刻,东跨院的庭院之中,一张石桌旁边,坐着一位青衣嫳屑的女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手里捧着一本《诗经》,轻轻的翻阅。 “欸,没茶了,你给我泡一壶过来。”女子听到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面前茶盘的茶壶。 “你是?” “你是新来的吧?我是王夫人的内侄女,李木子。” 杜蘅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料想是被她当成了下人,但他也不解释,拿起茶壶,径直去了厨房,要了一点茶叶,加了一点热水。 重新将茶壶端了过来,放到石桌上面。 由于靠的近了一些,李木子黛眉微微一蹙:“怎么一身酒气?” “刚才遇到两个朋友,多喝了点。” “大白天的,你还跑出去喝酒?王家难道没有管事的人吗?越来越没规矩了。” 杜蘅好笑的道:“王家的规矩似乎还管不到我头上。” “嘿,你这人……” 李木子本想教训教训这个下人,但忽然想到,自己也只是个客人。 她便按下了心火,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顿时喷了出来:“你这是什么茶?” “我也不知道,厨房拿的。” “你有没有搞错?厨房都是一些粗茶,你拿来泡给我喝?”李木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我觉得这些茶叶挺好的,比我老家喝的都好,不算什么粗茶吧?” 李木子冷笑道:“你喝的茶叶,能跟我比吗?” “姑娘这么说,想必出身很高吧?” “哼,我爹是山塘里的里正,再怎么说也比你一个低贱的下人出身要高。” 里正? 杜蘅笑了,不过一个流外的官吏。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可能就是一个乡长。 当然,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乡长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以李木子觉得教训一个下人,还是很有底气的。 “你笑什么?”李木子看到杜蘅忽然发笑,神情很是不满,“看来我必须叫人来管教管教你了,你来王家就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当下人吗?” “我跟你说过,我是下人?” 李木子微微一愣,又打量了一下杜蘅的穿着:“你不是下人谁是下人?” 刚才叫杜蘅去泡茶,杜蘅立即就去了。 以她的思维理解,如果不是下人,杜蘅为什么不拒绝? 这时,忽然就见王英走了进来,看到李木子正和杜蘅急赤白脸的说着什么,疾步走了过来。 李木子气势汹汹的指着杜蘅:“表哥,你管管你们家下人,我说我爹是里正,他竟然敢嘲笑我?” “还有啊,让他去泡个茶他都泡不好,拿了厨房给下人喝的粗茶给我,分明就是看不起人!”李木子一顿抱怨。 接着恨恨的瞪着杜蘅:“表哥,我不喜欢他,你把他赶走吧!” 王英吓的半死,差点没伸手来捂李木子的嘴巴。 杜蘅淡淡的道:“你倒是问问王大郎,他敢不敢把我赶走。” “你不过一个低贱的奴仆,有什么不敢的?表哥,你要做不了主,我去跟姑母说!” “表妹,休要胡言!” 王英急忙呵斥,又介绍杜蘅道:“这是王家的贵客,杜蘅杜公子!” “杜……杜蘅?”李木子表情微微一怔,似乎早就听说杜蘅的名字似的。 第197章 虎丘,离亭雅集 杜蘅奇怪的看了李木子一眼:“姑娘听说过我?” “原来你就是那个杜蘅啊,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就你这样还想娶我?” 杜蘅:“……”谁特么想娶你了? 我才第一次见到你好吗? 王英尴尬的跟杜蘅解释:“杜公子,是这样的,家母不是给你介绍对象吗?起初的时候,以为你要娶妻,所以就把我表妹给叫来了。” “想着两家能够结个秦晋之好,以后你来姑苏,也有一个照应不是?” “但你后来想要纳妾,又已经选了暮红颜,这事就作罢了,我表妹还不知道呢。” 李木子不屑的看着杜蘅:“哼,也不知道姑母怎么想的,竟然想要将我介绍给你,小小年纪,就学人家纳妾,可见品行不端。” “表妹,不可胡言,这位杜公子在广陵是做大生意的。”王英轻轻呵斥。 李木子不以为然:“你瞧他穿成这样,像是做大生意的吗?” 王英也很好奇杜蘅的装束,怔怔的看着杜蘅。 但是杜蘅没有任何解释。 李木子又继续道:“就算是做大生意的,那又如何?我李木子想要的男人,必须才华横溢,人中龙凤,谁看得上你一个商人?” “说的我看得上你一样。”说着,杜蘅直接走向自己所在的厢房。 “你——”李木子气的半死。 王英无奈的看了李木子一眼,他知道这个表妹心气很高,但也不能得罪杜蘅啊,知道他一天挣多少钱吗? 像他这种实力的人,肯定跟官面上也有一些交流。 王家小门小户,如果能够借助杜蘅的门路,说不定生意就起飞了。 所以王夫人才会热心的想把李木子介绍给他,这样凭借两家的关系,大家就能一起发财了。 “哼,不过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木子看着杜蘅的背影,自尊心像是受损似的,很是不快,“男人最重要的是才华,这样以后才有可能飞黄腾达,经商就算再有钱,社会地位也不高。” 王英安慰道:“表妹,你快别说了吧,杜公子是王家请来的客人,你这才失礼于人了。” “他才失礼于人呢,竟然还看不起我,再怎么说,我爹也是里正。” “他是杜家的嫡长孙,杜仲杜老将军你知道吧?” 李木子冷哼一声:“那又怎样?杜家早就被贬为庶民了,而且我还听说,杜家的嫡长孙科举作弊啊,多大的罪啊,换成别人早就掉脑袋了。可见也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否则何必作弊呢?”说着,她便愤愤的走了。 …… 第二天李木子便离开了王家。 到了第三天,冯青栀带着七棱,驾着一辆马车过来。 王英听说是来找杜蘅的,急忙迎了进来,又让人去找杜蘅。 正好重阳佳节,上次在胥江楼和凌霜约好了的,要在虎丘离亭聚会。 于是杜蘅上了冯青栀的马车。 一路前往虎丘。 虎丘的山路,马车上不去,就停在了山脚下。 三人准备徒步上山。 而在山路的前面,杜蘅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袭青衣,手里捧着一卷书册,身边一个侍女,背着书箱。 不是李木子是谁? 杜蘅没有跟她打招呼,但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是你?”李木子愣住。 “我们不能是我?” 李木子问道:“你来虎丘干嘛?” “这话说的奇怪,虎丘是你们家的?你能来,我不能来?” 杜蘅看不上李木子高傲的性子,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客气。 你要真有高傲的资本也就罢了,但偏偏没有,你爸就是一个里正,你有什么好嘚瑟的? 李木子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 “子芳,你跟这位姑娘认识?” “哦,王家的亲戚。” 冯青栀礼貌的对她作揖,并且问道:“姑娘是参加离亭的雅集吗?” 李木子诧异的道:“你们也去参加?” “正是。” “你我不知道,他凭什么参加?”李木子杏目看着杜蘅,“雅集那是风流雅致的聚会,他一个商人凭什么参加?” 七棱一听就不乐意了:“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杜公子文采风流,为什么不能参加?” “他?文采风流?风流是风流了,文采嘛,我可不知道。” “那是你不知道而已,杜公子号称广陵第一才子。” 李木子笑了:“就他,第一才子?看来你们广陵也没什么人了嘛。一个商人能有多少墨水,竟然就被称为第一才子,真是可笑。” 这个世界对于商人的刻板印象很深,杜蘅早已见怪不怪。 大多数人商人,除了钻营蝇头小利,基本不会在诗文上用功,真有什么真学实才,那他大概率也不会去经商,大多都会选择科举的道路。 一来可以提高社会地位,二来可以位极人臣,手里有权,你要搞钱,那不容易的多吗? 有钱的永远斗不过有权的。 所以李木子会这么看杜蘅,一点也不意外。 “行了七棱,不要跟她争执了。” 杜衡看着七棱表情对李木子很是不忿,笑着安慰:“好了好了,生什么气啊,为了一个无谓的闲人生气,值不值当?” 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去。 好在虎丘不高,很快山路的石阶走到了头。 石阶上面出现了几个人。 其中凌霜和落落都在,她们好像专门等候着他们的到来似的。 “小姐,凌小姐亲自来迎接你,你面子可真大啊。”李木子的侍女讨好的道。 李木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是,虽然我出身不如她,但在姑苏谁不知道我是女中词客?” 说着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凌霜他们面前:“凌小姐,怎么好让你亲自来迎接我呢?” “啊?哦,今天有个新朋友,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凌霜从李木子身边穿了过去。 径直来到杜蘅和冯青栀面前:“杜公子,谢谢你能赏脸,参加这次离亭雅集。” 李木子目瞪口呆。 笑容像是被涂上了502胶水似的,僵硬在脸上,硬邦邦的。 一介商人而已,有什么赏脸不赏脸的? 真要说给谁面子的话,那么也是雅集这些才子才女给杜蘅面子,否则他都没资格来参加。 第198章 随口就能作诗? “来,杜公子,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木子李姑娘,在咱们姑苏也是说得上号的才女。”凌霜又拉着李木子,给杜蘅介绍。 杜蘅神色比较冷淡,笑道:“我们之前就认识了,只是并未听说她的才名。” “你刚来姑苏,没听过也正常。” 本来一句普通的言语,但在李木子听来,却觉得杜蘅并不相信她的才华似的,当即冷冷的道:“我也没听说过杜公子的才名。” “我没什么才名。” “谅你一个商贾之人,也没读过多少诗书,没有才名,倒也可以理解。” 凌霜忙道:“木子,话可不敢这么说,杜公子可是号称广陵第一才子呢。” “广陵第一才子?呵呵,只怕言过其实吧?” “上次在胥江楼遇到了杜公子,他一口气作了三十六首诗呢。” 李木子微微一愣,看了杜蘅一眼,只是神色仍旧不以为然:“就他?” “这是真的,当时我们好多人都在场。”落落上前解释。 许多当时在场的姑娘,纷纷出来作证,并且对杜蘅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三十六首?呵呵,打油诗吧?”以李木子的理解,一口气三十六首,如果是什么千古名篇,这世上没有人有这种才气。 所以想当然的认为,杜蘅做的都是歪诗。 冯青栀顿时就不满了,冷笑道:“这位李小姐好大的口气,想必自认才华盖过杜公子了?” 李木子没有说话,但身边的侍女替她说话:“我家小姐号称女中词客,又被人称为词中仙子,姑苏这些才子谁见了她,不得被她的才气折服?” “是吗?那么请问李小姐有什么佳作啊?” 李木子乜斜的看着冯青栀,说道:“月色驱秋下穹昊,梁间燕语辞巢早。” “古苔凝紫贴瑶阶,露槿啼红堕江草。” “这是前些时候,我写的一首七绝,请冯小姐和杜公子评鉴评鉴。”李木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显得十分自信。 但是杜蘅和冯青栀不以为然。 不仅是他们,就连凌霜和落落她们,也不像从前一样,吹捧她的诗句。 毕竟现在李木子是要跟杜蘅比。 而杜蘅的诗词她们现在都拜读过。 本来,李木子是姑苏才女的翘楚,诗词文章都为圈内称道,但如今跟杜蘅一比,那可就差太多了。 “就这?” 冯青栀笑了:“虽然别开生面,用了仄韵,但这首诗的意境是不是浅了一些?七棱,你给李小姐念几句杜公子写的诗词。” “好嘞!” 七棱故意清了清嗓音,就像老夫子似的,摇头晃脑的念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这时昨天杜蘅临场的诗,凌霜和落落她们都曾听过。 但李木子第一次听,整个人都被震住了,相比她的诗,没有那么多华美的形容词,但能够感觉的出来,才气逼人。 冷露无声湿桂花,这个湿字作动词用,放在此处,竟然如此传神。 可见遣词造句的功底。 接着只听七棱继续念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李木子呆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杜蘅,很难相信这首诗是他写的一般。 冯青栀淡淡的道:“李小姐,同样是写秋,杜公子这首诗比你更有意境吧?你只是描绘了一些景色而已,但感情呢?诗人的情感呢?” 高下立判,李木子一时哑口无言。 本来刚才那首诗,她是准备写成律诗的,但写到一半就断了思绪,一直没有续上。 七棱好笑的看着李木子主仆二人,说道:“你刚才这首诗想了很久才写出来的吧?但你知道杜公子写诗是怎么写的吗?随口就能作诗。” “随口?”李木子更加难以相信。 凌霜道:“没错,前几天在胥江楼,我们亲眼所见,我们给杜公子出题,他依题一口气作了三十六首。” 七棱道:“你要不信,你可以随便给杜公子出题。” 杜蘅无语的看了七棱一眼,心想你这丫头倒是会给我找事做。 七棱俏皮的对着杜蘅吐了吐雀舌,说道:“杜公子,以你的才华,让你作诗填词,不是随口就来?你就让某些自命清高的人看看,广陵第一才子的名号不是盖的。” “你说谁自命清高呢?”李木子的侍女不忿的道。 七棱冷笑道:“我说谁,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侍女恨恨瞪视。 李木子拦了一下,将侍女拉到身侧,眸光清幽的注视着杜蘅:“好,今天正好是重阳,请杜公子以此为题,试作一首诗词。” “你让我作我就作?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杜蘅并不吃李木子这一套。 “你是不敢了吗?” “激将法对我无效。” 凌霜好言相劝:“杜公子,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的诗词,今日重阳佳节,我们举办雅集,本来就是要吟诗作赋的嘛。就当给我们大家一个面子。” “对啊杜公子,我们都很喜欢你的诗词,在胥江楼作的三十六首诗词,我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 “杜公子,你就作一首吧。” 吴侬软语,在姑娘的口中说出来,那真是娇滴滴,尤其还跟杜蘅撒娇。 这让杜蘅心都有些酥了,当即笑了笑:“好,看在你们的面上,我勉强写一首吧。” 李木子忽然想起,今天是重阳佳节,杜蘅既然过来参加重阳的聚会,肯定早有准备,随即补充道:“我还没说完呢,以重阳为题,但要以女性的视觉来写,还要写出淡淡的忧愁。” “喂,你太过分了,提那么多要求。”七棱不满的道。 冯青栀淡然笑道:“不怕,胥江楼的时候,我们出题,也没少给杜公子提要求,而且以女性口吻的诗词,子芳又不是没写过。” “杜公子,不是说随口就能作诗词吗?那就开始吧?”李木子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轻声冷笑着看着杜蘅,似乎就是要等杜蘅出丑似的。 哪知杜蘅真的当即吟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第199章 人比黄花瘦 李木子微微一愣,她似乎没想到杜蘅真的随口就来。 但她此刻还算冷静,静静的看着杜蘅,没有发言。 只听杜蘅继续念道:“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冯青栀欣喜的招呼七棱,一起将杜蘅的词句记下。 凌霜崇拜的道:“杜公子真是了不起,又是一首以女性口吻填的词。” “这是醉花阴的词牌,现在已经渐入佳境了,杜公子,下半阕词写的什么?”凌霜身边的一位姑娘期待的问道。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木子听到最后一句,心头猛地一震,人比黄花瘦,这对比……真是绝了! “一边是秋风萧瑟下的菊花,一边是满腹愁绪的思妇,两相对比,妙哉!” “这才是真正做到了情景交融,尤其杜公子一个男人,竟然这么了解一个妇人的心思,真是难得。” “要我说,佳节又重阳的又字才妙,给人一种芳心寂寥的感觉,因为又要过重阳节,而主人公则是独自一人,才会感觉烦闷。” “齐小姐这个解释真妙,佳节又重阳,这一句读来确实有这种感觉。” 耳听众人的议论,都是对杜蘅的赞美之词,七棱嘴角略带微笑,看向了李木子:“李小姐,现在你服了吗?” “题是你出的,你总不能说杜公子作弊吧?” 李木子默不作声。 只是她的表情多了一丝尴尬,内心也是无比的震撼。 杜蘅微微一笑,没有搭理,转身朝着山上走去。 …… 虎丘,曾是吴王阖闾的离宫。 如今离宫已然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人们在遗址上建起了离亭。 离亭比一般的亭子要大,24根圆柱和12根方柱支撑起来的亭子,四四方方,里面就像一个宽敞的大厅,三面都是长条靠椅,连接栏杆。 只留一面出入口。 地面已然铺上了茵席,放置了一些小案几,案几上则是一些酒水和糕点、蜜饯、瓜果。 当然,必不可少的就是文房四宝。 “杜公子,请。”凌霜热情的邀请杜蘅坐了上座。 杜蘅推辞道:“今日的雅集是你办的,我不能坐在上面,我在你下首即可。” 不等凌霜继续要求,杜蘅就先在左首的位置坐下,冯青栀紧挨着他身边坐下,七棱则是站在身侧伺候。 凌霜只好作罢,招呼其余的人落座。 落落拿出一把古琴出来,弹奏了一曲《登高三叠》。 赢得了一片的掌声。 接着就是饮酒,谈论诗文,人们陆续的将准备好的重阳诗词拿了出来。 毫无例外,都要等杜蘅评鉴一番,出于人情世故,杜蘅都挑好的来说,无冤无仇,实在也没必要跟众人闹不愉快。 席间,杜蘅忽然想起一事,问身边的冯青栀:“令兄现在是司户参军,那么官卖的事是不是归他管?” “应该是的。” “听说前段时间,有一位长史被抄家了,他家的楼房和一些店铺好像都要拿出来官卖?” 冯青栀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兄长提过。子芳,莫非你想……” “不错,我想在姑苏开分店。” “我回去问问兄长,具体什么时间举行官卖。” 杜蘅略一拱手:“有劳。” 冯青栀莞尔一笑:“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吗?” 杜蘅笑笑,端起一杯西域葡萄酒,敬她。 而在这时,忽听七棱小声的道:“杜公子,小姐,那边是不是梁公子啊?” 梁公子? 杜蘅和冯青栀不由随着七棱所指的方向看去。 但见青石小道之上,冠面如玉的梁辰,手持一枝茱萸,带着王承恩和楚天款款而来。 山中雾气浓重,将他们三人衬托的就像仙境之中走来一样。 “手拈茱萸簪鬓,一枝聊慰重阳。”山中寂静,梁辰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杜蘅一听,没错,就是梁辰的声音。 一会儿,三人走到离亭面前。 凌霜起身笑道:“梁公子,这么巧啊。” “你们这是……” “今天不是重阳嘛,我请了几位闺中密友,在此聚会。” 梁辰眸光戏谑的看向杜蘅,拿着手里的茱萸一指:“莫非这位也是你的闺中密友?” “啊?”凌霜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正要给双方做介绍,又听梁辰道:“杜公子,别来无恙。” “想不到在姑苏见到尊驾,真是有些意外。” “冯姑娘也在。” 冯青栀盈盈起身:“好久不见,梁公子。” 凌霜惊讶的道:“你们认识?” 梁辰笑道:“他们都是我在广陵认识的。” “杜公子,别来无恙。”楚天素来崇敬杜家,因此对杜蘅的态度很是客气。 杜蘅点了点头:“楚兄风采依旧。” “哪里哪里。”楚天挠了挠头,一脸憨笑。 凌霜邀请梁辰坐下。 经过了解,杜蘅才知,梁辰昨日刚刚来到姑苏,此刻便住在郡守府住下。 这便不得不让人考虑梁辰的身份了。 如果不是和凌家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必然是他的身份十分尊崇,就连姑苏郡守也要对他以礼相待。 “既是重阳雅集,杜公子想必又有好诗词了吧?” 冯青栀笑道:“子芳刚刚填了一首《醉花阴》。” “哦,念来听听。”梁辰手里转着玉骨折扇,饶有兴致的样子。 于是冯青栀便将刚才抄录下来的《醉花阴》,交给七棱,再由七棱递了上去。 梁辰身边的王承恩接过,再交到梁辰手里。 “人比黄花瘦,呵呵,亏你想的出来。”梁辰赞不绝口,“广陵第一才子,看来不是徒有虚名。” 李木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梁辰,偷偷的将一张纸交给身边的侍女,再由侍女递给凌霜,询问梁辰的来历。 其实凌霜也不清楚梁辰的真实身份,只知道父亲对他十分尊敬,因此只给李木子写了两个字:贵人。 李木子虽然颇有才气,但她父亲只是一个里正,连郡守府的门都摸不到。 既然连凌霜都说贵人,无论如何,一定比她家要贵。 想了想,站了起来,说道:“适才奴家也填了一首词,想请梁公子指点一二。” 第200章 梁辰的性别 “在诗词方面,我可不如杜公子,你还是请杜公子指点吧。”梁辰笑着看向杜蘅。 李木子下意识的也看了杜蘅一眼,但她仍旧拉不下面子,因此没有搭茬,自顾自的念道:“晚翠初分,挂藤窈窕穿深静。” 念到这儿,故意停顿一下。 凌霜等人很捧场的喝彩了一声,但梁辰和杜蘅不为所动。 她略显尴尬,继续念道:“乌啼风轻,竹舞千蛟影。” “又到重阳,感叹伤流景。” 凌霜笑了笑:“木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多愁善感。” 杜蘅低头好笑,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愁是诗人创作的源泉,流芳千古的诗词,就没有几篇是真正写开心的事的,因此李木子拜读古人诗文的时候,就喜欢这一挂的。 一门心思就研究怎么愁。 即便无愁也要说愁,流于表面,缺乏打动人心的真情实感。 接着李木子又继续道:“人多愁,杯酒慵问,闲却金卮柄。” 最后一句念完,在座很多与她相熟的密友,都在卖力的鼓掌。 李木子则是期盼的看向梁辰。 梁辰浅笑盈盈,说道:“这是《行香子》,杜公子以为如何呢?” 杜蘅没想到梁辰把球踢过来了,笑道:“尚可。” 只是一句尚可的评价,多少让李木子有些不满意,毕竟她以往作诗词,都是满堂叫好。 这首词自问也不差,却只得到杜蘅一个尚可的评价。 当然,相比杜蘅的水平,她也没有资本回怼,毕竟以杜蘅的才华,想要秒杀她,那只是分分钟的事。 “杜公子此番来到姑苏,所为何事?”梁辰合着玉骨折扇,抬眼看着对面的杜蘅。 李木子只能尴尬的落座。 她本以为梁辰也会评价两句的,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只能讪讪的坐回位置,似乎有些自取其辱。 “我是来参加亲戚家的婚礼。”杜蘅回答 “准备待多久?” “可能需要多待几天,我准备在姑苏开一家分店。” 梁辰略微差异的看着杜蘅:“看来你生意做的不错。” “托福,还行。” “我正好也要在姑苏逗留几天,到时再约你谈谈心。”说着,梁辰拿起案上的酒杯,遥敬一杯。 而在此刻,忽的一枚羽箭破空而来。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梁辰手中的酒杯被一箭射破。 好在站在身边的楚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箭杆。 更多的箭射了过来。 离亭之中,顿时混乱起来,几个姑娘避之不及,瞬间中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正有数支冷箭,朝着冯青栀和七棱射到,杜蘅迅速抓起地上的茵席,飞快一卷,将箭矢全部卷住。 定睛看去,不远处的丛林之中,几道黑影晃动。 楚天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劈砍射来的冷箭,护在梁辰身前:“承恩,你先护送公子离开。” 王承恩急忙拉着梁辰,逃出离亭之外。 冷箭嗖嗖朝着他们射去。 杜蘅瞬间明白,这些人是冲着梁辰来的。 “楚兄,他们使用弓箭,远程攻击,你先去解决了他们,杀出一个缺口,我来保护梁公子。” “好!” 楚天没有多加思索,直奔丛林而去。 杜蘅的战略是对的。 现在离亭四面八方都被弓箭手包围。 他们只能被动的去抵挡这些箭,而伤害不了他们分毫,他们顶多损失一些羽箭而已。 所以,只有撕开他们一个口子,才能突破他们的包围。 “青栀,七棱,你们趴下,拿着案几护住身体要害!” 杜蘅交代一声,跃出离亭的栏杆。 弓箭手的目标是梁辰,他们不会分心对付其他无谓的人。 嗖嗖嗖! 箭如雨下。 杜蘅飞奔而去,手中抓着一块茵席,卷开了射来了箭矢。 忽听一声痛叫。 身后射来的遇见,正中王承恩的脚后跟,他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 情急之下,杜蘅一把揽过梁辰。 快速的朝着旁边扑去,将梁辰护在了身下。 躲开了一批箭雨。 但此刻,杜蘅感觉手中的触感……软而又弹性。 果然,梁辰是女的! 梁辰看到杜蘅的手放的部位,瞬间也是涨红了脸。 “你,你放手……”梁辰嘤咛的道。 话没说完,又几支冷箭射到。 杜蘅拉着梁辰快速闪躲。 笃笃笃! 冷箭射在他们身后的地面。 此刻楚天已然冲进最近的一道丛林,里面惨叫之声传来。 杜蘅看到前面一块石碑,是建造离亭的时候,本地文人写的《离亭记》,被刻在了离亭前方不远之处的石碑上。 离亭很大,这块石碑也不小,比人还高。 “走!”杜蘅牵着梁辰的纤纤玉手,快速的冲向石碑。 这样就能保证石碑一面的箭矢射不过来。 都被石碑挡住。 杜蘅护在梁辰身侧,从地上用脚挑起了一根木棍,随着木棍的舞动,将射来的箭矢全部拨落在地。 很快,楚天解决完了左侧一道丛林的弓箭手,朝着杜蘅招手:“杜兄,带着我家公子过来。” 杜蘅拉着梁辰,快速冲向丛林。 两边箭鸣之声,嗖嗖就在杜蘅耳畔响起。 梁辰奔跑太快,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差点没有摔倒。 杜蘅伸手搂住她纤柔的腰肢,紧接着一翻,将她轻巧的翻到了另外一边,同时躲过了射向她的两支冷箭。 梁辰双颊染上了一层晚霞似的酡红。 冲进丛林,还有很多羽箭随后射到。 不过,丛林枝叶茂密,想要命中目标,难度就会大大增大。 “让公子受惊了,属下该死!”楚天手持佩刀,单膝跪地请罪。 梁辰稍微恢复了一些平静,镇定的道:“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离开虎丘要紧。” 楚天当即起身,举起佩刀,砍断了一根破空而来的羽箭。 地面横七竖八,都是被楚天斩杀的弓箭手,杜蘅从他们身边捡起了弓箭,看到前方丛林人头攒动。 搭箭上弦。 嗖的一声。 一箭射入对面黑衣人的咽喉。 楚天赞叹的道:“杜兄,神射啊!” 杜蘅微微一笑,继续搭弓射箭。 被楚天杀死的弓箭手,留下的弓箭很多,杜蘅可以说的弹药充足。 第201章 女儿身 嗖嗖嗖。 杜蘅连射几箭,对面的弓箭手应声而倒。 梁辰此刻躲在一颗巨木身后,奔着她来的冷箭,一根一根的钉在上面。 楚天也捡起了一把角弓,拉足了弓弦,一箭射往左边的丛林。 他的箭法虽然不如杜蘅,但也很精妙,顷刻间,左边的丛林,也被射死了三人。 现在双方距离都隔的比较远,所以只能使用弓箭。 右侧躲在几块巨石后面的弓箭手,其中带头一人打了一个手势,便有几个弓箭手猫着身子,穿过丛林,朝着梁辰他们这边过来。 同时抽出腰间的直刀。 杜蘅敏锐的发现,一箭射杀一人。 其余几人挥动冲了上来,楚天拔刀而上,与他们厮杀一起。 杜蘅疾步来到梁辰身侧,以防不测。 此刻梁辰躲在巨木之后,弓箭手除非把树射断,否则拿她没有办法,于是纷纷跳了出来,持刀冲杀。 同时,他们也暴露了目标。 杜蘅弯弓搭箭。 一连射杀了七人。 仍有十几个人,冲进丛林之中,杜蘅拿着弓箭一挡。 接着弓箭翻转,弓弦勒住一个杀手的颈部。 颈部出现一道血痕,杀手很快一命呜呼。 但见另外的杀手已经扑向梁辰,杜蘅飞速冲去,抱住梁辰,快速的躲开两记杀招。 梁辰面色红润,但此刻她没有多说什么。 杜蘅转身夺下一柄直刀,猛地刺入一名杀手的腹部。 楚天持刀退了回来,和杜蘅一起,守在梁辰身边。 二人合力,刀刀见血。 地上多了一具一具的尸体,其余杀手见状,转身而去。 楚天要追,被梁辰拦住:“先别追了,送我下山。” 显然,她已然料到身份暴露了。 杜蘅蹲身,检查一下地上的尸体,揭开他们的面罩,这些人都不是熟面孔。 楚天拿刀划开他们的衣服,也没看到什么特殊的标志。 不过这些直刀,杜蘅很是熟悉,早在广陵的时候,他就见过。 “绣衣楼。” “杜公子怀疑是绣衣楼的人?”楚天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广陵的时候,与他们有过接触,他们用的直刀就是这一种直刀,与大梁直刀的制式不同,长了三寸有余,都是精铁所铸。” 楚天面色凝重:“如果是绣衣楼,那么他们在姑苏必然有据点。” 梁辰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地面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走出丛林。 楚天生怕外面还有埋伏的杀手,急忙跟在她的身侧。 杜蘅走向离亭。 刚才的乱箭,已经射杀了七八个人,包括凌霜的密友,以及伺候他们的奴仆。 还有几人是受伤的,被乱箭射到的不是要害,但也丧失了行动能力。 “青栀,七棱。” 杜蘅走向躲在靠椅下面的冯青栀和七棱,她们面前拿着一张案几,翻了过来,案面挡在前面。 “子芳!” 冯青栀从靠椅下钻了出来,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刚才她都不敢哭,现在眼泪却哗哗的流淌:“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杜蘅能够感受得到,她纤柔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的颤抖,毕竟是姑娘家,又不是江湖中人,遇到刚才那种箭矢乱飞的情形,害怕也是正常的。 好在那些杀手都是冲着梁辰来的,梁辰逃出离亭之后,他们就没往离亭射箭。 “好了,没事了,杀手已经走了。”杜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亭子外面,梁辰看着拥抱一起的二人,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刚才杜蘅也抱过她,甚至可以说……摸过她。 他一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吧? “承恩,你怎么样?”楚天扶着脚后跟被箭射到的王承恩。 王承恩摇了摇头,走到梁辰跟前,忽然又跪下:“奴婢该死,请公子赐罪。” “好了,此事不怪你们。是我为了不张扬,没把龙缇尉带在身边。” “咱们尽管下山。”楚天再次扶起梁辰。 梁辰看向一边的离亭,走了进去,哭声不断传来。 “木子,你醒醒啊木子?”凌霜摇晃着地上一具尸体。 正是刚才要在梁辰面前表现的李木子。 胸口中箭。 杜蘅过去在她颈部摸了一下脉搏,对冯青栀摇了摇头。 “咱们尽管下山,不然杀手去而复返,咱们就麻烦了。”梁辰声音冷静的道。 凌霜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那他们呢?” “下山之后,叫人上山收尸,否则带着他们,下山很不方便。” “好,就依梁公子。” …… 山下,郡守府。 得知虎丘遇刺的事,凌郡守吓的魂飞魄散。 要不是有外人在,此刻他就想跪下跟梁辰请罪。 “传我命令,通知狄司马,全城搜捕杀手。” “再派一堆人马,上虎丘山搜查,把死者的遗体带回来。” 凌郡守立刻派人出去。 另外派人去请大夫,医治王承恩的伤势。 “梁公子,在老夫的治下,出现这种事,我一定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凌郡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在梁辰面前弯着腰。 梁辰淡淡的扫视杜蘅一眼:“杜公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好。” “请随我来。” 杜蘅跟随梁辰,进了一个跨院。 跨院之中花香鸟语,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布置,一些奇花异草都是刚刚搬到这里来的。 还有一些设备都是全新的,就连柱子都是重新刷过漆的。 显然,都是提前为梁辰准备的。 来到梁辰的房里。 楚天持刀站在门外守着。 梁辰坐在上面的位置,给杜蘅打了一个手势。 杜蘅落座。 “虎丘之上,多谢杜公子相救。” “倒也不必那么客气。” 梁辰眸光轻瞥,过了一会儿,又很不放心似的问道:“想必……杜公子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吧?”说完这句,耳根没来由的热了起来。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 “还请杜公子为我保密。” 杜蘅笑了笑:“这个自然。” “若是泄露了半句,恐怕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杜蘅听出梁辰语气有些要挟的意味,目光直直的盯着梁辰,问道:“我见凌郡守对你毕恭毕敬,想必你的身份更不寻常吧?” 第202章 你和冯青栀什么关系? 嗖嗖嗖。 杜蘅连射几箭,对面的弓箭手应声而倒。 梁辰此刻躲在一颗巨木身后,奔着她来的冷箭,一根一根的钉在上面。 楚天也捡起了一把角弓,拉足了弓弦,一箭射往左边的丛林。 他的箭法虽然不如杜蘅,但也很精妙,顷刻间,左边的丛林,也被射死了三人。 现在双方距离都隔的比较远,所以只能使用弓箭。 右侧躲在几块巨石后面的弓箭手,其中带头一人打了一个手势,便有几个弓箭手猫着身子,穿过丛林,朝着梁辰他们这边过来。 同时抽出腰间的直刀。 杜蘅敏锐的发现,一箭射杀一人。 其余几人挥动冲了上来,楚天拔刀而上,与他们厮杀一起。 杜蘅疾步来到梁辰身侧,以防不测。 此刻梁辰躲在巨木之后,弓箭手除非把树射断,否则拿她没有办法,于是纷纷跳了出来,持刀冲杀。 同时,他们也暴露了目标。 杜蘅弯弓搭箭。 一连射杀了七人。 仍有十几个人,冲进丛林之中,杜蘅拿着弓箭一挡。 接着弓箭翻转,弓弦勒住一个杀手的颈部。 颈部出现一道血痕,杀手很快一命呜呼。 但见另外的杀手已经扑向梁辰,杜蘅飞速冲去,抱住梁辰,快速的躲开两记杀招。 梁辰面色红润,但此刻她没有多说什么。 杜蘅转身夺下一柄直刀,猛地刺入一名杀手的腹部。 楚天持刀退了回来,和杜蘅一起,守在梁辰身边。 二人合力,刀刀见血。 地上多了一具一具的尸体,其余杀手见状,转身而去。 楚天要追,被梁辰拦住:“先别追了,送我下山。” 显然,她已然料到身份暴露了。 杜蘅蹲身,检查一下地上的尸体,揭开他们的面罩,这些人都不是熟面孔。 楚天拿刀划开他们的衣服,也没看到什么特殊的标志。 不过这些直刀,杜蘅很是熟悉,早在广陵的时候,他就见过。 “绣衣楼。” “杜公子怀疑是绣衣楼的人?”楚天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广陵的时候,与他们有过接触,他们用的直刀就是这一种直刀,与大梁直刀的制式不同,长了三寸有余,都是精铁所铸。” 楚天面色凝重:“如果是绣衣楼,那么他们在姑苏必然有据点。” 梁辰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地面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走出丛林。 楚天生怕外面还有埋伏的杀手,急忙跟在她的身侧。 杜蘅走向离亭。 刚才的乱箭,已经射杀了七八个人,包括凌霜的密友,以及伺候他们的奴仆。 还有几人是受伤的,被乱箭射到的不是要害,但也丧失了行动能力。 “青栀,七棱。” 杜蘅走向躲在靠椅下面的冯青栀和七棱,她们面前拿着一张案几,翻了过来,案面挡在前面。 “子芳!” 冯青栀从靠椅下钻了出来,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刚才她都不敢哭,现在眼泪却哗哗的流淌:“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杜蘅能够感受得到,她纤柔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的颤抖,毕竟是姑娘家,又不是江湖中人,遇到刚才那种箭矢乱飞的情形,害怕也是正常的。 好在那些杀手都是冲着梁辰来的,梁辰逃出离亭之后,他们就没往离亭射箭。 “好了,没事了,杀手已经走了。”杜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亭子外面,梁辰看着拥抱一起的二人,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刚才杜蘅也抱过她,甚至可以说……摸过她。 他一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吧? “承恩,你怎么样?”楚天扶着脚后跟被箭射到的王承恩。 王承恩摇了摇头,走到梁辰跟前,忽然又跪下:“奴婢该死,请公子赐罪。” “好了,此事不怪你们。是我为了不张扬,没把龙缇尉带在身边。” “咱们尽管下山。”楚天再次扶起梁辰。 梁辰看向一边的离亭,走了进去,哭声不断传来。 “木子,你醒醒啊木子?”凌霜摇晃着地上一具尸体。 正是刚才要在梁辰面前表现的李木子。 胸口中箭。 杜蘅过去在她颈部摸了一下脉搏,对冯青栀摇了摇头。 “咱们尽管下山,不然杀手去而复返,咱们就麻烦了。”梁辰声音冷静的道。 凌霜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那他们呢?” “下山之后,叫人上山收尸,否则带着他们,下山很不方便。” “好,就依梁公子。” …… 山下,郡守府。 得知虎丘遇刺的事,凌郡守吓的魂飞魄散。 要不是有外人在,此刻他就想跪下跟梁辰请罪。 “传我命令,通知狄司马,全城搜捕杀手。” “再派一堆人马,上虎丘山搜查,把死者的遗体带回来。” 凌郡守立刻派人出去。 另外派人去请大夫,医治王承恩的伤势。 “梁公子,在老夫的治下,出现这种事,我一定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凌郡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在梁辰面前弯着腰。 梁辰淡淡的扫视杜蘅一眼:“杜公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好。” “请随我来。” 杜蘅跟随梁辰,进了一个跨院。 跨院之中花香鸟语,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布置,一些奇花异草都是刚刚搬到这里来的。 还有一些设备都是全新的,就连柱子都是重新刷过漆的。 显然,都是提前为梁辰准备的。 来到梁辰的房里。 楚天持刀站在门外守着。 梁辰坐在上面的位置,给杜蘅打了一个手势。 杜蘅落座。 “虎丘之上,多谢杜公子相救。” “倒也不必那么客气。” 梁辰眸光轻瞥,过了一会儿,又很不放心似的问道:“想必……杜公子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吧?”说完这句,耳根没来由的热了起来。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 “还请杜公子为我保密。” 杜蘅笑了笑:“这个自然。” “若是泄露了半句,恐怕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杜蘅听出梁辰语气有些要挟的意味,目光直直的盯着梁辰,问道:“我见凌郡守对你毕恭毕敬,想必你的身份更不寻常吧?” 第203章 酷刑 “你已知我是女儿身,倘若再知道我身份,你只有死路一条。”梁辰眸光如雪,透着一股寒意。 杜蘅平静的注视着她,忽然又是一笑:“看来我知道了了不得的大事,多谢你能留我性命。” 梁辰知道杜蘅此人才智过人,只怕已经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可她实在不想杀他,缓了口气,说道:“你既然在姑苏要逗留几天,不如帮我一件事。” “何事?” “既然杀手是绣衣楼的人,他们必然不会罢休,把他们的据点找出来,以绝后患。” 杜蘅现在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这原本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当即拱手:“我会全力以赴。” “还有,你跟那位冯姑娘……什么关系?”梁辰偷偷的瞄了一眼,问道。 “梁公子,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的。” “什么八卦?” “我是说,这是我的私事。” 梁辰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知道呢。” “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 杜蘅笑了笑,转身走出房间。 楚天微微躬身:“杜公子慢走。” “楚兄不必多礼。”杜蘅还了一礼,转身离开。 随即去找冯青栀。 坐在马车之中,杜蘅一言不发。 默默的想着刚才的事。 开始的时候,杜蘅确实想过,梁辰可能就是刚刚登基不久的小皇帝。 可现在……小皇帝竟然是个女的。 要知这个时空没有武则天,也就意味着没有出过女皇,如果梁辰真的是……这太震撼了,外人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估计天下得乱。 不仅大梁内乱,北齐也会乘虚而入。 “子芳,你怎么了?”冯青栀看向沉默的杜蘅。 杜蘅微微回神,笑道:“没事。” “你说……刚才那些杀手为什么要杀梁公子?” “谁知道呢?没准得罪了什么人。” 从神色上来看,冯青栀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低头叹息:“本来是个开开心心的雅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人。” “好了,你别多想了。”杜蘅轻轻握住她一双柔荑,温柔的道,“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事都没有了。” 马车先去冯青栀的长兄冯鹅的住宅。 冯鹅刚刚听说虎丘刺杀之事,已经派人出去寻找,看到冯青栀回来,这才安心下来。 “小妹,你没事吧?”冯鹅紧紧握着她的肩膀。 “我没事啊大哥。” “没有受伤?” 冯青栀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我躲起来了。” “吓死我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父亲交代呢。” 说着冯鹅注意到了杜蘅,问道:“这位是……” “这位就是跟你提起的杜蘅杜公子,也是咱们广陵餐饮协会的会长。” “哦,原来是杜公子,快请进来。”冯鹅拱了拱手,急忙招呼杜蘅。 不仅冯青栀对他说过杜蘅,就连冯仁机给看他的书信也都提过杜蘅,对杜蘅的评价很高。 尤其杜蘅是杜家的嫡长孙,作为一个广陵人,冯鹅对杜家素来很敬仰。 三人落座,冯鹅招呼丫鬟上茶。 “哥,过几天是不是就要举行官卖了?”正好杜蘅送她一起回来,冯青栀顺口就对冯鹅打听起了这件事。 “对,三天之后吧。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 “杜公子想在姑苏盘一家分店。这次官卖有铺面吗?” 冯鹅笑了笑说:“原先抄家的那位袁长史,在姑苏确实也让人经营了不少生意,有好几家铺面呢。稍等,我给你去拿图。” 说着冯鹅起身,一会儿工夫,取了一张姑苏城的地图过来。 地图标了几个位置,都是袁长史在姑苏的家产,包括他的主宅和别墅,还有几家店铺。 杜蘅稍微做了一些了解。 官卖采取标价的方式,到时冯鹅便会通知姑苏城内的商户,如果来的人多,那么竞争相对就会激烈一些。 但如果人少,那么就可以以很低的价格拿下。 …… 杜蘅留在冯宅吃了一顿晚饭,这才返回王家。 东跨院。 回到房间,杜蘅准备更换衣服。 毕竟在虎丘上经过了一场打斗,身上都有一些尘土,还有一些血迹。 “公子,让我来替你更衣吧。”一个柔软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过来。 杜蘅急忙掩起了衣襟,回头一看,竟是暮红颜,诧异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呀。” “不是……你来找我干嘛?不是说好了是演戏吗?”杜蘅压低的嗓音。 暮红颜微微一笑:“既然要演戏就演全套,否则王家人又怎么会相信呢?”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王夫人啊,我是你的妾,在你房里伺候,有什么问题吗?” 杜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不是傻子,相反比很多人都要聪明,一想便知暮红颜的目的。 现在息夫人怀疑杜蘅身份的真假,暮红颜刚才在他房间,估计是翻看了不少东西。 应该是没找到什么疑点,否则现在已经对杜蘅动手了。 正要需要调查刺杀梁辰一案,杜蘅也该去会一会息夫人了,招呼暮红颜:“既然你要伺候,把我衣服拿来。” 暮红颜拿着他脱下来的外衣,看到衣袖和下摆都有一些血迹。 只是杜蘅今天穿的是玄色的长袍,因此并不怎么明显。 但暮红颜一看就看出来了,问道:“公子,你身上的血哪儿来的?” “今天去虎丘参加一个雅集,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杀手,死了好多人呢,你不知道?” 这件事暮红颜尚未听说,毕竟不在她的任务范围之内,问道:“杀手为什么要杀你?” “不是杀我,是杀我一个朋友,为了保护朋友,我杀了几个人,现在衙门已经派人上山了。” 暮红颜没有再问什么,从衣箱里拿了一件干净的衣袍出来,伺候杜蘅换上。 细心的帮他整理好了衣领,又拿了一条跨带给他围上。 “对了,我要去一趟玄都观,你陪我去吧。” 暮红颜微微一愣:“这么晚了,你要去玄都观?现在也不是上香的时候啊。” “谁说我要去上香了?” 第204章 罗森塔尔实验 趁着夜色,杜蘅带着暮红颜去了玄都观。 孙道长请了二人进了内殿。 息夫人过来拜见杜蘅,看了旁边的暮红颜一眼,招呼孙道长将暮红颜领到旁边的侧屋等候。 “大晚上的,尊使怎么想到来玄都观了?”邀请杜蘅坐下,息夫人开口询问。 杜蘅开门见山,也不跟她虚与委蛇,说道:“白天虎丘山上刚刚发生一起刺杀之案,想必息夫人也听说了吧?” “嗯,妾身刚刚听说。” “我怀疑是绣衣楼之人做的。” “哦,尊使怎么如此肯定?”息夫人蛾眉微扬,看了杜蘅一眼。 “在广陵的时候,我曾遭受绣衣楼的刺杀,我认得他们的直刀。” “这么说来,今天尊使就在虎丘之上?” 杜蘅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所怀疑。我出现在虎丘,绣衣楼的人就出动了,未免太巧了一点,是不是?” “属下不敢。”息夫人螓首低垂,双手微微一揖。 “谦虚了息夫人,你敢的很啊,竟然派人安插在我身边,还有你什么不敢的?” 息夫人听出杜蘅语气有些严厉,同时也明白,杜蘅早就发现了暮红颜的身份。 否则杜蘅不会将暮红颜带到玄都观。 “属下有罪!”息夫人和孙道长急忙跪地。 “起来吧。” 杜蘅扫视一眼,此刻不是怪罪她们的时候,说道:“我奉命找出绣衣楼在姑苏的据点,如果找不出来,不仅是我,连同尔等,脑袋都要搬家!” 花神使司治下一向严格。 虽然杜蘅只是危言耸听,但也着实震慑住了息夫人和孙道长。 “绣衣楼的人潜入姑苏,而且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你们事先竟然一点都没察觉,这便是你们的失职。” 息夫人和孙道长此刻只能老老实实的认罪:“是,尊使。” “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息夫人和孙道长相互对望一眼,接着息夫人开口:“绣衣楼的据点,我们一直在查,可是没有什么线索,他们很隐秘。” 这不是废话吗? 不隐秘那还叫特务吗?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之前抓了一个,正在审讯,可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人在哪儿?” “地下密室。” 杜蘅起身,让她们带路。 息夫人掀开墙上挂的一幅古画,露出一个机关,伸手转动一下。 内殿上方的地面,其中一块巨石忽然往下一沉,出现一个入口,里面隐约透出一些火光。 杜蘅随着她们走入。 密室两个花奴看守,见到息夫人行礼。 “这位是桃花使杜蘅杜公子。” “见过尊使。” 杜蘅点了点头,让他们前面带路。 走过一道狭长的地道,息夫人问道:“这么多天,问到什么没有?” “这人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只求速死。” “他既是绣衣楼的副千户,一定是受过严格的训练,哪有那么容易吐实。” 息夫人说着,忽然看了杜蘅一眼:“或许尊使会有办法。” 杜蘅知道息夫人未必服他,当即也不搭茬,毕竟他对审讯也没什么经验。 一伙儿,穿过地道,看到一个壮汉,被绑在一根铁柱之上。 浑身都是铁链缠绕,借着密室的火把,可以看到他身上累累的伤口。 “呸!” 忽然一口浓痰,朝着杜蘅射来。 杜蘅迅速躲开。 花奴愤怒,上前抓起鞭子,就往壮汉抽去:“混账东西,活腻歪了?” “呵呵,老子就是活……活腻歪了,有种……有种把我杀了。” “他声音怎么回事?”杜蘅感觉此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息夫人解释:“他被抓的时候,想要咬舌自尽,但舌头咬了一截,人却没死。” 影视剧中咬舌自尽,在现实中却很难实现,因为人的舌头断了,却不一定会死。 而且是大概率不会死。 古人或许也有这种传言,结果实验并不成功。 “我问你,姑苏城中可有同党?” “呸!” 又一口浓痰射来。 杜蘅再次躲过,笑道:“这么喜欢吐痰?看来肝火很旺啊。” “狗贼,有种……杀了我!” “你不怕死?” “哈哈,绣衣楼……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既然如此,你愿意试一试我的酷刑吗?” 壮汉眼睛凛冽的看着杜蘅:“呵呵,有什么酷……酷刑,尽管往老子身上……招呼,我要皱一下眉头,不算……不算好汉!” “好,是条汉子,把他的眼睛蒙上。”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杜蘅想干什么。 但花奴还是按照杜蘅的说法做了,拿了一块黑布,蒙上壮汉的双眼。 壮汉嘴里仍旧破口大骂:“狗贼,你想……想做什么?尽管招呼过来,老子……不……不怕!我死……死都不怕,怕你们……这些个……雕虫小技?” “不着急,慢慢来。” 杜蘅招呼息夫人和孙道长,随即退出了密室。 息夫人不明就里:“尊使,恕属下直言,你这算什么酷刑?” “好戏还没开场呢。” “尊使还想如何?”息夫人看着杜蘅故作神秘的样子,不禁问道。 “准备一些东西。” “何物?” “给我找来一只铜盆,一只陶瓮。” 息夫人不知杜蘅葫芦里卖什么药,依言让人给他找来。 杜蘅先在陶瓮腹部钻了一个小孔,随即拿着破布塞住,又让人在陶瓮中装满了水。 水渗透了破布,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 杜蘅觉得可以了。 重新进入密室,对壮汉道:“你叫什么名字?” “哼,老子……坐不更名……任英便是!” “好,任千户,我知道你很硬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抵挡到几时,现在我要给你放血,如果天明之后,你还不死,我就放你走。” “哈哈,好,放吧!”任英仰头一笑,“老子的血……流不尽!” “好,那我就看看,你的血能不能装满这一盆子。”杜蘅将一只铜盆放到他的脚下,随手抓了一枚竹片,在他手腕用力划了一下。 同时将陶瓮放在一边的椅子上面,陶瓮堵住的小孔,通过湿润的破布,一滴一滴的往铜盆里落水。 滴答,滴答。 声音全部钻入任英的耳朵。 两位花奴不明就里,杜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过来。” 杜蘅招了招手,把两个花奴叫了过去。 低声跟他们嘱咐了几句。 第205章 捉拿绣衣楼指挥使 再次出了密室。 两个花奴留在里面。 息夫人越来越看不懂杜蘅的行为,感觉他像是在儿戏,审问犯人哪有像他这么审的。 基本没问什么问题。 用刑也不好好的用,只是拿竹片在犯人手腕划了一下,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尊使,任英会招供吗?” “不知道,试试呗。”杜蘅漫不经心的道。 “你刚才的做法莫非别有深意?” “不错,这是罗森塔尔实验。” 息夫人和孙道长一脸茫然,显然并未听过罗森塔尔实验。 于是杜蘅便跟她们简单解释一番:“其实就是暗示心理,我告诉他,我划破了他的手腕,他的血会一滴一滴的落进铜盆。” “他虽然眼睛被蒙住了,但耳朵还在。” “滴水的声音,会让他误以为是滴血,每一滴水对他都是一种煎熬。” “你别看他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但我从他眼中看到生的渴望,因此故意告诉他,如果他能撑过天明,我会放他走。” “这世上是有不少不怕死的人,他们也不怕皮肉上带来的折磨,但心里的恐惧呢?”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要一点一点的等待死亡,死亡进行时,再强的心理防线,也会被击溃。” 这一套理论,息夫人听不明白。 当然,也不会相信。 毕竟她没有学过心理学。 她只会觉得杜蘅故弄玄虚。 “行了,你们慢慢等待吧,我回去睡觉了。”说完,杜蘅转身就走了。 息夫人愣了愣,她感觉杜蘅有些不负责任了。 他身为桃花使,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不陪他们一起等待。 “我送尊使。” 杜蘅摆了摆手:“不必了,有了结果,让暮红颜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杜蘅离去之后,孙道长不禁问道:“花令,桃花使这种方式到底行不行啊?我怎么觉得这么荒谬呢?” “是挺荒谬的,没对任英动用任何刑罚,只是吓一吓他,就能让他把秘密都吓出来吗?” “要不要……”孙道长看着息夫人,“找人继续对任英用酷刑?” “这种方式虽然无效,但如果我们随意干涉,到时没有问出结果,只怕又会怪到我们头上。” 孙道长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如果没法找出绣衣楼在姑苏的据点,最终一定要有人来顶罪。 按照花神使司的传统,一般都是底下的人顶罪。 如果他们贸然干涉杜蘅的审讯方式,到时杜蘅借题发挥,她们难免就要接受司里的处罚。 三七二十一,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她们。 这时暮红颜走了进来,先是拱手,继而问道:“杜公子怎么走了,也没叫我。” “你的身份已经被他发现了。” “啊,怎么会?”暮红颜很是吃惊。 息夫人凤眸微敛:“他比我们想象的聪明。” “那他到底是不是桃花使?” “除了令牌是真的,他这个人……暂时还摸不透。” 三人坐下一起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孙道长让人上了一壶浓茶,靠着浓茶打起精神。 “花令,看来这位尊使也没什么本事,都这么久了,任英还是不肯开口。”不久,孙道长给自己倒了一杯颜色红亮的茶汤。 息夫人轻轻一笑:“早就说过,他这一套行不通的,故弄玄虚。” “他到底靠什么方式审讯犯人的?”暮红颜好奇的问道。 孙道长笑道:“拿着黑布蒙住犯人的眼睛,用竹片去割犯人的手腕,另外一边不停的滴水,把水滴入铜盆,让犯人误以为自己被割腕了。” 暮红颜茫然不知所以。 显然也想不通其中的原理。 孙道长笑道:“看他年纪轻轻,想必也没什么真本事,如果真是桃花使,那么以后我们桃花一脉可算是完了。”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内殿的密室入口,忽然又被打开了。 一个花奴兴致冲冲的赶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孙道长质问。 息夫人凝目看去,忽然想到一事,问道:“犯人是不是被吓死了?” “花令,任英招了!” “什么?” 息夫人等人一脸不可思议。 “两个时辰不到,他就招了?” “嗨,我们知道两个时辰不到,但任英并不知道啊,他眼睛都被蒙着,当然是我们说过了多久,他就觉得是多久。” 花奴得意洋洋的道:“我可都是按照尊使教的方式做的,每个一段时间,便吓唬他,问他肯不肯招供,肯招供的话,就立刻为他止血。” “不过说来也奇怪,任英明明没有流血,可他现在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就像要死了似的。” 息夫人带着孙道长和暮红颜,迅速进入密室。 墙壁插着几根火把,火光照耀在任英粗糙的脸上,他低垂着头,眼睛依旧被黑布蒙着,一副疲软的模样。 早已没了之前的精气神。 “他都招了些什么?” “花令,这是他刚才招供的同伙的名单,我都记下来了,请你过目。”另外一个花奴,拿着两张白纸过来,上面都是一些人名。 息夫人看到为首一人的名字,吃了一惊:“慕容?” “这厮藏的好深!”孙道长记得慕容已经求见息夫人好几次了,但是息夫人都没有接见他。 想不到他竟然是绣衣楼的人,而且是指挥使,统领姑苏的一切秘密工作。 可他的表面,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息夫人曾经找人试探过他,发现他根本不会武功。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装的。 “放……放了我……”任英哆哆嗦嗦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强烈的恐惧,听着自己血滴的声音,仿佛死神的脚步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那种煎熬,都是由心而生。 没有人不怕死,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直截了当给任英一刀,他或许不会怕,严刑拷打,他也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在他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见死神的丧钟。 恐怖至极。 眼睛被蒙,便意味着没有安全感,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他要与死神作斗争,谈何容易? 息夫人收起名单,把手一招,让花奴将他眼睛的黑布揭开。 第206章 官卖 揭开黑布的那一刹那,任英便发现手腕并未流血,而且脚下还有一个铜盆。 铜盆已经滴满了半盆的水。 他顷刻之间就崩溃了。 “没有……没有放我的血……” 息夫人得意的笑了笑:“确实没有。” “你们……你们骗我!”任英嘶吼。 “看来你也不是不怕死的人,在我们面前充什么好汉呢?” 任英懊悔不迭,继续嘶吼道:“杀了我……你们……你们快点杀了我,我……我不配活在这世上……” 说着,两道浑浊的泪水,从他粗糙的面庞滑落。 如果一刀结果了他,绣衣楼还会抚恤他的家人。 而且还会给他追封。 可他……出卖了绣衣楼,那么他的家人都会给他陪葬。 他若能经得住严刑拷打,他也算是一条好汉,谁都能敬重他,可他……杜蘅对他用的手段,似乎都不能算得上是酷刑。 只是蒙住了他的眼睛,吓一吓他,他便把什么都招了。 耻辱! 奇耻大辱啊! “他已经没有用处了,送他走吧。”息夫人挥了挥手。 两个花奴持刀上前。 很快,任英便没了声息。 “快去通知尊使。”息夫人急忙吩咐暮红颜,“就说任英已经招供。” “是。”暮红颜随即而去。 息夫人扭头看向孙道长:“你去召集人手,先派几个人去摸一摸慕容的住宅,确认了之后,咱们再行动。” …… 王家,东跨院。 暮红颜从围墙跳进来,一路摸到杜蘅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杜蘅,猛地惊觉,问道:“谁?” “尊使,是我。” 杜蘅打开了门,同时拿起一件长袍穿着,问道:“有结果了吗?” “尊使真是神通广大,我们用了那么多酷刑,任英都不肯招供,现在他什么都招了,绣衣楼据姑苏的指挥使是慕容。” “是他?”饶是杜蘅,也是微微惊讶。 初来姑苏的时候,他就跟慕容打过照面,之后又起了几次冲突。 杜蘅以为他只是姑苏城里的一个纨绔。 没想到竟然是绣衣楼的人,而且职位还那么高。 不由分说,随着暮红颜一起翻出围墙。 围墙外面,已经准备好了马匹。 一人一匹,快速朝着慕容家狂奔而去。 此刻,夜深。 街上空无一人,头顶只有一轮半圆的月,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慕容家。 里面传出一阵打斗的声音。 杜蘅和暮红颜立即下马,门已经被破开了,二人迅速冲了进去。 显然,慕容没有多少防备,就被息夫人和孙道长带来的人给围住了,虽然慕容身边还有二十几人,但人数比息夫人这边少了一半。 “杜蘅,你也是花神使司的人?” 从慕容惊愕的表情来看,他似乎也没想到杜蘅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杜蘅平静的看着慕容:“我也没想到你是绣衣楼的人。”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自然是任英招供的。”息夫人略带一抹得意的神色。 同时又对杜蘅投去崇拜的目光。 如果没有杜蘅,根本撬不开任英的嘴。 但是慕容显然并不相信,摇了摇头:“不可能,任英铁骨铮铮,他绝对不会出卖同伴。” “再硬的骨头,也有敲碎的时候。” “好,这次算你们花神使司厉害,可你们就凭这几个人,就想拿下本座,是不是有点儿戏?” 息夫人平静的道:“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了郡守衙门,他们很快就会派兵过来协助,即便你今晚你走出你的家门,也绝对出不了姑苏城门。” 慕容听说已经通知衙门,知道必须尽快突围。 大梁每个州郡都有折冲府,这些都是府兵,有一部分装备精良的甲士,还有骑兵,这些人战斗力都很强。 姑苏作为大梁的上郡,重要的城市,兵力足有上万。 慕容带来的这几个人,绝对不足以与之一搏。 “弟兄们,跟我杀出去!” 没有犹豫,拔出直刀,直奔花奴而来。 花神使司的花奴也不怠慢,也拔出了直刀,与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慕容一马当先,一对子午鸳鸯钺在他手中快速的旋转,这是贴身近战的利器,施展起来,他都是先靠近敌人身侧,接着一招毙命。 息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忽然袖中掏出一柄短刀。 短刀只有三寸,疾如风,破开了夜空,射向慕容的咽喉。 但。 被慕容的鸳鸯钺挡了下来,打落在地。 孙道长随之出手,她手里是一柄拂尘,拂尘的尘柄是黑铁打造的。 随着慕容双钺挥动,拂尘的尘须都一寸一寸的削断,但尘柄挡住了他的利刃。 尘柄犹如一根铁棍。 慕容双钺砍在上面,借着双臂的力道,将孙道长推送了出去。 孙道长双脚不离地,脚底却在地面滑出了两道痕迹,可见慕容的力道远远超过了她。 但是孙道长还有杀招。 尘柄的尾端,忽然被她抽出了一根铁刺,猛地刺向了慕容的心口。 饶是慕容反应迅速,也没料到她有此一招,迅猛的向后一扯,但仍旧不免被她伤到,鲜血染红了衣襟。 “你这个机关只能使用一次,现在暴露了,你不会再有机会了。”慕容冷笑一声,再次扑向了孙道长。 孙道长一手拿着铁棍一手拿着铁刺。 勉强抵挡慕容凌厉的进攻。 很快,肩头被一只铁钺给砍中,她吃痛向后退开了几步。 慕容想要乘胜追击,不想给孙道长喘息的机会,一只铁钺射了过去。 当! 千钧一发之际,息夫人又射出了一把飞刀。 撞飞了慕容的铁钺。 两个花奴上前,护在孙道长左右。 慕容提防息夫人手里的飞刀,不敢贸然对孙道长继续动手,但他目光一瞥,瞥见了杜蘅。 息夫人和孙道长对杜蘅的态度都很尊敬,想必杜蘅在花神使司中地位崇高。 擒贼先擒王! 手中铁钺,划破一个花奴的咽喉,一脚将花奴的尸体踢给了息夫人,自己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杜蘅。 而在此刻,杜蘅用脚挑起地上一柄直刀。 直刀在手,迅速对上了慕容的铁钺。 刀刃在铁钺擦出了一串的火星,杜蘅忽的刀锋一转,砍在了慕容大腿上。 第207章 包圆了卖 “你……竟有如此修为?”慕容无比震惊,他承认刚才确实大意了。 上次虽然派了黑白双煞为难杜蘅,但他们没跟杜蘅动手,因此慕容无从判断杜蘅的实力。 但这次他见识到了。 杜蘅的刀法极其凌厉。 杜家以刀枪闻名于世,虽然刀指的是大刀和长刀,但直刀在手,杜蘅依旧使的虎虎生威。 直刀再次划过铁钺。 火星飞溅。 杜蘅忽然变招,直取慕容咽喉。 慕容当即身形一歪,躲开了这一记杀招,但仍旧被杜蘅一脚踢飞了出去。 “指挥使,你先走,这里由我们挡着!”慕容家的管家,也是绣衣楼的一个百户,上前说道。 慕容盯着杜蘅:“只怕他不会放我走。” “他由我挡着!”百户挥刀冲了上去。 杜蘅面无表情,一刀格挡,抬起膝盖,猛地撞在百户的裆部。 鸡飞蛋打的声音传出。 百户惨烈的嚎叫,倒在地上抽搐。 “慕容指挥使,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绝不为难。”息夫人语音平缓的道。 “呵呵。” 慕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冷冷的道:“束手就擒,不就等于任人宰割吗?我大齐勇士无惧死亡,你们尽快上来!” 暮红颜带着几个花奴,随即扑了上去。 慕容依旧负隅顽抗,手中一柄铁钺,挡住了两把直刀,猛地将人震飞了出去。 此刻,他身边的人,死伤已然过半。 同时门外参差不齐的马蹄之声传来,慕容知道姑苏的府兵已经到了,扭头一看旁边的屋顶,纵身跃了上去。 但他刚刚落到屋顶,就见杜蘅也站在了屋顶。 并且一刀朝他刺来。 慕容只能挥动铁钺一挡,杜蘅刀尖传来的劲道,直接将他逼落院中。 嗖! 忽然后背一疼。 息夫人一柄飞刀插中。 飞刀仿佛有意避开他的后心,因为息夫人想要活捉。 大批人马涌入院中,狄司马挎着宝剑而来。 一群甲士,迅速将众人围在中间。 慕容心如死灰,这一次插翅难飞。 …… 天亮了。 郡守府。 梁辰在书房中接见杜蘅,不由心中大喜。 “杜家的嫡长孙,确实能干,一夜之间,就将凶手拿住。” “绣衣楼在姑苏绝不止这一点人,指挥使虽然被拿住了,但应该还有其他的细作留在城内,必须好好审问。” 息夫人他们是搞突击,直接冲入慕容家中。 但慕容的属下,并不是完全待在慕容家,外面肯定还有同伙。 “我已经让凌郡守亲自审问慕容了。”梁辰淡淡的道。 “为什么不交由我来审问?” 梁辰凤眸淡淡扫视杜蘅:“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就算了,我现在就想回去睡一个回笼觉。” 杜蘅微微拱手,继而退出了书房。 他知道梁辰不让自己审问慕容,无非是怕从慕容口中知道些什么。 慕容为什么刺杀梁辰? 绣衣楼不会出动那么多人,前去刺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梁辰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杜蘅只能心照不宣,否则等待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 三日之后,袁长史的宅邸。 司户参军冯鹅主持官卖仪式,召集了很多姑苏城内的商人,为的就是竞拍袁长史的宅邸和他名下的别墅以及商铺。 杜蘅带着赵管家前往。 由于姑苏也是大梁商业的发达地区,杜蘅有意要在姑苏挑选一处商铺。 “这次请诸位来,想必大伙儿都清楚为了什么。” 众人入座之后,冯鹅开始发言:“本次官卖,一共六处房产,一处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袁宅,另外就是寒山别墅,还有城内的四处铺面。” “这些都是前长史袁定的私产,抄没了之后第一次拿出来官卖,这些私产的规模,想必大家都已经做过了解了。” “这里呢,还是给大家发一些资料,先看看。” 冯鹅招呼两个衙役,分发资料。 资料都是手写在黄麻纸上的,简单的画出了六处房产的位置和面积,下面还有一些介绍。 起拍的价格也写在了上面。 都很便宜。 当然,前提是没人竞争。 “少爷,你看,城东这一家本身就是酒楼。”赵管家将手里的一张黄麻纸递给了杜蘅。 杜蘅看了一眼,大概有一千多平,一共两层,起拍价竟然只要五百贯。 像在姑苏这样的地方,如果好一点的地理位置,这种酒楼卖到两千贯都不嫌贵。 尤其本身就是酒楼,都装修好的。 “时间不早了,咱们现在开始竞拍吧。” 冯鹅招呼唱卖的胥吏上场,唱卖的先卖寒山别墅。 那是一座园林式的别墅,虽然偏远了一些,但面积比酒楼要大很多,是一个小园林。 随着你来我往的竞价,最终被乌家的代表,以3200贯拍得。 “现在轮到城东的逍遥楼,底价是五百贯,各位开始竞价吧。” “五百五十。”其中一人抬手。 杜蘅并不着急,等着其他几位相互角逐一轮,从五百一直上升到八百。 在场众人都不言语了。 唱卖的胥吏喊数:“我数三个数,如果没有人出更高的价,这个酒楼就是宏林号陈员外的了。一!” “我出八百五十贯。”杜蘅抬了下手。 冯鹅看到杜蘅想要这家酒楼,便给胥吏使了一个眼色。 之前他就给胥吏暗示过了。 胥吏一见杜蘅叫价,当即也不数数了,笑道:“好,既然如此,这家酒楼就是杜蘅杜公子的了。” “且慢!”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杜蘅回头看去。 但见江枫带着几人进来,其中二人抬着一口红漆的木箱。 “对不住,我来晚了。” 江枫先是拱了拱手,朝着台上的冯鹅和胥吏看去:“杜蘅叫价之后,按理该数三个数,数都没数,怎么就把酒楼卖给他了?” “刚才叫到八百贯的时候,就没有人跟价,杜公子出的八百五十贯,已然是最高的价格了,数不数都一样。”胥吏笑着说道。 “谁说没人跟价,我出一千贯!”江枫掏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扇着,同时挑衅似的看了杜蘅一眼。 第208章 逐客令 一千贯,已然超出了这次杜蘅所带的钱财。 这次他就带了百两黄金。 给了暮红颜十两,就剩九十两了。 赵管家身上虽然也有些钱,但都是些零碎的铜钱,根本无力与江枫竞争。 姑苏两大家族,南乌北江。 江家的实力可想而知。 乌家的代表不由看向了江枫:“江少,莫非你们江家也涉足酒楼的生意?” “倒也不是。只是看到杜公子既然要买城东的酒楼,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跟他竞争竞争。”江枫得意的冲着杜蘅笑了笑。 众人不由将目光聚集在杜蘅身上。 虽然不知道江枫和杜蘅什么过节,但显而易见,杜蘅被江枫针对了。 江枫把手一挥,手下的人打开了他带来那一口箱子,一片金光弥漫出来,里面装的都是黄金。 众人哗然。 “我们江家想要购买这次官卖所有的宅地和铺面,这两千两黄金,应该够了吧?”江枫摇着折扇,自负的看着台上的冯鹅。 冯鹅笑道:“江少来晚了。刚才寒山别墅,以3200贯的价格,已经卖给了乌家。你无法买下袁家所有的产业。” “3200贯?我出3500贯。” 乌家代表的白掌柜顿时急了:“江枫,哪有你这样的?寒山别墅我们已经拍下来了,那就是乌家的产业了,你加价也没用。” “冯参军,衙门举行官卖,不过是为了多挣钱,自然价高者得比较合算,你说是不是?”江枫笑盈盈的看着冯鹅,“我替你算过了,今天你就算官卖了所有的宅铺,最多也就得到万贯铜钱。” “可我这儿有两千两黄金,比你们预计的收入,多出一倍。” 说实话,冯鹅有些心动,但他还是说道:“白掌柜和杜公子刚才拍下的别墅和铺面,已经没法竞拍了,这座宅地和其他三个铺面,江少可以看看。” “我全要!”江枫很是霸道。 冯鹅的脸色微微一变:“江枫,本官的话没有表述明白吗?” “冯参军,我姐夫可是狄司马,要不让他跟你说说?” “你!” 即便冯鹅是官员,但却是外来的,在姑苏的根基无法与江家这种豪门大户相比。 尤其江家与姑苏各级官员都有关系,这种势力就连冯鹅都要退让三尺。 说话之间,就见江枫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笑道:“冯参军,我是狄司马宅中的门客,狄司马这儿有一封信,还请冯参军过目。” 说罢,就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由冯鹅身边的胥吏接了过去,再双手呈给冯鹅。 冯鹅打开信封,掏出信笺,打眼一扫,只能按捺心性,说道:“既然狄司马说了,那么竞拍就重新开始吧。” 而且重拍是包圆了拍。 这就比较麻烦了。 在场有些人想要店铺,但不想要住宅,有些人则要住宅,但不想要店铺。 而且价钱自然也会更贵。 尤其杜蘅,身上只剩九十两黄金,根本无法与江枫的两千两黄金竞争。 “这不公平!”白掌柜拍桌而起,“冯参军,寒山别墅我已经拍下来了,为什么要重拍?” 冯鹅也有自己的难处,说道:“狄司马说了,为了避免有些铺子卖不出去,建议我绑在一起拍卖。” “白掌柜,你连狄司马的意思都敢质疑?”江枫冷冷的看着白掌柜。 狄司马是郡守的佐官,手握姑苏的军权,在姑苏一向很有势力,就连凌郡守看到他,也得礼让三分。 毕竟凌郡守在姑苏的根基也没有狄司马深厚,他来姑苏也不过两年光景,但狄司马已经在姑苏深耕了十几年。 理论上凌郡守也可以指挥城中的守备军,但那些将士都是狄司马带出来的,相比之下,自然跟狄司马更亲近。 白掌柜只能默默的坐回位置。 江枫冷笑了一声,指着箱子的黄金说道:“我又不是巧取豪夺,我给钱,而且给的是黄金,高出了官卖的价格,你们哪有理由反对?” “你们乌家不是有钱吗?我给你一个机会,跟我竞争,看谁出的价格更高,谁就买下姑苏前长史袁定生前的宅铺。” 白掌柜愤愤的说:“我家老爷只让我来买寒山别墅,我们并不需要什么铺子。” “那你就别说了,这次的官卖是包圆了卖!” 江枫神色得意,突然把目光投向了杜蘅:“杜公子,听说你在广陵也有些生意,挣了不少钱呢,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跟我江家争一争呢?” “我来的匆忙,并没带多少银钱在身上。” “哈哈,也就是说,你买不起这些产业了?”江枫得意的笑了笑,“既然买不起,那么两座住宅和四家铺面可都是我江家的了!” 话刚说完,就见门外走了一群人过来,为首一人,赫然就是凌郡守。 冯鹅急忙起身迎接:“郡守,你怎么来了?”官卖这种小事,原本并不需要郡守出面的。 凌郡守坐在了台上的位置,看着底下的众人,问道:“官卖进行的怎么样了?” “呵呵,郡守尊上,我们江家出了两千两黄金,准备包圆了这些官卖宅铺,就是不知道在场有没有人比我出的价钱更高。”江枫眸光轻描淡写的扫视,神情已然势在必得。 “也就是说,还没有成交?” 江枫笑道:“成交是没成交,但也快了,看这一个个蔫吧的情景,想必也没办法跟我竞争。” “既然没有成交,那就好办了。” 凌郡守忽然站了起来,招呼冯鹅:“把契约都拿过来。” 一个书吏捧了一只木盒过来,打开,里面都是袁定的房契和地契,冯鹅拿了出来,交给凌郡守。 凌郡守看了一眼,又让人拿了公章出来。 江枫笑容满面,迎了上去:“不敢劳烦郡守,我明天去过所跑一趟,亲自去走手续就行。” “有你什么事啊?”凌郡守看了江枫一眼。 又把目光投向杜蘅:“这些契约是给杜公子签字的。” “啊?” 江枫愣了一下,不由怔怔的看向杜蘅,不解的道:“这是卖给我们江家的房地,为什么要找杜蘅签字?” “谁说要卖给你们江家了?” “我姐夫说……” 凌郡守不悦的打断:“老夫说的话,难道不如你姐夫说的有分量?” 第209章 乔迁 “不是,凌郡守,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枫急忙解释,他敢在冯鹅面前嚣张,但绝不敢在凌郡守面前嚣张。 毕竟凌郡守才是姑苏的第一长官。 狄司马的势力再大,在表面上也得尊重凌郡守,这是官场的默契。 江枫赔笑道:“凌郡守,既然是公开的官卖,那就得让人竞争,价高者得,杜蘅身上有几个钱,你就将袁定的房地全部卖给他,只怕众人不服啊。” “不是卖,是送。” “什么?送?”江枫更懵逼了。 凌郡守解释道:“杜公子帮助衙门擒获了绣衣楼的指挥使慕容,于国于民有功,给他一点奖励怎么了?” “不是,那……”江枫显得有些焦躁,“那你赏他一点金银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给他袁定的房地?” “这是官府的决定,你有意见?” 眼见凌郡守语气严厉起来,江枫当即不敢说什么。 凌郡守笑着走向杜蘅,拿了契约过去:“杜公子,这些房契和地契都是你的了,只要你签个字就可以了,过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杜蘅没有料到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他已经想到,这是梁辰赏给他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当然也不会客气,让人拿了笔墨过来,随即签了名字。 …… 官卖结束。 杜蘅让赵管家先回王家,自己则是去了一趟玄都观。 息夫人和暮红颜急忙过来拜见。 “孙道长受了伤,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多谢尊使挂念。” 息夫人急忙邀请杜蘅进了内殿,让道童拿了上等的花茶上来,说道:“这次全凭尊使审问出了任英,我们才能将慕容擒获。” “绣衣楼在姑苏的同党都抓到了吗?” “从抓获的犯人口中,陆续套出一些名单,已经让人去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将绣衣楼在姑苏的据点,连根拔起。” “你们也参与了审问?”杜蘅问道。 “现在主审是凌郡守,也不知道为何,不让我们插手,不过他们审问出的名单,会让人交给我们。” “也就是说,凌郡守知道你们的存在?” 对此,杜蘅也有一些疑惑。 毕竟花神使司的成员,身份都是绝对保密的,即便是当地的官员,也很难知道。 “之前凌郡守只认识我,与我对接,其他成员他并不清楚。” 息夫人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次的事件之后,凌郡守似乎也知道了尊使的身份,还有很多花奴露过脸,看来得换一批人了。” 按照花神使司的制度,一些花奴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立即给他们换地方。 有时甚至会换部门,就是为了隐藏他们的身份,便于他们行事。 …… 在玄都观喝了一杯花茶之后,杜蘅便离开了,现在他的身份已然让息夫人相信,不需要再做什么。 毕竟能够亲手抓获绣衣楼指挥使的人,大概率不会是敌人。 杜蘅一路走回王家。 没进东跨院之前,经过一个游廊,迎面走来一对中年夫妇。 身边跟着王家的次子王雄,还有他的新婚妻子郭芬。 “表哥,回来了。”王雄比杜蘅小几个月,因此叫他表哥。 中年男人问道:“二郎,这是谁呀?” “哦,广陵来的,祖婆的亲戚。”郭芬不咸不淡的介绍。 “哦,杜家的嫡长孙是吧?听说你们成亲那天就来了,这也待了很多天了吧?”中年男人也是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们王家真是好客,让一个不相干的人住这么久。” 王雄赔笑道:“岳父,杜表哥是祖母的侄孙,亲的。” “亲的又如何?到底还是客人。” “就是,不是我说啊杜公子,王家不好开口,你自己心里要有数。”郭家的夫人一脸刻薄的看着杜蘅。 杜蘅也懵逼了,什么情况啊这是? 怎么也轮不到王家的亲家对他指手画脚的吧? 不由看向王雄。 王雄不好意思的道:“表哥,你别介意,我岳父岳母性子直,平常都是这么说话的。” “我爹娘也没说错啊。”郭芬直接不给杜蘅面子,“他们上半年才刚去过广陵,可没听说你们杜家做了多大的生意。” “呵呵,一天能挣几百贯,这种话也就祖婆婆这种老糊涂的才会相信。” 杜蘅微微皱眉,作为孙媳妇,这话多少有些过分了。 何况上半年他还没开酒楼呢,甚至都没被抄家,在广陵肯定打听不到他的生意。 “不用说了,一定是来王家混吃混喝的。”郭夫人很笃定的说,“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啊,但既然是亲戚,那也得要脸,你说说吧杜公子?” “放心,我即可就走。” “表哥,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岳母……” 郭夫人直接打断王雄的话,对杜蘅道:“杜公子能有这种觉悟,那这一门亲戚,我觉得王家还是可以交的。” “我和王家的亲戚关系,似乎轮不到你们姓郭的来指手画脚吧?”杜蘅直截了当的回怼。 郭芬不乐意了:“表哥,我随二郎叫你一声表哥,那是看得起你,你怎么跟我娘说话呢?” “别,你别叫我表哥,我承受不起。” “呵,当谁稀罕似的,我们郭家在姑苏也是小有门户的人,跟你这种穷光蛋沾亲带故,那是我们的耻辱。” 王雄皱眉道:“娘子,你能不能别说了?” “说又怎么样?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他就是来王家混吃混喝,偏你们王家这么多人,一个都看不明白。” 郭芬冷眼看着杜蘅,说道:“你说,他来王家这么多天,他给王家做过什么?你们还指望他,提拔你们王家。他们杜家都被抄没了,能有这个能耐?” “我住在王家,只是为了跟我姑婆相处一段时间。” “呵呵,说的好听,只怕是离开了王家,没地方去吧?住客栈又要花很多钱,你身上没那么多钱住店吧?”郭芬一双势利的眼睛,斜着看向杜蘅。 杜蘅随手就从怀里掏出两张红契,说道:“这是官府盖的章,我在姑苏有的是地方住。” 郭老爷接过一看,吃了一惊:“你把袁长史的住宅拍下来了?” 第210章 人牙子 今天衙门进行袁定产业的官卖,姑苏的商业圈早就传遍了。 但郭家没有资格。 因此司户参军冯鹅并没有让人通知他。 郭家就连进入官卖的门槛都没有,但想不到杜蘅却拍下了袁定的宅邸。 “表哥,你把袁长史的宅邸买下来了?”王雄也很吃惊。 郭夫人依旧不信:“会不会弄错了?怎么可能呢?袁长史的宅邸好像蛮大的,就算是官卖,也得一千贯以上吧?” “他一个混吃混喝的货,怎么可能买他的宅邸?”郭夫人不屑的瞥了杜蘅一眼,走到郭老爷身边。 定睛看着郭老爷手里的契约,一时也就愣住了:“真……真的买了?多少钱买的?” 由于这些都是官方送给杜蘅的产业,所以上面没有标明价格,郭老爷手里拿的只是一张房契而已。 “不仅是住宅,现在袁定的别墅和店铺都是我的。”杜蘅顺手又拿出了一些契约。 郭家三人目瞪口呆。 杜蘅冷冷一笑,将郭老爷手里的房契拿了过来,重新收入怀中。 “表,表哥……”郭芬挤出了一丝生硬的笑意。 “你姓郭,我姓杜,咱们两家没有什么亲分,你别这么叫我,我不敢接受。” 郭芬轻轻扯了一下王雄:“表哥,我现在是王家人,我自然要跟着夫君叫你一声表哥的。” “表哥,我娘子不会说话,你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王雄赔笑道。 杜蘅知道这一家子都是势利眼,包括郭家也是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如果不是看在姑婆的面上,他压根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既然我在王家不受欢迎,那我只能搬去袁定的宅邸了。” 王雄忙道:“表哥,别啊,祖母看到你来,多高兴啊,你要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啊。” “是啊表哥,刚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郭芬说着郑重行了一礼,表示赔罪。 杜蘅没有搭理,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杜氏没在后院,而在佛堂。 “姑婆。” “哦,大郎啊,我刚才问了下人,说你出去了?”杜氏依旧笑容可掬。 “对,置办了一些房地。” “是了,你刚刚纳了妾室,是得给她准备一个住的地方。” 杜蘅微微一笑:“我还准备在姑苏发展一些生意项目。” “那敢情好,做生意总比上战场要强。” 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不高,但杜氏并不反对。 什么社不社会地位的,这些都是浮云,活着才是一切。 现在杜蘅是杜家的一根独苗,如果像杜家其他男人一样,战死沙场,光荣是光荣了,但香火却断了。 杜氏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只有一个朴素的心愿,就是平安。 “姑婆,我今天就要搬出去了,跟你说一声。” “啊,这么着急啊?” 杜蘅笑道:“一直住在王家,多有不便。” “这有什么不便的?”杜氏急了,看着跟来的王雄和郭芬,“是不是有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 王雄和郭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杜氏冷哼一声,看着郭芬:“做媳妇就该有媳妇的样子,别说王家现在轮不到你做主,就是轮到你当家做主那一天,你也得守着王家的规矩!” 郭芬默不作声。 郭家的父母也跟了上来,听到杜氏训斥郭芬,郭夫人上前笑道:“老夫人,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芬儿一直都守规矩。” 杜氏心里门清,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免得影响小夫妻之间的感情。 只是拉着杜蘅,到她的房里说话。 了解了官卖的事之后,杜蘅现在拥有一座比王家大出几倍的住宅,杜氏也很高兴。 “袁长史的旧宅距离王家不远,反正都在姑苏,你可以经常过来走走。” “我会的姑婆。” 杜氏点了点头,又问:“你这次要在姑苏待多久?” “我得把生意安排一下,再找几个人来帮忙,等到生意步入正轨之后,我才会离开。” “这样也好。” 聊了一会儿,杜蘅去找赵管家。 二人收拾一下,前往袁宅。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把袁宅的匾额改成杜宅,赵管家找人订制匾额。 其实就是下人。 偌大一个宅邸,只有杜蘅和赵管家,肯定不行,必须要有下人打理一切。 对于姑苏,杜衡并不熟悉,想着上哪儿买几个下人的时候,王老爷匆匆赶了过来。 他是向杜蘅赔罪的,毕竟杜蘅忽然搬出王家的导火索,就是郭芬及其娘家父母不会做人。 回家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了解了情况。 “大郎,我那个亲家就是那样的人,你说我们王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手伸的太长了,竟然插手我们家庭内部的事,我跟杜家的关系,不比他们亲吗?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的?” “本来我们就没打算跟郭家结亲,但我们老二跟郭家之女,婚前就相互看对眼了,我想着郭家跟我们也是门当户对,于是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唉,说来这事也怨我。前几天李家的女儿,在虎丘上不幸身亡,正办丧事,我随你表婶回她娘家帮忙。倘若我在家里,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王老爷说的是李木子,之前重阳诗会,上了虎丘离亭,结果遇到绣衣楼的杀手,刺杀梁辰。 箭矢乱飞,李木子不幸中箭身亡。 “行了表叔,这事都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以杜蘅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也没把郭家放在眼里,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转移话题,说道:“如今我刚刚搬家,家里也没什么下人,我想请表叔帮帮忙。” “你是不是想要下人?”王老爷现在只盼着杜蘅能够息怒,因此很愿意为杜蘅做一些事,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在姑苏认识几个人牙子,我带你去,你要什么样的下人都有。” 人口买卖在大梁是合法的。 当然,那些人不能是良人,而是贱籍人口,他们就像牲口一样,被人买来买去。 还有一种下人则是雇佣关系,与主人约定一个期限,在主人家干个三年五年,等到时间一到,他们就能恢复自由身。 王老爷说的那个人牙子,这两种下人都有。 第211章 黄黍地中走黄鼠 很快,杜蘅随着王老爷去找了人牙子。 人牙子只是一个中介,先了解了一下杜蘅的需求。 王老爷在给杜蘅出谋划策,说道:“那么大一个大宅院,庖丁和厨婢肯定不能缺少,还有花花草草都要有人打理,花匠也得有一个,还有护院的人……” 林林总总,至少也得先准备十几个人。 人牙子一听,是一笔大生意,拿出一份名单,积极的给杜蘅推荐。 “护院的话,可以去找康九郎,我知道他刚刚从海上带了一批昆仑奴过来,我现在带你们过去看看。” 杜蘅点了点头,和王老爷一起,跟着人牙子去了一家充满异域风情的住宅。 住宅的主人康九郎,他是一个胡人,经常从西域或者东南亚掳掠人口,手里养了一批武士,看管那些奴隶。 有些奴隶的渠道是合法的,有些则完全是非法的。 但他没抓大梁的子民,因此大梁的法律也不管他。 人牙子先跟康九郎打了招呼。 康九郎随即带着杜蘅他们进了后院。 招呼一名手下,将一些奴隶带了出来,昆仑奴体格粗壮,但都很乖顺。 哪怕有些被康九郎非法掳掠而来,他们也不逃跑,毕竟来到大梁之后,他们的生活远比本国要好。 因为大梁的经济十分发达,而在他们本国,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大多数人宁愿留在大梁为奴为婢。 “杜公子,你放心好了,这些昆仑奴我都阉过了,你家中有女眷,也不必担心他们。”康九郎介绍道。 杜蘅觉得有些残忍,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什么价格?” “一口价,一个昆仑奴二百贯。” 杜蘅微微皱眉:“这么贵?” “昆仑奴不比别的奴仆,他们很能干的,而且对主人很忠诚。” 这个时候人牙子就要发挥作用,和康九郎讨价还价,把价格定在了一百八。 杜蘅现在资金不足,所以只要了两个。 接着去找别的下人,包括花匠啥的,花匠这一份工作,一般的下人都能干,杜蘅又买了四个死契奴,一个三十二贯。 他们都是杂役,除了照顾花草之外,还要负责通传、接待客人之类的事。 家里的卫生、以及浆洗衣服,这些需要女人,找了一个老妈子,还有两个女奴。 最后找了两个庖人,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中年男人,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少妇,他们不是贱籍,算是杜蘅雇佣而来,杜蘅要给他们月钱。 至于管家、账房之类的职位,现在全由赵管家暂时负责。 …… 下人置办好了之后,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举行乔迁之喜。 没在家中摆酒,而是去了胥江楼。 杜蘅已经第二次来胥江楼了,第一次是和凌霜、落落他们偶遇,第二次是和暮红颜相亲,因此胥江楼的伍掌柜对他已经有了印象。 听说杜蘅想要办乔迁酒,立即吩咐厨房,将上等的食材都拿出来。 由于杜蘅在姑苏认识的人不多,所以请的人自然也不多。 主要是王家姑婆一家,以及冯鹅、冯青栀。 杜氏带着王老爷和王夫人,以及王英先到,王雄没来,主要因为之前王雄的妻子郭芬,对杜蘅说了些不客气的话,王老爷怕把他们带来,影响了杜蘅的心情。 先将王家人迎到二楼。 胥江楼的二楼没有包厢,因此杜蘅订的桌子旁边,还有别的客人。 其中一人,正是上次玄都观遇见的朱甘莲,号称姑苏画圣。 “哟,这不是广陵来的杜蘅吗?”朱甘莲看到杜蘅,立即想到在玄都观的尴尬。 杜蘅淡漠的扫视一眼,没有说话。 今天是他大喜之日,因此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朱甘莲却忍不住了,招呼了伍掌柜过来:“让他们到楼下大堂,看到这小子影响心情。”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王英不满的道,“大家都来吃饭,凭什么我们要到楼下?” 朱甘莲冷笑一声,指着身边一位六十几岁的男子,说道:“郡学的学正黄老先生在此,他老人家吃饭不喜欢被人打扰。” 王老爷一听是官,急忙上前,拱手:“黄学正,鄙人王二,在城里开了一家绸缎庄,今天我这位亲戚要在这儿摆乔迁宴,通融通融。” “甘莲,你认识他?”黄学正扫视一眼。 朱甘莲并不认识王老爷,而是看向杜蘅,说道:“广陵来的一个无赖,好像是个生意人,上次在玄都观画了一朵毫无章法的桃花,就见到了息夫人。” “在我大梁,贵贱有别,本朝太祖就曾明令,从商者不可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更不可同坐而食。”黄学正振振有词的道。 大梁开国之初,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 但随着商业渐渐发达,商人的地位比起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甚至都能参加科举了。 国家需要经济繁荣,说白了就是需要钱,商业也很受到朝廷的重视。 可是这一条国策依旧没有废除,因为不能废除,那是太祖定的规矩,后世子孙如果废除,那就等于大不孝,会为天下人所耻笑。 所以黄学正搬出太祖明令,也是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应。 虽然现在这条法令,已经渐渐不怎么执行了,但如果非要较真,黄学正完全政治正确。 “听到没有?你们都是商人,是不配跟我们读书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朱甘莲得意洋洋的道。 杜蘅淡淡的道:“我也没跟你们同桌吃饭啊。” “在我们身边吃饭也不行,你们这些低贱的商人,就该到楼下去吃饭!” “如果我不呢?” 黄学正当即一拍桌子:“大胆!” 伍掌柜见状,笑道:“学正,息怒。要不,我帮你们挪一挪桌子,跟杜公子那边拉开一些。这样谁也影响不了谁。” “不行,看到这一群充满铜臭味的商贾,我们的雅兴就被扫没了,他们必须离开。” 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依旧很低,但远远不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商人和官员的关系从来都是最密切的,一个有权一个有钱,相互之间都有些心照不宣的利益关系。 朱甘莲这厮就是想搞事情! 第212章 二元一次方程 “我如果不离开呢?” 杜蘅波澜不惊的盯着朱甘莲:“你们又当如何?” 黄学正嘴角微微一抽,没想到杜蘅竟然敢跟他硬刚,凛然问道:“朝廷法度,你敢不尊?” “掌柜的,麻烦你到司法厅走一趟。”朱甘莲看向伍掌柜,“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介庶民,胆敢与士大夫争论,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伍掌柜十分为难,笑道:“朱公子,这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莫非你这酒楼不想开下去吗?” “不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这话让伍掌柜也慌了起来。 而在这时,楼梯传来脚步之声。 很快,看到冯鹅和冯青栀的身影。 黄学正见状,急忙起身,上前一揖:“见过冯参军。” “老夫子也在啊。”冯鹅还了一礼。 “冯参军这是来吃饭啊?” 冯鹅点了点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刚才我上楼的时候,就听到上面争吵的声音。” “现在的草民越来越没规矩了,目无法度,这几个商贾刚才顶撞了老夫。” 黄学正冷眼扫视杜蘅他们:“我等科举出身,都是朝贤君子,他们这等低贱的身份,怎配与我们一起在二楼吃饭?” “我让他们挪个位置,他们非但不肯,还跟老夫较上劲了,老夫正想叫司法厅的人过来评评理,带到衙门先打他二十板子再说。” 王老爷看到又来了一个当官的,心头难免紧张,弱弱的对杜蘅道:“大郎,要我看,咱们不如就到楼下吧,这些官老爷咱们惹不起。” “表叔,没事,是自己人。”杜蘅道。 朱甘莲笑了:“你没事吧?冯参军是你自己人?呵呵,杜蘅,你可真会往你脸上贴金。” 说着又对冯鹅道:“冯参军,一起过来喝两杯。” 冯鹅淡淡的道:“不了。我是赴杜公子的乔迁宴的。” “什么?”朱甘莲愣了一下。 黄学正难以置信:“冯参军,你不是认真的吧?他们就是一介商人,你也是进士出身,怎么能跟他们混在一起呢?这对你的官声有碍。” 冯鹅平静的道:“杜公子可不是普通的商人,他可是号称广陵第一才子,我等读书人自当与他多结交才是。” “呵呵,广陵第一才子,我看言过其实吧?”朱甘莲不屑的道。 杜蘅没有搭茬,招呼冯鹅和冯青栀入座。 王家的人也都懵逼了,诧异的看着杜蘅。 杜蘅刚刚来到姑苏,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冯鹅这种级别的人。 “冯兄,青栀,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姑婆。” “哦,老夫人万福。” 杜氏微微欠身,表示还礼。 黄学正那边脸色很不好看。 感觉被冯鹅无视了,他虽然品阶不高,但好歹是学正,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姑苏郡学的校长,桃李满天下。 朱甘莲等人都是他的学生。 学生之中,多多少少都有步入仕途的人,因此他在姑苏也算德高望重。 现在竟然被人无视。 这次朱甘莲宴请黄学正,也请了很多圈中好友,其中有些是他的同窗,有些则是他的文友,当即对着众人使了一个眼色。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站了起来:“杜公子不是号称广陵第一才子吗?在下这儿正好有个上联,想向杜公子请教。” “对不住,我对这些文字游戏没有兴趣。” “呵呵,是没有兴趣,还是不敢?”青年冷笑的看着杜蘅,神色有些嘲弄,同时也想激怒杜蘅。 杜蘅安之若素,直接不搭理他,举杯和同桌的众人喝酒。 青年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我这上联是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呵呵,你要对不出来,就把你第一才子的名号收回去!”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杜蘅饮了杯酒,直接对出下联。 “……” 青年不由错愕的看着杜蘅。 虽然杜蘅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不假思索就对出了下联,这一份功力是他平生所未见的。 黄学正也惊住了。 冯青栀骄傲的道:“跟子芳对对子,纯粹自找没趣。” 冯鹅没少听冯青栀跟他说,杜蘅如何如何的有才华,本来觉得妹妹有些夸大其词,但今日一见,也不得不被杜蘅折服。 “学而兄,再出一联,对死他!”朱甘莲很不服气,说道。 程学而稍一思索,又出了一联,说道:“刚才只是小试牛刀,现在我动真格的了,给你出一个顶针联,黄黍地中走黄鼠,鼠拖黍穗。” “黄黍和黄鼠谐音,而且还要顶针,确实颇有难度。”冯鹅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所谓顶针,就是前一句最后一个字,和后半句第一个字必须相同。 谐音加顶针,难度升级。 冯青栀不由担忧的看向杜蘅。 但见杜蘅慢条斯理的给杜氏舀了一碗鱼汤,似乎并不把程学而的上联放在心上。 “哈哈,对不出来了吧?”朱甘莲以为扳回一城,洋洋得意的笑着,“忘记告诉你了,学而兄可是我们姑苏的对王之王。” 程学而嘴角噙笑,嘚瑟的拿着一把折扇扇来扇去:“呵呵,商贾就是商贾,就算读过几年书,水平终究有限。” “杜蘅,别说我欺负你,我给你一盏茶时间,你要对不出来,把酒席撤下去,以后在姑苏看到我,都给我绕路走!” “这种破联,何须一盏茶?”杜蘅淡然的乜斜了一眼。 程学而愣了一下,继而又夸张的笑了起来:“你说什么?我这么精妙的顶针联,你竟然说的破联?” “竖子,口出狂言。”黄学正面色一沉,冷眼相看,“既然夸了大口,那就请对下联吧!” 在场无数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杜蘅的身上。 杜蘅这一桌都为杜蘅着急,也很愤怒朱甘莲他们没事找事。 而黄学正、朱甘莲他们,都在等着要看一场笑话。 杜蘅则是一脸平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白杨树下卧白羊,羊啃杨枝。” 黄学正和程学而等人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难以置信的盯着杜蘅。 第213章 等差数列,你懂吗? “黄黍黄鼠,白杨白羊,完全对上。”冯青栀欣喜的冲着杜蘅一笑,“我就说对对子对子芳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吧?” “当日东岐学派来势汹汹,对上子芳也只能铩羽而归,何况尔等?” 冯鹅揶揄的笑道:“黄学正,看来你这些晚辈,不足以与杜公子一战,还是好好吃饭吧,免得伤了和气。” 黄学正面色很是难看。 程学而不服的道:“好,我再出一联,杜蘅,有本事你再对上来!” “你都出了两个上联了,你还想出联,你要不要脸?”冯青栀不忿的道,“要出这回也该轮到子芳出题了。” 程学而笑了笑,倒也自信:“好,就请杜公子出题,我号称对王之王,什么联我对不出来?” “子芳,你把上次出给东岐学派的上联拿出来。”冯青栀道。 朱甘莲冷笑道:“东岐学派以论道而出名,对联非其所长,他们能对得出的上联,学而兄没理由对不出。” 杜蘅道:“那我就出个五行联,烟锁池塘柳。” “金木水火土是吧?学而兄,对死他!”朱甘莲信心满满的看向程学而。 程学而低头沉吟。 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其他同伴也都帮忙思考。 “要求平仄、词性、意境都要契合,否则就别来打扰我吃饭了。”杜蘅冷冷的撂下一句话。 随即举起酒杯,对杜氏道:“姑婆,这几天一直住在王家,给你们添麻烦了。” “嗐,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一家人别那么生分。”杜氏道。 王夫人笑道:“是呀,咱们是一家人,现在你在姑苏有大宅子住,我们也替你高兴啊。” “冯参军,我敬你一杯。”王老爷端起酒杯,看向冯鹅。 司户参军负责地方财政,掌管户籍、赋税等事,可以说是一个富得流油的衙门,与商业也有很大的联系,王老爷自然趁机巴结。 以前杜家没被抄家之前,还能打着杜家的名号,跟一些官吏结交,但自从杜蘅卷入科举舞弊案之后,王家在官场上的人脉,也就渐渐断绝了来往。 如今只能借着杜蘅,重新结交官场的关系。 冯鹅并不知道杜蘅之前与王家的不愉快,只当杜蘅和王家的关系很近,对王老爷也很客气。 酒过三巡,程学而那边依旧苦思冥想,没有对出杜蘅的上联。 杜蘅出的上联,就是到了21世纪,也没人对的上来,这是绝对! 他们想了很多下联,找齐金木水火土的字不难,可是它们往往词性不合,平仄也对不上,更别说什么意境了。 如果是市井草民,粗略的对一对,没人会说什么。 但他们是文人啊,肯定高要求高标准,如果对的太不像样,必然会让人耻笑。 “烟锁池塘柳,这个锁字用的太刁钻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对上。” “上联意境太优美了,充满了诗意,下联太粗糙了也不行。” “老师,你心中有答案了吗?” 几个同伴低声讨论,朱甘莲弱弱的问了一句。 黄学正低头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这时一个三十几岁的胖子站了起来,说道:“对联有什么意思?我看不如咱们比一下算学吧?” 杜蘅冷眼扫视,并未搭理。 胖子怒道:“竖子,焉敢对我无礼!” “家兄乃是司户参军,他在这儿吃饭,你在这儿大呼小叫,到底是谁无礼?”冯青栀虽然依旧文文弱弱,语气也很柔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在向胖子施压了。 胖子只能躬身对冯鹅作揖:“鄙人无异冲撞冯参军,只是想与杜公子探讨学问。” “我在吃饭,你偏这个时候探讨学问,你有那么好学吗?”杜蘅道。 朱甘莲又使用了激将法:“杜蘅,你该不会不敢吧?” 杜蘅道:“先把我的上联对出来再说吧,对不出来,给我滚下楼去!” “第一场对联,就算我们输了,现在比第二场。”朱甘莲道。 “真有意思,我答应跟你们比了吗?” 黄学正笑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看来杜公子对数并不在行啊。” 一千二百多年前的一群人,要跟21世纪的高材生比数学,杜蘅听了都有些想发笑。 给你一个公式你会算吗? “绿兄,你出题吧。” 朱甘莲招呼胖子道:“既然他已经跟我们比了对联,那么算学自然也要比的,他若不接茬,那就当他认输了。” 杜蘅好笑的道:“你们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姓绿的胖子仿佛没听见杜蘅的话似的,自顾自的出题:“今有雉兔同笼,有头三十五,有足九十四,问雉兔几何?” 这不就是鸡兔同笼吗? 杜蘅随手拿着筷子,蘸了蘸酒,在桌上画着什么。 绿胖子挺着肚子走到身侧,看着杜蘅在桌上写着什么x,y以及一些阿拉伯数字,他是一个也看不懂。 “呵呵,这是在鬼画符吗?算不出来,准备求神问卜?”绿胖子不由讥笑了起来。 冯鹅和冯青栀等人,也是一脸茫然。 同时也为杜蘅担忧,都知道他文采风流,可是算学是另外一门学问。 也不知道他行不行啊。 黄学正捋须一笑:“作为一名商人,不会算账那可就是一个笑话了,哈哈。” “如果算不出来,咱们就算一比一打平了。”朱甘莲站了出来,厚颜无耻的道。 冯鹅不满的道:“既是算题,哪有顷刻之间就能算出来的?杜公子这才刚开始算。“ “呵呵,既然冯参军这么说了,那就给他一盏茶时间吧。”黄学正道,“要是不懂算学,别说一盏茶,就是给他一天时间,他也算不出来。” 绿胖子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人有钱,去买了鸡和兔,一只一只慢慢的数,总能数出来的,哈哈。” “我算出来了。”杜蘅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绿胖子脸色骤然一变:“不可能,你这么鬼画符,就能把答案算出来?” “有雉二十三,有兔一十二。” “你……你怎么算出来的?”绿胖子内心震动。 “二元一次方程,有多难?”杜蘅不屑的扫视一眼。 第214章 射术也不行 二元一次方程? 说的是啥? 不仅绿胖子不懂,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明白。 “是正确答案吗?”程学而弱弱的问绿胖子。 绿胖子无声的点了点头。 朱甘莲不忿的道:“凑巧,一定是凑巧,绿兄,你再给他出一道题。” “既然是PK,是不是该轮到我出题了?”杜蘅侧目看了一眼。 绿胖子对于算学倒也自信,朗声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出题!” “如果你输了如何?” “呵呵,笑话,你以为解出了我刚才这一题,你就能出难题考倒我?”绿胖子不可一世的看着杜蘅,“我曾经前往北齐求学,拜了僧一行为师,你知道僧一行是谁吗?” 又是一个前世出现的历史人物。 僧一行,唐代着名的天文学家和测量学家,祖父则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张公谨。 如果按照前世的历史,这个时期僧一行应该已经死了,但历史出现了拐点,必然产生蝴蝶效应,所以他依旧活了下来。 “既然是名师之徒,希望你别给僧一行丢人。” 杜蘅平静的迎接绿胖子的目光:“这样吧,你若解出我这道题,我立即撤席,搬到楼下大堂,如果解不出来,你们也一样,滚到楼下去。” 好好一顿饭,吃的也不舒心,杜蘅不想与他们纠缠不清,只好提出这个要求。 绿胖子看向首座的黄学正。 黄学正微微颔首。 “好,一言为定!”绿胖子看到黄学正同意,当即答应杜蘅的要求,“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到时要是输了不认账,我们这么多人都能作证。” 朱甘莲补充了一句:“谁要出尔反尔,呵呵,那就是贱人中的贱人,以后看到我们这些读书人,都得跪下来乖乖磕个响头。” “杜蘅,你出题吧。”绿胖子信心满满,他自诩算学天才,这个时代的数学知识,他早已融会贯通,因此根本不带怕的。 杜蘅目光缓缓的扫视绿胖子他们那边的人群,淡然说道:“好,我出题了。今有官司差夫一千八百六十四人筑堤,已知初日差六十四人,以后每天多增七人,问筑堤一共几日。” “一千八百六十四……六十四……七天……”绿胖子记住几个关键的数字。 朱甘莲得意洋洋的道:“这种题目三岁小儿也会,竟然拿来考校绿兄,呵呵,绿兄,别跟他客气,你直接心算出答案,吓不死他?” “对,绿兄的心算,无人能及,根本都不需要笔算。”程学而吹捧道。 绿胖子伸手揉了一下额头,对旁边的同伴道:“给我拿纸笔来。” “……” “这道题有些难。” 同伴立即从腰间的携笔囊里,取出一管毛笔出来。 另外一人则是贡献了携带的宣纸。 杜蘅没有搭理他们,招呼冯鹅继续喝酒。 这一道题需要利用等差数列的公式,我国最早的等差数列,是在元朝,虽然比国外早500年,但这个时期是很难算出来的。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绿胖子抓耳挠腮,稿纸都用了十几张,依旧没有一点头绪。 “绿婆奴,算出来了吗?”黄学正不由得替他紧张起来。 朱甘莲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都是文化人,但仅限于文艺方面,算学的问题他们的水平,其实跟普通人差不多,因此也帮不上忙。 绿婆奴本来身材肥胖,比较怕热,焦躁之下,汗水已经湿润了头发,他挠了挠头,看向一旁谈笑风生的杜蘅,问道:“是不是二十二?” “不是。”杜蘅头也不回的道。 同时和冯鹅划起了酒令。 王老爷和王英也参与了进来。 绿婆奴那边快要崩溃了,又算了一遍,问道:“那就是二十三了?” 杜蘅好笑的道:“绿兄,你要这么一个一个的蒙,总有被你蒙对的时候。” “好,我就赌这个答案,二十三天,对不对?” “不对。” 绿婆奴急了:“不对,那你说是多少天?” “我要说出了答案,你们可就输了,按照约定,你们要从我眼前消失,你可想好了?” 绿婆奴再次看向黄学正,寻求他的意见。 但是黄学正这次没有发表意见。 他虽是姑苏郡学的学正,也是着名的老学究,但不研究算学,因此就连杜蘅的题目也看不懂。 开始也对绿婆奴信心满满,如今看到绿婆奴满头大汗,才知杜蘅出的题难度很大。 “会不会这道题根本无解?”朱甘莲看了绿婆奴一眼,问道。 程学而想到刚才杜蘅出的上联,烟锁池塘柳,也是绝对,当即说道:“没错,连绿兄都算不出来,肯定是无解之题,这不作数!” “对,不作数!” “杜蘅,你这就是耍赖,出了一道无解之题,谁有答案?” “算不出来就算不出来,谁告诉你是无解之题的?”杜蘅悠然回眸。 绿婆奴下定决心,决定要跟杜蘅赌一把:“好,你说这题有答案,你告诉我,一共花了多少天筑堤?” “我说了答案,你们可就输了,确定吗?” “哼,我赌你没有答案!” 朱甘莲附和道:“对,你肯定没有答案!你要有答案,你说啊!” “十六。” “十六?”绿婆奴愣了一下。 朱甘莲忙道:“这答案应该是他胡说的吧?” 绿婆奴迅速发挥了他心算的功能:“第一天六十四,第二加七人就是七十一……”他一直往下加,加到一千八百六十四人的时候,正好是十六天。 一时呆若木鸡。 早知如何,他刚才就该使用这种笨办法。 只是他研究算学多年,已经产生了某种学术习惯,遇到算学题,他总想以专业的方式解决。 “没错,答案是十六。” 绿婆奴心如死灰,但他仍旧心有不甘:“依靠一天一天累积来算人数,毫无水准可言,这根本就算不上是算学题!” “这里头是有公式的,但对你而言嘛……”杜蘅停顿了一下,揶揄的看着绿婆奴,“对你这种笨人,只能使用这种笨方法。” “公式?什么公式?” “等差数列,你懂吗?” 第215章 人而不仁,如礼何? 等差数列,说的又是啥? 绿婆奴再次懵逼。 从未听过这个名词,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公式,所以他依旧怀疑,杜蘅只是使用原始的方式,将一天七个人的人数,一天一天的累加起来,得出的答案。 完全没有任何营养,只是简单的加减法。 杜蘅知道不跟他们解释明白,他们很难信服,当即拿着筷子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公式:an=a1+(n-1)*d。 “你又在鬼画符什么?”绿婆奴瞪大眼珠,仍旧没有认出一个字。 “这是等差数列的通项公式,这些字母你可以理解为某种符号。” 绿婆奴依旧茫然:“这些符号又代表什么?” “所谓等差数列,就是第二项开始,后一项与前一项的差是相同的常数,之前那道题每天增加七人,也就是说后一天比前一天多七个人,在这里七就是这个常数,也叫做公差。” 说着杜蘅拿着筷子指着公式上面的d:“这个字母念d,代表的就是公差,n就是项数,也就是题目要求的天数,a1就是第一天的人数,an就是……” 所有的人都听的云里雾里。 但绿婆奴却好像听明白了一些,怔怔的看着杜蘅,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我老师。” “你老师是何人?” 杜蘅回忆了一下中学的数学老师,说道:“王德发。” “……”绿婆奴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如此算学高手,他竟然没听说过,他有些不死心,说道:“哪儿人啊?我能不能去拜访他?” 除非能够时空穿越,否则拜访是不可能拜访的,杜蘅笑着摇了摇头:“家师云游四海,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 “行了,你们现在已经输了,滚下楼去,别再影响我吃饭了。” “绿兄,这什么鬼画符似的公式……真的靠谱吗?”朱甘莲弱弱的走到绿婆奴身侧。 杜蘅淡淡的道:“你要不信,可以找个时间验证一下。” “这什么通项公式……我刚才代入了数字,确实能算出来,好像是可以通用的……这是《九章算术》的正平负揭法、《周髀算经》的勾股定理之后,算学史上又一大发现。”绿婆奴心头很是震惊。 数学的公式,说白了就是规律。 寻找这样的规律很不容易,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同时需要经过无数的验证,才能称之为规律。 谁要发现这种规律,必然在学术史上青史留名。 因此他对杜蘅渐渐起了敬畏之心,问道:“你那位老师王德发,还教给了你什么?” “我老师教给了我很多学问,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现在我不想跟你们废话,你们既然已经输了,依照约定,滚下楼去吧。”杜蘅毫不客气的道。 “放肆!你一介商人,竟敢在我等面前大放厥词?”黄学正又拍起了桌子。 冯青栀不由投去鄙夷的目光:“黄学正,你也是老夫子了,为人师表,岂可出尔反尔?” “尊卑有别,礼不可废。”黄学正信誓旦旦的道,“商贾本是低贱之人,就是不配与我等在同一个场合出现。”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杜蘅听了黄学正的话,都忍不住想发笑,“既然不配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你们还不滚?” “你一介商人,怎么跟黄学正说话呢?”朱甘莲不忿的道。 “你们的学问连一介商人都比不了,在我面前装什么文化人呢?”杜蘅不客气的嘲弄道,“我看你们就是有辱斯文,一个个装的人五人六的,其实胸无点墨,腹内草莽。” 黄学正冷哼道:“你别以为你侥幸赢了绿婆奴,你就有资本在老夫面前叫嚣。哼,老夫自小研习六艺之术,为人师表,容不得你教训我!” “哟,六艺之术,好厉害的样子。” 杜蘅冷笑了一声,右手一挥,手中一双筷子破空而去。 嗖的一声。 插入黄学正头顶的软脚幞头。 黄学正吓了一个激灵,顿时就从座位跌了下来。 “夫子!”程学而慌忙搀扶。 杜蘅冷笑道:“就你这样,还好意思研习君子六艺,君子六艺之中的射术,看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大梁崇文抑武,君子六艺之中的射术和御术,一般都没什么人学。 文人将这两项归于武人的范畴。 其实儒家的老祖宗并不是这么想的,儒家弟子也是要掌握一些基本的武学技能,首先就要弓马娴熟,这样才能驾着战车冲锋陷阵。 可惜啊,一群腐儒只选取了自己有利的一部分,对自己不利的一部分全部抛弃。 前朝的文人还是带兵打仗,以建功立业为荣,腰挎宝刀和宝剑,但现在的这些文人,除了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之外,屁点本事没有。 黄学正哆哆嗦嗦的起身,将幞头摘了下来,拔出了两根筷子,愤恨的指着杜蘅:“无礼小儿,我堂堂郡学学正,岂能受此侮辱?” “既然受不了这种侮辱,你应该以死明志,从这里跳下去,或者一头撞死在墙上。”杜蘅漫不经心的道。 “你,你……岂有此理!” 黄学正自然不可能死,他也舍不得死,就是觉得被杜蘅戏弄之下,老脸丢尽,看向一边的冯鹅,说道:“冯参军,此人既然与你熟识,他如此侮辱老夫,你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黄学正,这我可帮不了你,是你们刚才跟杜公子对赌的,现在输了,就该依照约定,离开二楼。”冯鹅对黄学正的态度也渐渐变得鄙夷,“你既为人师表,又是郡学的学正,自当以身作则,愿赌服输,否则传了出去,可是会为天下人所耻笑的。” 黄学正确实是怕被人耻笑。 但他怕的耻笑,不是因为他出尔反尔,而是因为他们输给了一个商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区区一个商人,学问竟然比他这个老学究要高,他自然忍不了,愤怒的道:“你我同为姑苏官僚,你不帮我,竟然去帮一个卑贱的商贾。冯参军,这可不是为官之道啊。” 第216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从说话中可以看出,黄学正这样的老古董,观念里只有封建的等级制度。 这种制度称之为礼。 但显然冯鹅对此不以为然:“杜公子即便是商人,他也是良民,他并未做错什么,你以官威压人,这就是你所说的为官之道?” “是你们要跟杜公子比拼才学的,现在不仅输了,而且死不认账,天下读书人都要以此为耻!”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一个人如果不知仁义道德,又讲什么礼乐呢?你说的什么尊卑有序,不过是外在的表现,仁义才是儒家思想的核心。” “不说杜公子文采才华远胜尔等,就是他只是一个平常的市井小贩,坐在这儿吃饭,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就你这样的品德,枉读圣贤书,我看你根本就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师表!” “你!”黄学正情绪激动,指着冯鹅的手都有一些颤抖,“你敢这么说我?” “我只是照实说而已。” 黄学正愤恨的道:“你知道我教出多少优秀的学生吗?前礼部左侍郎金其外,曾经也是我的学生。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金其外是你的学生?”听到这儿,杜蘅忽然心头一动。 “怎么?怕了?” “呵呵,你都说了是前侍郎了,我会怕吗?好像现在人都死了吧?畏罪自杀。果然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专门作奸犯科。” “你个贱民,竟敢调侃老夫?”黄学正气的血压都高了,“我一定告你,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杜蘅平静的道:“你尽管去告。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从我眼前消失。” “刁民,尔敢?” 说话之时,忽然伍掌柜又迎接了一群人上楼。 杜蘅抬眼看去,发现竟是梁辰、楚天以及凌郡守还有凌霜,以及几个便衣武士,跟随护卫。 冯鹅和黄学正急忙起身:“见过郡守。” 王老爷等人见是郡守,也都纷纷上前行礼。 凌郡守抬了抬手,让人不必多礼,问道:“刚才你们在吵什么?上楼之时我就听见你们争执不休。” 黄学正忙不迭的告状:“郡守,你来的正好,这个刁民竟然出言讽刺老夫,冯参军甚至还偏袒他,简直岂有此理!” “哦,什么事,具体说说。”凌郡守看了杜蘅一眼,问黄学正。 黄学正添油加醋,说了杜蘅如何如何无礼,如何如何狂妄,还要将他赶下楼去。 冯鹅淡淡的道:“黄学正,即便你告状,也把话给说全了,不是你们一开始要将杜公子他们赶下楼去吗?” “我有什么错?自古尊卑有别,他不过一介低贱的商人,怎么可以跟我们士大夫一起在同一个地方吃饭?”黄学正振振有词的道。 梁辰道:“酒楼就是吃饭的地方,你能来,别人自然也能来,否则因为你在酒楼吃饭,其他客人都不能来,那么掌柜的还怎么做生意?” “我没有不让他做生意,他们可以到楼下吃嘛,何必非要上二楼?”黄学正道。 “你这人真不讲理,二楼这么宽敞,就因为你们来了,别人就不能上二楼吗?你如果不希望别人来打扰,你就把二楼包下来,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这位公子,你跟凌郡守什么关系?”黄学正看到梁辰和凌郡守一起过来,便怀疑她和凌郡守的关系。 梁辰道:“我不过是凌郡守一个随从。” “大胆,你一个随从竟敢跟我这么说话?”黄学正一听只是随从,官威立即又摆出来了,“你真是不知尊卑贵贱,老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凌郡守不由咳了两声,提醒黄学正说话注意。 但黄学正不以为然。 毕竟他在姑苏的文化圈身份很高,大梁以文治国,文人的地位空前绝后,身为文化圈的大佬,某些时候身份甚至超过官员。 比如北齐的元德秀,南梁的封玄夜,这种级别的大儒,他们都有朝廷敕封的虚衔在身,如果光环加身,哪怕身上没有什么官职,一些官职见到他们,都得执师礼,以拜他们为师为荣。 黄学正虽然声望不如他们,但至少在姑苏这个圈子吃得开,桃李满天下,这些文人别的本事没有,但都有一支笔杆子,他们能随随便便败坏一个官员的名声。 因此姑苏的官员见到黄学正,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虽然他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官员,但面对冯鹅一个从七品下的官员,他也不当一回事,所仗的就是他在文坛的地位。 黄学正挺直了腰板,指着冯鹅和杜蘅道:“凌郡守,冯参军身为你的幕僚,却与市井商人勾结一起,实在有失朝廷脸面啊,外面的小民如果胡说八道,只怕也会影响冯参军的官声。” 这话暗藏杀机,隐晦的说他们官商勾结。 大梁商业发达,官商勾结已然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见怪不怪,但如果有人特意提起,而这人又是黄学正这样的人,那就不得不引起别人的重视。 因为黄学正这一类人代表的是清流,俗称喷子,哪怕冯鹅和杜蘅之间清清白白,但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也能从各种角度抨击一个人。 黄学正自信满满,以他在姑苏的根基,以及文坛的地位,凌郡守也得礼让三分。 毕竟冯鹅刚刚上任,在姑苏没什么人脉,也不是凌郡守的嫡系,这种尴尬的处境,他本该夹着尾巴做人,却偏偏跑出来跟他对着干,他不死谁死? “冯参军,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怪我。”黄学正嘴角隐藏一抹冷笑,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你堂堂从七品下的官员,对一个商贾之人如此阿谀奉承,实在不成体统。” 冯青栀不忿的道:“黄学正,家兄哪有阿谀奉承,只是朋友之间吃一顿饭而已。” “你一个弱女子懂什么?” 黄学正义正词严的道:“即便你们关系正常,但传出去总归影响不好!官员与商贾同坐而食,这本身就是有失礼法的行为!” 第217章 外交战略 “今天是杜公子的乔迁宴,本官也是过来庆贺的,莫非黄学正也觉得本官有失礼法?”凌郡守目光灼灼的盯着黄学正。 黄学正顿时一愣:“凌郡守,你也……”他万没有想到,杜蘅一介商贾,竟然能够请到凌郡守这样的大咖过来赴宴。 凌郡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黄学正顿时闭嘴。 而对杜蘅而言,他压根就没有请凌郡守和梁辰。 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特意过来祝贺。 “霜霜。”凌郡守喊了一声凌霜。 凌霜将备好的贺礼拿了出来,亲自奉送杜蘅面前。 杜蘅起身接过,同时招呼伍掌柜,再搬几张椅子过来,邀请凌郡守和梁辰他们入座。 黄学正不由傻了眼,怔怔的看着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可以在凌郡守面前告冯鹅的状,但凌郡守是姑苏的首官,他的状又往哪儿告? 只能往江南东道上告了。 “黄学正,愿赌服输,请到一楼大堂用餐吧,所有费用记在我账上。”杜蘅依旧没有忘记这件事,侧目看向黄学正。 朱甘莲气愤的道:“杜蘅,你别欺人太甚!” “你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呢?”冯青栀为杜蘅鸣不平,“是你们一开始,就想赶走子芳,比拼学问也是你们提出来了,现在输了却反咬一口,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梁辰饶有兴致的问道:“哦,刚才杜公子和他们比拼什么?” “首先是比对联,他们出了两个上联,子芳顷刻之间就对出来了,结果子芳出了一联,他们这么多人,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下联。” “接着这个胖子要跟子芳比算学,他估计本身就是学算学的,信心满满,出了一道难题,子芳也是很快就算出来了,接着子芳给他们出一题,他们还是没算出来。” “两场比赛,他们都比输了,按约定他们就要搬到楼下,可他们现在开始耍无赖了。”冯青栀愤愤不平的道,“他们还好意思自称什么君子朝贤呢,连基本的信义都不讲,读的哪门子的圣贤书?” “放肆,你竟敢诽谤圣贤?”黄学正愤怒的指责冯青栀。 杜蘅好笑的道:“黄学正,你还真喜欢偷换概念呢,冯小姐的意思是你们枉读圣贤书,并不是在诽谤圣贤,反而是你们诽谤圣贤,你们身为读书人,无才无德,简直丢尽了古之圣贤的脸。” “郡学的学正,还有一群读书人,竟然输给了一个商贾,你们还好意思在此大放厥词,还不快滚?”梁辰沉下一张清俊的脸庞,冲着黄学正等人喝道。 黄学正怒道:“你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不过一个随从,你跟老夫这么说话,简直目无尊长!凌郡守,下官请求你处置他,以儆效尤!” 凌郡守眉头紧锁,这人真是倚老卖老,当即脸色一沉:“黄学正,你区区一个八品下,你管到本官头上来了!” “下官不敢。” 黄学正还是想争最后一口气,豁出了这一张老脸,拱手道:“下官也是为了朝廷法度着想,尊卑不分,礼乐不振,必然引起更大的灾难,还请郡守三思,不能将此人留在身边!” “你给我滚!” 朱甘莲几人站在一旁,战战兢兢,觉得黄学正把事情给闹大了,得罪了凌郡守,以后够他们喝一壶的。 但黄学正此刻骑虎难下,他没料到凌郡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如果真的被杜蘅赶下楼去,传扬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凌郡守,你既然如此说,那就别怪下官上奏,参你一本了。”黄学正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以黄学正的声望,可以联合姑苏地方官员,一起联名上奏。 想必朝廷也会引起重视。 可是凌郡守丝毫不惧,毕竟梁辰的身份他最清楚不过了,他的所作所为,梁辰都会看在眼里,奸佞小人也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就你会上奏吗?本官也会上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黄学正知道多说无益,拂开衣袖,说道:“好,凌郡守,既然你要与下官撕开脸面,下官只能得罪了。我们走!” 说罢,黄学正黑着一张老脸,走下楼梯。 朱甘莲等人随即匆忙跟上。 “此人不过区区一个学正,哪来如此嚣张的气焰?”梁辰有些不解。 凌郡守解释:“梁公子有所不知,此人几十年在学正的位置上,教出了很多学生,这些学生之中,好些人都身居要职,因此姑苏的官僚多要卖他几分面子。” “也因为这一点,他在文坛的地位越来越高,在士人学子中颇有声望,赢得了很多人的支持,就差开宗立派了。” 梁辰面无表情的问道:“姑苏的文坛在此人的带领下,文风想必也不正常吧?” “姑苏的文人都抱成团了,他们嫉贤妒能,盲目排外,更有甚者,肆意抨击朝政,倘若为人利用,将会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杜公子,你觉得呢?”梁辰忽然抬眼,清幽的眸光投向对面的杜蘅。 杜蘅微微一愣:“什么我觉得?” “我记得你一向有很多政治见解的,你对黄学正此人怎么看?” “老而不死是为贼。” 梁辰嫣然一笑:“你这话太歹毒了。” 杜蘅笑笑,举起酒杯,欢迎凌郡守和梁辰他们的到来。 王老爷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频频的给凌郡守敬酒,他也没想到,杜蘅初来乍到,竟然跟郡守都能扯得上关系。 看来杜家虽然被没籍了,但朝野之中仍旧有他的人脉。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陆续散场。 门口,两辆豪华的马车正在等候,梁辰邀请杜蘅上车,凌郡守和凌霜则是坐上另外一辆马车。 冯家兄妹和王家人各自回家。 楚天驾着梁辰那辆马车,由于之前在虎丘山遭受刺杀,因此马车的身侧,都有龙缇尉暗中保护,混在人群之中,跟随马车而行。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 “慕容的同党,已经陆续落网。”坐在马车之中,梁辰主动打开话题,“如今绣衣楼渐渐渗透大梁的土地,我看南北的战事一触即发,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杜蘅笑道:“迟早要打这一仗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是北齐统一南方,就是我大梁统一北边。” 第218章 寒山别墅的黑影 “倘若战事真的发起,你觉得我朝可有胜算?”梁辰像是漫不经心似的问出一句,但这个问题她很慎重。 “以我朝如今的军事力量,想要入侵北齐,必败。” “你对大梁就这么没有信心?” 杜蘅微微一笑:“有信心是好事,但战事光有信心是不够的,北齐的骑兵,我们拿什么打?大梁的养马地,生产的马种都不如北齐,装备不如人家,只能去送人头。” 南方的马种比较矮小,而且不擅长冲锋陷阵,大多数只能作为拉货的牲口。 这一点梁辰心中也很明白,问道:“那如果北齐进攻大梁呢?他们的胜算又有多少?” “目前我们只能依靠长江天险,以及大梁的水师,一旦他们过了长江,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北齐这么多年打不下大梁,主要因为北人不擅水战,最多打到长江以北的一些城市。 他们将这些城市占领之后,便会图谋进一步的进攻,但每当这个时候,大梁就会派人收复这些城市。 当年拓跋十三占领了寿春等城,正要图谋进取的时候,杜仲率兵将他杀败,一举收复江北十四郡。 之后迎来了二十年的和平。 但如今北齐频频派出绣衣楼的杀手和暗探,可见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新帝刚刚登基,局势不稳,我想北齐大概会抓住这个机会,大举进攻。” 梁辰凤眸微挑,眸光扫过杜蘅冷峻的面容,问道:“你可有策略化解这一次的危机?” “你不想打仗?” “没有人喜欢打仗,但我知道这一场仗无可避免,只是如你所说,现在局势不稳,我朝尚未准备好,贸然开战,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如果能拖一段时间,解决了内忧之后,再与北齐全力一战,或许还有胜算。” 杜蘅想了想,说道:“不妨先试一试外交策略。” “外交?” “不错,外交就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敌人搞的少少的。北齐的北边也不是没有政权。” 梁辰心头微微一动,说道:“你是说契丹?” “没错,别看契丹现在只是部落,但草原民族的战斗力也是很彪悍的,他们的骑兵足够和北齐抗衡。” “何况这些年契丹和北齐在边境线,摩擦不断,双方结怨已深,正好为我所用。” “北齐一旦攻打我朝,契丹就能在他们屁股后面给他们来一下。” 梁辰墨眉一蹙,无语的看了杜蘅一眼,你好歹也是广陵第一才子,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 杜蘅淡然一笑:“我朝不是缺良马吗?契丹有马啊。如果咱们的骑兵全部换成契丹马,战斗力必然能够翻倍的提升。” “契丹不会白白送马给咱们。” “咱们不是有钱吗?钱可以购买很多物资,作为和契丹的交换。” “咱们能够采购的物资,北齐也能,如果北齐真要攻打我朝,他们必然会先与契丹搞好关系。” “有些物资,北齐是没有的。” 梁辰看向杜蘅一脸自信的样子,问道:“什么物资?” “酒咯。” “契丹也是有酒的。” “我说的是我酿造的白酒,白琉璃。” 契丹位于苦寒之地,一到冬天,那是天寒地冻,而白酒正好可以给他们暖身子,想必契丹人会很喜欢。 杜蘅知道梁辰没有喝过白酒,所以便稍微跟她介绍一下。 这也引起了梁辰的兴趣,说道:“这世间果真有这种酒,我倒是没见过,又是你发明的?” “然也。” “那你的白琉璃,现在还有多少库存。” “库存只怕不多,而且这酒很贵,我都是按两卖的。” 梁辰一眼看穿了杜蘅打的算盘,冷笑道:“你这是想做朝廷的生意?” “朝廷也不能白要我的酒吧?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不是,你真的是杜家人吗?”梁辰不由怀疑杜蘅的身份。 杜家一门,七人战死沙场,现在已经成为全体国民的精神信仰,忠君爱国的典范。 从来都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哪里像他这么斤斤计较的? “我当然是杜家人了,但杜家人也得吃饭不是?我们现在只是庶民,靠着双手自食其力,不像那些达官显贵,有高额的俸禄养着,我也不容易啊。” 梁辰给了他一记白眼,说道:“现在国库也很紧张啊。” “那也不能白征我的酒啊。” “没说要白征你的酒。”梁辰没好气的说。 “广陵现在一两白琉璃一百钱,姑苏这边则是一两三百钱,既然是朝廷买,那就一两一百钱吧。” “一两一百钱?时下上等酒一斤也就这个价格。” “这不一样的嘛。我的酒比上等酒还要上等,否则也不会这么畅销了。” 梁辰看着有些臭屁的杜蘅,白眼差点没翻上天去,说道:“如果你现在开始酿造,到了年底,能出多少白琉璃?” “那得看我有多少人手,但我怕秘方泄露,所以一直不敢请太多人。” “如果是宫中酿造呢?” 杜蘅:“……”你这是想套我秘方? “咳咳,你怎么能保证宫中就没有人会偷秘方?白琉璃可是暴利啊。要是被人套取,便会被某些人拿去牟取私利。” “你不也是牟取私利?” “那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公家人,牟取的当然是私利。何况秘方是我自己的,我给自己创造利益,天经地义。” “可你如果没有人手,酿的酒都不够你卖的,怎么作为出使契丹的国礼?” “倒也不是没有人手,我觉得花神使司的花奴,就是最好的帮手,他们受过专业训练,即便知道了秘方也不会泄露。” 梁辰差点晕倒。 先帝创立花神使司,就是为了给你酿酒的?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虽然我现在是桃花使,但上面还有上司啊。花奴不会把秘方泄露给外人,但泄露给花神使司的司主,那也不是没可能。” 梁辰扶了扶额头,无奈的道:“不会的,花神使司直属于当今陛下,看不上你那点钱。” 杜蘅似乎等着就是这一句话,当即拍了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要不是念及他的救命之恩,梁辰真想处死这家伙。 明明见识和才华都很超群,结果都不用在正途,堂堂世家子弟,本该一门心思谋求仕途,却偏偏走了商道。 第219章 皇太弟和皇太子之争 马车缓缓而行,一会儿,便来到了杜宅。 杜蘅对着梁辰略一抱拳,随即下车,进了家门。 叫了赵管家进来,商量在姑苏开一家酒楼,正好姑苏前长史袁定的遗产之中就有一家酒楼,位于东城,名曰广德楼。 杜蘅让赵管家重新打造一块匾额,取名红药酒楼,跟广陵的酒楼一样,算是分号。 自己则是前往玄都观。 孙道长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一些,引领杜蘅去了内殿。 息夫人急忙出来迎接。 “尊使,此次前来,莫非是有新的任务交给我们?” 杜蘅点了点头,并且一副认真的表情:“不错,确实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求你们去办。” “请尊使示下。”息夫人双手交叉,微微欠身。 “我想酿酒,现在尚缺一些人手,你叫几个花奴给我使唤。” “啊?” 息夫人和孙道长面面相觑,都被杜蘅给搞懵了。 酿酒? 不会是认真的吧? 又或者说,酿酒其实只是掩饰? 息夫人弱弱的问:“尊使,酿酒……是为了掩人耳目吗?实则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 “不是,就是酿酒。” “请恕属下愚钝,尊使的话,属下……难以明白。” 杜蘅笑道:“真没什么特殊的任务,就是觉得养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你派几个人给我,我教他们酿酒。” “是。” 息夫人没有多问。 但她觉得杜蘅不会这么无聊,让花神使司的花奴给他酿酒。 一定是有更为重要的任务,只是像她这种级别,现在不能知道而已。 …… 次日,暮红颜带着五名花奴,前来报道。 杜蘅吩咐他们,前去姑苏的官方酒库买酒,装了五车,前往城外的寒山。 寒山别墅。 这也是袁定之前的房产。 现在的主人是杜蘅。 主宅由于请了很多下人,杜蘅担心人多口杂,把他蒸馏酒的方法传播出去。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只要智力没有问题,一学就会。 所以把寒山别墅作为酒厂,那是再好不过了。 推着酒车,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到寒山别墅。 忽的就见两道身影,从围墙翻了出来。 “尊使。”暮红颜提醒了杜蘅一句。 杜蘅迅速追了上去。 暮红颜吩咐几个花奴,让他们留在原地等待,跟了上去。 两道身影飞速的蹿入树林,杜蘅紧随其后,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一见杜蘅追上,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转身就往杜蘅身上刺到。 杜蘅迅速避开,同时抓住一人的手腕。 手上用劲,那人不由痛叫了一声,手中的短刀已被杜蘅夺下。 另外一人持刀扑来,杜蘅手中的短刀射出,划开了他的手腕,鲜血淋漓,手中的短刀也落地了。 砰! 杜蘅将手里的青年踢飞了出去。 撞在一棵腰粗的香樟树上,那人扑腾落地。 这时暮红颜也赶来了,拔出直刀,警惕的注意着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从寒山别墅出来?”杜蘅喝问。 地上一人倔强的抬头:“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杜蘅面无表情,招呼暮红颜:“他骨头这么硬,那便杀了他。” 暮红颜没有犹豫,一刀刺入青年的心窝。 青年双目一翻,身死当场。 另外一人看到眼前的情景,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杜蘅这才缓缓扭头,紧紧的盯着他恐惧的双眼:“到你了,你们为什么要去寒山别墅?” “我们……是去找……找一份花名册……” 话没说完。 嗖的一声,一枚羽箭射了过来,钉在了青年背部。 青年身子摇摇晃晃,最终扑倒在地。 杜蘅抬眼看去。 丛林之中,一道黑影快速穿梭,不由分说,疾步追了上去。 那人回身,射来了两支羽箭。 杜蘅半空翻身,躲了过去,但见黑影又跑远了,同时又回身射来了几箭。 边逃边射。 而且箭法极其高超。 百步穿杨的功力,如果不是杜蘅身法灵活,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射中。 因此杜蘅无法继续追寻。 “尊使,你没事吧?”暮红颜赶了过来,问道。 杜蘅摇了摇头,看到一棵黄栌树上,一支羽箭将树干射了一个对穿。 “此人至少能开五百石弓。”杜蘅将羽箭从树干中拔了出来,仔细看了看,“三叉钢镟箭。” 暮红颜黛眉微蹙,说道:“一般军队才会使用这么好的箭,普通的猎户只会拿竹子或者木头削尖了做箭。” “普通的猎户,也没有这样的箭术。” “刚才那个神秘人,分明是在杀人灭口,不想让刚才那人说出秘密。” “刚才他好像说什么花名册。”杜蘅疑窦暗生。 随即往回走去,在死去的两个青年身上搜了搜,倒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让暮红颜先招呼花奴,把五车的酒推入别墅。 要说袁定确实很会享受,别墅打造的就像一个园林似的,十步一景,曲径通幽。 “尊使,你看。”暮红颜指着院中一棵红枫。 红枫的树下,被人挖出了一条沟,围着红枫挖的。 从土色上可以看出,是刚刚挖的,来不及把土掩埋。 一些地方,可以看到杂乱的脚印,可以猜测之前别墅之中,应该来了不少人,刚刚发现从别墅中逃跑的两人,可能只是他们其中的两个成员。 其他人是从别的方向跑的。 “莫非他们找的是那个花名册……可是他们是什么人?” 暮红颜也被搞糊涂了,招呼花奴,别墅上下搜索一番。 结果发现,别墅的每个房间,都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他们翻过之后,也不整理,乱糟糟的。 书房的书籍遍地乱扔,卧室的被褥也都被掀开了,地上还有杂七杂八的脚印。 “看来是搜了很多天,但一无所获。” 杜蘅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对了红颜,那个袁定到底犯了什么事被抄家的?” “尊使,你还不知道呢?他是隐太子的旧党。” 隐太子,萧战! 当年大梁的战神,由于年轻,坊间的说书人着《名将谱》的时候,他尚未崭露头角。 但朝野上下,很多人都认为,他的军事才能,能与《名将谱》中的很多老将比肩。 更关键的是,他还有一个尊贵的身份,大梁太子! 第220章 你没拜码头 据说大梁的先帝是个宠弟狂魔,别的皇帝都立自家的儿子为皇太子,但先帝即位之时,立的是弟弟萧景遂为皇太弟。 这当然也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就是当时皇太后的意思,宠爱次子萧景遂,给先帝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先帝仁孝无双,也就答应了太后,立下兄终弟及的誓言。 其次的原因是当时北齐和大梁之间,战火不断,先帝曾经御驾亲征,而隐太子萧战,当年只是一个小孩儿,不足以挑大梁,因此封皇弟萧景遂为晋王,留守京都,处理政务。 这处理着处理着,萧景遂便在朝中拥有了很高的声望,一部分朝臣请封晋王为皇太弟,先帝本来就很疼爱这个弟弟,于是也就封了。 但是随着萧战渐渐长大,这事就坏菜了,萧战也很优秀,十四岁就披甲上阵,镇守边境,立下无数战功。 由于他是先帝的嫡长子,一些本来就很反对皇太弟的朝臣,开始拥立萧战。 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亲儿子,先帝内心也在左右摇摆,但在亲缘关系上,儿子毕竟战胜了弟弟,于是改立萧战为太子。 但拥护皇太弟的朝臣不服啊,和拥立皇太子的朝臣,多年以来明争暗斗,渐渐形成了党争。 党争的结果,就是皇太子干掉了皇太弟,萧景遂遇刺身亡,最后查出是皇太子指派,先帝大怒,便将皇太子罢黜,软禁至今。 也因此当今圣上萧瑟才捡漏当了皇帝,而之前的皇太子便被称为隐太子。 由于杜蘅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这段历史他也了解了一个大概,只是其中有没有隐情,他就不知道了。 “当今圣上刚刚登基,局势不稳,隐太子的旧党蠢蠢欲动,所谋之事,众人皆知。”暮红颜道。 杜蘅道:“袁定和隐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原是太子府的属官,一个月前被清算了。” “清算?什么罪名?” “谋反。” 杜蘅皱了皱眉:“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家中搜到了一些甲胄和诸葛连弩。” 按照朝廷法度,收藏甲胄和强弩确实是可以当谋反罪论处。 尤其袁定还是隐太子党,就算没罪,朝廷都会找个理由收拾,何况真有确凿的证据。 “抓到什么同党了吗?” “他的家人,以及平日和他关系密切的朋友,都已经送去了大理寺狱,只是暂时没有审出什么。” “刚才潜入别墅的人,临终说的什么花名册,或许说明他们秘密组建了一个什么组织,花名册记录了这些人。”杜蘅在庭院中徐徐而行,若有所思。 “花名册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刚才里外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杜蘅道:“我现在的房子,也是袁定之前的住所,可是没人暗中搜查,只能说明花名册就藏在别墅中,袁定背后的人没有找到,或许还会再来。” “尊使的意思,是不是……”暮红颜恭立身侧,微微拱手,“是不是要加派人手?” “咱们在姑苏还有多少人?” “上次捉拿慕容,折了一些兄弟,现在拢共也就十几个人。” “通知青花令和白花令,让他们派人手来支援。” 杜蘅手下五个花令,青花令和白花令的主要负责范围,是在吴淞和嘉兴。 距离姑苏都比较近。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很快将会有一场大动静。 …… 寒山别墅,一共两个厨房。 一个厨房有两口锅,杜蘅让人找来一些铜盆,以及木桶,开始打造蒸馏器的天锅。 指导花奴,如何蒸馏酒精。 这一切交代完毕之后,杜蘅下山往城里走。 找来赵管家,先招一些酒楼的庖人和伙计,同时又去了一趟玄都观,和息夫人说了花名册的事。 “没有想到,袁定案竟然牵涉这么广。” 息夫人回头看向杜蘅:“尊使,要不要通知凌郡守?” “先别着急。” 杜蘅抬手,摆了摆,说道:“我在树林里见到的神箭手,使用的箭是三叉钢镟箭,这种箭造价很昂贵,不是山中的猎户所用。” “会不会是江湖中人?” “我不知道,但我跟他打过照面,如果让我遇到,一定能认出来。” “要不要加派人手去寒山别墅?”息夫人和杜蘅的想法一样,幕后之人没有找到花名册,一定会再来。 杜蘅想了想,说:“你给青花令和白花令传信,让他们尽快派人前来,这几天你先带几个人去寒山帮忙,看看守株待兔,能不能把人逮住。” “是。” “对了,上山之前,帮我购买一些东西。” “何物?” “虾米、海带、香菇……都要干货。” 息夫人:“……” “咳咳。” 幕后之人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浮出水面,这段时间杜蘅也不能白白浪费啊。 生意还得做啊。 红药酒楼要在姑苏开张,味精肯定少不了啊。 这可是他开酒楼的杀手锏。 …… 两日之后,东城的红药酒楼顺利开张。 王老爷和王英第一时间过来道喜,凌霜和冯青栀也过来送上了贺礼。 鞭炮一响,也迎来了很多围观的群众。 杜蘅站在门口,亲自招揽客人。 而在人群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伙人,敲锣打鼓,大声喊着:“今天金鸡楼所有菜品打八折,八折优惠,大家不要错过啊!” “我们河滨小楼也打八折,另外赠送半斤老酒。” “菊蟹园品蟹赏花,消费满一贯钱,赠送两只膏蟹。” “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啊!” “姑苏人吃姑苏菜,广陵的菜吃的习惯吗你们?” 门口的很多客人,连拉带拽,就被这些人给带走了。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 又来这一套? 就不能新鲜一点吗? “这完全就是恶意竞争!”冯青栀气坏了,跺了跺脚,“子芳,要不要我回去跟我哥说一声?” 杜蘅轻笑道:“无妨,只要自身实力硬,他们这些阴谋诡计,根本打不倒我。” 王英走到杜蘅身边,低语道:“表弟,刚才这些酒楼,都是你附近的酒楼,这是怕你酒楼崛起,有意打压。” 第221章 周老八是隐藏厨神? 东城的几家酒楼,像金鸡楼、菊蟹园这些,都是比较出名的酒楼。 杜蘅的红药酒楼就在东城,与他们天然形成了竞争关系。 “要是本地人,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客人吗?”冯青栀愤愤不平的道,“这就是看子芳是外地人,他们才敢这么胡来。” 确实,要是本地人早就打起来了。 但杜蘅是外地人,他们料想杜蘅没有什么根基,才敢这么胡作非为。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杜蘅眼眸一凛,他看到了江枫带着一个小厮出现,语音淡漠的道:“江公子真是人脉广阔,我开业第一天,你就能找到这么多人打压。” 江枫摇着一柄洒金折扇,潇洒的走了进来,看到凌霜也在杜蘅身边,当即一笑:“杜公子,你可别冤枉我啊,我家又不做酒楼生意,你跟我没有竞争关系,我为什么要打压你?” “为什么你刚刚开业,就有这么多人抵制,你该想想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忘了拜什么码头?” “又或者,你得罪了什么人呢?呵呵!” 码头,杜蘅一个都没拜过。 一个外地人要在本地开门做生意,自然是需要拜码头的,尤其是在古代这种经商环境,山头主义十分盛行。 至于说得罪了什么人。 杜蘅初来乍到,得罪的人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慕容,一个是江枫。 慕容已经被捕入狱。 “拜什么码头?我回去跟我爹说去,看谁敢到红药酒楼捣乱!”凌霜气愤的道。 江枫笑道:“霜霜,区区一个酒楼,何须凌郡守出面呢?何况这种商业竞争,他也不方便出手,客人要到别的酒楼吃饭,难道他还能强迫别人一定要到红药酒楼吗?” “可是他们抢客人啊,哪有人直接上别人家门口拉客的?” “客人如果不愿意,可以不跟他们走嘛,又没有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 凌霜沉默不语。 确实,正如江枫所说,这种行为并不触犯法律。 江枫笑了笑,看着柜台挂的一些水牌,水牌上面写的菜品名称,以及价格。 “嚯,杜蘅,你这心够黑的啊,你这些菜比起别的酒楼,好像都要贵出一倍。” “贵有贵的道理,物有所值。” “别人都在打折,而你卖这么贵,你确定你这生意能做下去?”江枫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杜蘅。 进店的几个客人,经过江枫的提醒,也注意到价格,不由议论起来。 一部分比较阔气的客人,他们进店一般不问价格,等到吃完结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钱。 可是现在看到价格,他们也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江枫笑道:“听我一句劝,赶紧降价吧,否则你竞争不过你周边的几家酒楼。” 杜蘅心里明白,一旦降价,就会进入恶意竞争。 其他酒楼达成了联盟,他们点对点,拿一道菜跟你恶意竞争,你就会被他们打垮。 对于他们而言,每人只是一道菜亏本卖,针对杜蘅,而这一道菜杜蘅在市场上完全没有竞争力,其他酒楼对应的是杜蘅其他的菜,他们是把亏损都分担了,但对杜蘅而言,他的每一道菜都比别人卖得贵。 吃红烧鱼,他们去A酒楼,吃水煮肉,他们去B酒楼,根本不会选择杜蘅。 所以杜蘅降价的意义不大。 杜蘅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品质,让人觉得物有所值,否则打价格战,只会陷入被动。 这时门口赵管家提着一只布口袋过来,说道:“少爷,东西给你送来了。” 杜蘅过去接了口袋,拿着进入厨房,对新来的庖人道:“八叔,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味精,做菜的时候加一点,就能达到提鲜的效果,你先试一试。” 周老八接过口袋,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褐黄的粉末,他也看不明白,笑道:“行,东家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 随即杜蘅再次走到大堂,对众人道:“我们酒楼的菜品比较贵,那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们卖的是味精菜。” “啥味精菜啊?”一个客人发出疑问,“味精菜难道是加了人参吗?卖这么贵。” 广陵流行的味精菜,味精都是从杜蘅这儿来的,杜蘅也不曾将味精远销,所以姑苏至今没有味精。 自然就有很多人不明白味精菜是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但没有人过来尝试,毕竟谁也不想当冤大头。 可以吃贵的菜,但不能当傻子被人宰啊。 “开业第一天,没人捧场,呵呵,杜蘅,我劝你趁早关门好了。” 江枫奸计得逞似的阴笑,忽的凑到杜蘅耳边:“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你这酒楼一天不关门,你周边的酒楼就会一直跟你斗到底,他们会一直降价,直到你扛不住。” “果然是你指使的。” “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要在姑苏做生意,就必须要拜码头。” 杜蘅笑了:“敢问是谁的码头?” “你可以拜在我江家的门下,只要你有诚意,我江家保证你在姑苏发大财。” “哦,怎么才算诚意?” 江枫看出杜蘅有些上钩的样子,左右一扫,不见有人听他说话,这才低语道:“袁定的房地现在都是你的,我不要这个酒楼,也不要你那个住宅,但寒山别墅和其他两个店铺,你让给我就行。” 杜蘅似笑非笑的盯着江枫:“你真正想要的是寒山别墅吧?” 江枫笑容渐渐凝固:“别墅什么的我没兴趣,我就是不想别人跟我争,官卖的时候你让我丢了面子,我就必须拿回来。” “官府把袁家的房地送给了你,而你又送给了我,这样我的面子才算是找回来。” “江少,看来你不了解我,作为一个商人,我绝对不会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杜蘅目光灼灼的盯着江枫。 江枫眼里掠过一抹厉色,恨恨的道:“好,我就拭目以待,在周边酒楼的围攻下,你这家酒楼怎么开下去!” “不出半个月,我就让你关张大吉!” 杜蘅一脸波澜不惊:“放心,这一天不会到来。” 第222章 酒菜搭配问题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可惜是盲目自信啊,你看看你店里,现在有人吃你的菜吗?”江枫扫视一眼,神情有些嘚瑟。 杜蘅平静如水,当即宣布一个消息:“诸位,开业第一天,我准备举行一个试吃大会,每位客人可以免费吃一个菜,直到今天的菜卖完为止。” 客人顿时议论了起来。 其中一人弱弱的问道:“掌柜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难道会说假话吗?” “那行,给我一个莼菜鲈鱼羹。”那个客人立即点菜。 其他客人纷纷跟上,他们也是人精,反正免费试吃,他们点的都是贵菜。 少数几个觉得不好意思,多点了一两个菜。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门外观望的人群也涌了进来。 江枫好笑的道:“免费试吃,亏你想的出来。呵呵,你总不能一直免费吧?” “明天开始正常收费。” “哈哈,那你觉得明天还卖的出去吗?” 杜蘅自信满满的道:“只要吃过我们酒楼的菜,我相信明天他们依旧会来光临。” “你们酒楼的菜,又不是凤髓龙肝,吹什么牛呢?” “不着急,拭目以待。”说着,杜蘅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王老爷、王英、凌霜、冯青栀也坐了下来,王老爷有些担忧的问:“大郎,行不行啊,你现在免费给他们吃,明天如果按照原价售卖,就未必有人来了。” “放心吧表叔,我对酒楼的庖人有信心。” 江枫冷笑道:“你们酒楼的庖人是周老八,在姑苏饮食界也不算出名,金鸡楼和蟹菊园的厨艺比你们好多了。” 杜蘅没有搭理江枫。 一会儿,伙计将一道莼菜鲈鱼羹端了上来。 那位点了这道菜的客人立即上前,拿着汤勺先给自己舀了一碗,尝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这,这是莼菜?” 江枫上前一看,问道:“是不是味道不对劲?” “确实跟以往的莼菜不一样。” “莼菜本身没有味道,全靠汤汁提味,杜蘅,看来你庖人的手艺不行啊,这道菜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你们要吃莼菜鲈鱼羹,我建议你们去金鸡楼。” “不,不是,这汤很好喝啊。”客人忍不住炫了一碗鱼羹,表情瞬间舒展开来,“好吃,我从未吃过这样的莼菜鲈鱼羹。” “……” 众人围了上来,将信将疑。 有人甚至拿了小碗过来,跟那个客人一起分享起来。 “妙哉,真妙啊这鱼羹。” “鲈鱼的鲜美全部被保留了下来,周老八的手艺太好了吧?” “我现在有些期待我的爆肉了。” 江枫微微皱眉,古怪的看着围在莼菜鲈鱼羹的食客,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们是杜蘅请来的托儿,是不是?” “我们和杜掌柜也是第一次见面,谁是他的托儿啊?” “江少,没骗你,这鱼羹真的很可口。” “啊,我的爆肉来了。”一位客人随即迎了上去。 其他客人也跟了上去,纷纷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爆肉送进嘴里。 所谓的爆肉,有点类似杜蘅之前在广陵创造的回锅肉,只不过切的比较厚,配料有些不同,可以看做是古代版的回锅肉。 “我第一次决定猪肉这么好吃,喷香。”一个客人咬了一口爆肉,满嘴都是油水。 江枫的小厮弱弱的道:“少爷,真的假的,这些人没吃过东西吗?一盘爆肉而已,至于吗?” “你去尝尝。”江枫将信将疑,吩咐小厮。 小厮从桌上的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此刻盘中已然没有爆肉,爆肉全部被围在一旁的食客夹光。 他只能夹了一片蒜叶,送进嘴里,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样?”江枫问道。 小厮又夹了一筷子的蒜叶,塞进嘴里,忙不迭的点头,眼里闪烁着光芒:“好吃,少爷,就连蒜叶都这么好吃,蒜叶都是鲜的,那种味道……我说不上来。” “怎么可能?周老八以前只是摆摊卖羊杂的,哪有这种手艺?”江枫眉头越皱越深。 看到伙计又端了一道葱爆大虾过来,他迅速推开了众人,抓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只大虾,也不剥皮,直接塞进嘴里。 “这……”江枫难以置信的扭头看着杜蘅。 杜蘅淡淡的道:“江少,如果觉得好吃,欢迎下次光临。” 江枫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议论,以前他们都知道周老八是卖羊杂汤的,没想到他还会做别的菜。 而且这些菜比他羊杂汤的手艺好多了。 莫非是隐藏的厨神? “表叔、凌小姐,咱们楼上叙话。”杜蘅邀请凌霜他们上楼。 同时招呼一个伙计过来,吩咐厨房做几个菜,再温一壶好酒上来。 凌霜尝了厨房端上的菜之后,也被震惊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美食。 同样的食材,做出的口感完全不同,以往十几年她都没有尝过这样的美味。 “简简单单的豇豆,家常小菜,竟然这么好吃。” 凌霜忍不住多夹了几筷,也不在乎大家闺秀的用餐礼仪了,看着像是饿了很久似的。 王老爷和王英也惊呆了,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 “你们酒楼的庖人,到底何方神圣?什么时候,也请他到我家里,给我爹爹做几顿饭。” 冯青栀微微一笑:“庖人的手艺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是子芳的功劳。” “哦,刚才杜公子也没在厨房做菜,难道这些菜根他有什么关系吗?” “这些都是味精菜,在我们广陵很流行,而味精就是子芳发明的。”冯青栀看着杜蘅的眼神,满是崇拜之情。 杜蘅笑着看向凌霜,说道:“待会儿走的时候,我给凌小姐拿一点味精带回家,交给厨房的庖人,他们做出的菜,也会是这种味道。” “表叔,待会儿你们也带一点味精回去,做几道味精菜给姑婆尝尝。” 王老爷咧嘴一笑:“哎呀,大郎,刚才我还担心呢,敢情你有法宝啊,那就不用怕别的酒楼联合来对付你了,因为他们没有味精,单从菜品来看,根本赢不了你。” “这味精竟然如此神奇?”凌霜越吃越得劲。 “味精本身就是一种调味料嘛。”杜蘅笑道。 冯青栀笑道:“就算一个不会做菜的人,只要放了味精,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只要一丁点就能让一整碗的汤提鲜。” 第223章 酒仙 吃完之后,来到厨房,杜蘅亲自拿出两只鸡心罐,这平常也是用来装调味料的。 此刻装上一些味精,交给凌霜和王老爷,告诉他们防潮,放在厨房干燥的地方。 接着送了他们离开。 江枫也早就离开了,酒楼之内人来人往。 一听免费试吃,众人纷纷就往这边跑来,厨房现在都忙不过来了,杜蘅没有帮忙,反而吩咐周老八,放缓上菜的速度。 菜必须要做,而且今天的菜必须做完,但时间尽量抻长,以求能有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扩散味精菜的信息。 同时,也给菊蟹园和金鸡楼等几家酒楼,带去一波巨大的冲击。 到了天黑之后,杜蘅宣布酒楼的菜品今天全部卖完,很多没有吃上的客人,垂头丧气的离去。 “八叔,今天辛苦了。”杜蘅拍了拍周老八壮实的肩膀。 周老八咧嘴一笑:“东家,你别这么说,楼里生意好,我才高兴哩。” “大伙儿也累了一天了,坐点吃的,吃完收拾一下,就回家休息吧。” “好的,东家。” 杜蘅没在酒楼吃饭,而是趁夜上了寒山。 花奴按照杜蘅教的方法,正在蒸馏白酒和制作味精。 味精虽然拿回了一部分到酒楼,但依旧还有五十斤。 毕竟只是调味料,五十斤能用很久,酒楼至少能用一个月。 “白琉璃酒现在蒸馏了多少?” 暮红颜回答:“差不多有千斤了。” “尊使,酒楼准备销售白琉璃酒吗?” “我现在没有酿酒身牌,酒楼卖的酒都是官方酒库进的。” 之前广陵的酿酒身牌,只在广陵有效,到了姑苏就必须使用姑苏的酿酒身牌,毕竟酒税是姑苏收的。 不过想要酿酒身牌,以杜蘅现在与凌郡守和冯鹅的关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姑苏市署的市令是谁?” “姑苏名士,号称酒仙的张旭。” 杜蘅心头微微一动,问道:“是不是书法很厉害的张旭?” “是的,他又被称之为草圣。” 前世历史上号称大唐三绝之一的草圣张旭,好像就是姑苏人士。 传到后世的墨宝,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 杜蘅走出厨房,找来息夫人,商量一件要紧的事。 偏厅之内,暮红颜守在门口。 “花名册找到了吗?” “属下今天又把别墅里外翻了一遍,仍旧没有找到花名册。” 杜蘅坐在玫瑰椅上,想了想,说道:“这个别墅还是蛮大的,能藏一份花名册的地方很多。” “放心吧尊使,我会继续搜查,哪怕挖地三尺。” “同时注意一下寒山的风吹草动,隐太子旧党没有找到花名册,一定会再来。” “是。” “我现在有个怀疑的对象,可以派人监视监视。” 息夫人忙问:“不知尊使指的是何人?” “江家的江枫。” 听到这个名字,息夫人有些诧异。 姑苏两大商业家族,南乌北江,江家盘踞姑苏已有二十年了,积累了几十万贯的财富。 在世人的眼里就是商贾之家。 而隐太子的旧党,一般都是朝廷官员。 不过想到旧党想要卷土重来,肯定需要不少资金,江家参与其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息夫人立即派人暗中调查江家。 …… 次日,金鸡楼。 面对着金鸡湖的水景,金鸡楼的掌柜将周边一些酒楼的掌柜,全部请了过来。 此刻不到午饭时间,酒楼处于准备阶段,尚未对外营业。 金鸡楼的掌柜让庖人准备了酒菜。 同时把江枫请了过来。 “江少,现在红药酒楼的味精菜,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金鸡楼的掌柜忐忑不安的求教。 姑苏数得上号的酒楼,江枫全部尝了个遍,毕竟他不差钱,天天下馆子不是什么难事。 但昨天亲自尝过红药酒楼的味精菜,跟姑苏其他酒楼的菜肴一比,那就是珍馐玉馔啊。 水平差距太大,产品核心够硬,这个时候打价格战就不好使了。 “菜好,但不一定酒好啊。” 江枫慵懒的靠着大背椅,皮笑肉不笑的道:“据我所知,红药酒楼的酒,都是从官方酒库进货。”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 大伙儿好像都不明白。 菊蟹园的掌柜微微拱手,笑道:“江少,请恕鄙人愚昧,你这话的意思是……让官酒库不要卖就给杜蘅?” “可是官酒库未必会听我们的。” “是的呀,尤其听说杜蘅跟衙门一些官员的关系不错,官酒库肯定不会得罪他们。” “要不请江少出面?” “对对对,凭借江家与狄司马的关系,跟官酒库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 几个掌柜纷纷奉承。 江枫笑了笑,说:“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人做生意就是死板,这种事何须我姐夫出马呢?官酒库的酒,上等酒拢共一个月也出不了多少,把它买下不就行了?” “姑苏的官酒库,上等酒之中,金波酒、椒酒、桂香酒的产量最多,每个月至少开缸两万斤吧,我们酒楼一个月也卖不出这么多酒啊,何况还有其他的酒。”金湖楼的掌柜道。 “也没让你一个人吃进去啊?既然大家联合打压杜蘅,那就联合把官酒库的上等酒给包圆了,这样杜蘅只能卖中等或者下等的酒。” 江枫言之凿凿的分析:“酒楼酒楼,可不光光吃饭的地方,酒也很重要啊,无酒不成席啊。” “谁上酒楼不点一壶酒?尤其宴请客人的时候,没酒能行吗?酒的档次,很多时候就代表着酒楼的档次。” “好酒搭好菜,好菜配好酒。味精菜卖那么贵,搭配那么低劣的酒,二者根本就不搭,食客们会怎么想?心里会不会别扭?” 金鸡楼的掌柜拈须一笑:“呵呵,听江公子一席话,醍醐灌顶啊,我要是花几百文钱点了几个菜,结果酒楼给我端上一壶二三十文的酒,那我心里也别扭啊。” “二三十文的酒,配那么贵的菜,那不浪费了吗?下酒菜下酒菜,菜是用来下酒的。” 菊蟹园的掌柜笑道:“没错,是这个理,我要是买了一个黄金马鞍,结果套在一只拉货的牲口背上,那我心里也不高兴。” “行了,诸位,杜蘅的酒楼既然已经开张,他与你们之间就是竞争关系,势同水火,都忙去吧。”江枫潇洒起身,摇着折扇而去。 几个掌柜急忙相送。 第224章 草圣 红药酒楼。 经过杜蘅的一番试吃操作,现在味精菜的名声已经响彻姑苏整个饮食圈。 本来味精菜做的是主要是富人生意,平头百姓不大可能花几百文钱去吃一顿饭,但试吃的时候,很多平常不下馆子的人,也满足了一下口舌之欲。 因此味精菜在底层人民之中也流传开来,街头巷尾都在说着味精菜的美味。 生意自然极其爆火。 杜蘅来到酒楼,巡视一下工作,毕竟刚刚开张,酒楼还有很多事宜需要处理。 到了厨房,交代周老八,要严格控制味精的用量,做多少菜,用多少味精,结算的时候不能有太多的耗损。 味精虽然可以提鲜,但放多了也确实不好吃,还有重要一点,杜蘅担心味精外流,眼下他没有出卖味精的打算,所以别的酒楼不能出现味精菜。 否则他们将会失去核心竞争能力。 周老八笑道:“东家,你放心吧,厨房由我看着,谁要敢把味精带出厨房,一定严惩不贷。” “八叔,现在酒楼暂时没有掌柜,我也不经常在店里,很多事需要你多操心一点。” “哎哟东家,你说这话就生分了,什么操不操心的,你能请我到酒楼掌勺,那就是看得起我。” 周老八一副率直的样子,满面笑容:“虽说我老八以前也学过十几年的炒菜,但没人请我啊,我只能在街边支摊卖羊杂汤。” “现在有了你的味精,做出的菜备受好评,现在整个姑苏的厨艺界,谁不知道我周老八?”说起来,周老八还有一些得意。 当初赵管家挑选庖厨,也亲自尝过周老八的手艺。 确实属于大厨的水平,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再好的手艺,没有平台也白搭。 现在加上杜蘅的味精,正好能让周老八一展身手。 “你是厨房的一把手,采买的事全权交由你来负责,厨房缺什么需要什么,你尽管到柜台上支钱。”这是杜蘅给周老八的权力,众所周知,采买的油水很多。 周老八也知道杜蘅的厚爱,拱了拱手,笑道:“多谢东家了。其他的倒没怎么缺,就是现在酒水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酒水销量很大,上次赵管家送来的上等酒,现在都售罄了,今天我去官酒库准备进一批酒,但没有上等酒了,只有次等酒。” “官酒库的上等酒售罄了?”这一点着实让杜蘅怀疑。 周老八凑近一步,低声道:“小人打听过了,周边几家酒楼联合将上等酒买进,这是想让咱们无酒可卖啊。” 但凡来到酒楼消费,都得来点小酒。 而且红药酒楼属于高档酒楼,酒肯定不能太次了,否则搭不上昂贵的味精菜。 这样顾客的体验就会很不好。 这些天杜蘅不停的到官酒库进酒,上等酒进到酒楼售卖,次等酒被拉到了寒山别墅做蒸馏酒,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家竟然会把所有的上等酒买光。 “他们买光了官酒库的上等酒,那些酒够他们用一年的吧?其他酒楼呢,也没有上等酒?” “现在一些脚店,都到金鸡楼买酒,唯独不卖给我们红药酒楼。” 大梁的酒楼分为正店和脚店,正店可以自行酿酒,脚店没有这个资格,只能从正店买酒,而从官酒库买酒的,称为拍户。 金鸡楼本身就有酿酒权,但他依旧从官酒库进那么多酒,显然就是为了对付红药酒楼。 让红药酒楼没有上等酒出售。 “东家,这酒要是不行,菜做的再好,生意也会大打折扣啊。”周老八无不忧心的道,“要不咱们找找酒行?” “酒行是不是要交行例钱?” “这自然是要交的,你一个外地人要在姑苏做生意,这些行会必须加入,否则生意很难长久。” 杜蘅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进酒了,保证比姑苏的上等酒要强。” 姑苏没有酒食行。 广陵的酒食行,是当年花雨庭统一了食行和酒行创立的结果,姑苏则是分开的,酒行是酒行,食行是食行。 同时食行还细分为很多团体,卖饼的是饼行,卖鱼的是鱼行。 但杜蘅没打算加入酒行。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酒行一定是为当地势力所把持,金鸡楼、菊蟹园在酒行中的分量肯定比他重,甚至江家在姑苏商业圈的地位,也有可能干涉酒行。 即便他加入酒行,除了交一大笔钱之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甚至,还会要求他分享他的一些商业秘方。 好在他早有准备,提前蒸馏了一批白琉璃,已让赵管家上山取酒去了。 说话之间,一个伙计着急忙慌的进了厨房,说道:“东家,不好了,楼上有人闹事。” “谁人?” “张市令。” 杜蘅一愣:“张旭?” 当即跟随伙计去了二楼。 包厢之内,一个六七十岁的秃顶老头,正在大发雷霆。 杜蘅一进包厢,就见一只酒壶摔在他的跟前。 “我是酒楼的东家,张市令何故如此?” “这就是你们酒楼的酒?”张旭撇了撇嘴,十分不满的道,“这酒是喂猪的吧?” 旁边一个老者站了起来:“杜蘅,原来这酒楼是你的啊,呵呵,你跑到我们姑苏来做生意,就是为了糊弄我们姑苏人?” 杜蘅一看,这人正是黄学正,之前在胥江楼闹过一些不愉快。 “哟,黄学正,想不到像你这么清高的人,也会来我们酒楼。” “哼,我要是知道这酒楼是你的,我打死也不来!”黄学正冷冷的道。 同时朱甘莲也跟着黄学正一起来了,煽风点火的道:“张市令何等身份,你就拿次等的松醪酒来糊弄他,你看不起谁呢?怕我们给不起钱吗?” “对不住张市令,上等酒刚好卖完了,要不……你先对付对付这松醪酒?” 张市令正色道:“饮酒之事岂能对付?我要桂香酒,你们现在就给我去买!” “官酒库的上等酒已经售罄了。” “什么?”张旭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官酒库的酒也能售罄。 朱甘莲冷笑道:“官酒库没酒了,你不会去别的酒楼去买?你拿次等酒招待张市令,这就是大不敬。” 还真是喜欢给人扣帽子呢。 动不动就是大不敬。 但开门做生意,杜蘅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即便要跟他一般见识,也不能在自己酒楼跟他一般见识。 否则影响的是自家酒楼。 当即微微一笑:“我有比桂香酒更好的酒,不知张市令愿不愿尝一尝?” 第225章 梁辰来到红药酒楼 “有比桂香酒更好的酒?”张旭不由眼眸一亮,他似乎对酒很有心得,“莫非是玉醑酒吗?还是宫廷琼浆?” “都不是,是我自家酿的酒。” “快拿上来,若真能比得上桂香酒,我便饶了你这一遭。”张旭急不可耐的催促。 杜蘅淡淡一笑:“酒在来的路上,请张市令稍等片刻。” 黄学正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还要让张市令等你?” “有道是好菜不怕晚,好酒亦然,既然张市令号称酒仙,稍等片刻又何妨呢?越好的酒,就越要等,这是对酒的尊重。” “对酒还要尊重?”朱甘莲笑了,“杜蘅,你是不是疯?” 不想张旭却深以为然的道:“他说的不错,酒是粮食之精,是需要尊重的。” “市令,这……” “尔等俗人,岂能明白?” 朱甘莲当即默不作声。 杜蘅暗暗好笑,看来和上一世的历史一样,张旭确实嗜酒如命,否则怎么能与李白成为朋友呢? 杜甫还为此给他们写过《酒中八仙歌》呢。 如今已经见到张旭,李白还会远吗? “你最好能拿出超过桂香酒的酒,否则你这酒楼在姑苏可很难开下去。”黄学正略带威胁的看向杜蘅。 杜蘅笑道:“黄学正,如果我没记错,你掌管的是郡学吧?你怎么还管上卖酒的事?是不是有越权的行为?” “我管不了,但张市令管得了!”黄学正振振有词的道。 张旭点点头道:“不错,你们这个酒楼菜品昂贵,若只拿一些下三流的酒来对付,老夫只能禁止你们售酒了。” 在艺术上,张旭青史留名。 但在为官上,好像没有多少建树。 他是典型的文人官,自命清高,虽然掌管着市署,却对商贩有些天然轻视。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这是文化决定的,这个朝代的知识分子,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 杜蘅退出包厢。 很快,赵管家架着一辆牛车过来,车上装的都是白琉璃酒。 杜蘅急忙招呼伙计卸货。 同时开了一坛,装进一只执壶,亲自端到包厢。 “张市令,酒来了。” 说着,亲自拿着执壶,给张旭斟了一杯。 朱甘莲一看清澈透明的液体,顿时一拍桌子,呵斥:“杜蘅,你几个意思啊?让你拿酒,你拿一杯水过来,你在戏耍朝廷命官吗?” “哟,倒是我眼拙了,不知朱公子官拜几品?”杜蘅揶揄的看了朱甘莲一眼,若非桃花神使的身份不能暴露,分分钟让朱甘莲跪在自己脚下。 朱甘莲一时语塞。 他虽然在姑苏文艺圈里,名声不小,但终归没有官职在身。 黄学正冷哼道:“我和张市令,可都是朝廷命官,你以水充酒,就是戏耍朝廷命官,小小的商贩,是谁借你的胆子?” “谁告诉你这是水了?这是酒!”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世上哪有酒是透明的?”黄学正感觉智商被侮辱了似的,勃然大怒,“我看你这刁民就是存心戏耍,目无尊长,我问你该当何罪?” 这时张旭已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诧异的盯着杯中的透明液体,脸上的笑容都舒展开了:“哈哈,好酒,真是好酒啊!” “啊,这是……”黄学正诧异的看向一边的张旭,“张市令,你莫要玩笑,这如何是酒?” “黄学正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尝一尝嘛。” 黄学正不由看了朱甘莲一眼。 朱甘莲也不相信,但他还是端起酒杯,对着杯口咂摸了一口,一时呆若木鸡。 “怎么了甘莲?”黄学正看着朱甘莲,问道。 朱甘莲嗫嚅的道:“恩师,这好像……真是酒。” “酒?”黄学正低头看了一眼,杜蘅给他倒好的白琉璃酒。 随即他也端起酒杯,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 张旭接过杜蘅的执壶,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笑着看向杜蘅:“这莫非就是白琉璃酒吗?” “酒仙不愧是酒仙。” “呵呵,老夫也只是听说这种酒,一直无缘品尝,之前广陵来的商人,带了一些白琉璃酒来到姑苏,一两卖两三百文,一斤最便宜也要三贯钱,转眼之间就兜售干净了,唉,可惜啊,当时老夫没有赶上。”张旭惋惜的道。 同时又很庆幸,说道:“想不到今天能在红药酒楼喝到这样的名酒,子曰朝问道,夕死可矣,我老张喝了这样的好酒,也是夕死可矣,哈哈!” “对了掌柜的,刚才你说这酒是你自己酿的?” “正是。” 张旭忽然来了兴趣,问道:“能把酒酿的澄澈如水,想必有什么秘方吧?用了什么原料啊?” “请张市令恕罪,这秘方我不能泄露。” 朱甘莲又开始拍桌子了:“大胆,张市令问你话,你敢隐瞒?”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喜欢拍桌子?”杜蘅道。 朱甘莲道:“我是在教你做人,尊卑有别,你知道吗?张市令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欸,既然说了是秘方,杜掌柜不说也是可以理解的。”张旭又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尝。 杜蘅淡漠的扫视朱甘莲一眼,对张旭道:“张市令,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往张市令成全。” “你说。”张旭有了好酒,心情舒畅,笑盈盈的看向了杜蘅。 “久闻张市令是书法大家,能不能给小店题一块匾额?” 黄学正冷笑道:“张市令号称草圣,他的墨宝一字千金,落入你这市井小贩手里,岂不是令明珠蒙尘?” 张旭笑了笑,说道:“黄学正言重了。就算我不为杜掌柜题字,也得为此酒题字。如此好酒,配得上我的书法!” “杜掌柜,纸来,墨来!” “得嘞!” 杜蘅立即让伙计去准备文房四宝。 草圣的书法,随便一件拿到后世都是国宝,但杜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现在让张旭题字,也不是为了拿他的书法去换钱。 而是想要做成匾额给挂起来,一来能够吸引一些人气,二来也是为了震慑那些竞争对手。 这就如同现代一些企业,去找领导合照一样,那照片可不仅仅是照片了,有时它就是护身符。 第226章 私自酿酒,死罪! 文房四宝呈到张旭的面前。 张旭处于微醺状态,拿着毛笔蘸了蘸墨,挥毫落纸如云烟。 杜蘅站在一旁观看,一共十个字,大概能够认出七八个字,因为张旭写的是草书,杜蘅对书法研究尚浅,太草的字他辨别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广陵琉璃酒,醉杀阳澄秋。”黄学正念出了张旭的题字。 接着张旭就在落款之处,留下姓名,同时解开腰间的锦囊,取出一方印章,对着哈了一口气,盖在了上面。 杜蘅如获至宝似的将墨宝收了起来,笑道:“多谢张市令了。” “我为酒题字,非是为你题字。” “明白。” 张旭笑着点了点头:“这白琉璃还有吗?再给我来一壶。” “稍等。” 杜蘅立即又让伙计上酒。 现在楼上楼下,很多客人都喝上了白琉璃。 一两二百文,比广陵那边涨了一倍。 这应该是当今世上最贵的酒了,由于酒精度高,深受一些客人的好评。 有些人喝酒就是为了醉,白琉璃完全满足这一点,没喝过高度酒的人,没有人能撑得过半斤的。 自然也有人不喜欢这么烈的酒,那就只能喝次等酒了。 …… 白琉璃酒的出世,直接粉碎了江枫等人的计划。 尤其现在喝白琉璃酒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一两二百文的酒,谁喝谁有身份。 请客吃饭都得叫上一壶白琉璃酒,这样才够面子,才够诚意。 酒本身好不好喝,倒在其次,就像现代很多奢侈品一样,非要说实用性,其实也没有那么强,主要彰显的是一种身份。 杜蘅自21世纪而来,也是一位创业青年,不仅要对市场了解,对人性也很了解。 人性就是,富人就必须与穷人做出划分,吃的用的都和穷人一样,富人哪里还有优越感? 他们需要这种优越感。 以前富人喝的上等酒,一二百文一斤,一般百姓逢年过节,想要奢靡一把,其实也能喝得起。 但一斤白琉璃酒,需要三千六百文,普通百姓要喝,倒也能喝,只是一顿酒喝掉一个月的收入,多少有点肉疼。 这样就彻底拉开了贫富之间的差距。 杜蘅的营销已经从人的心理层面出发,这是江枫之流,以及其他酒楼所不具备的高度。 这一天,赵管家已经将张旭墨宝雕刻成了匾额,拿回红药酒楼。 杜蘅招呼伙计拿了梯子过来,亲自将匾额挂在了大堂中央。 “嚯,这是张市令的题字啊。” “草圣的墨宝,多少人跪求而不得,杜掌柜从哪里得来的?” 伙计笑盈盈的解释:“前些日,张市令来到小店喝酒,喝了咱们的白琉璃酒,不停的叫好,一时兴起,便给题了这几个字。” “看来杜掌柜跟张市令的关系不错啊,以后在咱们姑苏生意可就好做了。” “张市令乃是咱们书法界的大家,一字千金啊,单这一幅字,至少也得一百两银子吧?” “呵呵,一百两金子还差不多。” “欸,刚才说的白琉璃酒,到底是什么酒?拿来给我尝尝。” 众人议论纷纷。 张旭名士风流,在姑苏文艺圈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文人学子就如追星似的以他们为偶像。 现在题字就在眼前,白琉璃酒就连酒仙、草圣喝了都说好,他们自然愿意品尝品尝。 杜蘅浅笑盈盈的招呼客人。 这时,门口忽然走进二人。 正是梁辰和楚天。 而在酒楼周围,安插着很多便衣护卫,自从虎丘刺杀之后,梁辰出行变得十分谨慎。 可是杜蘅依旧觉得冒险,毕竟身份尊贵,哪能像她一样,每天四处溜达? “子芳,生意不错啊。” “托福。” 杜蘅微微拱手,邀请二人上楼。 到了一个包厢。 梁辰将玉骨折扇合了起来,说道:“刚才客人都说什么白琉璃酒,就是你说的那种高度酒?” “没错。” “不是作为出使的国礼吗?你怎么拿出来卖了?” 杜蘅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现在有了帮手,白琉璃酒每天都有,等到朝廷派人出使契丹,我至少可以准备一千斤的白琉璃酒。” “才一千斤?你也太小气了。”梁辰莞尔的看了杜蘅一眼。 “不少了,这酒不同凡酒,常人也就半斤的量。何况越少才能越显得珍贵,契丹才会更加珍惜。” “只有半斤的量?”梁辰似乎对这话很不相信,拿着折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正好,我今天来到你酒楼,拿出来给我尝尝。先给我拿一斤。” “梁公子,你确定要喝一斤?我建议先打二两尝尝。” 梁辰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你太小看人了,二两?你喂猫呢?一斤,必须一斤。” 杜蘅无奈,只能下楼,亲自打了一斤的白琉璃酒,装在一只一斤分量的大酒壶里,拿到了包厢。 同时伙计先把凉菜端了上来。 拍黄瓜和手撕鸡。 这也是杜蘅传授给周老八的菜肴,本来周老八只把杜蘅当成一般的掌柜对待,结果看到杜蘅的手艺,也是大吃一惊。 尤其他从赵管家口中,得知杜蘅还是广陵的厨魁,对他的敬仰之情,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梁辰先尝了一口凉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悲凉,她在御膳房都吃不到这么好的菜,混的还不如民间一个老百姓。 “这些菜都是你自己做的?” “我教给厨房的,是我们的庖人周老八做的。” “有时我真好奇,你怎么懂这么多东西。”梁辰凤眸轻描淡写的一扫,继续道,“你是世家子弟出身,文才武功,我一点也不惊讶,可你竟然会厨艺。” “居家好男人都是会做菜的。” “好男人?”梁辰莞尔一笑。 随即放下筷子,看了杜蘅一眼:“给我倒酒。” 杜蘅笑着拿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 梁辰震惊的看着杯中的液体:“这不是水吗?” “这是酒,不信你闻闻。” 梁辰端起酒杯,琼鼻微微抽动,果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说道:“这酒跟别处不同啊。” “那是当然,否则也不会这么金贵了。” “咳咳!”梁辰喝了一口,顿时咳了起来。 楚天顿时紧张起来。 梁辰要有任何闪失,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第227章 喜欢哪一个? “怎么这么烈?”梁辰微微皱了皱眉,“这种酒有人喝吗?” “刚才你也看到了,白琉璃酒有多受人追捧,都说是英雄酒,只有真男儿才能喝。” 梁辰给了一记让杜蘅自行体会的眼神,这话仿佛在内涵她,不是真男儿。 她似乎想要较劲似的,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嘶的声音。 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凉菜。 烈酒确实费菜,不拿菜遮一遮,确实有点难受。 这时伙计又端了松鼠鳜鱼上来,杜蘅接过菜盘,挥手让伙计退下,把菜放到梁辰面前,同时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这是什么菜?” “松鼠鳜鱼。” “也是你创造的?” 杜蘅笑着点了点头。 松鼠鳜鱼虽是姑苏的名菜,但按照前世的历史,是在乾隆时期被发明出来的。 至于谁发明的,杜蘅已然记不清了,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厨子,对于菜品的历史没有那么关注。 所以只能将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杜蘅拿着筷子,在一只干净的小碗里,给梁辰夹了几块肥美的鱼肉,递到她面前。 “楚兄,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啊?”楚天愣住。 同时也有一些惶恐,忙对杜蘅摆了摆手,公子吃饭,哪有他坐下的道理? 梁辰莞尔一笑:“既然杜公子邀请你坐下,你就坐下吧。” “是,谢公子。”等到梁辰发话,楚天这才缓缓坐下。 正襟危坐。 不敢动筷。 杜蘅倒酒,每人倒了一杯,包括自己。 “谢谢梁公子到小店来捧场,我敬二位一杯。” 梁辰欣然拿起酒杯。 楚天迟疑了一会儿,双手端起了酒杯。 这一次梁辰有了心理准备,眯着额头,一点一点的将一杯白琉璃酒干掉。 “不是,喝这种酒没必要一口闷。”杜蘅感觉这姑娘有点虎。 梁辰给他一记白眼:“你不早说?” “得,怪我。”杜蘅颇为无奈。 “对了,我看你的匾额,好像是张旭题的字。” “没错,怎么了?” “张旭可是本朝书法第一人,为人清高,轻易不跟给商户题字,你怎么搞到他的字?” 杜蘅笑了笑,指着杯中的酒,笑道:“他是草圣不假,但同时也是酒仙,他不是给我题字,而是给酒题字。” “你这人倒是会钻营,张旭现在是姑苏的市署令,你搭上了他这一条船,以后在姑苏做生意,可谓无往而不利。”梁辰像是一眼看穿了杜蘅似的。 杜蘅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说道:“我可没贿赂张市令,他在我这儿喝酒,也是花了钱的。” 说话之间,忽然伙计慌慌张张的过来敲门。 杜蘅起身开门,伙计嗫嚅的回答:“东家,衙门的人来了。” “哪个衙门?” “市署。” “何事?” 伙计低声道:“他们要查白琉璃酒的来源。”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 本来这几日就要去市署办理身牌,张旭嗜酒如命,为了让白琉璃酒留在姑苏,他随时都能喝到,一定会同意给他颁发酿酒身牌的。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衙门盯上了。 没有身牌,私自酿酒,而且酿了这么多,那就是死罪啊! 如果说是别处运来的,但拿不出过路税的凭证,依旧要被定罪。 “二位,少陪。”杜蘅对着梁辰和楚天拱手,紧接着就跟伙计下楼。 梁辰已然听说了伙计刚才的话,自然知道事情的原委,她缓缓的起身,跟着走出了包厢。 楚天持刀紧随其后。 楼下,来了一群衙役,正在驱赶店内的客人。 “住手!”杜蘅喝了一声。 江枫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杜蘅,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大啊,你知道本朝律法,私自酿酒多大的罪责吗?” “三斤酒曲,死罪。” “呵呵,看来你还知道啊,那你就是知法犯法了?” 杜蘅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法。” “一斤酒曲,酿造五到十斤酒不等,这几天你们酒楼卖出的白琉璃酒,至少也有上百斤了吧?”江枫阴险的盯着杜蘅。 金鸡楼、菊蟹园等酒楼,收购了官酒库的上等酒,至少要等一个月,官酒库的上等酒才能重新开缸。 满以为,以此就能重创杜蘅。 但没想到杜蘅拿出了白琉璃酒,反而引起了姑苏的轰动,那些优质的客户,全部涌入红药酒楼。 因此几个掌柜又找到了江枫,请他出谋划策。 江枫便把市署的李班头请来了。 李班头冷眼看着杜蘅:“你就是红药酒楼的掌柜?” “不错,是我。” “我查过了,你们酒楼没有酿酒身牌,你私自酿酒,而且酿这么多,你可知是死罪?” “我知道,但你凭什么证明这酒就是我酿的?” 李班头立即拔出了腰间的直刀,拿刀指着杜蘅:“证据确凿,你敢不认?” “既然说到证据,请问证据呢?” “这些白琉璃酒,难道不就是证据吗?”李班头指着桌上食客的酒碗,说道。 杜蘅笑道:“这只能证明我在卖酒,但不能证明我在酿酒。” “好个刁钻的奸商,跟我到衙门去说清楚!”李班头伸手就要来抓杜蘅的肩头。 杜蘅肩头猛地一撞,将李班头撞的退开一步。 李班头大怒:“你敢抗法?”挥刀就往杜蘅头上劈来。 杜蘅低头避开,同时一脚踢出。 李班头跌出了门外。 其余衙役立即围了上来,杜蘅没有躲闪,直直的冲入人群。 随手打趴两个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脚,将另外一个衙役也踢出了门口。 回头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诸位,没事,该吃吃该喝喝,我没有犯法。” “好你个杜蘅,你竟敢跟衙役动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江枫没有想到,杜蘅一个外地商人,竟然胆这么肥。 李班头气愤的从地上爬起来,叫嚷道:“杜蘅,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连公差都打,就算你没有私自酿酒,我也要拘你入狱!” 杜蘅抬手指了指身后头顶的匾额:“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上面是谁给我题的字?” 李班头凑近一看:“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呢?” “这是草圣张老先生的草书。”旁边一个书生弱弱的提醒。 李班头愣了一下:“市令的墨宝怎会在此?” 第228章 要不要借你一个肩膀? 张旭亲自给红药酒楼题字,给李班头的感觉是,至少张旭跟杜蘅的关系不错。 一时之间,李班头就僵住了。 江枫好不容易撺掇李班头过来,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依旧煽风点火的道:“李班头,就算张市令给他题字,那也不代表他没有私自酿酒,他没有酿酒身牌!” “我酒楼只是卖酒,并没有酿酒。” 杜蘅落落大方的看着李班头:“要不李班头进去搜一搜,看看我酒楼哪里有酿酒的设备。” 江枫冷笑道:“你自然不会在酒楼里酿酒。呵呵,杜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的人看到你们从寒山别墅运酒下山,如果我没猜错,寒山别墅就是你酿造白琉璃的酒坊!” “李班头,听我的,带人上山,查封他的别墅,那儿一定是他制造私酒的作坊,大功一件!” “江少这么关注我,是不是在暗恋我?”杜蘅玩味一笑。 “你!”江枫为之气结。 围观的群众,被杜蘅这一打镲,都忍不住偷偷捂嘴一笑。 杜蘅意味深长的看着江枫,此人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最早官卖的时候,他花重金要把袁定的房地包圆了,而且势在必得的样子。 只是最后,凌郡守出面,将房地全部赠与了杜蘅,作为他擒获绣衣楼指挥使慕容的奖励,让江枫的计划落空。 之后他又连续几次与杜蘅对着干,为的就是让杜蘅屈服。 上次他就曾经说过,只要杜蘅将寒山别墅和其他两个铺面给他,他可以放过杜蘅一马。 这次又把市署的衙役找来,为的就是查封寒山别墅。 江家几十万贯的身家,想要什么房子什么铺面没有? 为什么偏偏盯着袁定留下来的产业? 毫无疑问,就是冲着花名册去的,他真正想要的是寒山别墅,之所以搭上其他产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好啊,既然怀疑寒山别墅是私酒作坊,你们尽管带人去查。” 杜蘅平静的看着江枫和李班头等人:“若能将我定罪,我愿意接受律法制裁,倘若不能,呵呵,江少,那就别怪我给你治个反坐之罪了!” “我这是合理怀疑,并不是在诬告,何况我一百个确定,寒山别墅就是你私酿白琉璃酒的地方。” 江枫斩钉截铁,同时看向李班头,说道:“请班头随我走一趟,捉贼捉赃,我看他到时怎么狡辩!” “江少,张市令都给他题字了,万一……”李班头靠近江枫,神色有些犹豫。 “放心,出了任何问题,由我担着。”江枫拍着李班头肩头,信誓旦旦的打包票,“可是一旦确定他的罪责,功劳全是你的。” “现在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不去查封,等你请示了张市令之后,这厮肯定销毁证据,或者将酒坊给转移了。” 李班头看了看江枫,问道:“你消息确切吗?” “这个你放心,我的人一直在盯着红药酒楼和杜蘅的家。” 李班头当即把手一招:“弟兄们,走!” 江枫阴恻恻看着杜蘅,笑道:“杜公子,你不跟去瞧瞧?” “不着急,免得我去早了,说我销毁证据,我就让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我看你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招!” 江枫和李班头等人迅速离去。 杜蘅转身看到梁辰和楚天。 梁辰此刻面容嫣红,显然是酒劲已经上来了,可她依旧硬撑着。 “你就这么让他们去查寒山别墅?”梁辰问道。 杜蘅笑道:“不是有你吗?那些白琉璃酒可都是为了出使契丹准备的国礼。” 梁辰不由给了他一记白眼,又招呼身边的楚天。 楚天随即走出酒楼,找了一个龙缇尉的暗卫,让他去找凌郡守出面,到市署给杜蘅办一块酿酒身牌。 随即,楚天又回到了梁辰身边。 “行了,也去你那个寒山别墅看看吧。”梁辰道。 杜蘅道:“你行吗?要不先送你回家吧。” “你看不起谁呢?走着。”梁辰霸气的道。 杜蘅看着梁辰脚步已然有些虚浮,赶忙跟在身后,时不时的拿手防了一下。 一个暗卫牵着马车过来,楚天搬了车凳放在梁辰脚下,先请梁辰上车,接着杜蘅继续上车。 楚天让暗卫先退下,自己驾车,送着杜蘅和梁辰前往寒山。 马车很慢,暗卫默默相护。 另有一批暗卫则要提前摸清前路的状况,消除不安全隐患。 车内。 杜蘅看出梁辰已经有些醉意,没有坐在她对面,而是坐在她的身侧。 梁辰倒也没有怪他僭越,醉眼迷离的看着他。 看的杜蘅心里有些发毛。 “我听说你跟广陵封家的姑娘有婚约?” “嗯。” “那你跟冯青栀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怎么还问起感情生活了呢? 梁辰一脸八卦的意味:“她们两个,你喜欢哪一个?” “你问这个干嘛?” 梁辰眼眸微微一斜,透着一丝媚惑的神色:“等我回京,我……我见到陛下,请求他给你赐婚。” “谢了,还是免了吧。”杜蘅苦笑,“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何意?” “无意。” 梁辰:“……” “行了,你别操心这个了,有件事要跟你说。” “何事?” “你知道袁定吗?” 梁辰点了点头,说道:“不就是前段时间以谋反罪处斩的姑苏长史吗?他遗留下来的产业,我给凌郡守打过招呼,全部给了你。” “他有一份花名册,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隐太子党的名单。那个江枫……” 话没说完,忽然梁辰把头靠在了杜蘅肩头。 杜蘅微微一愣,侧目看着梁辰精致的脸庞,这娘们儿竟然睡着了。 鼻息热乎乎的,呼在杜蘅脖子上,有些痒。 “没有那么高的酒量,偏要逞强。”杜蘅低声吐槽一句,但没有把她的头搬开。 很快,车马出城,来到寒山脚下。 紧接着就是山路,比较颠簸,很快梁辰就被颠醒了,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抬头,双颊火辣辣的烫。 竟不知是酒精的影响,还是因为羞涩。 第229章 撒出鱼饵 马车停了下来。 楚天汇报:“公子,身牌拿回来了。” 杜蘅掀开车帘,看到车旁站着一个便衣护卫,手里拿着一块酿酒身牌。 他是快马赶去郡守府,拿了手令,把身牌给签下来了,又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效率不可谓不高。 杜蘅收了身牌之后,那名暗卫又迅速的离开。 “没事吧?”杜蘅看了一边的梁辰一眼,问道。 “还行。” 杜蘅挺了一下肩头,笑道:“我可以免费借你一个肩膀。” 梁辰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脸蛋在渐渐发烫,越来越烫,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异性接近她。 她也刻意回避异性。 第一次有个男人敢这么跟她开玩笑。 “你想被再抄一次家吗?” “你别老这么残暴,影响不好。” 梁辰给他一个卫生眼,靠着车厢,侧目悠悠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一会儿,马车到了寒山别墅。 杜蘅掀开车帘,回头看了梁辰一眼,伸出手去。 梁辰伸手轻轻将他的手拍开,傲娇的道:“我自己会走。” “你行不行啊?” “谁说我不行?”梁辰踩着楚天摆上的车凳,走下车来。 杜蘅身后护着,跟着下车。 梁辰身子摇摇晃晃,杜蘅还是忍不住上前搀住他的玉臂。 “这酒喝了怎么这么难受?” “你喝太急了,而且你酒量不好。” 梁辰给了一记白眼,没有言语。 杜蘅上前敲了敲门。 一会儿,一个花奴出来开门,看到杜蘅先是行了一礼。 “市署的衙役呢?他们来了没有?” “被拿下了。” 杜蘅:“……” 别墅的前庭,江枫和李班头被绑在了树上,其他的衙役和江枫的小厮,全部被按在了地上,拿着绳索绑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王法?”江枫暴怒的吼道,“杜蘅,你别让我回去,否则我一定叫人灭了你!” 杜蘅轻笑的走上前去,嘲弄的道:“在你灭了我之前,我现在就能灭了你。” “你,你敢?”江枫眼睛透露出了一丝惶恐,但表情依旧很强横。 杜蘅冷笑一声,猛地一记耳光招呼过去。 江枫的脸颊顿时歪到一边。 堂堂的江家少爷,受此奇耻大辱,这对江枫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遭遇。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班头开口,发出疑问。 他们刚才是来抓人的,一群人冲进来,结果直接被按住了。 而且暮红颜带的十几个花奴,武力值都在李班头这些衙役之上。 这让李班头十分震惊,显然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百姓。 “我们是官差!” 李班头暴怒:“杜蘅,你最好赶紧把我放了,否则你犯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杜蘅淡漠的扫视一眼。 江枫愤恨的道:“杜蘅,实话告诉你吧,李班头刚才已经派人前往市署去请援兵了,跟官府搞对抗,你只有死路一条!” 刚才李班头和江枫出发的时候,离开红药酒楼没过多久,李班头想到酒楼之中还有张旭的题字,担心杜蘅和张旭真有什么匪浅的关系,还是派了一个手下赶回市署。 “尊使,他们怎么处理?”暮红颜来到杜蘅身边,低声请示。 “先晾着吧。” 杜蘅丢下一句话,看向梁辰,她似乎有些撑不住,对暮红颜道:“先准备一个房间。” 暮红颜看了梁辰一眼,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花神使司行事一向隐秘,一般不会把外人带进来。 但杜蘅行事出人意表,暮红颜稍微犹豫一下,还是招呼一个花奴前去安排。 “要我扶着你吗?”杜蘅走到梁辰身边,戏谑的问道。 “不用。”梁辰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 杜蘅哑然一笑。 进了旁边一个花园,假山奇石,曲径游廊。 正中一排的房屋,抬头看到一个匾额:红叶小筑。 走进堂屋,杜蘅又吩咐暮红颜:“到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上来。” 暮红颜领命去了。 梁辰坐在堂上的靠椅,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公子,没事吧?”楚天站在身侧,担忧的问。 杜蘅关切的问:“是不是想吐?” “都怪你。”梁辰嘟囔了一句。 “这怎么能怪我呢?” “怎么不怪你?酒不是你酿的吗?” 杜蘅:“……” 这个时空的女人,也这么不讲道理吗? 楚天生怕杜蘅继续在跟梁辰争辩,不由轻声咳了咳,提醒杜蘅说话注意。 杜蘅倒没有当回事,笑了笑,说道:“要不舒服,到旁边的屋子先躺着吧。” “谁说我不舒服了,我……呕!” “……” 梁辰俯身,地上已经吐出了一堆污秽物。 杜蘅急忙找人过来收拾,同时拿了一只铜盆过来。 梁辰满脸尴尬。 一会儿,暮红颜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杜蘅搬了一张月牙凳过来,亲自拿着勺子,喂到梁辰面前。 梁辰窘迫难当。 以前这活都是王承恩干的,但之前王承恩脚部被射了一箭,还在养伤阶段,没有跟来。 王承恩是个太监。 即便没有太监,也是宫女喂她。 现在换了一个正常的男人,梁辰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 “没,没什么。”梁辰微微把嘴凑了过去。 喝了一口醒酒汤,她两道墨眉幽幽的蹙了蹙,低声道:“烫。” 杜蘅第二次给她喂的时候,就轻轻的吹了吹,先拿嘴唇试了试温度,没那么烫,才把醒酒汤送到梁辰面前。 梁辰心头小鹿乱撞,但还是张嘴含住杜蘅的勺子。 楚天站在一旁头皮发麻,杜公子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而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杜蘅给暮红颜使了一个眼色。 暮红颜随即赶了出去。 很快又回来汇报:“杜公子,市署的王市尉带了一批人过来了。” 杜蘅放下醒酒汤,大步走了出去。 前庭。 十几个花奴正与市署的衙役对峙,对方大概来了二三十人。 江枫得意的笑了起来:“杜蘅,市署的王市尉亲自来了,你还不把我和李班头放了?” “你就是王市尉?不知所谓何事?” 王市尉怒道:“大胆刁民,你竟敢绑架官差?” 第230章 请君入瓮 面对王市尉的质问,杜蘅显得十分平静,指着李班头和江枫道:“他们官商勾结,擅闯私宅,想要逼迫我等交出白琉璃酒的秘方,我们把他们拿下,正要送去司法衙门。” “胡说八道!谁要你的秘方了?明明就是你私自酿酒,已然触犯了大梁法令,我们此番是为了查封你的酒坊!”李班头暴怒的道。 江枫没有想到杜蘅竟然倒打一耙,说道:“王市尉,你可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没有酿酒身牌,私自酿酒,已经犯了死罪!” “谁说我没有酿酒身牌了?”杜蘅淡漠的扫视一眼。 江枫冷笑道:“你在广陵或许有酿酒身牌,但在姑苏没有酿酒身牌,广陵的酿酒身牌只能在广陵酿酒,姑苏不买账。” “王市尉,我已经查过了,这厮没有咱们市署签发的酿酒身牌,他是非法酿酒!”李班头瞪着杜蘅,言之凿凿的道。 王市尉按着腰间直刀的刀柄,朝着杜蘅走了两步,问道:“杜公子,你有酿酒身牌吗?倘若没有,那么你就是非法酿酒,必须要跟我们走一趟。” “对啊,你有酿酒身牌吗?你拿出来啊!”江枫冲着杜蘅得意的叫嚣。 杜蘅不慌不忙,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青黑色的木牌出来。 李班头和江枫定睛一看,二人都懵逼了。 一脸难以置信。 毕竟他们已经查过了杜蘅没有酒牌,这才出动衙役想要查封他的酒坊,同时将他捉拿归案。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江枫笃定的说,“我们明明查过,市署没有给他签发酒牌!” “这会不会是广陵的酒牌?”李班头道。 王市尉接过酒牌,仔细的看了看,说道:“酿酒身牌是真的,确实是姑苏市署颁发的。” 虽然每个地方的酒牌略有不同,颜色纹理,包括上面雕刻的字。 姑苏的酒牌上面肯定刻有姑苏的字样。 杜蘅把酒牌收回来,对王市尉道:“我有酒牌在手,证明我在姑苏可以合法的酿酒,江枫勾结李班头,想要查封酒坊,分明别有所图,他们看到白琉璃酒的利润,想要窃取秘方!” 李班头道:“没有的事,杜蘅,你别诬赖人!” “王市尉,前几天张市令来我酒楼喝酒,亲自给白琉璃酒题字,匾额现在还挂在红药酒楼呢,你说我要没有资格酿酒,当时张市令可能就把我抓了,怎么会轮得到他们来抓我?”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王市尉若有所思的点头。 “既然我拥有酿酒权,王市尉,请回吧。” 王市尉抬了下手,指着李班头说:“李班头毕竟是官差,杜公子,你没有权力绑架他们。” “没错,你绑架官差,已是犯了大罪!”江枫道。 “杜公子,我看今天的事,就是一场误会,你把人放了,这件事就算了。”王市尉听说张旭给杜蘅题字,想必关系非同一般。 而且上次凌郡守将袁定的住宅和店铺全部赏给了杜蘅,相信他和凌郡守也有一点交情。 更重要的是,李班头一干人等,来到寒山别墅,竟然全部被他给拿下了。 说明杜蘅的势力不小。 出于官场多年的经验,王市尉没有搞清杜蘅真正的底细之前,不想与他撕破脸皮,只要将李班头带回去即可。 再将此事禀明张市令,彻底了解情况再说。 杜蘅看到王市尉已经给了台阶,当即点了点头,说道:“行,我卖王市尉一个面子,你把人带走吧。” 花奴放开了被按在地上的市署的衙役和花家的小厮。 王市尉招呼手下,去给李班头和江枫松绑。 而在此刻,一个花奴兴致冲冲的来到杜蘅身侧,说道:“公子,我们发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应该是前长史袁定留下来的,记载了很多人名。” 杜蘅愣了一下,忙道:“带我过去看看。”说着,就随那个花奴而去。 刚刚松绑的江枫,听了这话,不由心头一动。 难道真被杜蘅找到了? …… 红叶小筑。 喝完醒酒汤的梁辰,稍微清醒了一些。 杜蘅走了进来。 她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刚才在车里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隐太子党,到底是什么事?” 隐太子萧战现在虽然被囚禁在金陵,但他没死,朝野上下还是有不少支持他的势力。 站在梁辰身边的楚天,也不由慎重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杜蘅。 杜蘅在梁辰另外一边的靠椅坐下,与她之间隔着一张八仙桌,说道:“寒山别墅是袁定的别墅,袁定原本是隐太子府的属官,对吧?” “不错。” 梁辰微微颔首,说道:“可是此人现在已死,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搬来寒山别墅的第一天,就发现有人混入别墅之中,每一间屋子都被翻过,就连树下的土壤都被挖开,似乎真想掘地三尺。” 梁辰眉峰聚拢,沉吟的问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我抓了一个人,可惜被一个神箭手给射杀了,不过临死之前,口中好像透露什么花名册。” “也就是说,袁定还有同党?”楚天道。 杜蘅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杜公子,你查出什么消息了没有?” “我现在怀疑江枫,已经派人盯着他,可是并未有什么线索。” 梁辰神色凝重的道:“何不将他抓回花神使司审讯?” “我料想江枫不是什么主要人物,审讯不出什么,所以暂时留着他做诱饵,钓出背后的大鱼。” “你想引蛇出洞?”梁辰看了杜蘅一眼,问道,“你具体什么计划?”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看他们上不上钩了。”杜蘅双眸微微缩了缩,眼神的光芒变得越发的凌厉。 而在这时,暮红颜站在门口拱手:“杜公子,息夫人来了。” “好,我知道了。” 杜蘅起身,对梁辰道:“你且在这儿好生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事我来安排。”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随着暮红颜,来到正厅,见到了息夫人。 息夫人带了十几个人,一起拜见杜蘅,这些都是其他两个花令支援的人手。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杜蘅,所以先联系的是息夫人。 第231章 围师必阙 “这几天江家有什么动静没有?”杜蘅问道。 息夫人道:“江家是商贾之家,所以不可避免的要跟一些人接触,其中包括商人,还有官吏,观察了几天,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狄司马好像是狄家的女婿吧?” “没错,江家的家主江清浪,去过几次狄家,老丈人去女婿家,倒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他们谈论什么内容?” 息夫人摇了摇头:“狄云狄司马,在咱们姑苏也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个人修为很高,尤其家中戒备森严,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怕被发现。尊使怀疑狄司马也牵扯其中?” “还记得当时那个神秘的神箭手吗?他用的箭不是普通的箭,各郡的守备军,都有这种箭吧?” 虽然三叉钢镟箭,并非违禁的兵器,但民间一般很少使用。 一般的猎户不会使用这一种箭,毕竟造价昂贵,一支箭要一两百文。 “守备军之中,有没有什么神箭手?” 息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守备军之中,弓马娴熟之辈也不是没有,但是百步穿杨的箭手,好像并未听说。” 大梁的一步等于一米五,也就是说一箭能够射出一百五十米。 而且按照当时神箭手射穿树干的情形来看,神箭手的功力根本不止于此,射到二百米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种高超的箭术,不能说绝无仅有,但绝对已经算很稀罕的了。 姑苏一郡之地,有此箭术之人,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 不过眼下鱼饵已经撒出去了,杜蘅不再纠结太多,为免夜长梦多,立即撒网。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杜蘅对着青花令和白花令派遣的花奴说道,“你们在姑苏还是生面孔,不会有人认识你们。” “刚才我故意当着江枫的面,提起我们发现了花名册,如果江家真有问题,他们不可能不会行动。” “你们给我盯着江家,还有狄司马宅,一有风吹草动,放信鸽汇报给赤花令。” “是。”十几个花奴微微拱手。 息夫人立即派人去给他们拿信鸽。 为了通信方便,花神使司各部之间能够联系,都会豢养信鸽。 把人派了出去之后,息夫人道:“尊使,你把青花令和白花令的人全部派了出去,咱们这边人手不够。” 息夫人手下现在也只剩十几个人了。 如果幕后真的是狄司马,人家可是拥有一支军队啊,姑苏属于长江以北的重镇,狄司马手下拥有上万兵马。 “这一点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杜蘅转身又去红叶小筑。 梁辰身边带有龙缇尉,闲着也是闲着,也该派上用场了。 …… 冷月无声。 寒山别墅之内,点上了一盏一盏的灯笼。 一只信鸽扑簌簌的飞了回来。 息夫人解开信鸽脚上绑的字条,看过之后,迅速来到红叶小筑,来找杜蘅汇报。 “梁公子和楚兄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由于梁辰和楚天在场,息夫人有些迟疑,杜蘅开口说道。 息夫人才将字条献了上去。 字条是一小块的帛布,蝇头小楷写了一些内容,主要是说,江枫已经带人秘密出城,赶往寒山方向。 关键之处,提到江枫所带之人,都是守备军的将士乔装打扮,一共一百多人。 杜蘅看过之后,递给梁辰。 又挥了挥手,交代息夫人前去准备。 梁辰神色气愤:“岂有此理。江家一介商贾,竟然指挥军队!” “看来这件事必然与狄司马有关了。”杜蘅道。 楚天担忧的道:“杜公子,狄司马拥兵上万,我手下这点人只怕未必能够抵挡。”他主要担心的是梁辰的安危。 梁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九族都不够砍的。 “放心吧楚兄,我已经派人通知凌郡守了,狄司马毕竟是凌郡守的佐官,虽然统领姑苏兵马,但如果没有凌郡守点头,他一个人调动不了上万兵马。” “杜公子,你这步棋走的太险了。”楚天皱紧了眉头。 他并非怕死之人,但无论如何,不能将梁辰牵扯进来。 杜蘅则是一脸平静:“今晚我是渔翁,我撒饵捕鱼,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万一狄司马狗急跳墙呢?” “他知道梁公子的身份吗?” 楚天听到杜蘅这么问,显然已经知道了梁辰的身份,心中无比震动,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他大概还不清楚,眼下只有凌郡守知道。” “梁公子的身份不暴露,那就不会有危险,区区一万人马,我想狄云也不会蠢到造反。” 换句话说,狄司马即便造反,一时夺下了姑苏城。 他也不能占领多久。 旁边州郡驻守的兵马立即就会反扑,不消几日,就会被剿灭。 造反需要筹划,今晚的事,杜蘅没有给他准备时间,仓促之间起事,必败。 首先守备军的将士,也不是人人都想当反贼,这种九族消消乐的工作,并不是谁都能干的。 其次今晚守备军的主要将领,都被凌郡守请去郡守府了。 没过多久,江枫已经带人来到别墅门口。 一百多名的军士,全部换了便装,毕竟他们不能暴露身份,脸上都蒙上了黑布。 “把门给我撞开!” 江枫骑在马上,马鞭一挥,下令。 几个军士冲上前去,以身体去撞门,很快大门就被撞开。 江枫跳下马来。 带着大批军士杀了进去,火光冲天。 一个军士举着火把站在江枫身边,而在江枫身边,则是军中一个七品校尉,宋思归。 “哟,大晚上的,江少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啊。”杜蘅从正厅带着十几个花奴,施施然走向了前庭。 江枫没有蒙面,毕竟跟杜蘅打过几次交道,即便蒙面,也瞒不住杜蘅,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我来只有一件事,把花名册交出来!”江枫开门见山。 “什么花名册?” “呵呵,跟我装傻是不是?白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说了,你的仆人找到了一份名单,那就是花名册。” 杜蘅从腰带里抽出一份折叠的册页,说道:“莫非你说的是这个?” 第232章 逃跑的姿势 江枫看到杜蘅手里的册页,眼眶微微收缩,喝道:“杜蘅,把花名册给我,否则今天你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江少,死路一条的应该是你吧?这一份花名册,足以给你和你们江家,带来灭顶之灾!” “这一份花名册,你给谁看过?”江枫凛冽的质问。 “我们这些人都看过了。” “好,很好,那今天晚上你们谁也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杜蘅笑了:“江少好大的口气,你觉得你就凭你,你能奈我何?” 江枫也笑了:“杜蘅,你也不看看我带来了多少人,你只有十几个人,我这些兄弟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我的人数是你的十倍,你觉得你有把握从我手里逃脱吗?” “谁说我只有十几个人?” 江枫扫视着杜蘅身边的花奴,笑道:“莫非我不识数?还是说,你能忽然变出上百个人?呵呵!” “你往两边看看。” 江枫目光下意识的一转,整个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两边的围墙,早已潜伏着一批弓箭手。 他们一袭黑衣,若不仔细,还真不易发觉。 而在此刻,杜蘅身后的屋顶,也出现了一大批人,江枫他们身后的一些建筑,也涌出了无数的人。 瞬间。 江枫和宋思归那些手下都骚动了起来。 “我们中计了。”宋思归沉声道。 江枫六神无主,问道:“现在怎么办?” 杜蘅朗声道:“诸位,你们都是姑苏守备军的军士吧?为了不让人们发觉你们的身份,你们没穿甲胄,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是血肉之躯,想想你们的身体能够挡住多少支箭矢。” “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想为难你们,现在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只管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你们蒙着面,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绝对不会秋后算账。但你们若是负隅顽抗,把命丢在了这里,你们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暴露了身份会怎么样呢?那就会暴露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亲朋好友,那可都得查一查了。弄不好,你们家的族谱都得清零。” 这一番话太蛊惑人心了。 人群之中,骚动越来越厉害,不少人都已经萌生了退意。 “宋校尉,要不……咱们撤吧。”一个军士上前,弱弱的对宋思归道。 宋思归勃然大怒,拔出直刀,直接抹了那人的脖子,喝道:“敢动我军心者,杀无赦!” 众人耸动。 宋思归拿刀指着杜蘅:“把花名册交出来,否则寒山别墅,就是尔等的葬身之处!” “不是,大哥,你是没搞清楚状况是吧?现在我的人比你多,实力比你强,要说葬身之处,那也是你们的葬身之处!”杜蘅好笑的道。 “弟兄们,给我杀,抢了花名册,赏金百两!”宋思归招呼一声。 杜蘅调侃道:“赏金才百两,你这些兄弟跟你卖命,还不如跟我卖酒呢。” “杀!” 宋思归挥刀就扑向了杜蘅。 杜蘅的每句话都在动摇军心,让他再说下去,就没有人跟他一起干了。 宋思归的直刀劈向杜蘅。 嗖嗖嗖,嗖嗖嗖! 一阵箭雨,将他逼退。 杜蘅不慌不忙,搬了一张靠椅,坐在正厅门口的月台之上。 手里端着一盘葡萄,面无表情的看着在箭雨中陆续倒地的军士。 由于光线很暗,箭矢飞来的方向看不清楚,只听得嗖嗖的声响,无数军士中箭。 又加上他们就在一个院落之中,能够躲闪的空间极其狭小,基本属于瓮中捉鳖。 “欸,东南的角门没有埋伏,是留给你们的生路!”杜蘅喊了一声。 又招呼身边的花奴一起喊话。 “东南角门没有埋伏,可以从那里逃生,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谁。” 花奴不停的喊着。 这时,梁辰带着楚天从身后出现。 “你怎么出来了?你是万金之躯,很危险的。” “你这是作甚?”梁辰莫名其妙。 杜蘅笑了笑:“围师必阙。” 这是兵法上的术语,梁辰读过一些兵法,但没有见过实际运用,因此有些将信将疑,问道:“这样行吗?” “当然行了。吃葡萄吗?”杜蘅把盘子的葡萄递给梁辰。 梁辰给他一记白眼,同时伸手扯了他一把:“起来!” 楚天无语的看着杜蘅,梁公子都还站着,他竟然坐着。 杜蘅笑了笑,起身让出了位置。 这时,已有军士朝着东南角门跑去。 有一个人跑,就有第二个人跑。 宋思归和江枫那边,阵脚大乱。 围师必阙,就是留给敌人一条生路,他们就不会负隅顽抗,个个都想着怎么逃生,那战斗力就不会凝聚,四分五裂。 三百龙缇尉趁势掩杀过来,只留东南角门一个出口。 “你故意开一个口子,那不是把反贼都放走了吗?”梁辰皱了皱眉,问道。 “这些都是军士,如果不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必然与我们血战到底,那时即便歼灭他们,我们也会有所损伤。” 杜蘅解释道:“而且他们只是听命行事,未必真有什么反心,只要拿住带头的几个,没人撺掇和领导他们,他们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梁辰从旁边杜蘅的盘子里,捻了一颗葡萄下来,慢条斯理的剥皮。 楚天一刻不敢放松,持刀站在身侧,以防流矢伤到她。 很快,宋思归和江枫等人都被拿住。 而她们带来的人,死了一部分,逃了一部分,被抓了一部分。 “想要花名册?” 杜蘅缓缓走到江枫和宋思归面前,问道:“你们都是隐太子党?” 二人都不言语。 “你们呢,都是隐太子党吗?”杜蘅又喝问被抓的十几个军士。 几个军士摇了摇头,表示他们只是听从宋思归的调遣,什么隐太子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只知事成之后,他们会有一笔赏金。 杜蘅想想也是,这么重要的事,不会让普通的军士知道,他们只是杀人的工具。 “江枫,你们江家跟隐太子萧战,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隐太子?我不知道。” 嗖的一声,杜蘅直接拔出了一个龙缇尉腰间的直刀,冷冷的看着江枫:“我再问一遍,你们江家是不是隐太子党?” 第233章 快刀斩乱麻 江枫看到杜蘅手里的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 毕竟之前与杜蘅多有嫌隙,现在落入杜蘅的手里,杜蘅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杜公子,什么隐太子党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谁的命?” “我姐夫……狄云狄司马。” 梁辰霍然从靠椅上起来:“他有什么阴谋,交代你做什么?” “就是为了花名册,让我一定拿下寒山别墅。” “闭嘴!你个懦夫!”宋思归冲着江枫破口大骂,“狄司马真是看错了你!” 杜蘅刀锋转向宋思归:“你已然是阶下囚,还这么护着狄云,你觉得狄云会来救你吗?” “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宋思归尽管被人押着跪在地上,依旧高高昂起了头,视死如归的看着杜蘅。 “是条汉子,不过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刚才江枫已经指明了是狄司马,而且这一份花名册也有他的名字,他左右是躲不过去的。” 宋思归冷笑道:“狄司马掌握上万兵马,就凭你们几个,想要搅动姑苏的局势吗?简直荒唐!” “不论姑苏多少兵马,那都是朝廷的兵马,又不是狄云的私兵,你怎么知道会有那么多人会为他效忠?” 宋思归沉默不语。 杜蘅挥了挥手,让人先将他们关押起来。 “杜公子,现在怎么办?”楚天拱手请示,他也发觉现在事情越来越棘手了,“狄司马掌握姑苏兵马,如果贸然抓他,他必会负隅顽抗,到时死伤难免。” “那就要借梁公子一道手谕了。”杜蘅眸光灼灼的看着梁辰。 梁辰也是灼灼的看着他,显然杜蘅已然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她是女儿身,又知道她是当今大梁的皇帝。 倘若只知道她一重身份,倒也没什么,可是双重身份都被他知道,那么这问题就严重了。 一介女流,当了大梁天子,消息一旦走漏,朝野必然震荡。 外敌也会伺机而入。 …… 杜蘅策马迅速下山,一路来到郡守府。 门人汇报,凌郡守亲自出门迎接。 “郡守,现在什么情况?” “两名都尉,四名校尉,还有八名旅帅,现在都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姑苏是大梁的上郡,又是军事战略要地,兵马比一般的州郡要多,所以是由多个折冲府组成的。 一个折冲府人数从八百到一千二不等。 折冲府的最高长官是都尉。 但编入守备军之后,都尉上面还有中郎将,以及司马。 “左右中郎将都没来吗?” 凌郡守摇了摇头:“狄司马在姑苏经营的时日比我要长,我虽是姑苏一郡之长官,但在军事上话语权不如他啊。” “也就是说,狄司马不让他们前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刚刚得到消息,狄司马去了军营。” 杜蘅若有所思,问道:“凌郡守,以你对狄司马的了解,他会不会造反?” “他不会那么蠢,可他要是去了军营,那里是他的地盘,就算咱们要对他做些什么事,只怕也不容易。” “看来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啊。” “寒山别墅的事,都处理好了?” “江枫和另外一个校尉宋思归,已经落网,现在被关押在寒山别墅。” 凌郡守担忧的问:“梁公子安全吗?” “安全。”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府里走去。 忽听厅堂传来一个大汉暴怒的声音:“凌郡守,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杜蘅抬眼看去,厅堂外面队列整齐,一百多名强兵把守。 凌郡守笑呵呵的走上去:“伍都尉,咱们酒还没喝完呢,不忙着走。” “喝酒就喝酒,你派这么多兵过来干嘛?”伍都尉仗着酒气,气愤的道。 “凌郡守,你该不会想囚禁我等吧?”一个校尉阴阳怪气的问道。 凌郡守走进厅堂,先是拱了拱手,说道:“诸位说笑了,无缘无故,我囚禁尔等作甚?莫非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呵呵。” 厅堂之内,摆了宴席,凌郡守说着,端起酒杯,笑道:“老夫请诸位过来赴宴,实在是出自一片好心,来,大家随我满饮此杯。”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举杯。 他们进来的时候,都被卸了兵器,开始的时候并不在意,但喝酒喝到一半,凌郡守却调了一队人马。 厅堂周围都是凌郡守的人,谁也逃不出去。 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凌郡守,我伍狂人是一介莽夫,不像你们文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你把我们叫来,又不让我们走,到底什么意思?” 刚才的伍都尉拍着桌子,吹眉瞪眼的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即便你要杀了我,我老伍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刚刚在寒山别墅搜出了一份花名册。”杜蘅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册页,同时目光扫视众人,看着众人的反应,“这份花名册上记载的都是隐太子的旧党。” “寒山别墅?那不是袁长史之前的别墅吗?” “隐太子?什么意思啊?” “莫非怀疑我们跟隐太子勾结?” “喂,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伍狂人怒问。 杜蘅不慌不忙的道:“我叫杜蘅。” 凌郡守补充了一句:“这位是杜仲杜老将军的嫡长孙。” “杜老将军?” 伍狂人愣了一下,随即抱拳:“末将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杜公子不要怪罪。” “言重了伍将军。”杜蘅也抱拳还了一礼。 在这些军人中,杜仲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得知杜蘅是杜仲的嫡长孙,这些武人的脾气收敛了很多。 “杜公子,你在寒山别墅发现了袁定的花名册,跟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花名册记载了我们都是隐太子党吗?”伍狂人不解的问。 杜蘅继续观察着几人,笑道:“我还不认识诸位呢,这位将军怎么称呼?”他指着坐在座位上的一名大汉。 大汉虽然坐着,但可以看到他的腿部是紧绷的。 同时身体是向门口的方向倾斜。 从微表情分析学上,这是时刻准备逃跑的姿势,哪怕他是坐着的。 “这位是孙都尉。”凌郡守介绍。 孙都尉这才起身,对着杜蘅微微抱拳:“杜老将军威名赫赫,末将素来敬仰,今日能够得见杜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 杜蘅一边谦虚,一边看向在场其他的人。 第234章 兵形势 在场其他的人,杜蘅倒没看出什么问题。 或许其中也有隐太子党,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杜蘅不是专门学微表情分析的,他只能判断一个大概,觉得孙都尉有问题。 “杜公子,你这一份花名册上都记载了哪些人,末将这就派人捉拿。”孙都尉义正词严的道。 所谓的花名册,本来就是杜蘅伪造的,里面什么也没记载,但他必须危言耸听,说道:“花名册中,记载了不少人,我只记得一个名字,狄云。” “什么?狄司马?”伍狂人难以置信的道,“杜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杜蘅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弄错了,去找狄司马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除了狄司马,还有什么人?”一个旅帅问道。 “为了避免扩大影响,我和凌郡守商量过了,其他的人,我们暂时不想追究。”杜蘅意味深长的看了孙都尉一眼。 孙都尉眼神闪烁,但并没有说什么。 杜蘅走到一台连枝灯面前,那灯就像一棵树似的,一共十三盏油灯在点燃着。 在众人疑惑间,只见杜蘅将那份花名册放到火苗上,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凌郡守吃惊道:“杜公子,你这是……” “此事牵连甚广,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我也是出身武将世家,不想看到更多的武人丧命。” 孙都尉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如今朝廷以文驭武,武人的处境日渐堪忧,杜公子宅心仁厚,自是不必说了,但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会给你带来祸端啊。” 众人也都暗暗点头。 隐太子党的名单,一把火就给烧了,朝廷要是知道,必然以为杜家与隐太子党勾结,图谋不轨。 杜家已经籍没了,如果再犯一次事,而且是这么大的事,已经没官可削了,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只要除掉首恶,朝廷也不会认为我跟隐太子党勾结。”杜蘅将册页烧成灰烬,丢弃在地面上,面向着众人道,“诸位愿不愿意追随我去捉拿狄云?” 凌郡守皱眉道:“杜公子,此事是不是从长计议?你现在把花名册都烧了,哪有证据去拿狄司马?” “我有圣谕在手,只是让狄司马配合调查,他若是清白的,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杜蘅随即将梁辰的手谕拿了出来。 几个将领围了上来,看到上面确实盖有大梁天子之印,命令杜蘅彻查隐太子党一案,姑苏所有文武官员,一律配合。 “可是狄司马现在去了军营,我们贸然前往,只怕……”凌郡守有些担忧。 杜蘅笑着看向众位军中将校,说道:“所以我才需要各位帮忙,你们在军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势力和威望,倘若狄司马真的有反心,你们就地平乱!” “啊,这……”在场众人一时都慌了。 孙都尉道:“杜公子,狄司马是姑苏守备军最高的统帅,我们只怕……” “你错了,本朝以文驭武,最高的统帅是凌郡守。”杜蘅举起手里梁辰的手谕,“何况我有圣谕在手,狄司马若有反抗,就当谋反罪论处!” 凌郡守眉头紧锁,说道:“杜公子,这太冒险了,狄司马就算不反,你这么做也会把他逼反的。” “那我就看看他,敢不敢反!”杜蘅十分自信。 虽说狄司马在军中经营多年,大多数将领都是他带出来的,但真要跟着他造反,只怕没几个人愿意。 毕竟造反需要将身家性命绑在一起,而且他们造反的胜算很低。 区区一万兵马,仓促之间根本没有能力起事,就算占领了城池,转眼间也会被剿灭。 此刻已经打草惊蛇,杜蘅要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给狄云一点时间准备。 …… 守备军大营,驻扎在城北。 杜蘅带着凌郡守以及伍狂人、孙都尉等人,骑马来到军营前面。 辕门之外,一队军士把守。 “对不起,狄司马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军营。” “瞎了你的狗眼,姑苏郡守在此,你们还不让开?” 守门官躬身道:“凌郡守,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没有狄司马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姑苏他是长官,还是我是长官?”凌郡守有些恼怒。 伍狂人等人面面相觑。 大梁以文驭武,指的是朝廷方面的制度,以文官来压制武将。 所以任何一个州郡,最高的长官都是文官。 但总有文官压不住的事后。 狄司马在姑苏经营了十几年,而凌郡守则是刚来两年,在军中的威望远不如狄司马。 而且军人大多是大老粗,那些文官说话文绉绉的,与他们总有一种疏离感。 “凌郡守恕罪,卑职不敢违抗军令。”守门员单膝跪地。 其他守门的军士手持长矛,跟着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杜蘅策马上前,随手夺下一名军士的长矛,猛地刺向了守门官。 守门官见到长矛刺来,刚要起身拔刀,但速度慢了一拍,被杜蘅一矛刺入了胸膛。 凌郡守和孙都尉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杜蘅忽然出手。 “不愧是杜家人啊。”伍狂人扭头去看杜蘅,心头震动。 杜蘅拔出长矛,守门官歪歪的倒在了地上。 其他军士纷纷起身,挺起了长矛。 “我有圣谕在手,谁敢阻拦?闪开!”杜蘅掏出圣谕,策马直冲辕门。 守门的军士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快,跟上!”伍狂人抽动手里的马缰。 军营之中,无数军士围了上来。 杜蘅手持圣谕,喝道:“我奉命调查隐太子党一事,圣谕在此,若敢阻拦,按谋反罪处置!” 伍狂人抽出腰间的镔铁雪花刀,指着那些军士:“第一折冲府的士兵,都给老子退下,别连累老子!” 军士相互对望一眼,弱弱的让开了一条道。 杜蘅快马驰骋,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军营之中,火把通明。 狄云从大帐中出来,身披光明铠,腰悬一口金漆为鞘的宝剑,看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 眼眶越缩越紧,火把跳跃的光芒,映入他漆黑的眸子间。 就像这夜。 第235章 狄云被捕 “司马,这是什么章程啊?”副将走到狄云身侧。 狄云神色凝重:“这厮就带着那么几个人,竟敢闯我军营。” “他一定是疯了!”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项羽。” 副将愣了一下,问道:“这和项羽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诸子百家吗?” “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 狄云轻轻点了下头:“不错,诸子百家之中有一家是兵家,兵家分为四派,兵权谋、兵阴阳、兵技巧、兵形势。” “项羽就是兵形势的代表,不论是破釜沉舟的巨鹿之战,还是以三万骑兵打的刘邦五六十万大军丢盔弃甲的彭城之战,都是运用兵形势之法。” “说白了,无非就是分析形势。” “眼下的形势看似我占据了上风,坐拥一万兵马,即便有一部分人被分散了出去,镇守姑苏城中各个岗位,但这军营之中还有七八千人马,一般人是不会贸然闯进来的。” “但是这个杜蘅……我真是小瞧了他,不愧是杜家的子孙啊,将门虎子!” 副将越听越糊涂,说道:“他们就拿几个人,咱们有七八千人,杀了他便是!” “他敢来,便料定我们杀不了他。” 狄云举头望着夜空,杜蘅不来,他便占了上风,来了,他便占了下风。 因为,他不敢反! 此刻他也不能反! 这便是被杜蘅拿住的命门。 转眼之间,杜蘅已经来到狄云面前。 副将把手一挥,左右的军士立即围了上来。 “放肆!”凌郡守怒喝一声,“没见到本官在此吗?” 狄云拱手:“听说郡守在府中宴请军中一些将领,这么晚了,怎么到军营来了?” “狄司马不在家中休息,这么晚了不也在军营吗?” “呵呵,我来军营训练将士夜战之法。你也知道咱们的军队,大多数是府兵,前段时间忙着秋收,现在秋收结束,人都倦怠了,是时候好好训练训练了。”狄云笑呵呵的道,故作轻松。 杜蘅知道大梁现在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府兵制,这种制度就是兵农合一,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农民。 农忙的时候种地,农闲的时候训练,遇到战事,自备马匹和武器。 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减少一些军费的开支,同时保证农业经济的建设。 坏处就是,战斗力没那么强。 杜仲领导的杜家军和大梁水师,则是采用募兵制,平常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所以战斗力强悍无比。 当然,每年朝廷养这些兵,也要花费很多的钱。 杜蘅从马上跳了下来,笑道:“狄司马还真是恪尽职守呢,大梁有此将领,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啊!” “此乃军营重地,杜公子为何在此?” “我来调查隐太子党一案。” 狄司马眼眸微挑:“隐太子党?袁定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 “他还有同党,我正好在他家中找到了一份花名册。” “哦,花名册?在何处啊?”狄司马目光隐隐的盯着杜蘅。 “被我烧了。” 狄云一愣:“烧了?” “确实如此,杜公子不想扩大影响,当着我们众人的面,烧了那份花名册。”孙都尉道。 狄云道:“既然烧了花名册,你来找我作甚?” “花名册上记载的人太多,我不想扩大影响,但不代表不追查,比较重要的人物,我还是要查一查的。” “杜公子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没错,就是你。” 狄云身边的副将不由怒道:“放肆!杜蘅,你以为你上次帮助官府,捉拿了绣衣楼的细作,你就可以居功自傲了!你不过一介庶民而已,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确实是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但倘若是当今圣上的话呢?” “圣上的话?圣上在哪儿呢?”副将还往杜蘅他们身后看了看。 此刻军营越来越多的将士聚拢过来,伍狂人以下几个校尉和旅帅都有些慌了。 副将指着他们怒斥:“你们也是军中之人,竟然勾结外人,罪不容诛!” “他们是军中之人不假,但同时也是朝廷养的将士。”杜蘅道。 副将冷笑道:“杜蘅,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说圣上来了吗?圣上在哪儿呢?你拿圣上来打幌子,知道该当何罪吗?” “圣上没来,但我手里有一份圣谕。”杜蘅又将那一份写在黄绢上的手谕拿了出来,上面的朱砂笔迹历历在目。 副将猛地一惊,不由看向一旁的狄云。 “狄司马,敢问一句,是你的军令大,还是圣谕大?” “自然是圣谕大。” “好,凌郡守,给他念念圣谕。”杜蘅将手谕交给了凌郡守。 凌郡守便按照手谕所说,让姑苏所有官员,配合杜蘅调查,其中特别提到,狄云嫌疑重大,交由杜蘅提审。 此言一出,周边的将士一片哗然。 “这圣谕是假的!”副将大声道,“杜蘅一介庶民,怎么会有圣谕?” 这么一说,众将士也都怀疑圣谕的真伪。 毕竟杜蘅又不是传旨太监,而且人又是在姑苏,他上哪儿弄圣谕去? 除非圣上就在姑苏。 但目前除了凌郡守之外,没人知道圣上微服私访,已经到了姑苏。 “杜蘅,假传圣谕,该当何罪?”副将奸险的盯着杜蘅。 “你认为圣上的手谕是假的?” “显而易见,圣上为什么会让你传他的手谕?而且让你负责隐太子党之案。随着袁定的死,隐太子案都解决了,你还想查什么?我看你包藏祸心!” “一介庶民,自然不可能传圣谕,倘若我不是庶民呢?”杜蘅平静的看着副将。 副将好笑的道:“谁都知道,因为你科举舞弊,现在杜家被抄家了,就连杜老将军都被你连累贬为了庶民,你不是庶民是什么?” 话刚说完,就见杜蘅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令牌。 桃花令牌! 副将的笑容渐渐僵硬:“花神使司……你是花神使?” “否则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捉拿北齐绣衣楼的指挥使慕容?当时狄司马可是亲自派兵到慕容家的。狄司马,你没忘记吧?”杜蘅眸光浅浅的看向狄云。 狄云默不作声。 在场很多将士都闭嘴了,渐渐有些相信杜蘅的圣谕是真的。 因为花神使司是皇帝的直属机构,皇帝有时想要避开一些司法部门,都会直接下旨让花神使司彻查某一个案子。 第236章 豪赌 确定了圣谕是真的之后,杜蘅再把目光投向狄云:“狄司马,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一趟了吧?” 本来花神使司的身份,都要注重保密,但眼下杜蘅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信服圣谕的真实性。 “我看谁敢带走狄司马!”狄云的副将瞬间抽出腰间的直刀。 周边的将士纷纷举起兵器。 杜蘅等人全部被围在了中间。 孙都尉故作紧张的道:“杜公子,现在已经激起了众怒,该怎么办?” 杜蘅则是一脸平静,看着副将:“这是圣上直接下达给花神使司的手谕,你是想抗旨吗?” 副将没有说话。 即便想要抗旨,但这话也不能说出口。 杜蘅再将目光扫视众人:“你们是朝廷的兵,不是狄云一个人的兵,今天谁敢阻拦我办案,如同谋反!” 将士之中,有人小声议论,他们没有上前。 伍狂人喝道:“第一折冲府的将士,都给老子听着,放下你们的兵器!” 人群之中,隶属第一折冲府的人,把举起的兵器陆续放了下来。 杜蘅又把目光看向孙都尉。 孙都尉只有走上前去,指着其中一个队列:“你们想干什么?没听见圣谕怎么说的吗?杜公子是奉旨办案,现在情况尚未查明,我相信杜公子会还狄司马一个清白!” 两个折冲府的将士,此刻偃旗息鼓。 副将依旧叫嚣:“谁都知道花神使司是什么地方,一旦被抓入花神使司,即便无罪也会变成有罪,谁能安然无恙的从花神使司出来?” “狄司马,你是否有反心?”杜蘅抛出一个送命题。 狄云别无选择,只能回答:“我对朝廷对圣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有反心?” “那你为何抗旨不遵?” “我不是隐太子党!” 杜蘅淡淡一笑:“你是不是隐太子党,我自会查明,现在你必须跟我走。” 副将立即挡在狄云身前,大声道:“弟兄们,此人陷害忠良,不能让狄司马跟他走!” 由于狄云在守备军的威望,仍旧有不少人拥护他,围着他们,不让杜蘅把人带走。 “我叫杜蘅,家祖父是杜仲,杜家为国捐躯者七人,这世上谁都可以陷害忠良,唯我杜蘅不能!” 杜蘅环顾众人,凛然道:“我说过,只要狄司马是清白的,我必然保他安然无恙!” 人群之中又起了一阵骚动。 不得不说,杜家在大梁的军队中,确实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一部分将士也是刚刚知道杜蘅的身份,现在听说他是杜家的嫡长孙,对他便有天然的信任。 杜蘅牛头继续对狄云道:“狄司马,倘若你问心无愧,跟我回一趟花神使司又何妨?莫非你真的心存反意,不敢跟我走?” “弟兄们,你们可要考虑清楚,狄云抗旨不遵,就是谋反,你们倘若继续阻拦,你们就是同谋,想想你们的家人。” “不瞒你们说,我来时就吩咐了花神使司的花奴,控制了你们之中一些将领的家人,你们甘愿为了一个狄云,让你们的妻儿老小,给你们陪葬吗?” “啊,你竟然……”副将大惊失色,他在军中位置很高,如果杜蘅所说属实,显然他的家人也被控制住了。 军队之中再次议论起来,人心浮动,尤其一些将领,主动吩咐士兵放下兵器。 “你们身为军人,为了守土之责而死,那你们就是英雄,可你们要是为了谋反,死后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们想要谋反,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可我死了之后,三日之内,朝廷必会派兵剿灭你们!” 杜蘅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利害之处。 姑苏的守备军都是府兵,他们既是士兵也是农民,他们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家。 谋反这种事一向都是要带上身家性命的。 而且他们倘若谋反,根本没有一点胜算,姑苏一万兵马,一旦起事,三日之内周边的军队就会包围过来。 他们占据姑苏城能守多久? 这么一想,斗志全无。 “花名册的名单,我全看过,现在我只想抓一个人,为的就是息事宁人。” “你们倘若不明白我的苦心,这个案子我不办,也有别人来办,到时抓的就不仅仅是狄云了。” 杜蘅眸光紧紧的盯着狄云:“狄司马,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好啊杜蘅,你了不起啊,就带着这几个人闯我大营,呵呵,不愧是杜家的儿郎。”狄云看着杜蘅,既然面无惧色,反而笑了起来。 这时凌郡守开口说道:“行了狄司马,事到如今,你就别负隅顽抗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我想弟兄们不会为你抗命的。” “伍都尉,给狄司马卸甲。”杜蘅看到狄云已然没有反抗的意思,招呼身后的伍狂人。 伍狂人显得无可奈何,上前抱拳:“得罪了狄司马。” 随即解下了狄云身上沉重的光明铠,再把他腰间的宝剑卸了下来。 杜蘅招呼两个同行的旅帅,给狄云戴上了一副重枷。 “我就想问一句,花名册都被你烧了,你拿什么定我的罪?”狄云缓缓的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笑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江枫和宋思归在寒山别墅已经被我抓住了吧?” “想用他们的口供给我定罪?” “或许可以一试。” 寒山别墅,杜蘅放走了不少人,这些人回来自然会给狄云通风报信。 所以狄云才会大晚上的跑到军营。 本想着杜蘅会忌惮,结果这家伙竟然直接闯了进来。 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拿出圣谕。 这就让他骑虎难下了。 人家奉旨办案,本来就把他列为怀疑对象,如果他拒不配合,直接坐实了罪名。 要么直接造反,要么乖乖束手就擒。 狄云选择了后者。 “寒山别墅那些伏兵,看起来并不像是花神使司的人。”狄云意味深长的道。 杜蘅知道狄云是个聪明人,或许有些事情他已经猜到了,淡然道:“自然不是花神使司的人,所以你该知道,今天你必须回去接受我的审问。” 狄云轻轻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超前走去。 围拢的将士,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第237章 动不动刑? 寒山别墅。 里里外外都有龙骑尉的身影,作为大梁三大内卫之一的龙骑尉,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红叶小筑,灯火明媚。 梁辰坐在一张小桌面前,轻轻的转动手中的玉骨折扇。 “楚天,你说杜蘅单枪匹马,能够拿住狄云吗?” “小人觉得杜公子这次多少有些冒险了。” “若是你,你会如此行动吗?” 楚天轻轻摇头:“小人没有这种魄力。” “或许他是对的,突然出击,化被动为主动,让狄云没有准备时间。” 支持隐太子复辟的人,肯定不止狄云一人,势力也绝不止姑苏一地,只要给他时间,让他联系其他州郡的同党,大家约定时间一起举事。 那么,整个大梁将会陷入一片混乱。 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狄云,才有可能化解这一场危机。 “姑苏一万余人的守备军,如果处理不好,他将性命不保。” 梁辰忽然发现,自己竟替杜蘅担心起来,缓缓的道:“隐太子在朝野素有名望,狄云若以他的名义起事,那么响应的人只怕不少。” “隐太子被囚禁多年,当年的党羽都被先帝翦除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即便有人再借他的名义起事,以他们的实力,乌合之众,绝不可能成功。” “虽不能成功,但却也能给大梁带来一场大乱,你别忘了,北齐对我大梁始终虎视眈眈,若真遇到这种情况,绣衣楼的细作就会伺机而动,煽风点火。”屁股决定脑袋,梁辰考虑的远比楚天要多。 “只要大梁一乱,北齐大军就可趁机南下,到时内忧外患,就不好处理了。” “公子放心,我相信杜公子一定能够顺利处理这次危机。” 梁辰眸光淡淡的乜斜了一眼:“你与杜蘅拢共没见过几次面,似乎对他十分崇敬。” 楚天心头有些紧张,他是龙骑尉的都尉,只能效忠梁辰一人,对其他任何人他都不应该过多的接触,甚至不该有私人的情感。 当即拱手道:“小人只效忠公子一人。” “行了,我知道杜家在你们这些军人心中的地位,杜家忠烈,你们以之为榜样,必然也是忠烈之人。” “多谢公子体谅。”楚天暗暗松了口气,感觉梁辰对杜家似乎稍有一些改观。 “人派出去了吗?” “已经派出三路人马,一路前往江南东道都督府,另外两路前往海陵和吴淞,三日之内,援兵必到。” 梁辰缓缓起身,看着门外苍茫的夜色,说道:“我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北齐那边一旦知道我们内部的矛盾,那么我们的局势就危险了。” 说话之间,暮红颜出现在门口,双手一拱,说道:“梁公子,刚刚得到消息,杜公子已经拿下狄云。” 梁辰忙问:“可有伤亡吗?” “没报伤亡,想必十分顺利。” “杜蘅赌对了!” 尽管知道杜蘅是经过精密的分析,分析眼下的形势,但在梁辰看来,这仍旧是一场豪赌。 如果一步行差就错,把狄云给逼反了,姑苏必乱。 就算最终能够平叛,那么造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有可能躲在暗处的隐太子党四处响应,也有可能北齐横插一杠,如此一来,大梁二十年的太平便会打破。 …… 玄都观。 狄云被锁在地下密室之中。 一会儿工夫,息夫人带人绑了几个人进来,个个脸上都被蒙了黑布。 也被推进了密室。 这些都是江家的人,为首一人正是江家的家主江清浪。 杜蘅吩咐一个花奴,揭开他们眼睛的黑布。 “你就是江清浪?” “你是何人?” “杜蘅。” 江清浪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杜蘅,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抓我?你知道我女婿是谁吗?” “你女婿?不就是狄云吗?” “呵呵,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还不把我放了?”江清浪嚣张跋扈的道,“我女婿可是姑苏的司马,掌管姑苏的守备军,你敢抓我,灭你满门信不信?” “狄司马,你老丈人一向这么嚣张的吗?”杜蘅转身看向一边牢房的狄云。 江清浪借着密室昏暗的火光,看到牢房之中的身影,猛地一惊:“贤婿,你怎么在此?” 狄云默不作声。 江清浪一时心如死灰,尴尬的看着杜蘅:“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杜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挥了挥手,吩咐花奴,将他们带去另外的牢房,与狄云隔开。 这时狄云缓缓开口:“这件事与江家无关。” “不可能无关。倘若无关,你就不会派江枫想法设法的想要占据寒山别墅。”杜蘅精明的看着狄云。 “他们只是一介商贾,不是隐太子党。” “虽不是隐太子党,但却是你的人,你娶狄家之女,想必也是看中了江家巨额的财富吧?你们所图之事,需要大量的金钱,否则不会有人为你们卖命。我说的对吗?” 狄云坐在牢房黑暗的角落之中,头颅慢慢的抬起,看着杜蘅:“今晚你太冒险了,如果我要反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你反不了。你在姑苏守备军中,经营多年,可在军营中你也看到了,没有几个人肯跟着你造反的。为了一个不确定也不正义的目标,让一帮人带着身家性命跟你一起干,这本身就不现实。” “你该庆幸,我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哦,这是何意?” “倘若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当你闯入军营的时候,脑子一热,我当即就下令,将你乱刀分尸,你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审我。” 杜蘅笑着点头:“你确实不是愚蠢的人,一个愚蠢的人,绝不可能伏蜇这么多年,花神使司的人查过姑苏所有官吏的底细,什么也没查出来,足见你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你们准备抓多少人?” “不着急,按照名单慢慢来。” 狄云微微一笑:“你没有名单。” 杜蘅心头一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不错,那份花名册我已经烧了。” “那份花名册想必也是假的吧?”黑暗中,狄云的眼睛透着一种精明和狡黠。 第238章 红颜,你演技怎么样? 杜蘅发现狄云比他想象的聪明,对聪明人他也不绕弯子,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江枫和宋思归去了寒山别墅,索要花名册,你却提前埋伏了人手,这说明当时你是故意将花名册透露给江枫,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这又能说明什么?” 狄云玩味的笑了笑:“如果你手里真有袁定留下的花名册,何必这么麻烦?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你又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按照花名册一个一个的调查,一个一个的控制起来,远比你今天更保险。不是吗?” “既然你知道花名册是假的,你又为什么束手就擒?” “你控制了江家和狄家,我如果不束手就擒,那我就是反贼,我的家人都会被我连累。” 这个原因似乎并不能说服杜蘅,但杜蘅知道狄云不会说实话,问道:“袁定在你们这个团伙中,位置应该很高吧?” “当然,他是姑苏长史,位置不可能低,算是智囊一类的人物吧。” “所以你们的花名册由他保管?” 但凡这种见不得光的团伙,都会有一份名单,名单上甚至会按下手印,以此控制成员。 类似于投名状。 狄云点了点头,说道:“可惜袁长史识人不明,家仆与主母勾搭成奸,被他重责之后,竟然怀恨在心。当初在他家中找到的甲胄,都是家仆陷害他的。他以前是太子府的属官,身份本来就敏感,大理寺派人来查,不由分说,就将他定了谋反之罪。” 杜蘅暗自沉思,袁定之案,确实存在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虽然他是隐太子党,但他也没必要在家中藏匿甲胄,因为狄云是姑苏司马,手握兵权,你要几副甲胄干嘛? 狄云可以光明正大的调用军中的兵器和甲胄。 所以袁定确实是被冤枉的。 但如今人已死了,他也不想追究太多,问道:“袁定被捕的时候,没有告知你们花名册在什么地方吗?” “只知道在寒山别墅,具体位置就没人清楚了,毕竟花名册事关重大,即便是党内之人,也不可能知道。” 杜蘅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团伙之中,有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他是什么人?” “呵呵,杜蘅,你太小看我了,我是不会出卖同伴的。” 息夫人招呼几个花奴过来,说道:“狄司马,到了花神使司的密狱,你最好老实交代一切,否则你将会尝遍花神使司一百零八道的酷刑。” 狄云哑然一笑:“想要屈打成招?那我可就要随便攀咬朝中大臣了。杜蘅,大梁现在可不能乱。” 花神使司作为特务机构,屈打成招的事确实不少。 当然也有很多官吏,由于犯人的诬陷和攀咬,屈死枉死的也数不胜数。 作为一个21世纪,相对文明的社会出身的人,杜蘅并不愿意屈打成招,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这样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皇权的统治,但大梁现在不是大一统王朝,你要这么搞,那些官吏跟朝廷就不是一条心了。 何况,在他看来,皇权就是剥削和压迫底层的工具。 屁股决定脑袋,他现在又不是皇权中心的人,维护皇权对他来说,没有实质的好处。 你一个被老板压榨的打工仔,老老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何必去操心股东大会上的事呢? 这些事等你分到股权的时候再去操心也不迟。 “隐太子囚禁多年,朝野的党羽十之八九都被翦除,你们即便造反起事,也不可能成功。” “谁说我们要造反了?我是清白的。杜蘅,你说过,你要还我清白的。” “既然清白,又何必留下花名册呢?正经人谁会留一份花名册?” 狄云笑了笑,说道:“朝廷是可以允许民间结社的,结社也是需要名单的,留一份花名册,又有何不妥呢?” 息夫人看着狄云油盐不进的样子,说道:“尊使,我建议动刑,不动刑他不会吐露实情。” “罢了!” 杜蘅摆了摆手,走出密室。 若是普通人,动刑或许有用,但狄云是军人出身,一般的刑罚对他没用。 如果使用重刑,那就真的成了屈打成招。 而且以狄云的狡诈,屈打成招也未必招的是实情,他要随便诬告几个官吏,说他们是隐太子党,到时牵连就大了,调查起来也会更麻烦。 从密室走出来,就是玄都观的内殿。 孙道长吩咐道童端茶上来。 “尊使,我看狄云此人骨头很硬,为什么不给他动刑?”息夫人不解的问,因为花神使司审讯犯人,动刑都是家常便饭。 甚至没问之前,就给你用一道刑,给你一个下马威。 “对他用刑是没用的。” “上次尊使对绣衣楼的任英使用的方法,我就觉得不错,蒙他的眼睛,假装给他放血,人在强烈的恐惧之下,或许什么都招了。” 杜蘅微微一笑:“这个方式确实有效,可这人狡诈多端,你能确信他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既然是隐太子党,自然是准备扶持隐太子上位,可是隐太子被囚禁多年,朝中根基越来越弱,他们只有将朝堂这一潭水搅浑,狄云如果随意诬告几个忠直的大臣,到时咱们是查还是不查?” “职责所在,不可能不查,不查陛下也不放心。可是一旦查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大梁的官,哪怕是忠臣,也没几个经得起查的。到时满朝文武人心惶惶,陛下又刚刚登基,如果人心背向,你说他们会不会换个皇帝?” “啊?”息夫人和孙道长对望一眼,都很吃惊。 本来想杜蘅危言耸听,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何况杜蘅知道梁辰是女儿身,这一点如果泄露出去,隐太子党也就不必搞那么多事了,直接换皇帝。 “还有,”杜蘅看了息夫人和孙道长一眼,继续道,“这些年花神使司办了不少案子,牵连了很多大臣,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但他们是有怒火的,一旦爆发出来,皇帝为了平息众怒,第一个死的就是花神使司。” 杜蘅前世在职场上打滚,职场和政治本质上是有很多相通之处,所以他看的很明白。 倒让息夫人和孙道长默默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杜蘅年纪轻轻,看问题却比她们更深远。 “可是现在……不能从狄云口中撬出有用的信息,不查了吗?” “当然要查,你们可以去盯一个人。” 第239章 玩弄人心的高手 “请尊使示下。” “第二折冲府孙都尉。” “孙都尉?”息夫人和孙道长面面相觑。 今晚闯入守备军大营,孙都尉是跟随杜蘅一起去的,现在杜蘅竟然让他们去盯孙都尉。 这多少有些让人看不明白了。 “当日在寒山别墅外的树林,出现了一名神箭手,此人尚未找到,说明隐太子党不止袁定和狄云二人。” “狄云能够乖乖束手就擒,明着说是不想落个反贼的罪名,但更有可能是在保他背后的人,我相信隐太子党还有比他级别更高的人。” “你是说孙都尉?孙都尉在隐太子党中,级别会比狄司马要高?”孙道长觉得不可置信,毕竟狄司马的官职比孙都尉要高。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隐太子党他们内部的级别,可能是另外一套系统。 “盯着他就是了,看看他跟什么人接触,现在狄云被捕,他们内部一定会乱,这种时候,孙都尉一定会跟隐太子党内部的一些人接触。” “是,属下这就派人。”息夫人拱手。 杜蘅微微抬了抬手:“等一下,你手底下的人,可能在姑苏都已经暴露了。上次不是让青花令和白花令派人支援吗?这次就用他们的人。” “是。” …… 杜蘅回到寒山别墅。 先去红叶小筑见了梁辰。 “梁公子还没睡呢?” “在等你呀。”梁辰精致的两瓣香唇微微一勾,招呼他坐下,说道,“我和楚天都在等你消息,不得不说,你胆子可真大。” “兵行险着,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梁辰星眸闪耀,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你就没想过,你会折在守备军大营?” “确实是冒险了,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杜蘅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完,他便起身:“早点休息,我还要去审问江枫和宋思归。” 说完,走了。 站在一侧的楚天,默默的去看梁辰的脸色。 坊间传闻杜蘅孟浪,看来一点都不假,以前你不知道梁公子的身份,那也就罢了,现在手谕都传给你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你竟然在陛下面前,这么自由散漫,基本的规矩都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的脖子真的是铁打的吗? 江枫和宋思归等十几号人,全部被关在寒山别墅的柴房。 暮红颜派人把守。 “审出什么了没有?”杜蘅问暮红颜。 暮红颜回答:“宋思归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那个江枫倒是个怂包,但他知道的事情不多。其他人都是听从宋思归的命令行事,他们好像并不知道什么隐太子党。” 那些跟随宋思归上山的军士,杜蘅本来也没打算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他们就是隐太子党利用的工具。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宋思归和江枫也是工具。 “杜蘅,你把我放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之前嚣张跋扈的江枫,一旦沦落为阶下囚,又是另外一种状态。 这种人本来就是怂包,只是仗着背后的势力和金钱,让他耀武扬威。 宋思归则是不同,被绑在一根柱子上面,依旧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你还是不肯说吗?”杜蘅平静的盯着宋思归。 “有本事你杀了我。我是守备军七品校尉,杀了我,你以为守备军不会追究吗?” “守备军?”杜蘅笑了,“狄云现在都被我抓了,你觉得守备军能救你吗?” “什么?你……你抓了狄司马?不可能,狄司马手握兵权,你怎么可能抓他?” “现在你应该不难猜出来,我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之所以来到姑苏,就是奉圣命调查隐太子党一案。”说着,杜蘅还将桃花令牌出示给他看。 虽然花神使司的成员,外界很多人都不清楚,但看到令牌,大多数朝廷官员是认得出来的。 因为令牌上面都有一朵花,别的令牌都不会有这种特征。 “狄云都落网了,你的坚持已经没有多少意义,说吧,你们还有哪些同党?” “宋校尉,你还是说吧,说不定还能换取一条生路。”同样绑在柱子上的江枫,不由看了宋思归一眼。 宋思归怒斥:“软蛋,死有何惧?真不知道,狄司马怎么会有你这种小舅子!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出卖同伴!” 说着又把目光看向杜蘅:“你不是拿到花名册了吗?你又何必从我口中询问?” “很显然,那份花名册是假的。” “什么?” 宋思归立即意识到花名册只是诱饵,目眦尽裂:“杜蘅,你个恶贼,枉你是杜家的子孙,竟然如此卑鄙!” 杜蘅平静的道:“兵不厌诈。” “有种你放了我,我要跟你一对一单挑!” “别傻了,我不会费那个劲,你现在不说可以,等到明天,我将你们送去花神使司的密狱,一百零八道酷刑给你们用一遍,不怕你们不肯开口。” 江枫惊慌失色:“杜蘅,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不是隐太子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我姐夫……不,是狄云,我们江家是被狄云利用的,他要我们江家替他挣钱,我是无辜的啊。” “闭嘴!”宋思归恨恨的瞪视江枫,“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故做女儿态?” 杜蘅淡漠的扫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柴房。 身后依旧传来宋思归咒骂江枫的声音。 暮红颜缓缓跟在杜蘅身后,不解的问:“尊使,你都不给他们上刑吗?” 杜蘅知道花神使司的传统,审问犯人一般没有不动刑的,除非犯人很配合,但他觉得对付宋思归这样的人,上刑也没有多大用处。 “红颜,你演技怎么样?” “啊?什么演技?”暮红颜黑漆漆的眼眸写满了问号。 杜蘅微微一笑:“明天演一场戏吧。” “属下愚钝,请尊使明示。” “你去给我准备一些三叉钢镟箭。” 暮红颜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这不是那个神秘的神箭手使用的箭吗?” 杜蘅轻轻点了下头。 第240章 击溃宋思归心理防线 次日一早,杜蘅和暮红颜等人押着江枫和宋思归等十几号人,正往山下走去。 杜蘅和暮红颜各自骑着一匹红马,走在队伍的前头,宋思归等人双手都被绑在身后。 经过一处树林,但见两边涌出一批黑衣黑裤、面蒙黑布的人,举刀疯狂的杀了过来。 “有人劫囚!”暮红颜喝了一声,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花奴立即便与这些黑衣人厮杀了起来。 黑衣人的人数明显偏多,花奴似乎寡不敌众。 江枫不由兴奋起来:“有人来救我们了!” 双方厮杀,很快就有死伤。 宋思归走到一个死去的黑衣人身旁,用脚挑起一把直刀,接着背对过去,身后的双手接住直刀。 随即跑到江枫身后,背对着先把江枫双手绑的麻绳割断。 江枫接过直刀,也割断了宋思归的麻绳。 “哈哈,杜蘅,看来我姐夫根本没被你抓走,他派人来救我们了。” “呵呵,我就说嘛,我姐夫堂堂姑苏司马,拥兵过万,你手底下才几个人,你也能抓他?”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直刀割断其他同伴的麻绳,说道:“弟兄们,快护送我杀出去!” 杜蘅正被十几个黑衣人包围,似乎一时顾及不上。 江枫快速的冲向红马旁边,翻身骑上,回头看了杜蘅一眼,恨恨的道:“呵呵,杜蘅,你给本少爷等着,等我回到城里,必定让我姐夫派兵,剿了你的寒山别墅,还有你那个酒楼……你别想在姑苏……啊!” 话没说完。 一支冷箭射了过来,正中江枫的咽喉。 江枫直直的从马上栽了下来。 宋思归吃了一惊,快速的跑到江枫身旁,虽然看不起江枫的为人,但江枫毕竟是狄云的小舅子。 “江少?” 江枫双目已然闭上。 宋思归拔出咽喉的羽箭,看了一眼箭头:“三叉钢镟箭?” 这是军中的箭,造价昂贵,需要一定级别或者专门训练的弓箭手,才能使用这种箭矢。 “弟兄们,随我杀出去。”宋思归捡起地上一柄直刀。 但他回头一看,那些黑衣人竟然围着军士乱砍。 这些黑衣人根本不是来救他们的,而是来杀他们的。 更有无数的黑衣人朝他奔赴过来。 宋思归只能举刀对抗。 杜蘅忽然爆喝一声:“保护宋思归,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暮红颜立即带人过去支援。 宋思归思绪凌乱,抓住一个黑衣人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没有答话,举刀便砍。 宋思归横刀一挡,将他踹了出去,转身便逃。 嗖的一声! 一支冷箭射来。 又是三叉钢镟箭! 杜蘅将手中的直刀甩了过来,将那支箭给斩断在地。 “宋思归,他们想要杀你,你现在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要逃走,只有死路一条!” 宋思归没有搭理,趁着暮红颜替他抵挡那些黑衣人,快速的朝着红马的方向跑去。 “别让他跑了!”杜蘅大声叫喊。 暮红颜带着花奴,急忙去追宋思归。 那些黑衣人也去追宋思归。 宋思归纵身上马,拿着刀背在马臀上一拍,那马快速的冲了出去。 一支冷箭从他头顶飞过,擦破了他的头皮,鲜血淋漓。 可是此刻宋思归顾不得那么多,一路狂奔,朝着山下跑去。 远远的,就将众人甩在身后。 很快,战斗结束。 黑衣人一哄而散,那些犯人死了一半,杜蘅吩咐花奴,将他们重新绑了起来,带回寒山别墅,依旧关押在柴房中。 这时楚天带着弓箭回来。 “楚兄好神射。” “杜公子过奖。”楚天躬身拱手,他对杜蘅一向都很客气。 梁辰信步缓缓而来,问道:“计划成功了吗?” “成功了一半。” “还有一半呢?” 杜蘅冷静的道:“看得出来宋思归对狄云很忠心,没那么容易动摇。” “所以呢?” “昨晚我已经派人去了他家,他的家人现在都被我绑了。” 梁辰震惊于杜蘅的办事效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过奖。” “你确定他一定会回家?” “他现在误以为有两帮人马追杀他,这种情况他肯定会带着家人先去避避风头。” “行了,在别墅待了一个晚上,也该回郡守府了。”梁辰转身看向楚天,“你去准备一下,即刻启程。” …… 宋思归策马进入城中。 现在怀疑是军中有人想要杀他,因此他不敢回军营,只能先回家中,准备安顿一下老小,才去打听狄云的下落。 或许他真的被杜蘅抓了,或许根本就是杜蘅危言耸听。 如果没被抓,他必须亲口问一问狄云,到底是谁派人杀他。 那个杀死江枫的箭手虽然躲在暗处,但他依稀能够猜到是谁。 从街边的摊上,顺手牵羊,拿了一顶竹编斗笠戴上,低头穿过闹市,来到一条小巷,推门进入一座院子。 昨夜没有下雨,但地面竟然是湿漉漉的,很多地方像是被清洗过一样。 院子坑洼的地方,积了一些水,那水看着有些泛红。 宋思归心头猛地一惊,喊道:“娘子!” 没人答应。 院子静悄悄的,就连仆人也没有。 他不禁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地面也是被水清洗过了,但墙壁的血迹竟然没有被擦干净。 “父亲!” “老黄!彩蝶!” 宋思归抓狂的喊着家人的名字。 看到廊庑上面一只小木马,小木马上面沾了一些血迹,旁边掉了一只虎头鞋。 “雀奴。” 宋思归捡起虎头鞋,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靠着檐下的柱子,眼眶热泪盈盈。 “为什么?” “为什么连我家人都不放过?” “我什么也没说,你们却杀了我全家!” 这一刻,宋思归无比懊悔。 悔不该当年为了狄云的知遇之恩,成为隐太子党的一员。 这是一个无法合法存在的组织,注定需要一些特殊手段操纵成员,他也曾经执行过这样的任务,但没想到今天却轮到他自己了。 可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啊!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第241章 能否与梁公子共进晚餐? 正当宋思归悲恸之际,忽然前面厢房的屋顶,出现四名黑衣人。 黑衣人手中甩出黑且长的铁链,铁链的端头带着弯月形状的利刃,名曰飞镰。 可以杀人,也可以将人钩住。 宋思归急忙闪躲,拔出了直刀,震开了三把飞镰,但最后一把没有避开。 肩头被一把飞镰钩住,被扯出了廊庑,鲜血淋漓。 宋思归抓住飞镰的铁链,用力一拽,一名黑衣人便从屋顶被他拽了下来。 沉浸在全家被灭口的沉痛之中,宋思归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嘶吼一声,挥刀杀了过去。 那名黑衣人迅速撤回了飞镰,宋思归肩头已被扯下一块血肉。 而在此刻,孙道长带着几个花奴冲进大门,喝道:“他们是隐太子党,拿下他们!” 黑衣人见状,翻身上了屋顶。 孙道长分出几个花奴去追,其他的花奴则是将宋思归围住。 “你就是宋思归?” “是,你是?” “刚刚接到飞鸽传书,你从寒山别墅逃出来了,跟我们走吧。” 宋思归吃了一惊:“你们是花神使司的人?” 花神使司相比其他政府部门,他们更为神秘,宋思归以前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但并不认识其中的人。 这些人都是特务,很有可能就在你的身边,无孔不入。 宋思归知道落入花神使司手里,也讨不了什么好处,挥刀冲向孙道长。 孙道长退后一步,身边四名花奴围了上去,与宋思归战在一起。 花奴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实力不是一般的人可比,何况以四敌一,宋思归很快落了下风。 孙道长目光紧紧盯着宋思归,趁其不备,手中拂尘猛地挥出,尘须扫在宋思归的面颊。 宋思归直接被扫翻了出去,倒在地上,接着四柄直刀横在他的脖子。 …… 玄都观的密狱分成不同的区域。 宋思归被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这个区域没有别的犯人。 揭开眼睛蒙的黑布,宋思归面前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落入花神使司的手里,你还想逃出生天,宋思归,你太天真了。”杜蘅走进牢房,波澜不惊的看着宋思归。 宋思归双手被绑,靠着牢房冰冷的铁墙,无力的问:“我那些弟兄呢?” “死了。” “你杀了他们?” “我还想从他们口中问出东西呢,即便想杀他们,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杜蘅察言观色,盯着宋思归,问了一句:“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你们?” “你这么狡诈多端的人,难道还看不明白?” “狄云被我抓了,江家的人也被我抓了,他们还供出了不少人,此刻都在审讯之中,你们难道还有别的人不成?” “隐太子党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不仅姑苏有,大梁别的州郡也有,你以为狄云才是老大?呵呵,杜蘅,你也很天真啊。” 宋思归的话,证实了杜蘅的推测,问道:“狄云上面还有什么人?” “我不知道。” “他们想要杀你灭口,你却依旧要为他们死守秘密?” 宋思归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党内的级别不高,知道的事很少。” “那你知道那个神箭手是谁吗?此人箭术是我平生所罕见,我刚上寒山别墅的时候就遇见了他。当时我们抓到了在别墅寻找花名册的人,被他灭了口。之后就是今天,射杀江枫的人,也是他!” “我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杜蘅等于白白布了这个局。 而在此刻,息夫人走了进来,来到杜蘅身边,低声道:“尊使,找到一个活口。”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支蝴蝶点翠金钗。 忽然,宋思归激动的扑了上来,伸手要抢息夫人手里的金钗。 息夫人一脚踹在他的脑门。 宋思归哐当又撞回了墙上,嘶吼着质问:“金钗……我娘子的金钗怎么会在你这儿,你们哪儿来的?” “昨晚你家被人灭门了,为了掩人耳目,凶手将你家中里外都清洗了一遍,尸体也被搬到城外,挖坑填埋……我们找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女人还有气息,现在还在抢救之中。” “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 “宋思归,你要搞清楚,我们没有义务救她。”杜蘅冷冰冰的道,“想要你娘子活命,你必须拿出你的诚意。” “我说,我说。” 宋思归六神无主,喃喃的说道:“你问的那个神箭手,以前也在军中任职,是姑苏守备军的教头,姓林,之后得罪了凌郡守,便被免职了。” “那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并不清楚。” “你还认识多少隐太子党的人?把每个人的姓名都告诉我。” 宋思归思索了片刻,像是痛下决心似的,说道:“我只是狄司马手下一名校尉,所知有限,只能把我接触到的人告诉你。” 杜蘅招呼一名花奴拿着纸笔记录。 宋思归说了十几个人,其中两个跟他一样官职的校尉,还有司功参军,以及各大衙门之中的一些重要胥吏,还有几个乡绅名流,这些人主要负责资金以及舆论。 杜蘅拿了名单走出密狱,说道:“看来姑苏是隐太子党的老窝啊。” “先帝在位之时,姑苏本是江南东道的治所,隐太子在没被封太子前,担任江南东道的大都督,那时只怕早已培植了一些势力。” 息夫人跟在杜蘅身后,来到内殿,继续道:“后来隐太子和皇太弟之争,两败俱伤,先帝将江南东道的治所换到了杭州,姑苏的等级降低,这样能够避开一些风险,万一姑苏有事,杭州方面可以压制。” “先派人把这些人控制起来。”杜蘅将宋思归的口供名单交给息夫人。 “是。” “让你派人盯着孙都尉,现在有消息了吗?” “今天一早,孙都尉出城去了,我们的人正在跟踪。” 杜蘅微微沉吟,这时就见两名花奴慌慌张张的回来,说道:“尊使,花令,派去监视孙都尉的两个兄弟,死在城外芦苇荡。” 息夫人心头一惊:“难不成被孙都尉发现了?” 第242章 陷入危机 两名花奴的尸体,已经被送去了司法厅。 司法参军请了仵作验尸。 杜蘅偕同息夫人前去认尸。 死者由于不是本地人,司法厅也查不到他们的个人信息,息夫人说是死者的朋友,两名死者曾经前往玄都观拜访过她。 息夫人号称姑苏第一美人,外地慕名而来的人很多,这种说法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杜蘅查看了一下死者的伤口。 伤口都在咽喉。 “都是被箭射杀的。” “箭呢,我能看看吗?” 司法参军让人拿了一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只箭头。 没错,三叉钢镟箭。 “这是军用之箭,凶手可能是军士。”司法参军道。 杜蘅道:“案发现场找到什么可疑之人没有?” 司法参军摇了摇头,说道:“杜公子,放心,这个案子我一定全力追查。” 息夫人让人将尸体带回玄都观。 随即又和杜蘅策马去了一趟城外的芦苇荡,也就是案发现场。 此时已经入冬,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芦花,被风吹起,飘入水里。 “都是咽喉中箭,杀人的应该就是宋思归口中的神箭手林教头。”息夫人道。 杜蘅道:“他们跟踪孙都尉来到此处,又被林教头射杀,莫非孙都尉特意赶到芦苇荡来见林教头?” “尊使,要不要将孙都尉抓来审问?” “先别打草惊蛇。” 杜蘅在芦苇荡走了一圈,看到一处地方脚印很多,大概就是花奴被射杀的地方。 那些脚印除了他们的,也有可能是司法厅衙役的,或许还有凶手留下的脚印,但现在已经分不出来了。 因为现场的脚印十分繁杂,而且凌乱。 查寻无果,二人只能先回去。 …… 梁辰已经回到郡守府。 杜蘅让息夫人先回玄都观,只身前来,他必须跟凌郡守了解一下林教头的信息。 后堂,凌郡守让人上茶。 “杜公子,这次擒获隐太子党首恶狄云,你居功至伟,梁公子对你赞不绝口啊。” “狄云未必是首恶。” 凌郡守神色微微一变:“他不是首恶?难道背后还有人吗?” “现在我还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 凌郡守笑了笑:“直觉这种说法是靠不住的,你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杜蘅也跟着笑了笑,不可置否,问道:“我这次来,是想向郡守请教一件事。” “何事?” “我听说守备军以前有个林教头,是有名的神射手?凌郡守有没有印象?” 凌郡守稍一沉吟,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两年前我刚刚上任不久吧,我见过此人,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直接被我罢免了职位。” “哦,是犯了什么错误吗?” “他仗着背后有狄云,根本没将本官放在眼里,你也知道狄云在军中经营多年,当时我刚刚上任,军权我是一点也摸不着啊,可我明明才是姑苏的长官啊。”凌郡守说起来极其不忿。 大梁以文制武,一郡的长官几乎都是文官。 但有些地方武将太久没挪位置,威望越来越重,刚刚上任的文官,有时也确实弄不过他。 这也就形成了二虎相争的局面。 凌郡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口舌,继续道:“我也是为了敲打敲打狄云,当场便将林教头给免职了,奇怪的是,狄云竟然没说什么。” “你毕竟是姑苏的郡守,朝廷派来的人,狄云也不会为了一个教头跟你翻脸。”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你知道林教头现在的下落吗?” 凌郡守摇了摇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被免职了之后,估计已经离开姑苏了吧?怎么?莫非他也是隐太子党?” “现在还不清楚。” 杜蘅没有过多透露审案的细节,端起茶杯,象征性的抿一口,说道:“我想去见见梁公子。” “好,请。”凌郡守也站了起来。 杜蘅眸光不经意的往下一扫,看到凌郡守玄色的长袍下摆,神色微微一变,继而转瞬即逝。 不动声色,跟着凌郡守去见梁辰。 梁辰住在一个单独的院落,明处暗处自然都有不少护卫,尤其楚天时刻守在身边。 经过通传,王承恩出来说道:“凌郡守,杜公子,梁公子请你们进去。” “王兄身体痊愈了?”杜蘅记得王承恩之前在虎丘山,被绣衣楼的杀手射中了脚后跟。 “劳你还记得,托福,现在都好了。”王承恩声音轻柔,想是年纪还小的缘故,让人听不出他是一名宦官。 像他这个年纪,好些人都没到变声期,即便是男人声音也不会粗,所以身份倒是容易隐藏。 跟影视剧里那些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太监不同,他的声音很正常,只是偏轻柔,影视剧那些太监那都是正常男人演的,他们只能尖声尖气的说话,否则不像。 在书房里见到了梁辰。 梁辰放下手中的书籍,看向杜蘅:“那个宋思归都招了吗?” “招出了几个人,正在调查呢。” “无须这么麻烦,既然都招了,直接抓人就是。” 为了维护皇权,当皇帝的历来都是宁可枉杀,不肯错杀。 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还有什么事吗?”梁辰手握一卷书籍,看了凌郡守和杜蘅一眼。 “快到饭点了吧?不知有没有荣幸与梁公子共进晚餐?” “咳咳。”楚天忽然咳嗽起来,不由看了杜蘅一眼,杜公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凌郡守也很错愕的看着杜蘅。 王承恩暗暗咋舌,他不在梁公子身边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辰缓缓放下书籍,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你在撩我? 而且当着别人的面撩我? 但是最终,梁辰还是吩咐凌郡守:“下去准备晚膳吧。” “是。”凌郡守躬身退下。 杜蘅回头看着凌郡守离去,这才问梁辰:“援军什么时候会到?” 梁辰愣了一下,怎么忽然说到援军? 楚天回复:“狄云现在已经落网,派去传信的人,又被召回来了。” “你把凌郡守支开,到底出什么事了?”梁辰很快回过神来。 “不知梁公子有没有注意,刚才凌郡守衣袍的下摆,粘了一朵芦花。” “没注意。这又如何?” 第243章 看凌郡守愿不愿意落网 “姑苏第二折冲府的孙都尉,极其可疑,我派了两名花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今天孙都尉出城去了,而那两名花奴死在了城外芦苇荡,他们是被那名神秘的神箭手射杀。” 听了杜蘅的述说,梁辰也警惕了起来,问道:“孙都尉抓了没有?” “我怕打草惊蛇,暂时没有动手。” “与凌郡守又有何关系?” “凌郡守身上粘了芦花,说明很有可能去了城外的芦苇荡,私下与孙都尉见面。” 梁辰看了王承恩一眼,问道:“今天凌郡守出门去了吗?” 王承恩一直都在郡守府养伤,梁辰尚未从寒山别墅回到郡守府,王承恩也一直在府里,所以在梁辰到达之前,凌郡守有没有出门,王承恩想必是清楚的。 “今天凌郡守确实出门去了,但具体去了哪里,小人不知。” “凌郡守……不可能啊,他早就知道公子真正的身份,如果真有反心,我们一直都在郡守府,他怎么一直都没动静?”楚天疑惑的道。 杜蘅沉吟的道:“或许是他知道梁公子身边有内卫在保护,他不敢贸然动手。” “如此说来,公子的处境相当危险,必须立刻转移。”楚天道。 杜蘅道:“现在转移,只会引起他的怀疑。” “你确定凌郡守是隐太子党吗?”梁辰道。 杜蘅道:“不确定。” 光凭一朵芦花,确实很难给人定罪。 何况凌郡守还是姑苏的郡守,现在狄云入狱,守备军的大权便落入他手里,稍有不慎,可能会出大乱子。 之前狄云不敢反,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没有准备好,二是为了保护背后的人。 但凌郡守的情况略有不同。 狄云被捕,已经打草惊蛇,如果凌郡守真是隐太子党,可能已经暗中做了准备,其次梁辰此刻就在郡守府,凌郡守想要下手,那远比狄云要容易许多。 毕竟梁辰的吃喝住行都是郡守府一手安排,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有机会置梁辰于死地。 即便有三百龙缇尉护驾,那也防不胜防,尤其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神箭手,百步穿杨,可以远程射杀梁辰。 “凌郡守本是正八品下的太常寺协律郎,短短两年,便被先帝提拔成为正四品上的上郡郡守,飞升不可谓不快,他理应效忠朝廷,怎么会反?”梁辰墨眉微蹙,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杜蘅道:“我也希望我所料出错,但你身份尊贵,关系大梁安危,既然有所怀疑,就不能不防。” 楚天拱手道:“杜公子说的对,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让公子冒险。” “可你刚才不是说,怕打草惊蛇,不让我转移吗?”梁辰看着杜蘅。 杜蘅道:“倘若凌郡守真的有鬼,就不能让他起疑心,否则他会提前行动。” “当时你料定狄云不敢反,为何就料定凌郡守会反?” “他也不一定会反,只是相比狄云,他反的胜算会比较大,所以几率自然也就比较大。” “为何?” “原因很简单,当日抓狄云,我是突击行动,狄云也没料到,我带着区区几人,就敢闯军营。何况,当时狄云已经知道,我那份花名册是假的,只是为了诈他。他自然不会那么轻易被我诈出来,所以选择束手就擒。” “他当时就知道花名册是假的?”这一点让梁辰、楚天都很吃惊。 “很有可能,我烧花名册的时候,凌郡守就在场,而且当时我把狄云认定为是首恶,凌郡守想必那时已然知道花名册是假的,因为他知道狄云不是首恶。接着他又随我一同去了守备军大营,可能他给狄云传递了什么消息,狄云也知道了花名册是假的,所以没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毕竟那个时候,就算他决定要起事,最多也只是杀了我而已,而伤害不了远在寒山别墅的你。毕竟寒山是在城外,他们一旦起事,也就等于打草惊蛇了,你想要逃离很容易,毕竟你身边还有那么多护卫。” “不论你逃到周边哪个州郡,他们都再也没有机会了。姑苏虽然一万守军,可是没有皇帝的旨意,绝对不敢贸然攻打别的州郡,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守备军中并非所有人都肯跟着他们一起造反,他们没有把握。” 楚天皱眉道:“杜公子,按你这么说,梁公子在郡守府岂不是更危险?在下以为打草惊蛇就打草惊蛇了,你不能拿梁公子的安危开玩笑。” “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即派人去海陵和吴淞,派兵前来支援,只要手里有兵,即便凌郡守起兵,咱们手中也有筹码。” 本来快马加鞭传信,三天之内,援兵急行,或许能够赶到解围。 但楚天以为首恶已经被抓住,便把本来派出去传信的人召了回来,现在依旧需要三天时间。 “只要拖足三天时间,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如果现在想让梁公子转移,一旦走漏风声,城门一关,城北之外的守备军,就能将姑苏城围个水泄不通。” 楚天忽然单膝跪地,对梁辰请罪道:“微臣该死!” “行了,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 梁辰把手一挥,让楚天先起来,又问杜蘅:“我再问你,如果凌郡守真有反心,为什么一直不动手?我来姑苏第一天,就住在郡守府,按理来说,他有很多次机会。”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现在只希望是我判断有误,他其实没有反心,可是……梁公子,你赌得起吗?” “现在何尝不是在赌?”梁辰拂袖起身,但眼神却不见丝毫慌乱,“我可以不转移,在这里等援兵,但倘若凌郡守在此期间动手,我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你身边有三百内卫,郡守府这点人还伤不到你,除非他们调兵进城,可是一旦进城,我的人一定会先得到消息,到时杀出郡守府也不迟,只是想要杀出城去,稍微难了一些。” 龙缇尉虽然个个以一当十,但也只能面对三千人马。 守备军也不是人人都有反心,但他们并不知道梁辰真正的身份,凌郡守完全可以贼喊捉贼,把梁辰当成是反贼。 现在他手握军权,就算不能发动全部兵马,发动一半总还是有可能的。 杜蘅无奈的看了梁辰一眼,你说你一个皇帝,不好好在金銮殿上坐着,没事天天微服私访干嘛? 体察民情也不用你亲自出马啊。 第244章 没错,我是隐太子党! 按照杜蘅的计划,楚天秘密派出手下,前往吴淞、海陵两地传信。 另外再派一路前往杭州。 此番梁辰身边带了三百龙缇尉,有些是在明面上保护她,有些则在暗处,派去的都是这些暗卫,凌郡守也不会发现。 之后的饮食也很小心,郡守府的人送到房里,都是王承恩先试吃,吃完没有中毒迹象,梁辰再吃。 杜蘅那边也没闲着,飞鸽传书,召集分散其他地方的花奴。 同时派出花奴紧密的关注守备军大营的动静。 果然,凌郡守去了军营。 不久,姑苏城各个城门都加强了防守,甚至第二折冲府的府兵,都被调回了城内。 局势越来越紧张,却也总算撑到了第三天。 玄都观。 息夫人迅速来报:“尊使,孙都尉带着一千二百名军士,就在郡守府百步之外的校场练兵,而且还有军士在郡守府附近巡逻。” “莫非这是准备动手了吗?”杜蘅剑眉紧锁,他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此刻倒也有些焦虑。 “凌郡守召集六曹官员,都在郡守府的前堂,好像是在讨论姑苏隐太子党的事,要求各个衙门通力合作,掘地三尺将潜伏的隐太子党挖出。” 郡守府跟古代很多衙门一样,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则是起居之处。 所以每天凌郡守都在自家办公。 “我们的人呢?” “已有三十名花奴赶来报到。” “吴淞和海陵的援军还没到吗?” “至少需要半日。” 杜蘅若有所思的道:“六曹官员现在全部在郡守府,如果凌郡守趁机发难,岂不是要被一锅端了吗?” 姑苏的官吏肯定不止六曹,但六曹则是最主要的。 可以说,六曹一旦被拿下,整个姑苏的行政系统就会陷入瘫痪。 杜蘅必须冒一次险了。 …… 郡守府的前堂,凌郡守正在主持会议。 杜蘅、息夫人带着十几名花奴赶来。 却被一群郡守府的护卫拦住。 郡守府的护卫相比以前,自然也加强了数倍,凌郡守对梁辰那边的说辞,估计也只是说为了保护她的安危。 “这里是郡守府,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护卫十分强横。 “我与凌郡守是老相识了,劳烦通报一声。” “你与郡守相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滚!” 没有奈何,杜蘅掏出了桃花令牌:“我是花神使司的桃花神使,有个案子想找凌郡守聊聊。” 带头的护卫盯着杜蘅手里的令牌,笑道:“兄台,我从未见过花神使司的令牌长什么样,你说你是桃花神使,还有别的证明吗?” “每一个桃花神使的令牌,都会有一种花的纹饰,你既是郡守府的护卫,就算没见过花神令牌,但也总该听说吧?”息夫人不忿的道。 “呵呵,在一块玉牌上雕花,也不一定就是花神令牌,对不住,请回。” 杜蘅知道对方有意刁难,收起令牌,不想废话,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带头的护卫跌了出去,大叫:“有人擅闯郡守府,给我拿下!” 其余护卫纷纷拔出直刀。 息夫人这边的花奴也都拔出了直刀。 双方立即打在一起。 杜蘅带着息夫人踏步而入。 府内,更多的护卫冲了上来。 杜蘅欺身而入,瞬间夺下一把直刀,直接杀了进去。 前堂正在开会的官员,很快就被惊动。 “杜公子,你这是作甚?”司户参军冯鹅看到来人竟是杜蘅,不由吃了一惊。 凌郡守随即走了出来:“杜公子,何故残杀我郡守府护卫?” “是你的人拦着我。” “那你也不应该动手。” 杜蘅笑了笑,说道:“凌郡守,你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奉旨查办隐太子党一案,姑苏任何一个衙门,我哪里去不得?” “可你也不该在我郡守府大开杀戒!” 郡守府之中,四面八方涌出很多护卫,凌郡守并没有叫停,而是让他们肆意包围杜蘅和息夫人。 司兵参军叫嚣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擅闯郡守府者,格杀勿论!” “郡守,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冯鹅拱手道。 凌郡守冷笑道:“哪有什么误会?这厮闯入正四品大员的府邸,威胁本官安全,即便就地斩杀,也是合情合法!” 说话之间,梁辰带着楚天和王承恩走了出来,喝道:“住手!” 司兵参军嚣张的乜斜一眼,怒道:“你们谁啊你们?这里轮得到你们说话吗?” 砰! 楚天一脚踹在司兵参军胸口。 司兵参军虽然也是领兵的将领,但猝不及防挨了楚天一脚,他根本来不及准备,身体就跌飞了出去。 “殴打朝廷命官,来啊,拿下他们!”司兵参军叫嚣。 凌郡守忙道:“这是我府中的贵客,住手!” “贵客?”司兵参军愣了一下,目光看向梁辰。 但见凌郡守躬身走到梁辰身前,说道:“梁公子,此处凶险,请你回避一下。” “朝廷规定,四名官员的护卫,不得超过三十人,凌郡守,你这护卫有点多啊。” “这是为了保证梁公子的安全,我从军中拨调了一些人马过来。” 梁辰指着杜蘅说道:“杜公子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奉命彻查隐太子党一案,你又为何阻拦?” “下官没有听到任何通报,杜公子便带人杀了进来,因此与府中护卫有些误会。” “杜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再怎么说,这也是郡守府,你不经通传,这么擅闯进来,与礼不合啊。” 杜蘅懒得争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笑了笑,说道:“实在事出紧急,还请凌郡守恕罪。” 凌郡守也很大方的笑了笑,说道:“老夫与杜公子一见如故,本来就没什么嫌隙,既然说开了就没事了。不知杜公子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我是为了隐太子党一案而来。” “哦,莫非你又发现了狄云的同党?” 杜蘅轻轻点头:“不错。” “哦,人在何处?可落网了吗?” 杜蘅目光炯炯的盯着凌郡守:“那得看凌郡守愿不愿意落网了。” 第245章 请旨诛杀杜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凌郡守脸色微变。 楚天知道杜蘅这是要对凌郡守出手了,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刀柄,警惕的守在梁辰身边。 “你这话什么意思?”司法参军茫然的道,“隐太子党与凌郡守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凌郡守愿不愿意落网?” 杜蘅似笑非笑的看着凌郡守:“三天之前,我的两名手下,死在了城外芦苇荡,这件事司法参军知道的吧?” “不错,这案子本官还在调查之中。” “同日,我来郡守府拜访,看到凌郡守身上粘了一朵芦花。凌郡守,那日你去过芦苇荡吧?” 司兵参军冷然一笑:“芦花哪里没有?非得去过芦苇荡,才能粘上芦花吗?” “你既是花神使司的花神,那么你的手下肯定身手不错,凌郡守是个文官,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司法参军提出质疑。 “呵呵,看来杜公子对我误会很深啊。”凌郡守笑着看向杜蘅,“但是仅凭芦花,就指认我是狄云的同党,未免太儿戏了吧?” “何况,那日老夫身上有芦花吗?我怎么不知道?就你一个人看到吗?” 芦花小小一朵,白绒绒的,轻飘飘的,都没有玉米粒那么大。 除了杜蘅,当时就连梁辰、楚天都没有注意到凌郡守身上的芦花。 因此凌郡守不认账,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整个姑苏官场,谁都知道我和狄云不对付,他手握军权,耀武扬威,丝毫没把本官放在眼里,我又岂会跟他是同党?” “杜公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六曹官员无不点头。 凌郡守和狄司马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姑苏官场都知道。 杜蘅笑道:“这也就是你们高明之处,你们装作不和,一方出事,另外一方就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样才能保存隐太子党的火种,不至于被一锅端。” “这都是你的臆测,杜公子,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凌郡守阴沉的笑了两声,“或许是本官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以至于你必须这么陷害我。” 冯鹅道:“杜公子,凌郡守不可能是隐太子党,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深受皇恩,绝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你们花神使司,诬陷一个人确实不需要成本。”司兵参军冷哼道,“今天姑苏六曹的主要官员都在这里,你不如把我们都抓了吧!” 杜蘅平静的看着凌郡守:“想要证明凌郡守是隐太子党,倒也不难。” “哦,莫非杜公子又要编排出什么证据来?”凌郡守针尖对麦芒的冷笑。 杜蘅手中直刀一挽,直接刺向了凌郡守。 凌郡守吃了一惊,他没料到杜蘅会来这一招,没有证据,他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刺杀朝廷命官吗?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杜蘅的剑随身走,剑尖已然刺到凌郡守咽喉三寸之处。 当! 一枚三叉钢镟箭射了过来。 将杜蘅手里的直刀撞偏了过去。 凌郡守瞬间明白杜蘅的意图。 而在郡守府七八十步远的钟鼓楼,此刻出现一名黑衣人,手持雕弓。 没错,神秘的神箭手,林教头! 凌郡守趁机退开几步,招呼护卫,大声喝道:“拿下!” “保护公子!”楚天同时喝了一声。 无数龙缇尉奔了出来,守在梁辰左右。 同时,一部分的暗卫已然奔向了钟鼓楼。 林教头知道自己暴露,翻身便从钟鼓楼飘身落下,杜蘅早已埋伏好了一些人手,在郡守府百步之内,乔装打扮的花奴,在暮红颜的带领下,联合龙缇尉前后夹击林教头。 林教头连射几箭,射翻了几人,准备逃跑。 蹿上街边的屋顶,忽的远处一排羽箭抄他射来,将他逼落屋顶。 一只大网从天而降,兜在了林教头身上,林教头死命挣扎,但发现是一张铁网,仅凭人力,根本挣脱不开。 而且龙缇尉和花奴,也不给他时间挣脱,一股脑的冲上来。 郡守府内,杜蘅和息夫人带着花奴,正与凌郡守的护卫厮杀,楚天也派出一部分的属下帮忙。 “凌郡守,你还不叫你的人住手吗?”梁辰凛然一喝。 “梁公子,杜蘅冤枉老夫,请梁公子为我做主。”凌郡守没有叫人住手,却反而向梁辰求助。 六曹官员很是疑惑,感觉这位梁公子好像大有来头。 本来凌郡守才是姑苏第一长官,现在做事却要征求梁公子的意见,实在蹊跷。 由于梁辰刚刚登基半年,一些地方官员,还没有机会见到他,所以没人认得他。 很快,林教头被人押了进来。 杜蘅回头看去,那日他在寒山小树林,与神箭手打过照面,正好就是此人。 “凌郡守,此刻你还有什么话说?”杜蘅指着林教头,“我第一次上寒山的时候,发现了寻找花名册的人,却被此人杀人灭口。” “如今此人射箭救你,想必跟你关系匪浅吧?” “两年前,他假装冲撞你,你假装将他罢免,实则偷偷将他留在身边,躲在暗处替你做一些你不便出手的事,是吧?” “三天前,我那两个手下也是他射杀的,我说的没错吧?” 众人的目光不由投向凌郡守。 此刻林教头已然落到杜蘅手里,凌郡守没有多余的解释,因为解释也没什么用处,花神使司的手段,能把白的变成黑的。 “哈哈哈!” 凌郡守忽然仰天一笑:“杜蘅,你确实很聪明,没错,他确实是我的人,可那又如何呢?” “所以你承认你是隐太子党?” “不错,我是隐太子党!” 六曹官员猛地身躯一震,都很惊恐的看着凌郡守。 梁辰眼神也很复杂:“先帝将你一手提拔上来,你竟然当了反贼,你辜负皇恩,罪不容诛!” “隐太子也是先帝的儿子,我拥护隐太子,又怎么算是辜负皇恩呢?” “把这奸贼给我拿下!”梁辰把手一挥。 楚天立即带着龙缇尉冲了上去,郡守府的护卫全部挡在凌郡守身前。 双方瞬间厮杀起来。 第246章 蛇鼠两端的文官 凌郡守的护卫首领,守在凌郡守身边,护着他退到了前堂面前的台阶。 杜蘅一人一刀,逼近凌郡守。 护卫首领当即扑身过来,以凌厉的刀势,迫的杜蘅无法靠近凌郡守半分。 “杜家刀法,看来不过如此。”护卫首领冷笑。 杜蘅看出对方不是泛泛之辈,说道:“足下既有如此修为,何故助纣为虐?” “我原本就是隐太子府的贴身侍卫,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并不觉得助纣为虐。” “杜蘅,你放弃吧。”凌郡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杜蘅,“姑苏城内,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你绝无可能成功。” 楚天杀了两个郡守府的护卫,退到杜蘅身侧,说道:“杜公子,现在怎么办?” “你先保护梁公子的安全。” 楚天随即退到了梁辰身边,其他龙缇尉前后左右的将梁辰护在其中。 梁辰怒喝:“凌天,你想图谋造反吗?” “我不想造反,但都是杜蘅逼的!” 凌郡守恨恨的瞪视杜蘅:“是你,将这件事推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敢做不敢当?明明是你的野心作祟,为何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若非你执意要彻查隐太子党,要将隐太子党连根拔起,我又何至于此?”凌郡守语气略显激动,“吴淞和海陵的援军,很快就会到了吧?” “援军一到,必然鱼死网破,我只能坐以待毙。” “没有办法,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忽然凌郡守转身朝着梁辰拱手:“请陛下下旨,诛杀杜蘅!” “陛下?”六曹官员神情耸动。 凌郡守继续道:“微臣虽为隐太子党,但并无反心,都是杜蘅苦苦相逼,将我逼入了绝境,只有诛杀杜蘅,才能平息姑苏将士的愤怒!” 司兵参军见状,当即带着司兵厅的几个官员跪地:“请圣上诛杀杜蘅!” 压力给到了梁辰这边。 梁辰默不作声。 凌郡守继续道:“我将第二折冲府的将士,安排在了百步之外的校场,打杜蘅闯入郡守府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做好了救援的准备,现在应该已经赶过来了。你听听外面的声音。” 门外,已然传来了大批的脚步声,以及马嘶之声,浩浩荡荡的正往郡守府逼近。 “现在六曹的官员都在这里,姑苏已经落入我的手中,杜蘅不死,姑苏不宁!”凌郡守转身看向六曹的官员。 六曹,司法、司户、司兵、司功、司仓、司士,现在主要官员都被凌郡守请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除了司户参军冯鹅,其余的官员纷纷跪下请命,请求梁辰诛杀杜蘅,以解姑苏之围。 “你们是在威胁朕吗?”梁辰怒斥。 司兵参军跪地战栗道:“臣等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折冲府的府兵已经在门外了,他们要是冲杀进来,难免一场厮杀。” “你们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吧?”杜蘅冷冷的看着一众官员。 司兵参军怒道:“杜蘅,我看你还是自裁吧!今天的祸事全是你招惹出来的,你死不足惜,不要连累陛下!” “区区一千二百名的府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倘若让你们这群人上了战场,你们分分钟就会背叛朝廷,出卖国土!” 凌郡守淡淡一笑:“可不仅仅是一千二百名的府兵,姑苏各个城门,我都已安排了重兵把守,你们逃不出去的。” 说话之间,呼啦一声。 郡守府的大门涌入了一批军士,前面上百号人,全部身披甲胄。 军士一旦甲胄在身,战斗力就会大增,因为寻常刀剑,对他们造不成半点伤害。 “你们还不投降吗?”司兵参军看到大批的府兵,顿时支棱起来,怒斥杜蘅身边的花奴,“你们跟着杜蘅,只有死路一条,拿下他,可以将功折罪!” 凌郡守缓缓走了出来,讥诮的看着杜蘅:“虽然你们已经派人去请援兵,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呵呵,等到援兵赶到,姑苏大局已定。” “你觉得你能占领姑苏多久?” “谁说我要占领了?陛下不就在姑苏吗?没有陛下的旨意,各路兵马谁敢轻举妄动?谁敢擅入姑苏,就按谋反罪处置。” 杜蘅微微眯起了眼眸,冷笑的看着凌郡守:“你想玩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一套。” “这都是你逼的!” 凌郡守眼神如刀,恨不得用眼神将杜蘅活剐了:“我深受先帝重恩,我没想过走这一条路,是你啊杜蘅,你都查到狄云了,为什么接着继续查?” “现在我没有机会了,你也没有机会了,今天你必须死!” “来啊,把反贼杜蘅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一群甲士手持长矛,冲杀了过来。 杜蘅和息夫人等人纷纷退到两边。 司兵参军兴奋无比,他想成为拥立凌郡守的第一功臣,迅速冲上前去,指着杜蘅:“他就是杜蘅,别让他跑了!” 噗! 一支长矛捅进了他腹部。 司兵参军:“……” 什么情况?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瞬间,一百多名甲士就将凌郡守以及他的护卫全部围住。 凌郡守愣了一下,怒道:“你们干什么?” 这时人群之中一个魁梧的汉子,身披山文甲,腰挎一柄镔铁刀,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底是刚刚接手军权啊,对将士们还不熟悉,这是第一折冲府的府兵,不是第二折冲府的府兵。” “伍狂人?”司兵参军倒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凌郡守怔怔的看着伍狂人:“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孙都尉呢?” “就在刚刚,被他手下的校尉杀了。” 凌郡守震惊无比,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骗我!” “你和狄云为了掩人耳目,长期以来,假装不和,可是底下的兵并不知道啊。”杜蘅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现在守备军大多数人,都以为狄云被抓,只是政治斗争输了的结果。” “狄云刚刚被抓,你就接手了军权,谁都会怀疑是不是你陷害了狄云。狄云在军中素有威望,这些威望他在的时候,可以给你很大的助力,可他现在被抓了,他积累的这些威望,也就成了送你归西的屠刀!” 第247章 何以震慑天下? 狄云在姑苏经营了多年,守备军内部也有他的同党。 但这些同党的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 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只有少数隐太子党的将领,知道凌郡守和狄云其实是一伙儿的,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甚至把凌郡守当成了陷害狄云的罪魁祸首,毕竟狄云入狱之后,凌郡守一手掌握了军权。 军中本来就没多少人愿意造反,毕竟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现在领导换成了凌郡守,就更没几个人愿意为他卖命了。 杜蘅正好利用了这一点,从花神使司掌握的档案中,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将领,又从梁辰那儿讨了密旨,秘密的将旨意传达给了他们。 因此孙都尉就被手下给干掉了。 同时伍狂人带着第一折冲府的人马进了城中。 “凌郡守,别再负隅顽抗了。”杜蘅冷冷的注视着凌郡守,“即便军中还有你的同党,但此刻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姑苏四门都是我的人,你们出不了城!” 杜蘅笑了:“第二折冲府的孙都尉已经就地正法,现在两名校尉正带人拿着他的令牌,去往各处的城门,将你的人换下来了。” “你的那些同党,还不知道孙都尉已死,只会以为是孙都尉传达的命令,现在城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还有,吴淞和海陵的援兵,我估摸着一个时辰左右就能抵达姑苏城,你觉得你手里现在还有什么筹码?” 凌郡守知道大势已去,长长叹息了一声:“杜蘅,你好手段啊!” “还不把兵器放下?”杜蘅看着凌郡守身边的护卫,怒喝。 几个护卫看到围拢过来的府兵,率先丢下了兵器。 护卫首领大怒:“把兵器捡起来,带着郡守杀出去!” “死心吧,你们现在杀不出去的,只有放弃抵抗,才能换取一条生路!” 杜蘅大声道:“你们想要追随凌天造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叮叮当当! 丢下兵器的人越来越多,军心片刻之间就瓦解了。 毕竟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胜算,投降还能活命,不投降不仅自己死路一条,就连家人都不能幸免。 护卫首领大怒,拔刀就将一名投降的护卫捅死,喝道:“我让你们把兵器捡起来,跟我一起杀出去!” “杀出去?呵呵,你当我第一折冲府这一百黑甲士是摆设?弟兄们,给我拿下!”伍狂人举刀冲向了护卫首领。 护卫首领拔刀相向,与伍狂人刀对刀撞在了一起,火星四溅。 甲士长矛从他左右还有后方捅了过来。 护卫首领震开了伍狂人,回身一刀横扫了过去。 刀锋擦在漆黑的甲胄之上,擦出了一串火花,但也只是在甲胄上留下了划痕。 这些甲胄都是铁甲,相比皮甲,它们更为坚硬。 他只能转而攻击甲士的咽喉,这是甲士唯一的死穴,但既然是死穴,甲士平常训练的时候,也比较注重这一点,根本不让护卫首领近身。 这时伍狂人从背后扑过来,镔铁雪花刀迎着寒风劈落,一股热血喷了出来。 护卫首领顿时扑倒在地,甲士挺着长矛刺进了他的身体。 刺出了无数的窟窿,鲜血流淌了一地。 很快,凌郡守被按住了,头顶的官帽被伍狂人甩飞,一头凌乱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爹爹!” “爹爹!”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众人视野中奔跑过来。 被府兵瞬间拿住。 杜蘅看去,正是凌郡守之女,凌霜。 “不要伤害我女儿。”凌郡守激动的叫着,跪地向前两步,看向梁辰,“陛下,这一切与小女无关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梁辰冷冷的道:“自你决定谋反开始,你就该知道,你是在拿你整个家族在赌!” “我没有谋反,我根本就没想过谋反。” 凌郡守凄凉的抬眼:“我们所谓的隐太子党,根本没有想过谋反,我们……我们只是想把隐太子救出来而已。” “陛下,你想想,我若要谋反,最好的办法就是刺杀你,只要你驾崩了,先帝只剩隐太子一个儿子,到时不论他犯了什么错,文武百官也会拥戴他登基,不是吗?” 梁辰清秀的两道弯眉,微微振动了一下,不解的问:“隐太子谋害皇叔,残杀当年的皇太弟一党,你们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救他?” “陛下,我大梁重文轻武,导致武德不振,以前还有杜老将军镇守边境,可如今杜老将军也被贬为庶民,我大梁还有几个能打的将军?” “一旦北边战事一起,试问,长江以北谁人能守?” 说着凌郡守看向了杜蘅:“你是杜家的嫡长孙,你们杜家一门忠烈,我素来是敬仰的,我虽然是一介文官,但我也有报国之心!” “两国虽然太平了二十几年,可这太平能长久吗?不能!” “杜老将军被撤下了之后,边军的军心一直很浮动,甚至有些人都被北齐的密探给收买了,这个时候只有将隐太子救出来,才能稳定军心!” “一派胡言,救出隐太子,不是放虎归山吗?”六曹官员之中的司法参军出来说道。 另外的官员也附和道:“对,隐太子曾在先帝之时立为太子,你们要将他救出来,根本就是居心叵测!” “陛下,千万不要听信此贼之言,必须杀之,以绝后患!” “倘若隐太子重见天日,以他在军中威望,必然会有很多将士为他效命,到时只会危害朝廷。” 这些官员刚才还在给凌郡守摇旗呐喊的助威,现在看到凌郡守落败,立即换了一副嘴脸。 可能也是因为是文官的缘故,他们并不想看到大梁的军事力量壮大。 军事力量一旦壮大,军事首领如同一方诸侯,就不是这些文官可以轻易拿捏的了,因为他们完全拥有造反的资本。 就连朝廷也要忌惮三分。 “你们闭嘴!” 梁辰威严的看向蛇鼠两端的官员,继续问凌郡守:“你们准备怎么营救隐太子?莫非是想劫狱吗?” “微臣不敢!” 凌郡守伏地,他当然也没那么蠢,隐太子被囚禁的地方,重重的守卫,除非派军队去攻打。 否则很难救他逃出生天。 第248章 黄学正再来酒楼 “营救隐太子,暴力是行不通的,即便劫狱把他给救出来,隐太子也会被全国通缉,而且还会引起大梁内乱,甚至给了北齐可乘之机。” “我们想救隐太子,却也绝不想看到大梁陷入覆灭的危机,我们只是打通朝廷的一些官员,等到时机成熟,让他们在朝堂上说话,通过合法的手段,让朝廷将隐太子释放。” “这么一来,隐太子的身份是合法的,他身为陛下的皇兄,可以封王,可以重新领兵,镇守北线,抵御外敌!” “陛下,微臣一片赤诚之心,一切都是为了大梁,绝不敢行叛逆之事,请陛下明鉴啊!”凌郡守额头重重的撞在地面,痛哭流涕。 凌郡守曾在朝堂见过梁辰,因此知道梁辰的身份,但梁辰来到姑苏之后,凌郡守却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她的行为。 因此杜蘅倒也相信,凌郡守说的是事实。 狄云之所以娶了江家之女,就是为了江家巨额的财产,有了钱才能贿赂朝中那些能够说得上话的大臣。 如今大梁与北齐的战事一触即发,朝中缺乏带兵打仗之人,到时隐太子党与这些大臣联合,便有可能让朝廷赦免了隐太子萧战,让他重新出山,镇守北境。 杜蘅知道凌郡守一片好心,但他未免太天真了。 即便他们营救隐太子成功,事情就会如他设想的那样? 萧战一旦重新获得军权,他万一就反了呢? 凭借他为大梁立下的战功,军中想要效忠之人不在少数,他在军中的威望,远远胜于刚刚登基的梁辰。 退一万步讲,就算萧战本意不想反,但他身份太特殊了,在历史上黄袍加身的事可不少见,总有人为了利益会将他推到那个位置。 而且也容易被人利用,会有很多人打着他的旗号做事。 “凌天,任你说破了天,你也逃脱不了罪责!”司法参军怒斥,“你说你没有反心,你调兵入城是什么意思?” 司功参军对着梁辰拱手,严肃的道:“陛下,微臣请求诛杀此贼,不杀此贼不足以震慑隐太子党!” “陛下?” 凌霜震惊的看着梁辰,她在郡守府经常跟梁辰见面,她只以为梁辰是家中的贵客,但没想到她这么贵。 缓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地:“陛下,念在家父这么多天对你鞍前马后伺候的份上,求你饶他老人家一条性命。” “混账!身为臣子,伺候圣上,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你竟然跑来邀功?” “凌天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凌家一个人都跑不掉,连同他的女儿,都要一起被处斩!” 除了一言不发的冯鹅,其余官员个个义愤填膺,似乎要将凌家赶尽杀绝。 凌霜哭泣的道:“陛下,我愿替父受罚,请陛下开恩,成全我一片孝心。” “你父谋反,你本该被株连,你求情也没用!”司法参军冷冷的道。 凌霜眼泪汪汪的看着杜蘅:“杜公子,我们……以诗相识,虽不说情义多么深厚,但总算也是朋友吧?求你……求你救救我爹。” “陛下,你千万不能一念之仁,放虎归山啊!” “臣等请求陛下立即诛杀反贼,以正朝廷礼法!” “凌郡守罪大恶极,所犯乃是十恶不赦之罪,他若不死,只怕其他反动势力,存有侥幸心理。” “他必须死,给朝廷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也是为了陛下安危着想。” 地上跪了一片的人,都在纷纷请求诛杀凌郡守。 杜蘅心里冷笑不已,还真是风吹草,两边倒。 这些当官的,节操都不要吗? “杜蘅,此案是你侦办,你说该怎么处置凌天?”梁辰眸光隐隐的看向杜蘅。 这就说明,梁辰可能内心并不想赶尽杀绝,或者说没想重办凌郡守。 否则一国之君,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何必将问题抛给杜蘅? “虽然凌天已经落网,但隐太子党盘根错节,牵连甚广,必须好好调查,再把同党给挖出来,我建议将凌天交给花神使司。” 在花神使司至少能够保证凌郡守的安全。 现在凌郡守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他在隐太子党中身份很高,必然知道很多内情,就算把他放了,他也很快会被人灭口。 梁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么凌天就交给你。” 众位官员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 杜蘅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且众人知道,花神使司的手段,凌郡守活着估计会比死还要难过。 “刚才阻挠我办案,而且替凌天摇旗呐喊,要将我诛杀之人,我怀疑都是凌天的同党,请陛下允许我将他们一起带回去调查。”杜蘅双手对着梁辰深深作揖。 一众官员跪在地上,顿时面如土色。 卧槽,这火是烧到自己身上了吗? 天理不容,刚才这么卖力的表演,竟然无法蒙混过关? “冤枉啊陛下,我刚才……我刚才也是被凌天蒙蔽了。” “我们也不知道杜公子是花神使司的人啊!” “陛下,我是忠臣啊,我不可能是凌天的同党,我刚才还请陛下诛杀他呢。” 杜蘅淡淡一笑:“现在凌郡守暴露了,你们请求陛下杀他,或许是想借陛下的手,杀人灭口呢?” “凌郡守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想要弃车保帅,保存你们背后更重要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来啊,把这些逆党全部给我拿下!”杜蘅把手一招,息夫人带着花奴上前。 瞬间,喊冤之声四起。 但很快就被拖了下去。 梁辰也看不惯六曹这些官员,所以杜蘅这个决定,她没有反对,问道:“杜公子,凌天的家属,你准备怎么处置?” 杜蘅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凌霜:“隐太子党的身份极其保密,我相信凌家的家眷可能都不知情,不知者不罪,请陛下开恩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君威何在?又如何震慑臣民?” 杜蘅心想,君威?我还别克呢。 “仁爱之君,何以君威震慑天下?” 梁辰心想,你少来! “岂不闻小人畏威不畏德?若不杀他们,其他的隐太子党蠢蠢欲动,只怕会起更大的乱子!” 杜蘅已然知道梁辰并未那么狠心,笑道:“陛下想要平灭隐太子党,其实也很简单,将隐太子处死即可。” 第249章 得罪不起的客人 天下所有的隐太子党,都是打着隐太子的名号在搞事情。 只要隐太子一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隐太子党了。 杜蘅这话就等于将了梁辰一句。 梁辰一时无言以对,愤愤的给他一记怒视,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公开,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楚天也为杜蘅捏了一把汗,这位杜公子真不知道什么叫君威吗? 老是这么顶撞陛下。 就不怕降罪吗? 杜蘅笑了笑,看着梁辰,说道:“陛下乃是仁厚之君,同时聪明睿智,其实早就想过,不杀凌家的家属,远比杀了他们更好。” 一顶高帽戴了过来,梁辰神色瞬间阴转晴,笑道:“你且说说,为什么不能杀凌家的家属?” “我料定隐太子党不止姑苏一处,哪怕是在姑苏,也有很多隐太子党没挖出来,这些人是一股不可控的势力。” “这些隐太子党都拿放大镜盯着你,想从你身上找到瑕疵,以此大做文章,宣传舆情。如果陛下将凌家满门抄斩,他们必然将陛下视为暴君,再蛊惑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他们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壮大。” “因此我觉得陛下不如索性放了凌家的人,只处置凌天一人,能够彰显陛下隆恩,好让天下臣民都看到,陛下乃是仁德之君,那些隐太子党就再也抓不到把柄。” 说着冯鹅忽然上前,拱手道:“微臣以为杜公子之言甚善,陛下宽宏大量,必为臣民称赞,就连敌国也没办法利用隐太子党作恶,此时我大梁不能乱。” “你是何人?”梁辰看了冯鹅一眼。 “姑苏司户参军冯鹅。” 梁辰点了点头,说道:“好,朕就依你们之言。” “多谢陛下。”杜蘅微微拱手。 接着说道:“那在下就先去办正事了。” 梁辰点了点头,看着杜蘅背影远去。 …… 玄都观,地下密室。 凌天也被关了进来,他也是一个独立的牢房。 “杜公子,多谢你在陛下面前替老夫说话。” “凌郡守不必客气,我不想牵连无辜而已。” 凌天笑了笑:“不想牵连无辜?呵呵,这倒不像是花神使司的作风。”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酷吏?” “你是杜家的子孙,料想也不会是那等挟私报复、祸国殃民的鼠辈。” 杜蘅让人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牢房前面,对着牢房之内的凌天问话:“凌郡守,姑苏还有隐太子党吧?” “姑苏的隐太子党以我为首,我既然已经落网,杜公子难道还要赶尽杀绝吗?” 这么说,那就确实还有隐太子党,杜蘅问道:“剩下的人,会不会再危害到陛下的安危?” “如今吴淞和海陵的援兵已至,不日杭州大军也会赶来,小小一座姑苏城,能够掀起什么大浪?而且我说过,姑苏的隐太子党,根本没有想过危害陛下。是你,是你把我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 “姑苏的隐太子党没有反心,不代表别的地方的隐太子党没有。” 当年隐太子和皇太弟的党争,双方各自培植势力,虽然先帝之时清除了一大部分,但仍旧一小部分对社稷有功、或者先帝念其才华,不忍杀之。 还有一部分是隐藏起来的。 又经过这么多年暗中发展,可能有些已经成了气候。 在此一个虚假繁荣和虚假太平的年代,人们的生活其实没有多少安全感,大家都渴望有一个救世主出现。 而隐太子萧战不仅身份尊贵,而且勇猛过人,战功赫赫,自然会被不少人当成是可以拯救大梁的人。 哪怕现在被囚禁,朝野思念他的人,或者追随他的人也大有人在。 而这些人之中,并不是人人都像凌天一样,只是单纯的想将萧战救出来而已,有些人甚至会利用像凌天这样的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杜公子,隐太子党不过癣疥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北齐!” “这我知道。我朝与北齐必有一战。可是内部因素不安定,这场仗怎么能打得赢?” 凌天默然了很久,接着轻声叹了口气:“内部因素不在隐太子党,在于朝堂之上那些奸佞之臣,他们对于社稷的危害,远远胜于隐太子党!” 诚然,凌天说的也没错。 一个王朝的覆灭,都是从内部的腐烂先开始的。 杜蘅知道凌天不会透露同党的信息,而且他也不想将事件继续扩大,所以没有继续审问下去。 …… 吴淞和海陵的援军,就在城外驻扎。 红药酒楼。 食客都在讨论最近的事。 大多数人根本不知内情,但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每一件事都演变出了多个版本。 杜蘅进了后厨,问了周老八最近的营业情况。 每天少的时候,有二三百贯进账,多的时候则有四五百贯。 如今红药酒楼已经成为姑苏最顶级的酒楼了。 杜蘅忙着招呼客人,这时梁辰带着楚天来了,杜蘅急忙招呼他们上楼。 “梁公子今天怎么有雅兴过来?” “怎么?不欢迎?” 杜蘅忙道:“这话说的,我不欢迎谁,也不能不欢迎你。” “这还差不多。”梁辰傲娇的走进天字第一号的包厢。 “今天还是白琉璃?” 梁辰摆了摆手:“我不喜欢白琉璃。”上次喝醉了让她丑态毕露,尤其她是女儿身,万一喝多了说胡话,或者做出什么轻浮的举动,那就不好了。 “给你温一壶菊花酒?” “再弄几个小菜。” 杜蘅点了下头,下楼吩咐厨房准备。 而在这时,门口来了几个人。 正在门口迎客的伙计,被人掴了一记耳光,接着黄学正的怒骂传来:“泼才,这位是姑苏新来的方长史,你竟敢怠慢?” “小人不敢。”伙计点头哈腰,惶恐的看着方长史和黄学正。 刚才根本没有怠慢,只是迎客各有先后,自然谁来就先迎接谁,却没想到冲撞了两名官老爷。 “还不叫你们掌柜亲自出来迎接?”黄学正狐假虎威似的呵斥。 杜蘅正好就在大堂招呼客人,此刻目光投了过去,笑道:“黄学正不是不来我们酒楼吗?今天怎么这么赏脸?” 第250章 多高的身份? 袁定牵涉隐太子党一案,已经被处决了,因此姑苏一个多月没有长史。 方长史是吏部铨选的官员,刚刚到姑苏来上任。 “杜蘅,这位方长史,曾经也是黄学正的学生。”跟在黄学正身边的朱甘莲,趾高气昂的介绍,“今天能来你的酒楼,那是给你面子。” “承蒙青眼,欢迎。” “你是这儿的掌柜?”方长史大概四十几岁,挺着一个圆溜溜的肚子,盛气凌人的看着杜蘅。 “正是。” “听说你对我恩师多番无礼啊。” 杜蘅看出对方不仅仅是来吃饭这么简单,同时也是为了找茬,不由看了黄学正一眼,笑道:“这话从何说起?黄学正,我对你可有失礼之处?” “杜蘅,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之前在胥江楼,你让我等丑态百出,这事你忘了?”朱甘莲不忿的道。 “这话说的蹊跷,是我让你们丑态百出吗?不是你们自己要出这个丑态的吗?我逼你们咯?”杜蘅好笑的道。 “方长史,你看看这厮的态度,分明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方长史脸色颇为不悦:“杜掌柜,你开门做生意,自当和气生财,好好跟我恩师端茶道个歉,本官可以不追究你失礼之事。” “我又没做错什么,端什么茶道什么歉?”杜蘅摊了摊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朱甘莲不由大怒:“杜蘅,之前你背后有凌郡守支持,可现在我听说凌郡守被花神使司的人逮捕了,你没了靠山,想在姑苏继续把生意做下去,你就得给我们低这个头,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们准备请方长史以公谋私,封了我这一家酒楼?又或者方长史此次前来,是想要什么孝敬?不然,将会出动衙门的力量,对付我和红药酒楼?” 此刻大堂有不少人在吃饭,还有一些围观的人。 虽说大梁官场素来腐败,商家为了能够正常经营,都会打点关系。 这已然成为司空见惯的事。 但杜蘅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说出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果然,旁边已有人小声在议论,毕竟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杜蘅与黄学正、朱甘莲之间的恩怨,看到他们带着方长史前来,气势汹汹,很容易就想到他们是来报复或者找茬,甚至索要好处。 “你放肆!” 方长史毕竟初来乍到,不想刚刚上任,就影响了官声,怒道:“本官两袖清风,岂会要你什么孝敬?今日只不过是受恩师的邀请,过来吃饭,遇见了你这无礼之徒!” “你可知顶撞上官,该当何罪?” 杜蘅恭敬的拱手:“方长史,请问刚才我何处顶撞了你?” “这……” 方长史一时语塞,但他看出了杜蘅是个口齿伶俐之人,他身为姑苏长史,正五品上的官员,若与一介商贾,在此逞口舌之争,传了出去,难免被人笑话。 当即阴沉着脸,说道:“本官素来关心民生经济,听说你这酒楼开张没多久,便已是姑苏最好的酒楼,每天几百贯的流水,你卖的什么吃食能够如此暴利,该不会是在欺诈顾客吧?” “官字两个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长史说我欺诈顾客,那我一介草民,又能说什么呢?” “你!” 几句话把方长史顶了回去,但同时也让他更为恼怒,说道:“本官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你,我看你这水牌上的酒菜,标价都比一般酒楼要贵,你尽管将好酒好菜上来,若你这些酒菜不值这些价钱,本官一定会让市署给你整治整治。”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当官的说要整治你,必然会有很多理由和手段。 很多食客都为杜蘅感到担心,如果红药酒楼真的倒了,他们可就喝不到白琉璃了。 朱甘莲明白方长史的意思,皮笑肉不笑的道:“杜蘅,你还愣着干嘛?方长史来了,你不会接待吗?快请我们去天字第一号包厢。” “抱歉,天字第一号包厢已经有人了。” “我说你会不会做事?有人了也得把人清出来,方长史什么身份?现在凌郡守被捕,方长史是姑苏最大的官,他不坐天字第一号包厢谁坐?” 杜蘅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朱先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开门做生意的,客人已经进了天字第一号包厢,我现在把他们赶走,那我不是得罪人了吗?” “实话跟你说吧,这人我可得罪不起。何况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这不乱套了吗?” 朱甘莲这次把方长史找来,本来就没想让杜蘅好好做生意,越乱套越好,听到杜蘅这么说,正中下怀,阴险的道:“朝廷法度,尊卑有别,方长史就必须坐天字第一号包厢,你不把人清走,那只能由我代劳了。” 说着,他便朝着两名随处使了眼色。 随从立即上楼,嚣张跋扈的来到天字第一号包厢。 敲了敲门。 楚天以为伙计上菜来了,随即打开了门。 不想两个随从恶言恶语,说道:“这个包厢我们长史要了,你们另外选个地方!” “你说什么?”楚天瞳孔微缩。 “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啊?让你们滚!”说着,一个随从就要动手来扯楚天。 楚天也不客气,当即抓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掰,那人顷刻之间叫出杀猪般的嚎叫。 砰的一声,就被楚天踢了出去。 紧接着另外一个人准备上前,也被楚天两记耳光,打的晕头转向。 两个随从慌乱的滚落楼梯,来到方长史面前,说道:“老爷,天字第一号包厢的客人是恶徒,他……他动手打人。” “没跟他们说本官的身份吗?”方长史厉声喝问。 “说了,但他们好像不以为然。” “混账!真是混账!” 方长史真是气坏了,他堂堂长史,竟然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扭头质问杜蘅:“天字第一号包厢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一个朋友。” 黄学正怒道:“杜蘅,你既然让你朋友打了长史身边的人,你好大的胆!” 杜蘅无辜的道:“冤枉啊,我这位朋友脾气暴躁了一点,但我没让他打人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251章 莫非是想杀我? “跟你没有关系?在你酒楼发生的打人事件,跟你没有关系吗?”黄学正愤愤的道。 朱甘莲只盼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就越没法收场,最后才能借助方长史的力量,彻底的将杜蘅和红药酒楼整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杜蘅。 可能是因为杜蘅太狂妄了吧。 商贾之人,竟然屡次挑战他们知识分子。 “方长史,咱们先去会会天字第一号包厢的客人,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连你的面子都不卖。” “杜蘅,今天这事你若不能处理妥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只怕在姑苏待不下去了。” “是吗?”杜蘅故意给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似乎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似的。 方长史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必须要好好立威了,否则这些商贩小民都敢这么跟他说话,那么以后他如何治理姑苏? “奉先,你先息怒。”黄学正拍了拍方长史。 转身又对杜蘅道:“长史能来你酒楼,那是你的福分,你前面带路,老夫倒要会会你这位朋友,谁借他的豹子胆,刚在父母官面前摆谱!” 杜蘅没有拒绝,走在前面,带着几人上楼。 进了天字第一号包厢。 梁辰有些不耐烦的道:“子芳,你越发怠慢我了,让你上个菜,你上这么久。” “对不住啊梁公子,这几位想要你的包厢,我劝不住,他们执意要上来。”杜蘅故意做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好像一个没地位的小媳妇。 朱甘莲直接粗暴的上前,敲着桌子说道:“这是本郡刚刚上任的长史,既然你们还没上菜,就请到别处用餐吧,天字第一号包厢自当留给有身份的人。” “哦,有身份?要多高的身份?”梁辰悠然问道。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跟杜蘅一样不懂规矩!懂不懂什么叫尊卑有别?天字第一号包厢是酒楼最为尊贵的包厢,自当留给有身份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放肆!”楚天怒斥,同时按住刀柄。 朱甘莲见状,退了一步,也怕楚天抽刀把他砍了,但他嘴上却不饶人:“怎么着啊?长史面前,你难道要动刀不成?” “果然毫无规矩。” 黄学正冷哼了一声,对方长史道:“奉先,你也看到了,这人是杜蘅的朋友,上次在胥江楼老夫就已见过,跟凌郡守还认识。” “凌郡守现在被定性为隐太子党,他们是不是跟隐太子党也有些关系,你可得好好查一查啊。” 这话瞬间就让朱甘莲打开了思路:“没错,他们是凌郡守一伙儿的,没准真是隐太子党,图谋不轨。” 方长史也慎重了起来,从他们二人之间走了出来,目光落到梁辰脸上,心头微微一怔,这人……怎么好生眼熟? 梁辰刚刚登基没有多久,很多官员其实都没见过她的真容。 方长史也只见过一次而已,但臣子拜见君王,是不能直视的,因此他一眼看到梁辰,并没有立即认出来。 但仔细一回味,忽然心头咯噔一下,难道……扑通,方长史跪在梁辰跟前。 “臣方步参见陛下!” 正等着看好戏,阴笑满面的黄学正和朱甘莲猛地怔住,一脸错愕的看着梁辰。 “什么?陛下?” 朱甘莲难以置信的道:“方长史,你会不会认错了?” “闭嘴!”方长史沉声一喝。 黄学正也有些紧张了,弱弱的道:“奉先,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恩师,这种时候,你觉得我会在开玩笑吗?” 姑苏长史方步方奉先一副痛恨的表情,现在他恨不得将黄学正和朱甘莲掐死,连对手的底细都没弄清楚,就把他给叫过来。 这次真被他们给害死了! 黄学正怔怔的看着方长史,见他不像玩笑的样子,老迈的双腿忍不住战栗了起来,跟着跪在了方长史身边。 朱甘莲见状,当即也跪了下来,汗如雨下,从脸庞到脖子流淌了下来。 谁能想到,杜蘅竟然会跟皇帝认识,这一次玩大发了! “方步,你刚才说什么?要我这个包厢?” “臣,臣该死!”方长史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你好大的官威啊。” 方长史语音颤抖的道:“臣不知……不知圣驾在此,臣该死!”说着,又重重的磕头。 “哼,若非今天包厢里的人不是我,你是不是想要动用权力,将人赶走?你也算运气好,如今姑苏横遭变故,各大衙门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否则你这个官算是做到头了。” 听到梁辰这么说,方长史反而暗暗松了口气,这说明他的乌纱帽保住了,忙道:“陛下恕罪,臣……臣也是被奸人蛊惑,才会冲撞圣驾。” “你说的奸人,是他们吧?”梁辰淡漠的扫视一眼地上的黄学正和朱甘莲。 方长史没有言语,算是默认。 梁辰冷笑道:“黄学正,你不是一直宣扬尊卑有别那一套吗?上次你在胥江楼,就已经冲撞了我一次,这次又冲撞了我,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学正一把老骨头都快被吓死了,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陛下,不知者不罪,老夫实在不知你真正的身份。” “呵呵,朕若直接告知你们身份,又岂能看到你们的真面目?你对朕尚且如此,何况平头百姓了。” “臣不敢。”黄学正伏地。 梁辰冷冷的道:“方步,这两个人就交由你来处置吧。查清楚他们在姑苏城内,是否做过为非作歹的事。” 黄学正一听,身子直接瘫软在地。 就像一只生命垂危的老猫。 他在姑苏的文艺圈,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佬级别,又是郡学的学官,作威作福的事自然做过不少。 尤其他现在冲撞了梁辰,方长史即便曾经是他的学生,那也一定会严办。 梁辰亲自交代的事,如果方长史办不好,那么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为了仕途,方长史一定不会对他客气。 换句话说,就算黄学正没有问题,方长史也会给他制造问题。 “好好的兴致,就被你们败坏了!”梁辰拂袖起身。 楚天紧随其后。 梁辰看了杜蘅一眼:“你跟我来。” 第252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胥江,江畔。 就地搭起了一只简易的木头亭子,亭子里摆上了茵席和蒲团。 杜蘅和梁辰相对而坐。 各自面前摆上一张案几,案上放置酒水和一些瓜果。 楚天以及其他侍卫则是守在亭子外面,方圆一里地都没有闲人。 杜蘅看到梁辰把楚天都给调开了,说明她有很要紧的事要跟自己说,而这件事连楚天都不能知道。 “送给契丹的白琉璃酒,你酿了多少了?” “库存至少有一千斤了。” “凌天的嘴撬开了吗?” 杜蘅摇了摇头:“没有。” “一个是郡守,一个是司马,都是姑苏的高官,结果竟都成了隐太子党,这姑苏的水到底有多深啊?” “不论水有多深,陛下此刻最好不要搅浑了它。” 梁辰凤眸隐隐直视杜蘅:“你的意思,是让朕不要深究?” “还是那句话,你想彻底解决隐太子党,杀了隐太子就是了,如若不然,天下的隐太子党你是杀不完的。” “毕竟是我皇兄,当年先帝都不曾杀他,我若杀他,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杜蘅知道梁辰此刻是纠结的。 隐太子她不能杀,可是不杀他,那么隐太子党的存在,始终是大梁的不稳定因素。 “窥一斑而见全豹,姑苏有这么多隐太子党,我想其他州郡也会如此,如果你将姑苏的隐太子党赶尽杀绝,其他州郡的隐太子党会怎么样?” “难道就不能震慑到他们?” 杜蘅笑了笑,说道:“有些人确实会被震慑,他们会把尾巴收起来,想要抓他们就更不容易了。” “什么意思?”梁辰都被搞糊涂了,他到底是想搞隐太子党,还是不想搞隐太子党? 杜蘅缓缓的转动手里的酒杯,意味深长的道:“敌在暗,我在明,不论陛下对不对付隐太子党,都不该赶尽杀绝。” “你放了姑苏隐太子党一马,只抓凌天和狄云几个重要人物,姑苏隐太子党便不成气候了,他们就算有野心,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反而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或许就会狗急跳墙。” “姑苏一地的隐太子党不足为惧,但怕就怕在各州郡之间的隐太子党拧成一股绳,就连那些本来不想反的,为了身家性命,他们也必须反。” “本来一盘散沙,但只要力量凝聚在一起,就有可能发展成为泼天的势力,打着隐太子的旗号,与朝廷硬刚。” “如果陛下有意想要铲除隐太子党,那就更应该打造仁厚的人设,放弃深挖下去,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其他地方的隐太子党才会放松警惕,这样他们就更容易暴露。” “《孙子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梁辰浅浅的乜斜了杜蘅一眼:“不愧是杜家的人,让你办个案子,你连兵法都用上了。按你这么说,那些隐太子党就放任不管吗?” “明着是放任不管,体现你宽宏大量,但没说不查啊,花神使司又不是摆设。陛下可以让花神使司暗中调查,收集各地隐太子党的名单,暂时别对他们动手。” “不动手?那查他们做什么?” 杜蘅轻轻一笑:“陛下只要做到了如指掌即可,一旦他们先动手,陛下可以做到后发而先至,要让他们知道,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现在各地的隐太子党,都是各自为政,每个人的目的都不一样,有些就像凌天一样,只是想把隐太子救出来,有些则是打着隐太子的旗号,为一己私利而牟利,有些确实有反心,可是他们实力不够……无论如何,他们宗旨不一样,便很难团结在一起,甚至他们合并之后,谁做老大可能也会争的头破血流,只要你不给他们一个外力,他们就不能走在一起。” “但是相反,一旦有了外力,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么内部矛盾就会转化为外部矛盾,一心将朝廷视为大敌,那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就真的可以团结在一起了。” 说到这儿,杜蘅抬头看了梁辰一眼,说道:“未来有朝一日,与北齐开战,这些力量也是可以利用的。” “利用隐太子党与北齐开战?”梁辰吃惊不已,杜蘅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刚才说了,内部矛盾是可以转化为外部矛盾的,从全国的局势来说,朝廷与隐太子党之间,也是属于内部矛盾,而外部矛盾就是北齐。” “隐太子党是什么人?与我爷爷一样,也是镇守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在他手里,死了多少北齐冤魂?不论是谁打着他的旗号,都不能抹杀这一点,他是北齐的死敌!所以隐太子党也必须将北齐视为死敌,正因为这一点,才会吸引那些有志之士和热血青年加入。” “一旦背离了这个宗旨,隐太子党自己就先瓦解了,都不需要你动手。加入隐太子党的人,不是为了叛国,反而是为了报国。” 梁辰微微蹙眉,显然有些难以消化杜蘅的话。 虽然杜蘅说了很多,但有些话对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来说,还是略显深奥。 “这些都是杜老将军教你的吗?” “倒也不是,只是平日读史书,多了一些思考而已。” 这话倒也不假,杜蘅知道的历史,远比梁辰了解的要长。 尤其21世纪信息爆发,网上有很多人拆解历史,历史的发展很多时候,并不是像史书记载的那么简单,他们都有着更深层次的东西。 “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你还想我说什么?”杜蘅注意到梁辰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又看了看亭子周围,布置的龙缇尉,他忽然笑了笑:“把我引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莫非是想杀我?” 梁辰惋惜的叹了口气:“我承认你确实很有才能,我也想重用你,可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你知道我的身份并不可怕,但你知道我是女儿身,我便不能让你活在世上。” 对她而言,杜蘅是比隐太子更不稳定的因素。 她的身份可以暴露,但性别不能暴露。 第253章 找到花名册 女人真是可怕,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替她办了那么多事,甚至还救了她,她竟然想杀他。 杜蘅苦笑的摇了摇头。 “子芳,你别怨我。”梁辰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神之中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杜蘅平静的笑了笑:“我懂的,身在其位,你也有很多无奈。可是我赌,你不会杀我。” “哦,你这么有自信?”梁辰眼眸眯了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想要消除隐太子党,你明明只要杀了隐太子就可以了,可你不杀,说明你这人还是有一些底线的。” “你和隐太子不同,隐太子是我皇兄,而且杀他,造成的影响不是你能比拟的。” “说句不尊重的话,即便你想杀我,你也杀不了我。” 梁辰眸光如刃,指着亭子外面的侍卫,笑道:“我知道你武功修为很高,可是龙缇尉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倘若一拥而上,你又岂能杀出重围?” “龙缇尉之中,修为最高的应该是楚天,他现在距离我有二十步远,而你距离我只有两步远。”杜蘅笑若灿花注视着对面的女人。 笑容很是灿烂,但梁辰瞬间却泛起了一股寒意,冷冷的盯着杜蘅:“你敢作甚?呵呵,该不会想弑君吧?” 封建社会等级分明,这种思想对一般人而言,早已根深蒂固。 即便是像凌郡守这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走到弑君的那一步,何况平头百姓。 甚至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很多位极人臣的高官,只要皇帝下令赐死,他连反抗都不会反抗,而且还得谢恩。 因为你不体面,自然有人帮你体面。 死你一个,总比九族陪葬要好。 他们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君权至上,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但可惜的是,杜蘅是来自21世纪的人,他不会因为皇帝一句话,而乖乖认命。 他是希望自己牢牢掌握命运的人。 我命由我不由天! “认识了这么久,你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杜蘅依旧在笑,笑着站了起来。 梁辰跟着起身,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杜蘅只是身影一掠,已经来到梁辰身侧,一只手已经搂住了纤柔的腰肢。 “你……你做什么?” 楚天目光看了过来,心头无比疑惑,按住腰间的刀柄。 但是杜蘅在对他笑,也便打消了他的疑虑。 只是觉得杜蘅太过放肆了,怎么敢跟陛下离这么近,这多失礼啊。 不过陛下好像对杜公子很看重,二人亲密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杜蘅,你该死!”梁辰恨恨的咬牙。 “陛下,如果我想弑君,你觉得今天你能跑得了吗?” 梁辰眼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但风度未失,牙缝蹦出了两个字:“敢尔?” “哟,文化水平不低嘛,还会倒装句。” 梁辰:(?_?)? 这个混蛋,竟敢戏耍朕! 那一瞬间,梁辰感觉威严荡然无存,而且他还离那么近,几乎要凑过来了。 “只要我现在喊一声,你顷刻间就会被砍成肉酱!” “只要你现在喊一声,在我变成肉酱之前,你会变成一具尸体。” “你!”梁辰气的娇躯发颤。 杜蘅玩味的笑着,忽然把头缓缓凑到她的耳边,均匀的呼吸在她耳朵和脖子游走。 可能是已经入冬了,他的气息竟有些暖意。 只听他说:“我若死了,第二天整个大梁都会知道当今皇帝是女儿身。” 梁辰猛地一怔:“你……你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了?” 杜蘅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松开了梁辰的细腰,缓缓的道:“我这个人做事,素来喜欢给自己留一手,你要坐稳这个皇位,我可以帮你。” “可你一旦对我起了杀心,那我只好和你同归于尽了,至少还有大梁的大好山河为我陪葬,呵呵,也算值了。” 毫无疑问,梁辰的性别一旦泄露,那么对于整个大梁而言,无疑是一个灾难。 哪怕是大梁的忠臣良将,都不会拥戴一个女人当皇帝。 届时,天下必然大乱。 大梁内部先乱,北齐也会趁机南下。 “我真的很好奇,先帝怎么会立你为储君,让你继承大位。” 梁辰冷冷的瞪视:“这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好好辅佐朕就行了。” “遵旨!”杜蘅双手一拱,90度弯腰。 “哼!” 威胁起作用了,梁辰拂袖而去。 杜蘅笑眯眯的跟在身后。 …… 姑苏杜宅。 杜蘅回家的时候,赵管家汇报,说是冯青栀来访。 客厅之中。 冯青栀正在品着赵管家亲自给她端来的龙井,七棱站在她的身侧。 “子芳,你回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 冯青栀放下茶杯,说道:“凌小姐托我过来的。” “哦,有事?” “凌郡守的事,我听家兄说了,现在凌家的家眷,暂时被安排在家兄的家中。” “放心吧,陛下已经说过了,不会追究凌郡守家属的连带责任。” 冯青栀幽幽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梁公子竟然会是当今圣上。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件事了?” “也没比你早多久。” “现在凌郡守被抓了,凌小姐很是担心,托我问一问,他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凌小姐想去探望一下。” “凌郡守现在很安全,你让她放心,探望就不必了,免得多生事端,到时牵扯进来,恐怕她也不能独善其身。还有,你让冯参军把她家属全部送回老家吧,一直待在冯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小心被人大做文章。” 朝廷的政治斗争,冯青栀虽然不懂,但隐太子党的事,却也闹的人心惶惶,冯青栀多少能够意识到这是一个可怕的漩涡。 如果被卷进去,不仅冯鹅的仕途受到影响,就是整个冯家都有可能迎来一场浩劫。 “是,我回去会跟家兄说的。”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广陵?” “把凌小姐的事安排妥当,我可能就会回去了。你呢?” 杜蘅想了想,说道:“姑苏这边的生意我还没安排好,等我几天,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回去。” 冯青栀轻轻点头。 第254章 二龙山的复仇 玄都观密狱。 杜蘅分别见过凌天和狄云,已然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了。 但是杜蘅依旧没对他们动刑,交代息夫人好好看着他们,也不把他们放走。 他们身为隐太子党,搞出那么大的乱子,没处死就不错了。 是杜蘅跟梁辰一再求情,这才留住他们的性命。 从密狱里出来,杜蘅又让人把暮红颜找来。 当着息夫人的面说道:“过几天,我就要回广陵了,我在姑苏的生意,得有人来照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息夫人也知道这位桃花神大人,很有经商的天赋,说道:“尊使是想让暮红颜照应生意?” “不错,现在红药酒楼尚缺一名掌柜,红颜,你就来当这个掌柜吧。”杜蘅看向暮红颜,说道,“你是我纳的妾,让你当这个掌柜,外界也不会怀疑什么。” 暮红颜双颊微红,当初去当杜蘅的妾,只是因为息夫人怀疑杜蘅的身份,让她在他身边卧底。 不过这一层身份,多少可以起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红药酒楼的白琉璃,是准备出使契丹的国礼,千万不容闪失,你得派人盯着。” “是,尊使。”暮红颜恭敬的作揖。 杜蘅想了想,说道:“以后寒山别墅可以作为工坊,除了白琉璃之外,也可以做一些味精,或者做一些松花蛋,保证生意火爆。反正从袁定手里拿回来的店铺,都还空着,可以充分利用起来。” “你们都是花神使司的人,都是受过专业的训练,交给你们我比较放心,至少秘方不会流传出去。” 虽然都是朝廷的人,但是闲着也是闲着,杜蘅正要让他们给自己免费打工。 息夫人等人心中对此颇有微词,但杜蘅的级别比他们高,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杜蘅看了息夫人一眼,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用公家的人做事,有些公人私用的意思?” “属下不敢。” “其实这对你们以后开展工作,也是有些好处的。酒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你们可以打探很多消息。”杜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同时你们也可以借着生意人的身份,掩人耳目,一举两得。” “尊使英明。” 杜蘅没有再解释什么,因为很苍白,毕竟他挣的钱不是归花神使司的。 随即带上暮红颜,去了一趟红药酒楼,介绍给周老八和酒楼的伙计认识,表示暮红颜是他的妾,以后就是酒楼的掌柜。 最后去了一趟寒山别墅。 十几个花奴正在酿白琉璃酒和制作味精,杜蘅又把人召集起来,传授了制作松花蛋的方法。 “松花蛋?什么东西?”暮红颜很是疑惑。 杜蘅笑了笑,说道:“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口感很特别的。现在先去找腌制的材料,谷糠、草木灰、石灰,还有黄泥。” 花奴各自前去准备,杜蘅独自来到红叶小筑。 红叶小筑种了很多奇花异草,尤其枫树很多,微风吹过,阵阵枫香传来。 中间还有一个椭圆形的荷塘。 此刻荷花已经开败,池面铺满了皱巴巴的枯荷,杜蘅忽然心头一动,脱下鞋袜,卷起裤腿,跳进了荷花池中。 淤泥没过了腿肚子,杜蘅走了几趟,脚部碰到了淤泥中的一块硬物。 “果然!” 之前寒山别墅来来回回搜过几次,只有这个荷花池没被搜过。 杜蘅撸起袖管,在淤泥中将那块硬物摸了出来,用水冲了冲,发现几张油纸紧紧包裹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打开油纸,匣子是上了锁的,杜蘅直接暴力将锁头砸开,里面还是几张油纸包裹着什么东西。 继续打开油纸,一份册页出现在杜蘅的面前。 没错,这就是袁定留下的花名册了! 杜蘅拿回屋中,仔细翻看了一下花名册,上面记录了二百多人的姓名,以及一些简单的信息,同时每个人都还按上了红色的指印。 “尊使!”暮红颜站在门外。 杜蘅随手就将花名册塞进怀里,问道:“何事?” “梁公子身边的王承恩来了。” “他?” 杜蘅有些疑惑,但依旧跟着暮红颜去了正厅。 王承恩正在喝茶,身边跟着两人,看到杜蘅过来,他急忙起身见礼:“杜花使。” “梁公子没一起来?” “公子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杜蘅上次差点挟持梁辰,心里还在担心,这女人会不会派兵过来围剿,现在听她要回去了,倒也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嗯,这样最好,毕竟姑苏并不太平。” “杜花使说的是。” 王承恩说着又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份杏黄的绢布,两边各有一个黑牛角的卷轴,展开,上面绣着二龙戏珠的图案,中间则是圣旨二字。 “杜蘅接旨!” 杜蘅和暮红颜随即跪下。 王承恩念道:“制曰:广陵杜氏嫡长孙杜蘅,文武全才,忠肝义胆,曾在虎丘上救朕于刀兵之下,后又捣破北齐贼人据点,擒获贼首慕容,彻查隐太子党一案,解姑苏城之危机,利于国民,功在社稷,今特封杜蘅为定远将军,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情况,给他封官了? 你封就好好封,封个武散官算是怎么回事?而且只是正五品上的武散官。 散官的意思,就是给你地位和俸禄,但不给你职权。 花神使司的花神使,也是正五品上,却是有很大权力的,只是一般对外并不公布而已。 也罢,散官就散官,杜蘅反而乐的轻松自在,没有那么多事,可以一门心思的捞钱。 “杜公子,恭喜。”王承恩将圣旨递了过来。 杜蘅接过圣旨,笑道:“同喜同喜。” “梁公子还有话要转告杜公子。” “什么话。” “梁公子让杜公子回去广陵好好准备准备,等到回京之后,他会筹划出使契丹的事宜,一旦确定下来,杜公子还要为朝廷分忧。” “不会是想让我……出使吧?”杜衡顿时觉得梁辰有些坑,提议让你联合契丹,掣肘北齐,但没让你把我推到契丹去啊。 北边苦寒之地,契丹又是野蛮的部落,搞不好会死人的。 王承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255章 聚义厅 几日之后,杜蘅交代完了一切,去了一趟王家,和姑婆告别。 随即又去冯家,叫上冯青栀和七棱,一起北上。 赵管家沿途打点,一路来到海陵附近。 距离海陵城还有二三十里路的大道上,忽然赵管家勒停了前面拉车的马。 “怎么了赵叔?”杜蘅掀开车帘问道。 赵管家看着前面:“被石块拦住了。” 杜蘅看去,大道中间横七竖八地摆着很多巨石。 这些巨石虽然没有堆在一起,但铺的面积不小,凌乱不堪,车马根本无法通过。 因为每一块巨石都到膝盖的高度,马匹或许还能跃过,但车轱辘却驶不过去。 杜蘅立即想起,中元节祭祖的时候,出行的路上遇到绣衣楼杀手的刺杀,他们也先在路上设下了障碍。 “有危险,快点下车!” 敏锐的嗅觉,让杜蘅意识到了危机,拉着车上的冯青栀和七棱,迅速跳下车来。 道路两边半人来高的草丛,嗖嗖,嗖嗖,射出几支冷箭。 杜蘅带着二女迅速奔逃。 接着草丛之中,探出无数的脑袋,几十号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飞奔过来。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都很草莽,尤其手里的兵器也不是统一的,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赵叔,你来保护她们。” 杜蘅将二女交到赵管家身边,快速的冲向其中一队人群。 纵身而起,猛地一拳击在前面一条大汉脸上。 大汉鼻血猛蹿,身形倒飞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 “呵呵,杜公子,来到我二龙山的地界,怎么不上山去喝两杯?我们大当家一向是很好交朋友的。”一个脸上刀疤的汉子阴狠的笑着。 杜蘅眉头一皱:“二龙山?”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二龙山的四位兄弟,就是因为你,吃了牢狱官司!” 之前花家为了对付杜蘅,花子期的舅舅吴双桂从二龙山请了四个山贼进入了广陵城,号称四虎。 他们本来准备火烧杜蘅的酒楼,但在杜蘅的设计之下,反而烧了花家的酒楼。 之后又在杜蘅安排之下,被司法厅的赵参军逮捕入狱,如今早就押往京城,秋后处斩。 刀疤脸阴恻恻的道:“杜公子对本寨如此大恩,我等铭记在心,想请杜公子上山一叙,以报大恩。” “上山就免了,我们还要赶路。” “天色渐晚,路途所有艰险,若是杜公子出了什么事,我们跟大当家没法交代,还请杜公子不要推辞。”刀疤脸皮笑肉不笑的道,“弟兄们,请杜公子上山,大家礼尚往来,别让江湖上的人觉得,我们二龙山不知礼数。” “是!” 山贼再次扑了上来。 杜蘅侧身一让,顺手夺下一把砍刀,以刀背磕在一个山贼脑门,顿时血涌如注。 但山贼也看出了,杜蘅没动杀心,否则以刀刃砍下来,他半拉脑袋就不见了。 “赵叔,接刀。”杜蘅将刀抛给了赵管家。 赵管家本是军人出身,手有兵器的情况之下,对付三两个山贼没有问题。 唯一累赘的是,冯青栀和七棱两个姑娘,二人花容失色,想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 “哟,这儿还有两个小妞,这小身段挺迷人的,今天弟兄们今天可以开开荤了。”几个山贼猥琐的朝着二女扑去。 赵管家抡起大砍刀,与山贼杀在了一起。 杜蘅踏着一块巨石,纵身扑去,一脚踢在一个山贼脸上。 落地,挡在二女身前,喝道:“我不想大开杀戒,别逼我杀人。” “呵呵,杀人?”一个手持长枪的山贼笑了起来,“这里是二龙山的地盘,我们已有四个兄弟被你送上了断头台,你要再杀一个,我保证你们进不了海陵城。” 说着,长枪便朝杜蘅脑袋搠来。 杜蘅脑袋避开,对方再刺,杜蘅再避。 一连刺了几下,没有刺中,杜蘅忽然一把抓住枪杆,连人带枪一起拽了过来,猛地一掌,劈在山贼颈动脉上。 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 杜蘅长枪在手,舞动如龙,山贼不能近身。 刀疤脸冷冷一笑:“不愧是杜家的人,好身手啊,呵呵,让我来会会你!”手中一把断刀,映着落日的余晖,身形飞旋的朝着杜蘅进攻。 杜蘅右手持着枪杆的末端,左手托着枪身,歘歘歘,歘歘歘,枪尖犹如雨点一般,朝着刀疤脸刺去。 刀疤脸竟然每一枪都以刀挡了下来。 杜蘅有些意外,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山贼了,一般的山贼都是乌合之众,没人能够挡住他这么多枪。 刀疤脸以刀封住了杜蘅的枪尖,转守为攻,身形直接迫进杜蘅的中宫位置。 一旦近身,长兵器的优势就会减弱。 杜蘅迅速腰身向后一折,断刀从他身上,贴着他的面容划过。 身子未起,杜蘅已经转动枪杆,猛地砸在刀疤脸的腰间。 这一招不是枪法,而是棍法,刀疤脸猝不及防,被狠狠一击,一个踉跄。 “好刀法啊,如此刀法,为何不去参军,却在此落草为寇?” “哼?参军?呵呵,为昏君奸臣卖命,哪有在山头逍遥快活?” 说着,断刀再次劈向了杜蘅。 杜蘅不等他靠近,长枪犹如长蛇出洞,以枪尖拨开了他的刀刃。 嗤! 一枪刺入他的左肩。 刀疤脸向后退开一步,身边的山贼冲了上来。 杜蘅以枪为棍,攻击山贼的下盘,地面尘土飞扬,几个山贼脚部被枪杆扫到,纷纷倒地。 “杜家枪法,果然名不虚传!”刀疤脸眼神阴鸷,但似乎并未放弃与杜蘅的对决,人群中再次杀出来。 杜蘅不想恋战,准备速战速决,借着枪杆一撑,身形猛地拔地而起。 从天而降,一枪扎了下来。 刀疤脸脚步急忙一个刹车,低头挥刀,以刀背挡住了杜蘅的枪头。 但杜蘅借助身体的重量,加上手臂刺出的力量,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迫使刀疤脸身子一沉,一只膝盖重重的砸在地面。 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而在此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杜蘅,还不束手就擒?” 杜蘅翻身落地,回头看去。 冯青栀已经被人挟持,而且那人的面孔好像有些熟悉。 花家的柳管家。 第256章 自食其果 “你竟然会在这里?”杜蘅看到柳管家的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柳管家阴沉的笑着:“呵呵,杜蘅,没想到吧,我们会在这半路上伏击你。” “小姐!”七棱准备冲向冯青栀。 柳管家手持一把匕首,抵着冯青栀白皙的脖子,招呼身边的山贼:“把她给我一起拿下!” 七棱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两个山贼一人拉扯着一条胳膊,他们一脸邪笑:“呵呵,二当家,这个小丫鬟就赏给我们弟兄吧,那位小姐送给大当家当压寨夫人。” 刀疤脸没有说话。 赵管家退到杜蘅身边,低声问道:“少爷,现在怎么办?” 杜蘅冷冷的看着柳管家:“花雨庭和花子期现在都死了,花家现在做主的是花肥,你知道我和花肥什么关系吗?” “关系?呵呵,不怕告诉你,我正是奉了二少爷的命令行事。我们早就打听到了,你去姑苏探亲,回来的时候必然会经过海陵。” “二少爷?就是花肥了?” “好好一个花家,就是因为你,才会四分五裂,花家底下那些掌柜和管事,纷纷请命,要为老爷和大少爷报仇,二少爷如今身为花家的家主,岂能袖手旁观?” 杜蘅微微一笑:“好一个花肥啊,我倒是小看了他。” “当初若非花家几次挑衅,他们也不会死于非命,这件事只能说他们自作自受,怎么能怪到我家少爷头上?”赵管家怒斥。 “你们与花家的恩怨,我们不管,但我二龙山四个兄弟的死,杜公子,与你脱不了干系吧?”刀疤脸恨恨的道。 “既然都是冲着我来的,把两位姑娘放了,我跟你们走。”杜蘅平静的道。 “足下修为很高,如果放了她们,只怕你不肯跟我们走啊。” “我杜子芳言出必践。” 刀疤脸笑着摇了摇头:“杜公子,我们是山贼啊,既然两位姑娘已经在我们手里,又怎么会把她们放走呢?” 旁边的手下听了,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当然,我也不会放了你,不想两位姑娘死的话,就跟我们回山贼吧。” 说着刀疤脸招呼手下,拿着粗绳过去,将杜蘅和赵管家双手绑在身后。 冯青栀叫道:“子芳,你别管我,你先逃出去,找到海陵衙门报案,派兵来剿灭这些山贼。” 刀疤脸轻蔑的笑了笑:“呵呵,二龙山距离海陵城不过二三十里,他们想要剿灭早就剿灭了,何况他们未必剿灭的了我们,二龙山易守难攻,就凭海陵折冲府那些废物,他们绝不可能上山。” 海陵跟广陵、姑苏都不一样,它属于下郡,不是军事要地,只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 可能装备也没那么好,想要杀上山去,根本就不可能。 甚至还有可能,二龙山已经打通了海陵城内部的官员,兵寇勾结。 “把他们带走!”刀疤脸把手一招。 几个山贼押着杜蘅和赵管家,和冯青栀、七棱一起,朝着二龙山出发。 大约一盏茶时间,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山峰面前,走上崎岖的山路,山路很窄,也很陡峭,马匹很难上山。 这就是为什么官兵很难攻打的原因,再厉害的骑兵在此也没有用武之地。 而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若有大批人马进入二龙山的地界,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山贼仗着对地势和环境的熟悉,可以埋下很多陷阱,让围剿的官兵吃遍了苦头。 不久,在半山上,便看到了一些建筑,三三两两,分布在各处,而在这些建筑包围的中心,就是二龙山的总部,所谓的聚义厅。 杜蘅等人被推进了大厅。 厅上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剃了一个光头,在他下面两边,还有几把交椅,各自坐着山寨的头目。 头目的身后还有些小喽啰。 “大当家的,人已经带上来了。” “老二,你这次做的不错。” 光头目光投向杜蘅,问道:“他就是杜家的公子?” “没错,是他。”柳管家上前。 “都说杜家的儿郎,个个武艺超群,现在却落入我们二龙山的手里,这要传扬出去,那我们二龙山可就出风头了。”光头得意的笑了笑。 杜蘅淡淡的道:“你们拿住我的两位朋友,以此来威胁我,我没办法才束手就擒的,若是真刀真枪,呵呵,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能押着我上山?” “这要传了出去,你们二龙山非但出不了风头,还会被江湖中人耻笑。” 柳管家冷笑道:“杜公子,你是武将世家,岂不是兵不厌诈?你带着两个女人行走江湖,就该料到,她们会成为你的软肋。” “我说过,我跟你们二龙山的恩怨,与她们无关,放了她们,我随你们怎么处置。”杜蘅挺直了腰板,大义凛然的道。 “谁说跟她们无关了?这位冯小姐可是冯家的人,冯家可是帮你做了不少的事,如今冯仁机则是你那个餐饮协会的副会长。你对付花家的时候,冯家也是帮凶!” 说着柳管家忽然对着光头谄媚的笑了笑:“大当家的,这位冯小姐正值芳龄,而且人也漂亮,你不是缺一位压寨夫人吗?呵呵,小人就将冯小姐献给你。” 光头从座位上走了下来,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盯着冯青栀。 冯青栀娇躯微微颤抖,退缩了几步,心中惊恐万分。 “小美人,你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光头说着,便伸手朝冯青栀标致的脸蛋摸去。 杜蘅怒道:“你别碰她!” “哟呵,你敢对我们大当家大呼小叫的?”柳管家狐假虎威似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被绑起来的杜蘅,“杜蘅,你不清楚现在的处境是不是?” “好,我就帮你认识认识,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说着,柳管家抡起了大巴掌,朝着杜蘅面颊招呼过去。 杜蘅虽然双手被绑,但他双腿还能活动。 当即身形向后一仰,柳管家一巴掌拍了个空,同时腰间重重挨了杜蘅一脚。 砰! 第257章 卖艺不卖身 柳管家被杜蘅一脚踹飞。 在地上滚了半圈,痛不欲生的按着腰部,仿佛肾脏都被踢爆了似的,半天他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狗东西,你是搞不清楚状况了是不是?” 柳管家从身边一个小喽啰手上,夺了一把钢叉过来,冲着杜蘅奔去。 光头伸手一拦,把柳管家挡了下来。 “大当家的,跟他废什么话?贵寨四虎,就是因为他进了大牢,这个仇岂能不报?” “你这枚戒指是谁给你的?”光头歪头看到杜蘅身后的双手,手上正好戴着广陵漕帮柏夷送给他的祖母绿戒指。 杜蘅平静的道:“我救过一个朋友,他送了我这枚戒指。” “大当家的,你喜欢这枚戒指?” 柳管家看了光头一眼,随即上前,从杜蘅手上把戒指撸了下来,交给光头。 光头仔细的看了看戒托上的一些纹饰,又看了看杜蘅,见他如此处乱不惊,心中倒也有些佩服。 “你不怕死?” “你若杀了我,你们二龙山也算走到头了。” 柳管家冷笑道:“杜蘅,你们杜家已经被贬为庶民了,你还以为你是上将军府的公子呢?吓唬谁呢你?” 其他几个头目纷纷表示:“大当家的,杜蘅是我们山寨的大仇人,我建议把他的心挖出来,以祭奠四虎的在天之灵。” “对对对,剖心!” 柳管家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又请命道:“大当家的,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让我一叉把他的心先给叉出来。” 说着又要提着钢叉上前,故意瞄准杜蘅心口的位置,桀桀的发出怪笑:“呵呵,杜蘅,我还没剖过人心,可能手法有点不利索,呵呵,杜蘅,你可得忍一忍。” “我就不信,我这一叉扎下去,你还能这么面无表情,你现在跟我求饶,或许我还会去找一把刀子,这样下手利落一点,你也不会那么痛苦。” “快求我啊!” 杜蘅好笑的看着柳管家:“我看要求我的人是你。” “呵呵,求你?你现在不过是阶下囚,我会求你?好,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可别喊疼!”柳管家举起钢叉。 同时,他又防着杜蘅再次出脚,没有太靠过去,拿着钢叉,远远的扎了过去。 砰! 柳管家再次摔了出去。 这次杜蘅确实没有出脚,出脚的另有其人。 光头一脚将柳管家给踹了出去。 柳管家满眼写着迷茫:“大当家的,这是……为何?” “给他松绑。”光头招呼身边的手下。 手下也是一脸茫然,但还是上前,解开了杜蘅双手的粗绳。 柳管家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发出了一声冷笑:“杜蘅,你死定了,大当家的要亲自与你对决。” “大当家乃是二龙山第一高手,修炼一双铁掌,天下无双,你要是能死在他的手里,那也是你的荣幸!” 光头回头瞪了柳管家一眼:“你给我闭嘴!” 柳管家愣了一下,当即默不作声,只是眼神之中充满了狐疑。 “好酒好菜上来,我要和杜公子痛饮!” “啊,痛饮?”柳管家呆若木鸡。 杜蘅过去解开赵管家的粗绳,又和赵管家一起,给冯青栀和七棱松绑。 二女死里逃生,都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大当家的,此人害死四虎,难道四虎的仇不报了吗?”柳管家不忿的道。 光头怒道:“害死四虎的不是杜公子,而是花家。四虎烧了花家的酒楼,才被衙门的鹰犬抓捕入狱,你们花家为何不肯出面营救?” “那是因为……衙门的人都被杜蘅给收买了!” “花雨庭号称广陵四大财神,财力比我雄厚,而且又在广陵经营多年,若要收买,你们应该比我更容易收买衙门才是。”杜蘅淡然看了柳管家一眼,“何况,我根本没有收买衙门,四虎之所以被治罪,是因为他们烧了花家的酒楼。” “如果当时花家不追究,他们就不会被治罪。” 柳管家愤怒的道:“当时你暴露了四虎的身份,如果你不说四虎是二龙山的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死。” “你现在是花肥的人吧?四虎的死到底是谁造成的?通过四虎的死,从而牵连吴双桂,吴双桂又牵连花雨庭和花子期。结果花家父子都死了,花肥成了花家的家主。这件事,到底是谁从中获利?” “杜蘅,你别强词夺理,你是花家和二龙山共同的敌人!” 杜蘅淡淡一笑:“你大概不知道花肥不是花雨庭的亲生骨肉吧?当时一场滴血验亲,不过是我耍的戏法而已。” “花肥不是花家的人,除了他们母子,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他必须除掉我,否则他坐不稳花家家主的位置。” “柳管家,你说我说的对吗?” 二龙山的大当家拍了拍光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啊,我说你们那么好心,想要与我们联合刺杀杜公子呢。” “大当家,虽然这件事我家二少爷是有一些私心,可也是为了二龙山啊,四虎虽然不是杜蘅直接害死,也跟他有关系啊,你们不能放过他啊。” “知道这枚戒指什么来历吗?”光头手里捏着杜蘅祖母绿戒指,问道。 柳管家赔笑道:“大当家,你要戒指,我家二少爷家里多的是,你要多少有多少,这么大的祖母绿虽然珍贵,但以花家的财力,想要弄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懂个屁,这是我结拜兄弟柏夷的信物,杜公子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不是,大当家的,你这是何意?”柳管家有些懵了,“我家二少爷可是给了你不少好处的,咱们一起通力合作,除去杜蘅,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出尔反尔?哈哈哈,柳管家,我们是山贼,你跟山贼讲什么诚信,是不是有点天真?” 柳管家哑然无语。 我尼玛,你们都这么玩是吧? “把人先押下去。”光头把手一挥。 立即又有山贼上前,强行将柳管家按住。 柳管家被拖出了聚义厅。 第258章 杨家父子 二龙山大当家将戒指还给杜蘅,拉着他一起喝酒。 喝酒之中,杜蘅知道大当家的姓臧,刀疤脸是二当家,姓丁。 二龙山的规模有五六百人。 平常就靠打劫过往的商旅为生,但对周边的百姓秋毫无犯,因此山寨之中,竟然也有不少周边村落的农民加入。 “听说朝廷已经将二龙山列为反贼势力,海陵郡就没有什么动静?” 臧大当家笑了笑说:“呵呵,没有我们,海陵郡那些狗官吃什么?” “哦,怎么说?” “兄弟这就不懂了吧?我们每年没少给海陵郡衙门里送些好处。而且每年他们剿匪,都会募集富商出钱,这样他们又能挣一笔。” 杜蘅默不作声。 都说大梁吏治腐败,看来已经深入骨髓了。 官商勾结,官匪勾结,放眼天下,比比皆是。 大梁现在虽然经济发达,但发达的只是上层阶级,底层百姓的生活空间,一再被挤压。 农民无地可种,才会落草为寇,否则但凡有一口饱饭吃,谁会愿意当山贼呢? …… 在山寨里过了一夜,臧大当家送了杜蘅等人下山。 进了海陵城,买了马匹,抵达广陵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杜蘅先送冯青栀和七棱回到冯家,接着返回碧水巷杜宅。 进了后院,先去拜见杜仲,跟他说了姑苏的事。 “爷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位梁公子,就是当今圣上了?” 杜仲捋须笑了笑,说道:“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呵呵,上次他来咱们家,我就知道了。” “上次你们都谈论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军国大事,比如怎么解决北齐的威胁。” “北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都被朝廷贬为庶民了,安安心心颐养天年吧。”为国操劳了一辈子,杜蘅觉得爷爷也该好好享享福了。 杜仲坐在太师椅上,慈爱的看了看杜蘅,问道:“你可知先帝为何将我贬为庶民?” “不是因为有人陷害我考场作弊吗?连累了你。” “明面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先帝贬我是有深意的。” “什么深意?” 杜仲轻轻一叹,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先帝贬我,是为了让当今圣上起用我。这样当今圣上对我也就有恩了,我就会为他效命。” 杜蘅若有所思。 先帝对杜家有恩,但梁辰对杜家无恩,先帝怕梁辰镇不住杜家以及杜家军。 恰好杜蘅卷入了科举舞弊案,先帝便借此时机,抄了杜家的家,还有一些跟杜家关系密切的官员,都被贬出京城。 这些人都要等着梁辰逐渐起用,这么一来,梁辰对于他们也就有了恩德,也就成了梁辰的人。 “爷爷,你说科举舞弊案,会不会是先帝……”杜蘅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杜仲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不可胡说!” 玩政治的人,心都脏,人就像工具一样,被用来用去。 “怎么没看到李季兰姑娘?” “跟桃笙去酒楼了。” 杜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问了杜仲吃过没有,杜仲说酒楼送了饭菜过来,杜蘅没有给他继续准备吃的,转身去了红药酒楼。 …… 自从上次李季兰被杜蘅救了回来,一直都在杜家,现在身体渐渐痊愈之后,就在红药酒楼帮忙。 红药酒楼生意本来就很火爆。 李季兰在二楼搭建了一个小舞台,坐在上面弹琴,更是吸引了很多宾客前来。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轻启歌喉,伴着琴声悠扬婉转,这是唐伯虎的《一剪梅》,当日在绮门楼杜蘅念给李季兰听。 如今已经被谱成了曲。 从红药酒楼流传了出去,成为了广陵城里的流行歌曲。 “赏心乐事谁共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好!”台下宾客不由鼓掌。 座中,一个微胖的男子,持着一只青瓷酒壶,摇摇晃晃的起来,从腰间解下了一枚虎头玉佩,抛到台上。 “多谢杨公子。”李季兰微微示意。 杨公子咧嘴一笑,缓缓上前:“季兰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共饮一杯?” 李季兰倒也没有拒绝,一曲奏罢,款款从台上走下来。 让人拿了酒杯过来,倒了杯酒,对杨公子道:“请。” “来,咱们坐下喝。”杨公子伸手便抓住了李季兰手腕。 李季兰微微挣脱,笑道:“奴家还得去敬别的客人喝酒呢。” “什么别的客人啊?”杨公子财大气粗的道,“今晚我包了,到我包厢,只陪我喝酒。” 说着,杨公子身边的小厮,拿出了一包银两,直接摔在了桌上。 “这儿有一百两银子,够买你一个晚上了吧?”杨公子醉眼迷离,朝着李季兰的香颈深深嗅了一口,“真是香啊。” 李季兰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杨公子,请你自重。” “哟呵,李季兰,你装什么贞洁烈女呢?你以前不是绮门楼的花魁吗?来了红药酒楼,你倒装起来了。” 杨公子神色颇为不满:“是不是嫌钱不够?没事,本公子有的是钱。” “不如你跟我回家,想要什么珠宝首饰,我都送你,呵呵。” 李季兰没有搭理杨公子,转身要走,却被杨公子一把抓住手腕。 二楼的伙计急忙过来,看到杨公子似乎有些醉态,忙道:“杨公子,你喝多了,我们季兰姑娘卖艺不卖身。” “狗奴,有你什么事?”杨公子一把推开了伙计。 同时伸手抱住了李季兰的纤腰:“小美人,别走,陪我喝酒,我不会亏待你的。” “啊,放手!”李季兰焦急的叫着。 杨公子更加起劲。 周边的客人议论纷纷,但也没人上前阻拦,好像大家都知道杨公子的身份似的,谁也不想招惹麻烦。 而在这时,楼梯口出现了一道清俊的身影。 “住手!” “哟呵,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杨公子嚣张的看向走来的杜蘅:“我看中的女人,绝对跑不了,识相的话给老子滚,否则有你好受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落在杨公子面颊。 杨公子都懵逼了。 第259章 今天的杜家你依旧动不了! 一巴掌,让杨公子的酒稍微醒了一些。 可是,终究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了一个巴掌,这口气杨公子还是忍不下。 “给我弄死他!” 杨公子咆哮的招呼身边的小厮。 小厮抡拳冲了上去。 杜蘅一把握住他的拳头,小厮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感觉拳头被他握在手里,根本伸张不开,反而手上的骨骼像是要被捏碎了似的。 砰! 小厮被杜蘅一脚踹下了楼梯。 李季兰迅速躲到杜蘅身后,依旧警惕的看着杨公子。 杨公子愤怒的道:“泼才,你知道家父是谁吗?” 又是一个拼爹的,杜蘅轻笑的摇头:“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老子是谁,也真是少见,你要不知道可以回去问你娘,跑来问我作甚?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围观群众捂嘴偷笑。 杨公子涨红了脸,暴怒:“我爹是司户参军杨维!” “哦,杨维?”杜蘅好像回想起来,当时在绮门楼,杨维也很追捧李季兰。 只不过李季兰没把他当一回事,现在他儿子又来调戏李季兰了。 看来父子都是一个德行。 杜蘅正在回想杨维,杨公子不见他说话,以为他被杨维的名头吓到了,不由得意的上前:“呵呵,怕了?” “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还敢消遣本公子。现在怎么不言语了?我要你给我跪下,跟我道歉!” 杨公子挺着胸膛,颐指气使的道:“我让你跪下,听到没有?” “来,杨公子是吧?换个位置。”杜蘅将杨公子拉到了楼梯口。 杨公子茫然:“作甚?你要在这里给我下跪吗?也好,这里宽敞一点。呵呵,来来来,诸位都来看看,看看儿子给老子下跪!” 话刚说完,杜蘅一脚踹了过去。 杨公子身形直接就从楼梯滚了下去,一路磕磕碰碰,痛不欲生。 之前摔下楼去的小厮,急忙过来搀扶:“少爷!” “哎哟我去!” 杨公子疼的龇牙咧嘴,对着楼上的杜蘅怒目而视:“你个泼才,有种报上名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杜蘅,杜子芳!”杜蘅拾步,缓缓的走下楼去。 “杜蘅?杜家的?” “不错。” 杨公子狞笑起来:“你爷爷都被削官为民,你敢这么嚣张,好好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着把手搭在小厮肩上,一瘸一拐的出去。 柜台的桃笙迎了上来,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李季兰盈盈上前,微微欠身:“多谢杜公子解围。” “这叫什么话,在我酒楼出的事,我有责任。” “公子什么时候回的?” “今天刚到。” 杜蘅走进柜台,让桃笙拿出这段时间的账簿,稍微翻了翻,说道:“我去姑苏这段时间,生意倒比之前好了一些。桃笙,看来你比我会做生意啊。” “少爷你别取笑我了。”桃笙不好意思的道,“这都靠季兰姑娘帮忙。季兰姑娘每天都会在二楼表演歌舞,所以二楼几乎天天座无虚席。” “季兰姑娘是客人,你怎么好劳烦她呢?” 李季兰忙道:“杜公子言重了,当初若非杜家收留,我只怕又要流落风尘了。如今我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杜公子要说这么生分的话,这就是在赶我走了。” “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有季兰姑娘撑场面,我求之不得。” “少爷,那个杨公子是杨参军之子,你打了他,他会不会来找麻烦啊?”桃笙有些担忧的道。 杜蘅安慰道:“不怕,别说是杨参军之子,就是杨参军亲自来了,又能如何?” …… 次日,杜宅。 吃完早饭,杜蘅、桃笙、李季兰准备前往红药酒楼。 刚刚打开了门,就见一顶暖轿落在门口,除了轿夫之外,还有几个衙役。 轿子旁边,杨公子嚣张的走了过来。 “哟,这是要出门啊?” “碧水巷狭小,还请杨公子让一下路。” 杨公子冷笑道:“杜蘅,昨晚的事你没忘吧?” “何事?” “你打我!”杨公子气愤的道,“我爹是杨参军,你区区一介庶民,你敢对我动手,你是不想活了吧?” “你在我酒楼闹事,我出手教训教训你,有何不可?”杜蘅说的理所当然。 杨公子不由大怒:“来啊,把他给我带走!” 几个衙役上前。 桃笙和李季兰都很紧张。 杜蘅则是平静的将她们护在身后,低声对桃笙说了几句。 桃笙满脸惊愕,但她很快从门口溜进去。 “杨公子,你不是公门中人吧?这些衙役为何听你吩咐?” “这些衙役都是老夫叫来的。”此刻轿帘掀开,杨维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杨维看了李季兰一眼,说道:“听说绮门楼与北齐暗探有关,季兰姑娘既然曾经是绮门楼的花魁,想必和北齐那边也有关联吧?” “而且现在又和杜家混在一起,莫非杜家跟北齐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杜蘅好笑的看着杨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参军,我们杜家征伐沙场,与北齐大军对抗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呢?现在红口白牙,就要给我安加一个罪名,别的罪名也就罢了,竟然说我杜家跟北齐勾结,这话天下人信服吗?” “呵呵,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如果杜公子和季兰姑娘是清白的,不妨跟我们走一趟。” 要是进了衙门,是不是清白,那可由不得他们了。 杨维奸险的笑了笑:“我知道杜公子武力高强,倘若你要使用武力,老夫也由得你。” 庶民若是使用武力对抗官差,没罪也变有罪了,杨维此举的目的,显而易见。 看到杜蘅没有反应,杨维淡淡一笑,把手一挥:“请杜公子到衙门说话。” 衙役立即抽出铁尺,还有铁链,准备将杜蘅绑了押送衙门。 但杜蘅不是坐以待毙之徒,抬手一个耳光,就将一个衙役打的晕头转向。 杨公子愣了一下,怒道:“杜蘅,你敢拒捕吗?呵呵,来啊,给我拿下!他这是要反抗官府!” 杜蘅夺下一把铁尺,三下五除二,几个衙役就被打退。 退到杨家父子身边。 第260章 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呵呵,杜公子果然好气性,连官差都敢打。”杨维看到杜蘅将衙役打退,没有愤怒,反而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你杜家勾结北齐的事,本来还有所存疑,但你这一出无疑是板上钉钉啊。” “我打官差不假,可这怎么跟北齐勾结联系在一起的?” “你以为打官差打的仅仅是官差?你打的是司户衙门。打了司户衙门,就是打了朝廷。” 杜蘅失声一笑:“杨参军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连这你都能联系起来。可是就算我跟北齐勾结,似乎也轮不到你们司户衙门来管吧?” “本来不该由我来管,但谁叫我碰到了呢,本官身为七品参军,这么大的事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杨维老狐狸似的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会把你转交给司法衙门,好好调查你的情况。” “只怕你们没有资格调查我。” “杜蘅,你没睡醒吧?”杨公子冷笑道,“你不过一介庶民,不论哪个衙门都可以调查你!” “谁说我是一介庶民?” “呵呵,你参与了科举舞弊案,你家都被抄了,你不是庶民谁是庶民?” 杜蘅平静的看向杨维:“敢问杨参军,你今天是奉了谁的命来抓我?” “你一介庶民,抓你需要奉谁的命吗?” “那就是你要抓我了?而且还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我。本朝尊卑分明,你可知道以下犯上是什么罪?” “以下犯上?呵呵,杜公子,别说杜家现在籍没了,就是之前,你身上也没有官职,如何称得上以下犯上?” 而在这时,就听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传来。 但见一队穿着军服的士兵走来,手持长矛,身上穿的是木甲。 不上场厮杀的时候,一般军士不会穿铁甲,因为铁甲很重,穿起来很累,而且也很珍贵,平常都以木甲或者皮甲代替,还有布甲和竹甲。 “哈哈,昌校尉来了!” 杨公子不由大喜:“杜蘅,你不是能打吗?来啊,你对东都的常备军动手试试!” “杨参军果然是好手段,原来留了一手。”杜蘅意味深长的看着杨维。 这厮故意就带几个衙役过来,如果能够把人带走最好,如果带不走,杜蘅必然会跟衙役动手。 庶民殴打官差,从来都是重罪。 杜蘅勾结北齐,或许没有证据,但殴打官差可是证据确凿。 所以这老贼一早就联系了常备军的人。 “昌校尉,你来的正好,杜家的嫡长孙目无法纪,以下犯上,殴打官差,你们带回去好好审一审,或许能够审出一些问题。” “抓他回去,先给他吃一顿鞭子。”杨公子兴奋的摩拳擦掌。 同时很是嘚瑟的走到杜蘅面前,阴险的笑着:“杜蘅,心里是不是很不服气?呵呵,不服气也没用,谁叫我是官宦子弟,而你只是一介庶民呢?” “得罪了我,你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是维护这娘们儿吗?”杨公子指了指杜蘅身侧的李季兰,“你实力不够,就别逞强了,等你进了军狱之后,她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哈哈,这就是现实,民不以官斗,亘古不变的道理,哈哈!” 啪! 杜蘅面无表情,只是一记耳光砸在杨公子面颊。 杨公子晕头转向。 杨维脸色也是一变,没想到这个时候杜蘅还敢这么嚣张。 “昌校尉,你都看到了,这厮无法无天,昨日打了我儿,今日又打官差,刚才又当着你们的面,再次打了我儿,如此暴徒,岂能轻饶?” “拿下!”昌校尉挥手。 身边军士挺着长矛过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桃笙带着赵管家慌慌忙忙从门口跑出来。 杨公子抬眼一看,愤怒的道:“你又算哪根葱?想跟杜蘅一起坐牢吗?” “只怕你们动不了我少爷。”桃笙双手叉腰,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哟呵,就他?我动不了?你以为杜家还是以前的杜家?我今天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今天的杜家你依旧动不了。” “是吗?那我偏要动。”杨公子捂着被打肿的面颊,愤愤的道,“把他们全部给我绑起来!男的送去军狱,女的先送去司户衙门审讯!” 碧水巷狭窄,一部分军士冲到了他们身后,将一群人两头都给堵住。 军士正要动手,就见杜蘅左手高举,手里赫然出现一份双轴卷起的黄绢。 这是刚刚赵管家交到他手中的。 “等一下!”昌校尉急忙喝住手下。 杨公子不明就里,兴奋的冲上前去,一把夺下杜蘅手里的黄绢:“哈哈,杜蘅,你竟然用明黄色的绢布,这只有陛下才能使用的颜色,你这是僭越!” “果然,你们杜家早有谋反之心,这是被我抓到把柄了吧?哈哈!”杨公子有些失心疯似的笑了起来,他刚才被杜蘅打了一记耳光,早已恨之入骨,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今天不仅你要完,你们整个杜家都要完,哈哈!” 杜蘅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杨公子:“有没有可能……你手里拿的是圣旨?” “圣……圣旨?” 杨公子笑容顿时收紧,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虽然他是官二代,但毕竟不是官,平常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像圣旨这种高级货,他肯定是没见过的。 何况,此刻他手里的圣旨是卷起来的。 杨公子弱弱的展开圣旨,等到看到背面龙纹的时候,双手不由颤抖起来,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抖,圣旨就掉落在地上。 “你不仅夺我圣旨,还把圣旨随意抛在地上,如此大不敬,看来有谋反之心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杨家父子。”杜蘅波澜不惊的看着杨家父子。 杨维慌忙上前,双手捧起了圣旨,看到上面的内容,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是正七品。 而杜蘅是正五品。 虽然杜蘅没有职权,但正五品就是正五品。 怪不得他刚才说以下犯上。 “爹,这圣旨……圣旨一定是假的,杜蘅伪造圣旨,罪不容诛!” 杨维转身,抬手就是一个巴掌:“闭嘴!” 圣旨是真是假,他还看不出来吗? 上面的宝印千真万确。 而且还是陛下的手迹。 如果杜蘅不是昏了头,绝对不会伪造圣旨,即便伪造圣旨,他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拿出来。 这不等于把整个杜家往火坑推吗? 只有一个可能,圣旨是真的! 第261章 花家小朝廷 “夺圣旨,又随意丢弃圣旨,现在又质疑圣旨是假的。”杜蘅杀人诛心似的盯着杨家父子,“看来你们杨家对当今圣上意见很大啊,想要图谋不轨?” 杨维吓了一跳,急忙跪地:“下官不敢!” 同时又扯了一把身旁的杨公子:“孽障,还不跪下给杜将军请罪?” “爹,杜家刚刚被抄家,短短几个月,怎么可能就是五品官员,是不是……搞错了?” “你能不能闭嘴?”杨维瞪视一眼。 硬生生的将杨公子扯了下来,让他跟自己并排跪在一起,同时惶恐的对杜蘅道:“不知杜公子已经被封为将军了,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杜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看杨公子似乎很不服气?” “服气。” 杨维忽然给了杨公子一个耳光:“逆子,还不磕头认错?” 杨公子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杜将军,我有罪。” “既然你都承认了你有罪,有罪自然当罚。”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罚我?”杨公子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杜蘅好笑的道:“你有错,我罚你,你有什么不平衡的?如果一句道歉就行,那还要司法机构作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封的定远将军只是一个散官,你没有职权的!” “哟,你连圣旨都不认识,竟然还知道这是一个散官。”杜蘅讥诮的道,“我是没有职权,不过我地位比你们高,我有向朝廷奏事之权。” 杜蘅玩味的看着地上跪的二人:“你们对陛下对朝廷大不敬,包藏祸心,仅凭这一点,我上奏给朝廷,我相信朝廷上一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的。” 杨维看出杜蘅一心要把事情往大了搞,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忙道:“杜公子,杜将军,这都是误会啊,刚才……犬子是没看出圣旨,他不是有心的……” “他连定远将军是散官都知道,怎么可能认不出圣旨?你这个说法不仅无法让我信服,也无法让天下人信服。” 杜蘅说着看向一边的昌校尉:“剩下的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吧?” 昌校尉也明白杜蘅这是想公报私仇,可是没有办法啊,杨公子确实夺了杜蘅的圣旨,又把圣旨丢在地上,接着又质疑圣旨是假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能让他掉脑袋。 想保也保不住啊。 当即把手一挥,喝道:“把杨公子拿下!” 军士哗啦一声,挺着长矛就将杨维和杨公子围住。 杨维此刻也不能保着杨公子了,站了起来,一脚踹在杨公子身上:“你个逆子,竟然惹了这种祸端,从今往后,我与你断绝父子关系,当我杨家没生过你!” “爹……” “闭嘴!” 杨公子此刻才意识到这次的祸有多大,惶恐的朝着杜蘅磕头:“杜蘅……不,杜公子,杜将军,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季兰姑娘是你的人,我……我有眼无珠,以后绝对不碰她……我……饶了我这一次吧。”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杜蘅轻蔑的瞟了一眼,带着桃笙和李季兰从他们身边平静的走了过去。 昌校尉见状,让人直接先将杨公子锁上。 杨维毕竟还是七品官员,昌校尉暂时不敢动他,这事必须上报。 …… 杜蘅去了红药酒楼之后,待了一会儿,又转身去了番坊。 酒厂开在番坊。 杜蘅去往姑苏的一个多月,番坊已经酿出了第一批酒。 酒厂现在由李碧莲在打理,这小子不喜欢读书,但是喜欢酿酒,他的春酿装满了整整一个仓库。 其他种类的酒,都是请来的酿酒师酿的。 一些劣等的酒,桃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来取,运到家中,秘密蒸馏出白琉璃酒。 蒸馏酒的技巧,桃笙早已掌握,由于技术含量较低,所以才不敢往外传。 一旦传播出去,家家户户都会蒸馏,那么白琉璃酒就不值钱了。 不过桃笙既要照看酒楼的生意,又要酿酒,分身乏术,杜蘅怕她忙不过来,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她瘦了很多。 所以杜蘅决定将蒸馏酒的技术传给李碧莲,让他帮忙。 “老杜,你说真的?”李碧莲眼睛一亮,其实他早就对白琉璃酒感兴趣了,这种逆天的技术,任何好酒之人都不可能不会动心。 “这技术是咱们的摇钱树,你可千万要保密。” “这个自然。”李碧莲拍了拍胸脯道。 “为了保密起见,酿造白琉璃酒的时候,你去我家的偏院。” 酒厂尚未建起的时候,杜蘅他们是在家里的偏院酿酒,现在偏院的设备都在,完全可以满足酿酒的需求。 白琉璃酒是要作为契丹的国礼的,一旦和契丹的外交成功,那么就要拿白琉璃酒换契丹的马匹,需要的量必然很多。 所以杜蘅未雨绸缪。 …… 从酒厂出来,杜蘅去了番坊的胡姬杂铺。 迪丽娜扎依旧开着小店,卖着各种零碎的生活用品。 “哟,什么时候回来的?”迪丽娜扎磕着瓜子,一只手支在柜台,挑起一双媚眼。 “昨日刚回。” 迪丽娜扎给他抓了一把瓜子,问道:“听说姑苏发生了很多大事情,你这次立了功了?” “抓了几个隐太子党。” “你运气不错,上头给了你不少封赏吧?” “给了一个没用的散官。”杜蘅苦笑。 迪丽娜扎笑道:“散官嘛,就是给你地位和俸禄,你人在花神使司,你要权力干嘛?一般的官职,权力有花神使司大吗?” “我这次来,是有一桩功劳送给你。” “给我的功劳?”迪丽娜扎意味深长,媚眼如丝的看着杜蘅,“你会这么好心?” “毕竟我的势力不在广陵,这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说,何事?” “你查过广陵的别驾吗?” “鲁化及鲁别驾?本是姑苏的一个参军,以巨资搭上了蔡太师这一条线,短短三年,就调到东都做了别驾。” “看来此人财力非凡啊。” 姑苏虽然是上郡,但比东都小一级,毕竟东都是陪都。 而东都别驾,那是妥妥的二把手。 一般的州郡,是不设别驾这个官职的。 三年就从地方的参军升到陪都的别驾,如果没有天大的功劳,那就得有过硬的关系,否则需要花费很多很多的银钱,打通各级的关系,才有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他的财力都是他那些孝子贤孙支撑的,他年纪不大,却有一帮的商人甘愿当他的义子义孙,就拿最近来说,花家的新任家主花肥,就是他众多的义子中的一个。” “花肥?” 杜蘅素来知道花肥此人野心很大,比起花雨庭和花子期更大。 从一介家奴,跃升为花家的家主,这样的阶级跨越,想都不敢想。 虽说有杜蘅的帮助,但从中也能看出花肥本身的能力,如果只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杜蘅不论如何给他做局,他都不会成功。 第262章 不会酒中有毒吧? 是时候去会一会花肥了。 灯笼坊,花家。 看管门房的老仆,将杜蘅领进了门。 见他的是花肥的生母何妈妈。 土娼出身,之后当了一个院子的老鸨,陡然而富,现在成为了花家的老夫人,就连花雨庭的原配吴氏也得靠边站。 吴氏表面是花肥的嫡母,是花家真正的女主人,但花肥不会真正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尤其之前吴氏对他极尽苛刻。 所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哟,杜公子来了!”何妈妈笑容满面的迎接杜蘅。 现在的何妈妈仿佛比起之前还要年轻了几岁,真是人靠衣装,她现在一身都是绫罗绸缎,穿金戴银,俨然一副阔太太的模样。 “花肥呢?我来找他。” “哎哟,真是不巧,花肥前脚刚刚出去。” 何妈妈招呼丫鬟上茶,笑脸对人,问道:“杜公子找花肥有事吗?” “哦,花家之前有个管家姓柳,我在海陵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他。” “你说柳管家啊,早就被赶出去了。” “哦,为何要赶出去?” 何妈妈低声道:“杜公子,你也知道的呀,我们阿肥在这个家没什么根基,这个柳管家不是自己人,花家家大业大,想要彻底掌握,肯定要换成自己人的呀,所以阿肥就找了个借口,把他给赶出去了。” 这一番话下来,滴水不漏,完全就把自身撇的一干二净。 杜蘅只能说之前小看了这对母子。 不过这对母子也小看了他,去了一趟姑苏,回来之后他的身份可就大不相同了。 “对了,杜公子,你刚才说遇到了柳管家,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勾结山贼绑架了我。”杜蘅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 何妈妈立即跳了起来,从座位上离开:“这狗贼这么大胆吗?竟敢对杜公子动手?” “他说,是花肥指使他的。” “啊,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杜公子,你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阿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没有你,哪有我们今天?我们绝对不会忘恩负义的。何况……” 说到这儿,何妈妈又坐了下来,凑近杜蘅道:“何况你手里还握着我们的死穴不是?” “正因为握着你们的死穴,花肥才想置我于死地。” 何妈妈慌忙摆手:“不不不,杜公子,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啊,阿肥也不会这么做的。这是柳管家在陷害我们,柳管家是吴氏的人,对,就是吴氏,他们仗着主母的身份,想要借你的手除掉我们。” 杜蘅确实想过吴氏。 不过逻辑根本不成立。 柳管家如果想要借着山贼的手除掉他,根本就没必要冤枉花肥,毕竟他绝不可能料到,杜蘅能从二龙山脱险。 同样的道理,他如果想要陷害花肥,借杜蘅的手除掉花肥,也不会将杜蘅引入那样的险境,因为如果杜蘅死在二龙山,他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很明显,柳管家当时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花肥派去跟二龙山联系的人,只是没有想到,那种情况杜蘅依旧能从二龙山上下来。 “花雨庭和花子期一死,我倒把此人给忘了。”杜蘅若有所思的道。 “她虽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手段可厉害着呢,现在花肥虽然明着是花家的家主,可在辈分上终究是矮了她一辈,她是嫡母,花肥表面上对她还是得恭恭敬敬的。” 说到吴氏,何妈妈似乎有一肚子苦水似的:“阿肥接管花家也就一个多月,广陵城里的生意好说一点,花家外地的生意,那些掌柜和管事,都不认他,他们心里还是比较认吴氏。” 杜蘅判断这番话应该是属实的,毕竟花肥出身家奴,忽然变成了主子,会有很多人不习惯,打从心里也看轻了他。 花肥想要服众,确实也不容易。 尤其以前把他当下人看,欺凌和刁难他的那些人,他们担心被花肥报复,表面对花肥毕恭毕敬,暗地里只怕都留了心眼,与吴氏走的比较近。 吴氏不会做生意,可她的身份在啊。 花家就像一个小朝廷,花雨庭是皇帝,花子期是太子,但皇帝和太子都嘎了,花肥这个来历不明的皇子顺利上位。 可是这一帮老臣跟新皇不是一条心,说白了就是花肥根基太浅,有些之前跟他还有过节,老臣担心被清算,自然而然就跟吴氏站在一起。 吴氏相当于太皇太后,虽然啥也不懂,但却可以垂帘听政。 这对老臣来说,更容易控制。 花肥的处境其实有些凶险,何况他还有一个雷,这个雷就在杜蘅手里,随时可以引爆,届时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会灰飞烟灭。 所以花肥对杜蘅起了杀心,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既然花肥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得空让他来找我一趟。” “哎哟,杜公子,这就要走啊?”何妈妈起身,假意挽留,“要不吃完晚饭再走,我让厨房去准备,比嘛肯定比不上你的红药酒楼,只盼你不要嫌弃。” “不了,我还有事。” “哦,那我送你。”何妈妈将杜蘅送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她一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就像下雨之前的天空,乌云密布。 花肥从一旁园林的小径走了出来,问道:“娘,杜蘅都跟你说什么了?” “这个柳管家真不会办事,怎么让他活着回来呢?活着也就罢了,竟然把你给抖搂了出来,这不要命吗?” “或许柳管家以为万无一失,才对他和盘托出,但没想到……”花肥眉头紧锁,“这杜蘅到底怎么安全逃离二龙山的?二龙山这么弱的吗?” 何妈妈忧心忡忡,说道:“好在我稳住了他,他现在怀疑柳管家是吴氏的人,这样也好,借他的手除掉吴氏,总归比我们动手稳妥些。” 吴氏虽然没有养过花肥一天,但他是嫡母,花肥如果对她动手,那是十恶不赦之罪。 换句话说,花肥杀了何妈妈,有罪,但罪不至死。 因为封建社会嫡庶分明,何妈妈只是花肥生物上的妈,不是法理上的妈,可能就是后世某些魔怔的小仙女说的生物妈。 而吴氏就不一样了,别说弑亲了,就是忤逆之罪,花肥也担不起。 他们早已对吴氏起了杀心,但吴氏也很聪明,丈夫儿子都死了的情况下,她收敛了很多,深居简出,让他们找不到机会。 从前吴氏虽然不参与生意上的事,但作为女主人,她是管家的,家里的奴仆可都是她的人。 虽然换走了一些家中的老人,可是吴氏身边伺候的人,吴氏却一直留着,卖身契都在吴氏手里捏着,谁也换不走。 第263章 鸳鸯壶 次日,杜蘅正在家中的偏院,传授李碧莲蒸馏白酒的方法。 李碧莲的昆仑奴鬼火,蹲在灶台脚下生火。 第一道蒸馏酒出来,李碧莲尝了一口,口感略杂,因此又蒸第二道。 “第二道蒸出来的叫二锅头,口感比第一道好,我觉得以后可以分开来卖,二锅头的价格可以适当的涨一涨。” 现在白琉璃酒销量很好,由于是独家经营,杜蘅觉得可以再割一茬韭菜。 反正这是富人喝的酒,割富人的韭菜,他一点不心疼,稍微犹豫一点,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你要这么说,我那个春酿是不是也可以蒸馏?” “蒸馏是可以蒸馏,但酒楼可不能只有高度酒,像中度酒、低度酒都要搞一点,春酿算是中度酒中的极品了。” 李碧莲听到春酿得到肯定,显得很是高兴,说道:“番坊酒厂第一批酒已经可以开缸了,等我把他们运过来蒸馏,少说也能蒸出两三千斤吧?” “蒸馏酒窖藏一段时间,口感会更好,你选一批质量好的,存在一个避光的地方。” “交给我吧。” 说话之间,赵管家走了过来,先对李碧莲微微行礼,接着对杜蘅道:“少爷,花家派人来了,请你去雨巷。” “约在这个地方?”杜蘅微微蹙眉。 李碧莲好奇的奏了过来:“老杜,你要去雨巷啊?你堕落了,那儿都是土娼啊,你现在这种身份,要去也是去高档的青楼啊。对了,哪家姑娘约你?” “想什么呢?男的。” “男的?”李碧莲警惕的向后退开一步,双手捂着胸口,“我年纪还小,你可别打我主意。” “去死吧你!” 杜蘅没跟李碧莲白活,招呼赵管家出来说话,交代了几句,让他去一趟番坊。 随即跟着花家派来的仆人,一起去了雨巷之前何妈妈的院子。 何妈妈现在已经不当老鸨了,但院子还在,由之前花肥的妻子张灵犀打理。 张灵犀号称是花肥的妻子,但却不是明媒正娶,而且本身就是风尘中人,打理一个院子不在话下。 “杜公子,你来了!” 花肥带着张灵犀亲自迎了出来。 又把杜蘅迎进了院子。 院子似乎重新装修了一下,阁楼栏杆倚着的姑娘,服饰也显得很艳丽。 “这些姑娘都是些生面孔啊。”杜蘅之前来过何妈妈的院子,那些姑娘的姿色都很有限,跟眼前的姑娘都没得比。 花肥笑道:“我重新换了一批年轻的,杜公子要是有喜欢的,我送几个到府上给杜公子享用。” “你这准备做青楼生意?” “呵呵,这毕竟是我娘的老本行,而且青楼的生意来钱快啊,身牌也已经批下来了,不像以前需要偷偷摸摸的开门。” “可这儿的地段没什么生意吧?” 花肥笑道:“酒深不怕巷子深,而且现在没有重新装修完毕,没有对外开放,等到这儿重新装修好了,一定可以超过绮门楼,我要将这儿打造成整个广陵最好的青楼,只接待一些达官贵人。” “你野心倒是不小,我听说你拜鲁别驾为干爹了?” “呵呵,杜公子消息还真灵通,没错,现在鲁别驾是我干爹,你也知道的,咱们从商的多少要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否则生意根本做不大。” 这一点杜蘅倒没有反驳。 花肥现在的处境,必须找个靠山,否则别说生意场上,就是花家的地位他都未必保得住。 有些人即便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他也未必坐的安稳。 “我听我娘说了,昨日你去了我家,不巧的是我当时不在家,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我怠慢了你。”花肥依旧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对着杜蘅点头哈腰的道歉。 他本来就是家奴出身,所以很能放得下身段,这也正是杜蘅佩服的一点。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进了楼上一个包厢,酒菜都已备齐,花肥笑盈盈的请杜蘅入座,又让张灵犀在一边伺候,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娘子,快给杜公子倒酒。”花肥招呼张灵犀。 张灵犀起身,拿起了一只执壶。 她一只手托着壶底,一只手握着执壶,给杜蘅酒杯中倒了一杯,接着松开了壶底的手,又给花肥和自己倒酒。 “没有杜公子,就没有我们今天,我敬杜公子一杯。”花肥举起酒杯。 杜蘅笑着端起酒杯,毫不犹豫,将酒灌入了口中。 放下酒杯,花肥开口道:“杜公子,我听我娘说,你被柳管家绑架了?柳管家还说是我指使的?” “不错,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杜公子,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呢?这一切都是我那个嫡母的阴谋,你也知道她在花家的地位,柳管家是她的人。” 杜蘅平静的看着花肥,说道:“柳管家还活着,不日就会送到广陵,既然是吴氏指使的,我会带他到司法衙门对质。只要不是你做的,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误伤你呢。” 花肥眼珠古怪的转了转,又拿起酒壶给杜蘅倒酒,同样是一只手托在了壶底,信誓旦旦的道:“杜公子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任何想要对你不利的人,都是与我花肥为敌,哪怕她是我嫡母。” “能交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气。”杜蘅忽然拿起了酒壶,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一只手托在了壶底。 花肥和张灵犀对望一眼,神色都有些不正常。 张灵犀急忙起身,笑道:“杜公子,还是我来吧,你是客人,又是我们的恩人,怎么好让你倒酒呢。” “欸,说这话就生分了。”杜蘅机敏的避开张灵犀伸来的手。 迅速的给花肥倒了一杯酒,接着又给张灵犀倒酒。 张灵犀略显慌乱,伸手拦住,赔笑道:“哎哟,真是折煞我了,我怎么敢让杜公子倒酒呢?” “我倒的酒,不许不喝。”杜蘅故作严肃的道。 同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说道:“来,都举杯,咱们一起走一个。” 花肥和张灵犀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不决的意思。 杜蘅似笑非笑的道:“来啊,怎么不举杯啊?呵呵,不会酒中有毒吧?” 第264章 干爹也不顶事 花肥赶忙赔了一个笑脸:“哈哈,怎么会呢?杜公子真是会开玩笑。”说罢,给了张灵犀一个眼色,拿起酒杯。 二人艰难的喝完杯中的酒。 刚一放下酒杯,杜蘅的酒壶又递了上来,给他们又倒满了酒。 “好事成双,咱们再喝一杯。” “啊,这……” 杜蘅神色稍微一沉:“怎么?我敬的酒,你们不喝?” “不是,杜公子,这酒虽然不如你们的白琉璃,但也挺烈的,喝这么急容易醉,咱们吃菜。”张灵犀笑着给杜蘅布菜。 杜蘅举起酒壶,看了一眼壶底,笑了笑:“这壶底竟然装了一个小机关,这就是所谓的鸳鸯壶吧?听说一个壶里可以装两种酒。” 花肥和张灵犀脸色顿时一变。 张灵犀到底是女流之辈,相较花肥,比较藏不住事。 在杜蘅的逼视下,慌乱的站了起来。 “快去问问,这酒是谁准备的,酒壶是谁拿来的。”花肥给了张灵犀一个眼色。 张灵犀反应过来,忙道:“哦,好,我去问问。”说着迅速离开了包厢。 花肥尴尬的冲着杜蘅一笑:“杜公子,不好意思,院子里的人都是新来的,难免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 “没事,一只鸳鸯壶而已,咱们继续喝酒。”杜蘅举起酒杯。 花肥干笑:“杜公子,我怕这酒有问题,要不……要不别喝了。” “怎么会有问题呢?我们喝了不都没事吗?” “好,既然杜公子说了,那我们就喝。”花肥硬着头皮与杜蘅碰杯。 酒中下的是软筋散之毒,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却能让人在一个时间段使不上气力。 对于花肥来说,问题不大,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武力在身,但对杜蘅来说,却有致命的危险。 喝完一杯。 张灵犀忽然推开包厢的门,身后带着十几个大汉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棍棒和绳索。 “哟,张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灵犀笑了笑,说:“杜公子,得罪了。” 花肥一只手撑在了桌面上,缓缓起身,他此刻却是有些腿软,但勉强还能站住,盯着杜蘅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酒中有毒,想必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你也没相信过我啊。”杜蘅淡然笑着。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赌不起,杜公子,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你的存在,可能会毁了我这一切。” “所以柳管家是你的人,你勾结二龙山,想要置我于死地?” 花肥迅速回到张灵犀身侧,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大家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杀你,只能委屈你多留一段时间,等到花家的局势全部稳定下来,我自然会放你出来。” “就凭你们几个,想要留住我,是不是太儿戏了?”杜蘅玩味的笑道。 “呵呵,杜公子,我知道你武力超群,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你的身,可你也知道,这酒中是有毒的。” “这酒你们也喝了。” 花肥神色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说道:“这种毒叫软筋散,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软化中毒之人的筋骨,我又不是习武之人,软不软化筋骨,对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只是让我觉得身体有些软绵绵而已。” “可是对你来说,那就不一样了,一个习武之人筋骨使不上劲,那就与常人无异了。大家都是常人,你又凭什么打得过我这一帮人?” “阿肥,别跟他废话了,先把他绑了再说。”张灵犀此刻也有些手脚发软,感觉应该是软筋散发作了,坚持不了多久,她可能就站不稳了。 “好好招待杜公子,可别伤害他的性命,毕竟他对我有大恩。”花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杜蘅,接着把手一招。 接着,无数棍棒朝着杜蘅劈了过来。 杜蘅身形一转,已经拿起座下的靠椅,挡住了那些棍棒。 有人从背后偷袭,杜蘅抡起靠椅,猛地砸落。 靠椅在那人头门锁断裂了一条腿,而那人却已头破血流,被杜蘅一脚,踹出了窗外。 窗户撞裂,跌落在院子中间。 张灵犀紧张的拽着花肥,向后退了几步,问道:“他不是喝了毒酒了吗?怎么还能打?” “不着急,他毕竟是练家子,体质比一般人好,药效没有完全发作,等他活动一会儿,酒气激发出来,他就会变成一条软绵绵的鼻涕虫。”花肥奸险的笑了笑。 砰! 砰! 又有两名大汉被杜蘅踹飞了出去。 手持一把靠椅,舞动起来,砸在一个大汉脸颊,将人直接砸倒在地。 眼前右侧几个人冲上来,杜蘅靠椅抛了出去,人群迅速散开,杜蘅欺身而入,轻巧的夺下一根木棍。 木棍抽在一名大汉脖子,那人脖子一歪,瞬间倒地。 杜蘅越打越凶,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花肥也有一些起疑,但他好像药效发作了,身子越来越酸软,只能靠着墙壁。 砰! 一个大汉被杜蘅抓着头发,脑袋狠狠的撞在桌面。 桌面竟被撞出了一个窟窿。 一人拿着绳索,准备从身后套住杜蘅的脑袋,杜蘅也不回身,但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猛地一棍抽了过去。 那人应声而倒。 片刻之间,一群人只剩五个人站着,其余的要么倒地,要么从门窗跌了出去。 “你……你没中毒?”花肥惊恐的盯着杜蘅。 杜蘅抬起左手,指着衣袖:“你们敬的酒,都叫我衣袖吃了,我又怎么会中毒呢?” 花肥看着杜蘅的衣袖,确实是有一大片酒渍的痕迹。 刚才喝酒的时候,杜蘅都以衣袖遮住,本来这是一种礼仪,因为喝酒的时候单手持杯,那是很不礼貌的。 一般来说,另一只手也会举起来,遮住酒杯,一饮而尽。 而杜蘅今天的衣服,袖子较为宽大,他把酒全部倒进袖子中去了。 “你……你早知道我会下毒?” “因为我从未相信过你,自然要防着你。”杜蘅手持木棍,缓缓逼近,“我一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我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我能给你一切,也能毁了你一切!” 第265章 与你有何旧情? 花肥贴着墙壁,满头汗珠,嗫嚅的道:“杜公子,你听我说,这一切……我也是迫不得已……” “哦,谁逼你这么做了?” “我怕……我怕你会把秘密公布出来,那我……我一切都没了。” “所以你就要杀我?”杜蘅冷冷的盯着花肥。 张灵犀此刻已经站不住了,双腿微微抽搐,瘫软在墙脚,但人还是清醒的,梨花带雨的道:“杜公子,你……你饶了我们这一遭吧,我们……我们能有今天,很不容易。” “一个是流落风尘的卖艺女,一个是被人轻贱的家奴,你们能有今天,非但不知感恩,竟然还想除掉你们的恩人,你们这样的人,就不该享受荣华。” 说着,杜蘅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情的朝着花肥砸去。 花肥满是横肉的脸颊,重重挨了一棍,嘴里一枚牙齿飞了出去,脸上顿时肿了一片。 但他没有喊疼,而是直接给杜蘅跪下了:“杜公子,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不敢了。” 杜蘅猛地一脚,将花肥踹飞了出去。 肥胖的身躯,撞开了一道木墙,滚到包厢外面的走廊。 走廊正对着栏杆,栏杆下面就是院子。 此刻,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带着上百号的官兵进来。 花肥如遇救星,大声呼救:“干爹,干爹救我!” 来人正是东都别驾鲁化及,个头不高,身穿圆领广袖袍衫,脚踏一双粉底小朝靴。 “哈哈,杜蘅,你该不会想杀我吧?”花肥虽然此刻站不起来,但情绪却已经支棱了起来,“你来杀我啊,你当着我干爹的面杀我,我看你敢不敢!” 砰! 杜蘅一脚踹在花肥的腹部。 庞然的身躯撞开了栏杆,花肥从二楼跌到院子中间。 重重砸在鲁别驾面前的地面。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鲁别驾抬头看向二楼的杜蘅,双目微微一缩:“何方狂徒?” “杜蘅,杜子芳!” “原来是杜老将军的孙子,花肥乃本官之义子,你何故殴打?”鲁别驾威严的道。 杜蘅缓缓的从楼梯走下来,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义子做了什么好事?” “干爹,我好心好意邀请他来喝酒,他竟然……一言不合就对我动手,简直就是狂徒,这种人一定要抓起来重责,不能把他放出来危害民间。”花肥强撑着身体,跪在鲁化及脚边,添油加醋的控诉杜蘅。 “本官对杜家一向敬重,但是杜公子,大梁也是有律法的,你出手伤人,而且伤了这么多人,这已经是恶性事件了,本官既然遇见了,若不将你带回衙门,传了出去,外人还以为我偏袒你呢。” 鲁化及皮笑肉不笑的道:“杜公子,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手下动手?” “我是皇帝钦封的定远将军,只怕你抓不了我。” “定远将军?”花肥愕然的扭头看向杜蘅,继而他又笑了起来,“杜蘅,你是见到我义父怕了吧?哈哈,竟然敢假冒官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责吗?你死定了!” 昨晚杨维在杜蘅面前吃瘪的事情,鲁化及有所耳闻,所以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定远将军?我怎么没接到任何消息?杜公子,敢问你是有印信还是有告身啊?” 当时是在姑苏,梁辰临时起意给杜蘅封的官,没有给他准备印信和告身,只有一道圣旨。 按照正常程序,一般来说需要中书省奉旨,但当时梁辰微服出巡,自然无法经过中书省,印信和告身也是要经过别的部门。 文官经过吏部办理,武官经过兵部办理。 这些杜蘅都没有,唯一证明身份的圣旨,他也没带在身上。 “也就是说,你什么证明都没有了?” 鲁化及眼神阴鸷的盯着杜蘅,他是正四品上的官员,就算杜蘅是定远将军,级别也比他低。 所以他不像杨维那样,被杜蘅一道圣旨就给吓破了胆。 “那就没办法了杜公子,你只能先跟我回衙门,你是官是民,本官会派人弄清楚的。” “你如果只是一介庶民,假冒官员一事,就能让你人头落地,倘若你是官,打伤这么多人,我也一定会上报朝廷,到时你同样讨不了好果子吃!” 花肥满嘴是血,表情有些狰狞的笑了起来:“杜蘅,整个广陵除了东都留守,没人比我干爹更大了,你敢打我,你也不看看我后台是谁!” “干爹,别跟他废话了,把他带走,他冒充什么将军,仅这一条就是死罪,杜家还能再抄一次,他那家酒楼很挣钱,必须充公!” 鲁别驾把手一招,身后的官兵一拥而上。 将杜蘅围在了中间。 花肥得意的笑着:“杜蘅,你不是能打吗?来,打呀,打官差跟打我们可不一样,何况你能打得过多少人?” 杜蘅一脸波澜不惊,从怀中掏出了桃花令牌:“鲁别驾是否还要抓我?” “呵呵,玉做的令牌?哈哈,杜蘅,你失心疯了?印信和告身有玉做的吗?”花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杜蘅,“就算你冒充官员,伪造的家伙什是不是要上点心?真是笑发财了!” 鲁别驾瞳孔则是微微震动,难以置信的盯着杜蘅:“你是花神使司的人?” “干爹,管他什么司的人,先抓了他再说。” “闭嘴!” 鲁化及怒斥一声,对着杜蘅微微作揖:“杜公子既然有这一层身份,老夫属实没有想到,刚才多有得罪。” “干爹,你这……”花肥一副茫然的神态。 “既然都是误会,杜公子,请吧!”鲁化及挥手先让官兵退下,对杜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要让他安然无恙离去的意思。 可是杜蘅并不忙着离开,淡淡一笑:“鲁别驾,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了,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鲁化及瞳孔缩了缩。 “姑苏隐太子党的事。” 鲁化及心头猛地一震,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干瘪瘪的笑容:“呵呵,姑苏的事我不清楚,更不知道什么隐太子党。” “估计时间太久,鲁别驾忘了,不过没事,我会大记忆恢复术。” “什么?” 第266章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只要鲁别驾跟我走一趟,我保证能让你想起来一些事。”杜蘅似笑非笑的道。 鲁化及面容渐渐阴沉:“杜公子,就算你是花神使司的桃花使,你也只是正五品,我的官阶比你高。” “花神使司直属于陛下,代表的是皇权,我可以先抓人,再上奏!” “呵呵,想要抓我?那也要看你的本事。”鲁化及把手一挥,身边的官兵迅速挡在他的身前。 杜蘅从袖中将一份花名册掏了出来,目光淡淡的扫视那些官兵:“姑苏长史袁定,曾经留下了一份花名册,上面记录了隐太子党的名单,其中就有鲁化及的姓名,还有他的手印。” “袁定一案,你们相比有所耳闻吧?如果你们想要附逆作乱,那你们随便。” 鲁化及盯着手里的花名册,脸色越来越难看,说道:“别听他妖言惑众,本官不是什么隐太子党,我反而怀疑他是不是花神使司的人,没准那块玉牌是假的!” “对,假的,一定是假的。”花肥也不愿相信杜蘅拥有这么高的身份,一旦杜蘅的身份坐实,那他绝对完蛋了。 “来啊,此人冒充花神使司的花神使,以及定远将军之名,把他给我拿下!”鲁化及冷厉的喝道。 花肥紧握双手,心头很是紧张,但却冷笑的看着杜蘅:“呵呵,杜蘅,你错就错在你不该一个人来,你今天逃不掉了,等你进了牢狱,自然有人会照应你。”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怎么?你还带帮手了?在哪儿呢?” 杜蘅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在那一瞬间,忽然院子的门被撞开了,冲进了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全部带着面具。 白色的面具,上面带有菊花的纹饰。 花神使司的花奴,保密程度各有不同,有些人是要在明面上的,有些人则是要在暗地里的,这些戴上花奴面具的人,身份都要严格保密。 就连他们的脸都不能让别人看到。 而像杜蘅这种,已经暴露了身份,也就没必要隐藏了。 “你拿的是桃花令,这些人为什么是菊花面具?莫非菊花……”鲁化及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杜蘅淡淡的说:“没错,菊花神使也在广陵。” 只有二十几个花奴,人数比鲁化及的手下要少很多。 但是他们的出现,却让一群官兵不敢动弹。 毕竟花神使司的花奴,比起一般官兵,都有以一当十的武力。 “陛下宽容,隐太子党一案,不想扩大影响,只拿首恶,你们放下武器,花神使司不追究。”杜蘅平静的看向那些官兵。 “花名册既然出现鲁化及的姓名,那他一定要去花神使司报到,即便你们今天护得住他,明天也护不住他。” “话句话说,哪怕今天我死在这儿,也会有人接手继续调查这件事。” “如果到了那时,牵连可就大了,诸位跟鲁化及无亲无故,何必为了他枉自送了性命,甚至还要搭上家族的命运?” “你们不是隐太子党,就把兵器放下,如果你们是鲁化及的同党,那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官兵面面相觑。 很快就有人把手里的长矛丢到了地上,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哗啦啦,个个都把兵器放下。 鲁化及脸色一片煞白。 虽然他可以调动这些官兵,但这些官兵毕竟不是亲信,关键时刻,是不会替他卖命的。 “拿下!” 杜蘅一声令下,几个花奴上前,瞬间就把鲁化及拿下。 花肥立即就像狗一样,艰难的爬到杜蘅身前:“杜公子,我不是隐太子党,我与鲁化及……没有关系。” “他不是你干爹吗?” “我也是……也是为了找到一个靠山,我没有加入什么隐太子党啊。”花肥惊慌失措,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本以为杜蘅只是一介庶民,有鲁化及做靠山,想要拿捏杜蘅,不过轻轻松松的事。 但谁能想到,杜蘅竟然是花神使司的人。 “杜公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与你平分花家的财产,你……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饶了我这一次吧,啊?” 杜蘅一脚将花肥踹远了出去,冷冷的道:“带走!” 花奴的直刀架在花肥的脖子。 花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就像一坨肉泥。 杜蘅面无表情,走出了院子。 …… 鲁化及和花肥、张灵犀眼睛被蒙上了黑布,被押上了马车。 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圈,来到番坊,从胡姬杂铺的后门进入,被带到了地下室。 先不急着审问。 店铺之中,迪丽娜扎磕着瓜子,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杜花使,这么大一桩功劳让给我,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在姑苏已经抓了很多隐太子党,多一个少一个,对我都没什么影响。” “那我可就以我菊花使院的名义,先报到司里。” 杜蘅点头:“随你。” “鲁别驾被打成了隐太子党,想必广陵城中一定会震动吧?” “那就震动好了,也给广陵的官吏敲一敲警钟。” “以鲁化及的官职,想必会有很多同党吧?”迪丽娜扎颇有意味的看着杜蘅。 “陛下有命,隐太子党不宜扩大影响,否则朝野上下可就都乱了,但你可以秘密调查,掌握第一手资料,有备无患嘛。”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我只能照办。还有一件事,花肥被抓了,那么花家的家产,你准备怎么处理?” 杜蘅笑了笑,说道:“花肥虽然被抓,但花家还是有女主人的。” “你是说吴氏?何不一起抓了?这样花家的家产就能充公了。” “即便充公,也落不到我口袋里,我又何必呢?” 想要花家的家产,自然有一百种方法,但杜蘅还有一些底线,这些钱落到自己口袋,也就等于将把柄交给了别人。 作为一名穿越人士,他想要挣钱有的是办法,根本用不到贪污这种手段。 如今广陵和姑苏两座繁华的城市,他都有生意,保守估计,除去成本,每天平均能有五百贯的利润,十天就是五千,百天就是五万……而且这些钱他还能用来继续投资。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名列广陵四大财神。 富可敌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那样就太危险了。 第267章 胡姬酒肆,卡斯丽 鲁化及和花肥交给迪丽娜扎审讯,杜蘅也不插手,继续张罗生意。 如今红药酒楼的生意越来越火爆,座无虚席,杜蘅又招了几个人手过来帮忙,同时又将隔壁的店铺盘了下来,与红药酒楼打通。 也就是说,红药酒楼的地盘进行的扩建。 这件事还是找赵二娘的丈夫孙二郎来做。 天气渐渐寒冷,杜蘅给杜仲、赵管家、桃笙、李季兰置办了一些冬衣。 拿回家中的时候,封玄夜正好过来拜访,与杜仲在客厅里说话。 二人坐在客厅的上头,中间隔着一座茶几。 “见过封爷爷。”杜蘅上前见礼,同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无事不登三宝殿,封玄夜此时上门,肯定有什么事。 封玄夜笑呵呵的道:“子芳,我都听说了,这次你去姑苏,收获不小啊。我还没好好恭喜你呢。” “不敢。” “定远将军虽然只是一个虚职,但到底是正五品,同时也能看出朝廷对杜家的态度有所转变。” 说着封玄夜看着一边的杜仲,笑道:“杜兄,看来你复出指日可待啊。” “如果朝廷还想用我这一把老骨头,我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杜仲朝着虚空拱了拱手,这是遥向京城的方向行礼。 “杜家于社稷有功,朝廷不会忘记的,子芳在姑苏又立了功,假以时日,必受朝廷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杜仲笑着摆了摆手,谦逊的道:“我只盼他不给我闯祸就好。” “子芳这孩子我一直是很喜欢的,呵呵,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他和若颜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说呢杜兄?” 杜蘅心里暗暗叫苦,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之前两家定的婚期,就在年初,也就是说,过完这个年,他就要跟封若颜结婚。 当然,很多准备工作都要提前做的。 以杜仲和封玄夜两人的关系,想必也不会拒绝这一桩婚事,何况婚事当初就是二老定下的,杜仲自然不好出尔反尔。 否则两家的关系可就僵了。 正当杜仲准备开口的时候,杜蘅忽然站了出来,对着二老作揖:“封爷爷,古语有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现在我朝内忧外患,我想先为朝廷立功,再考虑个人的事。” 封玄夜笑容渐渐收敛:“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是准备灭了北齐之后,再与若颜完婚吗?” “以我如今的身份,只怕配不上若颜小姐。” “你这叫什么话?莫非我封玄夜当初是看中你的身份,才把孙女许给你的?”封玄夜看出杜蘅的抵触之心,明显有些动气,“老夫若是这等趋炎附势之徒,你们杜家被抄家的时候,我就该跟你们断绝来往。” 杜仲对杜蘅也有些不满:“大郎,你在胡说什么?快跟你封爷爷道歉!” “封爷爷,刚才是我失言了,但是……” “不用但是了。”杜仲直接打断杜蘅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由我说了算。” 虽然在杜蘅的心目中,杜仲是个为国为民的英雄,同时也是慈爱睿智的长者,但毕竟是个古人,封建大家主,他是不大会杜蘅和封若颜是否情投意合。 现在杜家人丁凋零,杜仲最关心的就是给家族开枝散叶的事,他一把年纪了,肯定不行,这个重担只能寄托在杜蘅身上。 而且杜仲最重信义,老早就跟封家定下的婚事,说什么也不能反悔。 “你和若颜青梅竹马,整个广陵都知道你们的婚事,老夫现在虽然不在朝中,但到底挂了一个太傅的虚衔,在文坛也有一些地位,未来对你的仕途,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封玄夜端起茶杯,品了口茶,目光炯炯的注视杜蘅。 意思很明显,两家联姻的事,人尽皆知,如果杜蘅想要悔婚,那么舆论会怎么传? 对封若颜的名声也不好。 一个女人如果被夫家拒绝,对于家族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封玄夜为此还隐晦的给杜蘅开出了条件,未来他会帮助杜蘅在仕途上大展宏图。 “两位爷爷容禀,其实我在姑苏……在姑婆的牵线下,已经纳了一房妾室。我这不是怕若颜受委屈吗?” “这事我也听说了,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事。若颜是大家闺秀,不会吃这种闲醋的。妾毕竟是妾,你要纳多少房都没问题,但妻只有一个。”封玄夜表明态度。 杜蘅都无语了。 你们古人这么深明大义,让我很难办啊。 就拿实际情况来说,封若颜在广陵也是数得上的美人,而且在女子中也算是有才华的了,关键的是,家世还挺不错。 如果放到后世,妥妥的白富美。 多少屌丝趋之若鹜。 杜蘅跟她结婚,其实不算辱没。 哪怕没有任何感情,一个白富美上赶着嫁给自己,很多男的都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何况,娶了白富美之后,你还能纳妾!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但是杜蘅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他要的是星辰大海,而不是一个女人。 女人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好在距离婚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或许还有机会筹划筹划。 正在这时,赵管家走了进来,躬身道:“太爷,少爷,内侍省派人来了。” “内侍省?”杜蘅愣了一下。 杜仲和封玄夜对望一眼,没有多言,立即起身。 但见厅外,王承恩带着一行人走过来。 “王兄,又见面了。”杜蘅拱手。 “杜公子,别来无恙啊。” “托福托福。” 王承恩笑了笑,又上前给杜仲和封玄夜见礼。 二人赶紧还礼。 “王公公这次是来公干的?”封玄夜认得王承恩是皇帝身边的内侍。 王承恩笑道:“奴婢是奉陛下之命,给杜公子带一份手谕的。”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黄色的册页。 杜蘅微微躬身,双手接了过来。 翻开一看,梁辰命他择日进京,等候安排。 虽然手谕上没说安排什么,但杜蘅料想会是出使契丹的事,之前在姑苏的时候,梁辰就有所暗示了。 本来杜蘅还挺拒绝去契丹的,但现在正好可以借着出使契丹,合理的错过和封若颜的婚期。 这是皇帝的旨意,他总不能不遵守吧? 第268章 赎身 大梁的国都是在金陵。 杜蘅没与王承恩同行,王承恩次日便离开了,杜蘅则是在家逗留了几天。 单身一人,策马前往京城,途中经过驿站,更换马匹。 很小的时候,杜蘅就从广陵搬到金陵,之后由于抄家,这才从金陵返回原籍,因此他对金陵很是熟悉。 霖楼,金陵七十二酒楼之首。 一共五座三层来高的建筑群,楼与楼之间走廊连接,商铺店家都开设在内部,吃的喝的玩的都有。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霖楼就是一个商城,是古代版的小万达。 从前杜蘅经常来到霖楼消费。 最常去的就是西楼一楼的胡姬酒肆。 杜蘅走进胡姬酒肆,立即就有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女迎接。 中间的舞台有歌舞表演,大冬天的,舞女穿的很少,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而在舞台周边围坐着一群顾客,如痴如醉。 杜蘅被引到其中一个空位,坐在一条波斯地毯上面。 “三勒浆,手抓羊肉。” 点了酒菜之后,杜蘅对身边的少女道:“卡斯丽在吗?请她出来。” “客人认识卡斯丽?” 杜蘅觉得少女面生,想必是刚来的,也没多做解释,点了点头。 一会儿,就见一抹苗条的身影出现,身穿玫红的窄袖短襦,拖着一条齐腰间色长裙,三千青丝拧成了一只螺髻,逶迤朝着杜蘅走来。 “杜郎,你回来了!” “你这里的生意,比起之前更红火了,大白天的都有这么多人。” 卡斯丽面露一丝愁苦:“胡姬酒肆早不是我的生意了。” “哦,怎么了?” “我爹吃了官司,我上下打点,把酒肆都给搭进去了,现在酒肆的主人是一个汉人,我为了还债,也卖身在酒肆里。”卡斯丽从前姣好的面容,如今多了一丝憔悴。 半年之多没有回到金陵,杜蘅也没想到胡姬酒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当时卡斯丽还是胡姬酒肆的老板,杜蘅的前身是封若颜的舔狗,与封若颜书信往来的时候,封若颜有时信中表现出了对他厌烦的内容,杜蘅心情都会很难受,来到胡姬酒肆买醉。 卡斯丽比杜蘅年长三岁,而且她年纪轻轻,就开门做生意,阅人无数,远比杜蘅成熟,所以经常开导杜蘅。 一来二去,二人也就熟了,成为很好的朋友。 “杜郎,你怎么突然到金陵来了?” “过来办一点事。” 卡斯丽知道杜家的遭遇,想必比起她更难,因此不再说自己的事,微笑道:“你汉人有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被抄家了,但只要人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也就是杜家功勋卓着,否则按照当时那种情况,杜蘅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话之间,舞台对面的位置站起了一个人,目光穿过舞台曼妙舞姿的身影,发出了一声冷笑:“呵呵,这不是杜蘅吗?” 杜蘅循声看去,认出了是从前在金陵的对头,苗淼。 之前杜仲官拜从二品上将军,杜蘅身为杜家的嫡长孙,虽然不是嚣张跋扈之徒,但却一身血性,遇到一些欺行霸市之徒,他也绝不客气。 苗淼,起居郎之子。 虽然起居郎从六品上的小官,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就是天王老子的存在,苗淼仗着是官宦子弟,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被杜蘅的前身揍了一顿。 由于当时杜家尚未被抄家,所以苗淼选择息事宁人,甚至起居郎还甚至到杜家登门道歉。 可是现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苗淼拎着一只酒壶,摇摇晃晃走到杜蘅面前:“真是巧啊,在胡姬酒肆还能见到你,你不是被发回原籍去了吗?怎么着,怀念金陵的生活,偷偷跑回来了?” “苗公子,这人谁呀?”旁边跟苗淼相熟的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他你都不认识?之前科举舞弊的杜蘅杜公子啊。” “哟,杜家不是被抄家了吗?” 苗淼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没错,现在杜仲都被贬为庶民了,哈哈,估计现在生活都很困难吧?杜蘅,这个胡姬酒肆,可不是从前的胡姬酒肆,这里消费很贵的,你口袋里有几个钱啊,能到这儿来喝酒赏舞?” “怎么着?苗公子想要替我结账?”杜蘅玩味一笑。 “终归相识一场,替你结账也不是不可以,呵呵,可你之前打过我啊,只要你肯乖乖跪下,给我磕头认错,你今天的账就算在我头上了。” “之前打你,那是因为你该打。” 苗淼脸色一变,冷笑道:“杜蘅,你以为你还是上将军府的公子哥儿呢,说话依旧这么嚣张,你不知道你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吗?” “我什么身份啊?” “你什么身份?呵呵,亏你问的出口?你如今不过一介布衣,你在本公子面前摆什么谱?” “摆谱的人是你吧苗公子?”杜蘅淡淡的抬头看着苗淼,“区区一个起居郎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哪一家王孙公子呢。” “我爹好歹是从六品上的官员,你爷爷呢?现在只是一个草民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我叫嚣?” 提起从六品上的父亲,苗淼脸上还是出现了骄矜之色,目光扫视杜蘅身边的卡斯丽,笑道:“挺会享受的嘛,还叫了个胡姬陪酒。” “你,过来,陪我喝酒!”苗淼指着卡斯丽道。 卡斯丽没有说话。 苗淼直接动手去拉卡斯丽:“都是出来卖的,你在本公子面前装什么呀?” “放开她。”杜蘅冷声阻止。 苗淼似乎就是为了激怒杜蘅似的,冷笑道:“怎么着杜蘅?你要跟我抢女人?呵呵,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现在哪有资格跟我抢?” 啪! 杜蘅直接上前,一记耳光招呼过去。 苗淼一个踉跄,差点没有跌倒。 “泼才,你区区武夫,敢跟我动手?”苗淼大声叫嚷。 座中几个跟苗淼认识的文人也都站了起来:“杜蘅,你干什么?仗着三脚猫的功夫,你敢殴打起居郎之子,你不要命了?” 第269章 物是人非 金陵作为大梁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崇文抑武的气息尤比其他州郡严重。 文人的地位自然更高。 杜仲之前是上将军,靠着背景,杜蘅还能与这些文人抗衡,但现在上将军府被抄家了,文人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看到杜蘅掌掴苗淼,几个文人立即上前理论。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我又不是君子。”杜蘅气定神闲。 “你个粗鲁的武夫,你根本不配跟我们站在一起!” 杜蘅平静的笑了笑:“那你们出去?” “你!”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苗淼捂着面颊,上前说道:“胡掌柜,你来的正好,此人是科举舞弊案的首犯杜蘅,前上将军府的杜蘅,你听说过吧?” 胡掌柜不由看了杜蘅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杜家的嫡长孙?” “那就是了,他刚才动手打我,我呢是读书人,自然不能跟他动手,有辱斯文,所以现在只能请你代为处理,叫几个人出来,给我往死里打!” “苗公子,我们开门做生意,不好动手打客人的,你们要有纷争,到外面去解决。” 苗淼愣了一下,怒道:“你不怕我写文章抹黑你们胡姬酒肆?” “呵呵,苗公子说笑了,我虽然是胡姬酒肆的掌柜,但背后真正的东家可是蔡太师府上的二公子。” 苗淼一时不敢吭声。 胡掌柜笑了笑,说道:“胡姬酒肆是玩乐的场所,不讲别的,你们好吃好喝,我不管,但千万不要在这里闹事。” “好,我给蔡二公子面子。” 苗淼立即认怂,随即又指着卡斯丽:“我想这位姑娘陪我喝几杯,这没问题吧?” “姑娘陪酒是另外的价钱,只要苗公子出得起钱,别说几杯了,就是陪你喝到明天天亮也不是问题。” “不就是钱吗?”苗淼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十两的银铤,“够了吗?” 胡掌柜笑着把钱收下,又对卡斯丽招了招手:“卡斯丽,你今天就好好陪苗公子喝酒,务必要让苗公子尽兴。” “哈哈!” 苗淼得意的笑了一声,同时轻蔑的看向杜蘅:“这应该是你从前的老相好吧杜蘅?现在要给我陪酒,而你又无能为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身为一个男人,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真是可悲啊,哈哈!” “从前不可一世的杜家公子,想不到也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唏嘘啊。”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出身武将世家,却偏偏要去考什么进士,要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可惜没有,动了歪心思,将整个杜家都送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几个文人帮腔似的,跟着苗淼一起嘲笑杜蘅。 卡斯丽偷偷看了杜蘅一眼,略带凄凉的笑了笑:“杜郎,没事的,我本就是风尘中人,你别为我伤心。” “杜蘅,当着你的面,你的女人陪我喝酒,这种滋味如何?”苗淼抖着小腿,极尽嘚瑟。 啪! 杜蘅又是一记耳光招呼过去。 苗淼晕头转向,被身后的朋友扶住。 “匹夫,你还跟我动手?胡掌柜,你管不管?”苗淼顿时暴怒。 胡掌柜脸色微微一沉:“杜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跟卡斯丽情谊匪浅,但现在她是我们酒肆的酒娘,陪酒是她的工作!” 口语中的酒娘有很多种意思,一种指的是女性酿酒师,比如李碧莲的母亲,一种则是推销酒水的姑娘,另外一种就是像卡斯丽一样陪酒的姑娘。 后面两种有时可以混为一谈,既陪酒又推销酒,一如后世一些娱乐场所的啤酒小妹。 “呵呵,大家看看,这就是无能的狂怒!” 苗淼知道动手肯定不是杜蘅的对手,而且胡掌柜也不愿意帮忙,只能言语上对杜蘅刺激:“我花钱让卡斯丽陪我喝酒,合法合理,你要不服气,你也拿钱出来啊。” “呵呵,你们杜家所有家产都被抄没了,你能到胡姬酒肆喝两杯酒,已经算是极限了吧?” “京城讲究的是权和钱,霖楼这些地方,就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杜蘅,你以为是以前呢?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苗淼觉得杜蘅来胡姬酒肆就是来找卡斯丽的,根本不是来消费的,只是打肿脸充胖子,这才点了一壶酒一个菜,得意洋洋的对卡斯丽道:“你看看你这个相好的,他像不像是一条狗啊?哈哈,不管他以前对你多好,现在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给我陪酒!” “我要为卡斯丽赎身。”杜蘅波澜不惊的看向胡掌柜。 胡掌柜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卡斯丽也诧异的抬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苗淼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放肆的笑出了声:“这么久没见,你别的没长进,说话倒是越来越风趣了。你要给卡斯丽赎身?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卡斯丽现在可是胡姬酒肆炙手可热的酒娘,陪酒按杯算的,一杯酒一百文,你可知她如今的身价了。” “就是把他卖了,他现在也就够在胡姬酒肆吃一顿饭而已,逞什么强啊?” 胡掌柜没有搭理旁人的议论,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杜蘅:“杜公子,你不是在说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 “好,杜公子情深义重,想为卡斯丽赎身,老夫深为感动,可是赎身二字可不是光靠嘴说的。” “开个价吧。”杜蘅双手负在身后,亭亭而立。 “卡斯丽签的是活契,但也签了三年,我卖杜家忠烈一个面子,只要一百两黄金。” 苗淼玩味的看着杜蘅:“一百两黄金,说起来倒也不贵,就怕某些人拿不出来啊。” 胡掌柜继续道:“杜公子要是拿出一百两黄金,卡斯丽你带走!” “杜蘅,你把话都放出来了,现在不会拿不出钱吧?呵呵,那可真是丢尽了你们杜家的脸面了。”此刻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苗淼故意说话大声,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让杜蘅在众人面前出丑。 第270章 金吾卫 在一众的嘲笑声之中,杜蘅解下了腰间一只褐色的口袋。 哐当,丢在酒桌之上。 “呵呵,这是什么啊?该不会是什么祖传的物件吧?” 苗淼笑着伸手就去打开那只口袋,瞬间笑容就僵住了,口袋散发出的金光,亮瞎了他的狗眼。 里面一共十根金铤,一根十两,正好就是一百两。 “你哪来这么多钱?你不是被抄家了吗?” 杜蘅平静的道:“抄了家,我就不能挣钱吗?” “你经商了?” “有何不可?” 苗淼立即找到嘲笑的点,冷笑道:“你怎么说以前也是官宦子弟,你竟然跑去经商?真是有辱斯文!” “苗公子怎么说话的呢?”胡掌柜露出不满的神色,显然苗淼的话,连他也一起骂了。 苗淼赔笑道:“胡掌柜,我没有说你。” 杜蘅没有搭理苗淼,对胡掌柜道:“胡掌柜,你看一下,如果黄金没问题的话,把卡斯丽的活契拿过来。” 众人一片沉寂。 几个跟着苗淼一起叫嚣的文人,此刻都偃旗息鼓了,一百两黄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震慑力还是蛮大的。 就连苗淼也未必拿得出来。 要知他爸一年的俸禄,也就二三百贯,如果没有额外的收入,一百两黄金也要三五年才能挣出来。 胡掌柜验了验黄金,没有问题,让人将卡斯丽的活契拿了出来。 “这是卡斯丽的活契,杜公子看看,如果没有问题,你现在就可以把人领走。” 杜蘅接过活契,拉着卡斯丽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胡姬酒肆。 过了一会儿,苗淼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被杜蘅白白打了,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虽然杜蘅有钱,但也不过是商贾而已,凭借自己在京城中的关系,还是有机会报这个仇的。 …… 走在金陵的大街之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但也有陌生的地方。 杜蘅抬眼看着临街的一座深宅大院,心中倒也生出了无限的感慨。 卡斯丽知道,那是从前的上将军府。 如今已经换了匾额,上面挂的是越国公府。 “杜家被抄家之后,上将军府本来是被封的,但新皇登基,可能为了笼络大臣吧,把上将军府赏给了越国公。” 卡斯丽看了杜蘅一眼,轻轻的牵住了他的手:“没关系,如果你不嫌弃,到我家去吧。我现在的处境虽然不如从前,但总归有个地方可以给你落脚。” “对了,令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让你连胡姬酒肆都要转让出去?” 卡斯丽幽幽一叹,说道:“蔡太师家的二公子蔡金虎,你应该听说过他,他看中了胡姬酒肆的生意,让我低价转手。” “当时生意很好,我肯定不同意,他便使了阴谋诡计,诬告我爹偷盗先帝赐给蔡太师的字帖。关键的是,字帖还真在我家中找到,我爹就被投入京兆衙门的大狱了。” “我们都是胡人,汉话能说标准就不容易,我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汉字,更不知道你们的书法,他要什么字帖干嘛?这明显就是陷害!” “但蔡太师位高权重,我们只是西域来的胡商,上诉无门,只能认命。为了把我爹从狱中救出来,我就把胡姬酒肆送给了蔡金虎。” “蔡金虎为了教训我,也为了羞辱我,让我签了三年的卖身契,让我在胡姬酒肆陪酒卖笑。” 杜蘅了解了情况之后,当时也没表态。 只是想起了鲁化及,他也是通过贿赂蔡太师,才当上了东都别驾。 毫无疑问,蔡太师就是大梁巨贪。 早在杜家还在金陵的时候,杜蘅就听说过他的劣迹,他之所以能上位,就是先帝为了抗衡武将,一手提拔上来的。 很多先帝作为一个帝王,不方便做的事,都交给蔡太师去做。 蔡太师又做的很漂亮,所以深得先帝的信赖。 “对了杜郎,你现在也开始经商了吗?”卡斯丽见他刚才拿出一百两黄金,想必做的也不是小生意。 “是啊,总归要活下去的嘛。” 卡斯丽有些心疼的道:“你本是上将军府的嫡长孙,通过门荫是可以直接当官的,不是六品,至少也能封个七品,如今却要像我们一样,在生意场上奔波。” 杜蘅笑了笑,说:“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有了生意,生活才会这么便捷,上街买块布吃顿饭,这些都是生意。” 大梁土地兼并严重,如果仅靠农业,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好在放开了经商这一条路,底层的手工艺者还能混一口饭吃,没有手艺的农民,也能靠出卖力气换点口粮。 店铺越多,意味着需要的工作岗位越多,人人都能就业,就不会乱。 否则农民起义可不是闹着玩的,历朝历代都有农民起义,甚至还有一些王朝是被农民起义给推翻的。 杜蘅跟随卡斯丽回家。 卡斯丽家住在金陵的番坊,是朝廷特意划出来安置胡人的地方。 番坊之中,商住两用,居民的楼房通常也是店铺,胡人在自家房屋里开店,或者在门口摆摊。 此刻,杜蘅前面的街上,一团乱糟糟的。 “欸,大叔,发生了什么事了?”卡斯丽拦住一个路人问道。 那位大叔叹了口气:“汉人的军士又来打劫了。” 杜蘅向前走去,看到五六个军士,正在沿街捉拿商户,抓到了商户就让他们给钱,不然就把他们摊子掀了或者砸了他们的店铺。 其中一个军士年纪很小,比杜蘅还小一两岁的样子,一脚将一个老汉踹翻在地,同时拿脚踩着他的脑袋。 少年一边啃着甘蔗,一边将甘蔗渣吐在他身上:“老贼头,想跑?这个月的例钱交上来,否则你别想在番坊摆摊了!” “太过分了!”卡斯丽准备上前理论。 杜蘅拦住了她,走上前去,喝道:“陈骨头,你在干嘛呢?” “干嘛?欺行霸市,勒索敲诈,你看不明白?”说着,少年耳朵忽然一疼,失声叫了起来,“草,谁呀?” 身边几个军士,纷纷拔出了刀。 少年回头一看,愤怒的表情随即消失,惊喜的道:“子芳,你回来了!” 杜蘅松开了他。 少年挥了挥手,让手下都把刀收起来:“这是我结拜大哥,干什么呢你们?” 第271章 南楼,凤来阁 少年名叫陈骨,杜蘅叫他陈骨头,如今是金吾卫的都尉。 他爸是从三品的将作大匠,他算是恩荫入仕。 恩荫入仕一般封的是散官,陈骨不算散官,但由于年纪小,也不管事,现在只是混资历。 “你怎么还干上欺行霸市的勾当了呢?” 陈骨嘿嘿一笑:“这不挣俩钱花花嘛。” “你都混上都尉了,会没钱花?” “看上了一姑娘,花销有点大。”陈骨凑到杜蘅耳边,小声的道。 “哪家的姑娘啊?” “凤来阁。” “青楼啊?”杜蘅深然无语。 怪不得他俸禄不够花呢。 如果一般的良家女,娶进家门也花不了几个钱,人家还有陪嫁,但青楼就是个销金窟。 一些色艺双全的青楼女,往往素质很高,老鸨还会特意请人教授她,也不是一般良家女可比的。 良家女唯一的优势,就是家世清白。 见是杜蘅的朋友,卡斯丽便一起将陈骨等人请到家中。 卡斯丽的父亲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老汉,名叫贾巴尔,之前杜蘅就认识他。 “杜公子来了,快坐快坐。”贾巴尔热情的招呼,同时拿出瓜果招待。 说起杜家的情况,贾巴尔也是一片唏嘘,问道:“杜公子这次到金陵来,是为了什么事?” “对啊子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陈骨问道。 杜蘅没说皇帝传旨的事,只说:“我在广陵做了一点生意,这次过来看看,能不能在金陵开一家分店。” “杜郎,你准备开什么店?” “我在广陵开的是酒楼,到时可能需要你来帮忙。” 卡斯丽露齿一笑:“只要你需要。” “现在卡斯丽在胡姬酒肆签了卖身契,只怕没办法给你帮忙啊。”贾巴尔愁眉不展,同时面露内疚之色,“都是我害了她啊,唉!” 卡斯丽宽慰的笑道:“父亲,杜郎已经帮我赎身了,我现在是自由的。” “真的吗?” 贾巴尔喜极而泣,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卡斯丽就要给杜蘅跪下。 杜蘅急忙起身,将二人扶了起来:“贾巴尔大叔,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没必要跟我客气。” “子芳,看来这几个月你挣了不少钱啊。”陈骨一脸钦羡的表情。 杜蘅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说道:“你不会想跟我借钱吧?” “咱俩谁跟谁啊?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说借这不是生分了吗?你直接给我吧。” “这么久没见,你脸皮还是这么厚。” 陈骨看了卡斯丽一眼,又凑近杜蘅,神秘兮兮的道:“我不骗你,凤来阁的花魁那是倾城之色,喝她一杯茶都要一贯钱。” “一贯钱你干点什么不好,跑去她那儿喝一杯茶?” “我倒是想干点别的,但也干不了啊。人家卖艺不卖身。” 很多高级的青楼女,都是卖艺不卖身,因为卖不好听,一卖,身价就落了下乘。 因为女人的生理构造都差不多的,这些高级的青楼女,与别人不同的,绝不是她的肉体,这一点她们很明白。 光凭肉体的话,她们跟别的娼妓相比,并无多大的优势。 当然,并不是说不卖,就不能有肉体接触了,只要情投意合,她们可以免费。 她们不卖肉,卖的是服务。 因为她们接待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士大夫阶级,这一类的客人想要吃肉,哪里没有? 重要的是满足他们精神的需求。 陈骨正在喜滋滋的介绍凤来阁的花魁,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贾巴尔出门探出脑袋:“喂,谁呀?” “卡斯丽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你们是……” 话没说完,贾巴尔身体跌了进来。 杜蘅迅速站了起来。 卡斯丽过去搀扶贾巴尔,抬眼看去,就见门口苗淼带着几个军士过来。 “杜蘅,你果然在这儿。”苗淼阴鸷的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打人?” 苗淼冷冷的道:“打人?你在胡姬酒肆,当着那么多人打我,你忘记了?” “所以你是来寻仇的?” “呵呵,杜蘅,你虽然手里有几个小钱,但你别忘了,这里是金陵,除了钱还得有身份和地位,你现在不过一介布衣,你敢打我?我就让你看看我苗某人的实力。” 苗淼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身后的人,对杜蘅道:“这位是金吾卫的旅帅,也是我兄弟,你不是喜欢拳脚吗?就陪我这几个兄弟练一练。” “你要输给他们,也就罢了,可你要伤了他们,呵呵,整个金吾卫都饶不了你!” 这就等于告诉杜蘅,他只能输,不能赢。 或许这些金吾卫的身手不如杜蘅,但身份却着实吓人,十六卫之一的金吾卫,那可是负责京城治安的部门,同时也兼任保卫皇室的职责。 “我苗某人有仇必报,杜蘅,今天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苗淼双目透着一抹冷光,招呼身边的旅帅:“树兄,这厮从前是上将军府的公子,咱们动他不得,但他已经落魄了,在金陵只怕也没什么人脉,不用担心,你们尽管动手!” 树旅帅一个七尺大汉,雄赳赳的走到杜蘅面前,慢条斯理的按着双手的关节。 在他没有动手之前,陈骨走了出来,喝道:“动我兄弟试试?” “哎哟我去,看不出来啊杜蘅,你竟然还有帮手。” 苗淼嚣张的上前,拿手指着陈骨的鼻子:“今天我们只针对杜蘅,识相的躲一边去,否则连你一块打,把你打出屎来信不信?” 陈骨笑了,然后抬起一脚。 苗淼就像被一辆马车撞到,身形离地而起,摔在了五米之外。 “天杀的恶贼,你死定了,我兄弟是金吾卫!” 苗淼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腹部来到树旅帅身侧,说道:“树兄,给我弄他,先把这厮打残,狗娘养的,无法无天……” 啪! 树旅帅解下腰刀,刀没有出鞘,直接抽打在苗淼的嘴巴。 嘴唇顿时肿了,裂出了血。 “闭嘴!” 树旅帅一脚踹在苗淼的腿弯。 苗淼扑通跪地。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金吾卫的陈都尉!”树旅帅怒气冲冲的对苗淼呵斥。 接着双手抱拳,对着陈骨躬身:“陈都尉,我们不知道你是杜公子的朋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陈骨沉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故作威严的喝道:“滚!” 第272章 花满楼 “还不快滚?”树旅帅朝着苗淼怒喝。 苗淼一脸悲催。 杜家被籍没之后,京城的那些官吏,为了不受牵连,与杜家都划清了界线。 他本以为杜蘅在京城已经没有靠山,但没想到金吾卫的一个都尉,竟然会是杜蘅的小弟。 大意了,失算了! 树旅帅朝着陈骨拱了拱手,随即让人拖着苗淼离去。 “子芳,这厮谁呀,跟你有什么梁子吗?”陈骨回头问杜蘅。 “哦,他是起居郎之子苗淼,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与我有些过节,今天在胡姬酒肆被我打了两个耳光,因此带人来寻仇。”杜蘅轻描淡写的道。 “他爹不过区区六品,他竟敢这么嚣张?” “六品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那就是天王老子了。” 苗淼把杜蘅当成是平头百姓,但他如今已经不是平头百姓了。 卡斯丽带着贾巴尔过来,感谢陈骨出手相救。 陈骨摆了摆手:“多大点事,我和子芳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你们是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以后番坊的例钱你就别收了。”杜蘅看了陈骨一眼,“你现在毕竟有官职在身,做这种事被人参你一本,够你吃一壶的。” 陈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对对,这种事不能自己做,我得找个人帮我收钱,子芳,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杜蘅无奈的道:“你到底有多缺钱啊?犯得着收取例钱吗?” “不瞒你说,最近开销属实大了点,家里又不肯给钱资助我,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你还想家里资助你?资助你去嫖啊?” “咳咳。” 陈骨掠过一抹尴尬的神色:“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嫖呢?” “你什么读书人啊,认识几个字啊你?” “你别老拆我台啊。你是没见过凤来阁的凤杼秋,那小娘子长的……太勾魂了,你见过了就知道了。晚上带你去见识见识。” 杜蘅本想拒绝,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说凤来阁一杯茶多少钱?” “一贯钱。” “不是一壶?” “别人家打茶围是一壶茶,但凤杼秋打茶围只有一杯,毕竟凤姑娘的时间宝贵,喝一杯茶能见到她,跟她说几句话,就已经让人神魂颠倒了。” “这勾当倒是挣钱。”杜蘅若有所思。 杜蘅从未想过开一家青楼,毕竟放到他之前那个世界,这属于黄色产业,犯法。 可在这个世界只要有了身牌,那就是合法的买卖。 而且他也未必非要搞成黄色产业,可以搞娱乐场所嘛,就像未来世界的夜总会、KTV一样。 …… 当晚,杜蘅便和陈骨去了一趟霖楼。 凤来阁就是霖楼的南楼。 楼上楼下,灯火辉煌。 杜蘅准备先探一探市场,因此找飞柜先取了一笔钱出来。 由于大梁经济发达,而金属货币又比较重,各地商人交易,带着货币上路很不方便,也很危险,所以便产生了一种记名票据,名曰飞钱。 这在杜蘅上一世的历史的唐代,就曾出现,类似于钱庄或者票号,唐代称之为柜坊。 但在这个时候,叫做飞柜,就是飞钱的柜坊。 飞柜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主要存在于商业活动繁华的大城市,广陵和金陵身为大梁的两座都城,自然都有这种机构。 飞钱也就相当于支票了,从广陵拿了支票来到金陵同一个字号的飞柜,就能取钱存钱。 从南楼的大门进去,张灯结彩,一个老鸨带着几个姑娘,迎来送往。 老鸨凤姐,年纪不大,三十左右,风姿绰约。 “陈都尉,这次带朋友来啊!” “凤姐,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杜仲杜老将军的嫡长孙,杜蘅。” “哦,杜公子啊,失敬失敬。” 陈骨笑道:“杼秋姑娘今晚有客吗?我想带我朋友打个茶围。” “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的,一个人一贯钱。” 杜蘅随手便从袖中,掏出二两碎银。 一两等于一贯,不多不少,正好两贯钱。 凤姐嘴角微微一抽,一般来说,客人都会多给一些,阔气的人直接一块金子就扔过来了,毕竟要见的是凤来阁的花魁,不好太小气的。 但杜蘅明显就不怎么上道。 “跟我来吧。”凤姐语气变得冷淡,扭着大胯,走在前面。 杜蘅和陈骨跟着上了楼梯,来到三楼的一个厅堂。 厅堂之中,已经坐了三位文士打扮的人,但没见到凤杼秋。 “洪先生,方公子,胡学士,我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陈骨陈都尉,陈大匠之子,这位是杜蘅杜公子,正好你们凑成一桌,打茶围人多才有意思。” 杜蘅觉得凤来阁的模式有些好玩,打茶围的人数似乎不限,每人一贯钱,那么一场下来,那就能挣好几贯钱。 而且还有时间限制,应该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15分钟。 15分钟,聊几句话,就能挣几贯钱,而那些卖肉为生的娼妓,虽然一天也能接几次客人,但相比之下,经济效益可就差太多了。 “这位杜公子,可是考场作弊的那个吗?”胡学士捋着胡须,讥诮的道。 洪先生笑道:“肯定是他了,杜蘅这个名字,前段时间可是如雷贯耳啊。” “杜公子好像是一介武夫吧?”方经天一脸不屑的道。 杜蘅平静的道:“不错,我确实练过武。” “打茶围可不仅仅是品茗而已,我们还要与杼秋姑娘聊一聊学问,你们两个武夫就别凑热闹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陈骨气愤的道。 方经天一副倨傲之色,乜斜了一眼:“杼秋姑娘见识非凡,博古通今,你们跟她聊天又能聊出什么花来?总不能跟她聊拳脚吧?” “是呀,打茶围是我们文人的事,你们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洪先生道。 胡学士看向一边的凤姐,说道:“杼秋姑娘如果连这些粗鄙之人都见,那老夫以后就没有来的必要了。与行伍之人同坐一桌,这要传了出去,老夫在朝中的声名恐怕也会受累。” 这些文人到青楼来寻欢作乐,倒不觉得可耻,反而觉得这是一种风尚,但如果与武人坐在一起,仿佛就辱没了他们似的。 第273章 香如故 “不错,何况这位杜公子,还参与了科举舞弊,在下耻于与之同席。”方经天挺着腰身,连看都不看杜蘅一眼。 洪先生挥了挥手:“凤姐,还不把人请出去?” 凤姐正要开口,就见里屋的珠帘掀开,一抹曼妙的身影走了出来,身姿婀娜,仿佛风中弱柳,纤长的黛眉下面一双宛若深潭的眸子,水汪汪的。 此人就是凤杼秋了。 陈骨目不转睛的盯着。 杜蘅神色却很平静,毕竟前世什么女的没见过? 凤杼秋的姿色确实很美,能与姑苏第一美女息夫人一较高低,而她又比息夫人年轻,二者是不同的韵味。 古人不刷短视频,否则看多了那些自带流量密码的小姐姐,对凤杼秋的反应也就会很淡定了。 当然,凤杼秋之所以出名,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美貌。 这世间不乏美貌的女子,但大多都是花瓶,毕竟一般人家养育女儿,注重的是礼仪、女红之类的东西,并不注重才艺的培养。 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又不能考进士,学识只要够用即可。 这就容易让凤杼秋这样的青楼女脱颖而出。 凤杼秋身后跟着一名青衫侍女,手里捧着一盆刚刚剪好的梅花,展现了高超的插花艺术。 “好梅花啊,灯下赏梅,别有一番情趣啊。”胡学士捋须微笑。 洪先生摇头道:“只可惜啊,这么好的梅花,却被某些粗俗的目光玷污。” “凤姐,你怎么还不把人请出去?若是贪图他们那几个茶钱,我这里补给你就是了。”方经天随手掏出了一块金铤,摆在了桌上。 凤姐笑如春风,急忙收起了金铤,对杜蘅和陈骨道:“二位,请吧。” “不是,凤姐,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你刚才收了银钱的。”陈骨急道。 “银钱是吧?还你!”凤姐将刚才杜蘅给的二两碎银掏了出来,直接塞进陈骨手里。 凤杼秋眸光淡淡一扫,落到杜蘅身上:“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怎生称呼?” “他呀,就是春闱作弊的杜蘅。”方经天嗤笑了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哦。”凤杼秋立即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凤姐对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吧。” “杼秋姑娘,是我啊,我叫陈骨,金吾卫都尉。”陈骨仍不死心,对着凤杼秋道。 “哎呀,陈都尉,杼秋每日接见的客人多了去了,她未必对你有什么印象。”凤姐推着陈骨出门,又安慰道,“我们楼里还有很多姑娘,要不,再给你们找几个?” 陈骨愤愤不平的道:“你们店大欺客是吗?凭什么不让我们打茶围?” “打茶围是可以,但杼秋姑娘的茶围是有要求的。要怪就怪你们的身份。” “身份怎么了?我是金吾卫都尉。” 凤姐轻笑道:“陈公子,别怨我说话难听,凤来阁来的客人,别说都尉,就是将军、尚书也是常有的。刚才你也看到了,里面还有一位学士。他们都是文人,不喜欢跟你们这些武人混在一起。” “好,你们不接待我,我就上对门去,以后生意都不给你们家做!”陈骨气呼呼的走下楼梯。 “就你那几个钱,要不要把生意给凤来阁做,也不会对凤来阁造成什么影响。”凤姐直截了当的道。 “你!” 一般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 就是看不上陈骨,也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可是凤姐就是说了。 显然是不把陈骨当一回事的。 杜蘅随着陈骨走出阁楼,半空一条飞廊连接,对面就是霖楼的东楼,也是另外一家青楼,花满楼。 “子芳,走,咱们去花满楼!” 花满楼也算是霖楼的老字号了,但杜蘅前身一心扑在封若颜身上,并不喜欢寻花问柳,所以从未来过。 相比之下,花满楼就比较冷清了。 姑娘都没业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看到有人进来,随即站了起来,就像看到唐僧肉似的围了上来。 “哎哟,两位公子长的好俊俏啊,来嘛,到奴家房里喝杯茶。” “公子怎么称呼啊?奴家小名玉奴。” “欲奴?好,我喜欢。”陈骨小小年纪,已是欢场老手了,娴熟的搂过那位姑娘的小蛮腰。 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哎哟,这位不是陈公子嘛,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满姑,这是我朋友杜蘅。把言荷叫出来,好好的陪我朋友喝几杯。” “别提了,这小浪蹄子被对门挖过去了。”满姑一提起来,一肚子都是气。 “言荷不是你们这儿的头牌吗?你不放手,他们怎么挖的过去?” 满姑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自从凤来阁起来了之后,我们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我都快经营不下去了,他们又肯出重金,只能放手了。” “那你们这个楼,还怎么开下去?” “陈公子放心,我已经让人去物色了,很快就有新的姑娘来了。来来来,你们几个过来,陪两位公子上楼。” 杜蘅和陈骨被几个莺莺燕燕,簇拥着走上楼。 到了一个包间,酒菜上来。 满姑提起酒杯,先敬二人。 陈骨左拥右抱,好不开心,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在凤来阁被人赶出门的狼狈。 “满姑,刚才听你说,花满楼的经营不怎么样啊。” “很快会好的,我正准备请几个词人填几首新词,只要词够好,再请我们的莺歌来唱,就能吸引客人。我们莺歌可是霖楼的金嗓子,她天生就有一副好的歌喉,凤来阁出了天价想把她挖走,我都没舍得。” 陈骨忙道:“那就快请莺歌出来,给我们唱一曲吧,钱你放心,我这位朋友很有钱。” 杜蘅:“……”怎么感觉成了冤大头了呢? 满姑急忙让人去请莺歌。 很快,就见一个穿着淡黄衫子的姑娘过来,年纪只有十五六岁,身材略显娇小,怀抱一把月牙琵琶。 先过来敬酒,而后坐在了旁边一张绣凳上,轻轻拨弄琴弦,轻启朱唇唱道:“寒梅堪羡,堪羡轻苞初展,被天人,制巧妆素艳,群芳皆贱……” 第274章 试问谁端正? 莺歌一曲唱罢,陈骨热烈鼓掌:“莺歌姑娘不仅弹的一手好琵琶,更有一副好歌喉,妙也!” “公子谬赞了。”莺歌欠了欠身,表示感谢。 满姑侧目看向一边的杜蘅,表情却很平静,心里不由有些打鼓,问道:“杜公子以为如何?” “这唱词是谁写的?” 满姑笑着看向莺歌,说道:“这是莺歌自填的唱词,还请杜公子斧正。” 花满楼到底是霖楼着名的青楼,莺歌也有一些文学功底,能够填词倒也不奇怪。 陈骨笑道:“斧正啥呀,我嘛是个粗人,子芳比我更粗。” 在场的姑娘,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俗称老司机,听了陈骨的话,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让我斧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满姑不由看了杜蘅一眼,心想让你斧正,只是谦虚的说法,你怎么还顺杆往上爬呢? 不过杜蘅既然开口,出于对客人的尊重,满姑笑道:“杜公子,你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刚才听说你们楼经营不善,我想跟你合作。” “合作?”满姑微微蹙眉。 “不错,我能帮你打败对门的凤来阁,不过我要一半的利润。” 在场众人神情耸动。 陈骨也吃惊了,这是要当花满楼的老板啊。 那以后岂不是爽歪歪,一文钱都不用花,就能白嫖? 满姑嘴角微微一抽:“杜公子说笑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刚才这首唱词实在庸俗不堪。” 莺歌本来还有些小自豪,听到杜蘅的话,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拢。 但杜蘅既是客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听杜蘅继续道:“高档青楼的名气,都是以才艺打出来的,莺歌姑娘会弹会唱,倘若没有好词好曲,也很难吸引那些文人雅士。本朝以文治国,留下不少诗词佳作,为什么不唱他们的词?” “古早的那些诗词,都是陈词滥调了,唱的人很多,便没有新意了,现在青楼之间,为了推陈出新,都会找一些词人专门填词。”满姑道。 杜蘅道:“那你也可以去找啊。” 满姑面露愁苦之色:“那些文人雅士现在都去凤来阁,他们是凤来阁的贵宾,怎么肯为我们出力,而且买一首词很贵的,那些专门为人填词的词人,一首词开价都要百贯以上,若是绝妙好词,千金难求。” “这有什么?等凤来阁出了新词新曲,你们照搬就行。凭借莺歌的歌喉,难道还斗不过他们?”陈骨道。 “陈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就在凤来阁的对面,他们出的新词新曲,我们照搬会被人笑话的,而且我们就被动了,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高下立判。” “如果我们唱火了哪一首词,凤来阁就会请原作者出来干涉,不让我们唱他的词。京城的文人不比别处,他们要么官职在身,要么家里有人当官,我们开青楼的,谁能得罪得起?” “你就没认识几个当官的?”陈骨道。 满姑道:“认识倒是认识,以前也有一些达官贵人到我们花满楼来,但凤来阁开张了之后,都跑到对面去了。” 青楼的词曲,推陈出新,更新换代很快,就像流行音乐似的。 因为你不能老唱一首歌,否则客人听了几次就不来了,必须要有新的曲目。 花满楼显然缺少这一方面的资源,不像凤来阁,一些文人雅士经常会给凤杼秋赠词谱曲,免费送给他们,经过凤杼秋的演奏,作曲人和作词人也能得到很好的宣传。 属于双赢的状态。 “满姑,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我能帮助花满楼重铸辉煌,而且比你之前更辉煌,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合作。” “不知杜公子准备怎么帮我们重铸辉煌?”满姑看到杜蘅提出一半利润的条件,其实有些狮子大开口,但又难免怀疑杜蘅的手段。 杜蘅笑着看向莺歌:“姑娘刚才的唱词,唱的是梅花,我这儿也有一首关于梅花的词。” “哦,请公子指教。” 在场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杜蘅身上,众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从前上将军府的嫡长孙,舞枪弄棒的高手。 陈骨介绍,是比他还粗的粗人,也没听说过他什么文雅之事,能有什么好词?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子芳,你来真的?”陈骨惊讶的看着杜蘅。 杜蘅微微一笑,继续念道:“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寥寥数语,已让莺歌眼前一亮,确实比她的词要强。 满姑本来以为杜蘅一介武夫,即便能够填词,那也只是粗糙的水平,但没想到水平会这么高。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陈骨激动的鼓掌:“好好好,子芳,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果然不错,你现在都会填词了。” “只有香如故……”莺歌喃喃念着最后一句,满脸惊喜的表情,“杜公子,大才!” 杜蘅淡淡一笑:“这首词是给你凹人设的。” “凹人设?” “就是打造你的形象。” 青楼女子其实跟艺人差不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设,只要人设立足了,就能建立一个特定的粉丝群。 “风月场所,素来都是争奇斗艳,但你们现在争不过凤来阁,所以反其道而行之,你要凹一个不争的人设,就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你看似不争,其实就是在争,你不用刻意的去讨好谁,只要拿出你的优势,自然有人会来讨好你。” 满姑、莺歌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杜蘅在说什么。 杜蘅料想这种思维模式,她们理解起来有些困难,因此没有过多解释,对莺歌道:“你把这首词熟悉熟悉,待会儿就上阁楼上去唱,一定能够吸引一些客人。” 这首词的词牌是卜算子,词牌都是设定好的,不同的是词,所以也不用重新谱曲,因为曲都是一样。 莺歌也很熟悉卜算子的旋律,将杜蘅的词背熟之后,抱着琵琶上了三楼。 第275章 上青楼来找爹 凤来阁,凤杼秋的闺房。 面前的月牙桌上,摆着一张洒金的诗笺,上面是她刚刚写下的簪花小楷。 “杼秋,胡学士说给你填了一首词,在哪儿呢?”凤姐走了进来。 “破萼江梅,迥然标格冰肌莹。”凤杼秋将诗笺递了过去。 凤姐接过一看,笑道:“暗香疏影,月张银塘静。折取一枝,插与多情鬓……呵呵,也就你有这种本事,能让当朝大学士为你填词。” 凤杼秋缓缓的将鬓边的梅枝取了下来,说道:“也不是我求他填的,他看到我花盆的梅花,自己非要给我填的,而且为了应景,还将梅枝插在我鬓边上,这位胡学士可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这可是咱们的大恩客,你即便心中嫌恶,也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半分。” “我懂的。”凤杼秋靠着窗台,抬头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心如明月一般寂静,“入冬了,梅花凌寒盛开,有这一首梅花词,凤来阁这个冬天必然不会寂寞。” 凤姐拿着诗笺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笑道:“胡学士不愧是胡学士,这词填的极好,明天我请几个名士过来,你当众唱一曲,不消几日,整个金陵都会传唱此曲。” 说话之间,忽然一阵悠扬的嗓音在夜空下传了过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凤杼秋探出脑袋,歪头看去,东楼三层的一个窗口,一抹绮丽的身影,怀抱琵琶,口中幽幽的唱着:“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是莺歌这个死丫头!”凤姐愤愤的道,“我几次想把她给挖过来,但满姑就是不放人。” “这是谁帮她填的词?” “管是谁填的呢,再怎么着也比不过胡学士这一首。”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莺歌天籁一般的嗓音,穿破了霖楼的喧闹,在夜空下久久的回荡。 “一任群芳妒?哼!这话她也说的出来?”凤姐冷笑道,“她是无意苦争春吗?她是根本争不得!”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只有香如故……”凤杼秋细细沉吟,“这意境只怕超过了胡学士这一首。” “超过了?” 凤姐愣了愣神,但她依旧很有信心:“超过了又怎么样?你的词是胡学士填的,胡学士的名声在金陵文坛可是响当当的,就算他的词不如莺歌刚才这一首,但推崇的人肯定比她要多。” 凤杼秋默不作声。 此刻,胡学士、洪先生、方经天已经出了霖楼。 霖楼的喧闹关在霖楼的门内,外面的街道虽然还有行人,但显得尤为的清幽。 “折取一枝,插与多情鬓。” “临鸾镜,粉容相并。试问谁端正。哈哈,以花比人,妙哉,妙哉啊胡学士。” 洪先生念着胡学士刚才的词,马屁洋溢的道:“此词一出,我看天下谁人敢写梅花,哈哈!” 胡学士谦虚的拱手:“过奖,过奖啊!” “二位长者,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方经天弱弱的问。 胡学士和洪先生微微停下脚步,跟着方经天,不约而同的朝着东楼的方向看去。 莺歌依旧倚着窗台,像要将杜蘅那一首词练熟似的,反复吟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嘶——”洪先生吸了一口冬天的冷气,“这词……写的好像也是梅花吧?” 他本想说,这首词的格调高于胡学士,但胡学士就在他身旁,他不好当面说这种话,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谁人填的词?”胡学士皱了皱眉。 洪先生看向方经天:“方公子,令尊素爱梅花,十几年前,曾在湖州担任郡守,获得一个梅花太守的雅称,也写过很多梅花的诗词,这词是不是他的作品?” “这词我倒也是第一次听,不过倒是很像家父的词风。” “京城之中,写梅花能写出这种水准的,除了令尊,大概不会有第二人了。”胡学士对方经天的父亲似乎也很推崇,“输给令尊,倒也不算辱没了老夫。” 方经天急忙作揖:“胡学士与家父的词风,各有春秋,擅长的领域也各有不同,胡学士的送别诗在我大梁也是一绝。” “呵呵,你小子会说话。”胡学士赞许的看了看方经天,捏着颌下几根稀疏的胡子,“既然方侍郎在花满楼,咱们也去看看。” 此刻花满楼稍微热闹了起来。 莺歌坐在窗台吟唱梅花词,此时此景如画一般,而且这一阕词的格调很高,来到霖楼饮酒作乐的文人雅士,听了之后,也都起了好奇之心。 三三两两,来到花满楼,想见莺歌。 满姑顿时眉开眼笑,亲自过来迎接。 杜蘅和陈骨依旧在一个包间里喝酒。 “子芳,你真的想跟花满楼合作?”陈骨给他倒了杯酒,问道。 “有钱干嘛不赚?” “你不出本钱,就出一首词,满姑又不傻,怎么可能同意?” 杜蘅笑道:“她要不同意那才是真的傻。” “咱们大梁女子出嫁,都是要给嫁妆的,你就给一首词,那就等于出嫁就陪一床被子,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我的嫁妆可不止一床被子。” “三床?满姑躲在被子哭的时候,可以盖的严严实实,哭声不会被人发现?” 杜蘅无语的看着陈骨,说什么被子啊,怎么感觉你小子在内涵什么事呢? “我能写一首词,就能写第二首第三首,而且我有能力将花满楼带火,到时满姑虽然只有一半利润,但赚到的绝对比现在多得多,甚至比她以前要多!” “我怎么感觉你不是我以前认识的杜蘅呢?”陈骨紧紧盯着杜蘅,以前的杜蘅喜欢舞枪弄棒,没听说过他会填词,也没听说过他会做生意啊。 杜蘅笑道:“人总是会改变的嘛,如果不是被抄家了,我还发现不了我的商业潜能呢,为了能活下去,我就得一门心思的挣钱。” 想到杜家的遭遇,陈骨暗暗感叹,端起酒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看到你现在过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来,喝酒!” 第276章 另一阕《卜算子》 本来要走的方经天,随着洪先生和胡学士,朝着东楼走去。 此刻,莺歌已经被满姑请了出来,与几个客人见面。 “刚才的《卜算子》,是姑娘唱的?” “是。”莺歌微微欠身。 “姑娘的声音好,词也好。” “我尤其喜欢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传达了一种高洁的精神。”一个中年文士侃侃而谈,“这不就是我们读书人的品质吗?坚贞不屈!” 另外年轻一点的文士则道:“还有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两句,我也尤其喜欢,就像小生一样,明明才华横溢,但从不追逐功名利禄,鹤立鸡群。” “你骂谁是鸡呢?”另外一个身穿绿罗袍的中年男人不由愠怒,“你在青楼骂鸡,合适吗?” 年轻文士笑道:“看到没有,又是一个嫉妒我的,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一任群芳妒。” “……” 莺歌暗暗无语,杜公子这首词,应该也不是这个意思吧? 满姑看到难得来了这么多客人,也怕他们吵起来,笑道:“诸位,楼上有雅座和包间,不如上去小坐一会儿,喝一杯茶,待会儿让莺歌再给你们唱唱。” 正准备把人迎上楼去,就见方经天三人走了进来。 “哎哟,洪先生、胡学士,你们怎么来了?”满姑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几个文士看到胡学士这样的人物都过来了,也觉得与有荣焉,文人也是喜欢追星的,尤其能与他们的偶像一起逛青楼,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刚才唱曲的是谁?” “莺歌,过来。” 满姑急忙招呼莺歌过来拜见三人。 这时杜蘅和陈骨喝完小酒,微醺的朝着楼梯走下。 “哟呵,胡学士,你们也上花满楼来了?难道凤来阁不接待你们吗?”陈骨调侃道。 方经天冷冷的道:“凤来阁只会赶你们这种粗鄙之人,绝对不会不接待我们。” “那你们上花满楼来作甚?”陈骨不爽的道。 “我来找我爹。” 陈骨吃惊的道:“奇哉怪也,找爹找到青楼来了。” 旁边几人想笑,但又生生的憋住。 只有杜蘅一人,毫不掩饰的笑着。 方经天气愤的道:“你这个粗鄙之徒,家父可是礼部右侍郎,你说话注意一点!” “我爹还是将作大匠呢,谁没有个好爹?” 拼爹是吧? 陈骨也不带怕的。 金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二代、官三代。 方经天没有搭理陈骨,看向满姑:“家父在哪个包间?” “啊,令尊没来过。” “不可能啊,我爹没来,但刚才她唱的曲是谁填的词?”方经天指着莺歌,问满姑。 满姑尚未说话,陈骨率先大笑起来:“哈哈,子芳,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 “你这厮……”方经天气坏了,想要上前与陈骨动手。 但猛然想起,陈骨是金吾卫的都尉,行伍出身。 虽然这些文人看不起武人,但如果动手,他们绝无胜算。 胡学士不满的道:“陈公子,你未免太过了吧?不说方侍郎官阶比你高,但他与令尊同朝为官,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怎么好拿他来开玩笑?” “谁开他玩笑了?不是方公子刚才先开的玩笑吗?他上青楼来找爹,自然让人浮想联翩。” “刚才这位莺歌姑娘,唱了方侍郎的词,所以方公子才上来找人,有何不可?” 陈骨好笑的道:“谁说这是方侍郎的词?要不要脸?” 听到胡学士的话,满姑何莺歌都有一些怀疑,到底是不是方侍郎的词。 毕竟传言杜蘅只是粗通文理的水平,绝对写不出如此立意高远的词,会不会是拿方侍郎的词给她们唱? “家父雅号梅花太守,曾以一篇《爱梅说》轰动文坛,为梅花所写的诗词更是不计其数,这首词将梅花的品质和精神,进行了拟人化的处理,文风清新,用笔老辣,不是家父所作,又是何人所作?” “那当然是我义结金兰的好兄弟,杜蘅杜子芳的大作了。”陈骨说着便把手朝着身边的杜蘅。 方经天愣了一下,继而轻笑了两声:“他?一个科举作弊的人,他能写出这等好词?开什么玩笑?” 围观的几个文人,也在低声议论,都在质疑杜蘅。 杜蘅在广陵虽然博得第一才子的称号,但古代信息不发达,他的名气在金陵也只有少数人听闻。 大多数人还是以老眼光看人。 “这首词,你之前听你父亲说过?”杜蘅怀疑又是冒名顶替的事,毕竟古代又没有版权意识。 但是方经天倒是诚实,摇了摇头:“听倒是没听过,不过此词的风格与家父的词风颇为相似,不是他写的,又是谁写的?总不能是你写的吧杜蘅?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会相信?” 众人都是摇头。 就连满姑此刻都不自信了,怔怔的看着杜蘅。 “刚才确实是杜公子写的词。”莺歌出面作证,“他听了奴家的琵琶曲,觉得唱词不好,就重新给我填了一首。” 方经天微微一愣,看向满姑:“此话当真?” “确实是杜公子给的词,至于是不是他写的……这老身就不清楚了。”满姑嗫嚅道。 在场不由哗然一片。 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小声议论。 洪先生冷笑道:“谁都知道杜家的杜公子,只是一个舞枪弄棒的武夫,如何能够写出这等好词?” “杜公子号称广陵第一才子,区区一首词对他又有何难度?”人群之后,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走了出来。 杜蘅诧异的看了过去。 竟是之前在姑苏胥江楼、跟着黄学正他们一起为难他的绿婆奴,这家伙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数学天才,只可惜遇到了来自21世纪的杜蘅。 “你是何人?” “在下绿婆奴,姑苏人士。” 洪先生笑道:“姑苏人士?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又称他为广陵第一才子,呵呵,这个称号是他自封的,还是你封的?” “想必洪先生没有去过广陵,也没有去过姑苏,否则就该听过杜公子的大名。他出口就能成诗,在座这么多人加起来,也不及他才气之十一。” 这话不仅是洪先生、方经天等人,就连在场的其他文人,一时都不忿了起来。 杜蘅默默的看着绿婆奴,搞不清楚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是想引起众怒对他发难吗? 毕竟黄学正和朱甘莲,可都是因为杜蘅被送进了大牢。 第277章 一半利润 “呵呵,出口成诗?”方经天玩味的看着杜蘅,“既有这种本事,科举又何须作弊?” 科举舞弊一案,由于官方的布告,已经传遍全国。 虽然历来科举作弊的人不少,但杜蘅被抓住了,那就不一样了,必须接受天下文人的鄙视。 随着礼部左侍郎金其外和经学博士乐荆的死。 这件案子现在像是无头案似的。 杜蘅的冤屈始终不能大白于天下。 但他也不急着申辩,笑道:“方公子,既然你觉得这首《卜算子》是令尊所作,何不将令尊请来对质一下?” “呵呵,你以为我爹是谁?那么容易请的?” “那你凭什么说这首词是你爹的?就凭你红口白牙?” 方经天冷笑道:“是不是家父之作,虽然现在尚不可知,但我能肯定,这种高格调的词,绝对不是你杜蘅可以写的出来的。” “不是说可以出口成诗吗?”洪先生笑里藏刀的道,“那好,你就再写一首。” 胡学士补充了一句:“刚才的《卜算子》写的是梅花,你就再写一首梅花,依旧沿用《卜算子》这个词牌,倘若你写的出来,老夫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方经天冷笑的注视:“杜蘅,傻了吧?没料到有人会给你出题吧?而且是同一个词牌,同一个主题。”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在场这么多文人雅士,你想糊弄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哼,刚才是谁说,在座的加起来,不及你的才气之十一?你未免太小看我大梁的读书人了吧?” 几个文人也在愤愤不平,一心想看杜蘅出丑。 绿婆奴着急的看向杜蘅:“杜公子,这对你应该很简单的吧?我听说你在胥江楼,临场发挥,一口气做了三十六首诗词呢。” “呵呵,一口气三十六首,你当他是文曲星降世啊?”方经天忍不住讥笑。 胡学士捻着几根胡须,冷冷的看着杜蘅:“我也不要你三十六首,就刚才这一首,以卜算子为词牌,咏梅。” 方经天阴森森的盯着杜蘅:“你要做不出来,就当着众人的面,乖乖承认,刚才那首《卜算子》不是你写的,是你杜蘅沽名钓誉!” 满姑、莺歌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杜蘅身上。 陈骨弱弱的问:“子芳,行不行啊?” “卜算子,咏梅。这有何难?” 杜蘅轻声一笑,随口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方经天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不屑的表情:“这两句稀松平常,没什么亮点。”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绿婆奴拍手叫道:“好啊,这一句相比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似乎高了一个层次,虽不争春,但却报春,比起那些自命清高之辈,境界又高了一层。” 莺歌紧绷的神色,露出了一抹笑容:“杜公子,最后两句却又如何?”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一句拟人化的手法用的极妙啊!”就连刚才质疑杜蘅的文人,此刻也忍不住为他喝彩。 “相比前一首《卜算子》,驿外断桥边的环境,这一首《卜算子》悬崖百丈冰的环境,似乎更为恶劣,也更能突出梅花傲霜斗雪,坚韧不拔的精神,可尽管是这样的环境,梅花不争春,却又愿意报春,这是一种奉献的精神。”一个年老的文士评价。 杜蘅微微颔首,这是他之前那个世界,那些革命先辈的精神。 前一首《卜算子》是爱国诗人陆游写的,后一首《卜算子》则是老人家所作。 老人家虽然是仿作,但他的胸襟和抱负,又加上他比陆游晚生了八百年,接受的思想教育更为先进,自然格调也就高了。 两首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刚才好像有人说,只要子芳再作一首卜算子梅花词,就亲自跟他赔礼道歉啊。”陈骨支棱了起来,小人得志似的看向胡学士。 胡学士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拂袖而去。 洪先生和方经天见状,疾步跟上。 “欸,堂堂大学士,出尔反尔,说话就如放屁似的,这是读书人的素养吗?”陈骨故意提高嗓音,朝着他们背后喊话。 胡学士面容微微一抽,没有言语,但在场那么多人,倒也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这厮不是考场作弊吗?怎么会有出口成诗的本事?”洪先生疑惑的道。 方经天紧锁眉头,沉吟道:“或许他早就准备好了,请人给他填的词。” “那咱们赶紧回去拆穿他。”洪先生道。 胡学士道:“行了,没有证据,你怎么去拆穿,只会让人觉得咱们故意刁难。” 三人迅速离开霖楼。 满姑还在他们身后,热情的喊着:“胡学士,以后有空常来啊!” 接着笑容满面的回来,对杜蘅谄媚道:“杜公子,想不到你这么有才华,老身刚才倒是有些失言了。” 杜蘅没有计较,而是看向绿婆奴,问道:“你怎么到金陵来了?” “我想进国子监读算学,恰巧在此处见到杜公子。” “想进国子监?有人举荐你吗?” 绿婆奴点头道:“我族中一个叔父举荐我的,但能不能入学,现在还不知道。” 国子监包括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算学排在最末,素来不受封建王朝重视。 即便如此,国子监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这是大梁的最高学府,里面的学子都是达官贵人的子弟,如果只是寒门出身,那么你的成绩就要尤为优异,或者名声尤为响亮,才能得到一些官吏的举荐。 还有一种则是入学考试,全国每年会有少量的名额,用于录取地方的学子,给他们开了一条晋升之路。 但僧多粥少,晋升之路也是很惨烈的。 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如今黄学正已经被罢免了官职,朱甘莲也进了姑苏大牢……”绿婆奴幽幽叹了口气,又很庆幸自己没受牵连,说道,“杜公子,从前多有冒犯,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杜公子,上次你跟我说的等差数列,能不能再跟我讲讲?” 第278章 抢客人 上次在胥江楼,杜蘅已经粗浅的说过等差数列。 但绿婆奴一个古人,也没太明白。 杜蘅没想到他是这么好学的一个人,让满姑拿了纸笔,重新写下公式,跟他解释了一下公式是怎么推算出来的,具体怎么运用到数学题中。 绿婆奴恍然大悟,说道:“杜公子,你真是一个算学天才,我想拜你为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拜师就算了,如果以后你想研究算学,咱们可以相互讨教讨教。” “多谢杜公子。”绿婆奴恭敬作揖。 此刻,花满楼来了十几个客人,满姑笑容满面的让人接待,又让莺歌给他们唱刚刚写出来的《卜算子》。 杜蘅缓缓走了过去,说道:“满姑,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与我合作?” “杜公子,你能给我们花满楼填词,我很感激,但你说……你要一半的利润,是不是有点多?” “满姑,你的目光要看长远一点,即便是一半的利润,也比你现在挣得多。”杜蘅信心满满的道。 “要不这样,杜公子,你给我们花满楼填词,每首我按一百贯的价格给你。” 杜蘅轻轻一笑:“我不缺那几个钱,实话告诉你吧,我在广陵和姑苏都有酒楼,一家酒楼每日的流水也有几百贯。” “什么酒楼,能挣这么多钱?”满姑吃了一惊。 绿婆奴出来作证:“杜公子说的是真的,广陵的酒楼我没去过,但杜公子开在姑苏的酒楼,现在是姑苏第一酒楼,白琉璃酒畅销整个姑苏,一两酒二百文。” “白琉璃酒是杜公子家的酒?”花满楼毕竟是风月场所,虽然这段时间生意不好,但来往的客人也有不少是从外地来的,之前她就听一个广陵的客人说起白琉璃酒的神奇之处。 杜蘅笑道:“若是咱们能够合作,以后白琉璃酒可以优先供应给花满楼,甚至也可以独家供应。” 同样的酒,在不同的场所卖,价格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在青楼里喝的酒,价格远远高于外面,毕竟是高档场所嘛,同样一杯可乐,在小卖部和高级会所是两种身价。 满姑有些心动,笑道:“如果有白琉璃酒嘛,倒是可以合作,但你要一半的利润,是不是有点多?” “花满楼现在被凤来阁压的抬不起头,你一天的流水能有多少?我估计一天也就一二百贯吧?” 一二百贯如果是酒楼,那已经出类拔萃了。 但放到青楼,实在有些不够瞧的。 毕竟青楼的成本更大,尤其花满楼又是高级青楼,又在金陵第一楼的霖楼之中,租金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而且每天必须张灯结彩,使用的桌椅、器皿、摆设也都必须是上等的,只有这样,消费才能上去,否则客人就该瞧不上了。 还有就是楼里的姑娘,这些姑娘的价钱可比粗使的丫鬟要贵太多了,而且还要找人教授她们技艺,给她们买最好的衣服最好的胭脂水粉,这些可都是要烧钱的。 除非你是经过非法渠道,坑蒙拐骗、逼良为娼抓来的姑娘。 所以花满楼一天的流水一二百贯,很有可能是亏本的。 亏本了就要控制成本,但青楼这种地方,越是控制成本,就越没人光临。 本来点的都是红蜡,你把它换成油灯,就像偷偷出卖肉体的暗门子一样,档次瞬间就下去了,那么就吸引不到优质的客人,只能吸引那些光棍和闲汉。 “满姑,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不跟我合作,我会找别人去合作,未来可能就是你的竞争对手了。”杜蘅意味深长的道。 “杜公子,要不……三成。”满姑咬了咬牙,说道。 “我要一半,低于一半,这生意我不做。” 陈骨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感觉太狠了,但他和杜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异姓兄弟,因此还是要适当帮杜蘅说话的:“满姑,你跟杜兄合作不吃亏,你想想杜家被抄家才过多久,他现在生意就做这么大,可见他很懂生意经的。” “何况,你跟他合作之后,我以后也会罩着你们花满楼,我可是金吾卫的都尉,手下管着一千多人呢,谁敢来你楼里闹事?” 杜蘅紧紧逼视满姑,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我今天晚上,就能让你花满楼座无虚席,你信不信?” 虽然刚才莺歌利用杜蘅的词,已经吸引了一波客人,但也只有十几个人消费。 这种消费主要冲着莺歌而来,但莺歌只有一个。 “座无虚席?公子有何良策?” “我有一个上联,你就挂在这个大堂之上,必然能够吸引金陵的文人雅士前来,并且做出承诺,谁要能够工整的对出下联,花满楼承包一年的酒水。” “一年?”满姑吃惊。 杜蘅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花满楼的文采谁最好?” “文采最好的言荷已经被挖到对门去了,现在文采最好的是朱颜。” “行,就以她的名义出联。” 过了一会儿,满姑便将朱颜叫了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相比莺歌,她的身材更为丰盈,体态婀娜。 “杜公子,请问你出的是什么联?” “烟锁池塘柳。” 绿婆奴:“……”这个上联有点耳熟啊。 上次在胥江楼,杜蘅出了这一联,就没有人能对出来。 朱颜听了这个上联,立即开始搜肠刮肚,想要对出这个下联,但沉吟了一盏茶时间,才发现自己是徒劳。 “要求词性、平仄、意境都能对上。” “这只怕有点难。”朱颜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笑道:“当然需要一点难度,否则怎么吸引金陵这些才子?” “难点好,毕竟要承包一年的酒水呢。”满姑忧心的道。 随即朱颜回到闺房之中,找出两张长形的红纸,将杜蘅的上联写在上面,另外一张红纸则是空白,是留给对出下联的人。 满姑招呼一个龟奴过来,将对联挂在了大堂之上。 本来就在花满楼喝酒的客人,很快便被吸引了过来,众人苦想冥思,交头接耳。 “把消息传出去吧。” 杜蘅笑着看向满姑:“我明天等你答复。”说完,带着陈骨先行离去。 第279章 凹人设 杜蘅和陈骨离开之后。 花满楼的一个客人默默退了出来,转身经过飞廊,朝着凤来阁走去。 “贾公子,打听清楚那首《卜算子》是谁写的吗?”凤姐过来问道。 “是杜蘅写的。” 凤姐皱了皱眉,难以置信:“是那个科举舞弊的杜蘅?” “没错。刚才他又填了另外一首《卜算子》,也是以梅花为题,好像格调更高了。” “不是都说他不学无术吗?” 贾公子也很疑惑:“可确实是他填的词,而且是临场发挥。” 凤姐默不作声,朝着楼上走去。 来到凤杼秋的闺房。 闺房之中,凤杼秋正与几个客人打茶围,聊天说话。 “杼秋,你来一下。” “凤姐,打听清楚了吗?”凤杼秋起身,走到一边,低声问凤姐。 “据贾公子说,是杜蘅填的词。” “他?怎么可能?”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可贾公子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他是临场发挥。” 凤杼秋轻笑了一声:“临场发挥?那就更不可能了。那种水平的词,胡学士也不能临场发挥。” “我再去探探。” 凤姐再次下楼,看到几个客人正往外面走去,忙道:“张博士,你这刚来就要走,家里的夫人催你回去了吗?” “不是,对面的花满楼出了一个对子,现在无人能够对上,我过去瞧一眼。” “对子?”凤姐皱了皱眉。 花满楼的龟奴站在门口喊话:“朱颜姑娘出了一个对子,广招金陵的文人雅士应对,谁人若能对出,花满楼一年酒水免费。” 霖楼是组合型的酒楼,是五座三层的高楼连在一起,类似于一个小小的商城。 同时间可以容纳上千人,尤其到了晚上,更为热闹。 喧若白昼。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霖楼其他地方的客人,陆续的赶到花满楼。 有些人是为了花满楼开出的奖励,一年酒水免费,那就等于可以白吃白喝一年,而且是在花满楼这种地方。 有些人则是为了证明自己,毕竟文人雅士都比较喜欢出风头,谁都对不出的对联,自己对出来了,就等于压人于一头。 而且这种事很风雅,不会降低文人的逼格。 来到花满楼的人,看到上联之后,也不可能就一直站在大堂,苦思冥想,想不出来,就得找个包间雅座小坐一会儿,再叫上一壶酒,两个小菜。 满姑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了,厨房也忙的不亦乐乎,姑娘们都装扮好了,花枝招展。 没过多久,花满楼的二楼和三楼的雅座包间,已经坐满了人,每个姑娘都有客人。 这些客人之中,有些还是从凤来阁特意赶过去的。 凤姐忍不了了:“花满楼这是要上天了,从来只有我抢他们的客人,他们敢抢我的客人?问问,他们出的是什么对联,能吸引这么多人过去。” “上联是烟锁池塘柳。也是杜蘅出的。”贾公子过来汇报。 “就五个字,这么简单?” “凤姐,这可不简单,烟锁池塘柳,包含了五行。” 凤姐冷笑道:“我家杼秋,也是风月场中有名的才女,区区一个对联,能难得住她?” “那是那是。”贾公子赔笑着道。 凤姐再次上楼,对凤杼秋道:“那个杜蘅又出了一个上联,好像是烟锁池塘柳,现在吸引了一堆文人到那边去对对联,咱们的客人也被抢过去了,杼秋,你把对子给对出来,我看他们还玩什么。” “烟锁池塘柳?火金水土木。”凤杼秋立即发现了此联的关键。 一起打茶围的几个客人,也都跟着讨论了起来:“这个锁字用的极妙,意境很是优美,这上联的格调出来了,下联也不能差了气候。” “呵呵,卢学究,你也是对对子的行家,有你在这儿,还怕他一个上联吗?”凤姐奉承的道。 卢学究哂然一笑:“对门想跟凤来阁抢生意,老夫岂能坐视不理?稍微等一等,老夫很快就能对出下联。”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卢学究老脸都憋红了。 凤杼秋也没有任何头绪。 凤姐只能将凤言荷也叫过来。 本来言荷是花满楼的人,诗书文采在青楼中也是少有名气,能与文人雅士唱和,但被凤姐重金挖了过来,就给她冠了凤姓。 “烟锁池塘柳,灯镶沙埔楼,如何?” “这沙埔楼是在何处?”卢学究问道。 凤言荷笑道:“我杜撰的,反正对门也不知道。” 卢学究摇了摇头:“终究有些牵强。” “平仄虽然对了,但意境不对,上联烟锁池塘柳的锁字,用的极妙,你用的镶字,却有些不伦不类,灯只能挂,怎么能镶呢?”打茶围的另外一位文士道。 凤姐看到这么多人,这么久连个下联都对不出来,不由担忧起来:“有这么难吗?” “不难你对一个?”卢学究道。 凤姐掠过一丝尴尬:“你老别打趣我,我要你这般学问,我还开什么青楼啊?” 这个上联越久没人对出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客人涌入花满楼。 因为这些文人都是有些好胜心的。 越多的人对不出,那么对出的人就更有成就感,在文人圈子里造成的效应就更大,谁都想成为力压群雄的那一个。 开始的时候,满姑还有一些担心,如果有人真把下联给对出来,那么就要白白供人一年的酒水,怎么说都不合算。 但此刻看到大堂之内,围了一圈的客人,楼上的走廊也都聚集了几个文人,相互之间正在探讨……这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人能对出来。 她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 “欸,下联是什么呀?朱颜姑娘,可否告知下联,小生情愿支付十倍的酒水钱。”一个书生忍不住了。 朱颜笑盈盈的道:“春秀才,我读过你的文章,文采斐然,你再想想,我相信你能想出来。” 书生得到鼓励之后,继续找人一起研究。 满姑走到朱颜身边,低声问道:“你可想出下联了吗?” “杜公子的上联极有水平,我倒是想了几个,但不是平仄不对,就是意境不合,再有就是词性搭不上,总之太难了。”朱颜苦恼的说。 “看来只有杜公子知道下联了。” “满姑,杜公子真是厉害,你看,他只是略施小计,就给咱们带来这么多的客人。” 第280章 梳笼 “杜公子想跟咱们合作,你觉得呢?”满姑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朱颜。 朱颜毕竟不是老板,她也不好替满姑决定,只说:“现在下联只有杜公子知道,只要他公布了下联,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对下联,花满楼又会恢复之前惨淡的光景。” 她们并不知道杜蘅也没有下联。 杜蘅当时并未跟她们说,这是一个绝对。 满姑愁容满面:“可是他要一半的利润,这未免太多了。” “自从凤来阁入驻霖楼之后,花满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每天都在亏损,如果杜公子进来之后,即便分他一半利润,咱们也是有的赚的,至少比现在强。” “你能保证他来了之后,花满楼都能像现在一样火爆吗?这个上联最多也就玩几天而已,不可能一直玩下去。” 朱颜自然不敢替杜蘅打包票,笑道:“满姑,花满楼是你的,要不要跟杜公子合作,自然是你说了算。” 满姑没有言语,又去招呼新进来的客人。 现在已经没有包间,很多客人都聚集在大堂,满姑让人搬了一些桌椅过来。 …… 青楼白天的时候,生意比较冷清。 基本是不开门的,姑娘们操劳了一个晚上,也是需要休息的。 杜蘅独自来到花满楼。 满姑笑容满面的将他迎了进去,到了里屋的客厅。 茶点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分座而坐,满姑伸了伸手:“杜公子,喝茶。” 杜蘅端茶一品,笑道:“满姑,昨晚生意如何?” “我今天算是服了,杜公子真乃神人,昨晚确实座无虚席。” “那你考虑清楚了吗?” “这个……”满姑仍旧有些犹豫,“杜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但咱们既然是做生意嘛,你得给我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 “利润。” “那你需要多少利润,你说个数。” “除去成本,每个月至少也得有一万贯钱吧?这样咱们两家各能分得五千。” 五千贯的利润,现在杜蘅的酒楼每个月都能做出这个数,何况是青楼了。 杜蘅料想这是满姑以前生意好的时候,能够赚到的利润,当下笑了笑说:“满姑,这一点你放心,只多不少。” “你出场地出人,这些都要给租金和人工费的,也是从账上扣除的,所以说起来我没占你什么便宜,我要的是你这块招牌而已,也就是你这么多年在霖楼打出的名气。” “我呢,自然也不会亏待你,替你做营销之外,我还会将白琉璃的渠道给你带过来。” 昨晚满姑考虑了很久,在凤来阁的倾轧之下,花满楼其实撑不了几个月。 与其如此,倒不如试一试。 至少杜蘅能够帮助花满楼起死回生,如果不能起死回生,对她来说,花满楼不过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倒闭之下,场地她也带不走,姑娘也只能打包便宜卖给别人。 “好,杜公子,咱们一言为定。” “以后就请你多多照应了。” 二人说好之后,满姑找了花满楼的账房出来,当着杜蘅的面,拟订了一份契约。 双方各自按了手印,签名。 …… 为了庆祝合作,满姑特意让人准备一桌酒菜。 杜蘅让满姑把所有的姑娘都叫出来,了解了一下她们各自的才艺,准备给她们做包装。 虽然比较有素质的姑娘,都被凤来阁或者别的青楼挖走,但留下的姑娘,也有一些出彩的地方。 姿色那就不必说了,毕竟花满楼以前也是高档青楼,入驻霖楼,姑娘的容貌不可能太抱歉。 而且大多数都有些才艺在身,像朱颜就比较有文采,偶尔能写一两首诗词,虽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佳作,但在青楼中,也处于中上的水平。 对于青楼女而言,这其实是够用的。 “朱颜,以后你就往诗文方面去发展。” “还请杜公子多多指点。”朱颜昨晚见识了杜蘅的诗才,态度十分谦虚。 杜蘅笑道:“你不需要我指点,你有多少水平,拿出多少水平,总有适合你的顾客群。” 理论来说,朱颜越有才华,吸引的客人质量就会越高,但高质量的客人终归只是少数。 她现在的水平恰到好处,毕竟你才华太横溢了,那些准备过来装逼的文人雅士,心理会有压力。 杜蘅前世就是商人,应酬的时候也会去一些娱乐场所,那些大佬喜欢女大学生,但绝对不是因为女大学生有丰富的知识储备,能够给你上课。 当然,你也不能胸无点墨。 文人这玩意儿比较清高,你要不能跟他吟诗唱和,跟他就没有共同语言了,聊天都不能聊,就不能给他精神带来愉悦,那他下次必然不会光临。 历史上的青楼女诗人,包括李冶、鱼玄机等等,她们都有才华,但都不是惊才绝艳的才华。 最有才华的李清照,她又不是吃这碗饭的。 “莺歌,你的歌喉是霖楼一绝,听满姑说,你自己还会谱曲?” “他父亲以前是教坊司的乐工。”满姑解释。 杜蘅笑了笑:“难怪呢,家学渊源。以后你就往音乐路上走,我会给你再填几首词。” “多谢公子。” 满姑叹了口气:“早年,我们青楼还有乐班,现在养不起了,都被遣散了。” “乐班以后会有的。”杜蘅笑着安慰满姑,“我要将花满楼打造成金陵最火的青楼。” 满姑又介绍了其他几个姑娘,说他们都有些舞蹈的基础,只是比不过凤来阁的凤杼秋。 据说凤杼秋的师傅,以前就是教坊司出来的,民间不常见的舞蹈,在凤来阁都能欣赏得到,因此每当凤杼秋跳舞,凤来阁必然爆满。 毕竟教坊司是皇家的乐舞机构,普通百姓很难有机会观看到。 “说到舞蹈,我想到一个人,胡姬酒肆之前的卡斯丽你认识吧满姑?” “我知道啊,胡姬酒肆就在霖楼,以前的掌柜是贾巴尔和卡斯丽父女,哎哟,说起来也蛮可怜的,得罪了蔡家的二公子蔡金虎,现在胡姬酒肆姓蔡了,卡斯丽也卖身到酒肆了。”满姑说起来又是深深叹息。 霖楼之中,小人物的命运总是悲惨的,根本无法与权贵抗争。 第281章 我要跟杼秋姑娘洞房! “杜公子,你认识卡斯丽啊?”满姑反应过来,杜蘅忽然提到卡斯丽,必有用途。 杜蘅点了下头,说道:“卡斯丽是西域女子,你也知道西域女子能歌善舞,我想把她请到花满楼帮忙编舞。” “这个没问题,只要对花满楼的生意有帮助,我没意见。” “还有你们的菜……”杜蘅尝了一口桌上的菜,“有一种叫味精的东西,你们听说过吧?” “我之前听外地的商人说过,广陵有一种味精菜,说的天花乱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杜蘅微微一笑:“味精也是我酒楼独家的秘方,下次我让人带一点过来,我保证花满楼的生意一定火爆。” “哎哟,那可太好了!” 满姑仿佛已经看到天上在下金子,眼睛都开始冒光了。 看来这次跟杜蘅合作,是明智的选择。 味精和白酒给这个时代的餐饮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只要手握这两样法宝,杜蘅在餐饮业就能所向披靡。 把这一套搬入青楼,会比酒楼挣的更多,因为这里的酒菜,比大部分的酒楼都要贵。 吃饱喝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楼也要开始营业了。 花满楼让人打开楼门。 很快,就有客人进门,依旧还是为了昨天的对联。 “朱颜姑娘,我对出来了。”一个少年兴致勃勃的道。 众人也都围了上来。 满姑有些紧张,本想靠着对联再营销几天,这么快就对出来,那岂不是血本无归了吗? 朱颜好奇的道:“蒋生,你对的下联是什么?” “杏埋镜湖秋,金木水火土都有!” 朱颜尚未开口,旁边就有人反驳道:“一边玩去吧,池塘柳的柳,镜湖秋的秋,词性一样吗?一个是植物,一个是季节。再说,平仄也对不上啊。” 满姑暗暗松了口气。 接着还有几个人说了下联,但都不算完全对上来,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而在这时,花满楼的龟奴悄悄来到满姑身侧,耳语了几句。 满姑立即走向杜蘅,低声道:“坏了杜公子,凤来阁照葫芦画瓢,现在也搞了什么对联,吸引了好多人呢。” “他们出的什么联?” “老鸟,你过来跟杜公子说说。” 龟奴文化素养不高,挠了挠头:“小人刚刚过去打探消息,也只探到他们出了上联,写的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据说这是凤杼秋出的上联,围了好多的人,想必是很难的,而且奖赏也很丰厚。” “什么奖赏?”满姑问道。 “谁要对出下联,可以免费梳笼凤杼秋,所有费用都由凤来阁包了。” 梳笼,指的是青楼女子初夜的仪式,搞的就像结婚一样,男方要给一笔钱,名曰梳笼之资,大抵相当于彩礼,但女方是不需要给嫁妆的,连三床被子都没有。 毕竟是出来卖的嘛,跟民俗的嫁娶还是略有不同。 除此之外,还要包两个大红包,分别给青楼女的养父养母,也就是龟公老鸨。 接着就要大摆宴席,就像结婚酒席一样。 像凤杼秋这种级别的姑娘,一场梳笼下来,至少千两黄金。 而且梳笼,只是一夜夫妻,第二天又是买卖关系,想要长期包养,必须续费。 如果青楼女没有职业道德,在你包养期间,她也会偷偷的接客,主打的就是一个绿色环保。 “姓凤的这是下血本了啊。”满姑愤愤的道,“出对联的方法,是杜公子想出来的,他们凭什么照抄?” 在一个没有知识产权的年代,营销手段更没有什么产权可言。 花满楼可以这么做,凤来阁自然也能这么做。 “凤来阁敢拿凤杼秋的梳笼作为奖赏,想必出的是个绝对,自信没有人能够对得上。” “那可怎么办?”满姑忧心忡忡,如果没人对得上,也就意味着花满楼昨天吸引过来的客流量,又会被凤来阁抢过去。 毕竟凤杼秋的人气很高,多少人想要一亲芳泽,可是凤姐一直把她捏在手里,吊着众人的胃口。 所以凤杼秋属于艺妓,卖艺不卖身,保留着清白之躯。 只有这样,她的身价才会水涨船高。 “你们继续,我去对面会会她。” 杜蘅拔足往外走去。 凤来阁的大堂。 乌央乌央都是人群,凤姐正在喜气洋洋的招待他们。 杜蘅抬眼看到上方的房梁,垂挂了一条红布,红布上写着: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卧槽,这个上联怎么这么熟悉呢? 前世刷穿越小短剧的时候,都有这个上联。 “哟,这不是杜公子吗?”凤姐手里摇着一把五彩缤纷的羽毛扇,笑盈盈的走过来,“上次被凤来阁赶出去,怎么还有脸来?” “这不听说杼秋姑娘要梳笼了吗?我来凑凑热闹。” “呵呵,杼秋姑娘就算梳笼,也轮不到你。”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 杜蘅回眸一看,笑道:“方公子,看来今天你是势在必得了?” “倒也不敢,此联没有那么容易,字数一多,平仄就不容易对上,而且需要应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经天惊愕的看着杜蘅:“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对上来了吧?” “这很难吗?” “哈哈,杜蘅,你在开玩笑是不是?”方经天有些失态的笑了笑。 凤姐难以置信的看着杜蘅:“杜公子,这儿可都是金陵有名的才子文人,这么多人都没对上来,你一进门就对出了下联?” 凤来阁的客人迅速围拢过来,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知道杜蘅的底细,说什么都不相信他一介武夫,能把凤杼秋的对联给对上来。 杜蘅平静的扫视众人,淡淡的开口:“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如何?” 本来热闹的大堂,瞬间死一般的沉寂。 方经天怔怔的看着杜蘅,昨晚还怀疑他两首《卜算子》是他找人代笔的,但凤来阁的上联是刚刚挂出来的,就算杜蘅去找枪手,也不可能这么快。 凤姐面如土色,几乎站不稳了。 旁边的侍女迅速将她扶住。 第282章 不好色好什么?How are you啊? “方公子,这……这都对上了吗?”凤姐垂死挣扎似的看着方经天。 方经天默不作声,他心中似乎很不想承认,杜蘅对上了凤杼秋的上联。 旁边一个老者出来解释:“这个上联难就难在楼和流二字,同韵不同字,通过精妙的遣词造句,组成一句朗朗上口的上联。” “望江楼上望江流,映月井中映月影,江楼对月井,江流对月影,平仄完全贴合。而且井和影也是同韵不同字。” “杜公子之才,老夫甘拜下风。” “老先生客气。”杜蘅双手一拱。 接着转身看向凤姐:“准备一下吧,今晚我要跟杼秋姑娘洞房。” “你!”凤姐气的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如果不搞什么对联,凤杼秋的梳笼至少能赚他个上千两黄金,现在却要白白送给杜蘅。 而且凤杼秋一旦梳笼之后,身价可能就没这么高了。 “是不是对上来,我得去问问杼秋。”凤姐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周边几个年轻的文人,很是不忿,一副酸溜溜的表情。 他们也都是冲着凤杼秋的梳笼而来,想了半天,没能对上对联,结果被杜蘅给截胡了。 心中自然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凤姐迅速来到凤杼秋的闺房之中。 凤杼秋今天没有打茶围,点了一支檀香,正在悠闲的临摹前朝书法大家的字帖。 “哎呀,杼秋,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凤杼秋抬头看了着急忙慌的凤姐一眼。 “对上来了。” 凤杼秋微微一笑:“怎么可能?我出的是绝联,没人能对上来。” “真的对上来了。” “谁对的?” “杜蘅。” “他?”凤杼秋充满诱惑性的香唇轻轻勾了起来,“虽然昨日他出了一个上联,无人能对,但出联和对联是两回事,出联容易,对联可没那么容易。” 出联就像出难题,给别人出难题,素来是容易的,但要解题从来就不那么容易。 就算有人能够解题,那也没这么快的。 至少也得撑他几天,等到热度过去,自然而然取消了这一次的活动。 所以她就能顺利避免了这一次梳笼。 “哎呀,是真的,楼下很多客人都说,杜蘅的下联对的十分工整。” “他的下联是什么?” “好像是……”凤姐稍微回想了一下,说,“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这算不算对上了?” 正在临摹字帖的凤杼秋,听到这个下联,猛地笔锋一颤,一道笔画在宣纸上歪了出去。 她将兔毫笔往桌上一掷,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上联才挂出去多久,哪有人这么快就对上来的?” “千真万确。哎哟,现在可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要白白……把你送给他梳笼?”凤姐叫苦不迭。 “可凤来阁已经放话出去了,总不能食言吧?” “食言又怎么样?他晚上要是进了你的房,那么捧你的人就没那么多了。” 凤杼秋是凤来阁的摇钱树,早就有人出钱高价买她梳笼,甚至还有想讨回去当小妾的,但凤姐都没同意,因为一旦凤杼秋被人碰了之后,身价肯定会大缩水。 最早给凤杼秋打造的人设,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明明身处风尘,却能保持冰清玉洁。 这一点才是人们觉得难能可贵的地方,所以她的身价也就贵了。 如果这一点没有了,那么她的容颜和才华,似乎也会跟着大打折扣。 不说封建社会对于女性贞操的约束,就是90年代的娱乐明星,他们谈恋爱或者结婚,但都不敢对外公布,因为粉丝会炸,掉粉严重。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明星隐婚了。 尤其那些所谓的玉女,被人发现实则是欲女之后,几乎可以断送整个职业生涯。 凤杼秋算起来,也算是古代版的明星了,而且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明星,拥有超高的人气,而且这些粉丝大多都是男性,一旦你跟别的男人睡觉,那就相当于被玷污了。 女神被玷污了,还是女神吗? “男人就是这样,把你的清白看的比他们的性命更重要。”凤姐愤愤不平的说,她一面利用凤杼秋清纯高冷的人设敛财,但一旦人设可能保不住,又开始骂消费者了。 “要不……把杜蘅请上来,跟他好好谈谈,大不了给他一笔钱。” 凤姐沉吟了一会儿,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个办法。 毕竟话已经放出去了,如果反悔的话,那就等于没了信誉,以后再搞什么活动,也就不会有人相信了。 现在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因为凤杼秋的粉丝群体都是一些文人雅士,凤来阁走的是高端路线,所以凤姐觉得,奖赏之类的东西,如果是物质什么的,肯定会被那些清高的文人所轻贱。 一些金啊银啊之类的财物,能来这里消费的人群,似乎谁也不缺,而且凤来阁的金银都是他们给的,再把他们的钱拿出来作为奖赏,别人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所以她别开生面的将凤杼秋的梳笼摆在台面。 瞬间,整个霖楼的人都疯狂了,呼朋引伴,还从别处带了很多客人过来,一时之间凤来阁的生意爆满。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绝联,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找了许多文化人看过,他们都对不出来,她才放心把上联挂出去。 为的就是蹭花满楼的热度,等到热度过去,她再推出新的节目,花满楼依旧只有被凤来阁碾压的份儿。 谁能想到,本来以为的绝联,杜蘅顷刻之间就给对出来了。 凤姐本钱都没挣回来,却要把凤杼秋给送出去,这尼玛谁受得了? 出了凤杼秋的闺房,凤姐走下楼去,看到杜蘅正在大堂一个座位,点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杜公子,秋娘有请。”凤姐款步上前,微微欠身。 周边的人喧闹了起来:“真要让杼秋姑娘梳笼啊?我们不同意!” “凭什么便宜了他?他一个科考都要作弊的人,配不上杼秋姑娘!” “杜蘅,你要敢梳笼凤杼秋,以后你别想在金陵待下去!” 凤姐看着群情激奋的客人,喜忧参半,喜的是凤杼秋有这么多人支持,忧的也是凤杼秋有这么多人支持,这是一把双刃剑啊。 第283章 勾栏听曲的许七安 杜蘅不管其他呱噪的客人,跟着凤姐上楼去见凤杼秋。 凤杼秋吩咐侍女,准备了泡上了一壶香茗。 “从前我只以为杜公子是舞枪弄棒之徒,想不到文才也是如此出众,我这一联自认绝对,想不到你片刻间就对出来了。”凤杼秋邀请杜蘅入座,亲自给杜蘅倒了杯茶。 凤姐陪座,笑道:“杜公子,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今天梳笼的事就算了,你出面跟大伙儿说一声,就说你家有悍妻,你不敢在凤来阁过夜。” “这么说凤来阁是想反悔了?” “呵呵。” 凤姐笑了笑,接着拍了拍手。 很快,就有两个龟奴,各自捧了一只宝箱上来。 打开宝箱,里面都是黄金。 “我听说凤来阁入驻霖楼,也不过半年的光景,既然能挣这么多钱。”杜蘅淡淡一瞥,笑道。 “杜家不久之前才被抄家,妾身一向仰慕杜家英雄无敌,这是五百两黄金,聊表心意。” “想不到风尘中人,却也会仰慕杜家。” 凤姐笑道:“杜家三代英杰,为了大梁疆域,奋死沙场,凡我国民无比敬仰,妾身位卑不敢忘忧国。” 杜蘅忽然想起《国产凌凌漆》里的一句名言:鸡也有爱国的。 但他心里也明白,凤姐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跟他拉近关系,好让杜蘅收下这些黄金。 “杼秋姑娘艳名昭着,我若收下这些黄金,未免太不解风情了,也等于侮辱了杼秋姑娘,不是吗?”杜蘅戏谑的看向了凤杼秋。 凤杼秋眸光盈盈,轻启朱唇:“杜公子从前在金陵的时候,并没有眠花卧柳的习惯,而且你们习武之人,一向忌讳儿女情长。因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姑娘说笑了,不说你的身份,就说咱们萍水相逢,我跟你谈不上情,何来的儿女情长?” “既不谈情,想必公子是不想梳笼了?” “睡一觉的事情,谈什么情?” “你……粗鄙!”凤杼秋再也克制不住,霍然起身,对着杜蘅竖起了一双柳叶眉。 自从凤来阁开张以来,她结交了多少权贵子弟,但在她面前谁不是以礼相待? 哪怕他们一肚子男盗女娼,表面上也都得装一装。 但这厮竟敢当面出言轻薄。 杜蘅看着失态的凤杼秋,好笑的道:“杼秋姑娘,别怪我说话太坦白,凤来阁是青楼,谁会在青楼里谈情?你这不是开国际大玩笑吗?” 原本高冷的凤杼秋,听了这话,一时之间,俏脸涨的满脸通红:“杜蘅,别以为你对出了我的下联,就有什么了不起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粗鄙的武夫!” “没错,我是武夫,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既然你如此轻贱于我,为何又要找我梳笼?” “这话说的,是你们公开说,谁对出了下联,就让谁免费给你梳笼,现在怎么反而成了我的错了呢?” “那你可以拒绝。” 杜蘅一脸坏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美色当前,我为什么要拒绝?” 凤杼秋被气的娇躯微微颤抖,愤愤的道:“你也是世家子弟,想不到竟然如此好色,枉天下人还将你们杜家子弟视为英雄。” “谁说英雄不好色?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不好色好什么?How are you啊?” “什么釉?”凤杼秋愣了一下。 杜蘅没有解释什么,依旧戏谑的看着凤杼秋:“准备一下吧,洗香香洗白白,再摆几条桌宴请宾客,等我回来。” “你!”凤杼秋贝齿紧咬,一双美眸冷厉如霜。 但似乎杜蘅并不在乎她的情绪,起身就准备要离开。 凤姐的声音缓缓传来:“杜公子,我劝你还是收下这些黄金,否则对你不利。” “哦,这话从何说起?” “你可知金陵城中,有多少王孙公子追捧秋娘?你今晚要敢梳笼,你便得罪了秋娘一众的追求者。” 杜蘅轻轻侧身,笑问:“那又如何?” “杜家现在被籍没了,已然没有往昔的权势和辉煌,但金陵城中有的是门第人家,他们想要除掉一个草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那就让他们来吧。”杜蘅抬脚走出了凤杼秋的闺房。 外面依旧乱糟糟的,看到杜蘅出来,一群人正在高声呐喊,反对杜蘅玷污凤杼秋的清白。 杜蘅笑笑,并不说话,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这些人不是反对他玷污凤杼秋的清白,而是不甘心凤杼秋的清白没给他们玷污,反而给了别人。 “杜蘅,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配给杼秋姑娘梳笼?” “就是,家父司农少卿,我都只是跟杼秋姑娘喝喝茶,你凭什么给她梳笼?” “我告诉你杜蘅,你要敢碰凤杼秋,你就是我们的公敌!” 叫嚣之声,从杜蘅身后传来。 杜蘅没有搭理,笑着走向对门的花满楼。 其实花满楼和凤来阁,一个在东楼一个在南楼,门其实并不相对,但由于霖楼只有两家青楼,互为竞争对手,所以习惯上称之为对门。 “凤姐,我看杜蘅这厮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凤杼秋在闺房里来回踱步,“我绝不能让这厮碰我。” 凤姐当然也不愿意杜蘅染指凤杼秋,要是别人,还能收一笔梳笼之资,但杜蘅完全属于白嫖。 想了想,说道:“方经天方公子今天好像来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杜蘅不肯放弃这次梳笼,只要让他来不了就行了,咱们便可以放出消息声称,是他自动放弃了这次机会。” 凤杼秋蛾眉微微一蹙:“这样可以吗?毕竟这次不能梳笼,还有下一次。” “他说了又不算,过了今晚,他若不能来,视为放弃!” “可是又怎么能让他不要来?” “那就要看方公子的手段了,他是礼部右侍郎之子,认识的人不少,让他想想办法。杼秋,你也不必太担心,杜家现在不同往日,庶民一个,掀不起什么浪花的。” 凤姐安慰了一下凤杼秋,转身下楼,去找方经天。 第284章 搜查 杜蘅对出凤杼秋的消息,早就传回了花满楼。 两楼之间距离很近,同在霖楼之中,而且相互竞争,都在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因此一有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到对面。 “哎呀,这次多亏了杜公子啊,凤来阁费尽心思搞出的阵仗,顷刻之间就被破解了。”满姑合不拢嘴的迎接杜蘅。 本来被凤来阁吸引过去的客人,现在又陆续的回到花满楼。 但大多数人现在都在谩骂,因为杜蘅要给凤杼秋梳笼。 满姑笑眯眯的走到杜蘅身边:“杜公子,你不会真的想把凤杼秋梳笼了吧?” “凤杼秋是凤来阁的花魁,一旦被我梳笼了之后,身价必然大减,咱们可以趁机吸收凤来阁的一部分客人。” “哦,懂了懂了。”满姑不由对杜蘅竖起了大拇指,“杜公子,还是你有见地,原来你在下一盘棋啊,高,高啊,哈哈!” “这也是凤来阁给机会,照猫画虎没错,错就错在他们将凤杼秋的梳笼当成奖励。” 满姑奉承的道:“估计他们以为没人能够对出下联,但偏偏碰上了杜公子。” “我料想凤来阁不会甘愿给我摆酒设宴,你叫人去准备一下,到时把酒菜都端到凤来阁。” “没问题,我一定办的妥妥帖帖,风风光光。” 杜蘅笑了笑,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这时,门外忽然涌入了一群人。 “杜蘅在哪儿?杜蘅,给我出来!” “杼秋姑娘天仙似的的人物,岂是你这种粗鄙汉子可以染指的?” “你今天必须给个交代,你不许踏入凤来阁一步!” 对方十几个人,来势汹汹,满姑急忙赔笑的上前:“诸位,你们是来喝酒还是听曲……” “听你娘!”一个客人粗暴的一脚就将满姑踹了个四脚朝天。 站在二楼走廊的杜蘅,眼神一凛,待要出手,身边一个青年书生忽然叫住了他:“杜公子且慢。” “你是?”杜蘅斜眸一睇。 此人年岁与自己差不多,一袭团花锦绣的长袍,器宇轩昂的模样。 “在下许安,字七安。” “勾栏听曲的许七安?”杜蘅微微一愕。 许安不知杜蘅为何会是这种表情,但此刻没想太多,凑近一步,低语道:“我是花神使司的人。” 杜蘅盯着许安一双漆黑的双目,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些端倪,没准对方冒充花神使司的人,为的就是试探杜蘅的身份。 不过转念一想,杜蘅花神使司的身份,早在姑苏和广陵就已经暴露了。 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 金陵知道他和花神使司的关系的人,想必就更少了。 “霖楼底下,已经埋伏了一群京兆尹的衙役,就等着你跟他们动手呢。一旦动手,不论对错,你都得进衙门去问话。” “京兆府的衙役真是拼命啊,这大晚上还要出班呢?” 许安笑了笑道:“这不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吗?” 杜蘅目光朝着楼下看去,那些闹事的人群之后,方经天正在四处张望,好像正在寻找杜蘅的身影。 气势汹汹的人群,正与花满楼的龟奴对峙。 虽然都是文人,但他们平日猖狂惯了,根本没把龟奴放在眼里,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杜蘅呢?让他出来!” “我看到他进花满楼的,他人呢?” 方经天忽然上前,指着二楼:“他在二楼栏杆那里!” “杜兄,你先暂避锋芒,这里有我。” “多谢。” 杜蘅施施然就走了。 不消说,这一出必然是凤来阁联合方经天搞出来的。 只要杜蘅动手,京兆府的衙役就会一拥而上,这些文弱书生,杜蘅自然没有放在眼里,打肯定打得过。 但打完之后,人家就报官了。 杜蘅自然也可以把京兆府的人也打一顿,可是那事情就闹大了,可能就会引来别的什么势力。 现在他不过是五品散官,这种级别的官员,在金陵一抓一大把。 当然,即便被抓了,花神使司也会来捞人。 不过一来一去,时间可就耽误了,很有可能赶不上梳笼。 凤来阁那边就能以此作为借口,说他故意放弃梳笼,顺理成章取消奖赏。 闹事的人,一股脑的从楼梯冲上来,许安站在楼梯口,一脚踹在当前一人的胸口。 哗啦一声,倒下一片。 众人轱辘似的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你是何人?我是司农少卿之子,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来人啊,给我打,把这厮给按地上打!” 十几个人再次冲向许安。 这些人之中,也有一部分是世家公子的跟班,撸起衣袖,攥着拳头就要扑来。 许安随手抓住一人手臂,轻轻一甩,那人就从楼梯的围栏摔了出去。 紧接着踏步下楼,见一个打一个,出手极其利索。 方经天看了眉头一锁,招呼身侧的跟班:“这人是练家子,通知衙役上来。” “少爷,杜蘅跑了。” “跑了倒好,只盼他知难而退,今晚不要出现。这人相比是杜蘅的同党,先抓了他再说。” “是。”跟班利落的跑去叫人。 很快,一群京兆府的衙役出现在花满楼。 直扑许安而去。 许安迅速上楼,忽然身形一闪,从一扇窗跳了出去。 衙役趴在窗口一看,叫道:“快,快去楼下围堵。” 茫茫夜色,许安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经天转身回到凤来阁。 凤姐急忙来问情况。 “杜蘅跑了。” “那他还会再来吗?”凤姐忧心忡忡的道。 “这我不可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他要敢来,那就再闹一场。只要他敢动手打人,那么梳笼之夜,他就得在衙门度过。” 凤姐千恩万谢:“多谢方公子帮忙,今天若非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就算你不开口,以我对秋娘的情义,我岂能让她受委屈?”凤杼秋上好的白菜,方经天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野猪拱了。 杜蘅在他们这些文人看来,就是野猪! 野猪怎么能吃细糠? 那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第285章 拿你的心煲汤吗? 今晚,方经天成为了凤杼秋的座上宾。 凤杼秋亲手调了一壶花茶,只接待方经天一个人。 “秋娘,有我在,你可以放心。” 方经天信誓旦旦的道:“虽然刚才让杜蘅这厮跑了,但只要他敢来,我楼下已经安排了十几个人,他只要一只脚踏入凤来阁,我那些朋友就会跟他动手。” “除非他站着不动,白白被人打,否则他一旦还手,我就立即报官,京兆府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 凤杼秋端起琉璃盏,盏中酡红色的花茶在微微晃动:“多谢方公子,奴家这一杯敬你。” “请。” 二人品了口茶,讨论时下的诗文。 凤姐忽然匆匆忙忙推门进来。 “杜蘅那厮又来了。” “什么?他还敢来?” 方经天霍然起身,对凤杼秋说:“他来的正好,正好把他送进衙门,杼秋,你等我。”说完,他转身走出凤杼秋的闺房。 转而去了其他房间,把他那些朋友找了出来。 那些人被许安刚才揍了一顿,但都没有致命伤,来到凤来阁,跟着其他姑娘正在寻欢作乐。 “先别喝了,杜蘅来了。” 众人三五成群,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 方经天带着他们火燎燎的下楼。 杜蘅坐在大堂其中的座位,手执酒壶,仰头张嘴接住壶嘴流出的黄色酒液。 “他在那儿呢。”凤姐指了一下。 方经天衣袍一撩,招呼身后的人:“兄弟们,看你们的了,逼他动手即可,我已经安排好了京兆府的衙役。” 十几个人风风火火朝着杜蘅走去。 但见门外忽然涌入一群甲衣军士,大概一百多人,齐整整的守在杜蘅两边。 卧槽,什么情况? 众人不由停住脚步。 甲士之中,陈骨缓缓走了出来:“凤姐呢?凤姐何在?” “陈都尉,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姐一时摸不清头脑,“我们凤来阁可没犯什么事啊。” 陈骨笑道:“你别紧张啊凤姐,最近金陵有些不太平,就在刚刚,花满楼那边还出现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京都治安也是我们职责所在,我特意带人来霖楼巡视。” “不是……陈都尉,你要这样,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做什么生意啊?今天你们凤来阁不是大喜之日吗?杼秋姑娘听说要梳笼了,快把酒席摆上啊。” 凤姐彻底懵逼,没想到杜蘅会玩这一手。 陈骨是金吾卫,他以维护治安的名义,直接进入霖楼,也就意味着方经天这些人,不好再跟杜蘅动手了。 因为还没对杜蘅动手之前,就会被金吾卫给按住。 “刚才我去过花满楼了,据说被打的几个人都来到了凤来阁,是不是你们几个?”陈骨挎着一把直刀,大摇大摆的走到方经天的同伙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为你们做主。” “事情是在花满楼发生的,你跑到凤来阁作甚?”方经天质问。 “受害者不都在花满楼吗?我怕凶徒再次回来行凶。我瞧这些公子,家里也都有些背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交代啊。我准备在凤来阁调查,顺便保护他们。” “陈骨,你分明就是故意找茬!”方经天气愤的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找什么茬了?刚才花满楼那边是不是出现恶性伤人事件?” “那人已经跑了!” “跑去哪儿了?” “我怎么会知道?” 陈骨笑道:“那就是了,你都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不得搜一搜?兄弟们,去搜一搜吧!” “是!” 一批甲士,就要开始行动。 凤姐急忙上前:“陈都尉,你不能搜,你一搜把我客人都吓跑了。” “听说花满楼刚才的凶徒,一个人打了十几个人,可见此人穷凶极恶,这要不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上头追问起来,本将可是要被问责的。”陈骨一本正经的道。 方经天气道:“陈骨,你的顶头上司李中郎将,跟家父可是很熟的。” “怎么?威胁我啊?李中郎将跟你爹很熟,跟我爹更熟。” “你!” 陈骨把手一招:“弟兄们,搜!” 一群甲士冲上楼去,瞬间整个凤来阁鸡飞狗跳,一些男女衣不蔽体的跑出房间。 就连凤杼秋的房间都不放过。 凤杼秋慌慌忙忙跑了出来,询问:“凤姐,怎么回事?” “杜蘅这厮……他把陈都尉请来了。”凤姐皱着眉头走到凤杼秋身边。 “快点派人去找关系啊。” “这么晚了找谁去啊?就算想要治他,也得等到明天。” 凤姐不由对方经天投去求救的目光。 方经天此刻也是没有办法,除非跑回家里去搬救兵,可是他爸礼部左侍郎,管不了金吾卫。 顶多明天上朝的时候,参他一本。 被陈都尉带来的金吾卫一通骚扰,很多客人纷纷逃出了凤来阁。 凤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行,招呼账房准备了一些银两,笑着拿到陈骨面前:“陈都尉,一点小心意,请你笑纳。” “什么意思?贿赂本将?无缘无故贿赂本将作何?莫非凶徒果真藏在你们凤来阁吗?” “不是,没有的事,陈都尉,话可不能乱说啊。”凤姐着急忙慌的解释,“凤来阁从来都是清白经营,怎么敢做这等违法乱纪的事?” “你了解这里的每个客人吗?你怎么就知道,这里没有凶徒的同伙?今天杼秋姑娘是要梳笼的,万一出了什么乱子,不仅是我兄弟杜子芳,就是你们凤来阁脸上也不好看啊。凤姐,你说是不是?” 凤姐没得奈何,只能转身去求杜蘅:“杜公子,你行行好吧,让陈都尉别搜了。” 这时杜蘅才缓缓的放下酒壶,端着一杯酒,走向陈骨:“陈都尉,今天是我大喜之日,请你给我一个面子,饮尽这一杯酒,咱们就别搜了吧。” “也罢,看在杜公子的面上,兄弟们,先停一停。” 陈骨招呼手下停止搜查,朗声道:“既然今天是杜公子的大喜之日,那咱们得留下来喝几杯喜酒啊。” 凤姐心中叫苦不迭,对杜蘅赔笑道:“杜公子,你看,就算梳笼,也得看个日子不是?” “睡觉还得看日子吗?哪一天不行?凤姐,你可真幽默啊。”杜蘅戏谑的道。 凤杼秋站在不远处,听了这话,又被气的不行,恨恨的瞪视,这厮竟然把话说的这么露骨。 平常追捧她的那些人,个个则对杜蘅怒目而视,这厮把他们的女神当成什么了? 但见杜蘅身边一百多名的甲士,他们也不敢有脾气。 第286章 子芳,温柔一点 “杜公子,你看,你要给杼秋梳笼,不得准备一下吗?”凤姐对着杜蘅,不停的赔笑。 “需要准备什么?你们凤来阁是没床还是没被子?” “杼秋好歹是凤来阁的花魁,至少也得摆上几桌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明天让人采买食材,保证将酒宴办的热热闹闹。不给你丢面子。”凤姐眼神带着一丝狡黠,只要等到明天,她派人去请救兵,这个梳笼就别想办了。 今天凤来阁来的客人之中,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可以镇住金吾卫的人,只能等到天亮再派人去托关系。 现在大半夜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官老爷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青楼的女子,特意往凤来阁跑一趟,凤姐首先得做足了人情世故。 做官的都懂,青楼这种地方,可以附庸风雅,但要掺和里面的纷争,还是有一定政治风险的,万一被政敌弹劾,说你有损朝廷威仪,仕途就完蛋了。 谁会拿着仕途去为一个青楼女子冒险? 哪怕是胡学士这种平日追捧凤杼秋的官员,他们心里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凤来阁先放出话,谁要对出下联谁就能给凤杼秋梳笼。 现在反悔的是凤来阁,事情又闹的人尽皆知,如果一般人随便一个官吏也就摆平了,但偏偏杜蘅请来了金吾卫。 所以凤姐想要请人出面,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价码。 杜蘅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根本不给凤姐机会准备,笑道:“酒宴嘛,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说罢,就见满姑笑容满面的从二楼走下来。 她从楼上的飞檐进入凤来阁,所以从二楼楼梯走下来,像是故意似的,笑的很大声。 “凤姐,恭喜啊恭喜,也恭喜杼秋姑娘梳笼。知道你们凤来阁忙不过来,这不,我把酒菜都准备好了,是找醉仙居做的。” “满姑,算你狠!”凤姐恨恨的咬牙。 “哎呀,凤姐,咱们两家同在霖楼,理应相互照应,你不必跟我客气。” 满姑说着,门口忽然进了一群人。 都是花满楼的龟奴,手里提着精致的食盒,鱼贯而入。 “来来来,都摆上吧。” 满姑招呼众人清理桌椅,俨然把凤来阁当成自己的家。 凤姐气的浑身发抖。 杜蘅冲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诸位,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吧。” 凤杼秋红着眼睛,恨恨的道:“杜蘅,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要你的心作甚?煲汤吗?”杜蘅冷笑一声,“我要的就是你的人。” 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 沦落风尘,杜蘅倒也不会歧视,歧视的是,你丫都沦落风尘了,还装起来了。 上一世杜蘅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遇到不少捞女、小三,明明道德败坏,她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让娼都有了一种错觉,自以为高人一等。 杜蘅第一次跟随陈骨来的时候,就被凤姐和凤杼秋给鄙视了,本来想跟凤来阁合作的,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跟花满楼合作了。 既然作为竞争对手,杜蘅自然要治一治凤来阁,在商言商,没有什么情义可言。 随便再教教凤杼秋怎么做人。 都干特殊行业了,你还挑上客人了,这就是不专业,没有职业道德。 凤杼秋虽然身处风尘,一向自命清高,这也是她的人设,所以从未遇到像杜蘅这种对她毫不客气的人,一时之间,情绪也难以平复,一股气流在她体内忽上忽下,使得她的波澜越发壮阔。 “凤姐,带杼秋姑娘回房吧。” 杜蘅波澜不惊的看着凤姐:“等我陪好了客人,我就去跟杼秋姑娘洞房,你先给杼秋姑娘准备准备,至少换件喜庆一点的衣服。” “杜蘅,你无耻!”方经天像是老婆被人抢了似的,暴怒。 “方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方经天愤愤的道:“杼秋姑娘明显就不同意梳笼,你这是强人所难!” “这不是凤来阁自己做的规定吗?只要有人对出了杼秋姑娘的下联,就能免费夺取她的一血。” “什么……一血?” “就是她的完璧之身嘛。” 说到这儿,杜蘅扭头问了一句:“杼秋姑娘,你是完璧之身吧?要是待会儿发现不是,我可是要退货的。” “你……”凤杼秋眼眶都浮现出了泪光,忽然扭头,掩面朝着楼上跑去。 凤姐叫了一声,疾步跟了上去。 杜蘅看到满姑已经将大堂的几条大桌,都收拾干净了,笑道:“诸位请入座吧,大家吃好喝好,呵呵,感谢各位捧场,我先敬大家一杯。” 除了方经天以及他的十几个朋友,其余的客人之中,真有几人对杜蘅道喜,甚至面露钦羡之色。 凤来阁的花魁凤杼秋,谁不想夺取她的一血啊? 男人也就这点尿性。 “方公子,现在怎么办啊?”一人附到方经天耳畔,低声询问。 方经天看到杜蘅身边,都是金吾卫的甲士,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走!” 人群离去之后。 杜蘅陪着众人喝了几杯,就准备入洞房了,让满姑替他招呼客人。 “陈骨头,走着,你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不是,子芳,你这样对我也未免太残忍了吧?”陈骨表情酸溜溜的,“我追捧杼秋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吃肉,总得让我喝口汤吧?你让我在外面守着?” “那你想怎样?” 陈骨凑近杜蘅,贱兮兮的道:“头弓你开,我射第二箭。” “滚蛋!” 杜蘅给他一记白眼,上楼推门走进凤杼秋的房间。 凤杼秋没换衣服,坐在里屋的软床边沿,眼睛红彤彤的,正眼没看杜蘅。 “杜公子,真的没得商量了吗?”凤姐此刻完全没有脾气,低眉顺眼的道。 “你想怎么商量?让凤来阁搬出霖楼,想必你也不肯。” 凤姐看到杜蘅铁了心想跟凤杼秋梳笼,没有商量的余地,放了一句狠话:“杜公子,你们杜家现在已经落魄了,一介平民,而我背后可是有靠山的,你想清楚了吗?” 第287章 趴在桌上 “靠山?你指的是方经天他们?” “还有胡学士。” 杜蘅轻轻一笑:“学士的官阶虽然不低,但这只是个荣誉称号,没有什么实权的。” “你要实权是不是?我也认识几个实权的官吏。” “那你倒是叫他们过来啊,看他们管不管得了金吾卫的事。” 凤姐恨恨的道:“今晚是不行了,但你给我等着,陈骨不过区区一个都尉,都尉上面还有中郎将,中郎将上面还有将军、大将军、上将军,我总能找到可以对付你们的人。” “你要怎么对付我,那是以后的事,反正今晚别打扰我和杼秋姑娘的好事。请吧!” “咱们走着瞧!”凤姐暴走出了房间。 能在霖楼做生意的人,多少背后都有关系,每家酒馆和青楼可能都有一些官吏参股。 就像胡姬酒肆,背后的东家现在就是蔡太师的次子蔡金虎。 即便官吏没有直接参股,商家也会定期去给背后的势力送去一些孝敬。 但这些势力会不会为商家出头,那得看商家出的诚意,同时也得看遇到的事有多大,对手能不能得罪。 总之,背后的人是不会为了几个钱,让自己冒险的。 一旦解决不了,他们就会选择独善其身,让商家独自承担风险,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它自取灭亡。 商家也不过是他们敛财的一种工具而已。 工具有很多,而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决不能跟工具绑在一起。 杜蘅关起了门,掀起珠帘,走进里屋,坐在一张红木小桌旁边,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看都没看坐在床边的凤杼秋。 这让凤杼秋有些奇怪,毕竟以为他是好色之徒,进门之后,必然猴急的会扑过来。 可是这厮竟然慢条斯理的喝茶。 闺房之中,安静,与外面的喧闹以及凤杼秋凌乱的心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你什么意思?”凤杼秋像是有些看不懂似的,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梳笼吗?” 杜蘅轻笑道:“你等不及了?” 凤杼秋横了一眼,双颊飘起一抹淡淡的红晕,默不作声。 杜蘅自顾自的喝着花茶,花茶带着一股奇特的香气,闺房之中也有一股清香。 “你得罪了凤姐,她不会放过你的。”看到杜蘅又不说话,沉寂的气氛有些尴尬,凤杼秋没话找话似的说道。 “她能对我做什么?”杜蘅不以为然的道。 “你以为能在霖楼开青楼,背后没有一点势力?” “有势力那又如何?” “她至少能让你在金陵待不下去。” 杜蘅端着琉璃茶杯,轻轻的在二指间转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就让她试试吧,我顺便也看一下凤来阁背后到底是些什么人。” “杜家都完了,你还有啥可豪横的?” 杜蘅笑而不语。 自从他和爷爷被发回原籍,他就知道有人不想杜家继续待在金陵,也不想杜家再出现在朝堂上。 所以这次杜蘅重新回到金陵,必定有人蠢蠢欲动,同时也有人会担心害怕。 喝了一杯茶之后,杜蘅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凤杼秋顿时紧张起来,伸手从被褥中摸出了一把剪刀,瞬间抵在脖子。 “你别过来,否则……否则我死给你看!”凤杼秋情绪激动。 门外传来陈骨的声音:“子芳,出什么事了?” “没事,杼秋姑娘想自尽。” “啊?要不要我进来帮忙。” “不用,你让人守着就行。” “你对她做了什么,让她想要自尽?你个混蛋,一定是你下手太重了。你不会温柔一点?她毕竟是我女神!”陈骨愤愤不平的道。 凤杼秋:“……”你确定我是你的女神吗? 我是你的女神,你都不来救我,而且还在外面守着?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都不是真心的! 当然,陈骨是官宦子弟,这些人又岂会真的尊重一个青楼女子? 他们可以跟你逢场作戏,跟你玩一玩,在你这儿找一点精神上的愉悦,但从骨子里并不会高看你一眼。 毕竟这个时代阶级等级很是森严,像她这样的人,只能在商人、草民之间寻找到一些优越感,而在贵族眼里,即便你再漂亮再有才华,那也不过只是权力的玩物。 看到杜蘅逼近,凤杼秋猛然起身,剪刀的刀尖抵着白皙纤长的脖子,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惶恐,迅速向后退了两步。 但是杜蘅根本就没搭理她,坐在床边,慢条斯理的脱掉了脚上的六合乌皮靴,又将外面的长袍脱下,抛向床边不远的衣桁。 凤杼秋不安的注视,他都脱衣服了,下一步应该就是脱她的衣服了吧? 杜蘅伸展了一下胳膊,若无其事的躺了下去。 (O_o)??什么意思? 凤杼秋思绪急速旋转,难道要她爬上去自己动? 杜蘅没有说话,眼睛缓缓闭上。 ゛(◎_◎;) 凤杼秋久久的愣在原地,搞什么鬼? 他不碰她? 这似乎是达成了她内心的想法,可她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堂堂凤来阁的花魁,天仙一样的人物站在他的面前,他都已经进了她的闺房,他连碰都不碰她,似乎都没正眼看她,他竟然直接躺下去睡了。 一个人睡? 凤杼秋放下剪刀,掀开珠帘,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格子门窗映出了门外甲士笔挺的身影,她逃是逃不出去了。 只好坐在杜蘅刚才坐过的小桌旁边,默默的提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一杯茶。 喝到一半,发现手里的琉璃盏,是刚才杜蘅用过的,不由回头朝着床上看了一眼,心里竟无端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 日晒三竿。 杜蘅伸了一个懒腰,从软乎乎香喷喷的床上醒来。 坐在床沿,穿上靴子,抬眼看到趴在小桌上的身影,过去轻轻碰了碰。 “嗯?”凤杼秋睁开惺忪的眼眸,脑袋似乎沉重,像是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杜蘅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好烫,大冷的夜里,她就这么趴着睡,身上没盖被子,不着凉才怪。 “你发烧了。” “你……你胡说,你才发骚。” “……” 凤杼秋无力的拨开杜蘅的手,软绵绵的想要起身,但似乎头重脚轻,有些站不稳,娇躯一歪。 直接倒进杜蘅怀里。 第288章 敛财的工具 本来有些迷糊的凤杼秋,再倒进杜蘅怀里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脸就红了。 一股浓烈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虽然她卖艺不卖身,但身处红尘之中,阅人无数,游走在男人群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让她心悸的男人。 而且这种心悸莫名其妙。 “喂,碰瓷是吧?” 凤杼秋:“……”瞬间她就从杜蘅怀里出来,并且怒目而视。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骄傲,仿佛在杜蘅面前荡然无存,这让她着实有些恼火。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昨晚杜蘅踏入这个房间之前,她还怀着一种恐慌的心情,怕被这厮给糟践了,以死相逼。 可这厮连碰也没碰她,直接躺在她喷香的床上呼呼大睡。 凤杼秋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男人了。 “你既然对我没兴趣,昨晚又为何要进我的房?” “怎么个意思?”杜蘅玩味的看着凤杼秋,“莫非姑娘想让我对你有兴趣?” 凤杼秋退了一步,扶着小桌的桌沿,对杜蘅又起了防备之心,但嘴巴依旧不饶人:“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我的癖好很多,也很特殊,姑娘要不要试试?” “你!”凤杼秋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杜蘅笑笑,转身走向衣桁,拿起长袍穿上。 接着掀起珠帘,推门而出。 门口的甲士对他行礼。 “陈骨头呢?” “陈都尉在旁边的厢房。” 杜蘅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陈骨的声音:“谁呀?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是我。” “子芳?”很快,陈骨起身开门,拿着一件黑色夹棉袍衫,正在穿着,“你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了,日晒三竿了。” 里面传来几个女声:“陈都尉,这么快要走了吗?” “凤来阁白天不开门,你再睡一会儿啊。” “昨晚折腾了这么久,奴家身子骨现在还酸着哩,陈都尉,你可真坏。” “就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杜蘅:“……”我尼玛,里面到底几个女的? 看不出这家伙身体这么好。 这要换到现代社会,到底要进去踩几年缝纫机。 陈骨穿好衣服出来,正好看到凤姐迎了上来,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杜公子,昨晚睡的好吗?” “好,特别好。” “跟花魁一起睡,能不好吗?”陈骨打趣道。 杜蘅对凤姐说:“对了,杼秋姑娘好像有点发烧,你待会儿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陈骨错愕的道:“子芳,你不亏是杜家第一猛男,把人都干发烧了?” 杜蘅:“……”你以为人是CPU啊,说发烧就发烧? 凤姐神情冷漠,说道:“杼秋梳笼是免费的,但陈都尉昨晚的花费可得好好算一算。” “找他要钱。”陈骨理所当然的指向杜蘅。 “连人带酒水,一共五百贯,谢谢惠顾。”凤姐把手伸向杜蘅。 陈骨吃惊:“凤姐,你怎么不去抢?我房里的姑娘又不是花魁,怎么这么贵?” “凤来阁可不是普通的青楼,价钱一向如此,如果陈都尉想要赖账,那我们升斗小民也实在没办法。” “谁要赖账了?我兄弟有的是钱!是吧子芳?” 杜蘅无语的给他一个眼色,让他自行体会。 虽然知道凤姐狮子大开口,但她心中憋了口气,杜蘅也不跟她计较,从袖中掏出五根十两的黄金,给她递了过去。 “杜公子和陈都尉,是否继续留在本楼?” “老子腿都软了,再留下来得死这儿。”陈骨把手一招,招呼把守的甲士过来,带队离场。 杜蘅走在陈骨的身边,看这家伙确实有些腿软的意思,想必昨晚战况激烈。 凤姐收起黄金,目送他们离去,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转身进了凤杼秋的闺房,问道:“杼秋,杜蘅说你发烧了,你没事吧?” 凤杼秋走到床沿坐下,一副虚弱的样子。 凤姐上前,手背在她额头一贴,叫了起来:“恁的这么烫?” “昨晚趴在桌上……兴许是着凉了。” “趴在桌上……杜蘅这厮!”凤杼秋毕竟是凤来阁的摇钱树,凤姐火冒三丈,“现在都冬天了,他竟然让你趴在桌上,简直畜生!” “青楼女不是人吗?活该被他这么糟践?杼秋,你等着,今天我就去各大衙门走一遭。他坏了你的身子,我要让他再进一次金陵的牢狱!” “他……他没碰我。”凤杼秋出言解释。 凤姐愣了一下,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趴在桌上?” 凤杼秋知道凤姐想歪了,面红耳赤的道:“我是说我趴在桌上睡觉。” “你说的睡觉……是那种正经的睡觉?” “嗯。” “那杜蘅在干嘛?” “他在床上睡觉。” 凤姐看了看床,又看了看凤杼秋,隔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你的清白保住了?” “嗯。” “没理由啊,你这种姿色……他没理由不动心啊。” 凤杼秋心中也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低声道:“我怀疑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啊,那他为什么非要跟你梳笼……这家伙搞什么鬼?” “昨晚众目睽睽之下,他进了我的房间,声称要跟我入洞房,即便我现在是清白的,但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是了是了。” 凤姐仔细想了想,便反应了过来,说道:“我听说杜蘅现在跟花满楼合作,满姑也真舍得,分了他一半的利润,所以杜蘅现在联合花满楼,要搞垮凤来阁啊。” “你是凤来阁的花魁,一直保持完璧之身,也正因为如此,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可是一旦得知,你的清白被杜蘅给掠夺了,你的身价必然大不如前。” “男人的思想就是如此,如果你在烟花之地,还能保持清白,他们对你还会有几分的敬意,出淤泥而不染比身在清水中更难。但如果你清白不再,那么你跟楼里那些卖身的姐妹,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干咱们这一行,清倌人永远比红倌人更值钱,杜蘅虽然什么都没对你做,却已然击垮了你的价值,你要恢复往昔的荣光,只怕不易了。” 第289章 霖楼消息站 “杜蘅这厮心肠可真歹毒,这不是想毁了你和凤来阁吗?”凤姐愤愤不平的道。 “你要不要去找关系,治一治杜蘅和花满楼?” 凤姐想了良久,说道:“找几个人去花满楼捣乱捣乱,倒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人家那边有金吾卫,普通的地痞也不敢去闹事。” “找官面上的人呢?” “陈骨他爹是将作大匠,从三品的官员,倒也不是没人能够压得住他,可是这一层关系打点下来,花费可少不了啊。” 毕竟杜蘅没对凤杼秋怎么样,凤姐之前的决定,开始有些动摇,寻找背后的保护伞,那都需要烧钱,凤来阁开张也不过半年的光景,虽然生意火爆,一举取代了花满楼的位置,但层层打点下来,也花去了不少钱。 当初投资凤来阁的时候,凤姐几乎拿出了所有的身家,现在不过短短半年,其实成本都没完全回来。 面子光鲜亮丽,但里子只有凤姐心里清楚。 能少花钱就要少花钱,凤姐已经有了别的主意,说道:“杜蘅不就是想毁了你的清白吗?我就让他计划泡汤。” “估计现在外面都传遍了,你再怎么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凤杼秋愁容满面,杜蘅在她房里待了一夜,谁会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凤姐笑了笑,说道:“咱们可以找稳婆啊,让她给你验一验,证明你的清白。” 坐在床沿的凤杼秋,诧异的抬头,她心中似乎很是反感这种行为,找一个人来验她,哪怕稳婆是女的,她也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 “稳婆是可以被收买的,就算她验了又怎么样?花满楼那边照样可以说,我们跟稳婆串通一气。” “那怎么办?你还有别的方法证明吗?” “我为什么要证明?”凤杼秋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凤姐有些不高兴了:“你不证明,你知道少赚多少钱吗?你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有人会花一贯钱,就只陪你喝一杯茶吗?”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将你捧到现在的位置吗?” 虽说凤杼秋本身就有才华,不仅博闻强识,就是歌舞书画也很强,但这些没人宣传,短短半年她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 凤姐花了重金,给她请了很多文豪大家,为她写诗填词,给足了她排面。 接着又请富商过来,为她一掷千金,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这些都是为她炒作,为她造势,一时之间,让她名东京城。 可她现在积攒的人气,只是杜蘅略施小计,就呈断崖式下跌,凤姐心中是难以接受的。 “我不能让杜蘅和花满楼毁了凤来阁!这件事没得商量,必须找稳婆来,广而告之,你是清白之身!”说完,凤姐转身而去。 凤杼秋呆坐床沿,昨晚她得了风寒,现在浑身没有力气。 可是凤姐连问都不问。 自始至终,她不过只是凤来阁敛财的工具而已。 …… 杜蘅信步回到番坊。 毕竟是京城,金陵的番坊远比广陵热闹许多,空气中漂浮着异域食物的香气,打铁铺子传来铿锵有力的打铁声音。 大冬天的,打铁的波斯汉子光着膀子,露出了一身强壮的腱子肉,正在锻炼一把镔铁弯刀。 “阿罗汉!”杜蘅叫出了那个汉子的名字。 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露出满脸的笑容:“杜公子,你什么时候回的金陵?” “回来没几天。” “朝廷赦免了你吗?” “怎么说呢?倒也谈不上赦不赦免。我是作为普通人来到金陵的。” 阿罗汉将手里的活,交给铺子的工人,招呼杜蘅旁边的位置坐下。 又招呼他的妻子,拿了一些羊肉和香烤果饼上来。 从前杜蘅喜欢舞枪弄棒,需要兵器的时候,经常来找阿罗汉。 波斯的镔铁以及锻炼技术,在当今也算是一绝了,而且阿罗汉技艺精湛,经他打造出来的短兵器,质量都比一般的兵器要好。 由于短兵器在大梁民间并不禁止,阿罗汉的生意不算违法,而且除了打造兵器之外,他还打造铁锅、锄头之类的工具。 杜蘅没少给他介绍生意。 一来二去,也就熟稔了。 “我不懂你们大梁的朝廷,为什么要抄你们的家,但我相信你是冤枉的。”阿罗汉比较耿直,没有别的波斯商人那种狡诈的气息。 可能因为他只是个铁匠的缘故。 “谢谢你,阿罗汉。” “杜公子,你们家被越国公给霸占了,你现在住在哪儿?”其实杜家是朝廷赏赐给越国公的,但阿罗汉不清楚,在他认知里,就是越国公霸占了杜家,“你如果没地方住,可以住在我家,我和我的妻子都很欢迎你。” “我住在卡斯丽家里。” “哦,卡斯丽家的事你听说了吗?他的酒肆被人给霸占了。” “听说了。不过人我已经赎回来了。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帮她把酒肆拿回来。” 阿罗汉咧嘴一笑,给杜蘅递了一块果饼:“刚烤出来的,香的嘞!” 杜蘅正在吃着果饼,铺子走了一个青年进来。 阿罗汉以为是客人,问道:“你要打造什么铁器?” “我来找人。” 杜蘅听到声音,发现来人竟是昨晚遇见的许安,自称是花神使司的人。 “许兄昨晚没被京兆府的衙役抓去,倒是令人意外。” “想要甩掉那些废物,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是来特意找我的?” 许安微微颔首,说道:“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也好。” 杜蘅正想探一探许安的底,即便他真的是花神使司的人,那也得弄清楚他在组织担任什么职位。 “阿罗汉,下次我再过来找你。” “好。” 杜蘅告别了阿罗汉,跟着许安离开。 一会儿,来到一家酒肆,也是胡人开的酒肆,饮食都与汉人不同,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奶香味。 就连酒,也是马奶酒。 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面前的桌子偏矮,店家将马奶酒和水煮羊肉端上。 先喝了一杯,许安开口,问道:“听说你和花满楼合作了?” 第290章 科目三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杜蘅转着装马奶酒的宝石酒杯,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的青年。 许安略带一丝傲意的笑了笑:“霖楼就是花神使司的消息站,霖楼的每一件事,都瞒不过花神使司的眼睛。” 杜蘅有些讶异:“霖楼不是挂在户部门下的吗?” “不错,表面上霖楼是户部官营,但霖楼上上下下都有花神使司的人,入驻的每个商户,花神使司都知根知底。” “花神使司真是无孔不入啊。” 许安微笑道:“霖楼号称金陵七十二楼之首,每天多少达官贵人以及富商豪绅出入,这里头必然会产生很多有用的消息。” “我很好奇,许兄在花神使司中,担任何要职?” “我也没什么要职,就是在司主身边伺候。” “原来是司主身边的人。”杜蘅至今都没见过花神使司的司主,这个大梁特务头子,以前也只听说过,只知道她是一个女人,辣手无情,手里捏着大梁很多官吏的身家性命。 许安端起面前的酒杯,品了一口马奶酒,笑道:“杜兄想与花满楼合作,不知所为何图?” “自然是为了钱,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想在霖楼生存,可不容易啊,别的不说,凤来阁绝对不会允许花满楼做大。” “我想赚的钱,就没人能抢。” “凤来阁能在霖楼立足,而且短短半年,就压倒了花满楼,它背后的势力可不简单。” 杜蘅眉梢一挑,看向对面的许安,笑道:“还请许兄赐教。” “凤来阁能够入驻霖楼,跟户部那边肯定有所关系,其次凤来阁的老鸨凤姐,与胡学士关系匪浅,通过胡学士的介绍,许多文人雅士都来追捧凤来阁的花魁。” “当然,这个胡学士本身没有什么过硬的职权,但他在金陵的文坛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他还曾写过文章,帮凤杼秋扬名。” “除了这些,凤来阁经常接待大理寺的一些官吏,跟大理寺关系也不简单,最重要的是,她搭上了蔡太师家二公子的线。” “蔡金虎?”杜蘅剑眉轻锁,“又是他?” “不错,胡姬酒肆现在背后的东家,就是蔡金虎,而且霖楼很多商家,或多或少都对他有所孝敬,就连花满楼之前也给蔡金虎送过大礼。” 杜蘅若有所思的道:“那你觉得这次的事,蔡金虎会不会出面?” “花满楼和凤来阁竞争也有半年,自从凤来阁入驻花满楼,他们的竞争关系就已经形成了,双方为了得到蔡金虎的支持,都给了蔡金虎不少好处,但蔡金虎每次都和稀泥,叫他们以和为贵。” “这厮倒是懂得敛财之道。” 如果蔡金龙站在任何一方,干掉另外一方,那就不能吃两头了。 只有花满楼和凤来阁同时存在,他才能从双方那儿都得到好处,而且这些好处只会越给越多,因为谁都会担心蔡金虎去帮竞争对手,唯恐自己给的比对方少。 这就如同一个男人拥有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为了争宠,就会更加卖力的表现,但如果挤掉了另外一个女人,剩下的女人独宠,或许就不会那么上心了。 就像很多已婚妇女一样,她以为地位稳妥了,也就开始懒怠了,不打扮不化妆,对男人花的心思也就少了。 “杜兄,在下其实很佩服你。”许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佩服我长得帅?” “凤杼秋可是凤来阁的花魁,在整个金陵也是能数得上号的大美人,你一个晚上愣是没碰她一根手指头。你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咳咳!”杜蘅瞬间就被马奶酒呛到,“你怎么知道我没碰她?” 许安始终温和的笑了笑:“你忘了我刚才说的,霖楼上下都在花神使司的掌控之中,更确切的说,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因为霖楼的消息收集,是我负责的。” 这尼玛能不能给人一点隐私? 好在昨晚没碰凤杼秋,否则不成了现场直播了吗? “你以这种方法砍断了凤来阁的摇钱树,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可是凤姐现在已经派人去请稳婆了,估计今晚就会公布,凤杼秋还是清白之身,到时可就不止我一个人怀疑你有隐疾了。” “这个容易解决,这种昏招也亏得他们能想出来。” “现在你可算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这次凤杼秋如果被证明清白,那你就是有隐疾。如果凤杼秋不能证明自己是完璧之躯,可是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凤杼秋那些追捧者,可都在蠢蠢欲动,你可得小心一点。”许安好意提醒。 任何时代都有极端的粉丝,那些把凤杼秋当女神的人,现在肯定把杜蘅视为仇寇。 但是杜蘅也不以为意,轻笑道:“一群腐儒而已,我还不放在心上。” “别小瞧了那些腐儒,能去凤来阁吃喝玩乐,多少都是有一些背景的,何况他们人多势众,以前争风吃醋,现在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也是很可怕的一股力量。” “安啦,我会小心的。” 许安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这顿算你请我。” 杜蘅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跟陈骨头似的呢? 陈骨头也就罢了,毕竟从小认识,但跟许安不过初识,好像这厮有点自来熟。 …… 回到卡斯丽家中。 卡斯丽正在做饭。 怕杜蘅吃不惯她老家的饭菜,特意做了汉人的食物。 其父贾巴尔笑呵呵拉着杜蘅坐下,说道:“杜公子,听说现在你生意做的很大,能不能给我安排个事做?” “伯父,你想做生意啊?” “现在胡姬酒肆没了,我们父女总得生活,你知道我是安息国人,年轻的时候走遍西域三十六国,我精通十几门语言,你把我带在身边,一定能帮上你的忙的。”贾巴尔诚恳的道。 “可我现在的生意,还没做到西域呢。” 贾巴尔笑道:“你可以从西域进货,拿到北齐或者大梁来卖啊,你们汉人很喜欢西域的东西,你看番坊之中,就有多少汉人来卖西域的东西?” “我不做这种生意。” 杜蘅想要赚钱,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长途跋涉,不仅需要应付恶劣的自然环境,还要提防山贼土匪。 随便搞几样小发明,他就能挣很多钱。 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291章 对外别说是我做的 饭菜端上桌来,杜蘅开口问道:“卡斯丽,最近你有时间吗?” “我从胡姬酒肆出来,现在还没找到事做,怎么了杜公子?”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会跳舞,我想请你到花满楼领舞。” “我们西域的姑娘,都是能歌善舞的,你要我跳什么舞?” “科目三。” “什么?”卡斯丽睁大了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充满了疑惑,以为是汉族的一种舞蹈。 杜蘅笑了笑,说道:“到时我来安排。” 虽然不会跳舞,但在他之前的那个时空,有段时间科目三全网爆火,他随便刷刷就能刷出一堆,现在还有一些印象。 凭借印象,倒是能把舞蹈给排出来,就算不是原滋原味,那也没有关系,毕竟古人也不知道,正版的科目三到底是什么样子。 科目三的舞蹈没有什么难度,现在难的是服装和配乐。 所以吃完了饭,杜蘅先带卡斯丽去了一趟花满楼。 花满楼现在没有开门,杜蘅直接找到满姑,介绍了卡斯丽给她。 卡斯丽之前在胡姬酒肆,同在霖楼,满姑也认识她,笑道:“都说胡姬善舞,卡斯丽姑娘的舞姿我是见识过的,这一点不用说,有她作为舞队的前头人,咱们花满楼的生意一定能够越来越火。” 前头人又称行首,指的就是现代通俗意义的领舞,由于前头人或者行首,姿色才艺都是其中佼佼者,所以在风月场所也指代花魁一类的人物。 “我先教一下你们怎么跳科目三。” 之前杜蘅就挑选出了几个习舞的姑娘,现在全部被叫到了后院的空地。 凭借记忆,嘴里哼着音乐,杜蘅给众人示范了一下舞姿。 当然,本来就很现代化的舞姿,加上杜蘅蹩脚的演绎,显得十分滑稽。 几个姑娘捂嘴偷笑。 满姑瞠目结舌。 卡斯丽微微蹙起一双墨色的浓眉,弱弱的道:“杜公子,冒昧问一句,你跳的是舞吗?” “呃……这个……”杜蘅感觉这个问题很冒昧,“可能不是很标准,你们可以修正一下。”杜蘅请卡斯丽来,目的就是为此,“尽量按我这个意思来,不需要太复杂的动作。” “不复杂的话……很容易被学去的。”满姑道,“咱们出了一个上联,他们也照葫芦画瓢,现在出了一个舞,他们肯定也会学,毕竟凤杼秋可是教坊司的教习亲自教出来的,她的学习能力很强。” 杜蘅笑了笑:“凤杼秋自命清高,她看不上这种舞,根本不会学。” “她不学,但凤姐会学,什么赚钱她学什么。” “那也不怕,我还会别的舞种,这种舞就是男的女的都能跳,而且容易传播,只要传播出去,花满楼的名气也就传播出去了。” 杜衡的营销手段,满姑很有信心,虽然她对杜蘅的话保持怀疑的态度,但她愿意相信杜蘅。 现在杜蘅是合伙人,他不会拿花满楼的前途开玩笑。 “这个舞蹈没有伴奏,看着就像傻子一样,满姑,你去找个乐班过来。” “长期还是短期?如果长期养着他们,那也得不少钱。”花满楼被凤来阁打压了半年,一直没喘过气,所以开销方面都在削减,满姑自然有所担忧。 “这笔钱不能省,该花的钱要花,不过可以先跟乐班商量一下,按月支付,这样万一这个乐班不行,咱们还可以换。” “是,听杜公子的。” “还有一件事你要办一下,晚上多请几个稳婆过来。” 满姑愣了一下:“稳婆?做什么用?” “我得到消息,今晚凤来阁会请稳婆来给凤杼秋验身,证明她是清白之身。” 满姑满脸吃惊的表情:“昨晚你不是跟她入洞房了吗?怎么还会是清白之身?” “不管她是不是清白之身,别人也不能把她脱光了检查啊,稳婆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是凤来阁的摇钱树,即便清白被我毁了,那也不得重新塑造?” “对,还是公子考虑周到,这次决不能让他们翻身。” 杜蘅点了点头,让人拿了一只裁衣尺过来。 给卡斯丽以及其他舞姬,量了一下身高、三围啥的数据,让人记录下来,拿到专门的制衣铺制作跳舞需要的服装。 杜蘅草草画了几张设计图,都把满姑看傻眼了。 “不是,杜公子,这是裙子吧?” “嗯呐。” “这会不会太短了?比留仙裙还短啊。” “超短裙嘛,肯定短啊。” 古代与现代不同,哪怕是青楼女子,她也不会穿这么短的裙子,把大腿露出来。 青楼女也是有羞耻感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古代的青楼女比现代女更保守。 她们为了揽客,可能穿的比较清凉,外面也会披上一层薄纱,若隐若现,绝不可能完全暴露。 现代社会流行的超短裙,就连青楼女都不敢穿出去,更别说让她们穿着这个表演了。 可惜古代的丝袜跟现代的丝袜不同,否则搞上几双巴黎世家穿穿,那会更性感,而且舞姬觉得裹上一层东西,心里没有那么抵触。 古代的丝袜顾名思义,真的是以蚕丝做的,质量不好,而且昂贵。 性价比很低,所以很少有人穿。 现代的丝袜则是化工纤维做的,提取化工纤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杜蘅需要花费很多成本,所以暂时并不考虑。 …… 找了一家制衣铺。 掌柜看着杜蘅给的设计图,陷入了沉思。 杜蘅只好解释:“这是胡装。” “胡装?哪个国家的胡装?” “南洋一个小国,你别管了,就问你能不能做出来。” 掌柜看了杜蘅一眼,笑道:“杜公子,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短的裙子,会不会冻死啊?” “你管这么多干嘛?按照设计图给我做出来,钱不会少你的。这裙子给我做两种,一种是帆布,一种的兽皮,一定要做的合身,能够把臀部给包裹起来。” 帆布裙子有些类似牛仔短裙,杜蘅需要这种风格,但明显帆布在古代是比较粗糙的面料,远远比不上绫罗绸缎。 顾名思义,帆布就是船上的帆幕,扬帆起航用的,主要是亚麻、苎麻之类的纤维做的,一般是不染色的。 但做成衣裳,杜蘅还是要求染色,染成常见牛仔的蓝色。 “杜公子,我们这里倒是有些麻布,可是没有蓝色的。” “你去布坊找去,让他们给染成蓝的。除了帆布裙,还得有帆布裤,都按我的标准来,紧身收腰小腿。” 第292章 作伪证 制衣铺的掌柜还有一重身份,他本身也是一个制衣的大师傅,从学徒做起,最后自己开了一家铺子,现在也带了七八个徒弟。 他在这一行已经三十几年了。 制作了这么多衣服,包括一些胡服,从未见过这么奇葩的要求,完全动摇了他以往的理念,思绪一片凌乱。 现在他只有一个要求:“杜公子,这衣服我是可以帮忙制作,但做出来之后,你能不能别跟外面说,衣服是我们铺子做的?” “……” 掌柜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招牌挂了十几年了,也不容易,请多担待。” “你真是太小看人了,我告诉你,这衣服以后肯定会流行的。” “以后流行以后再说嘛。” “你们这儿做鞋吗?” “小可铺子里只做衣裳,你要做鞋,街口往右拐,老耿家专门做鞋的。” 杜蘅付了订金之后,去了一趟老耿家。 古代是有皮鞋和皮靴的,但没有高跟,杜蘅要的是高跟鞋,而且需要上一层红色或者黑色的漆。 黑高跟或者红高跟。 鞋匠老耿也迷茫了,杜蘅给出的图样,仿佛超出了他的想象。 “杜公子,你这鞋……穿起来会不会不舒服?” “管他舒不舒服,美美哒就行了,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合作呢。” “合作?还是不了吧。鞋子做出来之后,你别对外面说是我们家做的就行了。” “……” 杜蘅感觉有点被冒犯了。 不过古人的审美,跟他到底还是有些差距,所以也就不去争辩什么。 先试一波水再说。 如果经过花满楼的推行,他的这些奇装怪服能够流行起来,又是一条致富之路。 从前汉人看到胡人的服饰,也是满眼嫌弃,现在不也渐渐接受了,很多汉人也都穿上了胡服,甚至一度成为流行。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 凤杼秋喝了治疗风寒的汤药之后,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 凤姐就把稳婆请过来了。 晚上,凤来阁的客人相比以往,确实少了不少,得知凤杼秋被杜蘅夺了一血之后,那些心理洁癖的文人,也不再来捧她了。 凤姐只能对着众人宣布,杜蘅昨晚并没有跟凤杼秋洞房,凤杼秋依旧是完璧之身。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请了京城有名的稳婆金二娘,进入凤杼秋的房里,为她验明正身。 可能古代一般女性,并不觉得什么,反而觉得这是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可是性子高傲的凤杼秋,却觉得无比的屈辱。 但她沦落风尘,某些屈辱她也只能被动的接受,她没有能力反抗。 金二娘验了凤杼秋之后,走出她的闺房,站在外面走廊,扶着栏杆,对底下饮酒的客人道:“诸位,刚才老妇已经给杼秋姑娘验了身,她依旧是黄花大闺女。” “昨晚杜蘅明明进了秋娘的闺房,怎么还是黄花大闺女?” “金二娘,你不会骗我们吧?” “老妇在金陵当了多少年的稳婆,这点信任度自信还是有的。”金二娘道。 方经天站在楼下,冷冷的笑了一声:“这么说来,是杜蘅不行了?” “啊?不会吧?年纪轻轻,怎么就不行了?” “他是习武之人,没准伤了身子呢?” “凤姐,要不请杼秋姑娘出来给我们说两句吧?” “杼秋昨晚着了风寒,今晚不能见客,还请诸位见谅。”凤姐站在楼梯口,对众人欠了欠身,表示赔罪,“总之,杼秋是清白的,杜蘅这厮根本就是身体出了问题,昨晚连碰都没碰杼秋。” “听说杜蘅现在就在花满楼,到对面去嘲笑他!” 此话正中方经天的心意,笑道:“好啊,弟兄们,都跟我走!” 很快,方经天带着十几个人来到花满楼。 发现花满楼也都请了几个稳婆,在给楼里的几个姑娘验身。 说是验身,其实也没真的验身,那些稳婆都是满姑花钱收买来的,只是进了姑娘的闺房小坐一会儿,接着就出来了。 “搞什么名堂?” “方公子,你还不知道吧?花满楼也不知道抽什么筋,在给花满楼的姑娘验身。”一个头戴方巾的男子说道。 “杜蘅呢?他在哪个房间?” “哟,方公子,你找我?”杜蘅从二楼的走廊缓缓的走了出来。 “杜蘅,你的丑事,现在整个凤来阁都知道了。”方经天指着杜蘅,得意的笑,“你昨晚装模作样的去了秋娘房里,实则根本没有碰过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旁边几个文人跟着笑了起来,笑的很大声,仿佛越大声越能打击杜蘅。 楼上楼下,目光都朝杜蘅看来。 杜蘅一脸平静,问道:“方公子怎么知道我没碰过秋娘?莫非昨晚你躲在我们床底下不成?” “哼,凤姐都请稳婆给秋娘验明正身了,证明了她是清白之躯!” “没错,秋娘是清白的,是你这个无耻之徒,坏了他的名节,简直其心可诛!” 杜蘅笑了:“京城不愧是京城,道德水准就是高,连青楼女都开始讲名节了。” “难言之隐,我知道你不肯承认,呵呵。”方经天戏谑的道,“这种事要是传言出去,你还怎么做人啊,是不是啊杜蘅?” 这时满姑已经召集了几个稳婆,站到杜蘅的身边,对着楼下的众人说道:“诸位恩客,刚才三位稳婆,给秋香、于莲、春意都验过,她们也都保留了完璧之躯,姿色也不比凤杼秋差,欢迎大家来打茶围,我们的价钱比凤杼秋便宜,一盏茶只要五百文。” 楼下一片哗然。 议论纷纷。 “见过坑人的没见过这么坑人的,于莲是完璧之躯吗?小爷上个月过来,就是跟她共枕而眠。” “鲁七,会不会你跟杜蘅一样,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放屁!”鲁七暴怒,“小爷跟她过夜的时候,她就不是完璧之躯了,老野鸡装什么嫩雏呢?” “那个春意,之前不是说意外怀了孩子吗?堕胎药还是从我药铺抓的呢,现在怎么变成完璧之躯了?” “满姑,你们开的是黑店吧?把我们当猴耍啊?” 第293章 黑白面具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杜蘅的目的已然达到,微微一笑:“这位兄弟,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春意虽然堕了胎,但不代表她不是黄花闺女啊。” “都堕胎了,还能是……杜蘅,你耍我们玩是不是?” “秋香不是也卖身的吗?难道这么久都没人到她房里过夜?” “我记得她举办过梳笼了,难道想再举办一次梳笼?借机敛财。” “好好好,你们现在都这么玩了是吧?” 满姑解释:“秋香虽然梳笼过了,但上次那个客人不行,一个晚上愣是没碰秋香,秋香现在还是完璧之躯呢。” “呵呵,当我们三岁小孩儿呢,客人既然不行,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钱去梳笼?钱多烧得慌吗?” “不信你们问问稳婆。”满姑立即就把三个稳婆搬了出来。 其中一个稳婆说道:“秋香是我验的,她确实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我可以打包票的。” “没错,于莲姑娘也是,我有衙门给我颁的身牌,我绝对不敢说假话。”另外一个稳婆拿出身牌,信誓旦旦的道。 客人当然不信。 毕竟秋香、于莲、春意三人,都是红倌人,而且在花满楼也有一段时间了,绝不可能保留清白之身。 何况秋香举行梳笼仪式的时候,楼下一些老主顾也在场,他们还一起竞争来着,只不过实力不够,被人抢了先。 还有一些客人,跟她们也都有过深入的了解,知根知底,她们怎么可能是完璧之躯?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他们岂不是被人怀疑他们都有难言之隐,虽然跟他们在闺房里过夜,但实则什么都没干,所以她们才是完璧之躯。 “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平常没少光顾于莲,没有百次,也有八十次,夜夜同床,她还能是完璧之躯?” “你们这些稳婆是收了钱了吧?帮着花满楼来糊弄我们。” “你们要是不会验,小爷不介意亲自动手,把秋香她们叫出来,让大伙儿都看看,她们到底是不是雏儿!” “装什么装呢?青楼女子哪有清白之身?” “你要这么说……那么凤杼秋……”人群之中有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在他身边几人不由陷入沉思:“欸,你说的是啊,凤来阁不会也搞这种名堂吧?” “杜蘅明明进了她的闺房,待了一个晚上,现在凤杼秋都着凉了,却说她还是清白的,这可信吗?” “花满楼可以收买稳婆,凤来阁为什么不能收买稳婆?” “凤杼秋是凤来阁的摇钱树,如果被人破了身,身价肯定大不如前,凤姐能愿意吗?” “没错,凤杼秋号称卖艺不卖身,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谁还能真的去扒她裤子不成?” 杜蘅听着楼下的议论,舆情终于有了反转。 凤来阁想要保住凤杼秋的清白可以理解,但他杜蘅却不能被人当成男言之隐。 所以必然是要反击的。 方经天思绪凌乱,盯着楼上的杜蘅,问道:“杜蘅,你果真碰过秋娘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猜她为什么会突然着凉?” “你个畜生!”方经天咬牙切齿。 杜蘅淡然一笑:“方公子,我对出了凤杼秋的下联,按照约定梳笼,有什么问题吗?” “好,你给我等着!” 一群人气呼呼的离开。 凤来阁那边此刻也来了很多客人,凤姐本来还挺高兴的,以为稳婆出面作证,能够证明凤杼秋的清白。 结果传来了对面也请稳婆的消息。 “金二娘,凤姐是不是给你钱了?让你出来作伪证?”一个书生义愤填膺的质问。 “给我钱不假,但我没有作伪证。”金二娘道。 另外一个中年文士冷笑道:“花满楼的秋香、于莲、春意刚才也都验明正身了,稳婆信誓旦旦的说,她们都是未经人事的雏儿,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别人我不知道,那于莲鄙人可是亲自光顾过的。” “你们青楼现在越来越下作了,平常请人代笔,写几首酸词,硬说是某个姑娘自己有感而发,冒充什么才女,现在还要冒充雏女,恶不恶心?” “当我们男人的钱那么好骗是不是?喝凤杼秋一杯茶,需要一贯钱,你怎么不去抢?” “我看以后咱们换场子吧,别来这种地方了,黑店!” 凤姐看到几个客人要走,急忙过去挽留,但却被拒绝了。 金二娘过来,皱着眉头:“凤姐,我该帮的也帮了,现在我也没办法了。” 凤姐招呼账房,再给金二娘拿了几百文钱,胸口好似块垒压着似的,喘不过气。 本来觉得万无一失的策略,被对面花满楼一搞,凤杼秋明明是清白的,但也没人相信了。 转身去了凤杼秋的闺房。 凤杼秋裹着一层锦被,还在养病当中,出了一头的汗。 “凤姐,外面刚才吵吵嚷嚷,出什么事了?”凤杼秋见她脸色不对,撑着身子坐起,问道。 “杜蘅这厮心计太歹毒了,他故意找了几个稳婆,也给花满楼的几个姑娘验身,那些都是红倌人,验出来的结果说她们是雏儿。现在,很多客人都不相信金二娘的话,说她也是被凤来阁收买了。” 凤杼秋明白,现在是没人相信她清白了。 开始的时候,她就想到这个结果。 如果没验之前,她倒也无所谓,但是验了之后,没人相信,给她心理带来了巨大的落差。 毕竟古人还是比较在乎清白的。 虽说凤杼秋是青楼女,但到底是清倌人,和红倌人是不一样的。 “罢了,我现在也不想争什么虚名了。” 凤姐不悦的道:“你是不争了,但凤来阁呢?我在你身上投了多少心血,能不争吗?” “花满楼如今有了杜蘅出谋划策,你拿什么跟他们争?杜蘅出的对联,现在有人对出来吗?” “我派人将上联拿给一些平日常来的文人雅士,他们现在也没个结果,这上联真有那么难吗?” 凤杼秋幽幽一叹:“此人才学深厚,他这一联我也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出贴切的下联。” “一个上联就吸走了我这么多客人,今天花满楼又有很多文人,跑去对他那个上联。”凤姐看了一眼床上的凤杼秋,“你先养好病,等病好了,你把你的杀手锏拿出来。” “你是教坊司的教习亲自教出来的,若说歌舞,花满楼那几个丫头还不是你的对手。” 第294章 唢呐,口簧 都说金陵是不夜城,但夜深了之后,街上也没什么人。 除了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 杜蘅带着卡斯丽从霖楼出来,走在空旷而寂静的大街,快到番坊的时候,经过一条狭长的小巷。 小巷的前面,一道巨大的黑影仿佛带着强烈的气势,威压了过来。 那人面戴一张黑色面具,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而在身后,杜蘅也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到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缓缓逼近。 “杜郎。”卡斯丽紧张的抓着杜蘅的手腕。 杜蘅则的一脸平静:“二位是什么人?” “取你命的人。” “我得罪过你们?” 黑面具人冷然道:“你为凤杼秋梳笼,就该想到,你会得罪很多的人。”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无奈收钱办事,杜蘅,你别怪我们。”白面具人声音更为阴森,说话之间,已从身后抽出一双短柄的月牙戟。 黑面具人则是慢条斯理的从腰间取下一节一节的铁管,铁管的端口都有机扣,是可以接起来的。 其中一节铁管,是一支枪头,所以他组装成了一柄黑黝黝的铁枪。 “这件事与我朋友无关,放她走。”杜蘅看着二人气定闲情的样子,想必都是武道高手,接下来必然有一场恶战。 卡斯丽留在身边,他难免要分心保护她。 这样也会增加她的危险。 黑面具人目光投向卡斯丽,说道:“没人花钱买她的命,她可以走,我们兄弟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卡斯丽,你先走。”杜蘅推开了卡斯丽。 “杜郎,你……你小心。”卡斯丽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成为杜蘅的累赘,现在让她走,她还可以去报官。 卡斯丽从白面具人身边快速的穿过,杜蘅回头看了一眼,黑面具人的长枪,已从背后刺到。 杜蘅没有搭理背后的长枪,连头也不回,径直朝着白面具人扑去。 白面具人没有料到杜蘅竟是这种打法,双戟迎接他的攻势。 快到白面具人面前,杜蘅忽然侧身闪躲,背后的长枪也刺了过来,与白面具人的双戟撞在了一起。 小巷只有两米左右的宽度,腾挪躲闪都很困难,杜蘅很多身手施展不开。 对方自然也一样,尤其使用长枪的黑面具人。 他们选择这个小巷围攻杜蘅,无非就是为了不让杜蘅逃出生天。 小巷的上方则是一隅星空,杜蘅趁着他们兵器相交之际,迅速攻击白面具人的下盘。 白面具人惊觉,疾步向后退去,同时黑面具人一枪朝着杜蘅再次刺来。 杜蘅靠墙而站,长枪划过,墙壁崩出几块钻头。 黑面具人想要舞动长枪,但枪钻撞在了他身后的墙壁,根本施展不开,杜蘅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胸膛。 背部撞在墙壁,黑面具人长枪刺来。 杜蘅也是背部靠墙,免去了后顾之忧。 白面具人双戟从侧面杀来,杜蘅身形忽然贴着墙壁,向上猛地一蹿。 “壁虎倒游墙!” 传统武学之中,本就有一种壁虎游墙的功夫,人能像壁虎一样,在墙壁上自由的攀爬活动。 这不是什么牛逼的功夫,毕竟很多老道的盗贼,也能做到这一点。 杜蘅的倒游墙,就比这个难一点,因为他是背贴着墙,靠着双手的抓力,让身形在墙上移动。 所以躲开了白面具人双戟的攻击。 此刻,杜蘅贴着墙壁,双脚悬空,居高临下。 “大哥,小心这小子翻墙逃跑!”白面具人看着杜蘅头顶,还有一丈不到的距离就是墙头。 小巷不大,但两边的墙倒是蛮高的。 黑面具人冷笑道:“他双手要抓着墙壁,呵呵,能用的也只有那一双脚,我先废他一只手,看他怎么爬出去!” 他嘴上说的要废杜蘅一只手,但枪头却往杜蘅脚踝刺去。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待到枪头快要刺到杜蘅脚踝的时候,杜蘅一脚踏在枪头,身形已朝黑面具人扑去。 黑面具人猛地一退,但他身后是另外一堵墙,已然退不过去,杜蘅随手一挥,扯下了他的面具。 一张黝黑带着粗犷的脸暴露在杜蘅面前。 他有些慌乱,沿着墙壁往旁边躲。 “我不认识你,可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既然看到我的真容,今天你必死无疑!”黑面具人举枪再刺。 杜蘅手中的面具掷了过去,黑面具人猛地向后一退,低头避开,这一停滞,杜蘅拳头已到。 砰! 太阳穴重重挨了一拳。 黑面具人顿时头晕目眩。 白面具人从身后再次杀到,杜蘅迅速夺下黑面具人手里的长枪。 有枪在手,杜蘅威力暴涨,枪头抖动,拨开了白面具人的双戟,中宫直入。 白面具人只能向后节节后退。 枪头一挑,白面具人的面具也被挑飞了,露出了一张白皙嫩滑的脸蛋,俗称小白脸。 “你们两个人我都不认识,可你们依旧戴着面具来杀我,显然你们不想暴露你们的身份。” “如果是江湖中人,你们不必担心这些,江湖广阔,即便暴露了,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们。” “我想你们大概就住在金陵城中,而且某一支军队的人,还是某位达官贵人府上的门客?” 二人没有答话。 但几乎同一时间,从巷子的两头逃窜而去。 杜蘅没有追人。 缓缓走出巷子,巷子外面要比巷子里面更亮一些,月光星辉照射的面积更大,而一些宅院门口还有灯笼。 “杜郎!” “子芳!” 卡斯丽以及陈骨带着一队金吾卫迅速赶来。 “人呢?”陈骨提刀四处张望。 “跑了。” “来晚了一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骨解释:“我在附近巡夜,正好碰到卡斯丽,知道你有危险,我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但没想到还是让人跑了。知道是什么人吗?” “我不认识他们,不过这把兵器倒是可以研究一下。”杜蘅将手里夺下的长枪,抛给了陈骨。 陈骨接了长枪,很快发现了关扣:“这枪是可以拆卸的。” “上面刻了一个方字。” “方经天?方家的人?” 第295章 无诏不得入京 “我现在就去抓人!”陈骨收刀入鞘,带人就要离开。 杜蘅叫住了他,说道:“仅凭这一杆枪,你是没办法动一个侍郎的儿子的。” “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就算了吧。” 陈骨有些错愕的看着杜蘅:“咱们兄弟俩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你真的就这么算了?怎么感觉这有点不像你呢?” “我也没吃亏啊,我没受伤,受伤的是他们。”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是方经天,这次刺杀不成,还会派人再来刺杀。” “现在去找方经天没用,要找你就去找刚才刺杀我的两个人,只有撬开他们的嘴,才能牵扯出他们背后的人。” 接着杜蘅便将二人的相貌,以及他们的武功路数,跟陈骨稍微做了形容。 陈骨点头表示:“子芳,你放心,虽然现在你们杜家被籍没了,但只要有我在,在金陵城里没人能动你。” “谢了。”杜蘅拍了拍陈骨的肩膀。 自从杜家落败之后,很多从前的亲朋好友,也都渐渐不来往了。 世态炎凉,风险总是要规避的。 对此杜蘅倒也能够理解。 陈骨能在这个时候,还与他称兄道弟,一方面是他重义气,另一方面是他政治的敏感比较迟钝。 也就是现在是新帝登基,如果换成是先帝在位的时候,跟他走的这么近,难免会被牵连。 …… 接下来的几天,杜蘅白天都在花满楼,召集卡斯丽等人练舞。 练的是科目三。 经过卡斯丽的改变,科目三已经跟杜蘅前世见过的有些略微的区别,但总体的风格不变。 满姑的乐班也请过来了,杜蘅带着他们编曲。 科目三的配乐是《一笑江湖》,当然不能使用原曲,但原曲二倍速,再加一点鼓点,那味道就出来了。 跟上一世的DJ版本相比,还是有所欠缺。 “你们这里谁会唢呐?”杜蘅望向一众乐工。 众人面面相觑。 唢呐不是本土乐器,据说是从波斯传进来的,此时在大梁也并不流行。 “杜郎,我认识一个人会吹唢呐。” 杜蘅想到卡斯丽住在番坊,与各族的胡人杂居,肯定认识不少会异族乐器的胡人。 唢呐的穿透力可不是盖的,一般都出现在葬礼上,唢呐一响,黄金万两,夸张一点说,能把死人都吹诈尸了。 这样用来炸场再合适不过了。 但还缺一点东西。 “卡斯丽,番坊有没有人会使用口弦琴?” 这是彝族的一种传统乐器,也不知道番坊有没有彝族人。 “什么是口弦琴?” “你们应该叫……口簧。” 乐工队伍之中,一个颌下留着一坨黑须的男人抬了下手:“我有口簧。” “你会演奏吗?”杜蘅惊喜的问道。 “年轻的时候跟人学过,但一直没排得上用场。” “太好了!” 有个成语叫做巧舌如簧,说的就是口簧。 杜蘅曾在网上看过,有人曾以口簧模拟出了打碟的音效,也就是说,古代也可以有DJ。 有了这些,就算搞个迪厅也不是问题。 五千年的历史,蹦迪难道还要蹦洋迪吗? 让人笑话! 说话之间,就见门外进了一人,一袭青衫,器宇轩昂的样子。 正是许安。 “晚上才营业呢,许兄这么早就过来?”杜蘅迎了上去。 “刚才看到方经天进了京兆府衙门,可能会对你不利啊。” 杜蘅笑着走到他身边,说道:“倒请许兄指点迷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和凤杼秋的事,已经惹恼了方经天,他们势必不能让你留在金陵。别忘了,你是被先帝发还原籍的。” “我当是什么事呢,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来金陵。”杜蘅不以为然的道。 “你来到金陵这么久,告身也不去办一个?” “一直在忙,倒把这事给忘了。”杜蘅苦笑。 许安笑着摇头:“我看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定远将军虽然挂了一个将军的头衔,但不过只是一个散官,主要的作用就是领俸禄和各种津贴。 朝廷给的那一点钱,不客气的说,他现在一天就能赚回来。 也就懒得去吏部跑一趟了。 何况现在他真正的职权是桃花神使,也是正五品,但职权可大多了,毕竟是直接奉命于天子的机构,类似于明朝锦衣卫、东厂,可以随便抓比他们级别高的官员。 虽然不像锦衣卫、东厂后期那么变态,但只要不弄死人,让他们在牢里蹲几天,想必皇帝也不会怪罪。 “你要是没时间,我替你跑一趟吧。” “哟,那就多谢许兄了。”杜蘅巴不得有人替他跑腿,急忙拱手。 “不必客气,以后还请杜兄多多照应。” 杜蘅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安一眼。 这厮两次给他通风报信,虽说出于同门之谊,也有可能出于上头的命令,但从中也能看出他讨好的意思。 花神使司本来就是特务组织,打探消息很有一手,尤其许安又是花神使司司主身边的人,估计杜蘅姑苏救驾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之后,杜蘅就被封了一个官。 虽是散官,但要知杜蘅从前可是一介庶民,而且是有前科的庶民,这种恩宠可不是常有的啊。 许安有一种预感,杜家很快就会恢复往日的荣光,提前跟杜蘅搞好关系,总比时候再去拍马屁要强。 “杜兄,话已经带到,我先行一步。” “请。” 许安离开之后,杜蘅又对卡斯丽交代了几句。 卡斯丽也走了。 杜蘅又开始考察起了舞台。 花满楼一共分为三层,底下一层的大堂,就有一个舞台,一般大型演出都在这儿。 如果客人想要单独欣赏歌舞,就会选择在包厢或者闺房里,让姑娘们给他们表演。 大型演出,则是一群人围在一起,一起欣赏。 舞台就在大堂的中央,上方的顶棚有一个凹进去的藻井,舞台上面盖着毛织的地毯。 杜蘅低头看了看舞台的下方,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随即叫来满姑,说道:“找几口大瓮过来,装一点水,放在台底下。” “大瓮?这……这是何故?”满姑有些茫然,以为是杜蘅广陵老家的什么风俗。 虽然有水能聚财的说法,但也没有放在台底下的啊。 第296章 婆罗门歌舞 “为了拢声,记住,水不要装太多。”杜蘅对满姑解释道。 藻井也有拢声的效果,但如果和这些大瓮搭配,效果能够增加好几倍。 明清两代的戏台子,底下都要放几口大的缸或者瓮,原因就在这里。 古代没有音响,但劳动人民有智慧。 这么一来,台上发出的声音,就能达到扩音的效果。 满姑立即招呼一个龟奴过来,让他去账房支一点钱,按照杜蘅的要求,去买几口大瓮回来。 正在忙碌之际,忽然一群身穿公服的人出现。 “哟,白少尹,你怎么来了?”满姑看到一群公人,心里已经猜出事情不妙,但仍旧笑脸相迎。 白少尹冷喝道:“杜蘅是不是在这儿?” “你是什么人啊?”杜蘅闻声,走了过来。 人群之后,方经天的声音传来:“杜蘅,你好大的胆,这位是京兆衙门的少尹,这是你说话的态度吗?” 京兆衙门的二把手都请来了,看来方家在京城还是有些势力的。 门外,凤姐带着几个龟奴和姑娘,正在看着热闹。 “哎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凤姐看了满姑一眼,笑道:“你们花满楼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怎么会呢?我们花满楼一向奉公守法,这一点白少尹是知道的。”满姑道。 白少尹盯着杜蘅:“杜家籍没之后,先帝曾经下旨,将杜家人口全部发还原籍,无诏不得入京。杜蘅,你私自入京,该当何罪?” 凤姐道:“哟,原来是私自入京啊,这罪过可就大了。我听说杜公子现在是花满楼的二掌柜,跟满姑共同经营花满楼,莫非满姑不知道杜公子不能入京的啊?还是说,你明知故犯啊,与杜公子之间有什么猫腻?” “你少胡说八道。”满姑瞪了凤姐一眼。 方经天对白少尹道:“白世叔,既然先帝有旨,杜家人无诏不得入京,那么杜蘅现在出现在京城里,那他就是违反了先帝的旨意,你一向秉公执法,必须将他抓回京兆衙门好好审一审,看看他到底有何图谋。” “来啊,把人带走!”白少尹把手一挥,身边的衙役一拥而上。 杜蘅抬手一喝:“慢着!” “怎么着啊杜蘅?衙门办事,你敢反抗不成?”方经天奸险的盯着杜蘅。 “谁说我是无召入京?” “呵呵,你不是无召入京,难道还是陛下让你入京的不成?” “你说对了,就是陛下让我入京的。” 方经天笑了:“你当我是傻瓜啊?陛下让你入京,你在京城就是为了开一家青楼?你如此损害陛下的圣明,我看你是活到头了。” 杜蘅自从来到金陵,主要活动的两个地方,就是番坊和霖楼。 既没有被召进宫去,也没有去任何一个部门报到,这一点难免让人怀疑。 其实也不怪杜蘅,因为梁辰就是没有召他入宫,只是让他来京城而已。 当然,这种情况确实也很多,比如一些学子考了进士之后,想要混个一官半职,但皇帝没有给他下旨,又不曾召见,他们只能在京城里等着。 有些人把盘缠都花光了,也还继续赖在京城。 而那些被皇帝召入京的,那就更身不由己了,身无分文,在京城没吃没住,你也不能走。 万一有一天皇帝想起你了,想要召见你,找不到人,那事情就大条了。 好在杜蘅不会让自己饿死,哪怕梁辰永远不召见他,他也能在京城活下去,其他人可能就没有他这么好的适应能力了。 “既然是陛下召你入京,你可有诏书和圣旨?”白少尹冷冷的盯着杜蘅。 凤姐轻笑道:“他哪有什么圣旨啊,白少尹,你可不能相信他的鬼话,趁早把他抓了,送去衙门打他一个半身不遂,再把他给赶回广陵,永世不得回京。” “谁说我没有圣旨?”杜蘅淡淡的道。 “你有圣旨,在哪儿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圣旨是什么样的呢,拿出来也让我长长见识。”凤姐讥诮的道。 方经天道:“他要有什么圣旨,我脑袋砍下来给他当夜壶!” 而在这时,卡斯丽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嘴里说着:“杜郎,东西给你拿来了。” 方经天和凤姐齐齐回头。 卡斯丽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几岁的胡人,二人一起走了进来,卡斯丽将一份册页交到杜蘅手里。 杜蘅走向白少尹,将册页递了过去:“你自己看看吧。” “哟,一份册页而已,我还以为是圣旨呢。”凤姐冷笑了一声。 白少尹打开册页,神情忽的一变,迅速去看落款的玺印。 方经天准备凑上前去,却被杜蘅伸手阻止:“这是陛下的手谕,你没资格看。” “吓唬谁呢?陛下干嘛无缘无故给你手谕?就算要下手谕,也得下给你爷爷杜仲。你一个科举舞弊的犯人,你有什么资格?”方经天忍不住呛声。 白少尹沉声开口:“这确实是陛下的手谕。” “啊这……”方经天瞬间懵逼。 确实,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于理不合,也不是他这种脑子能够想明白的。 “白少尹,这圣旨不会是假的吧?他们都被独家抄家了,陛下召他入京做什么?根本没理由的。”凤姐跟方经天一样,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花满楼之所以能够抢走凤来阁的客人,主要是杜蘅在幕后出谋划策,她现在比谁都想让杜蘅离开京城。 满姑立即反击:“陛下独断春秋,莫非他的旨意还要经过你的允许?” “我可没这个意思,满姑,你少编排人!”凤姐经营青楼,迎来送往,见过很多官吏,明白满姑给她挖坑,这话必须说清楚,“我只是怀疑杜蘅的手谕是假的,没准是他伪造的呢?” 方经天低声问:“白世叔,手谕是真的吗?” 白少尹点头道:“是真的。” “陛下召他入京……所为何事啊?”方经天不由朝着册页看去。 杜蘅声音淡淡的传来:“陛下手谕,事关重大,谁看了这封手谕,倘若消息泄露出去,杀无赦,你是否还想看?” 方经天脖子微微一缩,当即也不敢说话了。 白少尹则是迅速收起册页,双手交给杜蘅。 第297章 对台 白少尹微微对着杜蘅拱手,接着带人迅速离去。 方经天和凤姐对望一眼,即便满心不悦,也只能无功而返。 “白世叔,真的拿不了杜蘅?”方经天道。 白少尹道:“朝中有不少人不希望在京城见到杜蘅,但他既有陛下的手谕在身,我是没办法了。” 说完,坐上霖楼门口一只八抬大轿,徐徐而行。 凤姐请了方经天来到凤来阁,愁容满面的道:“本来凤来阁已经压过花满楼了,但杜蘅来了之后,给满姑出了几个主意,现在他们那边的势头已经高过凤来阁了。方公子,你得帮帮忙啊。” “我连白少尹都请来了,还有什么办法?” 凤姐拉着方经天到房间坐,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好茶,笑道:“方公子,我知道你一向对杼秋很看重,你看杼秋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杼秋都被梳笼,在我心中也不是以前的杼秋了。”方经天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道。 凤姐心想这人可真现实,以前不是凤杼秋的榜一大哥吗? 怎么转眼就不认人了呢? 男人也就这点出息! “方公子,其实杜蘅那晚真的没碰秋娘。” “怎么可能呢?哪有一个男人面对秋娘的姿色,能够忍得住?” 凤姐皱眉道:“那厮他真的有隐疾。” “此话当真吗?” “真,比珍珠还真。他为了这件事传出去,所以花满楼也请了几个稳婆过来,找了几个红倌人验身,恶心谁呢?人们不信那些红倌人是雏儿,自然也就不相信秋娘是清白的了。秋娘就是被他给毁了的。” 方经天攥了攥拳,恨恨的道:“这厮端的可恶!” “这些天找杼秋打茶围的客人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杼秋在这一行可就要销声匿迹了。” “你放心凤姐,我会请胡学士牵头,请一些有影响力的人过来,给秋娘捧捧场,给她写几首诗,传扬传扬她的美名。” 大梁文人的地位很高,所以诗词文章的传播,也能带火一个青楼女子。 之前凤杼秋就是这么爆红的。 虽说故技重施,但这一招确实有效。 “好,那么有劳方公子了。” “不必跟我客气。” 凤姐想了想,说:“如今秋娘病体已经痊愈,三日之后她会带着新编的歌舞上场,到时你请诸位恩客前来捧场,让凤来阁再举行一场盛宴,压到对面的花满楼!” …… 花满楼。 卡斯丽介绍了一下带来的胡人,名叫扎格拉玛,是番坊吹唢呐的乐师。 杜蘅立即就让扎格拉玛演奏一曲。 扎格拉玛拿出唢呐,一曲入魂,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感觉要把人天灵盖给掀开了似的。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杜蘅许了丰厚的报酬,立即让他加入乐班,跟着一起排练。 第二天,杜蘅便将制作好的服装带回了花满楼。 招呼卡斯丽等人过来。 “诸位,都把衣服换上。” “啊,这裙子……太短了吧?”一个舞姬惊呼。 “露一下腿没什么的。” 卡斯丽拿起一双高跟鞋:“杜郎,这是什么鞋子啊?” “高跟鞋。穿上了之后,你身材就更挺拔了,前凸后翘。” “这……不好走路吧?” “你穿上先试试,走着走着就习惯了。” 卡斯丽穿上高跟之后,走了两步,身子一歪,差点没有摔倒。 杜蘅急忙伸手去扶:“你慢点走。” 满姑招呼其他舞姬:“别愣着了,没听杜公子说什么吗?都把衣服换上试试。” “这么短的裙子,羞死个人。”一个舞姬捂脸。 满姑不悦的道:“别在老娘面前装纯,不知道自己吃哪一碗饭的啊?” 几个舞姬对望一眼,又都领了各自的衣服,回到房间更换。 接着重新走到后院。 众人穿着高跟鞋,走路也都小心翼翼,由于是在冬天,两条大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也有些冷。 “现在有点冷,但运动起来就不冷了,咱们时间紧急,你们必须穿着高跟鞋继续练科目三。” 杜蘅知道对她们要求有些太严格了,笑道:“这次演出如果成功,你们每个人都有奖金,以后每演出一场,楼里给你们提成。” 众人立即欢呼起来。 作为新来的老板,杜蘅在这一方面远比满姑大方。 卡斯丽带着舞姬继续练舞。 前世科目三都上各大卫视的春晚了,杜蘅看都看吐了,但卡斯丽的科目三是经过重新编排的,却有着不同的韵味。 旁边的乐班,按照《一笑江湖》的乐谱,开始演奏起来。 舞姬跳舞的同时,还得合唱,乐班的人员则是负责部分的和声。 “江湖一笑浪滔滔,红尘尽忘了,俱往矣何足言道,苍天一笑笑不老……” 不过几遍下来,舞姬已经气喘吁吁,毕竟她们需要边跳边唱。 这都是正常现象,21世纪那些唱跳歌手,一场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大概率都是在假唱。 杜蘅让她们先休息一会儿,跟满姑商量:“不如把莺歌请出来,唱歌部分由她负责。” 莺歌是花满楼如今第一歌姬,科目三又是杜蘅全心打造的项目,报以殷切的希望,只许胜不许败,所以必须把最好的都拿出来。 …… 三日之后,方经天请了胡学士、洪先生,以及一众文坛大佬前去凤来阁捧场。 凤姐满面春风的迎接。 舞台已经重新布置过了,张灯结彩,璀璨如星。 “诸位,上座。”凤姐邀请他们坐了前排。 吩咐龟奴和使女,将茶点端上。 “听说这次秋娘表演的是《婆罗门歌舞》?”胡学士问道。 凤姐笑道:“是啊,妾身早就将消息传出去了,诸位稍等一会儿,等到客满之后,秋娘就会登台表演。” “这是宫廷舞曲,民间也只有凤杼秋会了。” “跟宫廷自然没得比的,但秋娘的歌舞在金陵也是能够数得着的,待会儿还请几位品评品评,帮忙写几篇诗文宣传宣传,妾身自有一番报酬。” 胡学士撇了撇嘴:“谈钱就俗了,我等读书人岂会为了金钱出卖笔墨?” “啊这……”凤姐不由看向方经天,以为方经天没跟胡学士他们谈妥。 不想胡学士接着说道:“若为秋娘写诗作文,也绝不是为了金钱,一定是因为秋娘本身的歌舞。” “是是是,诸位放心,秋娘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凤姐放下心来,脸上挂着笑容。 第298章 卜卦 婆罗门歌舞源自天竺,后来传入大梁宫廷,经过改编之后,变成全新的舞种。 既有异域风情,又有本土韵味。 凤来阁的乐班先行出场,乐工手里拿着羯鼓、琵琶、箜篌等乐器。 前奏响起,凤杼秋羽衣霓裳,一边翩翩起舞,一边缓缓走到舞台。 身后又跟着一群舞姬,舞台放了一些冰块,冰块散发出来的白雾,在灯光的映照下,整个舞台就像仙境似的。 “花魁不愧是花魁,这也太美了吧?” “终究是杜蘅这厮享了艳福。” “方公子说了,杜蘅根本没碰秋娘,他有隐疾。” “这话信不得,知道有隐疾,他还去给秋娘梳笼?” 台下观众小声议论。 现在关乎杜蘅是否碰了凤杼秋,坊间众说纷纭,毕竟二人的身份都很特殊,八卦自然也就多了。 古代的老百姓,茶余饭后也跟现代人一样,普通人的八卦传播不会太广,但如果是明星那就不一样。 凤杼秋无疑就是金陵的明星。 杜蘅本是杜家的嫡长孙,因为科举作弊被抄家,现在又出现在金陵,成为花满楼的二掌柜,本身也富有传奇性。 所以这两人的事,也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满足人们猎奇的心理。 “好!” 台下叫好不断。 凤杼秋边舞边唱:“……乱红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罗衣初索,流光过隙……” 凤姐注视台下观众的表情,个个如痴如醉,心中暗暗欣喜。 现场安静。 毕竟没有音响的年代,台下如果太吵,台上的唱词就有可能听不清楚。 凤姐心中暗暗得意,这一场《婆罗门歌舞》,可是花了大代价的,也是凤杼秋压箱底的绝活,除了教坊司,整个金陵只有在凤来阁能看到。 这一次看花满楼拿什么跟她斗! 心里正在想着,忽然对面的花满楼传来一声高亢的唢呐,把凤姐吓了一个激灵。 坐在后排的几个客人,不由回头看去。 “刚才……是唢呐吗?” “声音怎么能传这么远呢?” 凤姐不由走到门口,朝着花满楼看去。 但凤来阁和花满楼一个是南楼,一个是东楼,并不是门对门,所以她看不到花满楼内部的景象。 “贾公子,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凤姐走到台下一个观众身边。 “我看着秋娘的歌舞呢,难得一见。” 凤姐忙道:“《婆罗门歌舞》很长,你去对面看一眼就回来,不会耽误什么事。” 贾公子无奈,去了一趟花满楼。 舞台三面,都坐满了人,贾公子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抬头一看,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苍天一笑笑不老,豪情却会了,对月饮一杯寂寥,剑气江湖恩怨……”莺歌站在台上掐着假嗓在唱。 卡斯丽带着一群舞姬,动作整齐划一。 “这……这是舞蹈吗?”贾公子都懵逼了。 很多人也跟贾公子一样懵逼。 古代的舞,分为文和武两种,文舞就是比较柔的那种,轻歌曼舞,武舞就像《秦王破阵乐》那种,威武雄壮,一般会使用大鼓之类的乐器。 但尼玛这是啥啊? 文不文,武不武,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可是,没有一个人走。 毕竟满台白花花的大腿,已经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贾公子,听说对面有宫廷乐,怎么来这边了?” 满姑笑着过来打声招呼,又命人搬来了案几和矮凳:“对不住,靠台边的位置都被占了,只能让你在后面坐着了。” “哦,没事没事。”贾公子坐了下来。 满姑立即让人端了酒菜上来。 “这表演的是什么曲目?” “科目三。” 贾公子诧异的看着满姑:“不曾听闻。” “这是杜公子亲自编的舞曲。” “科目三什么意思?” 满姑微微蹙眉:“这个……老身也不知。” 贾公子坐下之后,屁股就像被焊在了矮凳上似的,再也挪不开了。 眼神也挪不开了,直直的盯着台上。 “怎么还露大腿呢?伤风败俗!”台下一个老学究忍不住吐槽。 另外一个小伙子好笑的道:“老先生,这里是青楼,露大腿算什么呀?又不是在夫子庙,还扯上伤风败俗了。” 老学究默不作声,但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杜蘅站在楼上看着,端茶送水的龟奴不停的给他传来客人的议论,算是一种反馈。 批判的声音不少,可是好像都没有人愿意离开。 毕竟类似现代的装扮,太博人眼球了,加上魔性的音乐和舞蹈,带给观众全新的体验,完全是颠覆三观的。 “这是……异族舞吗?” “唱词是不是太烂了?” “台上这些姑娘的大腿,老夫……能玩一年。” “奇装怪服,妖里妖气!” 一曲《一笑江湖》唱罢,台上众人也都停了下来,莺歌和卡斯丽带着众人鞠躬。 台下众人意犹未尽。 “这就没了?” “我才刚刚看进一点门道。” “你那门道正经吗?” 杜蘅笑盈盈的走上台去,说道:“不着急诸位,让姑娘和乐工们休息休息,大家也先喝点酒吃点东西,很快会继续给大家表演。” 一场科目三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总不能一直演。 贾公子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在案几上放了一些碎银,从人群中偷偷溜了出去。 回到凤来阁。 凤姐早已等的焦急,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边在跳科目三,表演形式太新奇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什么是科目三?” 贾公子茫然摇头:“小生也不知。” “他们客人多吗?” “很多,但来的大部分是商人,还有一些胡商。” “上次出了对联,吸引了很多文人,现在吸引了商人,这是想改变风格吗?” 这一点凤姐倒是猜对了。 杜蘅与花满楼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为钱! 商人的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有钱啊,所以这次特意让满姑去请了一些富商到场。 科目三相比凤杼秋的《婆罗门歌舞》,肯定是比较通俗的,但商人的文化水平通常不高,尤其还有一些不懂汉文化的胡商,他们欣赏不了太过高雅的艺术。 直接给他们上科目三,这叫投其所好。 难道那些大老板去夜总会,是为了欣赏古典乐吗? 第299章 朴素无华的商战 莺歌、卡斯丽等人,稍作休息之后。 又开启了第二场。 依旧是科目三。 科目三前半段的动作比较简单,后半段的动作稍难一些,不过卡斯丽以及各位舞姬,都有一些基础在身,经过改编之后,与她们自身的能力更为贴合。 虽然跟杜蘅上一世看过的科目三已经不一样了,但全新的演绎方式,还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客人。 “好,这种歌舞我很喜欢,看赏!”一个富商大手一挥,身边的跟班将一块金铤,直接抛上了舞台。 这是古代打赏的方式,简单而粗暴,称之为缠头。 除了金钱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像是首饰、布料甚至水果、花篮都能往舞台上抛。 舞台之上,缠头多了起来。 满姑笑的合不拢嘴,走到杜蘅身边,说道:“杜公子,你真是神了,本来我还担心客人无法适应科目三这种风格呢。” “客人也是可以驯化的,等我什么时候有空,我再创造一些舞曲出来,什么卜卦舞、野兔舞搞一波。” “哎哟,杜公子,你懂得可真多啊。”满姑双目都放光了,感觉一尊财神就在面前。 “还有可以搞个打赏榜。” “什么打赏榜?” 杜蘅站在二楼栏杆前面,指着舞台上面的缠头:“你看那些缠头,全部扔在舞台上了,谁也不知道是谁赏的。” “不如这样,搞个榜单,让这些客人之间有一个竞争,这样赏钱就会越来越多了。” “每个姑娘名下,都可以列一个榜单,分为总榜和日榜,直接张贴在大堂里。当然啦,有些客人可能会不方便留真名,可以给他匿名或者留下一个假名。” 放在21世纪的网络直播,这一点都不稀奇,但对于古人而言,这又是一种全新的方式。 榜单出来,便于杜蘅造星。 相比凤来阁的凤杼秋,花满楼现在尚无拿得出手的花魁,所以必须造星,让客人拿钱来捧红她们。 这样客人还会有些成就感。 今天晚上,科目三一连演了十场,就连凤来阁那边的客人也都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大家都没见过这种歌舞,第一次来看,看的都是大腿,演员的奇装怪服,也很博人眼球,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虽然他们也觉得不如《婆罗门歌舞》高级,但《婆罗门歌舞》需要一定的门槛才能欣赏,而科目三完全不需要门槛。 客人也不需要了解科目三想要表达什么,看的开心就完事了,本来大多数人逛青楼,也不过是图个乐子,而不是来欣赏艺术的。 …… 这一夜,花满楼净赚五千贯。 次日,满姑又抓紧让人将榜单给做出来,本来大堂之中,就挂满了姑娘的花名牌,现在花名牌的下方多了一张一张的红纸。 这些红纸就是记录榜单用的,采用最原始的人工方式,每一场演出都会实时更新。 当然也不能将所有打赏的人写在上面,只取前面十名。 杜蘅则是找来卡斯丽,和她一起编排卜卦舞。 卜卦舞最好穿上一身红色的舞衣,彰显艳丽媚惑,但很多舞蹈动作,杜蘅已经记不清了,所以要靠卡斯丽自己补充。 但《卜卦》这首歌他还记得,听起来只是一首口水歌,旋律和歌词都很简单。 交给古代的乐班,也能很好的演绎出来。 满姑知道杜蘅想捧卡斯丽,所以也在极力的配合,不说她跟杜蘅这一层关系,就是她本身的天赋也该着重培养。 胡家的女子,天生都是能歌善舞。 但满姑有点担心的是,歌舞都太简单了,凤来阁那边想要偷师,那也是很容易的。 杜蘅微微一笑:“满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两家青楼都在一个地方,歌舞是谁先出谁后出,顾客心中都很清楚。” “如果他们学了去,那就等于他们落了下乘,何况他们想走高雅路线,要把咱们这一套学去,那他们只能放弃自己那一套。” “如果放弃高雅,那凤姐苦心积虑挖了那么多有才艺的姑娘过去,那她是要亏血本的。” 凤来阁姑娘的整体素质,其实是高于花满楼的。 琴棋书画那一套,花满楼肯定是搞不过的。 但杜蘅也清楚,真正吃这一套的客人,其实没有几个,毕竟有文化的人没那么多,即便大梁以文治国,文盲率也有百分之九十九。 古代读书只是少部分人的事。 何况识字并不代表就能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了。 相比之下,客户群体会少一些,来来去去,就是那一帮文人,这远远不能满足杜蘅的野心。 既要那些文人过来消费,他还得再扩大消费群体,把那些没那么有文化但有很有钱的人群给吸引过来,所以歌舞能通俗就通俗。 要想玩高雅的,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对联就难住了整个金陵的文人。 不过这种游戏注定玩不长久,不会有人为了你一个上联,天天跑到花满楼消费,想不出来陆续就会有人打退堂鼓,到最后真正还在想下联的客人,其实也没有几个了。 金陵花花世界,能玩的东西很多,单是青楼妓馆、勾栏酒肆而言,都有几百家了,想要竞争,必须推陈出新。 变着花样的玩,在客人没腻之前,立即更改节目。 反正杜蘅肚子里存货很多。 “卜卦舞就由卡斯丽独舞,其他舞姬嘛,可以跳交谊舞,让她们下场陪客人跳舞。” “啊?陪客人跳舞?”满姑总是被杜蘅的奇思妙想吓到。 “当然啦,大多数客人不会跳舞,我们得驯化他们,他们才能过来消费,让他们跟咱们学。” 如果杜蘅第一次来,就跟她说这样的话,满姑肯定会反对,觉得这人疯了,但现在她完全信任杜蘅,只是有点小小的疑虑:“杜公子,客人来捧场是为了看姑娘跳舞的,你让他们也下场跳,他们……心里会不会抵触啊?” “开始的时候可能会,但只要参与的人多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他们反而会觉得这是一种时尚,而且气氛会更好。” 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其实都是板着的。 认为唱歌跳舞,那些都是伶人、乐人做的事,身为士大夫应该恪守礼制,不敢迈出这一步,否则就成下九流了。 那是一种堕落,也是对自身文化的背叛! 但是他们难道就没有这种欲望吗? 如果有KTV,他们也想飙歌,如果有迪厅,他们也想蹦跶几下,因为谁都想要自由,想要解放天性。 只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有第二个。 二人正在商议接下来的事宜,忽然前堂传来一声惨叫。 第300章 青楼的管理办法 杜蘅和满姑不由从后院往外走。 但见一个龟奴,被龟公指使手下,按在地上一通暴打。 “怎么回事?” 那龟公气愤的指着地上的龟奴:“这贱奴被凤来阁收买了,把咱们这边的部署,都告诉了凤姐,刚才恰巧被我撞见。” “花满楼的部署,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杜蘅道。 龟奴跪在地上:“多谢杜公子,小人再也不敢了。” 杜蘅道:“但是你出卖花满楼,你就不能留在这儿了。” “杜公子,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没有下次。”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既然是凤来阁的人,那就到凤来阁去吧。” 满姑当即命人,将他抓了起来,说道:“送去凤来阁!”说着,气势汹汹的就朝凤来阁走去。 凤来阁的凤姐早已得到消息,带着几个龟奴挡在门口:“怎么着满姑,你想上门闹事?” “呵呵,凤姐,本来我还把你当一号人物,想不到你这么下作,既然收买我们楼里的人。” “彼此彼此,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凤姐轻蔑的斜眼扫视,“我楼里的人,就没有被你收买的吗?” 两家互为竞争对手,距离又这么近,一有新的动向,另外一边肯定都知道。 双方各自都在对方那里收买了一些人。 甚至还会有很多客人,会替他们打探消息。 “既然这是你的人,那就还给你吧。”满姑随手就将那个龟奴,推到凤姐那边。 凤姐冷笑道:“看不出来,你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就算没有他,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我难道就不知道吗?就你们那点小把戏,什么科目三,俗不可耐!也配跟我们的《婆罗门歌舞》一争高低?” 杜蘅心想,古人还是有些艺术审美的,一眼就知道科目三俗不可耐。 俗,确实是俗。 但这世上本就是俗人占了大多数,所以越俗越易于传播。 “呵呵,你们那什么婆罗门,高雅是高雅了,可你昨晚挣了多少?一千贯还不到吧?花满楼净赚五千贯!”满姑在凤姐面前挺直了腰板。 凤姐嘴角微微一抽,连她昨晚挣了多少钱,满姑都知道了,可见她在凤来阁安插的眼线,绝对不是那些端茶送水的龟奴。 很有可能是凤来阁能够管事的人。 “你狂什么?你那个科目三,看完一次,还有看第二次的必要吗?昨晚客人不过图个新鲜,让你挣了五千贯,今晚只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满姑把手伸向身边的杜蘅:“杜公子能够创造出科目三,就能创造出科目四,有一个五千贯,就会有一万贯。” “凤来阁昨晚那么大的阵仗,都没挣出一千贯,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把钱都花在了刀刃上,我请来了胡学士那些文坛巨匠,他们昨晚看了杼秋的歌舞,今天一定会替她写诗作文,传扬美名。” “哼,你也就会这一招。”满姑冷笑道。 “一招鲜,吃遍天。我只会这一招就够了,你那些低俗的节目,能够吸引什么文人雅士替你站台?不妨告诉你,我还请他们写文章来批判你们!” 杜蘅淡淡一笑:“凤来阁挣的是文人的钱,我们挣的是商人的钱,消费群体泾渭分明,并不冲突。”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杜蘅?我看你这人野心很大,商人的钱你要挣,文人的钱你也一定会挣。要不然你给莺歌那丫头填什么《卜算子》,又为什么出一个无人能对的上联?” “想不到凤姐这么精明,连我的野心都被你看透了。” 凤姐冷哼了一声:“我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做我们这一行的,每天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你那点小心思,我会不清楚?” “一山不容二虎,从我凤来阁第一天入驻霖楼开始,我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不论投入多少精力和金钱,都要打垮花满楼!” “相隔不过五丈的地方,做着同样的生意,而饼就只有那么一大块,谁的嘴巴慢了一点,饼就会被对方给吃了。我想你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在我面前装糊涂,想要迷惑我?” “如果不是你杜蘅,花满楼撑不了两个月,就得关张大吉。我承认你是一个大敌,不过没用,青楼自古就是文人雅士卖弄风流的地方,这些文人掌握了话语权。” 杜蘅明白凤姐想要请人来黑花满楼。 商战的方式,自古都没什么改变,万变不离其宗,只是形式发生了改变。 诚然,现在凤来阁与很多文人都有交集,主要的消费群体也是文人,这些文人别的本事没有,写文章黑别人,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凤姐好手段,这是想请人写文章贬低和诋毁我们了?” “实话实说而已,你们的节目确实比我们低俗,文人士大夫他们也有自己的审美和判断。”凤姐神色颇为骄矜,“今天晚上我们凤来阁的生意,一定好过你们,我保证!” “只怕你没有机会了。”杜蘅目光缓缓的看向街上。 赵管家带着十几个人,赶着马车和牛车,缓缓的走了过来。 “少爷!” “赵叔!” 凤姐向前走了几步,看到车上装了一坛一坛的酒。 其中一车,都是一些装满了的红色布袋,看不出装的是什么。 “都搬进去吧。”杜蘅招呼赵管家带来的人。 满姑满心欢喜,把花满楼的龟奴都给叫了出来,一起搭把手,把货先卸下,接着一起搬进楼里。 “都小心一点啊。”满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 同时挑衅的看了凤姐一眼:“你以为光凭那些腐儒的文章就能搞臭花满楼?你也太小看我了,关键的是,你小看了杜公子!” “青楼玩的是什么?除了女人和才艺之外,还得有好酒好菜!” 凤姐不甘示弱:“好酒好菜?你们花满楼的酒菜比得过我吗?给我们凤来阁做菜的,都是金陵的名厨,我们的酒都是官酒库私订的上等酒。你拿什么跟我们比?” “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满姑说完,不想再跟凤姐打嘴仗,笑眯眯的迎接赵管家入内,“一路辛苦啊赵管家,来啊,上茶!” 第301章 绝世美味 自从和满姑达成合作意图之后,杜蘅就已经让陈骨,找了一个心腹之人,把话带去广陵,让赵管家准备白琉璃酒和味精,尽快送到花满楼。 由于杜蘅没有扩大生产,加上古代的交通很不方便,白琉璃酒和味精如今除了姑苏和广陵两地,其他地方很少流传。 只有一些二道贩子,会带一些白琉璃酒和味精出城,卖到其他地方。 金陵也有,但一般只卖给达官贵族家里,没有充足的量可以供给一个酒楼或者饭庄。 “少爷,你把货单看一眼。”赵管家从袖中将货单拿出来。 杜蘅看了一眼,这次白琉璃带了两千斤过来,味精也带了二百斤。 货单下面还有一些过税的凭证。 每经过一个关卡或者城门,都要交一次税,不交税就等于走私。 走私每次确实能够省下不少税收,但杜蘅是做大生意的,而且知道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打击杜家,置他于死地,所以这种事绝对不能落人口实。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交出去的税,最终是要消费者买单的,把单价提高一点就行了。 “广陵那边白琉璃的存货够了吗?” “够用,李碧莲李公子都经过核算了,他现在每日都在咱们家偏院的酒坊酿造白琉璃,囤积了一百多口大酒缸。” 满姑找了龟公过来,说道:“快去厨房吩咐一声,赵管家远道而来,做一桌好菜,给他接风。” “满姑,味精和白琉璃酒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管,一点都不许外流。”杜蘅道。 “放心吧杜公子,我心里有数。”满姑不是傻子,味精和白琉璃酒现在是打垮凤来阁的杀手锏,自然不能流落在外,成为别人反击的武器。 杜蘅点了点头,继续道:“广陵一两白琉璃一百文,姑苏那边是二百文,别的商贩我从那里沽酒私卖,可能价格会更贵,如今这酒来到了花满楼,一两酒一贯钱不过分吧?” 花满楼是高档青楼,而且又在霖楼之中,酒菜本来就比一般酒楼要贵,所以满姑并不觉得离谱。 凤杼秋打茶围,一杯茶也要一贯钱呢。 没办法,青楼就是销金窟。 而且现在还要表演节目,这一部分的钱都得折算到酒菜里。 “还有普通菜和味精菜,价格也要做个区分。” “是,这我都懂得。” 杜蘅想了想,对满姑道:“咱们青楼最好做个低消,最低消费标准,打底五贯,你看怎么样?也就是说,不管你消费多少,低于五贯钱,按五贯钱收费,超出五贯钱,那就按实际消费多少收费。” 满姑笑道:“杜公子,楼里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杜蘅笑了笑,说:“咱们既然是合伙人,有些事还是要跟你商量的,何况以后我未必就一直待在花满楼,等到花满楼步入正轨,我可能就会去开拓别的事业,你也要学会管理。” 青楼和酒楼不一样,它的管理更难,需要管理一帮的姑娘。 这些姑娘跟酒楼的伙计不同,她们如花一样的年纪,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酒楼的伙计只要端茶送水就行了,但青楼的姑娘需要掌握各种技能,吹拉弹唱,能歌善舞……都要有所涉猎,还要懂得怎么迎合客人,说话哄他们开心。 现在杜蘅又弄出了这么多节目,她们需要一批一批的排练,其实也很辛苦,有些人难免会有些情绪。 可是要没有这些节目,生意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好。 要像以前一样,花满楼被凤来阁打压的喘不过气,要死不活,每天只有几百贯的流水,那就离关张不远了。 因为霖楼的租金很高,开销也大,而且采用包税制度,不管你营业额如何,每个月都要交一千贯的税金。 生意好的时候,这一千贯的税金是很合算的,但生意不好的时候,这个数目就足以压垮花满楼。 “一连几日的排练,我看姑娘们现在都有些情绪了。” 满姑笑道:“她们往常白天都是在睡觉的,现在都要起床排练,时间久了,难免坚持不住。” 这一点杜蘅也能理解,青楼做的是晚上的生意,有些客人变态,折腾到后半夜,她们只能依靠白天补觉。 现在白天非但不能补觉,而且还要排练,很多人就受不了了。 “以后参演节目的姑娘,在月钱的基础上,另外算一份演出费,客人的打赏,也跟她们五五分成。” 满姑吃了一惊:“杜公子,这会不会太多了?她们都是我买来的,你还给她们分成?” 对于老鸨而言,这些姑娘就是赚钱的工具,一旦人老色衰,就会转手卖掉。 所以每个月能给她们一点月钱,让她们能够买点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那就算不错了,还要演出费和分成? 这不开玩笑吗? 杜蘅知道封建社会的青楼,跟现代社会是不一样的,很多女性那是没有办法,迫不得已进入了这一行,而现代社会则不然,纯粹只是好吃懒做,想要钱又不想累,等到干不动了,稍微一包装,谁也不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还能找个刨了她们家祖坟的老实人嫁了。 而青楼的这些姑娘,很多都是迫于生计,被家里卖了,或者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人家落魄了之后把她们卖了。 还有一些是家里犯了事,满门抄斩,男的被杀了,女眷被充公了,本来是官奴,但有些官吏将她们私卖了。 她们基本都是死契,没有人身自由,所以扮演老鸨角色的满姑,觉得能给她们一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何况其中还有一些姑娘,她是花大价钱培养的,教她们识字断文、歌舞书画。 现在要给她们那么多钱,她着实有些舍不得。 杜蘅笑了笑,说:“满姑,格局打开一点,给姑娘们一些收入,她们就会更有积极性,毕竟她们现在的工作量增加了。” “只要她们干好了工作,花满楼的生意就不会差,只会越来越好,以后她们非但不会懈怠排练,还会求着你给她们上节目。” “当然啦,还是需要劳逸结合,等到咱们楼里的节目多了,可以错开排演出名单。” “最重要的是,还要把消息传出去,让别的青楼都知道咱们花满楼姑娘的待遇,凤来阁那边很快就会乱了。” 满姑一听又是为了对付凤来阁那边,虽然对杜蘅的做法将信将疑,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现在她的头号大敌就是凤来阁,先把凤来阁搞垮了再说。 第302章 野猪吃不了细糠 夜幕降临,霖楼又热闹了起来。 花满楼姑娘涨薪的消息,已经传到凤姐的耳中。 “哼,我看满姑和杜蘅真是昏了头了,这几天也不过刚刚挣了点钱,却把那些卖身的姑娘待遇提那么高,这是不想做下去了吧?” 凤姐冷笑了一声,吩咐一个管事:“让厨房今天把最好的手艺拿出来,咱们从官酒库订的金蕊汤,今天也搬出来款待客人。” “是。” 凤姐随即去了凤杼秋的闺房,一起商议今天的演出。 演的依旧是《婆罗门歌舞》。 很快,宾客云集,凤姐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方经天、胡学士等人陆续到来。 “今日胡学士写的两首诗,专门赞美秋娘的舞姿,现在已经在圈子里流传了,会有越来越多的文人慕名而来。”方经天笑道。 凤姐感激不尽:“妾身谢过胡学士,等秋娘演出结束,我让她亲自过来陪你喝几杯。” 胡学士捋须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最该感谢的是洪先生的几个高足,他们合力完成的那一篇《婆罗门赞》,在文坛里反响很强烈啊。” “感谢感谢!”凤姐又对洪先生,以及他带来的几个学生表示感谢。 文坛是个圈子,有些好的文章和诗词,相互之间都会交流。 今天专门赞美凤杼秋的诗文,变成了一种软广告,让金陵很多文人都知道了凤杼秋表演《婆罗门歌舞》,看了诗文的描述,不少人都跃跃欲试,想要一睹凤杼秋的风姿。 人满为患。 凤杼秋已在台上翩翩起舞,口中轻唱:“……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声若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又带了一丝戚戚怨怨的哀愁,引得台下的文人共情。 这种文言词也只能让文人共情,一般百姓根本听不懂她在唱什么。 就如同王家卫的《繁花》,欣赏起来确实需要一定的门槛,唯美的画面,极限拉扯的情绪,以及与众不同的叙事手法,看惯爽剧的观众,很难投入进去。 所以凤来阁现在的主流客人,都是所谓的文人墨客,他们有着一定的艺术素养。 至于少部分不懂艺术的客人,他们也不是来看艺术的,而是来看凤杼秋的。 舞台上的凤杼秋确实很美。 特意营造的气氛,让她美若天仙,令人不敢逼视。 “好!” 唱到关键之处,台下不断传来叫好和喝彩。 一些财大气粗之人,将缠头纷纷抛向台上。 凤姐笑的合不拢嘴,亲自一桌一桌的敬酒。 被她派去花满楼的贾公子,又笑眯眯的过来,说道:“凤姐,今天你的生意,比起昨日可就更火爆了。” “这些都是方公子、胡学士他们帮忙宣传,今天金陵文坛很多出名的才子和名士,可都来捧场了。那边什么情况?” “生意倒是不错,但比起你们今天,似乎差了一点意思。” 凤姐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们就像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呵呵,就他们那个什么科目三,我听人说过,就是一群人露大腿在台上蹦跶,低俗!” “可不吗?昨天我看了还挺过瘾了,但蹦来蹦去,就那两下子,今天我都没兴趣去看了。” “他们不是说还要比拼酒菜吗?他们那边上了什么菜?” “这倒没注意,因为他们今天搞出了一个低消,一旦坐下不论花费多少,最低都要给五贯钱,我就没坐下去。” 凤姐冷笑道:“他们这么折腾下去,花满楼迟早得完,客人过来花钱,他们还规定起来了,最低要花五贯钱,万一没花够钱,他们是不是也要收人五贯钱?” “好像是的。” “呵呵,看来这都不需要我动手,三五天之内,他们花满楼就会门庭冷落,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 凤姐高兴的招呼贾公子:“来,你先入座,我让人给你上酒,你今天算是赶着了,正好赶上金蕊汤开缸,这可是我们私家订制的美酒,别处你可喝不到。” 说完之间,就见满姑带着几个龟奴缓缓走了过来。 凤姐冷眼睃了过去:“哟,满姑,你们楼里是不是没生意了,这么闲着,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杜公子吩咐了,你们凤来阁今天宾客云集,怕你们酒菜不足,招待不好客人,特意让我送一些过来。” “哈哈,开什么玩笑?我们酒菜不足?” 满姑不去搭理凤姐,自顾自的招呼身后的龟奴:“把酒菜给诸位客人摆上,这些酒菜算我们送给凤来阁的。” “你什么意思啊?” 凤姐都懵逼了。 两家之间的商战,也经历了半年了,你来我往的拉锯,但从未见过给对方送酒菜的。 凤姐虽然不明意图,但出于警觉,还是上前阻止:“满姑,凤来阁酒菜不缺,不需要你们好心,你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拉客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你误会了凤姐,这些酒菜全部免费,是花满楼送给凤来阁的。” “不需要你们送,拿走!” 龟奴带来的酒菜,其实不多,每个人手里只捧了一个菜一壶酒,迅速的放到凤来阁一些客人的桌上。 满姑见到凤姐赶人,招了招手,带人迅速离去。 那些酒菜自然没有带走。 凤杼秋叫来几人:“把他们的酒菜全部扔出去!” 人群之中,一个客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人家白送的,干嘛要扔出去?” “刘掌柜,待会儿我们酒楼也送你两个菜,免费。” “那我们呢?”另外一桌的关员外问道。 凤姐皱了皱眉,感觉这就是花满楼的目的。 故意把他们的酒菜送过来,免费的白食,那些文人倒有不食嗟来之食的风骨,但刘掌柜和关员外都是商贾之辈,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处事原则。 如果凤姐想把花满楼的酒菜给扔出去,那么必然要赔给他们一些酒菜。 单赔给一个人肯定不行,其他桌的客人就会不满。 “幼稚,就算今天每一桌送一个霸王别姬,那也不能把我打垮。”凤姐现在尚未领会花满楼的用意,只是冷笑不止。 但听身后一桌的客人喊道:“美味,绝世美味啊!” 第303章 取死之道 凤姐回头看去,笑道:“蒋老爷,谢谢你捧场,今天这些菜都是我们几位名厨亲自做的,这道间笋蒸鹅是我们凤来阁新推出的菜品。” “我不是说间笋蒸鹅。” “那一定是这道必胜鱼羹了?这可是我们凤来阁的招牌菜。”凤姐笑盈盈的道。 “不是,我说的是这一道清炒白菜。” “什么?” 凤姐不由睁大眼睛,盯着他桌上的一盘清炒白菜。 这道菜是刚刚满姑送过来的。 “蒋老爷,你没开玩笑吧?这就是个白菜。花满楼也就会弄这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菜式。” “这白菜好啊,好吃啊。”蒋老爷忍不住又夹了一口白菜送进嘴里。 凤姐面色有些不悦:“蒋老爷,我记得你从前没少去花满楼。” “你这话什么意思?”蒋老爷放下筷子,不满的质问。 “这道白菜是满姑刚才送来的,你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道白菜不至于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吧?” “可这白菜确实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菜!” 凤姐鼻子都被气歪了,凤来阁的厨房今天火力全开,准备的都是一些高档食材,他竟然说一道白菜那么好吃。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花满楼生意火爆的时候,蒋老爷没少往那边跑,因此凤姐都有些怀疑,蒋老爷是不是满姑特意派过来找茬的。 自从杜蘅来了之后,花满楼的手段越来越下作了! “蒋老爷,你是来闹事的吧?”方经天过来帮着凤姐说话。 蒋老爷气的把筷子一摔:“什么意思?谁闹事了?这白菜确实好吃,比你们凤来阁所有的菜都好吃!” 毕竟来者是客,凤姐没有把话说白,但方经天不管这些,仗着身份,怒道:“你又不是野猪,那么喜欢吃白菜?果然,野猪吃不了细糠!你就是吃白菜的命!” “方公子,你别仗着令尊是礼部右侍郎,说话就没轻没重的,我再怎么说,也是正七品的都水监丞!” “京城脚下,站在楼顶一个板砖下去,能够拍死三个像你这样的七品小官!” “你!”蒋老爷气的跳脚。 方经天看准了他没有背景,冷声道:“你不是喜欢吃白菜吗?上花满楼去吃啊!他们那边都是白菜!” “好好好,我还不伺候了呢!”蒋老爷气呼呼的往外走。 凤姐想要喊他,但终究还是收口,毕竟要给方经天几分薄面。 方经天看了凤姐一眼,说道:“这分明就是花满楼请来找茬的,走了就走了,现在凤来阁这么多客人,少他一个不少。” 凤姐朗声对众人道:“刚才的蒋老爷可能就是喜欢吃白菜,个人有个人的口味,我也不能强求,但我想大多数人的口味都比较正常,我凤来阁满是鸡鸭鱼肉,我不信还有人喜欢吃白菜,不喜欢吃我凤来阁的美味珍馐。” “不是啊,我觉得花满楼的白菜确实好吃。”刚才的刘掌柜站起来说。 “……” 方经天怒道:“你也是花满楼派来闹事的是不是?” “这道冬笋炒肉片也不错啊,我差点没把舌头给吃下去。”另外一个千牛卫的军官道。 “是吗?我尝尝!” “我知道了,这是味精菜吧?” “啊,金陵也有味精菜了?之前我去越国公府上做客,尝过一次味精菜。至今难以忘怀啊!” 满姑这次送来的,都是简简单单的菜式。 看着平平无奇,跟凤来阁的菜式根本没法比,所以刚才没几个人动筷。 但如今听说是味精菜,纷纷大快朵颐。 “日他娘的孔夫子,这么好吃啊,好吃到我想骂人。” “大胆,你刚才说什么?你骂孔夫子了?”几个书生暴怒。 “激动了激动了,我是胡人,不信孔夫子。” “你不信你还骂?你在大梁骂孔夫子?把他给我轰出去!” “哎哟我去,让我吃完啊!”胡人嘴里塞满了菜,被书生给赶了出去。 大堂之中,顿时骚乱起来。 洪先生不由看着面前的一道冬笋炒肉片,犹豫再三,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片送进嘴里。 卧槽,这么会这么鲜? 这是冬笋本身的鲜味吗? “胡学士,快点尝尝,真的好吃?” “冬笋你没吃过吗?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信我,尝尝,你估计也没尝过这么好吃的冬笋。” 胡学士将信将疑,也吃了一口笋片,随即第二口,第三口……吃到第七口的时候,感觉有点失态,讪讪把筷子给放下了。 刚才满姑的菜没有每桌都送,好多人只能干瞪眼。 同时心里也很疑惑,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能来凤来阁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平常什么没吃过啊,至于发出这种感叹吗? 凤姐走到胡学士一桌,看到一盘冬笋炒肉片,早已光盘了,就剩一小块的肉丝,凤姐伸出两个手指,捏着肉丝,蘸了蘸汤汁,送进嘴里。 一时之间,仿佛山崩地裂。 她终于明白了花满楼的策略,完全是不讲规矩的打法,哪有人给对门送酒菜的? 越来越没底线了! “方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凤姐看到不少客人,都已经往外跑了。 方经天安慰道:“没事,你不是还有酒吗?金蕊汤,金陵上等的美酒,青楼的酒比菜更重要。” “嘶……这酒!”旁边一桌的老者喝了一口花满楼送来的酒,龇牙咧嘴,表情很是狰狞。 凤姐稍微松了口气,笑道:“宫员外郎,花满楼那边送的是劣质酒吧?哈哈,瞧你喝的龇牙咧嘴的,我给你上金蕊汤。” “不,我就要这个酒。”宫员外郎抱住了花满楼的酒壶,那酒壶很小,而且酒也没满,他摇了摇,“怎么就这么点酒呢?” “不是,宫老,你刚才不是喝了不舒服吗?”方经天不明就里的问。 宫老拿起酒壶,对嘴喝了一口,说道:“这酒很醇厚,我第一次喝,难免不习惯,但我知道这是好酒啊!花满楼太促狭了,送这么点过来,把我酒瘾都勾起来了。凤姐,对不住,老夫要去花满楼坐坐。” 凤姐面如土色。 现在现场都骚乱了,舞台上凤杼秋演唱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根本没人关注她的表演。 第304章 夜叉门 凤来阁那边陆续有人往花满楼跑。 满姑眉开眼笑,忙着招呼客人。 杜蘅站在二楼的栏杆,看着大堂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大堂又增加了二三十个座位,在舞台的周边围成了一圈。 方经天带着几个同伴过来,冲着满姑愤怒的喊道:“你们要不要脸,抢客人竟然抢到凤来阁去了,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方公子,你这话说岔了,我可没抢客人,是客人自己过来的。” “你送酒菜到凤来阁,不就是为了抢客人吗?” 满姑无辜的道:“我是好心给凤来阁的客人送酒菜,凤来阁愿意也可以送嘛。” 杜蘅看到方经天,怕他在这儿闹事,迅速赶下楼来,说道:“方公子,花满楼现在用的白琉璃酒和味精菜,就算今天没去给凤来阁送酒菜,过不了几天,凤来阁的客人也会跑到我们这边。” “杜蘅,你坏了规矩你知道吗?”方经天狠狠的盯着杜蘅。 杜蘅淡漠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方公子,先坏规矩的人是你,你两次借助京兆府衙门的势力,想要置我于死地,要把我赶出京城,你不卑鄙不下作吗?” “好,你给我等着!”方经天带人愤愤而去。 花满楼的大堂,仍旧表演的是科目三。 杜蘅吩咐满姑,重新安排一下节目,不能老是科目三,毕竟现在很多文人也过来捧场,还得弄一些高雅一点的节目。 比如让朱颜出个对子,让莺歌弹一段琵琶,卡斯丽也可以来一段西域舞蹈。 以前花满楼一些比较老旧的节目,也可以先搬出来充一充数,等到新的节目都排练好了,可以重新上台表演。 “好,看赏!”座中有人高呼一声。 早有龟奴捧着方盘上前,询问客人赏给哪个姑娘,客人说赏给领舞的卡斯丽。 “蒋老爷赏卡斯丽金珠一枚!”龟奴吼了一嗓子。 专门有人就在卡斯丽的花名牌下放的红纸,写上了蒋老爷的姓名和打赏的物品。 不过座中还有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龟奴还会专门给他普及一下。 熟悉了玩法之后,便有些人开始争榜一大哥了。 “龟奴,过来,我给莺歌打赏十两银子!” “卢员外打赏莺歌十两银子!” “我打赏二十两,莺歌这嗓音简直是天籁啊。” “邱掌柜打赏莺歌二十两,并表示莺歌的嗓音是天籁!” “安息商人波尔多打赏科目三节目黄金十两,并表示姑娘们的大腿很白。” “……” 科目三结束表演,演员稍作休息,进了后台,迅速就把裘衣披上。 因为天气很冷,运动之后出了汗,很容易着凉。 记录打赏的龟奴,将各人打赏的金额整理出来,按照排名,贴在姑娘花名牌的下方,覆盖住了先前的红纸。 每一场演出结束,榜单重新整理一次。 至于总榜,则是每日更新。 有了榜单的出现,竞争也必然跟着出现,姑娘与姑娘之间,客人与客人之间,都在暗自较劲。 对于花满楼而言,这自然是有好处的。 节目一共十个,每一场不过几分钟,二楼一些包厢的客人,也能看到舞台的演出,这些客人财力一般会比大堂的客人稍强一些,演出结束,会叫演员上来陪酒。 陪酒需要另外收费,除非跟花满楼的关系很好,给他免费。 也有单独叫姑娘到包间表演的客人。 不同的服务,不同的收费,杜蘅每一项都做了规定。 当然,今晚最让客人惊喜的不是表演,而是白琉璃酒和味精菜。 不仅是凤来阁的客人往花满楼跑,就连霖楼其他的酒楼也有不少客人闻讯而来,一贯一两的白琉璃酒,虽然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但金陵有的是有钱人,总有人会尝试。 楼上楼下,一派热闹的景象,座无虚席。 相比之下,凤来阁渐渐有些冷清,凤姐站在门口,朝着花满楼看去,眼睛像要冒出火来似的。 台上凤杼秋看到台下,空出的座位越来越多,心里也有一些失落,但出于职业道德,她依旧需要将整场演出演完。 “胡学士,你们……不多坐一会儿吗?”凤姐扭头,看到胡学士和洪先生等人,已经从座位上起身。 洪先生拱了拱手:“承蒙款待,凤姐,改天我们再来捧场。” “秋娘跳完,她会亲自过来谢谢你们。” “不必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完,众人散去。 凤姐心里被什么堵住似的,但仍旧要把众人送到门口。 方经天道:“花满楼那边现在人满为患,不仅是凤来阁的客人,就连其他酒楼的客人,都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取死之道!”凤姐恨恨的道,“若只冲着我凤来阁来的,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得罪了霖楼其他的酒楼,生意都被他一个人做了,那他还怎么在霖楼混?” 方经天略一沉吟,露出了笑容:“凤姐,你接下来想要联合霖楼其他的酒楼?” “不急,这才刚刚开始,其他酒楼没有体会到切肤之痛,慢慢来,等他们被咬疼了,我再出面与他们合作。”凤姐道。 …… 夜凉如水。 没有节目表演之后,卡斯丽也没有待在花满楼,杜蘅随她一起回到番坊。 赵管家现在也暂时住在卡斯丽家里。 贾巴尔正和赵管家在家喝着小酒。 “欸,杜公子,来,我们家乡的酸枣酒,你来尝尝。”看到杜蘅和卡斯丽回来,贾巴尔热情的招呼。 卡斯丽把门关上,带着杜蘅坐下,贾巴尔拿着一只银质的酒壶,忙着给他们倒酒。 而在一旁的火塘,则是烤着一只羊腿。 他拿着小刀,一片一片的割下羊肉,摆在一只大圆盘里。 此刻,敲门之声响起。 贾巴尔出去开门,门外传来陈骨的声音:“哎哟,什么这么香啊?” “烤羊腿,陈公子,进来喝一杯。” “好啊!”陈骨也不客气,迈进门槛。 身后跟着四个手下,抬着一只褐色的麻袋。 “什么东西?” “嘿嘿,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第305章 倒反天罡 陈骨招呼手下,将麻袋放到地上。 杜蘅从麻袋的外形看出里面是一个人,不由茫然的看向陈骨。 “打开。” 陈骨招呼手下打开。 方经天的脑袋露了出来,身子软绵绵的,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厥过去了。 “卧槽,你们怎么把他掳来的?” 贾巴尔、卡斯丽围了上来,面面相觑。 “这些天,我的人一直盯着方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我也懒得跟他们耗费时间,直接把人抓了,一了百了。”陈骨道,“交给你审问审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 杜蘅道:“刺杀我的面具人,不是方家派的。” 陈骨愣了一下:“你不是收了其中一人的兵器,那杆长枪上面刻了一个方字,不是方经天,那就是他老子方显了。” “那杆枪是老的,枪杆都包浆了,但字却是新刻上去的。” 陈骨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说道:“也就是说,有人陷害方家?”、 “不是方家?”卡斯丽吃惊。 杜蘅沉吟道:“有人想要一石二鸟,派人刺杀我,但嫁祸给方家。” “谁啊?” 杜蘅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你想想,朝堂之上,有谁跟方显不对付?” “那可太多了。王右相一直致力于变法,想要找出一条富国强兵之路,方显就是变法派的人。朝中的保守派,估计个个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大梁虽然经济发达,但弊病已经显露出来。 首先土地兼并严重,很多农民失去了土地,好在朝廷鼓励经商,否则没有土地的农民,要么死要么反。 有了良好的经商环境,农民也可以赚一口饭吃,有手艺的可以卖手艺,有本钱的可以做的小生意,再不行也可以进城打工。 可是如果连这一道口子都封了,那就只能等着变天了。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封建社会土地是重要的资源,农民没有土地,那就没有安全感,而且四处流动的人口,也成为了不稳定的因素。 其次冗官、冗兵、冗费严重,大梁表面看着繁华,那这些繁华都是虚假的,其实国库已经入不敷出,换句话说,很多官吏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大量的财富都在贪官污吏手里。 想要改变现状,必须变法,但变法必然会让一些既得利益者伤筋动骨。 所以自然也就有了反对派,称之为旧党。 想要变法改革之刃,则是新党。 先帝在位的时候,还能权衡两派,但如今新帝即位,一些老臣便又开始作妖了。 渐渐,似乎有种演变成为党争之势。 当年皇太子和皇太弟的党争,已经让大梁元气大伤,如果再来一次党争,都不需要北齐动手,大梁内部就土崩瓦解了。 “子芳,按你这么说,派人刺杀你的是旧党中人?”陈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赵管家却有些不明就里:“少爷,咱们杜家素来没有牵扯党派之争,旧党为什么要除掉你?” 杜蘅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也没想明白。 看来是要联系花神使司,好好调查一番。 “掳他的时候,你们暴露了吗?”杜蘅指着地上的方经天,问陈骨。 陈骨笑道:“怎么可能暴露?看着这厮跟几个人从霖楼出来,喝的醉醺醺的,等他落了单,麻袋直接罩在他头上,把他给打晕了。” 杜蘅暗暗无语,这厮做事太虎了点。 方经天再怎么说,也是侍郎之子,要是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只怕处理不太平。 杜蘅赶紧让他们把人先送回去。 …… 次日,杜蘅吩咐赵管家,让他去找庄宅牙行,在金陵城里找一处宅院。 总不能一直住在卡斯丽家里。 自身依旧回到花满楼。 许安正好过来,给他送了告身过来。 “多谢你了许兄,多少钱我给你。” 大梁的告身需要花钱,名曰告身钱,就像现在办证的费用一样。 但也是一笔不菲的钱。 许安摆了摆手:“杜兄,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咱们同在花神使司,以后还要共事,这点小钱何必分那么清楚呢?” 杜蘅笑了笑,吩咐花满楼的厨房,做了一桌的味精菜,再来一壶白琉璃。 包厢之内。 许安喝了一口白琉璃酒,笑道:“久闻杜兄的白琉璃酒,今日总算得偿所愿,果真是好酒啊,若是以此酒送去契丹,契丹必以此而结交。” “看来许兄知道不少事。” “呵呵,出使契丹的事,在咱们司内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次出使杜兄必然随行,而且这白琉璃酒也会成为出使契丹的国礼。” 杜蘅笑了笑,问道:“既然许兄知道这么多事,兄弟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请说。” “前些天夜里,我在山塘巷遭受黑白两个面具人的袭击,想必许兄知道一些内情吧?” 许安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此二人来自夜叉门,一个叫赛典韦白虹,一个叫鬼见愁铁杉,那晚刺杀你之后,现在人就在花神使司关着。” 杜蘅心头暗暗吃惊,这里头透露了一个消息,杜蘅的一举一动,都在花神使司的控制之内。 这对一个注重隐私的现代人而言,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而且被人监视,杜蘅竟然一无所知。 太可怕了! “呵呵,杜兄,你不必紧张,你身份特殊,金陵城内有不少人想要对你不利,而且你对陛下又很重要,司里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许安看了杜蘅一眼,端起酒杯:“你是自己人,只要你不背叛陛下,不背叛花神使司,司里不会对你采取什么行动。” 杜蘅跟他碰了碰杯,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问道:“我与夜叉门无冤无仇,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我?人既然已经在花神使司,想必从他们口中也问出了一些什么吧?” “此二人倒也是硬骨头,审了很久,用了两道酷刑,才说他们是受方家指派。” “方家?”杜蘅眼眸微抬,“许兄认为会是方家吗?” “从表面看,这段时间你与方经天多有矛盾,方家派人行刺,倒也顺理成章,但花神使司也不是吃素的,这里头依旧疑点颇多,经过我们的调查,方家根本没人接触过夜叉门。” 第306章 激将法 花神使司总部的实力,肯定要比地方的十二使院要强。 尤其他们了解京城的各大势力。 “如果不是方家,那会是什么人?”杜蘅抬眼看着许安。 许安举杯喝酒,嘴角略带笑意:“据我们现在的调查,很有可能是蔡家的人。” “蔡太师要杀我?” “也不一定是蔡太师,有可能是蔡家的两个儿子,或者女婿,或者他的门生,这些人都可以算是蔡家党。” 杜蘅剑眉微蹙:“我与蔡家从来没有过节。” “金陵城中要杀一个人,未必一定要有过节,也可能是因为利益,或者有必须除掉你的理由。” “现在司里准备怎么处理蔡家?” “那可是蔡家啊,蔡太师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动不了他。” 花神使司虽然直接受命于皇帝,但也不是无所不能。 大梁并不像明清两代一样,君主集权到达顶峰,君权还是受到诸多的限制。 尤其梁辰刚刚登基,好多权力还是掌握在一些老臣的手中。 像蔡太师这种级别的人物,就算梁辰想要动他,也得三思而后行,否则影响太大了。 “如今朝中新旧两党相争,蔡太师属于新党,还是属于旧党?” “既不属于新党,也不属于旧党,现在新旧两党都在积极赢取蔡太师的支持。” 杜蘅笑了笑:“两党相互倾轧,蔡家从中牟利,端的好手段啊。” 这估计是蔡家祖传的手段,正如花满楼和凤来阁竞争,蔡金虎谁也不帮,却尽得两家的好处。 “杜兄看的透彻,以你之才,未来出将入相,必能做出一番功绩。”许安拿起酒壶,给杜蘅倒了一杯。 杜蘅跟他碰杯,问道:“赛典韦和鬼见愁两个刺杀我的杀手,他们都招供了一些什么?” “什么也没招供,只是我们查出了他们跟蔡家交从过密。” “不知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们?” 许安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我带你去,应该很容易。” 二人喝完杯中之酒。 起身,离开了花满楼。 …… 花神使司的总部,位于东华门之内。 周边一带,像是荒漠似的,杳无人烟,不论百姓或者官员,对花神使司都避之不及。 除了花神使司的护卫,门口空荡荡的。 杜蘅跟着许安进入花神使司。 庭院深深深几许,经过了三重大铁门,来到一处大厅。 大厅的门口还有守卫,拱手称呼许安为许提司。 许安领着杜蘅进去,见到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在她面前一张案牍,上面堆满了一些文件。 “花姑,杜花使来了。” “嗯,你就是杜蘅?”花姑没有起身,微微抬眼,神色颇为冷淡。 杜蘅作揖:“见过副使。”来时,许安已经跟他说过,花姑是花神使司的第三号人物,位居副使之职。 “杜花使在姑苏的事,我已然知悉,做的不错。”看似夸赞杜蘅,但她的语气依旧很冷清。 “副使谬赞。” “你也不必谦虚,好好干,未来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丢雷老母,这么聊天不怕把天聊死了? 杜蘅笑道:“副使说笑了,我资质尚浅,不敢有此非妄。” “花神使司看重的不是资质,而是能力,你有能力,所以一来就能当花神使,不像我,从花奴做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一共花了二十三年。” 继续丢你老母,在点我是不是? 杜蘅感觉这位副使有点不好相与,碰到这么一位上司,在花神使司肯定是不混的。 好在杜蘅本身也没打算在花神使司混出什么名堂。 上头给他一个职位,他就好好做,不给职位,他就好好捞钱。 捞钱多快乐啊,当特务很有可能把命给交代了。 “二十三年?哇,了不起,要是我,我肯定坚持不住,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杜蘅竖起一根拇指,“所以副使就是副使,这一份毅力非常人所能及,佩服佩服。” “……” 花姑和许安都懵逼了,这尼玛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 许安给杜蘅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说,让他不要胡言乱语。 “杜花使刚才说错了。”花姑语气似乎严厉了几分,“花神使司只进不出,既入花神使司,终身都要在花神使司效命,绝无撂挑子不干的道理。” “是是是,副使说的是,属下也能明白你心中的不忿,想你如花的年纪进入花神使司,结果一生都被组织给绑定了,这万恶的制度,简直毫无人性,尤其是对你们女性很不友好。除非任务需要,否则不能结婚不能生子,作为女人也是有需求的不是?副使,我完全明白你的苦闷。” 许安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杜蘅,情商这么低吗? 花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你胡说什么?”花姑脸色骤然一变。 杜蘅装傻:“副使,莫非属下……说错了什么?” 花姑脸色已经涨红了,瞪视杜蘅一眼,生硬的撇开话题:“许安,你把他带过来,有事吗?地方的花神使,一无上官传命,二无要事汇报,是不能随意进入花神使司,你不知道吗?” 许安道:“杜兄之前不是被夜叉门的人刺杀吗?现在杀手被抓住了,杜兄想来问问,司里现在查出了什么结果。” “这件事司里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你也无需过问。”花姑冷冰冰的道。 杜蘅道:“副使,他们刺杀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过问?” “那两人都是硬骨头,现在尚未审出什么,你问了也白问。” “不如让我审审?” 花姑轻笑了一声:“杜蘅,这两人是我亲自审的,该用的酷刑我都用了,他们都不开口,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我想试试。” 花姑脸色很不好看,都说了她亲自审的犯人,她审不出来,他竟然想试试? 几个意思啊? 许安错愕的看着杜蘅,倒反天罡啊大哥,你是真不明白领导的意思,还是假不明白? 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听牌你自摸,领导开门你上车……你平常都这么勇敢的吗? 但对杜蘅来说,既然有人冲着自己来的,他必须弄清楚真相。 否则连敌人都不知道,那就被动了。 第307章 葫芦里卖什么药? “杜蘅,你什么意思?”花姑忍不住,终于站了起来,“你是觉得本座无能,审不出赛典韦和鬼见愁背后的主使,非得你亲自动手?” 许安看到一贯冷漠的花姑,似乎真的有些动怒,忙站出来说:“花姑息怒,杜花使的意思,也是想替你分忧。何况两个犯人刺杀的人是他,他也比较着急,想要知道真相。” “倒也不必着急,这件事我定然会查一个清楚。”花姑冷冷的道,“杜蘅,这件事既然关系到你,正好跟你了解一下,你跟夜叉门到底有何过节?” “我跟夜叉门的人根本就不认识,谈何过节?” “依你之见,他们为什么要刺杀你?” 杜蘅平静的说:“事发当时,他们亲口说的,受人所托,要买我的命,所以我敢肯定,他们背后有人。” “那你得罪了什么人?” “我是杜家的嫡长孙,这些年多少人想看着我杜家覆灭?又有多少人想要取我和我爷爷的性命?太多了,实在数不过来。” “既然你也不清楚,那就请回吧,有结果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杜蘅依旧不依不饶的道:“副使,我想亲自审问他们。” 花姑脸色沉了下来:“我的话你不懂?” “副使,你审了这么久,没有审出什么,你是怕我审出背后的主使,面子挂不住吧?”杜蘅轻蔑的看着花姑。 许安吓了一跳,差点就要伸手捂住杜蘅嘴巴,低声道:“杜兄,不可胡说。” 花姑怒极反笑,她知道杜蘅这是故意在激她,但依旧让她没有台阶可下,冷笑道:“杜蘅,夸你两句,你就真的觉得能力比我强了?” “好,别怪我不给你机会,给你三天时间,你若审不出一个结果,你当如何?” 杜蘅不以为然的道:“审不出就审不出,你不也没审出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你……”花姑被气的差点一口老血没呕出来。 本来她还想给杜蘅一个下马威,但这厮根本不吃这一套,而且牙尖嘴利,拿话来堵她。 杜蘅神色如常,完全不去理会花姑的情绪,淡淡的道:“当然了,我一个刚刚加入花神使司的新人,如果审出了副使没有审出的案件,肯定会伤及你的颜面。” “按照常规操作,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退出来?不再为难副使?”说这句话的时候,杜蘅扭头去问许安。 许安想死的心都有,你特么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还特么说出来。 你让花姑怎么下得来台? 花姑牙槽都快咬碎了,挤出一丝干笑:“好好好,杜蘅,你审,你去审,正好我也看看你的能力,看你能够审出什么!” “多谢花副使。”杜蘅作揖。 花姑走到门口,吩咐一个护卫,将一个青年传了过来,说道:“安不归,你协助杜蘅审讯夜叉门的两个犯人。” 安不归看了一眼花姑,似乎看出花姑神情不快,拱手道:“是。” 接着,安不归带着杜蘅和许安出去。 转过一条长廊,沿着一条石子路往前走。 许安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低声对杜蘅道:“杜兄,你这次玩大发了,花姑的职权比咱们都大,你现在这么得罪她,以后你在花神使司还混不混了?” “怕啥?”杜蘅不以为然,他背后可是有梁辰在支持。 “这个案子是花姑亲自审理的,可见她也觉得两个犯人背后之人很不简单,她不一定是审不出来,而是不敢审出来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或许是在保护你。”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必须弄清楚真相,否则我睡不安稳。” 说着,很快来到花神使司的大狱。 进门开始,一股血腥味弥漫了出来,闻之令人几欲作呕。 暗无天日的监狱,长年潮湿,每个一段距离,墙壁便插上了火把。 典狱官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安不归问道:“夜叉门那俩人还不招?” “没招,我们现在已经准备炮烙之刑了。”典狱官道。 几人进入一间刑房之中,铜墙铁壁之上,夜叉门的赛典韦和鬼见愁都被铁链绑住,还有铁钩穿过了他们的琵琶骨。 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上面血迹斑斑。 “又见面了。”杜蘅缓缓的走上前去。 借着火把的光亮,二人认出了杜蘅,鬼见愁发出一声冷笑:“你既然能进花神使司,看来跟花神使司的关系匪浅啊。” “我来只问你们一件事,是谁指使你们刺杀我的?” “呵呵,杜蘅,你太小看我了,我们夜叉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知道行走江湖的规则,我们收人钱财,未能替人消灾,已经对不起雇主了,又岂能出卖他?” “不错,我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有种你们杀了我们!”赛典韦挺起胸膛,高声道。 典狱官冷笑道:“你们别狂,另外的刑房,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炮烙,现在已经开始生火了,等到铜柱烧红了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们上去,让你们尝一尝烤焦的滋味。” 赛典韦仰头一笑:“不就是炮烙吗?落入你们花神使司手里,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杜蘅目光炯炯的注视二人,说道:“你们也不必灰心,只要肯配合,还是有活着出去的希望的。” “呸,死有何惧?让我们出卖朋友,我们干不出来!”鬼见愁啐了一口唾沫。 安不归看着杜蘅,说道:“杜公子,花副使让你主审这个案子,我看这俩人骨头都很硬,你想怎么撬开他们的嘴?”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谁供出的内容越多,我放谁走,谁要是不招供,或者招供少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杜蘅时刻注意二人的神情变化。 停顿了一会儿,鬼见愁又呸了一口,说道:“杜蘅,我们兄弟不是你的对手,我们死在你手里也是应该的,没有想过要活。” “都不想活啊?” 杜蘅低头轻轻一笑:“生命诚可贵,你们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 “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必生命更可贵!”赛典韦挺着脖颈,义正词严的道。 “好,典狱官,把他分别关押。” “是。” 第308章 囚徒困境 由于赛典韦和鬼见愁都是江湖中人,而且武力值都不低,所以关押他们的都是铁牢房。 依旧用铁钩穿过了他们的琵琶骨,再以铁索把他们各自拴在了铁壁上。 杜蘅先审鬼见愁。 典狱官命人搬了一张靠椅过来,杜蘅坐在鬼见愁面前,身边站着许安和安不归。 “鬼见愁铁杉是吧?” 杜蘅平静的盯着墙上拴着的鬼见愁:“你和赛典韦,只能活一个,我先审你,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呵呵,杜蘅,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你休想从我口中撬出一个字。”鬼见愁一张黑脸,眼神之中透着坚决,“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武人的骨气,我若靠出卖朋友,换取一线生机,以后就算活着,也会被江湖中人耻笑。” “机会已经给你了,你若不肯珍惜,那机会可就给赛典韦了。” “呵呵,我兄弟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自从被捕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牺牲?这个词用的不当。你们不过是一群江湖败类,配不上牺牲二字。” 鬼见愁冷哼一声:“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不会开口,有种你就杀了我!” “不着急,会有你死的时候。” 杜蘅淡淡一笑,随即起身,走出了鬼见愁的铁牢房。 典狱官跟在身侧,说道:“杜公子,炮烙已经烧好了,要不直接把他们给烤了吧?” “烤了他们就能让他们开口了?” “能不能让他们开口不知道,但至少能把他们烤熟。” “那人不就被你烤死了?” 典狱官笑道:“这不有两个人吗?一个人上炮烙之刑,另外一个看着,准能被吓的尿裤子,到时他可不什么都招了吗?” “这种方式我们司里用过多次,大多数情况下是能成功的。”安不归道。 杜衡道:“先让我试试吧,若我的方式不成功,再使用炮烙之刑不迟。” 酷刑是古代审讯的标配,要多残忍就有多残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普通人一道酷刑下来,基本什么都招了。 但赛典韦和鬼见愁不一样,他们都是武人,意志力远比常人要坚毅,而且看起来还挺讲义气的。 所以普通的酷刑对他们没多少效果。 他们如果能够抗住酷刑,还能获得精神上的那种愉悦,觉得自己够爷们儿,有朝一日如果能够出狱,那就是终身的荣誉。 抗住花神使司的酷刑,而且没有出卖朋友,那能吹一辈子。 在江湖上的威望也就水涨船高。 杜蘅转身来到赛典韦的铁牢房,他跟鬼见愁一样,穿了琵琶骨被拴在铁壁上。 “你们把我和我大哥分开关押,到底想搞什么鬼?” “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杜蘅坐在了他面前的靠椅上,“所以才把你们分开关押。” 赛典韦冷笑道:“我和我大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论谁死,另外一个也会跟随着一起死!” “果然好义气啊,你这么对鬼见愁,鬼见愁未必这么对你。” 赛典韦微微一愣,盯着杜蘅:“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刚刚审过鬼见愁。”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大哥是不可能出卖朋友的。” “我没说他出卖朋友,他什么也不肯说,你们兄弟确实令人敬佩。” 赛典韦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出来混,总得做几件让人服气的事。” “不着急,慢慢来,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杜蘅起身又走了。 许安跟在身边,问道:“不是,杜兄,你刚才什么也没审啊。” “时机未到,现在审什么都没用。” 安不归冷笑道:“杜公子,你别故弄玄虚了,你要有办法审他们,那就赶紧用,要没办法审他们,这事你就别掺和了,我亲自审。” 杜蘅回头对典狱官道:“从今天起,给他们断水断粮!” “之前让他们滚钉板他们都不怕,断水断粮能有什么作用?”安不归道。 杜蘅道:“照着做就行了。” 很快,出了花神使司的大狱。 杜蘅没有继续待在花神使司,在许安的带领下,离开,出了东华门。 安不归立即去跟花姑汇报:“杜蘅只是将二人分开关押,也没动刑,问了几句,鬼见愁和赛典韦什么都不肯说。” “他就是这么审问犯人的?” “是啊,属下也看不明白,一不威逼二不利诱,这能让犯人招供吗?”安不归不由吐槽起来,“到底是刚入门,一点经验都没有。” 花姑若有所思的道:“可他在姑苏做出了好大的功绩,隐太子党就是在他的审问之下,被一网打尽的。” “姑苏是桃花使院的地盘,传回来的消息,估计都在美化杜蘅,哼,我看他言过其实。花姑,我看不如你亲自审这个案子。” “既然答应了让他审,那就让他审,我若横加干涉,他要审不出问题,反过头又把责任推到本座头上。” “这厮端的无礼,竟敢以下犯上!”安不归愤愤不平的道。 花姑轻轻叹了口气:“他在姑苏救驾有功,仗着皇帝在背后做他的靠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咱们就等着他吃大亏吧!” 出了东华门之后,许安跟在杜蘅身侧,他也对杜蘅的做法很不理解:“杜兄,你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好不容易带你来花神使司,你都争取到审问犯人的机会,你怎么什么都不审呢?” “许兄,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杜蘅好笑的道。 “不是,你为了审讯犯人,你都得罪花姑了,现在你又不审,你图啥啊?” “谁说我不审了?刚才不是说了吗?时机未到嘛。” 许安有些看不懂杜蘅:“审讯犯人,看什么时机啊?你断水断粮,想要等到他们撑不过去,再审他们吗?这对一般的犯人有效,对鬼见愁和赛典韦估计够呛。” 杜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熬鹰知道吧?先熬一熬,把他们的锐气都给消磨光了,再进行一些心理战术,我保管他们会松口。” 许安看着杜蘅自信满满的样子,当即倒也不问什么。 第309章 求死不得 第二天杜蘅继续在许安的带领下,进了花神使司的大狱。 花姑依旧派了安不归陪同。 杜蘅照例先审鬼见愁。 断水断粮一天,对于鬼见愁影响并不大,他依旧强硬,什么都不肯说。 杜蘅掉头就走,过去审讯赛典韦。 赛典韦也不配合,但杜蘅没有立即离开,在赛典韦的牢房里耗了半个时辰。 出来的时候,经过鬼见愁的牢房门口,杜蘅满面春风。 安不归看不明白,问道:“杜公子,你什么都没问出来,你高兴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那个什么赛典韦撑不了多久的,我相信再熬他几天,他就什么都招了。”杜蘅一脸轻松的道。 鬼见愁冷哼道:“你做梦吧,我兄弟铁骨铮铮,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世上谁不想活着?”杜蘅轻蔑的扫视了一眼牢里的鬼见愁,“赛典韦虽然现在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为了活着,他一定会说的。” “放屁!我夜叉门就没有孬种!” “这不是孬种,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杜蘅得意的笑了笑,“你们是怕说出了背后之人,即便出狱,也不能活的安稳。” “这一点你放心,只要他肯配合,花神使司可以负责他的安全。我还能许他荣华富贵,甚至可以让他加入花神使司,这个条件够诱人的吧?” 鬼见愁愤愤的道:“我们夜叉门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你别想收买我兄弟!” “这怎么能叫收买呢?我只是想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共事呢。” 杜蘅笑了笑,看了鬼见愁一眼:“当然,你也有这个机会,就看你们俩谁先招供,谁招供的越多,得到的就越多。” “呸,我鬼见愁绝不会向你们这些鹰犬低头!” “不得不说,你还是挺有骨气的,那就继续断水断粮,一个人不喝水,最多只能坚持三天,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杜蘅,刺杀你,就是我们兄弟所为,与别人无关!杜蘅,你要报仇,就趁早杀了我们!”鬼见愁叫嚣的道。 杜蘅没有搭理他,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许安和安不归跟在身后,一脸懵逼的状态。 “不是,杜兄,你在赛典韦的牢里,你也没问他什么啊,只是耗着他而已。”许安不解的问。 杜蘅淡淡一笑:“我问没问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鬼见愁以为我问出了什么。” 许安恍然大悟:“这就是你把他们分开的原因?” 杜蘅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花神使司。 安不归立即又跟花姑汇报。 花姑微微蹙了蹙眉:“这种方式有效?” “目前来看,没有任何效果。”安不归道,“他们都是夜叉门的高手,铁打的人,严刑拷打都没有用,岂能因为杜蘅几句话就招供了?” 花姑若有所思。 没有言语。 …… 第三天杜蘅在花满楼排舞,许安又来找他。 杜蘅这次让花满楼的厨房,准备了一些白琉璃和味精菜,随着许安一起带进了花神使司。 大狱。 先经过鬼见愁的铁牢房。 杜蘅让典狱官把牢门打开,走了进去,看了一眼拴在墙上的鬼见愁,饿了两天,渴了两天,嘴唇都干裂了。 “鬼见愁,你还不肯开口吗?” “你别白费心机了。”鬼见愁气虚很弱。 杜蘅没来之前,他已经经历了两道酷刑,加上两天没吃没喝,虚弱也很正常。 “给你带了一些吃食,如今金陵城最好的酒白琉璃,还有味精菜。”杜蘅招呼一个狱卒,将食盒打开。 酒菜的香气扑鼻而来,鬼见愁眼神微微泛起了光,但他仍旧很硬:“哼,你拿酒菜来收买我?” “如果你不满意,我也可以拿金钱来收买你。” “你死了这条心吧!”鬼见愁感觉被人看轻了似的,语气带着一丝怒火,“杜蘅,你给我一个痛快,我但凡皱一下眉头,我就不算是好汉!” “傻的,我干嘛要给你痛快?你既然不吃,我拿给赛典韦吃。” 鬼见愁冷笑道:“他也不会吃你的东西,他跟我一条心,我们宁愿饿死在这里,以后我们的事迹传扬到江湖上,也都是美名。” “你想多了,花神使司密不透风,你们的事迹要传扬也是我们传扬,你猜我们会怎么黑你,怎么黑你们夜叉门。” “你……”鬼见愁现在体质太弱,被杜蘅一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杜蘅招呼狱卒,重新将酒菜收进食盒,笑道:“咱们打个赌,我赌赛典韦今天一定会给我透露一些信息。” “你做梦!” 杜蘅没有搭理,带人离开牢房。 接着来到赛典韦的牢房。 杜蘅坐在一张靠椅上,又让人把食盒打开。 黑暗中,赛典韦微微睁开眼睛。 “都坐,别拘着了。”杜蘅招呼许安、安不归还有典狱官。 典狱官职位最低,拿起酒壶给他们倒酒。 杜蘅举杯:“几位,先喝一杯吧。” 众人碰了碰杯。 “嘶,好酒啊!”典狱官很是激动,“杜公子,据说这就是你自创的酒?” 杜蘅点了点头:“这叫白琉璃,看着像水,其实是酒,一般人扛不过半斤,你看刚才的鬼见愁,那么大的块头,也就喝了几口就扛不住了。” 许安三人对望一眼,都明白杜蘅这是在诈赛典韦,许安立即配合起来:“那厮毕竟饿了两天,肚子里没货,别说是白琉璃了,就是普通的酒,他也扛不住啊。” 四人之中,只有杜蘅面对着赛典韦,加上牢房昏暗,赛典韦看不到其他三人的表情,全看杜蘅的演技。 杜蘅故意不搭理赛典韦,对其他三人道:“吃菜,这是味精菜,你们可得尝尝。” “你们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赛典韦终于虚弱的开口。 “什么什么意思?” “我大哥吃你们的东西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杜蘅夹了一块酥鱼送进嘴里,问道。 赛典韦冷笑道:“杜蘅,你这套假把戏,在我这儿没用!我大哥怎么可能吃你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我的东西又没下毒?” “你会这么好心,无缘无故送东西给我大哥吃?” 杜蘅笑道:“你大哥决定配合我,我自然要有所表示的。” 第310章 这个姿势比较适合你 “不可能,我大哥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赛典韦斩钉截铁的道,“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杜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其实我心中也有怀疑,他可能就是想骗我食物,不着急,等他酒醒之后,我会好好问他。” “哼,你问了也白问,夜叉门绝不会背信弃义。” “是啊,你们为了背后之人,不惜让整个门派陪葬,确实算得上是英雄好汉。” 赛典韦神色一变,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神使司已经决定,只要你们不肯开口,立即派兵追杀夜叉门!”杜蘅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你们夜叉门人丁稀薄,又岂能挡得住朝廷的正规军?” 自从知道赛典韦和鬼见愁是夜叉门的弟子,杜蘅就从许安口中了解了一下夜叉门的历史。 在江湖中确实也算是数得上号的门派,由于创始人是前朝三个归隐的武将,所以他们传授的都是军中的武艺。 但夜叉门人数很少,三代弟子,也就十几个人,即便个个都是高手,那在正规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哼,夜叉门行踪无定,也不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 “你大概忘了花神使司是干什么的。” 赛典韦默不作声,眉头紧锁。 似乎心中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你再不开口,这个机会可就让给你大哥了,到时活下来的人是他,而死的人是你,你还会连累整个夜叉门。” “我不能说,要是说了……夜叉门同样要亡。”赛典韦紧咬牙根。 杜蘅轻笑道:“看来你背后的人威胁你,势力不小,并且知道你们夜叉门徒的行踪,我还以为是什么义气呢。” “义气确实是义气,可我们要是没守住这一份义气,背后的势力必然迁怒夜叉门!” “那你就守着你的义气吧。” 杜蘅没去理会,继续与许安他们喝酒。 如此故作姿态。 倒让赛典韦觉得,杜蘅十分有把握从鬼见愁嘴里问出什么。 可他依旧没有开口。 酒过三巡,杜蘅施施然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鬼见愁酒醒了没有。” 几人从赛典韦的铁牢房出来,经过鬼见愁牢门前面的时候,杜蘅笑容满面的看了鬼见愁一眼:“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你还有机会。” “呵呵,你在我兄弟那里,什么都没问出来吧?”鬼见愁冷笑道。 “不着急,虽然未知全貌,但也撬开了他的嘴,知道了一些信息。” “什么信息?”鬼见愁显得有些紧张。 “他说你们背后的人,势力很大,大到可以灭了你们夜叉门,所以为了师门考虑,他不敢出卖他。” 鬼见愁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信息呢。能够使唤我们兄弟俩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连夜叉门都惹不起的人,自然很不简单,可你们夜叉门就惹得起花神使司吗?” “江湖事江湖了,你们想对夜叉门动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江湖中人,也该遵守朝廷的法度,江湖不是法外之地,何况你们刺杀我,就是招惹了花神使司,我绝不会放过夜叉门!” 鬼见愁咬牙瞪着杜蘅:“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们是夜叉门的弃徒,所作所为都跟夜叉门无关。” “弃不弃徒我不知道,花神使司从来不管这些事,只要这件事跟夜叉门有关,你是知道花神使司的手段的,就连你们夜叉门的鸡蛋都得摇散黄了。” 安不归冷冷的看着鬼见愁:“我看你还是招了吧?还能保全你们门派。” “哈哈哈!” 鬼见愁忽然仰头一笑:“你们如此着急,显然并未从我兄弟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安不归怒道:“但花神使司能让你们夜叉门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呵呵,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就凭你们能够找得到夜叉门吗?”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鬼见愁看到安不归发怒的样子,反而发笑:“来啊,我现在只求一死。” “不着急,有你死的时候,等到赛典韦招供,你的死期就到。”杜蘅平静的道。 “他是不会招供的。” “你别太自信,他既然能吃我的酒菜,那就表示他一定会招供,现在只不过再做一些心理斗争而已,我给他时间,因为我耗得起。” 杜蘅自信满满的离开。 其余众人跟在身后。 出了大狱,杜蘅不由看了安不归一眼:“你刚才太冲动了。” “那厮太猖狂了,我忍不住。” 杜蘅一双眼睛像是洞察人心似的,盯着安不归道:“我看你是怕我真的审出什么结果,折了你和花姑的面子,对不对?” “你少胡说八道!我也是想帮忙。” “你这叫帮倒忙,你越急,越让对方觉得我们拿他们没办法,这个时候务必要沉得住气。” 安不归不满的道:“这能怪我吗?你事先也没跟我通气啊。” “总之以后你少说话就行。” “好,我就少说话,我看你这种方式怎么让他们开口!” 杜蘅扭头吩咐典狱官:“所有人都不许跟赛典韦和鬼见愁接触,我要磨灭他们的心性,让他们失去理智,失去判断!” “是!” 安不归气呼呼的又跑去跟花姑汇报情况。 杜蘅依旧气定神闲。 …… 隔日,滴水未进的鬼见愁,已然奄奄一息。 杜蘅再次来到他的牢房。 “水,给我水……”鬼见愁翕动着嘴唇,有气无力。 “要水?只要你肯招供,你要什么有什么。” 鬼见愁眼神迷离,抬头盯着杜蘅:“你,你又来了。” “我来是给你活命的机会。” 鬼见愁裂开皲裂的嘴唇:“我说了,我不需要活命,只求一死。” “那你要什么水?”杜蘅嘲弄道。 “杜公子,酒菜到了。”一个狱卒提着食盒进来。 杜蘅打开食盒,拿出一壶白琉璃,倒了一杯,送到鬼见愁面前。 鬼见愁伸出舌头,但杜蘅一滴酒也没给他,只是拿着酒杯在他鼻端晃了晃。 “这酒香如何?” “给我,给我喝一口。” 杜蘅没有给他,一饮而尽,笑道:“想喝酒?那就说说背后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滚!”鬼见愁情绪有些暴躁。 “看来他不吃,拿给赛典韦吧,让他多吃一点。”杜蘅将酒壶重新放入食盒,转身就走了。 许安等人依旧跟了上去。 鬼见愁盯着被提出牢房的食盒,无声的张了张嘴,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第311章 招供 赛典韦的铁牢房。 杜蘅依旧招呼许安他们坐下喝酒。 理都不理赛典韦。 赛典韦微微睁开双目,虚弱的叫着:“水,给我一口水……” “水没有,这里只有酒。” “给我一口酒……也行。” 杜蘅冷笑道:“这酒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谁叫你不珍惜机会呢,很快你就要上路了,给你酒也浪费了。” “上路?什么意思?”赛典韦面露茫然。 许安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这还不清楚吗?之前就跟你说的明明白白,鬼见愁和你只能活一个。” “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哥已经……已经招供了?”赛典韦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杜蘅平静的说:“倒也没有完全招供,因为我许他的条件尚未兑现,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合作,那肯定是会合作的,刚才我已经从他嘴里掌握了一些消息,应该是可信的,所以你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你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今天我们过来,就是为你送行的。” 本来赛典韦和鬼见愁心照不宣,只要不招,料想花神使司也不会那么轻易让他们去死。 但如今死亡就在眼前,一时倒让赛典韦无所适从。 “之前不是一心求死吗?现在怎么不言语了?”杜蘅讥诮的道。 赛典韦恨恨的咬牙:“好,杜蘅,算你狠,你杀了我吧!” “典狱官,现在可以准备你的炮烙之刑了。” “是。” 赛典韦默不作声,但消瘦的面容,明显有些轻微的颤抖。 处于饥寒交迫之中,经过这段时间杜蘅的操作,不停的给他虚假信息,说鬼见愁已经决定配合,他内心最后一道墙也被击溃了。 像是一种信念,土崩瓦解。 先前那一股心气已经被磨灭了,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都蔫吧了。 但他依旧逞强,毕竟出来混的,尊严还是要的。 士可杀不可辱。 杜蘅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脆弱,轻声一笑:“你那位好大哥,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对你可没半点同门之谊,可惜啊可惜,给你机会你都不懂得把握。” “放心吧,你死了之后,他一定会在花神使司入职,没有人能为难他,他会享尽世间荣华,而你和夜叉门,只能为了他的富贵铺路。” 杀人诛心! 一句话顿时就让赛典韦崩溃。 “铁杉,你个狗贼!”赛典韦嘶声大喊。 许安和安不归对望一眼,都知道杜蘅的心理战术已经奏效,赛典韦扛不住了。 扛得住生理的折磨,却扛不住心理的折磨,这就是大多数武人的特点。 “白兄,你也别喊了,他听不见的。”许安打趣的道,“我要是你,现在就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说不定可以补充一下鬼见愁的信息。” 杜蘅笑道:“不必交代了,该交代的鬼见愁都会交代的。” “那也得确认一下,鬼见愁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他一死,鬼见愁拿假话来蒙咱们,咱们不辨真假,可是会酿成大祸的。”许安煞有其事的道。 杜蘅略一沉吟,点头道:“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安不归冲着赛典韦喝道:“白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说的比鬼见愁详细,或许你就能活命,从此锦衣玉食,而且也能保住你们夜叉门,不被花神使司追杀,如若不然,你就会成为铁杉晋升之路的踏脚石!” 赛典韦眼珠转动。 杜蘅通过他的微表情分析,这厮已经动摇了,比上次动摇的更厉害。 随即,他便加了一把火:“行了,别废话了,直接拖去炮烙吧。” 许安招呼两个狱卒过来,揭开赛典韦的镣铐,又将铁钩从他琵琶骨取了下来。 痛不欲生。 赛典韦当即瘫软在地。 “拖走!”杜蘅大手一挥。 狱卒要去拖人,赛典韦哆哆嗦嗦的道:“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都招了。” 杜蘅挥手让狱卒先下去。 赛典韦双腿打颤的想要起身,被杜蘅一脚踹了过去。 扑通。 只能跪在地上。 “这个姿势比较适合你。”杜蘅傲然站在赛典韦面前,“说吧,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一跪,赛典韦就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有了,他也没有继续逞强的资本了。 人的奴性,都是一次一次的突破底线,这才养成的习惯。 舔狗就是如此。 赛典韦双膝撞地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没有理由跟杜蘅强横了。 “指使我们……刺杀你的人,其实是……是蔡家的二公子。” “这些鬼见愁已经跟我说了,说点有用的!” 其实没有审讯他们之前,杜蘅和许安分析就是蔡家的人。 因为花神使司查到,他们跟蔡家有过来往。 只是并不清楚是蔡家哪个人指使的。 蔡太师指使和蔡金虎指使,二者可大不相同。 “有用的……”赛典韦慌神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有用的,而且既然鬼见愁都招了,那么一定该说的都说了。 “蔡金虎为什么要刺杀杜公子?”安不归喝问。 “好像……是说你要出使契丹……”赛典韦抬头看着杜蘅,“总之跟这件事有关,其余的……我也不清楚……” 出使契丹这件事,朝堂尚未敲定。 但既然是蔡家的人,他们肯定有着异于常人的政治嗅觉。 甚至就连出使的人选,他们心里也有数了。 许安诧异的看向杜蘅:“这跟你出使有什么关系?” “莫非不想让我出使吗?” “为何?” 杜蘅此刻也搞不明白了,盯着地上的赛典韦:“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嫁祸……嫁祸给方家……” “蔡太师既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为什么要嫁祸给方家?” 赛典韦摇头:“我也不知,你们……朝廷的事,比我们江湖更复杂……”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拖出去炮烙,烤了吧,多撒一点孜然。” “啊?”赛典韦本来就很虚弱,听到杜蘅的话,双目一翻,顿时昏了过去。 杜蘅鄙夷的看了一眼:“靠,就这样还自称是好汉?” “你都说要加孜然了,肯定吓坏他了,孜然是西域香料,很贵的。”许安一本正经的道。 杜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第312章 血观音 “杜兄,现在怎么办?烤不烤?”许安看向杜蘅。 杜蘅只是吓唬吓唬赛典韦,其实没想真的把他送去炮烙。 杀生不虐生嘛。 “拿冷水把他泼醒,好吃好喝招待,再找几件干净衣裳给他换上。” “好的。” 许安吩咐两个狱卒去做。 很快,赛典韦苏醒过来,抹了抹脸上的冷水。 又有狱卒拿了锦衣华服给他穿上。 “杜公子,这是……”赛典韦有些不知所措。 杜蘅笑道:“这些天饿坏了吧?桌上还有一些剩菜。” 赛典韦忙不迭的扑向桌子,直接伸手去抓,狼吞虎咽。 但由于饿了太久,他又忽然吐了起来。 “别光吃菜,喝点酒,润一润。” “谢谢,谢谢杜公子。” 赛典韦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去。 但不想白琉璃酒太辣,他又忍不住俯身剧烈咳嗽了起来。 “走吧。” “去哪儿?”赛典韦茫然的问道。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是要找大夫给你看看。” 赛典韦惴惴不安。 但仍旧被人簇拥着走出了牢房。 特意经过鬼见愁的牢房前面。 奄奄一息的鬼见愁,见到门外经过的身影,虚弱的叫道:“你们……你们要把我兄弟带去哪儿?” “大哥……”赛典韦看到不成人样的鬼见愁,也很吃惊,杜蘅不是说,大哥已经配合了吗?怎么待遇还没有他好? 不等赛典韦反应过来,杜蘅挥了挥手:“白公子这些天受苦了,给他找一间厢房,让他好生将养!” 赛典韦脑海乱糟糟的,但很快就被狱卒扶着下去。 接着杜蘅让人重新打开牢门,杜蘅走了进去,玩味的看着鬼见愁:“你兄弟把什么都招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他能活下来,而且能活的很好,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鬼见愁呆若木鸡。 想起杜蘅每次审问赛典韦的时候,似乎都给他带了酒菜,而且每次都待了很久。 现在又看到赛典韦穿的人模狗样,至少比他穿的保暖,心头疑云四起。 “杜公子,炮烙已经烧好了。”典狱官过来汇报。 杜蘅阴恻恻的盯着鬼见愁:“你是喜欢孜然味的,还是喜欢辣椒味的?” “什么?”鬼见愁茫然。 “好像你们这个时代没有辣椒,那就孜然吧,来啊,把他拖下去烤了。”杜蘅随手一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视生命如草芥。 狱卒过去打开鬼见愁身上的镣铐,又把他琵琶骨的铁钩,用力的拔了出来。 鬼见愁忍不住发出一声嚎叫。 “不是江湖豪杰吗?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至于大呼小叫吗?”杜蘅揶揄的道。 鬼见愁怔怔的看着杜蘅:“白虹……他都招了什么了?” “也罢,正好跟你确认一下,他说背后主使你们刺杀我的人,是蔡家的二公子蔡金虎,不知消息属实吗?” 鬼见愁震惊无比,伸手扶着铁壁,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他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不会出卖蔡二公子的。” “我还担心他骗我呢,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虹,你个贪生怕死之徒!”鬼见愁忽然激动起来,想要冲出牢房,“你……你出卖蔡二公子,你会害死夜叉门的!” 杜蘅一脚将鬼见愁踹了回去,冷冷的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让你招你不招,现在你兄弟招了,他后半辈子荣华富贵,而你现在只能去上炮烙了。” “蔡二公子……不会放过他的。” “以后他就是花神使司的人,蔡金虎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着对付花神使司的人。” 鬼见愁颓然坐倒在地,像是一股心气泄了似的,喃喃自语的道:“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说出幕后的主使,还不够吗?莫非你有什么补充?” 许安玩味的看着鬼见愁:“如果你有什么补充,那你可要赶紧说,否则把你送上炮烙,你再想要开口,可就来不及了。” 这话无疑给了鬼见愁一线生的希望,他双目蓦然一亮,怔怔的看着杜蘅:“如果我再招供出一些什么,你……是不是能够让我……让我活命?” “那得看你招的是什么。” “蔡金虎其实是保守派。” 安不归道:“这不对吧?蔡家一向都是保持中立的。既不支持保守派,也不支持变法派。” 保守派,也就是旧党。 新旧两党之争,都去巴结蔡家,蔡家则是尽得渔翁之利。 这是朝野一些有识之士的共识。 鬼见愁道:“他去私会一些保守派的官吏,我都陪同在他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杜蘅细细一想,如果鬼见愁所说是真,倒也说得通。 毕竟蔡金虎是蔡家最会敛财之人,手里肯定拥有大片的土地。 而变法派想要变法,首先就要改变土地兼并的情况,要拿土地开刀,那么势必会影响到蔡金虎的利益。 如此一来,蔡金虎站保守派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他为什么要刺杀我?” “为了嫁祸方家……我使用的那杆长枪,上面刻的方字……是新刻上去的。” 这一点杜蘅也早就发现了,问道:“赛典韦说,刺杀我一事,还与我出使契丹有关,这里可有什么猫腻吗?”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但我……在蔡金虎身边……却被我撞见了一次,好像……他跟北齐那边的人有些……有些秘密接触。” 安不归道:“莫非蔡金虎是北齐的细作?” “这我就不知道了。” 许安道:“杜兄,这次如果出使契丹,首要目的肯定是为了结交契丹,北齐方面肯定不想看到大梁与契丹结交。” “现在尚未确定使团人员,即便杀了杜公子,朝廷也可以派另外的人出使,大可不必现在刺杀他。”安不归道。 鬼见愁想了想,说:“可能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嫁祸方家,想要……引导花神使司去查方家,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几个是……是经得起查的?” “这么说来,刺杀我只是顺带的行动?”杜蘅道。 “杀了你……又能嫁祸方家,一举两得。” “你提供的这些信息,不用你说,我也能推测出来,说到底,你还是没能给我什么有效的信息。” 第313章 成大事者 杜蘅的话,让鬼见愁彻底慌乱。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执意求死,可是现在心里充满了不甘。 赛典韦先他一步招供,获得锦衣玉食,而且还会被花神使司录取,未来享尽荣华富贵,而他却要去死,让他瞬间心理就失衡了。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鬼见愁也是一样,经过几天的断水断粮,先前的气性早已消磨殆尽。 如果三天前杜蘅就将他烤了,他或许还能死的悲壮一些,美名能够传扬,可现在赛典韦都已经招供了,死了也等于白死。 心头那一股气只要泄掉,求生的本能自然就会浮现,鬼见愁摇尾乞怜的跪在地上:“杜公子,你留着我……会有大用。” “哦,什么大用?” “我了解……蔡金虎身边的情况。”鬼见愁知道杜蘅不会坐以待毙,花神使司也会对付蔡金虎,“这些年他网罗了很多江湖豪客,作为……他的门客,这些人神出鬼没,就潜伏在……金陵城中。” “都有些什么人?” “你可听过活阎王吗?” 听到这个称号,杜蘅倒是比较平静。 但许安和安不归都很震惊。 花神使司是大梁的特务组织,自然也会收集江湖的情报,杜蘅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又是刚刚加入花神使司,对这些可能不大了解,许安和安不归却是听过活阎王的名号。 “如今北齐和大梁的江湖共有十大顶尖高手,血观音就是其中一个。”许安对杜蘅解释。 “顶尖高手?有多顶,有多高?” “杜兄,你在广陵可听说过漕帮的帮主柏夷吗?” “我跟他打过交道。” 许安点了点头,说道:“血观音的修为与之相当。” 虽然这是一个低武的世界,相比前世网文修仙或者玄幻的世界,柏夷的修为不值一提,但在这个世界那是顶尖的存在。 之前绣衣楼想要瓦解漕帮,从而控制广陵漕运,柏夷大杀四方的身影,杜蘅依旧历历在目。 若论真实实力,杜蘅不是柏夷的对手。 同样,他估计也不是血观音的对手。 “那你能帮我什么?”杜蘅目光灼灼的看着鬼见愁,“莫非你有办法对付血观音?” “论实力我肯定不是血观音的对手,但……蔡金虎其他门客,我自信……还能对付一二,总之……小人愿意为杜公子效命。”鬼见愁一个头磕了下去,现在他迫切的想要活下去。 人一旦有了求生的欲望,欲望越强烈,就越容易抛却道德和修养。 什么尊严、荣誉、品性、伦理……这些都不重要了,古代饥荒的时候,百姓甚至残杀同伴,食其肉,饮其血;皇室为了争权夺势,就连亲人都能下得去手,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死神只要给了一线生机,人类便能出卖灵魂。 “好,那我暂且留着你的性命。” 反正鬼见愁现在已经成了阶下之囚,关在花神使司之内,闹也闹不出什么动静。 不如留他一条性命,没准未来真的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毕竟他是蔡金虎身边的人,肯定了解蔡金虎的情况。 “能不能……先给一口水……”三天滴水未进,鬼见愁整个人快虚脱了。 杜蘅招呼典狱官:“给他水,再给他拿点吃的,好好养着。” 说完,他就走了。 一会儿,来到花姑的办公大厅。 花姑看着各地送来的密报,作为花神使司第三把手,她的公务比较繁忙。 她位居副使之职,全称是花神使司的副司使,比杜蘅的花使高一级,因为花使是花神使院的使者,属于地方性质,而花姑是总部的副使。 花神使一共两位副使,职责各有不同,花姑负责内部事务。 此刻她抬眼看着杜蘅带着许安、安不归等人进来,讥诮的问道:“杜蘅,你已经连续审了三天有余了,你可审出什么结果了吗?” “鬼见愁和赛典韦已经招了。” “招了?”花姑有些惊愕,显然也是没想到杜蘅真的能让两个夜叉门的硬茬开口。 她从座位起身,看向一边的安不归。 安不归作揖,回答:“确实招供了一些东西,说他们刺杀杜公子,是受蔡家二公子蔡金虎的指使。” 花姑比想象的要平静,虽说他没从鬼见愁和赛典韦口中审出什么,似乎早已推测出来了。 杜蘅带来的结果,只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而已。 “杜公子可与蔡家有过梁子?” “没有。” “杜老将军在朝堂上的时候,与蔡太师似乎也没什么嫌隙。” 杜仲身为武将,由于功勋卓着,做到了从二品的上将军,但他深知武将在大梁的地位低于文臣,而且朝廷对武将都比较提防,所以如无必要,他一般不发表什么政见。 这就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会与朝臣会有什么过节。 “听说近日花满楼的生意很火爆啊,会不会是你伤了蔡金虎的利益?” 杜蘅略一思索,说道:“不大可能,他派人刺杀我的时候,花满楼的生意并不算太火爆,只是挫伤了凤来阁而已。” “凤来阁可是给蔡金虎交了好处费的。” “给他的好处费,花满楼也没少交。” 花姑若有所思的道:“那么说来,到底什么缘故?犯人可招了吗?” 安不归继续回禀:“原因可能有二,蔡金虎是保守党,他们想借刺杀杜公子之机,嫁祸给方家,从而引得花神使司调查礼部右侍郎方显。” “其二,他们想要阻止杜公子出使契丹,可这一点有蹊跷,毕竟杀了杜公子,朝廷也会派别人去出使。” 这时许安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什么,说道:“虽然出使的事宜,尚未确定下来,但杜公子是陛下心中最合适的人选,这次出使十有八九杜公子都会参与。” “这件事蔡家估计是清楚的。有没有一种可能,蔡家想派自己的人出使?而杜公子不是蔡家的人,所以必须除去杜公子?” 目前为止,许安的推断算是合理的。 花姑和安不归也陷入了沉思。 “这次的主谋是蔡金虎,杜蘅,你觉得会与蔡太师有关吗?” “属下不知。” 蔡金虎虽是蔡太师之子,但毕竟不能代表蔡太师,更不能代表整个蔡家。 即便是蔡太师授意,事发之时,蔡太师也可以弃军保帅。 大梁现在的世俗观念,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区区次子而已,如果能够保全蔡家,蔡太师估计也不会吝惜。 第314章 燧发枪 “据犯人说,蔡金虎跟北齐那边的人,似乎有所勾结。”安不归又汇报了一个重磅消息。 这是花姑所未能料的,让她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你是说……蔡金虎有可能被北齐收买了?” “很有可能。” “除了口供,还有证据吗?” 安不归摇头,说道:“只说是北齐那边的人,具体是什么人,还不知道。” 虽然北齐和南梁,做梦都想吞并对方,但至少还是表面兄弟,经济和文化还是交流频繁。 北齐那边也有很多文人和商人来到大梁,只要没有危及江山社稷,正常来往,也拿不住蔡金虎什么把柄。 “杜花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啊?”花姑把目光投向了杜蘅。 “按兵不动。” 许安诧异的道:“杜兄,蔡金虎几欲置你于死地,你既然选择按兵不动?” 花姑对杜蘅的回答,也有一些意外,问道:“你我虽然相处时日尚短,可我之前对你有过了解,你似乎不是这种宽宏大量的性格。” “并不是我宽宏大量,而是我现在拿不住蔡金虎。” 如果使用正规手段,那必须走正规的程序,蔡家的二公子,虽然只是次子,那也是嫡次子,就算庶次子,也不是什么机构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这厮靠着门荫,也是个六品的散官。 花神使司虽然也可以动一个六品散官,但他爸是蔡太师,那就相对棘手了一些。 至少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这个理由绝不会是因为蔡金虎派人刺杀杜蘅。 因为杜蘅现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至少表面上不是,而且杜蘅也没遭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刺杀他的两个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了。 按照官场的潜规则,案件可以到此为止了。 若要控告蔡金虎,里通外国,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听鬼见愁和赛典韦一面之词,那是不够的。 蔡金虎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如果采用非常规的手段,比如杜蘅前去刺杀,一报还一报,但蔡金虎身边有血观音这样的高手,杜蘅也没有把握。 而且真把蔡金虎弄死了,蔡家又岂能善罢甘休? 实力决定了杜蘅能做多大尺度的事。 “你能沉得住气,倒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花姑赞许的对杜蘅点了点头。 杜蘅微微躬身,拱手:“先前对副使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恕罪是不可能恕罪的,这笔账我会记在心里的。” “嘿,看不出来你还挺小心眼的。” “你……”花姑瞪了一眼,但没有将情绪发作出来。 许安无语的看着杜蘅,花神使司一向尊卑分明,你屡次这么以下犯上,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许提司。” “在。”许安拱手。 “去给犯人录一份口供,送去司主那里。” “是。” 花姑又看向了杜蘅:“虽然你选择了按兵不动,但蔡金虎既有勾结北齐的嫌疑,这件事关乎社稷安危,便不可不查了……” “我没空。”不等花姑说完,杜蘅便拒绝了。 “……” “咳咳,花姑,花满楼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花姑嘴角微微抽搐:“杜蘅,我希望你记住,你是花神使司的花使,你的职责不是挣钱!” “其实我不是为了挣钱,我是为了收集情报,花满楼是什么地方,那是金陵顶级的青楼,每天都有多少达官贵人过来捧场,他们之中又有多少猫腻,你知道吗?我这也是为了组织做贡献。” “我信你个邪!” “副使,说实在的,这件事实在不适合交给我,为什么呢?因为我马上就要出使契丹了,我要为出使做准备。”杜蘅一本正经的道。 这个说法倒也让花姑信服,于是她想了想,说道:“安不归,这件事就由你秘密调查,切记,暂时不可与蔡家起冲突。” “属下明白。” 蔡家党是独立于新党和旧党之外的一股力量,实力也是非同小可。 而且,蔡太师在两党之间也安插了不少亲信,朝中很多重要部门,都有蔡家的人。 就连花神使司,这种直接受命于皇帝的机构,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副使,我的人多半都在姑苏一带,金陵没什么人可用,你可否调派一些人给我?” “你要做什么?” “之前听陛下提及,想以白琉璃酒作为出使契丹的国礼,以后以白琉璃酒换取契丹的马匹,所以现在需要大量的白琉璃酒,我想早做准备。” 花姑双目洞若观火,冷冷的盯着杜蘅:“你想花神使司的花奴,替你酿酒?” “怎么能说替我酿酒呢?这是替国家酿酒。” “替国家酿酒?呵呵,你在姑苏动用手下的花奴酿酒,也是为了国家?” 杜蘅昂然道:“那是自然,我杜蘅一片报国之心,日月可鉴。” “既是为国家酿酒,钱怎么进了你口袋?” “啊这……” 杜蘅一时语塞,这么一说,他好像成了国家的蛀虫啊。 这要换到前世,没准还能治他一个侵占国家资产的罪名,少不得要去提篮桥监狱进修几年。 “副使,请听我狡辩……咳,听我解释,白琉璃酒的钱虽然是我挣的,但客观上也是能够帮助国家的,我交税了啊,酒税多高啊。” “何况酿造白琉璃酒,所有费用都是我自己出的,我又没占国家一分钱,我就是想找几个人而已。” “找别人我不放心,万一泄露了秘方,那就前功尽弃了,比如北齐人也会酿造白琉璃酒,咱们还怎么拿白琉璃酒换契丹马?” “花神使司的花奴,训练有素,又都是自己人,我用起来放心。大不了我给他们工钱就是。” 花姑深然看了杜蘅一眼,似乎对他也颇为无奈,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不需要太多,十来人就够了。” “也罢。安不归,挑几个可信的人给他。” 安不归拱手:“是。” 杜蘅笑盈盈的道:“多谢副使。” 花姑没有言语,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 现在看到杜蘅,她就糟心,不过拿他也没办法,谁叫他现在深受陛下宠爱呢? 第315章 索要秘方 花满楼。 卡斯丽正在排练卜卦舞。 “左脚,落,右脚提膝,踹,回!” “好,这里摆个造型。” 卡斯丽拿着一根竹条,正在纠正舞姬的姿势。 现在有模有样,俨然像个教习。 杜蘅过来看了一眼,问道:“现在排的怎么样了?” “晚上应该就能演出了。” 杜蘅笑道:“比我想象的要快。” 由于这些舞姬本身都有一些基础,学起来也就快了,何况客人来到花满楼,主要为了寻求热闹、新奇和快乐,没有特别专业的人士。 即便专业又如何? 卜卦舞是新编的舞蹈,哪怕动作并不标准,他们也看不出来。 “杜公子,你可回来了。”满姑闻讯赶了过来。 “怎么了满姑?”杜蘅看到满姑满脸忧色,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满姑叹息道:“现在霖楼的几家酒肆,都跟凤来阁联合起来,抵制我们花满楼。” “他们可有什么具体措施?” “他们酒菜都降价了。” 杜蘅哑然失笑:“就会这一招吗?” “还在外面散播消息,说咱们的白琉璃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酒嘛,喝多了对身体本来就不好,不仅白琉璃酒,所有的酒都一样。” “咱们要不要想想应对方式?” “不必了,我就喜欢看他们看不惯我,但有干不掉我的样子。” 满姑:“……” 杜蘅笑了笑,先回番坊,找到了打铁铺的阿罗汉。 阿罗汉高兴的请他进屋,又让他的妻子拿了一些酒菜出来,跟着杜蘅喝了起来。 杜蘅说明来意:“阿罗汉,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杜公子,莫非是想打造什么兵器吗?”阿罗汉知道杜蘅是武人,以前经常来他这儿打造兵器。 “没错。” “什么兵器?” “枪。” “枪头吗?” 虽然民间限制长兵器,但打铁铺只需要打造一个枪头而已。 枪头严格来说,不算长兵器,装上了枪杆才算。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朴刀,就是由短刀和木棍组合而成,民间十分流行。 朴刀属于长兵器,按理来说是非法的,但只要有人来查,就把朴刀拆开,变成短刀和木棍,这样就不违法了。 《水浒传》里很多好汉都使用朴刀。 不过杜蘅这次过来,不是为了传统的长枪,而是现代的枪。 “有纸笔吗?” 阿罗汉立即让妻子去拿纸笔过来。 杜蘅随即就在纸上画出了燧发枪的造型。 “这……这是兵器吗?”阿罗汉难以置信,跟他理解的兵器差别好大。 杜蘅跟他稍微解释一下原理。 阿罗汉似懂非懂。 “你就按我说的,把这个模型给我打造出来就可以了。”杜蘅觉得跟他解释再多,也是鸡同鸭讲。 阿罗汉是手工艺者,那就让他发挥手工艺者的能力。 至于火药和弹丸,杜蘅自己再想办法。 蔡金虎身边既然有血观音这样的高手,打肯定是打不过了,那就只能使用科技了。 现代版本的手枪,需要特别精密的机床,眼下根本没有条件,尤其子弹还要用到雷汞,这玩意儿稳定性太差,稍有不慎,能把手给炸飞了。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制造一只燧发式的手枪先用一用。 在目前这个时代,那也确实够用了。 就是纯靠手工打造,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就比如枪管,要将一块铁片千锤百炼,卷成一个直径相等的圆筒,那也需要两天时间。 更别说还有别的一些更为精细的小零件。 所以暂时杜蘅只让阿罗汉先打造出一只试一试。 …… 回到贾巴尔家里。 赵管家已经回来,他已经通过庄宅牙行,找了一处三进的院子。 杜蘅随着赵管家去了牙行,再有牙行带去看房。 相比之前的上将军府,肯定规模和设施都要差了很多。 但是聊以慰藉吧,总算在金陵还有一个落脚之处。 “这院子多少钱?”杜蘅问了牙行的人。 牙人相当一个中介,说道:“院子原先的主人,开价说要五千贯,少于五千贯不卖。” 相比广陵,金陵的房价自然会比较高。 毕竟是首都嘛。 杜蘅看了一下地段,这个地方稍微比较偏僻,不属于金陵的繁华地段。 不过这样倒也适合他在这儿酿酒,跟广陵的杜宅一样,可以开辟出一个小偏院,作为酒坊。 由于白琉璃的秘方需要严格保密,偏僻一点的地方反而保险。 杜蘅随即便随牙人去见房主,经过讨价还价,四千八百贯的价格,买下这一座三进院。 之后让赵管家去走手续,要到经界所盖章,地契和房契才能称之为红契,在法律上才算真正属于自己。 由于房主搬家的时候,把院子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杜蘅又要置办一些东西,比如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啥的。 赵管家找了驵侩,买了两匹骏马,套了车辕,将要的东西一车一车的拉回家里。 贾巴尔也过来帮忙,将东西卸下马车,搬进家里布置。 这么一折腾,七八天就过去了。 花神使司那边派了安不归,给他带了十几个花奴过来,作为杜蘅的酿酒工人,平日的伪装就是杜蘅新宅的下人。 “杜公子,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口风很紧,酿酒的事你交给他们,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若是走漏了秘方,你随时来找我。” “花神使司教出来的人,我很放心。” 杜蘅笑了笑,招呼安不归到客厅坐,赵管家上茶之后,杜蘅才询问道:“花副使让你调查蔡金虎,你可有眉目了吗?” “蔡金虎身边高手如云,想要调查他很不容易,我们的人根本接近不了。”安不归愁眉不展。 “既然调查蔡金虎不易,何不从调查他身边的人开始?” “他身边那些都是武林中人,有些深居简出,有些跟在蔡金虎身边嚣张跋扈,蔡金虎想要抢夺谁家的铺子,或者想要敲诈哪家商行,都是这些武人替他动手,打死了人,闹出了动静,蔡金虎撇的一干二净。” “这些武人都成了蔡金虎的打手了,倒是让人觉得可悲。” 安不归喝了口茶,起身说道:“杜公子,还需要什么帮助,花姑说了,让你尽管跟我开口,她一定会全力支持你酿酒。” “能不能给我搞一些铅?” “什么?”安不归愣了一下,酿酒需要用到铅吗? 白琉璃酒清澈如水,那么烈性,莫非是铅在起什么作用? 第316章 黑火药 杜蘅没跟安不归解释太多,让他着手去准备就是了。 安不归没有拒绝,拱手告辞。 杜蘅找来赵管家,说道:“赵叔,有件事要你去办一下。” “少爷你说。” “你去买一些硝石和硫磺。” “是。”赵管家没问杜蘅要做什么,直接答应下来。 赵管家离开之后。 花满楼那边来了一个龟奴,着急忙慌的样子,说道:“杜公子,满姑让小的请你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 “胡姬酒肆的胡掌柜,找上门来了,说要见见你。” 这个胡掌柜,之前杜蘅给卡斯丽赎身的时候见过,微微皱眉,问道:“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想跟咱们合作,但我瞧着来者不善啊。” 杜蘅没有再问什么,立即起身前往霖楼。 霖楼,花满楼。 满姑正在内堂接待胡掌柜。 “哟,杜公子,又见面了。”胡掌柜起身抱拳。 “胡掌柜今天怎么有闲情到花满楼来?而且现在还是白天,花满楼的节目尚未开场呢。” 胡掌柜笑道:“我来呢,我有件事想跟杜公子商量。” “请说。”杜蘅坐了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花满楼的白琉璃酒和味精菜,现在算是在金陵城传开了,花满楼的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火爆,可是霖楼其他酒楼的生意可就惨咯。”胡掌柜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 “做生意嘛,有人盈利就会有人亏钱,这都是常态。” 胡掌柜笑道:“生意场上还有句话,叫做有钱大家赚。” “哦,竟还有这种话,我之前倒是没听说过,也没见过,既然有钱大家赚,你赚钱的时候怎么没叫我?”杜蘅调侃的语气说道。 “呵呵,以前咱们不是没机会嘛,现在咱们有机会了。白琉璃酒和味精菜现在很受欢迎,我想跟杜公子合作。” “怎么合作?” 胡掌柜笑道:“我想买杜公子的秘方。” “不知胡掌柜要出什么价格?” “一万贯,你顷刻间就能获得万贯家财,这个价钱合理吧?” 杜蘅笑了:“胡掌柜说话真是风趣,白琉璃和味精的价值,你不会不清楚吧?” “杜公子,你知道的,我背后是蔡二公子,你只要交出秘方,以后你跟蔡二公子就是朋友,你想在金陵做生意,也得有个靠山不是?”胡掌柜循循善诱的道。 满姑见胡掌柜把蔡二公子都搬出来了,眼神紧张的看向杜蘅。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可能得罪了蔡金虎,以后花满楼怕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杜蘅则是一脸平静:“花满楼之前也给蔡二公子交过不少好处,可在被凤来阁打压的时候,也没见蔡二公子出手相救啊。” “那不一样,蔡二公子想交杜公子这位朋友。”胡掌柜笑眯眯的道。 “交朋友,就是让我吃亏?” “杜公子,用你的秘方换你往后的太平日子,这怎么能算吃亏呢?” 杜蘅轻笑着看向胡掌柜:“如果我不拿出秘方,你的意思是让我往后的日子不太平?” “杜公子是聪明人。” “既然知道我是聪明人,那就该知道我不会做傻事,请回吧。”杜蘅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 胡掌柜神情渐渐僵硬,眼神也变得阴冷:“杜公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得罪蔡二公子,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知道。” “好,那鄙人就先告辞了。”胡掌柜起身拂袖而去。 满姑赔着笑脸相送。 过了一会儿,回到内堂,看着慢条斯理正在品茶的杜蘅,她似乎有些焦急。 “杜公子,依我看,还是把秘方给蔡二公子吧,这样大家都有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钱咱们不挣,留给他挣?” “不是不挣,而是跟蔡二公子一起挣,他也不可能公开秘方,整个金陵只有咱们两家卖白琉璃酒和味精菜,咱们也不会少挣多少。” 杜蘅抬头看着满姑,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知道蔡金虎在金陵有多少家酒楼吗?秘方一旦给他,金陵至少十几家酒楼和饭庄,能够售卖白琉璃酒和味精菜。” “关键的是,蔡金虎要的是秘方,这就意味着他能自产自销,我的白琉璃酒和味精菜到时就有可能卖不出去,市场绝对会被他垄断!”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白琉璃酒是要作为出使契丹的国礼。 一旦秘方泄露,危害无穷。 现在酿酒的秘方,已然成为大梁的核心技术。 “可是得罪了蔡二公子,咱们花满楼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了。”满姑忧心忡忡。 “这个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花满楼有事的。” 在满姑看来,杜蘅的实力相比蔡金虎,还是差了很远。 蔡金虎背后的蔡太师,杜蘅背后有谁? 杜家都被籍没了,根本不是蔡家的对手,不论朝野。 不过现在除了相信杜蘅,也没有别的办法。 …… 皇宫,御书房。 梁辰正在批阅各地送上的奏章,王承恩正在旁边伺候。 这时外面来了一人,二十几岁的女子,身披一件黑色斗篷,王承恩看向门外,急忙将她迎接进来。 “臣女夷参见陛下。” “平身吧。”梁辰随手将一份奏章搁在案头。 “谢陛下。” 除了后宫的女官之外,只有花神使司才有女性当官。 女夷正是花神使司的司主。 梁辰转身进了暖阁。 女夷跟在身后,才将头蓬从头上摘下来。 “杜蘅来到京城,也有十来天了。”梁辰坐在一张雕龙描凤的坐榻之上,王承恩殷勤的给她端了一盏金橘蜜茶过来。 梁辰喝了一口,问道:“这些天他都在做什么呢?” “杜花使现在忙着经营花满楼,花满楼经过他的策划,现在已经成为整个金陵着名的玩乐场所。” “花满楼?”梁辰微蹙黛眉,“这个地方朕倒是没去过。” “陛下,花满楼就在霖楼之内,是如今当红的青楼。” “青楼?”梁辰微微一愣,心中暗骂杜蘅臭不要脸,“他怎么去青楼了?是当龟奴还是当龟公?” “他是花满楼的二掌柜。” “他怎么想起做青楼生意了?”梁辰纳闷。 “杜花使将白琉璃酒和味精菜引入花满楼,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节目表演,如今每天的流水,将近万贯,实乃暴利。” 梁辰吃了一惊:“有这么多?” 第317章 铁指莲花 “依臣估计,抛去开销和发放姑娘的例钱和赏金,花满楼的纯利润每天至少四五千贯,杜花使和花满楼的老鸨是五五分账的。”女夷进一步对梁辰解释。 “这厮挣钱倒是一把好手。” “陛下是否要阻止一下杜花使?”女夷眼眸微抬,眸光在梁辰脸上一扫而过。 梁辰摆了摆手:“不必。” 杜蘅贪财,其实更能让她放心。 至少他对权力没有太多的欲望。 杜仲虽然已经被贬回原籍,但他创立的杜家军还在,如今只是换了一个统帅而已。 可是杜家军服的还是杜家人。 如果杜家有异心,就凭他们在军中的威望,还是能够迅速的拉起一支队伍。 别看现在很多朝臣,都与杜家保持一定距离,那是他们明哲保身的做法,毕竟科举舞弊案,与杜家来往过密的一些朝臣,都被先帝给处理了。 导致很多朝臣,只能渐渐疏远杜家。 但实际上呢? 如果杜家重新走上权力的轨道,肯定会有不少人依旧会支持他们。 可能杜蘅也明白朝廷对杜家的忌惮,所以刻意表现,疏离政治中心,一心只为捞钱。 梁辰通读历代史书,知道古代一些臣子,为了能让君王放心,通常都会采用自污的方式,比如王翦,比如萧何,都是如此。 因为一个官员如果只是为财,那么至少可以说明,他没有更远大的追求。 从古至今,造反的都是权臣,绝不会是贪官。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前些天他遭遇了一场刺杀。” 梁辰凤眸一凛,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冷厉之色:“谁人刺杀他的?” “夜叉门的两个高手,不过杜花使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跟夜叉门有仇?” “杜花使亲自审问过了,这两人是蔡太师家的次子蔡金虎指派来的。” 梁辰若有所思:“蔡太师要杀杜蘅?” “暂时还不清楚,只供出了蔡金虎。” 如今朝中新旧两党之争,愈演愈烈,大有蔓延之势,都快赶上先帝时期的皇太弟和皇太子之争了。 梁辰现在需要蔡太师的地方很多,因为表面上蔡太师两不相帮,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蔡家党可以牵制新旧两党。 所以这个时候梁辰也不可能对蔡家动刀子。 “陛下,花神使司已经派人暗中调查蔡金虎,据说蔡金虎还跟北齐的人有所接触。” “这件事要慎重处理。” 女夷点头,说道:“花神使司已经派人暗中调查蔡金虎,相信不久就有消息。” “杜蘅对这件事怎么看?” “据花副使那边传来的信息,杜花使似乎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梁辰端着茶盏,嘴角微微勾起:“以朕对他的了解,息事宁人好像不是他的性格,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吧?” 在姑苏的时候,杜蘅已然知道梁辰的身份,竟然还敢挟持她。 梁辰死都不信,这家伙会吃亏的人。 他是一个宁愿肾亏,也不愿吃亏的人。 “或许杜花使是为了顾全大局。”女夷道。 梁辰道:“他知道现在动不了蔡金虎,更不可能撼动蔡家,他的忍让只是暂时的,他在等一个时机。” “还是陛下了解杜花使。” “这次重返金陵,没有几天工夫,他就赚了那么多钱,难免惹人眼红,你替他防着点,别让小人暗算了他。” “是。”女夷躬身。 既然杜蘅喜欢钱,那么梁辰就给他机会挣钱。 有她这个女帝给他当靠山,他可以揽尽天下之财。 …… 回到玄武桥附近的新家。 赵管家已经将杜蘅需要的硝石和硫磺买了回来。 传统制造黑火药的口诀是一硝二硫三木炭,但在现代的实践中,比例有所调整,硝石占比是最高的,75%左右,硫磺10%,木炭15%,这样产生的能量是最大的。 木炭家中就有,杜蘅拿来研磨成粉。 硝石和硫磺同样也要粉末,混合一起,拿着火折子点燃。 砰的一声。 杜蘅直接就从屋里飞了出来。 屋顶被掀开了一个大洞,浓烟滚滚从门里冒出来。 赵管家和十几个花奴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赶来,眼见杜蘅一张脸黑乎乎的,赵管家都吓坏了。 “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杜蘅反应及时,没有伤到。 他也没有想到,黑火药按照现代比例调配,产生的威力竟然会这么大。 这要运用到军事中,什么北齐、契丹,分分钟让他们亡国。 “刚才……发生什么了?”一名花奴看着屋顶冒着黑烟,愣怔了半天。 赵管家则是抬头看天:“少爷,刚才……是打雷了吗?” “没有,我做实验爆炸了。” “啊?” 而在外面的街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都在指指点点。 他们都被刚才的响声吸引过来。 以为是晴天霹雳,把杜蘅家给劈出了一个大洞。 第二天就传出了谣言,说杜蘅遭天谴,青天白日,雷公给了他一道雷,但杜蘅命大,没被击中,屋顶被炸了一个口子。 杜蘅觉得好笑,没有解释太多,继续做了二次试验。 他已经知道了黑火药的威力,自然试验的药料会少一些。 第二次试验圆满成功。 杜蘅吩咐赵管家,找人过来修一修屋顶。 恰巧,安不归过来找他,让人带了一筐的铅石过来。 “杜公子,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 安不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铅石是酿酒的时候要用的吗?” “不是,我想做一些铅丸。” 安不归微微一愣,以为杜蘅要做弹弓来玩,也就没当一回事。 毕竟弹弓也是这个时代的武器,跟后世那种拿树杈做的弹弓略有不同,弹弓弹弓,首先它是一张弓。 跟射箭的弓造型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射箭,一个射弹。 “要没什么事,在下告辞。” 杜蘅送他出门。 同时带了一些黑火药,拿着两块铅石,去找阿罗汉。 阿罗汉已经将他要的燧发枪制造出来,杜蘅首先检验了一下燧发装置,这是燧发枪的重点工艺。 如果燧发装置出了问题,整支枪也只能拿去砸核桃了,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第318章 谁说古代不能蹦迪? “杜公子,这没问题吧?”阿罗汉也是第一次打造这种东西,心里有些没底。 杜蘅扣动了一下扳机,火石撞击之后,确实能够打出火星,燧发装置估计是没问题。 不过能不能发射,还得进一步试验。 “这些铅石帮我熔了。”杜蘅将铅石交给阿罗汉。 铅的熔点只有三百多度,很容易熔化。 阿罗汉是开打铁铺的,波斯带来的镔铁都能熔化,何况铅了。 很快,他就在坩埚里,将铅石给熔化了。 杜蘅在阿罗汉家中找到了一棵十米左右的枣树,打了一桶水,放在树下,然后拿着火钳,夹着装满铅液的坩埚,快速的爬上枣树。 阿罗汉茫然不解:“杜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杜蘅让阿罗汉退开几步,接着将坩埚的铅液往树下的水桶里倒。 倒的十分缓慢,由于引力的作用,铅液下坠的时候,便会形成一颗一颗的圆珠,落到水桶之中,迅速冷却。 很快,杜蘅就得到了数百枚的铅弹。 不过这些铅弹大小不一,有些比枪口大,根本塞不进去,需要经过打磨。 当然,太大的也不需要打磨了,太费工夫,杜蘅只挑选那些稍大一点的进行打磨,让它足够塞进枪口。 纯手工制作,肯定不能尽善尽美,达到天衣无缝的贴合,所以燧发枪的准头会差一些。 不过近距离发射的话,也不会偏离目标太远。 …… 砰! 砰! 经过几次射击的试验,杜蘅宣布燧发枪研制成功。 铅弹打进了面前的枣树,只不过弹孔没那么深,这可能跟铅的硬度有关,也跟火药的推进力有关。 但是阿罗汉已经被震撼了。 因为树都能被打出一个洞,那么血肉之躯的人,要是中了一枪,肯定就歇菜了。 “这些是给你的。”杜蘅递给阿罗汉一块金铤。 阿罗汉没有推辞,他是比较直爽的人,杜蘅给钱,他就收下,不给,他也不会说什么。 “杜公子,天快黑了,我让女人去做饭,咱们一起喝一杯。” “也好。” 杜蘅欣然允许。 但是阿罗汉的妻子尚未做好饭菜,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许安。 阿罗汉上次见过许安,知道他是杜蘅的朋友,便将他迎进屋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番坊也有咱们的人,你进番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杜蘅虽然是花神使司的人,但许安手下的人,他却没认识几个。 花神使司里的很多人,其实相互之间都不认识,这也成为了成员头上高悬的利剑,就比如你想背叛组织,在你没背叛之前,组织就已经知道了。 金陵是京畿重地,花神使司身为皇帝直属部门,整个京城几乎遍布眼线,就像人形监控似的。 监控之下,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就看搞不搞你。 当然,这主要针对的是比较特殊的人群,普通百姓才懒得管你呢,每个人都要监视的话,花神使司也没那么多人手。 许安给杜蘅带来了一个消息:“安不归死了!” “什么?”杜蘅有些震惊,毕竟昨天来给他送铅石的时候,还刚刚见到他。 “跟他一起死的,还有四个花奴。” “谁干的?” “回去再说。” 杜蘅没有迟疑,跟阿罗汉说了一声,跟随许安离开。 路上,许安才说:“安不归负责暗中调查蔡金虎,被人痛下杀手。” “尸体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石板桥的涵洞,可能是被人抛尸到那个地方。”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安不归的武力如何?” “他是花姑一手带出来的,寻常的武人,他一个可以打十个。加上他身边还有四个手下,竟然还被人暗算了,可见对方的武力之高。” 安不归等人的尸体已经带回了花神使司,全部摆在大厅之上。 花姑找了司里的仵作,正给他们验尸。 许安拱手:“花姑,验出什么了吗?” “你看他们的伤口。” 杜蘅凑上前去,看到安不归,脖子上面出现三个血色窟窿,窟窿之间的距离,像是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掐住他的脖子,指甲扎入他的血管造成的。 这应该是致命伤。 还有别的伤口,左边面颊留下了很深的抓痕,一条胳膊还有骨折的迹象。 其他四个花奴,也有两个致命伤跟安不归一样,另外两个则是心脏被刺穿了。 “莫非是铁指莲花吗?”许安看向花姑。 花姑沉重的点头:“料想是的。” “什么是铁指莲花?”杜蘅不懂就问。 许安解释:“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铁指莲花是血观音的独门绝技。” “凶手是血观音?” “能够杀死安兄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何况他身边还有四名好手。” 那个中年仵作,微微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说道:“从伤口上看,五名死者全部死于血观音的铁指莲花之下,没人帮忙。” “花姑,安兄不能白死,请你下令,让我亲自捉拿蔡金虎!”许安拱手。 “安不归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他如今死于非命,我比你还痛心。”从花姑的表情上看,她似乎正在极力隐忍情绪,“可你以什么罪名捉拿他?六品朝议郎,蔡太师之子,岂能因为你一句话,就能带走的?” “可是安兄确实死于铁指莲花之下!难道这不能作为罪证吗?” “那也只能证明,凶手是血观音,而不是蔡金虎。” 花姑忽然扭头,问杜蘅:“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人都被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个字,干他娘的!” “可你之前不是说按兵不动吗?” “按兵不动,并不是说任人宰割。”胡姬酒肆的胡掌柜都找上门来了,杜蘅料定蔡金虎不会善罢甘休,迟早是要动手的,避也避不开。 “可是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蔡金虎治罪,即便把他抓回来审问,蔡太师一旦出面,我们也只能放人。” “抓蔡金虎是需要证据,但抓血观音可不需要什么证据。” 花神使司办案,素来不讲什么证据,把人抓进来经过一番酷刑之后,白的也能变成黑的。 蔡金虎只是身份特殊,花神使司忌惮他背后的势力,所以才没对他使用非常手段。 但血观音只是一个江湖中人,别说安不归确实死于她的铁指莲花之下,就算没有任何证据,该抓也能抓。 第319章 禁书 血观音杀人之后,似乎一夜之间消失。 花神使司派出大批人马搜查,但始终没有结果。 杜蘅没有直接参与这次行动,找人这种事情,主要靠的是人手,多他一个人少他一个人,都没太大区别。 他主要还是忙着捞钱。 现在花满楼已经闻名于金陵,每天前来捧场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相比之下,凤来阁就渐渐冷清了。 凤杼秋的《婆罗门歌舞》,也只有一些文化程度比较高的士大夫欣赏。 但士大夫阶层属于金字塔顶尖的人物,数量少之又少,而且他们之中有些人崇尚白嫖,凤姐收不回什么钱。 有时为了请他们填词作诗宣传,凤姐甚至都要给他们一笔不菲的润笔费。 而最让凤姐头疼的是,凤来阁的姑娘最近渐渐出现了消极怠工的现象,毕竟花满楼的姑娘,现在挣的钵满盆满,不仅客人的打赏可以分成,就连表演节目都有演出费。 没有办法,凤姐只能派人去大理寺走一趟。 花满楼。 台上卡斯丽正在表演着卜卦舞,杜蘅给她量身定做了一件红舞衣,艳丽的颜色加上卡斯丽绝美的舞姿,让台下的观众移不开眼睛。 伴舞的几个舞姬,也是红舞衣,只是形式与卡斯丽做了区分。 舞台两边则是乐班,悠扬的音乐响起,莺歌歌喉犹如天籁:“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此曲不知用的是什么词牌,怎么从未听过?”新来的观众,难免疑惑。 旁边的观众解释:“好像叫卜卦,我昨天来过。” “卜算子我听过,卜卦是啥?” “新的词牌。” “这词填的不怎么样啊,俗。” “俗就对了,我就喜欢俗,凤来阁那边的词曲,雅是雅了,但我听起来费劲。” “以前觉得听这种艳俗的曲子,有失身份,但现在看到这么多人来听,反而成了一种风尚。” 杜蘅编排的这些歌舞,面向的是大众,词曲朗朗上口,舞蹈又充满了暧昧,按现代的话来说,叫擦边。 别以为擦边那么容易,多一分就过了,变成暴露,少一分又没感觉,仿佛隔靴搔痒。 擦边要擦的恰到好处,这样才能让顾客欲罢不能。 好在青楼的姑娘都是专业的。 自从杜蘅对花满楼改革以来,客人越来越多,如今夜夜爆火。 开始的时候,读书人还会端着架子,站在道德和文化的制高点批判,但去的人多了,渐渐也都融入了进去,因为堕落是一种很爽的感觉。 哪怕对不起孔夫子,今晚也得先嗨皮了再说。 一曲《卜卦》过后,台下此起彼伏的打赏。 经过这段时间杜蘅有意的培养,客人之间也会相互竞争似的打赏,谁也不服谁,那么赏金自然越来越高。 赏金越多的姑娘,自然也就越红,知名度渐渐打了出去。 有些客人为了捧红一个姑娘,真的是可以下血本的,一掷千金也不在少数,就像杜蘅前世网络直播刚刚开始那段时间,粉丝都很疯狂。 如果能将一个姑娘捧红,那些作为粉丝的客人,也很有成就感,毕竟他们的大名会写在榜单上。 演员谢幕,下去休息了一会儿。 很快,杜蘅推出了新的项目,就是蹦迪。 乐班奏乐,姑娘穿着性感的现代服饰出来,踩着音乐的节奏,开始摇摆。 开始客人都有一些懵逼,杜蘅亲自下场,喊道:“诸位,一起来啊,跟我一起摇起来!” 汉人稍微有些拘束,放不开。 但场上有很多胡人,胡人出了名的能歌善舞,不分男女老少,听到那么带劲的音乐,天生的基因开始躁动起来,在杜蘅的带领下,纷纷加入其中。 渐渐的也感染了那些汉人。 蹦迪并不需要多高的舞蹈天赋,只要四肢完整,对音乐的节奏有基本的感知力,就能蹦的起来。 所以极其容易入手。 “身为孔子门生,这样确实有辱斯文,但这种感觉……令人欲罢不能啊。” “这么蹦跶几下,老夫仿佛年轻了十岁啊,感觉又能跟我那美妾大战三百回合。” “杜公子,这是你们汉人的舞蹈吗?”一个满脸胡子的胡商摇摆到了杜蘅身边。 杜蘅回答:“不是,这是西洋那边的舞蹈,只有贵族才能跳。” “贵族的舞蹈啊,快快快,你们都跟我扭起来,咱们也做一回贵族!” 台上的乐工都很卖力的弹奏,口簧发出类似打碟似的音效,唢呐的声音从人群中穿透过去,还有胡琴和琵琶相互交织,最重要的是鼓点。 鼓点是最容易踩着的节奏。 只要跟着鼓点,准不会错。 “花满楼的人都疯了吗?”许安刚刚进门,看到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都懵逼了,“还是说他们都中邪了?” “哟,许公子来了。”满姑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满姑,他们这是……” “杜公子发明的蹦迪。” 许安茫然不已:“何为蹦迪?” “这个……老身也说不明白。” “杜公子呢?” 满姑急忙带着许安过去。 杜蘅看到许安出现,必有要事相谈,把场子交给满姑,自己带着许安去了内堂。 “许兄,可是找到血观音了吗?” “没有。”许安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次来,是另有一件要事相告。” “何事?” “凤来阁刚刚派人见了大理寺正雷振羽。” 杜蘅眼眸一张,一段惨烈的记忆涌出了脑海。 当日卷入科举舞弊案,前身就是被大理寺提审,杜蘅的记忆对雷振羽还有一些印象。 此人号称雷老虎,提审犯人喜欢滥用酷刑,可以说跟花神使司一般,武将世家出身的杜蘅,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前身虽然从小习武,但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智没有那么老练和成熟,为了不连累其他人,竟然选择了自尽。 雷振羽本来想要盖棺定论,定他一个畏罪自尽,结果来自21世纪的杜蘅穿了过来。 许安身为花神使司的提司,自然清楚杜蘅当日身陷大理寺狱之事,抬头看他一眼,说道:“这个雷振羽,跟你也是老熟人了,只怕你跟他还要再交锋一次。” 第320章 雷寺正好大的官威! “按你的意思,凤来阁联合了雷老虎,欲对花满楼不利?” “不错,我们在大理寺有人,刚刚传来消息,雷振羽将会带人过来抄查花满楼。” “抄查什么?” “《江都志》!” 杜蘅神色凝重:“《江都志》是私史,花满楼怎么会有《江都志》?” “想要陷害一个人,还不简单吗?”许安意味深长的侧目,“我得到消息,凤来阁早已买通了花满楼内部的人。” “是谁?” “暂时还不知道。” 这个时空的拐点,出现在隋末。 隋末十八路反王,其中一路是杜伏威,杜伏威起义的重心,从北往南移,在江淮一带建立了根据地。 最终称帝,国号为楚,定都广陵,是为江都。 为了统一全国,杜伏威发动了北伐,御驾亲征,让他的小舅子梁王辅佐太子监国,留守江都。 但没想到却被偷家了。 皇后和梁王把持了朝政,伪造了消息,说杜伏威战死沙场。 国不可一日无君,仓促之间拥戴太子继位。 出师在外的杜伏威,得到消息,气到吐血,本来已经打下江北十几座城寨,现在也只能放弃,将太子和梁王定为反贼,飞速回奔平叛。 结果北边的势力一见,从背后杀过来,几场激战之后,杜伏威元气大伤,赶到楚国边境的时候,梁王已经带兵在等着他了。 一代枭雄,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 没过多久,楚国的新君也死于一杯毒酒,梁王篡夺了楚国的江山,就连基本的禅让程序都不走一下。 杜伏威的皇后,也就是梁王的姐姐,最终被赐予了三尺白绫。 梁王也就是大梁的开国皇帝,由于得位的程序不正,一直以来都为人所诟病。 大梁皇室的史官修史,都在极力遮掩这一段历史,抹黑杜伏威,以及楚国朝廷,将大梁太祖塑造成为英明神武的形象。 然而楚国的一位老臣,却在民间修起了私史,也就是《江都志》,还原了那一段历史。 封建朝廷,修史素来都是官方的事,民间要敢修史,那是灭族大罪,何况《江都志》还把大梁朝廷极力遮掩的事公之于众,修史那位老臣自然一家人整整齐齐,去见杜伏威了。 《江都志》也就成为大梁的禁书。 可是在大梁是禁书,在北齐却不是啊,他们甚至大肆宣传,这就是意识形态的战争了,让大梁子民都知道,大梁得国不正,人人皆可反之。 北齐那边不停的有人将《江都志》带到大梁,秘密传抄,几度引起大梁人心不稳,打着恢复大楚旗号的起义,上百年来从未间断。 只是实力太弱,没有形成气候而已。 大梁查禁《江都志》的力度也很大,谁要私藏《江都志》,只有死路一条。 若在花满楼发现了《江都志》,满姑和杜蘅都逃脱不了干系,花满楼也会被查封。 “这一招确实是狠啊。”杜蘅感叹的道。 “你也是把凤来阁逼急了,他们现在没有退路,只能与你殊死一搏了。” “雷振羽什么时候会到。”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去大理寺召集人手了。” “要等他来之前,把藏在花满楼的《江都志》给找出来。” 许安皱了皱眉:“花满楼二三十个姑娘,还有一群乐工和龟奴,不知道谁被凤来阁收买了,更不知道他把《江都志》藏于何处,毕竟花满楼这么大一块地方,要藏一本书,是很难找出来的。” “如果你是那个细作,你会把书藏在哪里?”杜蘅若有所思的问。 许安想了想,说:“花满楼的负责人是你和满姑,凤来阁想要陷害的也是你们两个,如果我是细作,一定会让人觉得禁书是你们私藏的。” “没错,若是藏在哪个姑娘房里,虽然花满楼也会受到影响,但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那个姑娘,再花点钱打点一番,这件事多半能过去。可如果这本书,放在我和满姑手里,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杜蘅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弧线:“我不住在花满楼,所以大概率禁书会藏在满姑的房间。” “赶紧去找。” 二人起身,走出内堂。 外面依旧热火朝天的景象,群魔乱舞似的正在蹦迪。 满姑笑容满面的招呼客人。 杜蘅走了过去,拉着满姑到了旁边安静的地方,把禁书的事低声告诉了她。 “啊?”瞬间,满姑脸色惨白,“凤姐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杜公子,你可要救救我啊。” “放心,我在花满楼花费了这么多心血,绝不会让人就这么给毁了的。”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满姑语音颤动的道。 “先把《江都志》给找出来。” “对,先找出来。” 满姑慌慌忙忙朝着二楼走去。 杜蘅和许安跟在身后。 满姑竟然没锁,推门就能进去。 因此想要藏一本书,那也是容易的事。 房间分成两个部分,前面是待客的区域,后面则是卧室。 分头寻找。 满姑拿出一串的钥匙,将一些上锁的柜子和盒子打开,里面藏的都是比较珍贵的东西。 许安检查她的床榻,掀开被褥,床上没有,又低头看了一眼床底,也没有。 杜蘅翻身上了房梁,没有发现,门窗和各个角落,也都搜查了一遍。 “会不会……不是藏在满姑的房间?”许安道。 杜蘅皱眉:“不藏在满姑的房间,藏在哪里?” “按照逻辑,如果想要陷害,最好就是陷害你和满姑,可是满姑的房间前前后后都搜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啊。” 满姑道:“会不会……藏在杜公子的新宅之中?” 杜蘅摇了摇头:“不会。” 家中有赵管家,还有十几个花奴,外人很难混入杜家,藏匿一本禁书。 而且那宅子是刚买的,若是被人搜出禁书,杜蘅也大可以把禁书推给原来的房东,表示他根本就不知情。 而在此刻,楼下的音乐忽然停了下来,而且传来一阵威严的呵斥之声。 许安推门一看,说道:“雷振羽带人来了!” 第321章 斜封官 满姑一听雷振羽带人来了,肉眼可见的看到她额头冒出了汗珠:“杜公子,许公子,现在怎么办啊?”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杜蘅扭头对满姑说,“你带人去招呼雷振羽,拖延时间。” “怎么拖延啊,他是官,不听我的。” “在场的客人之中,有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要敢乱来,一定会有人站出来。” 满姑咽了咽唾沫,愣怔的点了下头。 随即走下楼去,挤出了生硬的笑容:“哟,雷寺正,今天吹的什么风啊,把你给吹来了?” “本官收到消息,花满楼私藏禁书,来啊,给我搜!” “雷寺正,我看这里头有误会吧?花满楼是取乐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书院,藏什么书啊?” 而在门外,凤姐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那可不一定啊,你们青楼之中,也有不少有才学的姑娘。” “别人不说,你们家那个朱颜,现在不是号称什么女校书吗?也自称读过很多书,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对禁书感兴趣。” 正在陪酒的朱颜,听到这话顿时慌了:“凤姐,红口白牙,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虽喜欢读书,但却从未读过禁书。” 凤姐冷笑道:“读没读过禁书,进去搜一搜就知道了。” “要论才学,我们朱颜可比不上凤来阁的凤杼秋,霖楼谁不知道凤杼秋饱读诗书啊,想必对禁书也很有研究吧?”满姑适当的给予反击。 朱颜的榜一大哥王方出来说话:“满姑说的没错,如果因为朱颜姑娘好学,就认定她藏了禁书,那么大理寺应该先去查查凤杼秋。” 雷振羽知道王方的来历,他是变法派王右相的次子,也不是可以得罪的人,当即笑道:“王二公子,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消息,只说花满楼藏有禁书。” “这里是青楼,就算藏有一些描绘男女私情的话本,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值当惊动大理寺吗?” “大理寺素来办的都是大案,怎么开始查起禁书来了?”一个老者出面,说道,“雷寺正,你该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不是什么世俗艳情的话本,而是《江都志》。”雷振羽道。 众人都知《江都志》的来历,不是一般禁书可比。 一时之间都很紧张。 朱颜道:“雷寺正,奴家虽是风尘中人,但素来奉公守法,我绝不可能收藏《江都志》。” “是啊雷寺正,你可不能道听途说,被奸人所蒙蔽啊。”王方道。 雷振羽笑了笑,说道:“王二公子,你也知道《江都志》非同小可,既然有人举报,那我就必须查,万一这件事是真的,那便是雷某失职了。” 二楼,满姑房里。 许安走到杜蘅身边:“杜兄,凤姐将矛头指向了朱颜,会不会禁书就在朱颜房里?” “如果是凤来阁有意陷害,她不会单单陷害朱颜一人,因为陷害了朱颜,影响不了整个花满楼。” “花满楼果真被查到了禁书,人们首当其冲就会怀疑凤姐,凤姐故意将矛头指向朱颜,就是为了撇清一些嫌疑。” “但对雷振羽而言,不论花满楼谁私藏了禁书,都会将整个花满楼翻一遍,到时就算不在朱颜房里搜出禁书,而在满姑房里搜出禁书,对凤姐来说,结果反而更好,而她一开始说是朱颜,人们也就不会觉得是她在陷害了。” 许安四周看了看,说:“可是整个房间咱们都搜遍了,没有禁书啊。” “床榻搜过了吗?” “床上床下,我都看过了。” 杜蘅走到满姑床榻前面,注意到了被褥缝合的一处针线,似乎与别处不同,略显粗糙,而且用的线也与其他地方不同。 伸手过去摸了摸被褥,果然,杜蘅摸到被褥其中一块硬硬的东西。 “禁书被缝在被褥之中。” “啊?”许安吃了一惊,“这我刚才倒没注意。” 正要撕开被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满姑想要阻拦,被雷振羽一记耳光摔到墙边,雷振羽怒喝道:“大理寺办案,你敢阻拦,信不信我即刻拆了你们花满楼?” “雷寺正,你怎么打人呢?”王方不满的道。 “方二公子,雷某奉劝一句,令尊主张变法,朝中反对者可不少,你千万不要被人拿住了把柄,连累了令尊。” “你……”王方被一句话噎住,诚然,变法之路极其艰难,多少双眼睛盯着王家,王方如果阻拦大理寺办案,难免被人大做文章。 这个文章做着做着就有可能做到王家那位宰相头上。 雷振羽带着一众手下,迅速冲上二楼的走廊,大手一挥:“给我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不要漏掉一点细节!” 两个大理寺的官差,踹开了满姑房间的门。 满姑吓的魂飞魄散。 官差冲了进去,忽然倒飞出来,摔在走廊之上。 “好啊好啊,你们花满楼的人,竟敢阻拦大理寺办案,你们是想造反吗?”凤姐万分得意,花满楼闹的越凶,她就越高兴。 雷振羽嗖的一声拔出腰刀,朝着满姑的房间走去:“大理寺办案,谁敢阻拦?” “雷寺正好大的官威啊。”杜蘅缓缓走出满姑的房间。 雷振羽看到杜蘅,露出揶揄的笑容:“这不是杜大公子吗?好久不见啊。” “确实好久不见。” “上次科举舞弊案一案,先帝开恩,只将你们杜家发还原籍,你本该夹着尾巴做人,可你本性不改,最近在京城又掀起了好大的波澜,这是逼我再抓你一次吗?” 杜蘅浅笑盈盈的道:“你想抓我?” “且不说你们花满楼是否私藏禁书,单凭你刚才殴打大理寺官差,我就可以拿你回去!” “拿我?把你们大理寺卿叫来!” 凤姐冷笑着上前:“杜蘅,当你是谁呀?拿你,雷寺正就够了,用得着大理寺卿出马吗?” “你一个老鸨,你算哪个蒜头?” 杜蘅眼神一凛:“聒噪!”抬手,一个耳光招呼过去。 凤姐嘴巴被一掌扇飞了出去,人也跌到了地上,愤恨的道:“雷寺正,你要为我做主啊,这厮竟敢动手打人,你都看到了,把他抓起来送到大理寺问罪!” 第32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如今杜家已经被籍没了,杜蘅,你还这么嚣张,莫非真想再进一次大理寺狱?”雷振羽目光灼灼的盯着杜蘅。 “你可以动我一下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雷振羽说着就往杜蘅肩头抓去。 杜蘅肩头一沉,躲开了他抓来的手,随即一掌招呼到他脸上。 清脆的一记响声。 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打人不打脸,打脸就带有侮辱性质了。 雷振羽也没有料到,杜蘅竟然真敢对他动手,大怒,嗖的一声拔出腰刀:“你敢打我?” “是你先动手的,我只不过还击而已。” “我在依法办案!” “敢问你依的是哪部法律?这部法律有没有说,以下犯上是什么罪名?”杜蘅盯着雷振羽手上的腰刀,“怎么着,你还想对本官动刀子?” 雷振羽猛然想起,这厮现在好像是定远将军,不由冷笑一声:“哼,杜蘅,你区区一个散官,而且是未经两省核定的斜封官,你狂什么狂?” 朝廷对于官吏的任命,有着严格的制度,必须经过中书省和门下省,但杜蘅是在梁辰微服出巡的时候被封的定远将军,自然也没走什么程序。 类似这种不走程序的官吏,都被称为斜封官。 大梁的朝堂士大夫掌握了话语权,士大夫之流自命清高,看不起斜封官,因为斜封官往往意味着走后门。 尽管士大夫之流也有很多龌龊腌臜,他们也经常走后门,但都是私底下的交易,斜封官却是明面上的事,所以他们表面上还是要谴责和批判斜封官,以示自己是清流。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鄙视链。 因为这种鄙视,符合大多数人的心理,大梁很多官吏,都要经过起早贪黑、寒窗苦读,捞得一官半职,而大多数的读书人,他们没有机会进入仕途,每次科举都会刷下大批的学子。 即便当上了官,但如果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晋升之路就会变得尤为艰难,可能一辈子都在基层。 而斜封官可能因为跟某些部门的大佬走的比较近,或者跟皇亲贵胄有点小小的关系,就能避开所有的程序,陡然而贵,飞黄腾达。 这让很多人心理都失衡了,肯定要鄙视你的。 在场也有不少读书人,一听杜蘅是斜封官,个个都露出了不忿的神色。 其实他们并非反对特权,只是反对特权没有落到自己头上。 雷振羽以为得到了读书人的支持,神态也变得骄矜了起来:“杜蘅,我要是你,就夹着尾巴做人,绝不会拿斜封官的身份显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这个斜封官是陛下钦封的,皇恩浩荡,怎么,雷寺正以为不光彩?” 杜蘅那个前身一介武夫,在雷振羽的印象中,性格比较率直,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个杜蘅一样伶牙俐齿。 他把皇帝搬了出来,雷振羽心头猛地一震,忙道:“杜蘅,你少编排本官,本官是这个意思吗?” “在场这么多人,可都听着呢。” 杜蘅看向在场的几个官吏:“诸位,刚才雷寺正说,陛下封我的斜封官,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让我不要拿出来显摆,你们是不是都听见了?” 王右相之子王方站了出来:“不错,刚才我听的真真的,雷寺正这是藐视皇权,对陛下大不敬!” “雷寺正,你是不是对当今圣上有什么不满啊?”杜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雷振羽。 雷振羽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在场的客人虽然鱼龙混杂,但毫无疑问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否则也没能力到这种高档场所消费。 其中也有不少官吏。 这种事要是被人做了文章,他职位可能就不保了。 “杜蘅,你少往我头上扣帽子,本官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既然你那么忠心,为什么藐视皇权?”杜蘅死咬不放。 雷振羽气愤至极,腰刀一抖,指着杜蘅:“好你个竖子,牙尖嘴利,信不信我劈了你?” “哟,明知我是陛下钦封的定远将军,你还想劈了我?你眼里有没有陛下,有没有王法?!” 杜蘅厉声一喝,吓的雷振羽不敢动弹。 旁边与花满楼交好的几个客人,也都纷纷站出来说话,在杜蘅带节奏下,雷振羽俨然被打成了藐视皇权的乱臣贼子。 “雷寺正,刀别抖啊,来,往这儿砍。”杜蘅走上前去,直接伸出了脖子。 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刀雷振羽自然不敢往下砍。 但如果把刀收起来,气势就全没有了。 骑虎难下。 “怎么?不敢砍啊?要不我帮帮你?” 说着杜蘅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雷振羽晕头转向。 “心中是不是很愤怒,现在是不是有情绪砍我了?” “匹夫,你……”雷振羽目眦尽裂。 杜蘅笑了笑:“看来你情绪还是不够。” 雷振羽以为他又要动手,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怒道:“杜蘅,我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动手打我,打的是朝廷的威严,你将朝廷的法度置于何地?” “你终于说到朝廷的法度了,你们大理寺的法度,就是拿刀指着我?我可是比你大了三级,你见到我怎么不行礼啊?” “你!” “怎么?你觉得我是陛下封的官,你看不上是不是?” 雷振羽知道杜蘅口口声声搬出陛下,意图十分明显,朗声道:“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特么还不给老子行礼?!”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呐喊道:“对啊,行礼!快点行礼!” 花满楼一些姑娘,也在人群中发出了声音:“也是,雷寺正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把杜公子放在眼里?” “大理寺乃是司法重地,却不知以下犯上该怎么治罪?” “诬告花满楼藏了什么禁书,我看分明是想公报私仇。” “那也说不准是跟凤来阁相互勾结,想要搞垮花满楼,故意过来找茬!” 凤姐听了这话,不由循声看去,但现场围观的人太多,她一时也分不清是谁说的话。 雷振羽面色铁青,耳听风言风语,尽管气的血气翻腾,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寺正,大丈夫能屈能伸,别忘了咱们今天所为何来。”一个手下凑近雷振羽身侧,低声一语。 雷振羽稍微恢复了理智,对,只要在花满楼查出了禁书,到时再收拾杜蘅不迟。 第323章 的钱也算在我头上? 定了定神,雷振羽收起了腰刀,上前一步,双手一拱:“下官拜见定远将军。” “乖啦!”杜蘅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雷振羽的肩头。 雷振羽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杜蘅忽然眼神闪过一抹戾色,最后拍在雷振羽肩头的一掌,用尽了全力。 他知,雷振羽也是练过几年的,常人拿不下他。 可他出了十成的力,也让雷振羽肩头一沉,一股力道贯穿全身。 砰! 双膝不由自主的跪下。 “啊?!” 全场一片哗然。 尤其站在雷振羽背后的人,根本不清楚为什么雷振羽会给杜蘅下跪。 古代跪礼极其隆重,影视剧中下级见到上级跪地行礼,那都是元朝以后的事,在大梁即便上朝也不需要跪地。 君臣相对平等,大梁号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就是个董事会,没听说要给董事长下跪的。 除非特殊情况,比如皇恩浩荡,给你加官进爵,为了表示感恩之心,是要下跪的。 又比如你犯了事,乞求开恩,否则一般情况,见到皇帝行礼,只是折腰作揖而已。 但如今,雷振羽就跪在杜蘅的面前。 奇耻大辱! “雷寺正,想不到你这么乖,竟然行此大礼,本官何以克当啊。” 一般人受了不该受的跪礼,都会忙不迭的避开,但杜蘅嘴里说着何以克当,却没有避开雷振羽的意思,反而挺直了腰板,坦然受了他这一跪。 任何有血气的男子,这一刻都受不了。 雷振羽也受不了,一只手已然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杜蘅冷冷的盯着,他不怕雷振羽不动手,就怕他不动手。 一旦动了真格,杜蘅才能使出全力好好教训一顿。 否则你无缘无故,把一个五品官员按在地上摩擦,那也不像话,至少梁辰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过雷振羽还是没把刀拔出来,跪都跪了,就算砍死杜蘅,失去的尊严也找不回来。 倒不如先记下这笔账,等他找出禁书,他一定要让杜蘅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雷振羽站了起来。 杜蘅好生失望,没想到这厮竟然这么能忍。 “杜蘅,本官此次来的目的,你已然知晓了,禁书一事,非同小可,花满楼我一定要搜,你该不会阻拦吧?”雷振羽阴险的盯着杜蘅。 倘若杜蘅阻拦,那就是做贼心虚,就算没藏禁书也洗脱不了嫌疑,以后可能会变成大理寺重点关注的对象。 “倘若你们没有搜出禁书,你又当如何?” “大理寺收到密报,花满楼就是藏了禁书。” “我是说,如果没有呢?是否给花满楼一个交代?” 雷振羽乜斜的看着杜蘅,傲然道:“大理寺办案,要给什么交代?” “既然雷寺正这么有把握,说我们花满楼藏了《江都志》,现在却连交代都不敢给,看来你也没那么有信心,该不会真的如刚才人们议论的那样,你是受谁指使,特意过来找茬,扰乱我们的生意吧?” 满姑冷冷的看向凤姐:“是谁指使的,这还不一目了然吗?” 指使其实谈不上,凤姐还没有能力能指使一个五品官员。 但她跟雷振羽,确实有些私下的交易。 这种事在现下很普遍,凡是生意做的比较大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官面的关系,否则你生意做大了也不是自己的。 虽说司空见惯,但这种事却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因为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政敌抓住把柄,参你一本。 雷振羽怕被人做文章,这个时候自然要表现出大公无私,绝不是被一个青楼的老鸨收买,正色道:“雷某此番前来搜查,只为一片公心,没人能够收买我。你要交代,好,杜公子,你要什么交代?” “你们这么一闹,我们花满楼的生意就做不成了,我不要你交代别的什么,只是这一部分的损失,你该赔偿吧?” “我当是什么事呢,好,倘若你们花满楼是清白的,你们的损失我赔!” 杜蘅笑着看向在场的客人:“雷寺正刚才说了,今晚所有的消费他买单,包括你们对姑娘们的打赏!” “接着奏乐,接着舞!”杜蘅招呼一帮乐工。 又让一些舞姬上台表演。 场上一片欢呼。 在花满楼吃喝,消费虽然不菲,但也是有数。 打赏却是没数的。 雷振羽势在必得,根本没想那么多,把手一挥:“给我搜!”亲自带队,冲进满姑的房间。 满姑有些紧张,走到杜蘅的身边。 杜蘅示意她安心,跟着跨了门槛进去,许安早已从窗户离开了房间。 刚才他搞那么多事,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现在《江都志》早已被许安带走了。 大理寺的官差翻箱倒柜,寻找每一个角落,就连马桶都不放过。 “寺正,没有。”手下走到雷振羽身边汇报。 凤姐装模作样的四处看了看,接着就往满姑床榻走去。 满姑怒道:“你干什么?” “哼,我帮几个官差找找。” “有你什么事呀?凤来阁是不是快关门了,你这么闲?” “怎么?满姑,你怕我在你这床上翻出什么来吗?”凤姐针尖对麦芒的盯着满姑。 “刚才床上几个官差已经搜过了。” 凤姐冷笑道:“再搜一遍又如何?他们几个大男人粗心大意,哪有我们女人心细啊。说不定我能搜到什么呢?” 雷振羽会意,招呼几个手下:“把床再给我搜一遍!” 几个官差七手八脚的将床上的被褥抛了下来,动手要拆床板,满姑想去阻拦,被一把推搡在地。 “哎哟,满姑,你挺会享受的嘛,这被褥用的是什么绵?摸起来软绵绵,还挺暖和。”凤姐蹲在地上,伸手去拿那些被褥,装模作样的表演。 杜蘅默默的看在眼里,显然,凤姐知道禁书就藏在被褥中,看来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整件事。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藏在哪一件被褥。 这个时期的被褥没有那么保暖,里面装的是绵,而不是棉,所以有条件的人家床上都要铺好几层,其中一层已经被许安带走了。 雷振羽看着凤姐的举动,带着几个手下过去,喝道:“把被褥给我拆了!” 第324章 反坐 “喂,你们搜归搜,别糟践东西啊。”满姑着急的过去阻止。 雷振羽一把将她甩开,冷笑的看着她:“几套被褥而已,你这么紧张作甚?” “这还用说吗?禁书一定被她藏在被褥中了,给我拆!”凤姐高声叫道。 很快,被褥外面的布套就被撕开,里面的绵絮飞了出来,满屋犹如下了白雪似的。 几个官差几乎将绵絮都给揉碎了检查。 可是一无所获。 众人面面相觑。 凤姐也愣住了,喃喃的道:“不可能的,就是藏在被褥之中。” “你怎么那么肯定藏在被褥之中,莫非藏禁书的人是你,故意派人来陷害花满楼?”杜蘅冷冷的注视凤姐。 凤姐被他看的心头有些发毛,很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胡说什么?那么多人看着我进花满楼,一直被人盯着,我怎么藏禁书?” 雷振羽又让人仔细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现在怎么说雷寺正?” “哼,这个房间没有,别的房间可不一定。” 雷振羽带人又开始搜查别的房间,衣不蔽体的客人和姑娘纷纷被撵了出来。 整个花满楼乱成一团。 “寺正,三层楼都搜过了,没有。” “现在怎么办?” 雷振羽恨恨的瞪视杜蘅:“你把禁书藏在哪儿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凭你雷寺正红口白牙,就像诬告花满楼私藏禁书?我倒想问问你,你把甲胄藏在哪儿了?” “什么甲胄?” 杜蘅笑道:“你不是图谋造反吗?你不得事先准备一些甲胄?”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是你先胡说八道的。”杜蘅冷眼直视雷振羽,“你搜也搜了,什么都没搜到,要不我到你家中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搜出什么。” 雷振羽知道跟杜蘅打嘴仗,没有便宜可占,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身后一群手下跟上。 杜蘅站在他们身后,声音缓缓的传来:“雷寺正,刚才你说的话是不是忘了?你答应过,今晚所有的消费,算你头上,现在不会反悔吧?” “杜公子放心,这么多人看着,雷寺正身为朝廷命官,说话不可能当放屁。”王方缓缓走了出来,说道,“在场可有不少官吏,还有御史和刑狱司的人,雷寺正是聪明人,绝对不会赖账的。” 刑狱司还好,跟大理寺关系不错。 但御史就是喷子啊! 键盘侠一样的存在,为了刷存在感,在朝堂上各种抨击,一点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 曾有官员因为朝服没穿整齐,就被御史当场参了一本,最终降职处理。 还有官员因为上朝路上,路边买了一个胡饼,边吃边走,也被认为有失仪态,直接被罢官了。 大梁并不禁止官吏逛青楼,毕竟文人创作的很多灵感,都来自于青楼,而士大夫都是文人出身,但你如果在青楼里赖账,那就把朝廷的脸面都丢尽了。 御史肯定会把你喷的体无完肤。 雷振羽也忌惮御史,扭头看向杜蘅:“本官说话算话,说吧,多少钱?” 杜蘅立即招呼满姑,让她去跟账房对账。 很快,便把账目算出来了。 “雷寺正,不多,一共三万两千七十二贯,给你抹个零头,收你三万贯。”满姑笑盈盈的道。 雷振羽脸色顿时变了:“这么多?” “三万贯,不多啊。” “你们趁火打劫是不是?” 满姑拿着账簿,说道:“你看,我们记账的,写的清清楚楚,这些贵客来我花满楼,喝的是白琉璃,吃的是味精菜,这酒菜都很昂贵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也吃不了三万贯啊。” “还有打赏的呢,来我这儿的宾客都很大方,哪一次没人一掷千金,给我们的姑娘捧场?” 雷振羽嘴角抽搐:“你们连打赏都算在我头上?我只说赔偿你们的损失!” “今天我们的姑娘,精心排练了一出节目,花费了多少心血,被你一搅合,现在全泡汤了,姑娘们也拿不到赏金了,这对她们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损失吗?”杜蘅咄咄逼人的道。 花满楼几个姑娘惺惺作态,愁眉苦脸的道:“是呀,我们排练好辛苦的,就为了今晚能够让客人尽兴,也为了能够多拿一些缠头,现在全给毁了。” “我昨天的赏金就拿了五百贯,总不能今天比昨天少吧?” “雷寺正是朝廷命官,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理吧?” “我不讲理?”雷振羽瞪大了眼珠,快速的翻动账簿,“上面打赏的金额,不都写上去了吗?你不是拿到赏金了吗?怎么还跟我要钱?” 满姑笑道:“这些都是赊账,客人本来要打赏这么多钱的,但不是被你搅合了吗?所以这笔钱应该由你支付。” “草!”雷振羽直接把账簿摔在了满姑怀里,“当我是冤大头啊?” “雷寺正,崔御史可在现场,这笔账你要不付,只怕有失体统啊。”王方道。 崔御史也是变法派的人,以王右相马首是瞻,自然站在王方这一边,说道:“雷寺正,你身为执法人员,如此无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雷振羽冷冷的盯着崔御史:“我知道你崔铁口铁齿铜牙,能把人咬死,可你们打赏的钱,算在我头上,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么说来,这笔钱你是不打算付了?” “哼,你是想敲诈?” 崔御史笑了:“雷寺正言重了,本官只是看不惯有人出尔反尔,欺压良善而已。” “良善?你指的是杜蘅吗?他就是一奸商!” 杜蘅平静的说:“不知奸商二字从何说起?我凭本事赚钱,可不曾坑蒙拐骗啊。是不是我没给雷寺正孝敬,雷寺正才针对我的?” “也对,我们花满楼不像凤来阁那么会做人,金陵的大庙小庙,凤来阁哪一家没有上过香?”满姑慢悠悠的道,“也罢,今晚雷寺正欠下的三万贯,就当花满楼孝敬你的香火钱。” 雷振羽既然铁了心不给钱,强行索要那肯定也不可能。 索性满姑把这笔钱送出去,顺便恶心一下雷振羽,同时又挑明了他跟凤来阁的关系。 第325章 杜公子好手段! 满姑的话,摆明了是说,雷振羽与凤来阁相互勾结。 最近花满楼的生意,全面碾压凤来阁,凤姐这是故意带着雷振羽过来找茬。 如果在花满楼搜出禁书还好,可是现在一无所获,雷振羽公报私仇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今晚雷寺正带人过来闹事,看来是为了替凤来阁出头啊。”人群中,许安走了出来,“故意搅乱了花满楼的生意,不消几天,就没人敢来花满楼了。” 雷振羽怒视许安:“本官收到密报,说花满楼藏有禁书,我这才带人过来,本官依法办案,任你们如何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也不惧。” “密报?敢问是谁的密报?” “本官办案,用得着跟你交代?” 许安轻笑了一声:“如你所说,你跟凤来阁没有私交了?” “自然没有。”雷振羽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承认与凤姐的交情。 “很好,那我现在举报凤来阁私藏禁书,雷寺正想必不会坐视不理吧?” “什么?”雷振羽呆住。 凤姐则是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们凤来阁怎么会私藏禁书呢?” 杜蘅看了许安一眼,知道他已经将禁书送往凤来阁了,笑道:“凤姐,刚才你可是一口咬定我们花满楼私藏禁书,现在有人说你们私藏禁书,又有何不可?” “贵阁的凤杼秋姑娘,才艺冠绝金陵,饱读诗书,她那么喜欢读书,说不定就对什么朝廷禁止的野史、私史感兴趣呢?” “贼子,你分明是往秋娘身上泼脏水!”凤姐气愤的道,凤杼秋是凤来阁的摇钱树,如果她毁了,整个凤来阁基本就完了。 “是不是泼脏水,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吗?雷寺正,你口口声声说,你跟凤来阁没有私情,又说自己秉公办案,那请问,现在有人指控凤来阁私藏禁书,你是搜还是不搜?”杜蘅目光灼灼的盯着雷振羽。 此刻雷振羽自然不能拒绝,否则越发说不清了。 要是平常的小商小贩,遇到官吏欺凌,肯定不敢吭声。 但现在的杜蘅,身份非比寻常,而且花满楼又有那么多官吏来捧场,如果处事不公,弄不好真有可能仕途不保。 “好,我这个人很公平,既然有人举报凤来阁,我自然也会彻查到底。” “雷寺正……”凤姐看向雷振羽。 雷振羽面无表情,把手一招:“弟兄们,走!”带着一帮手下,前往凤来阁。 花满楼的不少人都跟了过去。 许安笑着走到杜蘅身边:“杜兄,走着吧。” 杜蘅回头对满姑道:“满姑,你在楼里看着,我去瞧瞧热闹。” 凤来阁。 看到忽然那么多人过来,凤来阁的姑娘和龟奴面面相觑。 毕竟凤来阁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给我搜!”雷振羽招呼手下。 众人一股脑的冲上楼去。 凤来阁的客人吓的鸡飞狗跳,一时怨声载道。 凤姐只能赔着笑脸道歉。 接着回头冷冷的看着杜蘅:“花满楼被搅了生意,你现在依葫芦画瓢,也想搅了我的生意。杜蘅,你这种打法很幼稚!而且根本伤不了我!” “凤姐,私藏禁书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呵呵,我根本就没藏什么禁书,我就不信你还能在我凤来阁凭空变出一本禁书!” 杜蘅微微凑近凤姐,低语道:“你明明买通了我花满楼的人,让他陷害花满楼,可你猜为什么在花满楼找不到禁书?” “为什么?”凤姐心中一直都有疑问,此刻脱口而出问道。 可是这一问,就自爆了她策划的一切。 好在现在没有在花满楼搜出禁书,就算杜蘅咬她陷害,也不能成立。 而且杜蘅早就猜出了是她做的手脚,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笑眯眯的道:“你说为什么?呵呵,你该不会觉得你能买通我身边的人吧?我对手底下的人,有多大方你是知道的。” 凤姐脸色微微一变,杜蘅最近在花满楼一系列的改革,她都听说了,每个姑娘和乐工只要上台,不仅有演出费还有打赏分成。 就连在青楼里低贱的龟奴,都能得到一些好处。 杜蘅给的月钱都比从前涨了一倍。 从这也能看出杜蘅是个出手阔绰的人,所以手下的人也不容易被收买。 “寺正,都搜过了,没有。”大理寺的官差来到雷振羽跟前汇报。 雷振羽扭头看向杜蘅:“杜公子,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凤来阁没有私藏禁书。” “我就说嘛,我们凤来阁怎么可能私藏禁书,谁有那个胆子?”凤姐暗暗松了口气,立即就将矛头转向许安,“刚才是你说我们凤来阁有禁书的?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分明就是蓄意诬告!” 雷振羽冷冷的看着许安:“按照大梁律法,诬告是要反坐的!来啊,把他拿下!” “慢着!”杜蘅抬了下手,阻止。 “刚才你们搜查花满楼的时候,可是搜了很久,怎么到了凤来阁,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搜完了?” 杜蘅眸光紧紧的盯着雷振羽:“雷寺正可不要因为跟凤来阁的关系,而偏袒凤来阁,私藏禁书一事关乎社稷安危,不容轻视。” “哼,既然杜公子不相信本官,那就请杜公子自己搜!”雷振羽道。 杜蘅道:“好,那我就自己搜!”随即带着许安走上楼去。 雷振羽、凤姐怕他们动手脚,自然也得跟在身后。 许安先是装模作样的去了凤杼秋的房间,凤杼秋倒是坦然,完全配合调查。 没有搜到什么。 又去了其他几个房间,也是一无所获。 “怎么样,没有吧?”凤姐嚣张的看向杜蘅,“我知道你今晚不搅的凤来阁做不了生意,你不甘心,好,我就让你搜,看看你能搜出什么!” “倘若你们搜不到,按律诬告反坐,大理寺的雷寺正在此,到时他依法办案,送你们进大牢,有你们哭的时候!” 杜蘅悠悠的看向雷振羽:“说到反坐,却不知诬告我花满楼的人是谁?” “本官是收到一封密报,说花满楼藏有《江都志》,这才带人过来,至于是谁传的密报,本官就不清楚了。”没有查到禁书,雷振羽自然推的一干二净。 但他却不肯放过杜蘅和许安:“但举报凤来阁藏有禁书的人,可是你们,到时搜不出禁书,杜公子,你别怪我铁面无情。” 虽然举报的人是许安,但雷振羽和凤姐都觉得该把杜蘅拖下水。 只要杜蘅一倒,花满楼就会迅速倒闭,到时霖楼依旧是凤来阁一家独大。 第326章 猢狲 凤来阁的客人涌入花满楼。 人满为患,众人到了半夜这才渐渐散场。 满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满面笑容的走到杜蘅身边,说道:“杜公子,凤姐这次进去,出不来了吧?” “《江都志》不是一般的禁书,这是可以撼动朝廷根基的禁书,大理寺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可是那个雷寺正,明显就跟凤姐交情匪浅,我怕他会徇私。” 许安笑道:“放心吧,雷振羽不会为了一个老鸨,而拿自己的仕途冒险,今晚他来花满楼拿人,可得罪了不少人,别人不说,王方和崔御史可都不是一般人,这么多人亲眼得见的事,他要敢徇私,这个大理寺寺正也就做到头了。” “不如加一把火,自己把他烧死吧?”杜蘅眼里闪烁着星芒似的寒光。 “杜兄想怎么做?” “凤姐私藏禁书,只要坐实了她和雷振羽私下的关系,那么雷振羽便脱不了身。” 许安知道杜蘅之前进过大理寺狱,没少被雷振羽折磨,抓到这种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也没必要放过。 有仇不报非君子! “对了,满姑,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我要调查一件事。” 满姑微微蹙眉:“杜公子想要调查什么?” “禁书一事,楼里一定有人被收买了。” 想起刚才的事件,满姑还是有些后怕,问道:“谁啊?” “待会儿就知道了,先把人召集起来。” 一会儿,满姑就把花满楼所有人员聚集在了大堂。 杜蘅故意让门敞开,大声道:“这段时间花满楼的生意越来越好,这与诸位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该给的好处,我一定会给,而且给的绝对不会比别人少。” “哎哟,杜公子,现在花满楼能有今天这么火爆的景象,都是你领导有方啊。”满姑笑盈盈的道。 在场不少人都跟着拍起了杜蘅的马屁。 杜蘅抬了抬手,让大家先安静,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花满楼好,大家也能跟着好,可是有人却不想让我们好。” “杜公子是说凤来阁吗?现在凤姐都被抓了,以后没人跟咱们竞争了。” “对,凤姐要是被定罪,那么凤来阁就算完了。” “她早就该进去了,从我们这儿挖走了多少人,如果不是杜公子,我们花满楼早就被她打垮了。” “这次大理寺来查禁书,估计就是凤姐玩的手段,只是没想到她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 “没错,大理寺来查禁书,与凤姐脱不了干系,可她要将禁书藏在花满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禁书不是在凤来阁吗?我们花满楼没有禁书啊?”莺歌茫然的道。 杜蘅笑道:“或许是凤姐的内应,良心发现呢,凤姐本来是让他把禁书藏在满姑房间,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禁书藏到了凤来阁。” 在场好多人都被杜蘅说糊涂了,估计也只有许安能够猜出杜蘅的用心。 “杜公子,你说的人是谁啊?”满姑疑惑的道。 “大理寺去查凤来阁的时候,我故意给凤姐散播了一些消息,她被人带走的时候,大骂什么猢狲。许兄,当时你听见了吧?” 许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她确实在骂猢狲。这个猢狲当然不是真的猢狲,而是民间对胡人的蔑称。” 花满楼的工作人员,只有两个胡人。 一个是从胡姬酒肆调过来的卡斯丽,另外一个就是卡斯丽介绍过来吹唢呐的扎格拉玛。 “扎格拉玛,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你没有被凤姐收买,没有把禁书藏在花满楼,而是找机会藏在凤来阁,一招制敌,从此咱们花满楼再无后顾之忧,你是好样的。” 满姑不明就里,一脸感激:“花满楼是我的心血,这次要没有扎格拉玛就全完了,谢谢你啊扎格拉玛。” “想不到扎格拉玛平日沉默寡言,为人却这么仗义。” “是啊,扎格拉玛,你唢呐吹的那么好,以后你教我吹唢呐,我教你吹我们汉人的箫。” 几个姑娘纷纷对扎格拉玛投来了钦佩和爱慕的目光。 扎格拉玛则是冷汗涔涔,他也不明白杜蘅说的话什么意思,是不是他搞错了? 他把禁书藏在满姑的房间,这件事倒是真的,但没有把书藏到凤来阁啊。 青楼由于都是夜晚营业,白天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休息,也没有那么多的客人,即便排练的舞姬也都在一楼的后院。 因此很方便他行事。 他趁着排练的空档,借口去上厕所,上了二楼,溜进满姑的房间,完成了嫁祸。 而满姑当时也在后院,根本没有注意。 可他也想不到,为什么今晚大理寺来查,结果却在凤来阁凤姐的房间查到了《江都志》。 现在杜蘅却把这一份功劳,加在了他身上,他就像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想否认,可是如果否认了这一份功劳,那么就意味着他只完成了前半部分,嫁祸花满楼,而没有完成后半部分,嫁祸凤来阁。 那样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一味的干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扎格拉玛这件事做的很好,让花满楼转危为安,是我们的大功臣,满姑,我建议重重的打赏扎格拉玛。” “应该的应该的。” 满姑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又让账房先生去拿百两黄金出来,作为扎格拉玛的奖励。 扎格拉玛心虚的接下黄金,心理则是不停的打鼓。 “行了,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该排练的排练,该休息的休息,你们内部安排好时间。”杜蘅挥了挥手,解散队伍。 许安拱了拱手,笑道:“杜兄行事手段,令人佩服。” “我也不想玩这么多手段,都是形势逼人,无可奈何而为之。” “我本以为北齐和我大梁,国与国之间,要玩一些手段,但想不到你们做生意的,也有这么多心眼。” 杜蘅回想前世,那些商战的手段,才叫花样百出。 商业间谍,黑社会威胁,官商勾结……这些都不必说,甚至还有相互浇对方发财树的,写竞争对手的八字扎小人,无所不用其极。 “对了许兄,有件事劳烦你回去跟花姑说一声。” “何事?” “调查雷振羽!” 第327章 小人物 扎格拉玛怀揣百两黄金,通过夜里无人的街道。 和其他乐工一样,他们是不住在花满楼的,每天工作的内容,就是白天排练,晚上演出。 当然也不是每天都去,排练好的曲目就不需要再排练,演出也不需要每晚都上,他是吹唢呐的,并不是所有节目都需要唢呐来配乐。 需要他上的时候,花满楼会提前通知他。 当然,他也是有演出费的,而且偶尔会有客人给他打赏,他跟花满楼分成。 相比他以前挣的钱,花满楼给的已经够多了,但人又岂会那么容易满足? 刚才杜蘅给他奖励的时候,他确实有些紧张,不知道杜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他想通了,因为杜蘅给的黄金是实实在在的。 料想杜蘅真的以为是他将《江都志》藏在凤姐的房间。 现在花满楼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了功臣,那么他在花满楼以后的地位就会越来越高。 想到这儿,扎格拉玛心情愉悦。 “本是蕃家将,年年在草头……” 他摇摇晃晃哼着小曲:“夏月披毡帐,冬日挂皮裘……啷个哩个啷,啷个哩个啷,嘿嘿,语即令人难会,朝朝牧马在荒丘……” 进入一条逼仄的小巷,忽然眼前一黑,一只麻袋从他头顶罩落。 “谁人?” 他惊恐的喊了一声。 紧接着前胸后背各自挨了一拳。 伸手想要扯开麻袋,小盘像是被什么扫过似的,扑通,身子重重的砸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嗷嗷~~” 不知有几个人,对着他就是拳打脚踢,他忍不住发出了落水狗似的惨叫。 “好汉,饶命啊,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你们……应该是误会啊,你们跟小人说清楚,若有得罪之处,小人定当赔礼……哎哟,别打了别打了,犯不着这样啊。” “杜蘅给你的钱呢?” 扎格拉玛一听,这是要钱来了,哆哆嗦嗦的道:“你先把我放了,我……我把钱给你们。” “别跟他废话,搜身!” 很快,扎格拉玛尚未焐热的百两黄金,就被他们抢走了。 就连他身上其他的财物,也被他们搜刮一空。 “挨千刀的,害的我们好苦,干爹,要不弄死他得了。” 扎格拉玛吓坏了:“不是,好汉……你们把话说清楚成不成?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了?我不认识你们啊。” “哼,你要没害人,杜蘅会给你这么多钱?” “你们……你们是不是凤来阁的人?”扎格拉玛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哼,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免得你明日去报官,我们就只能下杀手了。” 扎格拉玛挣扎的想要起身,被一人一脚踹趴在地,扎格拉玛只有求饶道:“几位,听我解释,我没有……没有害凤姐啊。” “你骗鬼吧,刚才杜蘅在花满楼说话,我们都听到了,你陷害了凤姐,杜蘅才给了你百两黄金作为奖赏。” 刚才杜蘅谈话的时候,故意不把楼门关上。 当时夜已经深了,霖楼也没有那么热闹了,很多酒家都打烊了,杜蘅故意大声说话,对面凤来阁又派人打探情况,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江都志》为什么会出现在凤姐的房间,真的……真的不是我啊……” “不是你,杜蘅会给你这么多赏金?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干爹,动手吧!” 扎格拉玛还要解释,忽然脑袋猛地受到一记重创。 意识很快就失去了。 “干爹,怎么处理?” “扔到湖里去吧。”凤来阁的龟公幽幽叹了口气,“也算为凤姐出一口气了。” 一个龟奴弱弱的问道:“凤姐现在被大理寺抓了,凤来阁是不是……不能经营下去了?” “进了大理寺,就没几个人出来的,何况……唉,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呢。” “都怨那个杜蘅,把人往绝路上逼,做人有这么狠的吗?” 龟公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说道:“他要不狠,今天进大理寺的就是他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花满楼和凤来阁之间,本来就水火不容,两家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见血不死人,那是没法收场的。” “何况,本身就是我们先出手的,凤姐想利用禁书陷害花满楼,这件事说破了天,也怨不到杜蘅头上,要怨就怨这个猢狲!” 龟公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依旧装在麻袋里的扎格拉玛,拿脚轻轻踹了他一脚,见他没有反应,料想已经没了生机。 “这厮收了凤姐的钱,却反过来陷害凤来阁,如此没有道义,死不足惜!他想两头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龟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人问道,“要不要救凤姐?” “想必救不出来了。” “咱们每个月给大理寺送去那么多钱,他们不可能不管吧?” 龟公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一群敲骨吸髓的恶鬼,你以为真能指望他们?” “要不多送一点钱给雷寺正?” “没用的,喂不饱他们的,那个雷寺正现在巴不得跟凤姐撇清关系呢,他非但不会救凤姐,反而还会重治凤姐,以显得他铁面无私,跟凤姐没有瓜葛。人家是官,不会为了一个青楼的老鸨,拿自己是仕途作为赌注,这世间最无情的就是这些当官的。” “那么……凤来阁就这么完了吗?”几个龟奴黯然低着头,有人眼眶已经含泪了。 “回去赶紧收拾收拾,大家分点细软和财帛,各奔东西吧。否则等到凤来阁被查封,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啊,咱们这些人也会被凤姐连累。” “真是便宜了杜蘅那厮,他凭什么呀,一个月没到,就把咱们凤来阁给打垮了,我真不甘心!” “呵呵,凭什么?凭人家有本事!杜家都被抄家了,他还能卷土重来,就可见这人不简单。咱们都是小人物,活着就不易了,别蹚这一趟浑水了,唉,走吧!” 龟公的背影缓缓走出小巷,月色之下,身影投在青石板地面,被拉的很长很长,显出了几分怅惘。 几个龟奴抬着麻袋里的扎格拉玛,迅速的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一处湖边,在麻袋上绑了两块巨石,投入水中。 金陵的夜,很深,很沉寂。 明日太阳升起,这一切又像没发生过似的。 偌大的都城,不会有人在乎几个小人物的命运。 第328章 难道陛下也去逛青楼? 次日,梁辰难得早朝。 为了掩饰女儿之身,她若无必要,都会经常避免与朝臣的接触。 能不早朝就不早朝。 给人一种昏君的感觉。 先帝在世,每天都要早朝,到了梁辰这儿,改成一旬一次,而且隔三差五的微服私访,朝堂政务都交给了三省六部。 其实这个朝廷没有她,似乎也能正常运转。 这就是制度的牛逼之处。 梁辰只是她的马甲,她的本名叫萧瑟。 萧瑟的萧,萧瑟的瑟。 此刻,她就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面前一共九重的珠帘,这让朝臣的目光根本无法穿过珠帘,看清她明显过于清秀的长相。 而事实上,作为臣子,也不能直视帝王,会被视为无礼。 杜蘅没有来上早朝,因为他是散官。 因为大梁的官吏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萧瑟亲自召见,散官一般不用上朝,否则朝堂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来上朝的都是京官,而且都是五品及以上的官员,五品以下的京官,只有大朝会的时候才被允许上朝。 萧瑟每次上朝,就是看着朝臣互喷。 大梁以前的帝王,都很讲究权衡之术,为了避免一家独大,就会培植另外一个势力制衡。 结果,变成了党争。 旧的党争结束,还有新的党争。 大梁百来年的历史,一半的时间都在党争中度过。 前朝皇太子与皇太弟的党争过去没有多久,现在引发新的党争,就是保守派与变法派之间的斗争。 变法派如今以右相王介甫为首,保守派则以吏部尚书温君实马首是瞻。 “陛下,大梁国力日渐式微,然北国鲜卑氏虎视眈眈,若不图谋变法,富国强兵,则我大梁危矣。” “右相危言耸听了吧?如今我大梁四海升平,人才济济,怎么就危矣了呢?”温君实手下的吏部左侍郎上官红道。 支持变法的礼部右侍郎方显立即反驳:“北齐亡我之心不死,莫非上官侍郎都看不到吗?若不图强,只会坐以待毙。” “方侍郎,你在礼部任职,你不守祖宗之法,反而妄言什么变法,这是你的失职。陛下,臣弹劾方侍郎!”上官红道。 立即就有几人出来:“臣附议!” “祖宗之法不可更改,妄图变法之人,都是大逆不道!” “臣主张变法,从无一点私心,乃为安天下之民心耳。”王介甫大义凛然。 温君实冷哼一声:“我大梁建国之初,太祖金口玉言,说的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与百姓共治天下,王右相安民心,却要失官心吗?” “若失了官心,能安民心,王某死而无憾!” “你死了也不过消此一身而已,而朝廷却要乱了!” “看来危言耸听的是温尚书。”方显乜斜了一眼,问道,“敢问温尚书,安了民心,朝廷如何会乱?” “安民心,若失官心,国家大事谁来处理?难道方侍郎指望那些升斗小民治理国家?” “刚才上官侍郎还曾说过,我大梁人才济济,怎么就找不出几个治理国家的能臣干吏?” “呵呵,若是失了官心,有什么人才愿意为朝廷效劳?方侍郎为官多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你一言我一语,好好的朝会,似乎变成了辩论会。 而且加入辩论的人数越来越多,萧瑟一个头两个大。 保持中立的蔡太师一党,始终冷眼旁观。 一些武将也都选择沉默不语,他们知道大梁重文轻武,武将基本参与不了这种朝堂政务,哪怕出去打仗,他们也要受到文官的节制。 “太师,你对变法之事怎么看?”萧瑟直接Q了蔡太师。 蔡太师像是刚刚睡醒似的,微微睁开眼睛:“王右相想要变法图强,拳拳报国之心,实在可敬可佩,但温尚书坚守祖宗之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萧瑟直接无语。 你特么说了等于没说。 但蔡太师的发言,还是让两边稍微消停了一会儿。 “变法之事牵扯事大,必须谋定而后动,暂议吧。” 萧瑟不想继续听两党之间的辩论,直接翻篇,问道:“还有事要议吗?” “臣弹劾大理寺正雷振羽!”崔御史站了出来。 站在朝堂末尾的雷振羽,不由虎躯一震,这死喷子终于开喷了。 萧瑟来了兴趣:“弹劾大理寺正?为何?” 崔御史便讲述了昨晚pc的经历,说雷振羽勾结凤来阁的老鸨,带人到花满楼去找茬,说花满楼私藏了禁书,结果却在凤来阁找到了禁书。 “雷寺正一定收了凤来阁的好处,被一个老鸨驱遣,实在有辱官威,请陛下严肃处置。” 萧瑟听说涉及花满楼,立即重视起来,问道:“雷振羽,果有此事吗?” “禀陛下,臣昨夜收到一封密报,说花满楼藏有《江都志》,此等祸乱朝纲的书籍,绝不能在民间出现,因此连夜出击,彻查花满楼,臣出自一片公心。” “哼,好一个公心,你跟凤来阁的老鸨交往密切,分明就是为了帮凤来阁打压花满楼。” “朕听说,这凤来阁和花满楼是霖楼的两座青楼,一直关系都很紧张,属于生意上的竞争关系?”萧瑟透过珠帘,看向堂下的朝臣。 几个大臣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卧槽,陛下怎么知道凤来阁和花满楼的事? 莫非也经常去逛青楼? 果然是昏君啊,怪不得天天不早朝呢。 逛青楼这种伤身体的事,留给我们大臣去做就好了,你一个皇帝也去逛青楼,成何体统? 万一要是在青楼遇见你,跟你抢同一个姑娘,那多尴尬啊? 以后君臣关系还处不处了? 萧瑟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大臣的心理活动,继续道:“雷振羽,你与凤来阁的老鸨,确有私交吗?” “臣去过几次凤来阁,这朝堂上去过凤来阁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如果这也算是私交的话,那么满朝文武,与凤来阁有私交的恐怕不下半数。” 雷振羽似乎早就料到,崔御史今天会喷他,早已想好了应变之策:“而且查到凤来阁藏有禁书,臣已经将那老鸨凤姐下狱。” “那凤姐都交代了些什么?” “她私藏禁书,深知难逃一死,昨晚已经畏罪自尽了。” 第329章 吾辈楷模 “是畏罪自尽,还是你杀人灭口,此事尚未可知。”崔御史紧咬着雷振羽。 这时大理寺另外的官员出来作证:“凤姐确实死于自尽,大理寺很多同僚都能作证。” “即便凤姐死于自尽,也是扛不住你们大理寺的酷刑而死。”崔御史这边也有人站出来说话,“你们滥用私刑,把她给逼死了!” “敢不敢让仵作验尸,看看你们有没有对凤姐动用了酷刑?” 雷振羽出面解释:“凤姐私藏禁书,罪大恶极,臣为了能够尽快审出结果,确实给凤姐用了一些刑罚。” 凤姐虽死,但她身上的伤做不了假,雷振羽只能承认。 “那就是了,你把人给逼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崔御史义愤填膺的道,“陛下,臣建议罢免雷振羽大理寺正之职,等待调查!” “好,准奏!”萧瑟声音从珠帘后传来。 众人不由一怔。 这也太随意了吧? 一个老鸨死于刑讯之中,多大点事啊,陛下竟然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五品官员罢免了。 崔御史也懵了,自己的话现在分量这么重了吗? “陛下,臣绝无私心啊!” 雷振羽掀起袍摆,跪了下来:“大理寺审讯用刑,这也是惯例,谁能料想凤姐会自杀呢?” 几个大理寺的官员 准备出列,要为雷振羽求情。 忽听蔡太师咳了一声,他们又退了回去。 雷振羽左右看了看,一时心如死灰,他在这个朝堂之上,人微言轻,官阶太低,好像可有可无,上头这是决定要放弃自己了。 萧瑟一见,竟然没人出来反对,顺理成章,叫人扒去了雷振羽的官袍。 …… 雷振羽灰溜溜的回到家中。 但见杜蘅已在他家的客厅等候多时,身边还有许安,以及几个花奴。 雷家的管家正在拿着茶点招待。 “杜蘅,你怎么会在我家?” “雷寺正似乎并不欢迎我啊。” 雷振羽冷冷的看着杜蘅:“如今我已被罢免了官职,再也不是什么寺正了,杜将军所来何事,不妨明说。” “除了陛下钦封的定远将军,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花神使司的桃花神使,此番前来,是想请你回去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雷振羽愣了一下,“调查什么?” “你与凤姐私底下来往很是频繁,如今凤姐私藏《江都志》,又被你逼死在狱中,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 雷振羽怒道:“你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与凤姐没有私情!” “刚才尊夫人已经招供了。” “什么?”雷振羽呆若木鸡。 许安招呼手下,随即从偏堂中,一个三十左右的妇女,惊慌失措的被带了出来。 雷振羽激动的道:“你对我夫人做了什么?” “你放心,我办案不会像你们大理寺一样无耻,只会动用酷刑。” “夫人,你……你都对他们说了什么?”雷振羽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雷夫人战战兢兢的道:“他们……搜了家里上下,金银细软还有一些珠宝……都被搜出来了,他们要我说明来源,我……” 毫无疑问,家里的财物肯定超过雷振羽的俸禄。 雷振羽不吃不喝,也不可能积攒这么多钱。 “据我所知,你名下可没什么产业,这些钱想必是有人贿赂你的吧?”许安目光灼灼的盯着雷振羽。 雷振羽冷哼道:“朋友之间,相互赠送一些金银器皿、古玩玉石,这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这也有罪吗?” 大梁官场的腐败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很多原本触犯律法的行为,都被合理化了。 毕竟法律的解释权在这些官员手中。 比如明面上规定官员不得经商,但经商所能获得的利益太诱人了,官员也陆续参与了其中,只是他们顾及身份,并不直接经营,通常会委托给底下的人。 毕竟商人的身份并不光彩。 开始朝廷也没当一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暗中经商的官员越来越多,已然禁止不住,便也成了官场的潜规则。 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全国一半的官吏都已经触犯了王法。 这就是所谓防微杜渐的道理,一旦扩大化,这些官吏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就会拧成一股绳,让司法不能够介入。 何况司法体系中,也有很多官吏正在暗中经商,他们不会自己杀自己。 已经约定成俗的事,杜蘅自然不好追究,只是淡淡一笑:“朋友相赠的礼物,我倒也不好直接判为贿赂,但凤姐送你的礼物呢?或者说,你雷某人把凤姐当成了朋友?” “我与凤姐没那么熟。” “没那么熟,为什么送你这么多东西?”许安拍了拍手,接着就有花奴抬了一只朱漆大箱过来,“尊夫人已经确认过了,这一箱子的宝贝,都是凤来阁给你送的。” “对了,你们家中的账簿,我也拿到手了。”许安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账簿,稍微翻动了几页,“凤姐送的东西,不止这一点吧?其他的估计不是被你花了,就是被你转送他人。” “当然了,在官场上混嘛,难免要给上头送点礼的,这个花神使司也懒得去查。我们只查你跟凤姐的关系,短短半年,送你这么多东西,你敢说你们只是普通的交情?” 雷振羽无语的看着雷夫人。 娶妻不贤毁三代啊! 竟然什么都交代了! 而且是在杜蘅没有动用任何刑罚的情况之下。 猪队友啊! 不过他也没想到,上个朝回来,不仅官没了,家也被偷了。 “凤来阁要想在金陵立足,肯定需要上下打点,她不仅仅送了我一个人财帛。” “别人我管不着,我只管你。”杜蘅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你收了她的钱,自然要替她办事的,你替他办了多少事?” “钱虽然我收了,但我没替她做事,我为官一向清……”他本想说清廉,但赃物都被搜出来了,也不好这么说,只好改口,“我为官一向公私分明,收钱归收钱,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 “她一个出身下贱的老鸨,也配驱使我吗?” 杜蘅轻轻拍手:“了不起啊,为官就该像你这样无耻,收钱你特么不办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真是我辈之楷模。” 第330章 你好狠! 雷振羽也知道收钱,跟凤姐勾结那个罪名更重。 毕竟凤姐现在私藏《江都志》,这案子落到花神使司手里,基本会被定性为谋反。 他现在已经被革职了,就算给他一个以公谋私、搜刮民财的罪名,也就判个革职,顶多再把他的赃款充了国库。 可是谋反是要掉脑袋的,说不定掉的还不止他一个脑袋。 “杜蘅,不管你怎么说,我从未给凤姐办过事!”雷振羽一口咬定。 “是吗雷夫人?”杜蘅回头看向雷夫人。 雷夫人看起来有点蠢的样子,并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愣愣的看向雷振羽。 这也难怪,古代的女子一般在家相夫教子,如果不是出身名门望族,没几个是有见识的。 遇到事情首先就是退缩。 “我在外面的事,拙荆一无所知,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就是了。” “那好,请雷老爷移步到花神使司,我慢慢问你。” 杜蘅话音一落,许安招呼手下捉拿雷振羽。 雷振羽知道花神使司的恐怖,而且他之前那么对待杜蘅,杜蘅一定会公报私仇,心中一急,当即出手。 一个花奴猝不及防,挨了一拳。 许安立即上前,与雷振羽对了一拳,雷振羽退开了半步。 “雷振羽,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官了,胆敢抗法,死路一条!” “我在大理寺多年,身后也有靠山,我被罢官也不过是暂时,迟早有一日,我会东山再起!” 杜蘅饶有兴致的看着雷振羽:“哦,你还有靠山,敢问是哪座山?” “哼,总之是你高攀不起的山,也是你不能得罪的山。” 雷振羽被罢了官,仍旧气势高昂,杜蘅料想他确实是有靠山的,金陵城中哪个官员背后没有靠山? 没有靠山的官员,说明他们本身就是自己的靠山。 “你刚才说……你会东山再起?”杜蘅慢悠悠的走近一步。 雷振羽傲然道:“那是当然,我被罢官不过权宜之计,只是上头暂时想将这件事压下去,不想节外生枝,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官复原职。” “说不定,我还能往上升个一级二级,或者给我调个重要的岗位,让我负责更重要的事。你区区一个五品的散官,你想动我?” “呵呵,杜蘅,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这个官场是怎么运行的,你且学着呢。”雷振羽张狂的笑了几声,依旧目空一切的眼神,“凤姐送的金银你们全部拿走,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劝你别不知好歹。” “我只是小人物,可是打狗都得看主人,我背后的人绝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杜蘅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一只手探向了雷振羽。 雷振羽没有料到,杜衡竟会毫无预兆的出手,本能向后一退,躲过了杜蘅一掌。 但是杜蘅掌势一转,抓住了他右手的脉门,让他整条胳膊登时使不上劲,紧接着提膝猛地朝他腹部撞去。 雷振羽胃中酸水差点没有被他给撞出来,急忙腾出另一只手,过来挡住杜蘅又要撞来的膝盖。 杜蘅继续提膝撞去,雷振羽只能拿手格挡。 本来雷振羽也是练过几年的功夫,但杜蘅占了先招,不仅控制了他一条手臂,而且不等他缓过气,就一直的往他腹部攻击。 雷振羽连连后退。 杜蘅松开了他的手臂,一个回旋,雷振羽面颊挨了一脚,跌出了客厅之外。 “刀来!” 许安顺势抽出一边花奴腰间的直刀,朝着杜蘅抛了过去。 杜蘅接刀在手,纵身扑出了客厅。 雷振羽刚从地上爬了起来,狼狈不堪,但见一刀砍来,下意识的抬起手臂。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撤回手臂,已然不及。 鲜血溅飞,手臂落地。 “啊——” 雷振羽发出惨烈的叫声。 雷夫人眼见如此惨状,双目一翻,直接晕倒了过去。 许安暗暗喝彩。 同时心里也是稍微痛快了些。 花神使司办案,别说雷振羽现在被罢官了,就算没有罢官,依照他们往常的风格,也是照抓不误。 岂能容他这么嚣张? 之前杜蘅审案很少动强,许安以为他还等证据确凿之后再抓雷振羽,没想到直接就动手了,而且砍了雷振羽一条胳膊。 大快人心! “杜蘅,你敢……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雷振羽额头青筋暴怒,嘶吼的道。 “东山再起?官复原职?” 杜蘅轻笑了一声,说道:“不管你背后是谁,你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雷振羽浑身一震,双目红彤彤的盯着杜蘅。 许安笑着走出客厅:“本朝律法,身有残疾,不得为官。” 封建社会对于官员的要求很高,出身、学识这些且不说,还有仪容仪表,除非你特别牛逼,否则残疾是不能为官的,因为有损官威。 有些朝代更加变态,不仅不许残疾人当官,对官员的颜值也有一定的要求,比如清朝,别看人家挂着一条猪尾巴辫子,但你如果太瘦太丑,就别想走仕途了。 即便走了仕途,你也不会混出什么名堂,至少你上不了朝堂,因为你会吓到皇上。 至于民间传说的宰相刘罗锅,也只是存在于民间传说中。 正史的刘罗锅,人家仪表堂堂,说他有些驼背,那可能是他老年时期,老人家嘛,或多或少身子都有一些佝偻,没什么奇怪的。 大梁虽然没有这么苛刻,但如果手足断了一只,那绝对不可能当官的,甚至家中有世袭的爵位,你明明是嫡长子,但如果你残疾,也有可能会传给嫡次子,除非你是家中独子。 “一条残疾的狗,当不了官,你背后的主人还会重用你吗?还会管你的死活吗?”杜蘅眼神冷冽的注视着面如土色的雷振羽。 雷振羽紧紧捂着伤口,恨恨的瞪着杜蘅:“你,你好狠!” “相比当日在大理寺狱,你对我做的一切,这些也不过是利息而已。”杜蘅玩味的看着雷振羽,此刻就像猫在看一只失去行动能力的老鼠,“当时你怎么就没想过,你也有今日呢?” 第331章 卷款私逃 “带走!”杜蘅挥了挥手。 几个花奴过去,拖着死狗一般的雷振羽离去。 “先找个大夫给他疗伤,别让他死。” “是。” 接着杜蘅和许安离开雷宅,前往霖楼。 此刻,恰好看到一群京兆府的衙役冲进凤来阁,一时之间,里面哭声传来。 “走!”衙役粗暴的推着几个姑娘出来。 其中凤杼秋就在里面,带头一个胖子猥琐的上前,伸手摸向了她白皙的脸蛋。 凤杼秋本能的想要躲开,却被胖子一把抓住了头发。 “臭表子,在老子面前你还装上了?哼,以前到你那儿喝一杯茶,都要一贯钱,现在凤来阁没了,你还神气什么?” 胖子抬手就要招呼一个巴掌过去。 但此刻杜蘅喝了一声:“住手!” 胖子把手停在半空,甩开凤杼秋,转身看向杜蘅:“你谁呀?敢管衙门的事。” “你又是谁?” “哼,听好了,某乃京兆府的户曹郎中。奉命查封凤来阁,所有财物充公。这些姑娘都是卖身进的凤来阁,自然也算是财物,等我抓她们回去审问,即便她们与凤姐私藏禁书一案无关,也得被官卖。” 胖子趾高气昂的走到杜蘅和许安面前:“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们一块抓!” “京兆府的人就是不一样,好大的口气。”杜蘅不屑的瞥了胖子一眼,“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哟呵,看来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胖子冷哼一声,把手一招:“来啊,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也一起带走!” 许安上前,一脚就将一个衙役踹了一个四脚朝天,同时掏出了一块令牌:“我乃花神使司提司,谁敢造次?” 花神使司的官吏,身份都比一般官吏更为神秘。 一般情况,他们都不需要上朝,特殊情况也只有首官上朝,有事都是直接向皇帝禀告,所以一些品级比较低的官吏,很难接触花神使司的人。 当然,他们也不想接触,毕竟接触了通常也没好事。 “之前你们的白少尹想要抓我,也未能如意,你觉得你够格吗?”杜蘅淡漠的注视。 胖子看着许安手里的令牌,虽然他也没见过花神使司的提司令牌长什么样,但料想在天子脚下的金陵,没人敢冒充花神使司的人,急忙堆起笑容:“下官不知二位身份,多有得罪!” “凤来阁的案子,不是大理寺在管吗?跟你们京兆尹什么关系?” “主管本案的大理寺正雷振羽,不是刚刚被罢黜了吗?尚书省估计考虑到大理寺内部,可能对本案牵扯甚大,所以案子就转交到了京兆尹。” “这个案子现在由花神使司主办,你们请吧。” 胖子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个……京兆尹好像没有接到文书。”查抄凤来阁,可是有不少油水捞的。 这些青楼姑娘做了这么多年,多少都有些私房钱,也能敲诈一笔。 如此肥差,白白让给别人,京兆府众人都有些不甘心。 许安怒斥:“花神使司直属于皇权,需要什么文书?要不要给你请一份圣旨过来?” 胖子人微言轻,不敢再说什么,把手一挥:“把人放了!”随即拱了拱手,带人离去。 凤杼秋等人盈盈走到杜蘅面前,下拜:“多谢杜公子相救。” 杜蘅点了下头,走进凤来阁。 以往热闹的凤来阁,此刻异常冷清,就见人都没几个。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昨晚龟公分了凤来阁的一些财物,今天一早就带人出城了。”凤杼秋回答。 杜蘅微微皱眉:“这尼玛卷款私逃啊。你们怎么不跟着跑?” “他们没叫我们,估计是觉得我们是累赘,带着我们不好逃跑。”一个姑娘哀怨的道。 “杜公子,你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被卖了。” “我以前就是花满楼的,杜公子若不嫌弃,奴家愿意继续回花满楼效力。”说话的是凤言荷,以前确实是花满楼的姑娘,被凤姐重金挖到了凤来阁。 “请公子行行好,收留我们,我们……我们还能赚钱的。” “奴家常年饮用藏红花,已经不会生育……绝对不会给花满楼添麻烦的。” 说着,几个姑娘都给杜蘅跪下。 显然如果进了衙门,她们很有可能扯上凤姐一案,即便最后能够无罪释放,她们也会被当成是凤姐留下的财物被充公。 充公就不好说了,那些衙役可能会先把她们折磨一番,玩腻了之后再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有的会被送入一个机构作为粗使的奴役,也有一部分会继续进入青楼,重操旧业。 可是别的青楼,哪里比得上花满楼? 她们早就听说了花满楼的待遇。 凤杼秋缓缓走到杜蘅面前,再次下拜:“杜公子,请你可怜可怜这些姐妹,你若能安顿好她们,秋娘愿意终身侍奉左右。” 杜蘅心想,你特么还挺会谈条件的。 本来你要侍奉很多人的,现在就侍奉我一个,你不是赚了吗? 不过看到一群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杜蘅倒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个社会人口也是可以当成货物的。 被当成了货物的姑娘,她们是没有人权的。 可是她们分明又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行了,你们先去花满楼安顿吧。” “谢谢公子!” …… 花神使司接手了凤姐的案子。 但凤姐已经死在了大理寺狱,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先将凤来阁查封。 几日之后,金陵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是准备迎接新年。 杜蘅则是在花神使司审讯雷振羽。 雷振羽的手臂断了一条,已被大夫抢救过来,但体质仍旧很虚弱。 所以铁牢房里,也没有拿铁链锁着他。 “杜蘅,既然落到了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雷振羽靠着坚硬的铁壁,看着牢房外面的杜蘅。 杜蘅搬了一张靠椅,坐在外面,旁边则是放着一张小桌,上面几个小菜和一壶酒,他自斟自饮,也不搭理雷振羽。 雷振羽有些不耐烦:“当年在大理寺狱,我对你用了很多酷刑,我知道你恨我,你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第332章 审问雷振羽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呵呵,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报这个仇。” 杜蘅的前身当时就死在大理寺狱了,现在杜蘅就算杀了雷振羽,也不算过分。 雷振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花神使司。 知道活不成了,反而显得视死如归。 之前夜叉门的鬼见愁和赛典韦也是如此,以为必死无疑,也就不期盼什么了,但只要给了他们一线生的希望,他们就会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它。 这不仅符合人性,也符合兵法。 兵法中的围城必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如果把敌人全部围困在一座城里,敌人必将奋死反抗,总归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呢? 可是如果留出一个城门,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就能战胜拼死的意志,纷纷会往那道打开的城门跑去,再也无心对抗。 所以杜蘅审问犯人的时候,多半采用心理战术,先给他们生的希望,否则他们没了活路,都是要死的,他们会选择让自己死的更有价值。 “你错了雷振羽,我不是你,我既已断了你一条胳膊,我就不会再要你性命。” “哈哈,杜蘅,我也是司法衙门出身的人,你这一套不必用在我身上。”雷振羽咧嘴笑了笑,像是看穿杜蘅的心思似的,“我从前审问犯人的时候,也会假仁假义,许给犯人一条生路,但只要他们没有利用价值,我不会多留他们的性命片刻。” “你不为自己的性命着想,那家人呢?” 角落里,雷振羽的头猛地一抬:“你抓了我夫人?” 这个抬头,让杜蘅意识到雷振羽还是在乎他的家人,笑了笑,说道:“不仅是尊夫人,还有你的两个儿子,在你老家还有你的老母亲,和你的兄弟吧?” “杜蘅,你是人吗?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不无辜,那不得我说了算吗?” 雷振羽忽然冲了上来,但一道铁铸的栅栏门挡住了他,他恶狠狠的盯着杜蘅:“你想怎样?你已经把我抓了,何必赶尽杀绝?”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我确实收了凤姐的贿赂,也替她和凤来阁做了些事,可她私藏禁书一事与我无关,哼,如果我没猜错,禁书一事是你策划的吧?” “我要问你的不是这件事。” 雷振羽微微一怔:“那是什么事?” “春闱的舞弊之案,到底是谁想陷害我?”杜蘅眼神微微一挑,如刀似的看向对方。 而在这时,雷振羽目光明显有些躲闪:“你自己作弊,你心里没数吗?竟然问我谁陷害你,真是可笑啊杜蘅。” “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堂堂杜家的嫡长孙,谁会冤枉你?又谁敢冤枉你?呵呵,说来也是你鬼迷心窍,你明明可以靠门荫入仕,却偏偏要学什么人考科举。” 站在杜蘅身边的许安,一脚踹在铁栅栏上,将雷振羽震的跌坐在地。 “雷振羽,你既然进了这花神使司的大狱,难道还指望你背后的人救你吗?别做梦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乖乖把幕后之人招供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安侧目看了杜蘅一眼,说道:“子芳,我看不如给这厮动点真手段吧。让他看看,是他们大理寺的刑罚厉害,还是咱们花神使司的刑罚厉害。” “明天就是除夕了,这些手段先放一放。对了,让你派人去接雷老夫人,又回信了吗?” 许安笑道:“估计明天就能到金陵,赶得上过年。” “杜蘅,你……你把我娘亲接来了?”雷振羽心头颤动的道。 “大过年的,这么喜庆的日子,必须阖家团圆,我会让你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杜蘅漫不经心的小酌着白琉璃。 雷振羽目眦尽裂:“你到底想干什么?” “根据我们的情报,你还算是个孝顺的人,你既然决意要死,临死之前怎么也得让你见一见母亲,她得给你收尸啊是不是?” “你……你太残忍了!”雷振羽紧紧咬着嘴唇,都被咬出了血,“你这是……准备逼死我娘!” 杜蘅淡淡的道:“残忍这两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我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而且,逼死你娘的不是我,而是你。” “不仅你家里的老母亲,还有你的两个儿子,我也会让他们死在你的前头。”许安露出一抹奸险的笑容,“虽说一家人整整齐齐,但也要从小辈开始不是?” “我两个儿子尚未及冠,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知道啊,但你不说。” 杜蘅慢悠悠的品酒,伸出筷子夹了一片羊肉,蘸了蘸酱油醋,说道:“雷振羽,你这一生所图的是什么?累死累活,爬到这个位置,而今却什么都没有了,你甘心吗?”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雷振羽恨恨的道。 “官没了,钱也没了,这些其实都是身外之物,你甚至都可以放弃生命,因为你有两个儿子,可以继承你的血脉。可是如果两个儿子都死了呢?你在这世上到底留下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杜蘅将一片羊肉送进了嘴里,淡然的看向牢房之中,几近崩溃的雷振羽:“你明明可以救他们,可你不救,就是想让你们雷家断子绝孙,你们全家都得跟着你陪葬!” “你对得起你们雷家列祖列宗吗?” 这一番话直击人心。 雷振羽回想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也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出身,在官场上可以说是毫无背景。 像他这样的官吏,即便做出什么功绩,那也是上级领导有方,升官的永远是上面的人,万一犯了什么错误,那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甚至上级的错误也会甩给他,俗称背锅侠。 所以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终于混到了从五品下,可现在一切又化为了泡影。 甚至比以前更糟了。 “我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亏了的时候,就要想法设法止损和保本。”杜蘅意味深长的看向雷振羽,他知道雷振羽的内心已经动摇,现在只需再加一把火,“我不知道你的靠山是谁,但很明显你现在成为了弃子,否则你怎么会那么轻易被罢官呢?” “你的背景我调查过了,寒门出身,是需要找一个靠山的,这是政治投资,本没有错。但显然,这一把投资你输了,输了就要止损和保本。至少你别拉着全家给你陪葬!” 第333章 永远翻不了的案 混官场的人,难免政治投资失败。 但大多数人,不过被降职,顶多也就是被罢官。 显然,雷振羽付出的代价似乎大了一点,杜蘅直接斩断了他一条胳膊,让他永远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残疾不得为官。 更要命的是,杜蘅要让家人跟着他一起陪葬。 对花神使司的刻板印象,让雷振羽觉得,这种事杜蘅一定做得出来。 他做这一切,除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之外,很大的程度则是为了子孙后代,为了能给他们搏出一个未来。 那些显贵门庭的子弟,他们不必经过科考,就能通过门荫入仕。 虽然这种途径会被一些文人鄙视,但他们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其实心里羡慕的不行。 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想要通过科举入仕,他们可以省去乡试和会试,直接参加礼部主持的春闱。 科举出身的官吏,含金量肯定要比门荫入仕高出很多,两者叠加之后,往往可以出任实权的职位,也比较受朝廷的重视。 总之福利大大的有。 但如果连子孙都没有了,那么雷振羽这么些年就等于白忙活了。 再者,古人尊崇孝道,雷振羽若是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了家中老母,这一层道德压力,他也承受不住。 他的内心终于崩溃了。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的家人吗?”雷振羽嘶哑着声音问道。 杜蘅停下了筷子,按捺心中的窃喜,说道:“只要你肯配合,我连你的命都不要,只是刚才你不相信而已。” “你们花神使司办案的手段,我听过太多了,万一你要反悔呢?” “即便我要反悔,你也得赌一把,毕竟关乎可是你全家的性命,还有你的老母亲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身为人子,你又岂能不救。” 不得不说,大梁的文教十分成功,这让杜蘅可以轻松的拿捏雷振羽。 文化就像粮食,不吃,会死。 吃了,则被粮食塑造。 “其实我告诉你也无妨,你也动不了他。” “你先说说,你背后的人是谁?” 雷振羽盯着杜蘅,似乎沉默了几秒,开口道:“蔡太师!” 许安吃了一惊:“雷振羽,你这话如果是假的,你全家只能到下面去团聚了。” “呵呵,你们怕了?”雷振羽似乎有些得意似的,笑了起来。 但是杜蘅似乎却很平静,继续问道:“当日陷害我科举舞弊的人,也是蔡太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收到蔡二公子的吩咐,让我在大理寺狱严刑逼供,坐实你的罪名。可惜,功亏一篑,谁也没想到先帝会改变主意,只将你们杜家抄家而已。” “好,我知道了。”杜蘅起身离开。 雷振羽单手抓着栅栏,叫道:“杜蘅,你答应我的,不得伤害我家人!” 杜蘅没有答话,只是背着手往外走。 许安疾步跟上,低声道:“杜兄,你觉得当日陷害你科举舞弊的人,是蔡太师还是蔡金虎?”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蔡家人?” “可是蔡太师和蔡金虎,好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你是指变法的事?” 许安点了点头:“两党相争,蔡太师始终中立,两不相帮。蔡金虎好像是旧党中人。由此可见,他们好像不是同一类人。” “蔡家可有新党的人?” “也有几个,好像他的女婿跟王家走的比较近,新旧两党都有蔡家一党的人。” 杜蘅微微一笑:“这就是一群政治投机分子而已,不论未来党争,谁胜了,他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许安若有所思。 “科举舞弊一案,我之前就做过调查了,查到带我一起去参加科举的乐荆,乐荆死了,但我查到了乐荆来往的书信,其中飞鸽传书,有一封信提到了礼部左侍郎金其外。” “不错,当时陛下吩咐花神使司暗查此案,正好查到金其外,此人是当日主持科举的主官,等我们查到他的时候,他竟然投缳自尽了。” “一个礼部侍郎啊,三品大员啊,谁能逼他自尽?” 许安心头一凉,脸上出现少有的恐惧:“这么说来……蔡太师必然牵扯其中了。” 即便蔡金虎是蔡太师的儿子,但如果没有蔡太师发话,蔡金虎也不大可能驱使一个侍郎。 更不可能逼死一个侍郎。 “难怪雷振羽说,即便知道了是谁指使,你也奈何不了他。” 许安拍了拍杜蘅的肩膀,似乎也为杜蘅的遭遇唏嘘:“杜兄,你这案子注定是翻不了了。” “且不说,蔡太师势力有多大,你能不能扳倒他,就算能够扳倒,然后呢?” “杜家的案子,是先帝拍板的,牵连甚广,除了你们杜家,还有很多官员被杀、被贬,这案子能翻吗?” “虽说当日陛下让花神使司秘密调查此案,也不是为了替你翻案,他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这一点,杜蘅自然明白。 先帝拍板的案子,如果有朝一日翻案,那就等于打了先帝的脸,牵连了那么多人,结果证明是个冤案。 那岂不是说先帝昏聩? 满朝文武不会答应,萧瑟也不会答应。 上位者犯的错误,你是不能说的,哪怕他把国家治理的就像狗屎一样,他也依旧圣明。 他永远都是领导有方,要是出了差错,臣子就得背锅,臣子不愿背锅,那就得承认他的圣明,这就是个死循环。 任何时代,都逃脱不了这样的潜规则。 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正确。 萧瑟估计早已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在姑苏见到杜蘅的时候,态度明显有所改观,这些改观诚然有一部分是杜蘅本身的才能惊艳到了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萧瑟觉得对杜家的亏欠。 可她不会承认案子判错了,至少不能公开的承认。 她要真相,只是想要更多的了解朝中的斗争,这样便于她的统治。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乱来的。”杜蘅给了许安一个安心的眼神,“回去好好过个年吧,祝你新年快乐,也祝所有的读者新年快乐,龙年大吉。” 许安:“……” 第334章 黄蜂刺 来到新时空的第一个年,杜蘅和赵管家是在金陵新买的宅子过的。 加上十二个花奴,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 大年初一,杜蘅尚未出门,就见有人过来拜访。 竟是上次姑苏遇见的数学天才绿婆奴。 赵管家把人领了进来,绿婆奴准备了一些礼物,是给杜蘅拜年的。 “哟,这么贵重的礼物。”杜蘅打开之后,发现礼盒之中,装的竟是一对西域的夜光杯。 这玩意儿在现代多的是,但对于古代来说,确实价值不菲。 绿婆奴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需要杜公子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 杜蘅招呼绿婆奴到客厅上叙话,让赵管家去沏茶。 “绿兄,上次你说要进国子监,现在进了吗?” “进是进了,不过我又退了。” “哦,为何?” 绿婆奴挠了挠头,笑道:“那个算学博士,水平还没有我高呢,我跟他能够学到什么东西?” 以文治天下的大梁,素来并不重视数学,数学水平确实比较低端,主要用于算术、天文历法。 所以国子监算学这一科的老师,地位都比较低,水平也都平平无奇。 而绿婆奴曾经前往北齐拜师,可是僧一行的弟子,他都已经有过这么牛逼的老师,自然看不上国子监算学博士了。 估计国子监的算学博士,连现代一个初中生都比不上。 “杜公子,如若不弃,我愿意拜你为师。” 杜蘅笑道:“上次跟你说过了,我不收徒弟,何况你年纪比我大,你叫我师父,我很别扭,还是兄弟相称吧。” “我想请你教我!” 自从上次在姑苏胥江楼,被杜蘅打败了之后,绿婆奴回去仔细研究了杜蘅的二元一次方程和等差数列,完全被他给折服了。 来到金陵之后,在花满楼碰到他的时候,他就萌生了拜师的念头,但杜蘅一再拒绝。 这次又被拒绝了。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不必拜师。” “我想常伴你左右。” “啊?”杜蘅也被他的要求给吓到,一个男的,要常伴他左右,怎么想都让杜蘅很恐慌。 “这样我才能学到真正的知识。杜公子,求你让我留下吧。” 杜蘅感觉绿婆奴对数学的痴迷,似乎已经入魔了,他也有心想要给这个时代带来一些全新的数学知识。 数学可是一切科学的基础。 一旦数学有了发展,那么即便有朝一日,他不在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的文明也能远胜于其他文明。 但是留在家里确实不行,毕竟杜蘅已经让花奴在家里酿酒了。 “你要真想学,去花满楼吧。” “啊?”绿婆奴愣住,花满楼不是青楼吗? 那是学习的地方吗? 杜蘅解释:“现在花满楼是我的产业,我时常会去那里,你若有心,可以在花满楼帮帮忙。” 绿婆奴感觉杜蘅这是为了考验他的心性,古代拜师的时候,一些师长确实会给一些考验,主要是看人品和心性。 考验合格,才会决定要不要传授技艺和知识。 因此绿婆奴欣然同意。 送走了绿婆奴之后,赵管家又迎来了另外一个客人。 杜蘅并不认识的客人,而且手里没有带上礼物。 “足下是?” “在下姓黄,金陵认识我的朋友,都叫我一声黄蜂刺。” 杜蘅微微蹙眉,谁家好人叫黄蜂刺啊。 就算是绰号,这也不是个好绰号。 “黄兄,咱们似乎并不认识吧?你突然造访,有什么赐教吗?” 黄蜂刺笑盈盈的道:“赐教不敢当,我只是替我家少爷来传个信。” “你家少爷是何人?” “蔡金虎,蔡二公子。” 杜蘅笑了笑:“原来是蔡二公子的人,蔡二公子找我有事?” “下午少爷在秦淮别院摆了酒宴,想请杜公子过去聚一聚。这是请柬。”说着黄蜂刺就从滚金的袍袖之中,取出一份红色烫金的请柬,显得很是重视。 杜蘅打开请柬看了一眼,问道:“我与蔡二公子素无交往,怎么突然请我赴宴?” “呵呵,怎么能说没有交往呢?前番胡姬酒肆的胡掌柜代替蔡二公子,前去花满楼找了杜公子,其实也算打过交道了。只是胡掌柜这人不会办事,冲撞了杜公子,惹得杜公子不高兴,所以我家少爷这次设宴,一来是想向杜公子道个歉,二来也是想结交杜公子这位朋友。” 黄蜂刺始终一副笑盈盈的神态,但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 与胡掌柜的过节,黄蜂刺既然当着杜蘅的面提起,那就说明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蔡金虎就要连本带利一起算总账了。 是敌是友,全看杜蘅的态度。 “好,请柬我收下了,回去告诉蔡二公子,我会去见他的。” “恭候佳音。” 黄蜂刺使命完成,说完就先告辞了。 赵管家送了出去,又回到杜蘅身边,低声道:“少爷,这个蔡金虎不是什么好鸟,他让你去赴宴,只怕别有图谋。” “他所图者无非就是琉璃酒和味精菜。” 委托许安弄到的酿酒身牌,还有安不归提供的十二花奴,让杜蘅在家中开起了酿造白琉璃的酒坊。 味精也是在这个小作坊里完成的。 现在白琉璃酒和味精,杜蘅暂时没有外销,只供给花满楼一家。 花满楼每日至少万贯的流水,已经让很多人垂涎了,蔡金虎自然不会放过这块蛋糕。 只要将秘方抓在手中,他就能无限的复制,甚至垄断。 当然,他也可以派人到杜家来偷师,可惜现在杜家被十二花奴把守,偷师也没那么容易,即便蔡金虎手下高手如云,潜入杜蘅宅院,也很难不被发现。 花奴可能打不过他们,但发现他们不会太难,毕竟花奴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不至于一个外人潜入家中,他们还不能够发现。 何况杜蘅做了严格的规定,十二花奴分成三组,一组巡逻,一组工作,一组休息,时时刻刻,都在严防死守。 蔡金虎显然已经派人打探过了,想要派人偷师并非易事,所以还是以合作为主。 当然,蔡金虎欺行霸市惯了,想要什么商业秘方,往常只要说一声,对方就会乖乖奉上,这样更能表现出他的权势,偷师这种事传出去,反而会让他这样身份有些辱没。 可惜杜蘅不上道,他都派胡掌柜跟他洽谈了,杜蘅还不愿意,蔡金虎只能亲自出马。 第335章 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下午,蔡金虎的秦淮别院。 黄蜂刺带着几个下人,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迎接杜蘅。 “杜公子一个人来?” “怎么?你们还请了其他人?” “倒是没有,就请了杜公子一个人。”黄蜂刺伸手朝着门内,“杜公子,请吧。” 他有些看不透杜蘅。 莫非没有意识到此行的危险吗? 竟然只身过来赴宴。 杜蘅施施然跟着黄蜂刺进了别院内部,接着就看到了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大概三十几岁,一身绫罗绸缎。 “这位就是蔡家的二公子。”黄蜂刺介绍。 蔡金虎稍微打量了一下杜蘅,笑道:“杜公子果然是青年才俊啊,怪不得有这么大的气魄。” “二公子谬赞了,若论气魄,我可不如你啊,如今金陵的商业圈,谁不知道二公子的能量?” “哈哈,杜公子会说话啊,这样的人我喜欢。”蔡金虎哈哈一笑,伸手拥着杜蘅的肩膀,显得十分亲热似的,“来,请!” 到了一间暖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菜有些凉了,黄蜂刺立即让人撤下,吩咐厨房重新做菜。 “杜公子,坐!” 蔡金虎请了杜蘅坐下,旁边的黄蜂刺立即拿起酒壶倒酒。 “杜公子,咱们先喝一杯。”蔡金虎端起酒杯。 杜蘅留了一个心眼,笑道:“酒先不忙着喝,我这人比较直接,先谈事吧?” “呵呵,杜公子有白琉璃酒,自然是瞧不上我这些酒了。” “二公子请我过来,该不会只是喝酒吧?” “杜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人!” 蔡金虎说着,就将酒杯放下,说道:“杜公子是聪明人,想必已然猜到我今日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吧?” “莫非蔡二公子是有什么生意照顾我吗?” “哈哈,没错没错,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蔡金虎拍着大腿,对杜蘅道,“杜公子,你那琉璃酒现在可是已经名扬整个金陵了,大家都是朋友,不如你把秘方贡献出来,咱们两家一起挣钱。” 杜蘅很是诧异,这种话蔡金虎怎么能够这么坦然的说出口。 好像索要别人秘方,是多少正常的事一样。 “你刚才说,我们是朋友?” “怎么?杜公子不认我这个朋友?”蔡金虎笑容收了一些,但依旧在笑着,只是笑的有些瘆人。 “能与蔡二公子做朋友,自然是我的荣幸。” “哈哈,杜公子,我就喜欢你这种识趣的性格。” 杜蘅笑道:“既然是朋友,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 “当然!以后杜公子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眼下正好有一件事要请蔡二公子帮忙。” “哦,何事?”蔡金虎显然没有料到,杜蘅竟会这么顺杆子爬,不由看了一眼黄蜂刺。 黄蜂刺也很疑惑,看着杜蘅。 杜蘅扫视二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蔡二公子,将金陵一半的生意让给我,大家都是朋友,有钱一起挣嘛,你说是吧蔡二公子?” 虽说花满楼现在一天能有万贯的流水,但终究时日尚短,跟蔡金虎多年积累的财富不可同日而语。 绝无可能分给杜蘅一半。 “杜公子,你在跟我开玩笑?” “你先跟我开玩笑的。”杜蘅淡淡的说。 蔡金虎呵呵一笑:“杜公子,你们杜家现在已经倒了,金陵没有靠山,可不好混。” “我就是我的靠山。” “刚才我就说了,杜公子是个有魄力的人。” 蔡金虎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侧目看了黄蜂刺一眼:“怎么回事?菜怎么还没上来?你去厨房催一催菜。” 黄蜂刺微微躬身,前去厨房催菜。 蔡金虎依旧对着杜蘅谈笑风生,一会儿,黄蜂刺带着几人端了菜肴上来。 都是厨房刚刚做好的菜,一共四道。 “剩下的菜,厨房还在做着,杜公子先尝尝我这些厨子的手艺,当然啦,比不上你们的味精菜。杜公子尝尝吧。”蔡金虎眼神隐隐透出一丝奸险。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饭就不吃了。”说着杜蘅就要起身。 忽然,刚才黄蜂刺带来上菜的人,其中两个,一人探出了一只手,按住了杜蘅的肩膀。 杜蘅能够感觉出来,两人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 黄蜂刺刚才带上的四人,估计都是江湖中人,就连本来就在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练家子。 “杜公子,话还没说完呢。” 蔡金虎脸上掠动着阴冷的气息:“饭可以不吃,话一定要说。” “白琉璃酒和味精的秘方,我全都要,你只要交出来,以后咱们就是朋友,我会把你当亲兄弟看待。” “这些话上次你已经派胡掌柜说过了。”杜蘅神色淡漠。 “我亲自跟你说,跟他跟你说,那是两种不同的待遇。杜蘅,如果不是白琉璃和味精,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这么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吗?” 杜蘅微微一笑,忽然两边肩膀的骨头一缩,同时肩头一沉,就从两个拿住他的壮汉手里挣脱了出来。 “啊?” 两名壮汉惊呼了一声。 杜蘅向后出手,胳膊肘撞击他们的胸口。 二人向后跌了出去。 蔡金虎霍然站了起来,向后退开了两步,身边的人一起向前冲去,挡在他的身前。 “杜蘅,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把秘方交出来?” “都动手了,就别废话了。”杜蘅一个翻身,一脚踢在一个蔡家手下身上。 黄蜂刺退到蔡金虎身边,喝道:“来啊,一起上!” “先别弄死,我还要他的秘方。”蔡金虎阴恻恻的笑着。 手下飞速进攻。 杜蘅一脚踢起桌板,作为盾牌,挡在前面。 砰! 一只重拳砸了进来,二厘米厚的桌板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杜蘅夺下身侧刺来的一把匕首,猛地就向突破桌板的拳头斩去。 一声惨叫,那人的拳头被齐腕切落。 随即杜蘅右手一扬,匕首朝着蔡金虎激射过去。 蔡金虎吓的面无人色,好在身边一个手下挡在了他面前,胸口插了一柄匕首,倒在地上。 第336章 请赐教! “二少爷,这厮武人出身,确实有点实力,咱们暂避锋芒,交给卞头领吧!”黄蜂刺劝说蔡金虎。 蔡金虎退开几步,对正在与杜蘅交锋的一个大汉说道:“卞头领,此处交给你了,务必给我拿下这厮!” “二少爷,你放心吧,呵呵,卞某纵横江湖二十年,不知多少冤魂死于我这一双铁手上,不过你既然吩咐只要活的不要死的,那卞某饶他一条小命,打他一个半死……啊!”话没说完,卞头领身形一个倒翻,重重跌在地上。 黄蜂刺大惊失色,拽着蔡金虎急忙冲出暖房,同时招呼其他的手下:“拦着他,一起上!” 暖房之中,十几个武人,一起扑向了杜蘅。 杜蘅游刃有余,顷刻之间,放倒了两个人。 卞头领再次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双铁手虎虎生威,再次奔向杜蘅面庞。 杜蘅侧身一让,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卞头领手腕脱臼。 杜蘅纵身一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人直接踹出了门外。 其余的手下见状,惊恐的看着杜蘅。 “滚开!” 杜蘅一脚又将挡路的蔡家招揽的江湖人士踹飞,堂而皇之的朝着门外走去。 此刻,黄蜂刺又带了一帮家奴过来,手中都是直刀。 “杀!” “把这厮乱刀砍……”他本想说乱刀砍死,但想到要从杜蘅口中套出秘方,当即改口,“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家奴人数众多,四五十人,直刀迎着冬日的暖阳,透出的刀光却冷冽人心。 不过他们的修为相比刚才的江湖人士,似乎有所欠缺,杜蘅迅速夺下了一柄直刀,一蓬鲜血飞溅出来,一个家奴倒在了血泊中。 举刀乱杀,家奴不能靠近。 “蔡金虎,我是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你知道残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责吗?” “哈哈,杜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想留你在寒舍做客,可没想要杀你啊。”蔡金虎躲在人群之后,笑盈盈的道。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蔡金虎笑道:“杜公子将门虎子,武力超群,我这些家奴不知好歹,想要跟你试试,请你不吝赐教!” “好啊,既然想要赐教,我多找几个人陪你们练练。” “什么意思?” 蔡金虎微微一愣,一时没有明白。 忽然就见秦淮别院四面的屋顶,出现了不少黑影,手里也都是直刀。 刚才秦淮别院的武力,全部针对杜蘅,所以许安带着一帮花奴,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也没人发现。 “兄弟们,既然蔡二公子有命,要跟你们讨教讨教,咱们也不能驳了蔡二公子的面,下去陪他们练练吧!” 许安一声令下,黑影从屋顶飞落下来。 双方人马一时厮杀一起。 蔡金虎脸色骤然一变:“杜蘅,你好大的胆子,既然带了这么多人闯入我蔡家的别院!” “是你蔡家的别院,还是你蔡金虎的别院?” “有何区别?” “蔡家的家主是蔡太师,蔡家的别院就是蔡太师的别院,自然与你的别院有着很大的区别。何况,今天是你邀请我来的,我多带几个人过来,有何不可?” 杜蘅笑了笑,说道:“何况,刚才是你说要跟我讨教讨教的,是你开的头,现在不会玩不起吧?” “我会玩不起?” 蔡金虎轻蔑的看向杜蘅:“你以为我只有这么一点实力?既然你要玩,那我陪你玩到底,呵呵,杜蘅,我这个人一向热情好客,既然请你过来,那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多陪我几天,我不信到时你仍旧不肯交出秘方!” 话音一落,一道身影便从蔡金虎的身后掠了出来。 竟是一名容貌庄严的女子,一袭白衣,很像观音菩萨的打扮。 只见她慢条斯理的在手指上,套上了尖锐的手甲指钩。 “铁指莲花,她是血观音!”许安大吃一惊。 杜蘅愣住了,这尼玛就是铁指莲花? 没有见到之前,他还以为是多么牛逼的功法,结果只是在手指上装上了手甲指钩。 其实可以理解成为是一双铁手套,只不过指甲比较尖锐而已。 可能在这个时代,这种工艺也不简单,所以才造就了血观音的牛逼。 竟然名列江湖十大顶尖高手之一。 血观音套上手甲指钩,眼神渐渐生起了寒意,忽的纵身扑入人群,一手握住了一名花奴砍来的直刀。 另一只手,猛地插入花奴的心口。 “杜兄,你记得安不归的死状吗?”许安来到杜蘅身边,语音略微颤抖。 当日安不归等人,可能查到了蔡金虎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结果死于血观音之手,除了安不归之外,其他的花奴,几乎只是一招之下,死在血观音手里。 血观音本身修为就很不错,加上铁指莲花的加持,一双手几乎可以直接抗衡任何兵器,但比其他兵器更为灵活,因为她的兵器就是一双坚不可摧的手。 手上能做的动作,手甲都能做的出来,这是其他兵器并不具备的功能。 两个花奴挥动直刀,猛地扑向血观音。 血观音一只手扼住了一个花奴的咽喉,待花奴的刀尚未刺出之时,血观音迅速往后一撤,两个花奴不约而同的倒地。 他们的脖子已经出现了几个血窟窿,像是颈动脉被铁指刺破了。 血观音一袭白衣,渐渐被鲜血给染红了,她疯狂的就像一台机器,无坚不摧的双手,烈日下猛烈的厮杀。 许安提起一把直刀,快速的冲了上去。 血观音灵活的避开了一刀,右爪落在他的背上,顿时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痕迹。 许安似乎有些惊恐,急忙变换了身形,以防血观音从他背后再下黑手。 杜蘅也担心这一点,脚下踢起地面一把直刀,破空射向血观音。 血观音猛地一个回头,直接用手抓住了直刀,直刀在他掌中擦出了一小串的火星,接着她就将直刀一甩,射向了杜蘅。 杜蘅一把接住直刀,飞一般的冲了过去,快到血观音面前之时,一跃而起。 一刀凌空劈下。 第337章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那一刀的气势很猛。 但,还是被血观音双手抓住。 随着崩的一声脆响,杜蘅手中的直刀被生生的掰断。 紧接着一脚踹在杜蘅身上。 杜蘅倒飞了出去,大概十米之处,他才落地。 “哈哈,哈哈!” 蔡金虎仰天长笑:“杜蘅,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顶尖高手吗?这就是顶尖高手,以你的实力,能在血观音手里走过几个回合?” 随着血观音击退杜蘅,蔡家这些江湖高手连同家奴,个个士气大涨,许安带来的花奴,似乎有些抵挡不住。 许安杀了一回,眼见有些支撑不住,退到杜蘅身边,说道:“杜兄,要不我们先掩护你杀出去。” “杀害安不归的凶手就在眼前,就这么回去,下次再想找到她可不容易了。” 之前安不归连同四个手下惨死,花神使司推断出了凶手就是血观音,曾经几次派人在金陵城里搜查。 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这次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血观音露面,而且还出现在蔡金虎的别院。 这就意味着能将蔡金虎一起带回去。 但是显然,血观音出现,双方的实力就拉开了。 血观音的铁指莲花,像是一双机械手,当即又掰断了一把直刀,另一只手的手指,直接插入花奴的心口。 顷刻之间,四五个花奴在她脚边倒下。 蔡金虎得意万分,笑道:“杜蘅,我看你是个人才,不想让你白白送命,如果你能为我所用,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像杜蘅这样的人,能打,又能挣钱,谁人不爱? 蔡金虎如果能够得到这样的人,无异于如虎添翼,所以他给杜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为他效命的机会。 但杜蘅似乎不屑一顾:“多谢蔡二公子厚爱,但我这个人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尤其你还不是一只凤,最多只能算是一只小家雀,你又怎么配领导我呢?” 蔡金虎嘴角微微抽动,眼里露出冷厉的光芒:“血观音,给我废了他!” 血观音手撕了一名花奴,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成了大红袍,她桀桀的看着杜蘅发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杜公子,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若为蔡二公子所用,凭着蔡家的势力,一定能够助你直上青云。” 杜蘅轻轻一笑:“像你一样,做他蔡金虎的走狗吗?” “本来念及你是杜家的嫡长孙,我还想未来能与你共事,但你既然执意求死,那我就只能成全你了。” 说罢,血观音快速的朝着杜蘅冲了过来。 许安急忙招呼花奴:“挡住!” 但根本挡不住! 不过徒增了几具尸体而已。 而在此刻,杜蘅掏出了燧发枪,喝道:“都让开,让我来对付他!” “杜兄,此贼甚是了得,你……”许安盯着杜蘅手里的燧发枪,一脸的问号。 血观音也看到了他的枪:“这是你的武器?” “我的枪。” “枪?” 显然,跟这个时代理解的枪,有着天壤之别。 蔡金虎冷笑道:“杜蘅,你被血观音的实力吓傻了吧?这算哪门子的枪?” “以你的智商,很难跟你解释的明白。”杜蘅道。 蔡金虎脸色阴沉下来,喝道:“血观音,你等什么呢?给他留一口气就够了,其他地方全部给我废了!” “杜蘅,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我只好废了你!” 血观音眼神一凛:“我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如你的嘴一般硬,接招!” 此刻,花奴都退了下来。 蔡家这边的人也都没有进攻。 似乎不约而同的让出了一条路,一条足以送杜蘅上路的路。 血观音疾风一般掠了过来,灰蒙蒙的眼神是对生命的蔑视,她没把杜蘅放在眼里。 蔡金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刚才血观音与杜蘅一交手,差距已然十分明显,江湖顶尖的十大高手之一,这世上原本就很难找到对手。 “杜兄小心!”许安看到血观音忽然纵身而起,急忙喝道。 砰! 随着一声枪响。 纵身而起的血观音,猛地向后翻了出去。 许安愣了一下,草,这是什么招式? 蔡金虎也懵了,看向旁边的黄蜂刺。 黄蜂刺故作专业的解释:“刚才……这一招应该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铅弹钻入血观音的体内,流出了不少的血。 可是她刚才杀了很多人,身上都是别人的血,所以站在远处观战的人群,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血。 “你……你这是什么兵器?”血观音原本麻木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些生机。 杜蘅拿出一枚铅弹和火药,继续装弹,不慌不忙的回答:“不是跟你说了?这是枪。” “这是暗器?” “可以这么理解。” 杜蘅装好了弹药,再次将枪指着血观音。 血观音左掌一拍地面,就如装了弹簧似的,猛地离地而起。 “高手不愧是高手!” 杜蘅有些赞许。 刚才他是故意等到血观音靠近的时候,这才开枪,毕竟他设计的燧发枪,有效射击距离只有50米。 这一枪打中了血观音的胸膛。 众所周知,女性的胸膛意味着什么,可能能够产生一定程度的阻力,减缓铅弹的速度和力道。 但毫无疑问,应该是炸奶了。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血观音的血条仍旧没有殆尽。 杜蘅由衷感到佩服。 但他没有开枪。 因为这枪只能单发,装填弹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尽管时间并不太长,但在面对如此高手的时候,这点时间也够他死三回的。 杜蘅把枪交换到了左手,右手迅捷的夺下一名花奴的直刀,快速的奔向血观音。 此刻血观音已然受了重伤,身法变得有些凝滞,没有刚才那么灵活,嗖的一声,被杜蘅划了一刀。 “啊?!”蔡金虎和黄蜂刺一脸错愕。 刚才血观音中弹,他们根本毫不知情,毕竟他们也很难想象燧发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看到燧发枪好像火光一闪,但铅弹射出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看清。 不过杜蘅这一刀,他们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很难想象,杜蘅竟然能够伤到血观音。 第338章 你是一条好狗吗? 杜蘅一刀得手,许安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一众花奴跟着喊了一声好。 同时大受鼓舞。 杜蘅直刀再劈,血观音抬手挡住。 直刀在手甲上擦出了一串火花,血观音另外一只手准备出击,但见杜蘅左手燧发枪的枪口对准血观音的额头。 血观音已经领教过燧发枪的厉害,虽然只是把它当成一种暗器,但毫无疑问,这是她的身法难以躲闪的暗器。 所以没等杜蘅开枪,她就迅速的翻开了身形,不敢跟杜蘅硬战。 杜蘅挥刀冲了上去。 一刀砍在血观音背部。 “血观音,你搞什么鬼?”蔡金虎勃然大怒,以他对血观音的了解,她的实力不应该这么弱才对。 血观音急忙招呼其他蔡家豢养的江湖人士:“愣着干嘛?上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许安这边赶紧招呼花奴,挡住这些人,给杜蘅赢得打败血观音的时间。 双方又是一场厮杀。 杜蘅的目光始终死死的盯着血观音,左手持枪,右手拿刀,一步一步朝着血观音逼近。 血观音浑身血污,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倒下。 倒下,只能任人宰割。 她躲在混乱的人群中间,面前的人,都能作为她的盾牌。 而杜蘅直接杀入了人群。 一刀抹了一个家奴的脖子,带血的刀刃再次逼近血观音。 血观音随手抓住旁边一个花奴。 尖锐的指钩插入花奴的肩膀,花奴一声惨叫之后,被她甩向了杜蘅。 杜蘅迎步接住了花奴,这时血观音就出手了。 凌空而起,五指朝着杜蘅天灵盖按下。 杜蘅抱着花奴一滚,手中的直刀射出。 血观音挥手拨开了射来的直刀,就这一空档的时间,杜蘅开枪。 铅弹钻入她的身体。 一连中了两枪,背部还被杜蘅砍了一刀,血观音身体摇摇欲坠,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怎么会这样?”蔡金虎难以置信。 黄蜂刺盯着杜蘅手里的燧发枪:“少爷,他手里那玩意儿,好像是件很厉害的机关。” “看来今天是拿不下杜蘅了。” “先撤吧。” 蔡金虎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黄蜂刺迅速跟上。 杜蘅从地上爬起来,盯着血观音:“别硬撑着了,中了两枪一刀,你觉得你还有能力与我一战吗?” “这都被你看穿了。”血观音双目一翻,倒在地上。 瞬间,蔡家那一群人开始慌乱起来,连最能打的血观音都死了,他们之中谁能与杜蘅一战? 再看蔡金虎和黄蜂刺,早已逃之夭夭。 他们就更乱了。 群龙无首,疯狂逃窜。 “杜兄,要不要将他们全部拿下?”许安问道。 杜蘅看着现在双方的人数,其实都差不多,但对方阵脚已乱,如果想将他们全部拿下,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那样,己方损失也会很大。 “抓几个人回去就行了。” “好的。” …… 一共抓了十四个活口,投入花神使司的大狱。 其中两个是蔡金虎请来的江湖人士,算是门客一样养着,其他十二个都是家奴,但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审讯出奇的顺利。 两个江湖人士还好,那些家奴几道酷刑之后,就有人开口招供了。 录了口供之后,交给花姑。 “杀害安不归的凶手,确实就是血观音?” “没错,蔡家的家奴招供了。”许安解释。 供词有很多份,花姑一一阅览,问道:“蔡金虎与北齐那边的关系,怎么没有口供?” “这事估计比较机密,家奴身份低微,不一定能参与。” “杜蘅,你接下来想怎么做?”花姑坐在大堂的主位,看着站在堂下的杜蘅。 “不管蔡金虎与北齐那边有没有关系,都必须将他捉拿归案。” 花姑轻轻一叹:“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手底下的人,杀了花神使司的办案人员,如果我们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以后谁还会把花神使司当一回事?” “你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我料想此事不会顺利,而且还会得罪蔡氏一党。” 许安拱手:“花姑,安不归几个兄弟,不能白死。” 花姑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件事就着手你们去办吧,记住,只要活的,不要死的。”毕竟蔡金虎是蔡太师的儿子,即便恶贯满盈,但也不能当场把他杀了。 即便要杀,也必须走一走流程。 流程不对,蔡家要是以此作为反攻的借口,也会给花神使司带来很大的麻烦。 …… 次日,蔡府。 杜蘅、许安带着几个花奴,亲自过来拿人。 毫无疑问,肯定遇到了阻拦。 “不长眼的东西,这里是太师府,你们敢到这儿来拿人,谁给你的胆子?”蔡府的翟管家带领一帮家丁出来,与杜蘅他们对峙。 许安掏出令牌:“花神使司提司,蔡家的二公子蔡金虎犯案,我们过来搜查拿人。” “花神使司?好大的气派,是不是不把蔡太师放在眼里?” “花神使司只属于陛下,你阻挠我们搜查,是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杜蘅反击。 翟管家冷笑道:“你们打着陛下的招牌,想搜谁的家就搜谁的家吗?太师三朝老臣,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们现在想搜太师府,这不仅有损太师的颜面,也有损陛下的圣明。依我看,你们就是一群乱臣贼子!”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白活的。” 宰相门人七品官,翟管家每天迎来送往,见过多少达官贵人,自然颇有心得。 首先第一点,就是要占领道德制高点。 但是杜蘅并不惯着他,反手一个耳光。 翟管家面颊立即留下了一道五指印。 “你……你敢打我?”翟管家都惊呆了,这路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杜蘅平静的说:“你不过蔡家一家奴,我打不得你?”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你明知我是蔡家的人,你还动手打我,看来你确实没把蔡太师当一回事。” “你也说了你是一条狗。在我看来,你也不是一条好狗。蔡太师是忠臣,一向奉公守法,鞠躬尽瘁。现在蔡金虎犯案了,我们只是按例过来查询问话,你们却要阻挠办案。要有些不懂事的会怎么说?” 许安立即捧哏似的附和杜蘅的话,说道:“只怕会有人传蔡太师包庇凶犯,徇私舞弊,所以才不敢让我们进去搜查,你说……你这不是陷蔡太师于不义不法吗?蔡太师清清白白,官声都是被你们这些刁奴给损害了,你说说你是一条好狗吗?” 第339章 搜查太师府 被杜蘅打了,又被骂是一条狗,翟管家脸色很是难看:“不论你们如何巧言善辩,但想要进入蔡家搜查,除非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得嘞!”话音一落,杜蘅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翟管家猝不及防。 杜蘅这厮做事不按常理出牌。 砰! 一脚踹的结结实实,翟管家身形向后跌去,身后的家丁急忙过来接住。 “你们敢在太师府门前闹事,来啊,把他们给我拿下!”翟管家暴怒。 许安也立即招呼手下,挡在面前。 剑拔弩张之际,只见一顶豪华的八抬大轿,落在太师府门口。 一个花家之年的老者,仪态从容的从轿子上走下。 翟管家急忙上前:“太师,你回府了。” 蔡太师扫视杜蘅和许安等人一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群人是花神使司的,想要擅闯太师府,而且对太师出言不逊!” “花神使司?”蔡太师目光落在杜蘅身上,“你就是杜家的嫡长孙?” “难得蔡太师还记得我。” 从前杜仲也是从二品的高官,虽然与朝臣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也不能完全脱离关系,毕竟都在一个圈子混的。 因此金陵城中的达官贵人,杜蘅也随爷爷见过不少。 与蔡太师也是见过几次面的。 “你们想闯我府邸?” “太师,你二公子现在涉及一桩大案,我们搜了整个金陵城,也没找到他的踪影,只能到你府上来拜访了。” “带这么多人来拜访?”蔡太师看着杜蘅带来的人。 杜蘅笑了笑:“人多热闹一点嘛。” “我倒没请教,我儿犯了什么事。” “原来太师还不知道,蔡二公子涉嫌杀了花神使司的提辖安不归,以及四名花奴。现在找不到人,按例是要来蔡家问问的。” “你凭什么说,这些人是犬子杀的?他可不会半点武功,如何杀得了你们花神使司的提辖?” “蔡二公子的身份,杀人也不必亲自动手,他手底下有一个顶尖的高手,绰号血观音,不知太师可曾耳闻?” “从未听说。” “令郎就是派遣血观音,杀害了花神使司五个人。” 蔡太师情绪很是稳定,不急不躁,问道:“你们可曾擒获了血观音?” “她死了。” “那你怎么能断定血观音是犬子的人?” “昨日蔡二公子请我去了秦淮别院,那是蔡二公子的宅院吧?当时血观音就在他身边,替他又杀了我们很多弟兄。” 蔡太师淡淡的说:“我没听过什么秦淮别院,也不认识什么血观音。” “那蔡二公子现在何处,你应该知道吧?” “我一向很少管教这个儿子,他现在既已成家,我就让他搬出去了。” 杜蘅感觉蔡太师就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笑道:“太师,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既然蔡金虎是你的儿子,我们有必要搜一搜贵府。花神使司奉皇命而办事,太师深明大义,对陛下更是忠诚,想必不会阻止我们吧?” “哼,你要搜查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万一没搜出什么,又当如何?” “什么又当如何?令郎是涉案人员,即便没有搜出什么,太师难道要拿我等治罪不成?” 蔡太师愕然的看着杜蘅,你特么什么路数啊? 堂堂太师府,随便被你们搜,没搜出什么结果,你难道不要付出一点代价? 没等蔡太师缓过神来,杜蘅把手一招:“既然太师允许,弟兄们,搜!” 许安带人哗啦一声冲进了太师府,翟管家等人拦都拦不住。 蔡太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 太师府很大,搜了半个时辰。 如杜蘅预料的那般,蔡金虎没有藏在此处。 “杜蘅,现在你什么都没找到,如果此事不给老夫一个交代,我必上报朝廷。”蔡太师面无表情的道。 杜蘅冷笑道:“蔡太师,令郎涉嫌杀害花神使司的提辖,这事你要怎么交代?” “此案尚未明朗,你凭什么说犬子是幕后凶手?” “我会查清楚的。” 说完,杜蘅带着许安等人离去。 蔡太师嘴角微微一抽,眼里已露凶机,杜家这个愣头青,如此不守官场规矩,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师,这厮太猖狂了,要不要找人治一治他?”翟管家愤愤的道。 蔡太师冷哼一声:“人狂必有天收,先不必着急。虎儿呢?” “二少爷现在很安全。” “让他暂时不要露面。” “是。” “这么大的人了,行事如此鲁莽,以后能成什么大事?”蔡太师像是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 次日,上朝。 一般一旬上朝一次的萧瑟,这次没到时间就上朝了,这让朝臣都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蔡太师,花神使司给朕奏报了一件事,蔡家嫡次子蔡金虎,网罗一批江湖亡命之徒,在京城里为非作歹,多行不法,杀害了花神使司提辖安不归,以及四名花奴,可有此事吗?” “陛下明鉴,这些纯属小人诬陷。”蔡太师手持笏板,镇定自若。 “花神使司可有确凿的证据。” 蔡太师故作意外:“哦,却不知是什么证据?” “传女夷。” 站在萧瑟珠帘前面的王承恩,扯开尖锐的嗓子一喊:“传花神使司司主女夷上殿!” 女夷由于是女儿之身,若无必要,是不能上殿参与朝政的。 事实上,花神使司只是维护皇权的特务机构,并无处理政务的资格。 而且分工明确,一些人负责面子,一些人负责里子,也就是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 花神使司有很多人,别说上朝,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会以各种各样的职业伪装自己。 但女夷身为花神使司的司主,很多抛头露面的事,她不可避免。 “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了。”萧瑟淡淡开口,说道,“女夷,花神使司既有指控蔡金虎的证据,你不妨拿出来,请诸位臣工好好参详参详。” 女夷拿出的是几份尸格,也就是安不归几个的验尸报告,先让王承恩交给萧瑟。 萧瑟扫视一眼,又让王承恩交给堂下的大臣。 第340章 联合大理寺 蔡太师看了看尸格,一脸茫然的看着女夷:“敢问司主,这些尸格……什么意思?” “花神使司的仵作验过尸,安不归等人,全部死于血观音的绝技,铁指莲花之下。” “这些江湖绝技什么的,老夫倒不是很了解,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 女夷侧目看了蔡太师一眼:“血观音一直跟随蔡金虎左右,是蔡金虎手下最强的杀手。” “这话可有证据吗?” 女夷又从宽大的袍袖之中,掏出几份口供,让王承恩先呈给萧瑟。 萧瑟看完之后,依旧交给诸位大臣。 显然,涉及蔡太师之子,她也不能一言而决,直接对蔡金虎做出判决。 朝廷的各大机构,对于皇权是有一定限制的。 “这些口供是杜花使从秦淮别院抓获的,都是蔡金虎身边的人,他们已然招供,血观音为蔡金虎所用。”女夷道。 蔡太师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女夷司主,我知道你们花神使司办案的手段,酷刑之下,你想让他们招什么都可以了。” “蔡太师莫非是怀疑我们严刑逼供?” 蔡太师道:“不是老夫怀疑,而是花神使司名声在外。” “太师若是不信,可以当堂对质。” “也好,那就当堂对质,倘若这些人真与犬子有关,并且犬子真的做出那等不法之事,老夫绝不会姑息养奸!”蔡太师义正词严。 女夷请示了萧瑟。 萧瑟传旨,将前日杜蘅、许安从秦淮别院抓获的犯人,全部带上朝堂。 众人镣铐加身,并且有千牛卫看管,也不敢造次,一股脑的跪在地上。 确认了信息之后,蔡太师不等女夷开口,就先开口:“你们不必紧张,据实禀告陛下,若是我儿蔡金虎,确实做了什么不法之事,老夫第一个饶不了他。不过如果有人通过严刑逼供,让你诬陷什么人,没关系,你们也说出来,相信陛下英明,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小人……并不认识什么蔡金虎。”蔡金虎身边一个家奴开口。 女夷掏出一份口供:“路大郎,这不是你的口供吗?上面有你签字画押。” “小人该死,扛不住花神使司的酷刑,胡说八道,他们想要什么口供,小人就说什么。”路大郎慌忙磕头,同时扯开了他的衣襟。 衣襟之内,出现了几道鞭痕。 其实算不上是什么酷刑,相比花神使司的其他酷刑,区区几道鞭子,压根算不了什么。 “陛下明鉴,他们拿鞭子抽我,小人……不敢不说啊,我压根就不认识蔡二公子,他做什么事,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是蔡金虎的家奴,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路大郎摇了摇头:“小人根本不是蔡二公子的人,冤枉啊陛下!” “杜花使亲自在秦淮别院抓的你,你还敢抵赖!”女夷呵斥。 “小人确实是被秦淮别院被抓的,但……秦淮别院跟蔡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秦淮别院难道不是蔡金虎的别院吗?” 路大郎摇了摇头:“不是,秦淮别院的主人叫白芳菲。” “白芳菲?又是何人?” “是秦淮别院的主人啊,她有个绰号叫血观音。” 其他犯人也都一口咬定,秦淮别院的主人就是血观音,同时声称与蔡金虎都不认识。 他们不认识蔡金虎,那么说明蔡金虎从未去过秦淮别院,至少跟血观音也没那么熟悉。 血观音所作的一切,与蔡金虎无关。 关键的是,现在血观音死了。 死无对证! 很快,蔡太师又命人去传经界所的官吏,任何宅院买卖,都要经界所盖章,才有法律效益。 秦淮别院确实登记在白芳菲的名下,时间不过是在三个月前。 “陛下,既然秦淮别院的主人是白芳菲,那么与蔡金虎就没什么关系了。”吏部左侍郎上官红出列说道。 礼部右侍郎方显也附和道:“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构陷蔡金虎,请陛下明鉴。” 一个是旧党的人物,一个是新党的人物,此刻全部出来为蔡金虎说话,女夷知道想给蔡金虎定罪,今天怕是不可能了。 新党和旧党,都在极力拉拢蔡家,蔡金虎出事,正是他们表现的时候。 表现的好,说不定就能赢得蔡氏一党的支持。 而且百官对于花神使司素来没有好感,毕竟花神使司就像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让他们做官都做的很不自在,稍有不慎,就得被花神使司捉拿问罪。 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替蔡金虎说话。 “陛下,本案并不明朗,不能仅凭花神使司酷刑之下的几份口供,就给蔡金虎定罪,臣以为应当重查此案。” “请陛下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彻查。” “如今蔡金虎尚未找到,只要找到他,安不归一案或许就能水落石出。”女夷看向蔡太师,微微拱手,“还请蔡太师告知,蔡金虎现在何处。” “老夫也好几天没有见到犬子了,现在生死未卜,我怀疑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不瞒诸位,这几天我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没准……已经被什么人杀害了。”蔡太师道。 “啊?”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蔡太师抹了抹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花:“请陛下怜悯老夫爱子之心,让有司衙门多派人手,尽管将犬子找回,若他有罪,给他定罪,若他无罪,也还他一个清白。” “臣建议让大理寺联合花神使司彻查此案。” “刑狱司愿与花神使司一起追查。” “京兆府会加派人手全城搜查,请陛下和太师放心,只要蔡金虎还在京城,我们一定能够找到。” 本来只是花神使司专办此案,现在很多部门都参与了进来,这就等于要跟花神使司分权。 这个案子就不是花神使司一家说了算了。 人数越多,代表力量越大,就连萧瑟也不得不做出让步,说道:“也罢,着大理寺与花神使司共同办理此案。” 大理寺卿与女夷同时出列,拱手谢恩,表示克服千难万险,一定找到蔡金虎,追查真相。 “若无其他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珠帘之内,萧瑟轻轻一挥袍袖:“先退朝吧!” 第341章 进宫 番坊,打铁铺。 阿罗汉放下手中的活,请杜蘅到屋内说话。 “杜公子,这次要打造什么兵器?” “再给我打造一把枪。” “就是你上次说的枪?” “这次有点不同。”杜蘅又给阿罗汉递了一张设计图,并且解释了一下原理。 之前的燧发枪是单发的,要是遇到血观音这种血厚的,一枪干不死她,杜蘅就被动了。 血观音中了两枪一刀才死。 如果不是她轻敌,并不知道燧发枪的厉害,杜蘅也未必能够出其不意一枪击中她。 因为她第一枪受了重伤,杜蘅才有砍杀她以及给她第二枪的机会。 倘若第一枪没有打中,或者打偏了位置,没有伤到血观音的要害,杜蘅在填第二发弹药的空隙,以血观音的实力,是有机会反杀他的。 于是杜蘅便想改进燧发枪,安装一个左轮,多装几枚铅弹,这样至少不用打一枪装一次弹。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左轮,但在一个没有基础设施的年代,任何一个零件,都要阿罗汉一锤一锤的打出来。 越小的零件,就意味着工艺越难。 每一枚螺丝都要阿罗汉拿锉刀一刀一刀的把螺纹给挫出来。 阿罗汉看了设计图之后,对于一个全新的东西,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杜公子,我试一试,能不能成功,我心里也没底。” “好,你先试一试。”说着,杜蘅便给他掏了一块金铤。 “我做好了你再给钱吧。” “这是定金,你先拿着。” 阿罗汉笑着接过金铤,说道:“多谢杜公子。” 二人正在说着,就见阿罗汉的女人慌慌忙忙的进来,说道:“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皇宫里的。” 听到皇宫,杜蘅让阿罗汉先把设计图收起来,低声嘱咐:“设计图可别弄丢了。” “放心,若是有人来盗图,我即便死了,也会先把设计图毁了。”阿罗汉知道燧发枪的厉害,这种东西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杜蘅的设计图也不是谁都能看得懂,很多标注用的是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单位,一些零件的构图也比较潦草,要通过跟阿罗汉详细的解释,阿罗汉才能心领神会。 杜蘅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看到王承恩带着几个宫人前来。 “王公公,何事?” “杜公子,陛下想要见你。” 来到金陵二十余日,萧瑟终于想起有他这个人了。 王承恩早就准备好了马匹,一个宫人牵马过来,杜蘅翻身上马。 …… 御花园,锦香亭。 王承恩带着杜蘅,见到了一袭金线穿牡丹的暗纹红袍的萧瑟。 “参见陛下。” “行了,看你也不是很想给我行礼的样子,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吧。” 杜蘅笑笑,直起了身子,说道:“不知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你来金陵一个月不到,倒是干了不少大事。” “闲着也是闲着。” “我估计你是太闲了,京城本来太平无事,你却偏偏搅动了这一池春水。” “陛下难道真的觉得京城太平无事吗?”杜蘅意味深长的反问。 “至少表面是如此的。” “表面如此,这才危险,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涌不断,也不知道其中藏了多少食人的水兽,搅一搅,或许就能看到它们了。” “可你把水搅浑了。” “搅浑了不是更好,可以浑水摸鱼。” 萧瑟微微一笑:“你这法子好是好,可如今这朝堂的鱼比人还凶猛,你摸到了它,却未必能抓到它,反而会被它咬一口。” “陛下被咬了?” “你可知今日早朝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听说今天女夷司主,打算指控蔡太师之子蔡金虎。莫非没有成功?” “你觉得会成功吗?” “大概率是不会的。” 萧瑟点了点头:“我也没想让它成功,只是想要借机敲打敲打蔡太师,但我没想到的是,满朝文武竟然都为蔡金虎求情,现在大理寺和花神使司合办此案,这一战说起来是花神使司输了,花神使司输了,那就是朕输了!” “新旧两党,现在都在极力拉拢蔡氏一党,现在蔡金虎出事,他们自然都要跳出来帮着说话。” 旁边伺候的王承恩,插嘴道:“杜公子当时是没看见,那些大臣咄咄逼人,明着是逼女夷司主,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都是冲着陛下来的。” 大梁的君臣关系十分微妙,作为臣子自然不好直接怼萧瑟,所以说话留有余地。 但这些余地,萧瑟自然也都明白,君臣之间相互给了一个台阶。 “陛下想要敲打蔡太师,想必是因为蔡氏一党如今的势力越来越大了。” “蔡太师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确实不容小觑。可朕又不能动他,一旦蔡氏的根基被动,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权衡新旧两党,党争的惨剧只怕又要重演。” 这个皇帝确实不好当啊,作为刚刚登基的新君,其实有一些老臣是没太把她当一回事的。 而且她的权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可她由于需要掩饰女儿之身,她又不能与朝臣走的太近,这个权力就更难拿回来了。 她这个皇帝似乎游离于权力之外。 在地方上还有一点威信,但在京城的朝堂,她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政治经验的少年天子。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尽力的维护朝堂各方势力的平衡。 “杜蘅,我有心想要让你入朝堂,可你身无寸功,只怕那些老臣不服啊。” “你不是给我安排了一件差事吗?” 萧瑟莞尔一笑:“你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没错,朕想让你出使契丹,只要能与契丹结交,对我大梁就是大功一件。” “白琉璃酒早已准备好了,就等着陛下下旨呢。” “不过这事也没那么容易,现在朝堂之上,有不少人都在争着这个正使的位置,朕估计只能给你一个副使之职。” “你这皇帝当的……是不是太寒碜了?” 王承恩吓了一跳,忙给杜蘅使了眼色,小声咳了两声。 我的杜公子啊,你这么说话是要掉脑袋的。 萧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换成别个,早就治你一个大不敬了!” “我看还是别给我副使了。” “怎么?你还看不上了?”萧瑟稍微有些动气,背着双手,目光冷然。 “给我一个潜使吧。” 萧瑟微微一愣:“潜使?你要秘密出使契丹?” 第342章 潜使 “出使契丹这么大的事,北齐不可能不知道,毕竟绣衣楼的密探也不是吃素的。” “也就是说,这次出使不会那么顺利?” 杜蘅微微颔首:“北齐那边也知道咱们和契丹结交,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让我们这么顺利的。” “所以一明一暗,分为两次出使。” “这样保险一点。” “让你准备的白琉璃酒,准备好了吗?” “放心,我在金陵也开始酿白琉璃酒了。” 萧瑟扶着亭子的汉白玉栏杆,眸光浅浅的看着亭外凋敝的花草,说道:“你要什么人?” 杜蘅想了想,说:“我要花神使司的许安和金吾卫的陈骨。” “花神使司内部封闭,人员调动,外人很难窥探,许安没有问题,但是你说的陈骨……是陈大匠之子?” “不错,陈骨现在是金吾卫的都尉。” “一个都尉,忽然把他调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找个机会把他罢免了不就行了?” “你跟这个陈骨有仇?” “没有,他是我好兄弟。” 萧瑟暗暗无语,你们是塑料兄弟吧? 虽然陈骨是通过门荫入仕,但能做到金吾卫的都尉之职,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竟然让他罢官。 什么仇什么怨啊? …… 杜蘅和萧瑟谈了很久,这才离开皇宫。 转身,便来到了花满楼。 满姑迎了上来,笑道:“杜公子,有几天没过来了。” “现在花满楼已经上了正轨,有你就行了。” “对了杜公子,现在凤来阁倒了,你看……”满姑微微凑近杜蘅,“老身是说,如果咱们将凤来阁再收入囊中,那么生意岂不越做越大了吗?” “现在凤来阁查封了,过不了多久估计就会拿来官卖,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不能再开青楼。” “为何?” “同一个地方,两家青楼,这生意就重叠了,没法将利益最大化。” 满姑若有所思,问道:“那你说,做什么生意好?” “霖楼是个吃喝玩乐的所在,咱们要做的生意,自然还是要与此挂钩,这样才能精准的吸取客户。” 杜蘅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搞个歌舞厅。花满楼之前不是尝试过蹦迪了吗?我看反响还是不错的,有不少客人参与,现在就把节目抽离出来,重新弄个场所。” 花满楼是看别人跳舞,而凤来阁是自己跳舞。 金陵住了不少胡商,这些人有钱,同时能歌善舞,只是平常没有什么场合留给他们展示。 凤来阁可以满足这个需求,大堂可以开辟成为舞厅,房间则可以改装成练歌房,再培训一批歌女和舞女出来,陪他们唱唱跳跳,生意应该很火。 不过现在讨论这个为时过早,凤来阁现在被查封了,尚未官卖。 “对了,凤来阁过来的姑娘,你都安排了吗?” “放心吧杜公子,我都安排妥当了,一部分人现在正在后院练舞呢。” 杜蘅随即去了后院,看到卡斯丽正在带领凤来阁过来的姑娘排练,科目三的曲目花满楼的姑娘已经会了,凤来阁的姑娘现在还不会跳。 培训出来,就能多一批舞姬轮换,这样大家压力会减轻不少,至少有了充足的休息时间。 “杜郎。”卡斯丽走了过来。 “我想去一趟你家。” 卡斯丽笑道:“好啊,我换一身衣服,这几天你搬出去,我阿爹还时常念起你呢。” “念我什么?” “嗐,他就是想跑生意,不是没什么本钱吗?想找你投资。我就跟他说,现在杜公子生意做的很大,用不着跑到西域那么老远的地方去做生意。” “也不是不能考虑。” 卡斯丽诧异的看向杜蘅,笑道:“杜郎,你不用考虑我的情分,我阿爹虽说从前跑西域线,两头倒卖,挣了不少的钱。可你现在做的生意,挣的钱一点不比他少,而且又没有危险。西域路途遥远,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呢。” 贾巴尔也是一名胡商,以前做的买卖,就是从西域带着货物到大梁,再从大梁带着货物去西域,这样也让他赚了不少钱。 最后他和卡斯丽就在金陵定居,在霖楼开了一家胡姬酒肆。 如果不是蔡金虎设局陷害他们,他们现在的生活应该能够过的很好。 “我想组建一支商队,前往西域,现在身边缺不少人,不知贾巴尔大叔愿不愿意帮帮我。” “啊,你要去西域?”背后传来绿婆奴的声音。 绿婆奴快走几步,到了杜蘅身边,说道:“杜公子,你是要去西域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绿婆奴焦躁的道:“你这一去一回,至少三五个月,那我不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你了吗?” 杜衡微微皱眉,见不到就见不到呗,两个男的,你把话说的那么暧昧干嘛? “我还想跟在你身边学习呢,我最近在研究你上次说的等差数列,我觉得很有心得。”绿婆奴说,“要不这样,你去西域也带上我。” “带上你?你能干嘛呀?” “你去西域,是不是得经过吐蕃?” 其实杜蘅想去的不是西域,而是契丹,但契丹的地理位置,是在北齐的北边。 想要穿过北齐到达契丹,危险系数太大,北齐本来就会阻止大梁和契丹结盟,怎么可能让杜蘅的使团从自己的地盘跑过去? 所以只能借道吐蕃。 不论是去契丹,还是前往西域,大梁都要经过吐蕃,否则就要绕一个更大的圈子。 “是得经过吐蕃,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绿婆奴露出了小脸,显得有些兴奋:“杜公子,你看看我。” 杜蘅盯着他那一张粗糙的大脸,宽额浓眉,茫然道:“作甚?你觉得你自己很帅?” “你看看我的长相,像不像吐蕃人?” “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吐蕃人和汉人的长相特征,没有胡人与汉人区别那么大,没穿本土服饰,几乎很难看出差别,毕竟两族人民的基因比较接近,都是以东亚人种为基础与北亚人种混合。 能够从长相看出来的区别,大概只有紫外线带来的肤色问题。 但绿婆奴估计长期生活在中原地区,没有这种肤色问题。 “其实我是吐蕃人。” “难怪我觉得你的名字这么奇怪。” 第343章 蔡家女婿西门狮 据绿婆奴说,他在吐蕃也是贵族子弟。 他老爸是踏白城的节尔,按照中原王朝通俗的说法,就是节度使。 大梁目前是没有节度使的,但在北齐却有节度使,节度使的权力很大,军政一把抓,基本算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了。 绿婆奴从小就对数学有着很高的天赋和兴趣,因此家里便送他去游学,所以他在北齐能拜僧一行为师,之后又到大梁求学。 由于路途遥远,如今他已多年没有回家。 杜蘅拍着绿婆奴的肩膀,笑道:“行啊,反正都要经过吐蕃,正好到你家去拜访拜访。” “多谢杜公子。”绿婆奴很是高兴,与杜蘅一道出行,就能留在他的身边,多学一点东西了。 但对杜蘅而言,吐蕃之行,吉凶未卜,如果遇到吐蕃方面的为难,绿婆奴的身份就能派上用场了。 准备工作尚未做好,杜蘅便让绿婆奴在花满楼休息几日。 接着,杜蘅便带卡斯丽回了番坊一趟。 贾巴尔准备了一些食物和酒,杜蘅便坐下来跟他聊天,让他组建一支商队。 “杜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贾巴尔显得很是兴奋,“不瞒你说,我早就想去一趟西域了,苦于没有本钱。” 杜蘅笑了笑,说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费用由我承担,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了,商队的事我说了算,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个自然,我早听卡斯丽说了,现在你那个花满楼经营的很好,你是会经商的,我们跟着你,肯定有钱赚。” “我保证你能赚到大钱。” 贾巴尔笑的合不拢嘴,举起酒杯,敬了杜蘅一杯,说道:“这段时间闲在家里,我都快闲出病来了。对了,杜公子,咱们进什么货到西域去卖啊?” “我会准备一些白琉璃酒,还有一些茶叶、丝绸,剩下的东西,你们自己看着办。” “茶叶和丝绸那肯定是要的,西域那边可畅销了。” 杜蘅笑了笑,那不是废话吗? 不然怎么叫丝绸之路呢? 但贾巴尔仍旧有些担忧:“此去西域路途凶险,经常会遇到一些抢商队的悍匪,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些兵器?” “这个我会准备的。” 杜蘅知道越往北或者越往西,人烟就越稀少,经常就会发生劫掠商队的事。 所以很多胡商,他们都是跟着使团来到大梁。 有官方的保护就会安全一些。 如果没有使团,商人也会成群结队,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同时也会雇佣一些武士,算是最早的保镖了。 “大叔,你以前是跑货的商人,往返两地,经验丰富,还需要准备些什么,你都给我备齐。”说着,杜蘅拿出了一块金铤。 贾巴尔笑眯眯的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来,喝酒喝酒。” …… 组建商队的事,交给贾巴尔去做。 杜蘅则是盯着家中的酒坊,十二个花奴轮番的酿酒,他们酿酒的技术比较差,杜蘅直接让他们去买官酒库买酒,拿到家中蒸馏。 蒸馏相对就简单了很多。 尾酒不用,泼到酒窖之中,有助于酒曲的发酵和糖化。 没过几天,陈骨就来了。 “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杜蘅笑着请他进了客厅,让赵管家去准备茶点。 陈骨闷闷不乐:“别提了,我们上次不是掳了方经天一回吗?把他暴打了一顿,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今天方经天他爹……也就是那个礼部侍郎方显,上朝告了御状。” “多大点事啊,方经天又没死,用得着吗?现在我的官被罢了,一帮跟着我的弟兄,也都被撤职了。好了,我现在跟你一样,是个庶民了。” “我不是庶民。”杜蘅道。 陈骨更加扎心:“草,我倒忘了你还是个五品官,虽然是个散官,但也比我强。” “消息是我走漏的。” “……”陈骨瞪大了眼睛,盯着杜蘅。 赵管家端了茶点上来,杜蘅举了举茶盏,笑道:“先喝茶,上等的龙井,去年的。” “不是,喝什么茶啊?”陈骨气呼呼的将他的茶盏夺下,放到茶几,“子芳,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你怎么能出卖我呢?再说了,当日我们绑架方经天,也不是为了你出气吗?” “别着急啊,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意图。” “什么意图?” 杜蘅凑近陈骨,低语道:“陛下已经给了我密旨,让我秘密出使契丹,我这不缺人手吗?你手下那一帮兄弟,我都要了,等到出使回来,你们每个人都有功劳,你不仅能够官复原职,说不定还能再升一级呢。” “不是……听我爹说,这几天朝廷为了出使的事,争论不休,主要是想从礼部和鸿胪寺选一个人当正使,这差事怎么到你身上了?” “我做的是潜使。” 陈骨脑筋转了几圈,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出使契丹,北齐方面肯定不会没有行动,那么明面出使的使团,主要的作用是为了吸引火力。 “可笑那帮人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呢,争的头破血流,朝中也有人举荐了你,但被新旧两党直接给否决了,说你年纪太轻,不堪重任。” “以往出使都是礼部的官吏,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新党主要举荐的是方显,但旧党不会同意,现在就看蔡太师的意思了,我听说他要将自己女婿西门狮塞进使团。” 杜蘅若有所思:“以蔡太师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此次出使的凶险,他竟然舍得把女婿送上去,倒是令人意外。” “要是这次出使成功,西门狮的位置就能往上挪一挪,对蔡家也有利,要是不成功,那也没什么影响,何乐而不为?” “是有可能死人的啊。” 陈骨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婿又不是儿子,死了就死了,只要他女儿活着,蔡家还怕缺女婿吗?朝中有多少人想跟蔡家联姻啊。可惜的是蔡太师只有一个女儿。” 杜蘅想想也是,官场的联姻从来都是现实的。 蔡家的女婿也不过是工具而已,做好了蔡家沾光,要是不幸挂了,那么蔡家再找一个女婿就是了。 第344章 马贼夜袭 杜蘅让陈骨回去召集一下,跟他一样被撤职的兄弟,编入商队,作为护卫。 同时又去了一趟花神使司。 这段时间花神使司和大理寺联合办案,但依旧没有找到蔡金虎的下落,主犯没有落网,案情很难继续。 杜蘅找到许安,让他挑选一些精锐,随行一起秘密出使契丹。 几日之后,贾巴尔来到杜家,找到杜蘅,介绍了四个商人给他认识,其中三个都是胡商,想要一起加入商队,人多安全一点。 杜蘅一口答应下来,让他们各自去准备要拿到西域出售的货物。 又几日,方显被正式定位出使契丹的正使,西门狮则为副使。 礼部主客司的官吏找了杜蘅一趟,搬走了一千斤的白琉璃酒,原先就说好了作为国礼送给契丹。 按照一斤一千六百文的价格购买,相比现在花满楼卖出去的白琉璃酒,价格自然是低了很多。 杜蘅不以为意。 筹划了大概十天左右,使团浩浩荡荡的出发。 杜蘅正在花满楼,坐在二楼的走廊,看着使团的队伍正从下面的街道走过,足有二三百人,对于使团而言,这个规模算是大的。 其中大部分都是军中调来的护卫,显然他们也知道此行凶险,加强了防范。 使团装了十车的礼物,其中大部分都是优质的茶叶和丝绸。 本来朝野疯传,杜蘅将要出使契丹,结果被方显和西门狮截胡,于是他也便成为了群嘲的对象。 杜蘅依旧不以为意。 开始着手准备一些货物,装作要去西域售卖的假象,他本身就是一个商人,做这一切倒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怀疑。 几日之后,杜蘅便被萧瑟召见。 萧瑟给了一份两国缔交的国书,还有使臣必备的符节。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 “差不多了。” 御书房里,萧瑟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那你择日就出发吧,下去吧。” 杜蘅转身走向门口。 忽然萧瑟又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多加小心吧。” 杜蘅笑笑,没有言语。 …… 三日之后,杜蘅准备好了一切。 贾巴尔不辱使命,组建了一支商队,除了跟他一起合伙的四个商人,还有商人雇佣的一些帮工,一共三十几人。 杜蘅这边找了陈骨和许安帮忙,也有三十几人。 除了许安和陈骨,商队之中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只道真是要去西域经商。 队伍往北行进,一路倒没发生什么,到了大梁和吐蕃的交界之处,绿婆奴出面交涉,只收了很少一部分的商税。 很快,便进入了吐蕃境内。 吐蕃与北齐接壤的边境很长,所以这么多年也是摩擦不断,对于大梁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矛盾。 商队之中,除了马匹,还有骆驼,专门有车拉着牲口的草料,到了吐蕃境内,需要不停的补给。 几日之后,来到高原地区,那名汉人商人似乎有些高反。 贾巴尔带了一个大夫,拿出随身准备的药物,喂给他吃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 四周没有城池,也看不到什么人口密集的村庄,众人寻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帐篷外面生了几个火堆,胡商拿着羊肉在火上烤,也有人拿出了胡饼。 “杜公子,吃一点吧。”贾巴尔拿了一只羊腿过来。 杜蘅将羊腿分给许安和陈骨。 贾巴尔道:“夜里温差很大,大家睡觉的时候注意保暖。” 陈骨叫来金吾卫的弟兄,将人分组:“这个地方远离城镇,荒无人烟,小心猛兽侵袭,你们分成三组,轮流值夜,尤其是要保证货物的安全。” 吃完之后,各自回到帐篷之中。 杜蘅裹着一条羊皮褥子,听着帐外北风呜咽,渐渐,进入了梦乡之中。 但没过多久,就就一阵马蹄吵醒,急忙掀帐出去。 陈骨也从另外的帐篷出来,说道:“看来是有马贼夜袭了。” “二三十匹马。”杜蘅耳听马蹄之声,迅速判断出了对方人数。 陈骨喝道:“戒备!” 贾巴尔等几个商人也都被惊醒了,招呼各自的帮工,让他们抄家伙先保护货物。 许安带着十几个花奴赶过来,到杜蘅身边道:“这一路没有发现什么山头和山寨,这些马贼是从哪里来的?” “估计昨天经过集市补给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贾巴尔道,“这些马贼算准了咱们会走什么路线,在这儿想必已经等候多时了。” 杜蘅看向陈骨:“让你的人分成两队,带着弓箭,占据两边的高处。迅速!” 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隐约看见马贼他们火把的光亮。 他们扎帐篷的地方,左右都有几块风化的巨石或者小土包,陈骨立即带人过去埋伏。 接着杜蘅召集许安手下的花奴。 二十几个马贼,骑着快马来到他们面前。 看着穿着打扮,大部分都是吐蕃人,有几个是汉人和其他的民族。 绿婆奴出来交涉,用吐蕃话刚说了一句,就被对方带头的一箭射在跟前,吓的绿婆奴向后退了几步。 带头的马贼喝道:“既然你是吐蕃人,你闪一边去,我不为难你!但是你们这些汉人,要把你们的货物留下!” 一个胡商站出来赔笑道:“我们是安息国来的,我们不是汉人!”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只要你们的货物!”带头的马贼拔出了一把阔背大刀,“把货物拉过来,我放你们走,否则你们全部死!” 杜蘅平静的看着马贼,说道:“谁死还不一定呢。我劝你们现在就走,否则没人给你们收尸。” “大胆,竟敢跟我们首领这么说话!”一个马贼扬鞭策马,朝着杜蘅冲了过来,准备要给杜蘅一个教训。 杜蘅忽的蹲下了身,一脚扫向了马腿。 那匹马嘶鸣了一声,随即连人一起摔倒。 马贼头领一见,便意识到杜蘅是个武人,用吐蕃话跟旁边的人嘱咐了几句,准备冲杀过来。 杜蘅毅然把手一挥:“放箭!” 第345章 青草集 金吾卫的弟兄都是好手,骑射都是基本功夫。 那些马贼拿着火把,火光之处,就是目标之处,一时之间吸引了无数的箭矢飞来。 几声惨叫,已经有人跌落马来。 现场一片混乱。 “老大,有埋伏啊!” 马贼的首领大怒,挥动着阔背大刀冲杀而来:“狡猾的汉人,我本想掠夺货物,没想伤人,但你激怒了我,很好,你们今天谁也活不成!” 砰! 杜蘅开枪了。 首领从马上栽了下来。 有枪在手,就是方便,省去了一番厮杀。 “老大,老大!” 几个马贼迅速围拢上去。 躲在土包之后的陈骨,招呼身边的弟兄:“射!” 围到首领身边的马贼,猝不及防,又有两人中箭。 其他的人抬着首领,大叫:“撤啊,快撤!” 一帮马贼顷刻之间落荒而逃。 陈骨带着弟兄冲了出来,准备追逐,被杜蘅喝止:“穷寇莫追,回来!” “子芳,你这什么武器啊,太神了!”陈骨看着杜蘅手里的枪,赞叹道。 “其实就是一种暗器。” “咱们的军队要是都用这种兵器,何愁北齐不灭?” 杜蘅确实想过这一点,只不过枪械的工艺十分复杂,需要很多技艺高超的工匠。 想要布置一支火枪队,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尤其他现在并不是领兵的将领,做这些事也是出力不讨好,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不知他们有没有同伙,会不会卷土重来。”许安走到杜蘅身边,“不如现在迅速转移吧。” 贾巴尔忙不迭的道:“对,许公子说的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杜蘅立刻命人收起帐篷,查看货物,连夜赶路。 荒郊野外,不仅有野兽,盗匪也是丛生,只要到了热闹的集市或者城镇,才能安全一点。 …… 吐蕃,黑石堡。 酒家之中,蔡金虎正在喝着青稞酒,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黄蜂刺从外面走进来,躬身站在蔡金虎身侧:“二少爷,昨晚那伙马贼没有成功。” “意料之内,杜蘅那厮武力超群,就连血观音都死在了他手里,区区一帮马贼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此去西域,路途遥远,咱们有的是机会。” 蔡金虎嘴角挂着一丝冷芒:“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去西域?” “难道是去……” “有没有可能是契丹?” 黄蜂刺心头一震,一时之间思绪纷飞,说道:“朝廷竟然派出了两路使团。” “这也是我们家老爷子的猜测,不过无论他去哪个方向,他都不可能活着回到大梁。”蔡金虎瞳孔微微收缩,折射出了凶狠的光芒。 随即,他侧目看向黄蜂刺:“地形图呢?” 黄蜂刺立即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铺在了桌上,指着其中一处地方:“杜蘅他们现在就在茶马古道,茶马古道前面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青草集,一条通往布姆土城。据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好像会去青草集,做一次补给。” “夜叉门那边都打过招呼了?” “这次赛典韦和鬼见愁的师父会亲自出马,估计今晚就到,杜蘅他们插翅难飞。” 蔡金虎伸手在桌上的餐盘里,抓了一块牦牛干,慢条斯理的撕下了一条肉丝,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他似乎在想着什么,想着想着,发出了一声冷笑。 …… 傍晚时分,青草集。 商队进入集市,贾巴尔自告奋勇去找落脚的地方,他表示以前来过几次青草集,轻车熟路。 不过青草集只是一个集市,客店都比较小,无法容纳商队所有的人。 “杜公子,我看要不这样,咱们分开住店。” “没问题。” “咱们的货物是最要紧的,这边有个最大的客店,也有马草,正好可以喂一喂马匹,让陈公子他们带着货物和马匹过去,有陈公子在,咱们的货物和马匹肯定是安全的。” 杜蘅点了点头,让贾巴尔前面带路。 到了一家客店,是一个土筑的院子,正好还剩几个房间。 这种条件也不能一人一个房间,陈骨安排六人一个房间,他的手下以及许安部分的手下,全部住在这儿。 接着走出不远,又来到了一家客店。 许安和剩下的手下都住这儿,还有几个商人也一起。 “杜公子,咱们的客店稍微要远一些,你和绿公子还有我们几个,就住那边吧,等到明天,让许公子和陈公子过来会合。” “也好。” 几乎横穿了整个集市,才到达了贾巴尔说的客店。 客店也是土房,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吐蕃文写着什么,反正杜蘅也看不懂。 店家是个一对中年夫妇,穿着传统的吐蕃服饰,女人脸上泛起一片特有的高原红,身材高挑而壮实。 由于不会汉语,绿婆奴过去沟通,贾巴尔也会说几句简单的吐蕃话。 接着将他们迎入了客店。 大堂坐着两个汉人,正在喝酒,看到有人进来,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从何处来啊?” “大梁金陵。” “怎么没带货物?不是去经商的啊?” 贾巴尔笑着解释:“是去经商,货物在别处?你们呢?哪儿来的?” “哈哈,我们也是大梁的,想去跑一趟西域,你看,院子里堆的那些货都是我的,我做的是茶叶生意,你们呢?”一个虬髯大汉似乎很爽朗,也很健谈。 “我们也有茶叶,带了一些丝绸。” “胡人就喜欢咱们的茶叶和丝绸,来来来,坐下喝几杯。” “不了,我们还得去看看房间。” 店家邀请他们去了院子,院子几个汉子正在卸货和喂马。 估计跟刚才的虬髯大汉是一伙儿的。 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正在指挥他们,看到有人进来,冲着杜蘅他们拱了拱手。 “就剩一个房间了。”绿婆奴跟店家沟通了之后,对杜蘅说。 老者很是客气,说道:“老汉的房间就我跟我小儿子住,你们要是人多住不下,可以跟我们挤一挤。” “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先来的,把房间都给占了,我也不好意思啊,大家出门在外,相互照应照应。” 第346章 野店 “杜公子,要不……我跟他们挤一挤?”贾巴尔对杜蘅道。 杜蘅看了看身边的人,除了贾巴尔和绿婆奴,还有另外一个胡商以及其他几个帮工,点了点头,对老者说:“老先生,真是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一点小事而已。” “行,阿里巴巴,你跟我走。”贾巴尔招呼另外一个胡商。 老者招呼一个小伙子,说道:“二牛,你去安排一下。” 正在喂马的二牛,停了下来,招呼贾巴尔和阿里巴巴,到了其中一个房间,让他们晚上在这个房间,跟他挤一挤。 还有其他的人,安排到了其他的房间。 杜蘅和绿婆奴到了一个新的房间,只有一张床铺,条件有限,杜蘅也不能要求太多,晚上只能跟绿婆奴挤一挤了。 房间安排好了之后,老者又过来请杜蘅他们去喝酒。 老者自称也是一名商人,主要做茶叶的买卖,这次他们商队十几个人,就是前往西域的。 喝到夜里,客店外面完全一片黢黑。 众人这才各自回房睡觉。 绿婆奴呼呼大睡,就像一头死猪似的。 夜里降温的厉害,杜蘅盖上两层味道很重的被褥,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会儿,旁边的房间,二牛走了出来。 正好店家从房间里出来,提着一盏油灯,用吐蕃话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客人要去哪儿?” 二牛操着蹩脚的口音说吐蕃话:“我想去解手,你们这儿哪有茅厕?” “外面,随便找个地方。” “哦,好。” 二牛经过店家旁边,忽然就从腰间掏出一把尖刀。 一把捂住店家的嘴巴,利落了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溅出去。 房间之内,传来店家女人的声音:“阿扎西,阿扎西!” 二牛立即推门进去,很快,女人也没有了声息。 从房间出来,又将店家的尸体拖进房间。 老者从另外的房间走了出来,问道:“都解决了吗?” “嗯。” “杜蘅那厮没被吵醒吧?” “应该没有。灌了他们那么多酒,现在应该早就睡死了。” 老者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虬髯大汉带着跟了过来,众人蹑手蹑脚。 虬髯大汉招呼身边一人上前,轻轻推开了杜蘅房间的门。 朝着床边摸了过去。 黑暗之中,砰了一声。 那人应声而倒。 众人吓了一跳,杜蘅早已从人群中蹿了出来,迅速来到院中。 “你醒着?”老者凝目看向杜蘅。 杜蘅扫视二牛一眼:“你杀人的动静那么大,死人都被你吵醒了。” 习武之人,警觉性都很高,尤其刚才喝酒的时候,这些人不停的灌杜蘅喝酒,早已让杜蘅有了疑心。 何况这些人号称是商人,但喝酒的时候,杜蘅故意问了很多生意上的事,他们的回答错漏百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我?” “我们都是夜叉门的人,你杀了我两个徒弟,今天是来要你命的!”老者恨恨的道。 杜蘅眼神一转,问道:“你是赛典韦和鬼见愁的师父?” “不错。” “可是赛典韦和鬼见愁没死啊。” “进了你们花神使司,还有活口吗?”老者冷冷的道,“只怕在狱中已经被你们折磨死了吧?” “这些都是蔡金虎告诉你的吧?” 老者表情微微一愣,感觉杜蘅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冷笑道:“你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无妨,蔡二公子现在已经来到吐蕃了,你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吐蕃!” “师叔,别跟他废话,杀了他就是!”虬髯大汉挥舞着一柄开山斧,猛烈的朝着杜蘅砍了过来。 杜蘅迅速斜身避开。 开山斧紧随着撩了过去。 杜蘅一个翻身,一脚踢开他们堆放在院子中的茶叶。 一箱一箱的茶叶,被杜蘅一脚全部踢翻了下来,也正好挡住了虬髯大汉。 接着杜蘅纵身往外跑去。 老者大喝一声:“追!” 到了客店之外,月朗星稀,四面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夜叉门的人如影随形似的追了上来。 杜蘅这时又开了一枪,一名弟子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啊,这是什么暗器?” 夜叉门众人顿时慌了一下。 老者手提一杆长枪,目不转睛的盯着杜蘅手里的燧发枪:“你这是机关暗器?” “蔡金虎有没有跟你说过,连血观音都死在我手里,你的修为比起血观音如何?” 血观音是北齐和南梁公认的江湖十大顶尖高手之一,老者没排上名,显然要比血观音弱一些。 但他现在人多。 而且都是夜叉门的好手,所以倒也不惧杜蘅。 “二牛,你去试试他!” 老者身边的二牛,手持一把尖刀,快速的扑向杜蘅。 杜蘅没有举枪就射,而是轻巧的避开了他的攻击。 二牛的武力不弱,相比之前杜蘅交过手的鬼见愁和赛典韦也不遑多让。 几次进攻,杜蘅也没有开枪,老者不由桀桀冷笑:“你怎么不使用你的暗器?该不会只能使用两次吧?” 杜蘅冷笑道:“不用暗器,对付你们也绰绰有余!”躲开二牛刺来的尖刀,杜蘅一脚踹在二牛的腿弯。 二牛单膝不由跪地,杜蘅正要抡拳攻击他的后脑。 另外两名夜叉门弟子立即来救,杜蘅只能迅速缩手,向后跃开了两步。 可是此刻,夜叉门弟子已经占据了他四周的方位,像一个圆圈似的朝着杜蘅围拢过来。 “呵呵,你轻功再高,你也逃不掉了。” 老者拖着长枪,冷冷的逼视杜蘅:“你还有什么遗言?” “老丈,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信,鬼见愁和赛典韦真的没死,花神使司好吃好喝供着他们呢。”杜蘅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皮囊口袋,掏出一枚铅弹装填进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虬髯大汉怒气冲冲,“你们花神使司的手段,我可没少听说,就算现在留着他们的性命,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对你们还有利用价值,只要他们没了利用价值,他们照样会死!” “别跟他废话,既然两位师兄反正要死,杀了这厮提前为他们报仇吧!”一名弟子手持双刀,快速的从杜蘅身后扑来。 杜蘅头也不回,向后放了一枪。 砰! 那名弟子身形本来已经跃起,半空忽的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在石子路上。 第347章 枪出如龙,一笑破苍穹! 一声枪响,让所有人的攻势都稍微停了停。 他们对杜蘅手中的暗器很不理解,但毫无疑问,威力巨大。 夜叉门的弟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差的一个弟子,也有以一当十的能力,可是他们面对杜蘅的暗器,竟然连一招都施展不出来。 根本无从躲避。 这么近的距离,杜蘅基本弹无虚发。 只要打中要害,哪怕没有立即死亡,那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是徒增一些痛苦罢了。 杜蘅打完一枪,又开始慢条斯理的装填弹药,先在一个火药锅中倒入一些黑火药,再拿一枚铅弹填入弹槽。 夜叉门的老者忽然看明白了:“他这个暗器每次只能打一发,别给他时间填充暗器。” 二牛滚动着身子,挥动着尖刀,要从下盘攻击杜蘅。 杜蘅脚步轻移,躲开了二牛一刀,随即拿着燧发枪一指,把二牛吓的够呛,快速的向后滚去。 其余众人准备进攻,但杜蘅手里拿着燧发枪,随手一指,进攻的人立即向后撤退。 毕竟谁都怕死。 “没用的东西,怕什么?他只能发一枚暗器!”老者暴怒的吼道。 杜蘅轻轻一笑,忽然身形一掠,直奔其中一名弟子而去。 那名弟子快速的狂奔,但他又不敢跑直线,因为直线容易被杜蘅瞄准,所以他使用了蛇形走步的身法。 但这样很容易就被杜蘅追上。 弟子没有办法,只能拼死一战,手握一把朴刀,反手横削追来的杜蘅。 杜蘅腾的一声,脚尖就在刀身一点,身形向前扑去,膝盖结结实实的撞在对方脸上。 瞬间,那名弟子鼻血横流,门牙都被撞飞了一颗,身形不住的后退。 虬髯大汉带着几个师兄弟过来支援,杜蘅枪口一转,虬髯大汉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一闪,但是杜蘅没有开枪,只是玩味一笑。 “狗贼,你敢戏耍老子!”虬髯大汉抡起开山斧再次扑来。 杜蘅再次拿起燧发枪,只是对着虬髯大汉一指。 虬髯大汉攻势不由又是一滞,就差趴在地上躲避暗器了。 老者微微皱眉,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毕竟虬髯大汉在江湖上也是闯出了赫赫的名堂,现在就像一只猴子似的被人戏耍。 枪最有威慑力的时候,是在没开枪之前。 刚才那名手持朴刀的弟子,此刻默默的绕到杜蘅的身后,给杜蘅前面的虬髯大汉打了一个眼色,这是准备前后夹击。 杜蘅的枪只能打一个人,他们一同进攻,总有一人能够得手。 不约而同,一起冲了上来。 朴刀挥动的声响,从杜蘅的背后传来。 杜蘅当即一跃而起,那名弟子横刀切斩,斩了个空,身形却不由自主的往前冲去,而在此刻,杜蘅已经跃到他的背后。 凌空一脚,踹在他的后背,将人往虬髯大汉那边送去。 虬髯大汉本来抡起了开山斧,见到自己人撞过来,开山斧只能让开,那名弟子当即跟他撞了个满怀。 杜蘅落地,再拿燧发枪一指。 慌乱之际,虬髯大汉吓的乱蹿,一点江湖高手的风范都没有了。 杜蘅走了过去,走向刚才那名弟子,那名弟子挥刀要砍,但他已经倒地,只能劈开杜蘅的下盘。 朴刀被杜蘅一脚踩在脚下,杜蘅拿枪一指,对方当即撒手,连刀都不要了,快速逃窜。 “呵呵,这就是你们夜叉门?”杜蘅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者感觉老脸都丢尽了,把手一挥,招呼身边的弟子:“给我杀了他,他就只能发一枚暗器,大丈夫死则死矣,平常我怎么教你们的?” “师父,那你为什么不上?”旁边一名年纪很小的弟子,弱弱的问。 老者老脸一红,啪的一个耳光招呼过去:“我是你师父,我要指挥你们战斗,我是你们的主心骨,我要出了事,你们岂不是乱成团?什么废话那么多?给我上!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身边的几个弟子无奈,只能拿着家伙上前冲杀。 杜蘅将燧发枪换到了左手,脚下挑起了朴刀,握在右手,当即挥刀挡住几名弟子。 叮叮当当,兵器相撞。 杜蘅忽然左手的燧发枪朝着他们一指,那些弟子阵脚顿时大乱,杜蘅右手朴刀逮到一个,一颗人头瞬间被斩了下来。 追了上去,乱杀一通。 又逮着一个弟子,那弟子拿着直刀挡住杜蘅的进攻,但杜蘅左手的燧发枪始终保持射击状态,那弟子心惊胆战,很快就被杜蘅打的落荒而逃。 杜蘅纵身一扑,一刀落在他的后背,一条血痕从他厚重的衣服渗透了出来。 左手枪,右手刀,嘎嘎一通乱杀。 老者知道这么下去不行,他给二牛打了一个手势,二人一左一右,迅疾的朝着杜蘅进攻。 杜蘅挥舞着朴刀,挡住了老者的长枪,左手的燧发枪指向了老者。 老者急忙回枪一撤,而二牛此刻已经进攻到了杜蘅身侧,杜蘅避无可避,只能开枪。 二牛倒地,捂着伤口不住的挪动身子后退。 “哈哈,杜蘅,你一发暗器已经打完,我不会再给你装填暗器的时间,你没机会了!”老者狞然一笑,好不得意。 虬髯大汉等人,也是士气大涨:“这厮暗器已经打出来了,弟兄们,别怕,跟我上去宰了他!” “奸贼,受死吧!”老者纵身而起,枪出如龙,乾坤撼动,一笑破苍穹! 以牺牲二牛的代价,换取了一次全面进攻。 老者自然不会放弃,这一枪他出了十成的功力,绝对不给杜蘅换弹的机会。 但见杜蘅不慌不忙,又从腰间掏出了另外一把燧发枪。 卧槽! 老者懵了个逼,但他此刻身在半空,无从借力,闪躲变得十分困难。 只能硬生生的在半空翻了个身。 砰! 老者重重砸在地面,滚到了一边。 “师叔!”一名夜叉门的弟子上前。 老者捂着左侧腹部,一股钻心的痛涌了上来,急忙叫道:“这厮竟然有两把机关暗器……我就不信他有第三把,上,抓紧时间上啊!哎哟我去,疼……疼死老夫了!” “老夫纵横江湖,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受过伤了,杀了这厮!” 第348章 我也是皇室? “弟兄们,不要给他时间换暗器,给我杀!”虬髯大汉带着剩余的弟子,挥舞着开山斧,快速的冲向杜蘅。 杜蘅轻轻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火药烟雾,平静的看向虬髯大汉:“你怎么知道我这枪里没有别的子弹?” “哼,我赌你没有!” “你以为你是燕双鹰?” “受死吧!”开山斧轰然朝着杜蘅砍了下来。 杜蘅身形一闪,开山斧落在了他脚边。 虬髯大汉正要拔出开山斧,杜蘅枪口顶着他的脑门。 “呵呵,干什么?吓唬人啊?刚才你一发暗器已经打中我师叔了,刚才你又没有装填暗器,你拿什么来杀我?呵呵!” 砰! 虬髯大汉脑门出现一个血色窟窿。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骤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杜蘅手里的枪。 好像跟刚才那一把有些小小的区别。 没错,这一把是左轮枪! 杜蘅出发之前,去了一趟阿罗汉的打铁铺,左轮枪已经打造出来了,可以连发六枪。 “啊,这这这……” 其他的弟子乱作一团。 杜蘅又慢条斯理的补充弹药,两把枪都装上了火药和铅弹。 砰砰砰! 砰砰砰! 夜叉门的弟子吓的屁滚尿流。 瞬间又有三名弟子中弹。 剩下几名弟子,迅速来到老者身边。 老者依旧手握长枪,撑着衰老的身子,与杜蘅呈对峙的状态。 “杜蘅,能不能放了我这些弟子,给夜叉门留一点火种?” “不能。”杜蘅直截了当的拒绝。 老者悲怆一笑:“好好好,不愧是杜家的子孙,手段就是狠辣果决!” “你们夜叉门是前朝旧部所创,不是什么正经的宗门,我今天要是放了你,以后被别有用心之人参我一本,我杜家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你姓杜啊,前朝的大楚皇帝杜伏威,他也姓杜。” “什么意思?”杜蘅微微皱了皱眉。 “你以为大梁的朝廷,为什么这么对你们杜家?哈哈,杜蘅……咳咳,你是聪明人,你想想,令祖父立下了多少不世功勋,可结果呢?”老者意味深长的看着杜蘅,脸上竟有一些嘲弄的神色。 当年反隋的十八路反王之一杜伏威,莫非是杜家的祖上? 即便是穿越而来,占据了原主的身体,杜蘅心头还是有些震动。 草,小爷莫非也是皇室子孙? 只不过是大楚的皇室。 “行了,不多说了,既然你不肯放过夜叉门,老夫……就是拼死,也要与你一战!”老者舞起长枪,哪怕受了重伤,他这一套枪舞起来,依旧虎虎生威。 夜叉门的弟子也都紧握着手里的兵器,紧紧的盯着杜蘅,以及他手里的枪。 “我再跟你说一遍,赛典韦和鬼见愁没死,他们好端端的在花神使司的大狱。只有我关着他们,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知道了蔡金虎太多的事,把他们放出去,你以为他们能活吗?” 老者知道杜蘅跟他解释这些,显然已经准备放他们一马了。 所以也认真了思考了一下他的话。 “蔡金虎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光复大楚。” 杜蘅轻轻一笑:“你信?” “我都这把年纪了,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看不到了,重要的是让底下的人信。”老者苦笑了一声。 “蔡金虎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他跟北齐那边有些接触,他说……能助我们光复大楚,首先必须推翻大梁,没有其他力量的帮助,他没有这个能力。” “看来这厮确实是北齐安插在大梁的内奸啊。” 老者目光紧紧的注视杜蘅手里的燧发枪:“这等暗器……你有多少?杜公子,你只要有三千把这种暗器,颠覆大梁……根本不在话下啊,到了那时……光复大楚就有望了。” 除了一个姓氏,杜蘅对所谓的大楚,其实没有多少感情。 而且他是穿越来的,跟这个杜家其实关系也不大。 光复大楚也不是他的使命,他只知道一旦改朝换代,必将伴随着战争,大梁内部一乱,北边就会趁势南下。 到时,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打仗打的都是普通百姓的命,那些当权者、在位者为了一己私欲,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祸祸了成千上万的生灵。 老者不见杜蘅回答,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黯然的低下了头:“我们老了,你们年青一辈不肯干……那就没有希望了。” “你们杜家走上了跟我们截然相反的一条路,呵呵,令祖父当年还带兵……平定了大楚遗民作乱,多叫人心寒啊,现在你们家被籍没了……这样也好,至少……不必认贼作父了。” 杜蘅挥了挥手:“你们走吧,为了你们夜叉门的香火,跟蔡金虎划清界限,这是你们活命唯一的理由。” “你也珍重吧,蔡金虎就在吐蕃,你们之间结下了好大的梁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老者浑浊的目光看了杜蘅一眼,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撑着长枪,在弟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远。 …… 高原的夜空很是晴朗。 杜蘅看着满地的尸身,幽幽叹了口气。 接着转身回到客店,忽的一声尖叫传来,杜蘅急忙赶了过去。 绿婆奴从房间惊慌失措的蹿了出来:“杜公子,屋里……死了人!” “我杀的。”杜蘅淡定的道。 “……” “刚才睡的那么死,现在怎么就醒了?” “被尿憋醒了。” 杜蘅转身去了其他房间,把贾巴尔和阿里巴巴以及其他几个帮工,全部叫醒。 一路奔波,众人本来就很劳累,加上被夜叉门的人灌了一通大酒,个个睡的就跟死猪似的。 “天也没亮啊,杜公子……有事吗?” “跟咱们同住一家店的那些人,都是夜叉门的杀手,收拾一下,赶紧去找许安和陈骨会合。” “啊?”贾巴尔吃了一惊,拿起羊皮靴子坐在床沿穿了起来。 因为倒是不必穿,因为昨晚睡觉的时候,就没脱衣服。 毕竟夜里温度很低,穿着衣服睡觉能够保暖。 众人跟着杜蘅离开,看到外面七零八落的尸体,都很震惊。 毫无疑问,人都是杜蘅杀的。 第349章 他就这么难杀吗? 黑石堡,一家简易的客店。 蔡金虎让人包了下来。 黄蜂刺快马而来,身边跟着两个手下,到了门口落马。 “二少爷!”黄蜂刺上前拱手。 蔡金虎慢条斯理的倒茶,却不是给黄蜂刺的,而是给自己的。 这是他从大梁带来的上等茶叶,来到吐蕃至少价格得翻一倍。 “杜蘅是不是死了?” “没,没死。” 蔡金虎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叶天弟亲自出马,也没能杀得了他?” “二少爷是不是忘了,血观音都死在了杜蘅手里,那厮手里有一把机关控制的暗器。” “可是夜叉门那么多人呢,他那暗器能够一直发吗?”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但我赶去青草集的时候,地上都是夜叉门弟子的尸首,伤口……确实是被那奇怪的暗器所伤。” “叶天弟呢?” “没有看到,或许……凶多吉少了。” 蔡金虎脸色黑沉沉的,忽的抓起茶杯,猛地摔在地上:“血观音、叶天弟都奈何不了他,那么咱们手下这些杀手,想必也不顶事,他就这么难杀吗?” “二少爷,杜蘅难杀,主要因为他手里的暗器,也不晓得装了什么机关,多高的修为也难以挡住他的暗器。” 黄蜂刺弱弱的靠近满面怒容的蔡金虎,低语道:“依小人看,欲除杜蘅,就必须先把他那个暗器给搞到手。” 蔡金虎这么些年,笼络了不少江湖人士,其中最牛的是血观音。 死于杜蘅暗器之下。 排名第二的应该是叶天弟,现在不知所踪。 叶天弟手下的夜叉门弟子,也都七零八落,几乎整个宗门都毁在了杜蘅手里。 蔡金虎手下确实还有一些杀手,也都来自于江湖,但他们的水平相比血观音、叶天弟差太远了。 血观音和叶天弟都干不掉了人,他们去了只会是送人头。 所以他接纳了黄蜂刺的意见,把暗器先搞到手,自己这边有了暗器,而杜蘅那边没了暗器,此消彼长,杜蘅只有死路一条。 …… 离开了青草集,又走了几天路。 一个山坳之中,商队缓缓穿过,忽然前面有人尖叫了起来。 “死人,这里有死人!” 杜蘅带着陈骨几个,迅速的赶到前面。 草丛之中,横七竖八,倒了不少尸体。 从服饰上就能看出,他们都是方显带领的那个使团的人。 “这里还有活的。”一个金吾卫弟兄喊道。 杜蘅迅速跑了过去,看到那个兄弟身上好几处伤,伤口的血液呈半干涸的状态,忙问:“是什么人杀的你们?” “是……”那人没说完,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即双目一翻。 你妈,你倒是说完再死啊。 “崔大夫!” 商队随行的大夫背着一只医箱,快速的上前,先是拿出几根银针,在他身上扎了一通。 再掏出了一只小药瓶,掏出一颗药丸,用手捻碎了,和了点水,给他灌了进去。 杜蘅也不清楚,人在这种情况,都已经丧失了吞咽能力,能不能把药水灌进去。 但总之,伤者微微睁开眼睛:“吐蕃……吐蕃军官抢劫了使团……” “吐蕃军官?”杜蘅皱眉。 陈骨扫视一眼,地上的一些尸体,说道:“这里只有二三十人,其他人呢?” “跑,跑了……”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杜蘅招呼崔大夫:“再给他灌点你那个药水。” “没用了,我刚才只是吊了他一口气上来,他忍了巨大的苦楚,跟你说了这么多。” “那就再吊一口气。” “杜公子,你可真是活阎王啊,人都咽气了,你再把他一口气吊上来,他反正活不成了,何必让他多受一重痛苦呢?”崔大夫很是无语的看着杜蘅。 “我还没问完呢。” 崔大夫无奈,又拿出了一颗黑黝黝的药丸,捻碎了和水灌进那人的嘴里。 但药水从他嘴角溢了出来,根本就灌不进去。 “没用了,醒不了了。” “再找找看,有没有活的。” 杜蘅站了起来,在草丛中四处寻找。 但也没有发现活口。 陈骨从一具尸体胸口拔出了一把兵刃,对杜蘅道:“这是吐蕃军队配备的水波刃。” 所谓的水波刃,指的是刀的纹路,在阳光之下可以呈现出水波一样流动的感觉。 这种刀一般很珍贵,并不是每个吐蕃士兵都能配备,因为现在的吐蕃士兵,很多都是农民出身,他们没有这种高档的兵器,应该是在军队中稍微有点职位的军官配备。 “吐蕃一向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打劫我们的使团?”许安眉头微锁,走到杜蘅身边,提出了疑惑,“我们两国是交好的啊,前些年他们与北齐边境冲突,还派遣使者到大梁,为什么要杀咱们的使团?” “使团带了那么多奇珍异宝,对于贫瘠的吐蕃而言,那得有多大的诱惑啊。”陈骨道,“以前也发生过很多吐蕃士兵,打劫商队的事,一点也不稀奇。” 贾巴尔赞同的点头:“对,这种事我以前也遇到过一次,我死里逃生才逃出来的。” “你是吐蕃人,你来说说。”陈骨拽了一把绿婆奴,神色也有一些愠怒,“这附近有什么军队?” 绿婆奴道:“我想这是误会,虽然有些吐蕃士兵,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会去打劫商队,但这是使团啊,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斩首的。” “或许……这完全是一场嫁祸。”杜蘅开口。 陈骨讶异:“子芳,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把水波刃或许是故意留下的,战场厮杀的时候,你觉得什么情况,会把自己的兵器留下?” “除非兵器被夺,或许拿兵器去射杀敌人,又或者自己濒临死亡,兵器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没有力气拔出。” “毫无疑问,这里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厮杀。”杜蘅在案发现场走动,“可是这些死者都是使团的人,没有敌人的身影。” “不错,这次的使团护卫都是精锐,敌人只斩杀了三十几人,说明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全面碾压,必然他们也会有一些伤亡,可是现场没有他们的尸首。”许安说出了疑点,“说明有人处理过现场。” 第350章 什么马贼这么牛逼? “既然处理过现场,为什么偏偏就把水波刃留下?”杜蘅目光扫视众人,要知这年头的士兵想要拥有一把好刀,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水波刃虽然不是绝世神兵,但在兵器中的质量是上乘的。 除非死了没有办法,否则不会有军士会随便丢下。 要知吐蕃的经济实力,远远不如中原王朝,也不是每个士兵都能配备水波刃。 从前吐蕃一代雄主松赞干布,仿造中原的府兵制,建立了五茹六十一东岱的军制,兵农合一。 很多士兵都是农民出身,或者干脆就是农奴,因为吐蕃是奴隶制,奴隶上战场的时候,兵器也都是很简陋的,镰刀、弓箭、犁铧、投石索、铁锤、横棒……使用的都是这些原本不是兵器的兵器。 这些兵器有些是农具,有些打猎用的,有些则是放牧或者手工艺生产的工具。 所以遇到一把好刀,是不会随便丢弃在战场的,何况他们还打扫过战场。 “现场遗留下来的镰刀、弓箭这些都不能证明什么,因为山贼土匪也会使用这些兵器,而水波刃是吐蕃军官必备的兵器。”陈骨道。 许安道:“刚才使团那个护卫,说了是吐蕃军官打劫的他们。” 绿婆奴道:“会不会是马贼假冒吐蕃军官?” “什么马贼这么牛逼啊,一下干死三十几个使团的护卫?”杜蘅知道这次使团的护卫都是从十六卫挑选出来的精锐,放到战场上那都是以一敌十的主儿。 马贼说白了都是乌合之众,欺负欺负善良的平头百姓可以,但真要跟正规军干,那可差了老大一截了。 装备且不说了,就是人数也得占据优势才行,二三百人的使团,马贼至少也得千人,才有可能实行劫掠的行动。 而且就算最后抢了使团,马贼肯定也是损失惨重。 如果真有这么牛逼的马贼团伙,那在当地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如果不是马贼,那就是北齐了。”许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陈骨一愣:“北齐也混入吐蕃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使团要是在吐蕃境内出了问题,甚至传出消息是吐蕃军士干的,我大梁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是想要激发两国的战争?” 杜蘅冷笑道:“北齐亡我之心不死,你想想,吐蕃与北齐接壤的地方比我们多,常年都有摩擦,两国甚至打过几次战争,早已结了世仇,如果北齐与大梁一旦开战,吐蕃会不会趁机到北齐捞一笔?” “如果我们这次与契丹结盟,北有契丹,西有吐蕃,加上我们大梁,北齐就被三面包围了。他们不仅会阻止我们与契丹结盟,也会破坏大梁和吐蕃的关系。” “对对对,杜公子分析的对。”绿婆奴忙不迭的赞同。 按照杜蘅前世了解的信息,这个时期气候变暖,吐蕃的生产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所以野心也开始膨胀,打起了唐朝的主意,发动了好几场战争。 这个时空虽然没有唐代,但气候是一样的,吐蕃的生产力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现在的吐蕃无法与两国一同开战,他现在打一个拉一个,打北齐,就得拉拢南梁,所以吐蕃不会对南梁的使团下手。 除非是昏了头了。 “前面不远就是黑石堡了吧?” 贾巴尔拿出地图看了看,说:“没错,就是黑石堡,是个很大的城池,黑石堡出去全部都是大道,旁边都有吐蕃的卫所。” “嗯,这就容易理解了。使团本该是往黑石堡去的,但现在遇到假冒的吐蕃军士袭击,他们首先怀疑的就是黑石堡的军队,所以为免羊入虎口,他们不敢往黑石堡走。而且他们会有意的避开大道,这样就中了敌人的诡计,在吐蕃境内遇到了危险,也找不到卫所求救。” “使团会往哪个方向而去?”陈骨问道。 杜蘅摇了摇头:“既有的路线现在应该被打乱了,我也猜不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先去黑石堡看看吧。” 众人将使团死去的三十几个人掩埋了之后,继续赶路。 天黑之前,总算来到黑石堡。 吐蕃不像中原地区,有那么多的城池,但黑石堡算一个,而且是比较大的城池。 贾巴尔上街问了问,回来对杜蘅道:“公子,前面有个很大的客店,据说有上百间房,咱们这些人完全可以住进去。” 杜蘅点了点头,让贾巴尔上前带路。 那个大客店是圆形的建筑,像是一个小型的城堡,而且比较高级,不再是裸露在外的土墙,墙上是白色的,是牛奶泼出来的。 只能用豪横来形容了。 当然,这样的客店消费肯定也很高。 好在商队都是有钱人,只要能够保证安全,花点钱也不在乎。 进了店里,贾巴尔跟客店的主人讨价还价,最后拿了两箱茶叶,要了五间大房。 茶叶在吐蕃可是好东西,基本算是硬通货了,比金银更让吐蕃人喜欢。 “尊贵的客人,请里面稍坐一会儿,我立刻让人给你们准备可口的食物。”店主人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贾巴尔安排了几个帮工去卸货,同时把骆驼和马匹拉去喂草料。 当然,牲口和货物都要派人看守,吐蕃这个地方的法制比较落后,又加上黑石堡位于商道上,来来往往的商旅很多,鱼龙混杂,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杜蘅、陈骨、许安坐了一桌,很矮的那种桌子,他们坐在地毯之上。 旁边还有其他的客人,从装束上来看,很多都是西域来的,汉人也占了一小部分。 许安随意的扫视一圈,眼神稍微在左方向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就从袖中取出了几张画像,拿出其中一张。 “子芳,你看。” 杜蘅看到画像之上,画出了一张圆圆的脸庞,眼睛却出奇的小,还有两撇胡子,旁边还有几行注释,是画中人的其他特征,包括身高和体重,籍贯职业,等等。 “这人……”杜蘅也往左边看了一眼。 许安低声道:“别看!” 第351章 空空儿 “许兄,那厮谁呀?”陈骨压低脑袋,凑近许安,问道。 许安收起画像,仍旧轻声细语的说:“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个盗圣吗?” 杜蘅皱了皱眉:“白展堂?” “不是,是空空儿。” “空空儿?” 杜蘅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唐传奇出现的人物,曾经刺杀过聂隐娘。 只是唐传奇是个小说啊,而且这时间线也有些不对啊。 空空儿这么早就出现了吗? 难道空空儿只是一个外号? 许安继续道:“花神使司调查蔡金虎的时候,曾经发现此人跟蔡金虎有所来往,大概也是蔡金虎培植的门客。” “那他出现在这里……”陈骨看着杜蘅和许安。 从彼此的眼神中可知,三人想法一致,估计空空儿就是蔡金虎派来的,想要执行什么任务。 更有一种可能,蔡金虎此刻就在黑石堡。 一会儿,店家带着几个伙计,在给杜蘅一伙的人端上食物。 而空空儿却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店家,刚才那人是住在这儿吗?”杜蘅指着空位问道。 “哦,那个客人啊,就住你们楼上。” “来几天了?” “刚来,比你们早一步。客人认识他?” 杜蘅笑着摇头:“不认识,看他也是汉人打扮,想弄清楚是北齐的还是我大梁的,随便问问。” 店家只道他是担心安全问题,笑道:“放心吧,就算他们是北齐的人,我这家店距离衙门不远,他也不敢造次。” “有劳了。”杜蘅掏出一枚金叶子,给店家递过去,算是打赏的小费。 店家忙客气的接过来。 虽然吐蕃没把金子当成主要货币,但却可以拿来打首饰,也是很贵重的五品。 …… 晚上,杜蘅和许安睡在一张床上。 二人假装闭眼,但都没有睡。 大约到了半夜,整家店都陷入了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倘若不是杜蘅他们没睡,又加上他们是习武之人,耳力灵敏,也很难听到这样的脚步声。 接着,门缝之处一股白烟飘了进来。 许安微微抽动鼻头,低语道:“迷烟。” 杜蘅迅速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空空儿轻轻推开了门,又把门给关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床边。 尽管屋内一片漆黑,但他天生就有一双夜视眼,这也为他盗圣这个身份,增添了几分传奇。 杜蘅和许安躺在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褥。 空空儿来到杜蘅这边,轻轻掀开了被褥,看到杜蘅和衣而睡,腰间插着一把他没见过的东西。 “连睡觉都带着,估计就是黄蜂刺所说的暗器机关了。” 缓缓的把手伸了过去,在不惊动杜蘅的情况下,他顺利的将燧发枪取到手。 但这玩意儿他不会使用,也没有时间给他研究。 他抬起了右脚,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柄匕首。 蔡二公子那么想让杜蘅死,既然来都来了,何不一口气解决了他? 不过旁边还有一人,他就算解决了杜蘅,另外一人也会被惊醒,到时整个客店都会被惊醒,这让他有些犹豫了起来。 忽然听到隔壁房间出现了动静,似乎有人起床,他迅速打开身后的窗户,身影蹿了出去。 杜蘅和许安迅速起身,听见门外陈骨的声音:“欸,子芳,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崔大夫在哪个房间,让他给我看看。” “行了,别装了。”杜蘅道。 陈骨立即推门而入,问道:“人呢?” 许安指了指窗户:“逃了。” “枪呢?” “拿了。” 陈骨有些不解:“不是,既然知道他是蔡金虎的人,刚才为什么不把他拿住?” “得让他给我带路啊!” 说着杜蘅也从窗户跳了出去。 许安吩咐陈骨:“你去召集几个兄弟,慢慢的跟来。”紧接着也从窗户跑出去。 空空儿转身来到大街,杜蘅和许安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 忽的,就见空空儿纵身跃上了一个屋顶。 “这厮轻功如此了得,怪不得会被称为盗圣。”许安似乎有些感叹。 杜蘅和许安随即追去。 但片刻之间,空空儿已然没了身影。 陈骨带着金吾卫的兄弟赶了过来,问道:“人呢?” “跑了。” “不是,你们两个花神使司的高手,连个人都会跟丢?” 许安看了陈骨一眼,说道:“你也会跟丢,对方可是盗圣,你以为是普通的小毛贼?” “那怎么办?你舍出去一把枪,结果把人给跟丢了,这笔买卖不是亏了吗?” 杜蘅笑了笑:“亏不了。” …… 次日,商队没有马上离开黑石堡。 杜蘅让贾巴尔带人去准备补给,除了牲口的草料,人的干粮和水都要准备。 顺便派出陈骨,打听一下使团的行踪。 杜蘅则和蔡金虎在黑石堡里四处转悠,假装寻找被盗的燧发枪,一会儿工夫,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鱼儿上钩了,现在怎么办?” “你那些花奴呢?” “我给他们留下了记号。” 杜蘅微微一笑:“那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好让他们出手。” 黑石堡的建筑比较分散,二人很快找到一处没有人家聚集的犄角旮旯,这儿像是荒废了许久,四面都是残垣断壁。 而在这些残垣断壁之间,冒出了好几颗的脑袋。 “哈哈,杜蘅,咱们又见面了。”一堵土墙之后,蔡金虎华丽的身影缓缓的转了出来。 在他身边,跟着他的军师黄蜂刺。 “蔡金虎,是你?” “呵呵,你是不是在找你的暗器?”蔡金虎得意的掏出了杜蘅的燧发枪。 一道身影忽的落在旁边枯木之上,正是昨晚入室盗窃的空空儿。 空空儿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盗窃水平:“杜蘅,昨晚如果不是隔壁有人惊醒,我当时就可以杀了你。” “可你终究还是没杀我。” “今天你就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昨晚你们全部人都在客店,我不好下手,但今天你来到了这废墟之处,蔡二公子早已做了埋伏,你们插翅难飞。” 杜蘅环顾四周,蔡金虎安排的人手,渐渐的暴露出来。 之所以暴露,是没把杜蘅和许安他们二人放在眼里,毕竟在人数上,他们占尽了优势。 第352章 炸膛 “花神使司在大梁令人闻风丧胆,但这里是吐蕃,没人惯着你们。”蔡金虎冷笑了一声,花神使司能在大梁横行,主要因为它是维护皇权的工具。 但大梁的皇权,威慑不到吐蕃。 蔡金虎冷冷的注视着杜蘅:“你死在吐蕃,异国他乡,只会当成是一场意外,没人会追究,除非追究吐蕃,那么两国难以避免的就要交恶,现在大梁面对北齐的虎视眈眈,估计也不会想跟吐蕃交恶。” “你死了也是白死,没人会替你伸张正义的,哈哈!” 杜蘅波澜不惊的道:“你说的没错,你死了也是白死,这里是吐蕃啊,我若在吐蕃杀了你,想必你们蔡家也奈何不了我。” “什么?你还想杀我?哈哈!” 蔡金虎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杜蘅:“你就两个人,你凭什么?我这些弟兄可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好手。黄先生,你给他介绍介绍!” 黄蜂刺稍微上前一步,先是指着枯木之上的空空儿:“这位空空儿号称盗圣,轻功一绝,昨晚你的暗器就是他施展了妙手空空的绝技,从你身上盗来的。” “这几个都是双刹帮的好汉。这位是铁头和尚,铁头功刀枪不入,还有这位号称中原一点红,乃是北齐一流的杀手。其他这几位也都是蔡家豢养的好手。” “杜蘅,你现在失去了你的暗器,修为再高,就单凭你们二人,只怕也无法对付这么多高手吧?” 铁头和尚仰天一笑:“哈哈,蔡二公子,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佛慈悲,让我先送这两位施主归西吧!” 杜蘅淡淡一笑:“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呢?” “怎么?难道我眼花了?你们还有第三个人?”蔡金虎好笑的道。 而在此刻,在场几个高手脸色都是一变,不远处烟尘滚滚,马蹄之声渐渐传来。 蔡金虎也愣了下神,怒道:“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不错,钓鱼嘛,总得下点鱼饵的,我们就是鱼饵。” “公子莫惊,只有十几个人而已。”空空儿跳上枯木的树顶,观望着两边夹击而来的骑上。 “咱们先出手吧!”双刹帮一人挥动一把直刀,就往杜蘅扑来。 杜蘅侧身一让,其他的高手也都冲了上来。 许安随即与杜蘅站在一起,二人联手击退了几人。 十二花奴也都策马赶到,他们没有下马,马匹就在废墟之中横冲直撞,手中拿着直刀劈杀。 他们使用的是短兵器,如果是长兵器,骑在马上会更有威力。 由于现在他们以商队作为掩护,带着长兵器在身上,比较惹眼,甚至没出大梁,就有可能被查。 一声马嘶,一只马腿被砍了下来。 马上的花奴落地,迅速一滚,靠近敌人脚边,一刀砍断了对方的脚踝。 铁头和尚拍着光溜溜的脑袋,嗷嗷大叫的朝着杜蘅撞来。 杜蘅起跳,一脚踹在他的脑门。 竟然被他一股劲力撞开了几尺,铁头再次撞来,杜蘅已然不跟他拼蛮力,闪到了一边。 轰的一声。 这个和尚竟然就将一面土墙撞出了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中原一点红长剑出鞘,他一袭黑衣,戴着一顶斗笠,表情冷峻,双目紧紧盯着杜蘅。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杜蘅! 价值千两黄金的杜蘅! 这是蔡金虎许他的价。 剑如疾风,在漫天的烟尘里,他刺出了这一剑。 杜蘅迅速扣住一名蔡家奴仆的手腕,将人一甩,喂了中原一点红这一剑。 同时,反手夺下家奴手中的直刀,猛地磕向了中原一点红的长剑,火星四溅,刀锋沿着剑刃直削过去。 中原一点红只能向后跃开,否则手掌就会被杜蘅削断。 而在这时,铁头和尚嘶吼一声,又低着他的脑袋,头上仿佛长角似的,他就像一头蛮牛撞了过来。 杜蘅回身一跃,一刀劈了下去。 铁头和尚头顶出现了一道血红的痕迹,接着滋滋的往外喷血。 “你不是说你的铁头功刀枪不入吗?” “那只是个形容词……直娘贼!”说完,铁头和尚倒在地上,双目兀自瞪的很大。 蔡金虎不由慌了起来,现在他身边所剩的人不多,铁头和尚是难得的好手,就这样被杜蘅一刀砍死了。 杜蘅挥刀砍杀两个江湖人士,眼神一凛,盯上了蔡金虎,快速的朝他冲去。 “给我拦住他!”蔡金虎惊恐的叫道。 几人迅速上前,准备挡住杜蘅。 黄蜂刺小声提醒:“二少爷,机关暗器在你手里啊,你怕什么啊?” “对啊,这机关暗器连血观音都杀死了,对付杜蘅不是小菜一碟?”蔡金虎顿时安心了下来。 他举起了燧发枪,枪口对着杜蘅:“呵呵,杜蘅,你最厉害的杀人武器,现在在我手里,只要你愿意跪下对我俯首称臣,我说不定还会饶你一条狗命!” 杜蘅没有回答,专心致志的砍人。 身影晃动,极其飘忽。 蔡金虎拿枪想要瞄准,也有一些困难,招呼一边的中原一点红:“出手,把他给我缠住!” 中原一点红闻言,又对杜蘅一剑刺来。 杜蘅横刀格挡,一刀一剑僵持在了一起,二人都运上了劲。 “好,就是这个时候,少爷,快,瞄准他!”黄蜂刺激动的道。 蔡金虎将枪口瞄准了杜蘅,他在秦淮别院见过杜蘅这把枪,当时没当回事,但他知道怎么触发机关。 就是枪下面的扳机,只要一扣,就有暗器从枪口射出来。 “哈哈,杜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蔡金虎狞笑一声,接着扣动了扳机。 砰! 手中的枪顿时炸开了,蔡金虎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只手已然血淋淋的。 炸膛了! 中原一点红也被炸膛的声音吓了一跳,稍一分神,就被杜蘅占据了上风,一脚踹飞了出去。 “走,少爷,我带你走!”黄蜂刺带着蔡金虎迅速撤离。 许安迅速带人冲了上去:“别让他们跑了,上!” 双刹帮这边也带人努力的抵挡,双方厮杀激烈,黄土之上飞溅着很多的鲜血。 马嘶响起,黄蜂刺带着蔡金虎策马而去。 空空儿紧随其后。 第353章 贼喊捉贼 杜蘅本想一刀秒了蔡金虎,但苦于被中原一点红缠住。 北齐的一流杀手,武力显然也不是盖的。 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谁特么跟你拼武力? 我跟你拼科技! 随即,杜蘅掏出了另外一把燧发枪。 中原一点红猛地一惊,迅速向后一撤。 身形刚刚翻上墙头,杜蘅的枪便响了。 随着胸口一阵剧痛,中原一点红当即从墙头摔了下来,两个花奴迅速上前补刀。 砰砰砰! 连开几枪,又干掉了几个敌人。 杜蘅飞身上马,快速去追蔡金虎和黄蜂刺。 “二少爷,杜衡追来了!”黄蜂刺紧张的道。 蔡金虎回头看了一眼,心头冒起了一股无名火,喝道:“空空儿,给我拦住他!” 空空儿轻功了得,但要真正与杜蘅武力对决,根本不是对手。 但此刻,蔡金虎身边只有空空儿一个会武,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手。 从靴子中掏出了一只匕首,快速策马奔向杜蘅。 杜蘅没有犹豫,举枪便射。 猝不及防,空空儿直接从马背上栽落。 蔡金虎和黄蜂刺已经策马经过闹市,一路行人纷纷避让。 杜蘅快马追来,当前一个小孩儿横穿街道,他忙不迭的勒紧了缰绳,连人带马摔到一旁。 小孩儿被吓的不敢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声的哭出来。 再看蔡金虎和黄蜂刺,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两匹马还在大街上狂奔不止。 杜蘅扶起了马,继续追去,但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 客店之内。 大堂用餐。 陈骨有些不忿:“直娘贼,又让那厮跑了!” “可能他命不该绝吧。”许安也有些惋惜。 随即扭头看向杜蘅:“你在那把枪上做了手脚?” 杜蘅微微一笑:“你跟我说空空儿是蔡金虎的人,我就已经猜到他的目的。” “炸伤了他一只手,也不伤及他的性命,又有什么用?”陈骨道。 杜蘅道:“此人睚眦必报,他一定会再来的。” 吃完,一行人继续出发。 走了几天的路程,站在高原之上,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 “杜公子,那儿就是踏白城了。”贾巴尔拿着地图说道。 看着城池就在眼前,但赶路的话,也得两天时间,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扎了帐篷休息一晚,次日重新出发。 虽然已经开春,但四面的景色依旧萧条,原野之上,隐隐传来马蹄之声。 “有情况,戒备!”陈骨喝道。 金吾卫的弟兄纷纷抽出了兵器。 花奴也都开始紧张戒备起来。 贾巴尔着急商队的帮工,也都纷纷从车上抽出了家伙,守在货物的四周。 一会儿,就见四面八方,出现了一些吐蕃的军士,全部都是骑兵,手持长矛,气势汹汹。 “哈哈,哈哈!” 前方的骑兵身后,传来一阵阴狠而得意的笑声。 接着就见蔡金虎和黄蜂刺出现在了面前。 “杜蘅,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蔡金虎的右手是包扎的,伤势没好,并且伤势一直提醒着他对杜蘅的仇恨。 陈骨愤愤的道:“这厮果然卷土重来。” 吐蕃军士之中,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威武将领喝道:“你们放下兵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你们是哪里的兵?”陈骨怒斥,“大梁使团是不是也是被你们劫掠的?” “我乃是踏白城东岱悉伯耳!” 东岱是吐蕃的军职,相当于千户长,悉伯耳则是这个将领的名字。 悉伯耳捋着乱糟糟的胡子,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陈骨:“刚才你说什么大梁使团?” “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三十几具尸体,从他们的服饰上来看,他们就是大梁使团的人。” “典型的贼喊捉贼,使团的人就是你们杀的!”黄蜂刺手指杜蘅,“悉伯耳将军,此人就是贼首!” “这位将军,我们都是正经的商人啊,不是什么贼寇。”贾巴尔上前解释。 阿里巴巴点头哈腰,帮忙介绍其他几个胡商:“我们都是商人,前往西域经商,我们怎么敢劫掠使团呢?还望将军明鉴!” 说着,他还很来事的招呼手下,递了一根腰带上来。 腰带五指来宽,钉了很多金饰片,镶嵌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宝石,一看就很名贵。 由于路途险恶,他一路都没有戴,这时双手捧着腰带上前,想要以此讨好悉伯耳。 悉伯耳挺出长矛,将宝石腰带挑了起来,接在手里一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在旁边的蔡金虎忽然说道:“悉伯耳将军,这条腰带就是证据,这本来就是使团送给契丹的国礼之一,现在却在他们手里,这还不能说明情况吗?” 阿里巴巴忙道:“冤枉啊将军,腰带是我自己的。” “是你自己的,为什么你不戴?” “这不怕路上遇到土匪,被人抢了吗?” 蔡金虎冷哼一声:“巧言善辩,分明就是你们劫掠了使团,悉伯耳将军,请你拿下这些贼寇,回朝之后,我会禀明我朝皇帝,必将对你以及贵邦重重答谢!” 悉伯耳二话不说,一枪捅进马前的阿里巴巴。 看到阿里巴巴倒了下来,其他几个商人乱成一团。 “贵邦与我大梁结盟友好,莫非阁下是想挑起两国纷争吗?”许安凛然的站了出来。 蔡金虎冷笑道:“你们区区一个商队,口出什么狂言,就算全灭了你们,也不会影响两国的邦交,何况死的这人是胡人,跟大梁没有关系!” “蔡公子来我踏白城求救,说是一伙儿盗贼劫掠了使团,本将这才奉了节尔之命,出城擒拿你们这群贼寇!”悉伯耳大义凛然的道。 杜蘅淡淡的看着蔡金虎:“蔡二公子消息可真灵通,你怎么知道使团被劫掠的事?” “蔡公子本是使团的随行人员,他又岂会不知?” “放屁!他不是使团人员!他是大梁的通缉犯,手里犯的案大理寺和花神使司正在调查呢。”陈骨大声道。 黄蜂刺冷笑道:“你们大概没有想到,几年前吐蕃出使大梁,有个使者接受了蔡家的款待,认识我家公子,完全可以证明我家公子的身份,而你们……谁能证明?你们就是一群贼寇!” 第354章 现在尴尬不? 杜蘅身上当然也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他现在是潜使,也就是说,不能暴露身份的使者。 即便拿出使节,也只会被当成是从使团抢过来的。 花神使司的令牌,在吐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在大梁都没几个人认识花神使司的令牌,何况吐蕃。 “你干什么呢?”陈骨看到绿婆奴翻箱倒柜,在装行李的箱上,正在找寻什么,不禁问道。 绿婆奴回答:“我在找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悉伯耳将军,蔡太师在我朝位高权重,他的公子如今随行出使契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黄蜂刺笑盈盈的对悉伯耳解释。 悉伯耳点了点头,说道:“嗯,没错,我们节尔已经看过了你们的符节,你们确实是使团的人。” “杜蘅,没想到吧,哈哈,你一路追杀我到吐蕃,今天却会死在这里。”蔡金虎得意的笑着。 黄蜂刺轻轻的摸着唇上的两撇胡子,奸险的笑了笑:“这些可都是踏白城最精锐的骑兵,五百多骑,杜蘅,你的暗器能打几个?” 蔡金虎回头对悉伯耳道:“将军,别犹豫了,杀了吧。” “不要活口?” “一群盗贼,要什么活口?杀了他们,他们的货物都是你们的!” 悉伯耳狞然一笑,显然也是极其爱财之人,从大梁带来的物资,可都是他们吐蕃没有的宝贝,他当然兴奋了,把手一挥,说了一句吐蕃话。 随即,包围商队的骑兵从四面八方,迅速的冲了过来。 杜蘅抽出燧发枪,砰砰,直接干掉两名骑兵。 悉伯耳吃惊:“什么兵器?” “莫慌,不过是我大梁的暗器。”黄蜂刺解释。 眼见骑兵要冲过来,杜蘅不由回头看了绿婆奴一眼:“你搞什么鬼?不是说你是踏白城的谁谁谁吗?” “我都离家多少年了,这个将领我不认识啊,估计也不认识我。”绿婆奴在一辆马车上,抱了一只小盒子出来,随即拿出钥匙打开,“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此刻金吾卫和花奴,已经跟骑兵打在了一起。 骑兵的战斗力很强,他们能在马上来去自如,挺起长矛,一波冲杀之后,即便没有杀掉对手,他们借着马力从对手身边一闪而过,对手很难反杀他们。 而且骑兵的射术也是一流,片刻之间,已有数人中间。 那些商人和帮工,都躲到了马车下面。 “杀了那个贼首,别放过那个贼首!”蔡金虎坐在马上,兴奋不已。 而在此刻,绿婆奴掏出一串瑟瑟珠,戴在胸前,大步朝着悉伯耳走去,嘴里喊着杜蘅听不懂的吐蕃话。 蔡金虎冷笑道:“这儿还有个不怕死的,戴了个破珠子,竟敢朝着我们走来,先把他给我弄死!” “色朗巴?!”悉伯耳吃了一惊。 吐蕃也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不同的身份佩带不同的饰品,瑟瑟珠都是贵族戴的。 而且每串瑟瑟珠都有不同的特征,绿婆奴身上戴的就是踏白城节尔家族的信物。 “什么色狼吧?”蔡金虎愣了一下。 黄蜂刺挥动马鞭:“我去走马踏死这个胖子!”他催动着马匹就要上前。 悉伯耳反手一记耳光。 啪! 黄蜂刺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蔡金虎愣了一下,刚要发问,就见悉伯耳策马出阵。 “好,悉伯耳将军亲自出马,一定手到擒来!”他听不懂刚才绿婆奴在说什么,只道刚才黄蜂刺被打,是被悉伯耳以为是要跟他抢功。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脑子都宕机了。 只见悉伯耳忽然就从马上下来,冲着四面的骑兵一喊,众人齐刷刷的跳下马来。 “嘎苏徐色朗巴,扎西德勒!”一众骑兵,围成一个圆圈,纷纷单膝跪地,俯首帖耳。 蔡金虎目瞪口呆,卧槽,什么情况? 黄蜂刺忙从地上起来,他心思很敏捷,说道:“二少爷,败露了,赶紧跑吧!” 蔡金虎慌忙一转缰绳,掉头就跑。 “二少爷,我还没上马呢。”黄蜂刺惊慌失措,跟在马屁股后快跑。 但感觉好像追不上,转身拉了一匹马匹过来,正要准备骑上。 忽然一道身影扑来,一脚将他踹了下来。 杜蘅纵深上马,快速的追向蔡金虎。 悉伯耳反应过来,召集几个手下上马,骑兵的马蹄落在黄蜂刺的身上,顷刻之间就被踏成了肉泥。 不得不说,蔡金虎这人虽不会什么武功,但马术着实不错,估计专门学来逃跑用的。 杜蘅紧随其后,燧发枪瞄准。 砰! 蔡金虎的坐骑发出一声悲鸣,接着前膝跪地,身形一沉,将背上蔡金虎颠了出来。 重重摔在地上,蔡金虎痛不欲生,回头看了一眼马匹,已经被杜蘅一枪打中,正在地上抽搐,几次想要起身,但都站不起来。 杜蘅策马来到跟前,好笑的看着蔡金虎:“蔡二公子,你特么可真难杀啊,这么多次,都让你给跑了!” 蔡金虎心中悲催不已,那特么是我难杀吗? 那是你难杀啊! 要是早在金陵,就把你给嘎了,就没有下面这么多事了。 骑兵赶了过来,瞬间就把蔡金虎围住。 “杜蘅,咱们都是大梁的官吏,给我一个面子,把我放了。” “你特么有个屁的面子。” “那我爹的面子你总得给吧?” “你爹算个屁!” 悉伯耳赶了过来,他已经从绿婆奴那儿了解到了情况,怒气冲冲,拔出腰间的水波刃,就要砍了蔡金虎。 杜蘅伸手一拦:“将军息怒,我还有事要问他。” 陈骨带着几个兄弟走了过来,迅速的将蔡金虎捆了起来,拿手在他脸颊拍的啪啪作响:“呵呵,现在尴尬不?” “我爹要是知道,我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回大梁就是一个死!”蔡金虎恶狠狠的道。 “不愧是蔡家的人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威胁我。”陈骨拔出了直刀,指着蔡金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蔡金虎喉结上下浮动,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没有说话。 杜蘅蹲了下来,盯着蔡金虎的眼睛:“想要活命,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第355章 内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蔡金虎现在别无选择,为了活命,他也只能选择配合。 “你想问什么?” 杜蘅起身,负手,这样更能给被捆在地上的蔡金虎一丝压迫:“使团被劫,是不是你做的?” “使团两三百人,都是军中的精锐,我若有那个能力,现在又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你跟北齐到底什么关系?” “就是一些生意上的来往。”蔡金虎抬头看了看杜蘅,似乎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是一个生意人。” 陈骨猛地上前,一脚踹在蔡金虎脸上。 瞬间,蔡金虎鼻梁塌了下来,鲜血直流。 “你跟北齐做的生意,是不是出卖国家利益?你个奸臣!” “呵呵,你都被朝廷罢官了,你还在乎国家利益?”蔡金虎啐了一口血沫,好笑的看向陈骨。 陈骨大声道:“即便罢官,陈某也是一名军人!” “你跟北齐做的是什么生意?”杜蘅问道。 蔡金虎道:“就是正常的商业往来。” “看来这厮不肯说实话,杀了吧。”陈骨直刀再次拔了出来。 杜蘅冷冷的注视蔡金虎:“你再不说实话,我们这位陈都尉的刀,可是没什么感情的。” 蔡金虎抿着嘴唇,似乎有些犹豫。 杜蘅立即就给陈骨使了一个眼色。 陈骨直刀立即挥了过去。 蔡金虎只觉头皮一凉,吓出一身冷汗,头上一副玉冠已经被削了下来,带着几束发丝飘扬。 “呵呵,明明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在我面前装什么英雄好汉?”陈骨冷笑了一声。 许安是花神使司的人,审讯过各种各样的犯人,蔡金虎的心性他也能摸个七七八八,这厮就是一直在硬撑着,当即威胁道:“蔡金虎,你可知道花神使司的一百零八道酷刑?我不知道你能熬得过几道。” “我能活命吗?”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并且对我有用,我可以答应饶你一命。”杜蘅道。 蔡金虎深深缓了口气,说道:“我跟北齐绣衣楼有些联系,他们给了我很多的钱财,让我出卖一些情报。” “你爸是蔡太师,你们蔡家权势滔天,你已经很有钱了,你竟然为了钱出卖国家?”陈骨愤怒不已。 蔡金虎自嘲似的一笑:“谁会嫌钱多?钱可以办很多事。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可以笼络那么多的江湖人士?哪一个不是因为钱跟着我?” “去年的科举舞弊案,是不是也是你做局陷害的?”杜蘅目光紧紧的盯着蔡金虎。 蔡金虎低着头,轻轻点了一下,说道:“没错,北齐那边不希望杜仲继续领兵,总得想个办法,让杜家军瓦解。” “杜家被抄家之后,杜家军的将领也被重新洗牌,我记得当时是蔡太师的主张,说是怕杜家军心中怀恨,提议先帝撤换各级将领。”许安道,“莫非这件事与蔡太师有关?蔡太师才是幕后的主谋?” “这件事我爹并未直接参与,但好像他也没有阻止我。”蔡金虎道。 杜仲在大梁军队中的威望很高。 他可以算是杜家军的魂,他一旦被撤下来,杜家军便等于失去了主心骨。 再把杜仲培植的将领一换,杜家军就散了,对北齐的威胁也会减少。 从此可见,北齐对大梁贼心不死,他们一直在找机会进攻大梁。 知道了这件事,陈骨和许安都觉得杜蘅会暴怒,毕竟本来光明的前途,全部被毁了,而且杜家也从辉煌跌入了谷底。 但杜蘅显得要比他们想象的平静很多,他继续问道:“那你这次来吐蕃,又是为了什么?” “这还不是你逼的,你们花神使司不是调查安不归一案吗?我爹让我避避风头。” “我们乔装成为商队,秘密进入吐蕃,你又怎么会知道?” 蔡金虎笑了笑:“杜蘅,我手底下那么多能人,想要打听你们的消息,还不容易?你们明着是商队,其实是潜使,对吧?” 许安和陈骨对望一眼,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潜使的事,只有他们和杜蘅他们三人知道,跟随他们一起的商人,甚至手下都不知情。 “这厮想要破坏与契丹的结交,使团被劫肯定跟他有关,你还敢撒谎?”陈骨厉声喝道。 蔡金虎轻轻摇头:“方显带领的使团,真不是我干的,那是北齐做的。” “北齐也进入吐蕃了?” “绣衣楼无孔不入,他们连大梁都能进入,吐蕃又算什么?” “使团剩下的人去了哪儿?” “这我哪知道?我说了,我的目标只是你们,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管。可惜,你们太难杀了,我出手了几次,既然都被你们化解了。”蔡金虎眼神之中写满了不甘。 “刚刚进入吐蕃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了马贼,之后子芳在青草集遇到了夜叉门的袭击,最后又在黑石堡被你们的人围杀,你看来很清楚我们的路线啊,你派人跟踪我们?”许安盯着蔡金虎,眼神对他倒有几分佩服,“你这厮倒也有几分本事,我们这么多人,竟然都没发现已经被人盯梢了。” “他倒不是派人跟踪我们,而是早就在我们之中安插了内鬼。”杜蘅淡淡的道。 蔡金虎听了这话,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人群之中,也都骚动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内鬼是谁啊?”陈骨好奇的问。 同时目光扫过商队的众人:“对吐蕃环境和地形如此熟悉的人,肯定就是你们这些经常途经吐蕃经商的人。” “也不一定是经商的,也有可能是……”一个胡商看了绿婆奴一眼,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悉伯耳一脚将胡商踹了个底朝天:“你胡说什么?侮辱我们色朗巴(吐蕃贵族公子的尊称),信不信抓你去当奴隶?” 绿婆奴也怕被杜蘅误会,忙对杜蘅道:“杜公子,我绝对没有出卖你们,我对雅拉香波(吐蕃一个山神)发誓。” “我确实也怀疑过你是内鬼,甚至怀疑你色朗巴的身份是假的,但如果你是内鬼,刚才你也不会利用你的身份,救了大家,也粉碎了蔡金虎的阴谋。”杜蘅温和的笑了笑。 第356章 蓄谋已久 “绿公子肯定不是内鬼,但内鬼是谁呢?”贾巴尔弱弱的问。 杜蘅玩味一笑:“贾巴尔大叔,你说呢?” 贾巴尔目光扫过众人,随手指向了崔大夫:“你就是内鬼。” “你属狗的啊,乱咬人,我怎么会是内鬼?” “这几个商人我之前都认识,唯独你……我之前没有接触过你,只不过西行路途凶险,身边要带一个大夫,我临时才找到你的。” 崔大夫气愤的道:“是你找我的,又不是我找你的,我怎么会是内鬼?你怎么不说陈公子和许公子?” 陈骨怒道:“我跟子芳从小一起长大,我绝不可能背叛他!” “就算你不可能,你那些手下呢?还有这些商人的帮工,这么多人,凭什么怀疑我?” “崔大夫也不是内鬼。”杜蘅淡淡的道。 贾巴尔忙问:“既然崔大夫不是内鬼,那谁是内鬼?” “就是你啊,贾巴尔大叔。” “我?” 贾巴尔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杜公子,你真会开玩笑,咱们认识也有好些年了,我怎么会是内鬼?” “杜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贾巴尔他是胡人,我们胡人可不牵扯你们北齐或者南梁之间的争斗,贾巴尔怎么会是内鬼呢?”一个胡商出面来为贾巴尔辩解。 “青草集那晚,是贾巴尔找的客店吧?” 贾巴尔笑道:“这一路都是我在处理这样的事,这有什么问题吗杜公子?” “你找客店是没什么问题,但你客店安排的却很有问题,许安和陈骨以及他们的手下,都被他们安排到了别处,而我的客店却距离他们很远,如果这时候有人对我围杀,我可是求援无门啊。” 贾巴尔脸色微微一变,但他依旧干笑的道:“又不是让你一个人住客店,我和绿公子他们不都陪着你吗?” “可你们这些人有一个会武功的吗?夜叉门对我出手的时候,你们早就被几杯酒灌的不省人事。当然,你可能是醒着的,只是装睡而已。” 当时杜蘅就起了疑心,许安和他的花奴,陈骨和他的金吾卫,全部被安排去了另外两个客店。 必须横穿青草集,才能找到杜蘅。 相隔太远。 因此杜蘅与夜叉门交手的时候,许安和陈骨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倘若不是杜蘅提前准备了左轮燧发枪,很有可能已经死在夜叉门手中了。 “在青草集之前,我们的路线还没确定,很有可能会去布姆土城,夜叉门怎么可能提前就在青草集埋伏?显然有人走漏了风声。” “当时我还怀疑过阿里巴巴,可是看到刚才悉伯耳将军杀阿里巴巴的时候,蔡金虎没有阻止,而且火上浇油,激怒悉伯耳将军杀他,这就说明阿里巴巴也不是蔡金虎的人。” “那我也不是蔡金虎的人啊。”贾巴尔叫屈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蔡金虎陷害我坐牢,又霸占了胡姬酒肆,他是我的大仇人!” “或许,在我没来金陵之前,你们早就已经设计好了。这样你便更能取信于我。” “杜公子,冤枉啊,我怎么可能是内鬼呢?别的不说,就凭你跟卡斯丽的交情,我也不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啊。”贾巴尔着急忙慌的解释。 杜蘅平静的道:“说到卡斯丽,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在花满楼的时候,有个吹唢呐的胡人叫扎格拉玛,好像是卡斯丽介绍进花满楼的,之后这个扎格拉玛就在花满楼藏了《江都志》,若非当时许公子帮忙,只怕花满楼已经因为私藏禁书的罪名,而被查封了吧?” “不是,你怎么还怀疑上卡斯丽了呢?杜公子,卡斯丽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杜蘅幽幽一叹:“我相信她对我的情义,但有可能她是被逼无奈,毕竟你们胡人要在金陵生存,不可避免的就要向某些势力低头。” “不是的,杜公子,你想想……是你当初找我的,我也不知道你要到吐蕃啊。” “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几次三番的对我说过,你准备去西域经商,由于我们之间的交情,我记住了这件事,所以当我准备组建商队的时候,第一个就会想到你,毕竟杜家现在落败,在金陵我也没有几个亲人了。” 说到这儿,许安徐徐的走了几步,目光投向了贾巴尔:“还有一件事,我们在黑石堡的时候住店,你带我们去的客店,正好就是空空儿所在的地方,空空儿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住那个客店,一早就在那儿等待。” “他比我们早到,所以不会引起怀疑,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手里有他的画像。” “这……这只是巧合……”贾巴尔暗暗抹了抹头巾下面的汗珠。 许安轻笑道:“一件是巧合,两件是巧合,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好你个贾巴尔,想不到你浓眉大眼,竟然做了内鬼!”陈骨拿刀指着贾巴尔,“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在事实面前,贾巴尔已经无法抵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带来的几个帮工面面相觑,也跟着跪了下去,但他们开始哀求:“杜公子,这些事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都不知道。” “是啊,杜公子,我们不知情,我们是正经经商的。”几个商人也都把自己摘干净。 杜蘅身形巍然而立,淡漠的盯着跪地的贾巴尔:“这么多年,我可有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杜公子一直对我们父女恩重如山,是小人猪油蒙了心……”贾巴尔泣不成声。 “那你为何害我?” 贾巴尔恨恨的指着对面的蔡金虎:“是他,都是他指使我的,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的要求去做,他们就会杀了我们一家,包括我在金陵的族人和朋友。” “他是蔡太师的儿子,而且……手下那么多人,个个都是江湖的高手,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胡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杜公子你猜的没错,确实从你没来金陵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部署了,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们。” 当时朝野都在私传,杜蘅将会出使契丹。 蔡金虎准备这一切,无非就是不让他出使而已,这不仅符合北齐的利益,也符合蔡家的利益。 虽说出使契丹没有杜蘅,也会有别人,但如果是杜蘅出使契丹,那么就意味着他能够借此踏入朝堂。 显然有人不愿看到这一幕。 第357章 女儿国 “你个猢狲,恩将仇报,子芳,让我结果了他!”陈骨挺着直刀,就要刺入贾巴尔的胸膛。 杜蘅伸手一拦,说道:“他也是形势所迫,留他一条命吧。” “不是,你真相信他?” “早在花满楼的时候,绿婆奴已经自白了身份,是踏白城节尔之子,想必贾巴尔也早就知道了,可他没有将此事告知蔡金虎。” 蔡金虎听说之后,不由勃然大怒,冲着贾巴尔嘶吼:“狗奴,你竟然对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害死我了!” 他激动的冲上前就要撕咬贾巴尔,但又被两个吐蕃士兵拽了回来,狠狠给了两个耳光,这才消停。 “我不清楚你的行动,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踏白城……”贾巴尔畏惧的看了蔡金虎一眼,“一直以来,都是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你又没问绿公子的身份。” “没问你就不说吗?我要是早知道他是节尔之子,我就不可能来踏白城!”蔡金虎怒气冲冲的说。 “若非你以族人相要挟,我也不会被你利用,我和杜公子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胡人最重朋友……我现在出卖了朋友,已然很对不起了,你不派人来找我,我绝不会主动出卖消息给你们。” “奸贼,恶贼,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骨上前狠狠的踹了蔡金虎一脚。 蔡金虎哇的一声惨叫,又默不作声,只是胸口疼的让他龇牙咧嘴。 最后,蔡金虎和贾巴尔全部被带走。 …… 踏白城,吐蕃北部的一座城市。 杜蘅、许安、陈骨在绿婆奴的引见下,见到了踏白城的节尔。 “父亲,这位就是我在大梁认识的老师杜蘅,他是算学天才。”绿婆奴激动的对节尔介绍。 节尔似乎很宠绿婆奴,笑道:“诸位见笑,我这个儿子啊就喜欢算术,当年让他游历中原,是让他学习一些先进的汉文化,他唯独对算学感兴趣。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这个时代普遍觉得数学没什么用,除了算术好像别的地方都派不上用场,可这是许多科学的基础啊。 “这几位是?”节尔坐在大堂的高座,目光扫过堂下的陈骨和许安。 杜蘅介绍了他们之后,又对节尔请求,借用一下监狱,先将蔡金虎和贾巴尔押入监狱。 之后,节尔命人准备篝火晚宴。 …… 待了两日之后,杜蘅准备启程。 节尔在大殿上,摆宴为他送行。 “杜公子,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一下。”节尔开口。 “节尔请说。” 节尔目光看向绿婆奴:“你要前往契丹,此行危险重重,我想绿婆奴留在我身边,毕竟我也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了。” “父亲,我要跟随杜公子。”绿婆奴立即站了起来。 杜蘅笑道:“绿婆奴,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节尔说的对,前途确实充满了凶险,你看看你父亲,都多大年纪了,你一直学习中原文化,应该知道有句话,叫父母在,不远游。你怎么忍心让他这把年纪,还在为你牵肠挂肚?” 节尔白脸白须,看着差不多有七十了,古人的寿命很短,七十古来稀。 父子俩能够相聚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可是……”绿婆奴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又看看杜蘅,心下一时难以抉择。 杜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随即就从袖中掏出几张羊皮纸:“这两日我写了一些数学公式,够你钻研一阵子的了,我若能安全回来,经过踏白城的时候,再跟你探讨探讨。” 绿婆奴拿着杜蘅的公式,如获至宝。 每个公式,杜蘅都将求证的方式写了下来,而且每个字母或者符号,他都做了注释,以防绿婆奴看不懂什么意思。 节尔举起酒杯,敬了杜蘅一杯。 同时,又传了一个将领入殿,说道:“杜公子要去契丹,需要经过苏毗和吐谷浑,天气恶劣就不说了,我怕路上遇到什么马贼和土匪,这是我的侍卫队长怒海,我让他带二百人,随你出行,确保你的安全。” “多谢节尔。” “不必谢,吐蕃与大梁两国邦交已久,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只盼杜公子能够完成使命,安全归来。” 酒宴之后,杜蘅解散了商队。 那些商人是前往西域的,而杜蘅则要前往契丹,路途截然不同。 …… 出了踏白城,走了几天,就到达了苏毗部落。 苏毗就是《西游记》女儿国的原型之一,他们的统治者也是一名女性,女性的地位出奇的高,男人处于被压迫的地位。 本来是个很强大的部落,但吐蕃崛起之后,迅速向苏毗扩张。 苏毗由于长期压迫男性,遇到外敌进攻的时候,集体摆烂,最后养尊处优的苏毗女性,只能拿起武器对抗入侵。 但打仗这种事,尤其是在冷兵器时期,女性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被吐蕃一打就散了。 不会吹灰之力,吐蕃就让苏毗俯首称臣。 这个时空出现的拐点是在隋末,主要是在中原地区,对周边一些少数民族政权的影响并不大,所以苏毗的历史,跟杜蘅前世了解过的差不了多少。 是被吐蕃征服的一个部落。 由于踏白城节尔派来保护的侍卫怒海,手里带了节尔的信物,因此杜蘅一行在苏毗部落通行无阻,苏毗不敢招惹吐蕃的节尔。 节尔相当于节度使,几乎就是吐蕃一个地方的土皇帝,手握重兵,招惹了踏白城,踏白城就能以此为由,派兵过来抢女人、抢粮食。 生存环境越恶劣的地方,人性就越野蛮,弱肉强食,没什么可说的。 只不过现在苏毗臣服于吐蕃,这才给你一个理由,否则以前连理由都不用给,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就能派兵过去烧杀抢掠一通。 谁叫苏毗物产丰富呢,牛羊成群,女人也很漂亮,而且版图不小。 天地辽阔,杜蘅一行走在草原之上,看到远处出现一座气派的建筑,问道:“怒海,前面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苏毗的一座神庙。”怒海是节尔身边的侍卫队长,对苏毗的风土人情也很了解,“杜公子,咱们今晚可以到神庙去借宿。” 第358章 使团又死一批 神庙门口的草地,横七竖八倒了很多尸体。 溅落的血迹,已经干涸。 尸体都是少数民族的装束,但面孔都是汉人,像是乔装打扮似的。 陈骨默默的拔出直刀,招呼几个手下:“走。” 几人蹑手蹑脚的冲向神庙,轻轻推开了门。 门内,还有很多的尸体。 杜蘅走了进去,警惕的看着四周。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许安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陈骨喊了一声:“喂,有人吗?” 没有回应。 这个神庙孤零零的落座在草原上,看起来好久没打扫了,四处都是灰尘。 就连神龛上面供奉的神像,也都积了很多灰尘。 神像没有油彩,都是石头雕刻的,但也溅上了不少血迹。 “这附近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家,怎么会有一座神庙在这儿呢?”陈骨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怒海解释:“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这一带水草枯竭之后,牧民就会迁徙到别的地方,等来年这儿水草丰盛了之后,又会迁徙回来,这座神庙应该是某个家族供奉的神,估计也有些年没人来了。” 杜蘅让人里外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活口。 “子芳,你看,又是一把水波刃。”许安从地上找到了一把兵器。 怒海道:“水波刃是我们吐蕃军官的佩刀,难道这些人是吐蕃士兵杀的?” 杜蘅轻轻摇头:“我们曾在途中,遇到大梁的使团,遭受了袭击,现场也留下了一把水波刃,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嫁祸吐蕃,试图引起两国的纷争。” “你是说北齐?” “不是没有可能。” 许安道:“杜兄,按你这么说,这些死去的人……莫非就是使团的人吗?” “你们过来看看。”陈骨翻起一具趴着的尸体。 杜蘅走了过去,一脸茫然:“怎么了?” 许安蹲身,撕下尸体脸上伪装的伤疤和胡须:“这是鸿胪寺的一名司仪,这次也在使团随行的名单之中。” “没错,我认识他。”陈骨道。 杜蘅沉吟道:“看来使团凶多吉少啊。” 陈骨愤愤的道:“可恶!北齐这些狗贼!” “什么人?”杜蘅忽然喝了一声。 但见神龛底下,哆哆嗦嗦,钻出了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他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溅了不少血迹。 陈骨一愣:“方侍郎!”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礼部右侍郎方显,也是这次使团的正使。 “你是……杜蘅?” “我是。” 方显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躲在神龛底下,偷听了半天他们的谈话,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他才敢钻出来。 “方侍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安问。 “这一路,我们一直遭受了吐蕃士兵的追杀,使团带给契丹的礼品……也都被他们劫走了。”方显捶胸顿足。 怒海道:“你确定是吐蕃士兵吗?” “都是吐蕃装束,应该就是吐蕃士兵。” “不可能,吐蕃与大梁乃是友邦,你们只须说明是大梁的使团,我相信没人会这么做。” 方显道:“你们吐蕃乃是部落联盟,会不会有人不满跟大梁结盟?所以故意破坏?”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因此怒海默声不语。 陈骨讥诮道:“方侍郎,你们两三百人的使团,被人打成这样?” “对方实力很强,人数至少比我们多一倍,而且装备齐全。” “那也不至于败成这样,对方竟然一个人没死。” “不是没死,而是他们打扫现场的时候,把他们那边的尸体全部搬走了。” 陈骨看向杜蘅:“跟咱们上次遇到的一样。” “不敢在现场留下他们的尸体,他们就是想要隐瞒身份。”许安看向杜蘅。 如果凶手是北齐,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更容易嫁祸给吐蕃,如果是吐蕃这么做,是不想让人查出来,他们到底是哪个部落哪个军队。 许安继续问方显:“他们使用的是什么兵器?” “弯刀和长矛。” 方显看到怒海带来的二百吐蕃士兵:“就是他们这样的装束,用的兵器也一样。” 怒海不满的道:“现在证据未明,你不能一口咬定就是我们吐蕃干的。”他显然也知道,刺杀使团是会挑起多大的战火。 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何况吐蕃和南梁还是友邦,把人整个使团灭了,南梁难道没有脾气? 就算南梁不对吐蕃发兵,但吐蕃这些年跟北齐摩擦不断,也是需要南梁的支持。 南梁如果不支持,背后再给吐蕃来一枪,那吐蕃可就完犊子了。 “方侍郎,使团就剩你一个人了吗?”杜蘅问道。 “我和副使西门狮是分头逃亡的,他带了一部分人,我带了一部分人,我这边的人就剩我一个了,不知他是否遇到了危险。” “有没有约在什么地方会合?” “吐谷浑边境线。” 杜蘅若有所思的道:“那好,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吧。” 方显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文官,在朝堂上虽然能喷几句,但到了草原之上,可就没人惯着他。 不说别人,就是草原一个牧民,他要看你不爽,想干你就干你,你难道能跟他讲道理? 拳头,才是最好的道理! 以理服人的前提,是建立在武力全面碾压的基础之上。 怒海带人挖了几个大坑,把使团这些士兵全部埋了进去,夜色已然深沉,草原之上能够看到晴朗的星空。 陈骨带人扎了几个帐篷,部署在神庙的周边。 神庙则是杜蘅他们休息的地方。 升起了一堆火,杜蘅烤了一块马肉,分给了方显一半。 “杜公子,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不要放在心上。”方显如今有求于人,态度变得很是谦卑。 陈骨一步跨进门槛,冷笑道:“不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就因为你在陛下面前告了我一状,我这官才丢的!” “可你确实掳了犬子,还将他暴打了一顿,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呢。” “我们小辈打打闹闹,你作为长辈去告黑状,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但凡你是个武人,你这种行为都会被人鄙视的你知道吗?” 方显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武人。” 第359章 送方侍郎去死! 次日,启程。 众人朝着苏毗和吐谷浑的边境线出发。 三日之后晚上,找了一块空旷之处,扎了帐篷。 杜蘅坐在帐内,正在看着地图。 地图相对而言比较粗糙,没有详尽的山川河流,只标注了一些重要的地点。 许安拿了一些烤过的馕进来,还有几块牦牛干,装在一个木盆里递给杜蘅。 “听怒海说,明天就能到达边境线了。” “边境线很长,方侍郎有说约在什么地方见面吗?” “乱沐风榷场。” 杜蘅在地图上找到了乱沐风榷场,对许安说:“等到众人睡下之后,你悄悄带几个人,先去榷场摸一摸底。” “你怀疑……方侍郎?”许安心思活络,与杜蘅相处这么久,好像也能猜出几分他的心思。 “除了他,还有西门狮。” 许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人是蔡太师的女婿,蔡金虎已经和北齐勾结了,西门狮估计也是一伙儿的,要不然使团也不会接连遭受袭击。” 众人接连几天赶路,都有些乏了,吃完之后,陆续睡去,只有几个值夜的人。 值夜的人也都换成了花奴。 都是许安的人,所以许安趁夜出发,倒也不会惊醒其他的人。 而且花神使司的花奴,都是打探情报的能手,这种事交给他们来做,最好不过。 …… 天蒙蒙亮的时候。 众人相继起来,怒海的士兵开始拿出干粮,都是一些牦牛干和青稞面。 “欸,子芳,许安呢?”陈骨闯进杜蘅的帐篷。 “昨晚我派他出去打探榷场的消息了。” 陈骨皱了皱眉:“榷场……莫非有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待会儿就知道了,小心无大错。” 杜蘅走出帐篷,怒海给他拿了一些牦牛干过来,还给他递了一只装满青稞酒的皮囊。 “今天下午应该能够赶到乱沐风榷场了吧?”方显走了过来,问道。 “等许提司回来再做定夺。” “定夺什么?我跟西门狮约好了要在乱沐风榷场会合。” 陈骨警惕的盯着方显:“方侍郎,你该不会想把我们引到乱沐风榷场,再一起歼灭吧?” “你这叫什么话?老夫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 冷哼一声,陈骨就不再说话了。 让方显也没法跟他争辩。 但显然,陈骨对方显成见不小,同时对他也有一些小小的提防。 一会儿,许安带着几个花奴,策马快速的赶了回来。 “子芳,你料的不差,乱沐风榷场确实有问题。”许安翻身下马,快速的跑了过来。 陈骨忙问:“什么问题?” “吐谷浑那边加派了不少军士。” “这算什么问题?”方显不以为然的道,“乱沐风榷场是吐谷浑和苏毗双方交换货物的地方,有苏毗人,自然也有吐谷浑人。” “可是那些都是军士,而且装备十分齐全,榷场是两国通商之地,虽然也有各自的军士和办事处,但二三十个人也就够了,可我看到的吐谷浑军士,至少三百多人,可能还有我没发现的人。” “这没什么奇怪的,可能吐谷浑那边有重要的货物要交易,所以加强兵力保护。”方显仍旧没当回事。 杜蘅招呼怒海,拿了一份地图过来,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乱沐风榷场旁边有山,通往吐谷浑的地界又有关隘和峡谷,都是容易埋伏的地方。改走旁边的沙陀地。” “那怎么行?”方显立即跳出来反对道,“我和西门狮约好了在乱沐风会合,现在改走沙陀地,不是跟他错开了吗?” “就让西门副使在乱沐风榷场等一等吧。反正你是正使,你到了契丹之后,照样可以代表大梁出使契丹。”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管个屁用?”陈骨不屑的说,“知道现在这儿谁做主吗?” 方显挺了挺胸膛:“陈骨,别说你现在被罢官免职,就算你仍在金吾卫的职上,我的官职也比你高,比你们所有人都高。” 杜蘅感觉方显有些分不清大小王了,你特么把使团弄丢了,还在我面前摆架子? “既然方侍郎执意要去乱沐风榷场……来啊,给方侍郎准备一匹马。” 旁边立即有人牵了一头黄骠马过来,杜蘅将缰绳递给了方显:“方侍郎,我们商队要走沙陀地,就不陪你去乱沐风送死了。” “你……” 方显被噎了一句,满眼都是错愕,只能接过缰绳。 西门狮是蔡太师的女婿,方显身为新党的重要人物,这次能与西门狮合作,对西门狮也很讨好。 毕竟新旧两道都在争取蔡太师的支持。 由于私心作祟,方显对西门狮没有任何怀疑。 “杜公子,刚才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去送死?” “难道方侍郎对西门狮从未起疑心吗?”杜蘅目光炯炯的盯着方显,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神色的变化。 “西门狮在京城是公认的才俊,尤其对朋友是极好的,又是蔡太师的女婿,交友甚广,这一路全靠他,才能多次死里逃生,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杜蘅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们新党一心想要巴结蔡氏一党,但千万别被一己私欲,影响了判断。” “杜公子,你未免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方显极力维护西门狮,对杜蘅的话很是不满。 杜蘅不再多说什么,笑道:“那就祝方侍郎好运吧。” “好,等我此番出使归来,咱们回到朝廷,我会向陛下禀明今天的一切!” 方显拱了拱手:“告辞!”接着抓住马鞍,艰难的爬上马去。 “贼老头,你又要到陛下面前告黑状吗?”陈骨愤怒。 “哼!” 方显像是一个倔强的老头,听不进劝,一甩马鞭:“驾!” 许安盯着方显骑马远去,轻声问道:“杜兄,你怎么看?” “他没将咱们引去乱沐风榷场,也没有留下来,我料想是没什么嫌疑,就是有点愚笨。但人心隔肚皮,也不可不防,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叛你的朋友。” “对方若是想要歼灭我等,方显必须留下作为内应,就像贾巴尔一样,向外传递消息,敌人才能洞悉我等的行踪。” 地处西北,不是草原就是沙漠,如果行踪不定,想要伏击或者追杀,也是极其不便的。 杜蘅想了想,说道:“准备一下,前往黑山道!” 第360章 你没资格跟我同流合污! “不是走沙陀地吗?怎么又走黑山道?”陈骨奇怪的问。 杜蘅笑道:“兵者,诡道也!” 许安会心一笑:“杜兄真是高啊。” “你们俩别打哑谜了。”陈骨有些懊恼,明明是他跟杜蘅认识的早,理应他们更为亲密才对,现在杜蘅凡事都跟许安商量,让陈骨多少有些不快。 许安笑了笑,说:“刚才说要走沙陀地,是说给方显听的,方显如果真有问题,那么此时匆匆忙忙的离开,或许是赶回去部署,把吐谷浑的军士转移到沙陀地。” “就算他没问题,还有一个西门狮也有重大的嫌疑,他一定会从方显口中套话,方显一旦告知我们要走沙陀地,西门狮也会将人手转移到沙陀地部署。” 说着许安招呼怒海将地形图拿过来:“沙陀地,沙陀族聚集之地,虽然拥有一定的自治权,但却臣服于吐谷浑。陈兄,你是行伍出身,从地形图上,你就没发现什么吗?” 陈骨拿着地图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由仰头一笑:“哈哈,妙哉!” 怒海都被搞糊涂了,这几个汉人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杜蘅没有继续耽搁,吩咐怒海:“现在要跟对方抢时间,怒海,召集你的手下,全军奔赴黑山道!” “是!”怒海立即前去传令。 …… 北地气候寒冷,但春日的照耀,还是给人们带来了一丝温暖。 乱沐风榷场人来人往。 除了吐谷浑和苏毗两国商货的交易,很多外来的商队,也会将货物拉到这儿。 方显拍马赶到榷场,翻身下马,正在寻找西门狮的身影。 忽然人群之中,一个小厮走了出来,拱手:“方侍郎。” “蒋校尉。”方显认出此人也是使团的一员,主要负责保护西门狮。 “副使已在客店等候。” “请带路。” 蒋校尉牵了方显的马匹,一路来到客店。 客店只有一层,但地方很大,围了一个院子,前面是吃饭的大堂,后面就是休息的房间。 来此经商的各国商人,进进出出。 蒋校尉将方显的黄骠马交给店家,带着方显进了后院,来到其中一个房间。 “仁兄,你无恙否?”西门狮看到方显,显得十分激动。 方显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为兄差点就见不到贤弟了。” “仁兄受苦了,其他人呢?” “全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西门狮愤愤的道:“这些该死的吐蕃贼人,背信弃义,明明达成了互不侵犯的约定,竟然派人截杀我朝之使团,端的可恶!” “有没有可能是北齐假扮的?”方显忽然想起,在神庙中杜蘅的分析。 “追杀咱们的人,你也看到了,数百名的骑兵,北齐能将这么多骑兵带入吐蕃境内?” 方显皱眉沉思:“若是中原王朝,确实不易,但吐蕃……地广人稀,不像咱们边境线那么坚固,北齐渗透也会比较容易吧?就算数百名骑兵太惹眼,他们也能分批进入。” “嗯,仁兄所言不无道理。” 西门狮沉吟了一会儿,又伸手邀请方显入座,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西门狮先给方显倒酒,给他先压压惊,继而问道:“仁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当时躲在了神龛底下,方能逃过一劫,之后我又遇到了杜蘅、陈骨等人。” “他们怎么会来吐蕃?”西门狮故作惊讶。 “杜蘅这厮就是一个商人,带了很多商货,看着是来经商,但身边却有二百多名吐蕃军士,这一点又颇为奇怪。” “你没跟他们一起回来吗?” “说来可恼!”方显饮了杯中之酒,将酒杯重重一顿,“我本想让他们护送我到榷场,来与贤弟会合,可他们却怀疑贤弟有二心,还说我来榷场就是来送死。” “那他们现在人呢?” “说要走沙陀地!也不知道他们去沙陀地作甚!” 方显像是满肚子的火气似的,跟西门狮不停的吐槽:“使团现在损失惨重,我本想让他们护送我们去契丹,他日回到朝廷,也好给他们论功行赏,他们却不领情。” “哼,这样的蠢人,活该一辈子活在最底层,做一个下九流的商贩,呵呵,我看杜家永无出头之日了!” 西门狮阴沉着一张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他不是蠢人,而是聪明人。” “贤弟此言何意?” 西门狮轻轻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蒋校尉拔刀而出,直接架在了方显脖子上。 方显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西门狮:“贤弟这是为何?” “仁兄,对不住了,把你的使节交给我吧。” “什么?”方显骤然睁大眼睛,“你想做什么?来人啊!” “来什么人啊,几次追杀,那些效忠大梁效忠你的护卫,全都死光了,现在使团剩下的护卫,都是我的人。” “你……是你……”方显惊恐万分。 西门狮轻轻一笑,把手一招。 蒋校尉直接将方显的脑袋按在桌上。 西门狮走了过去,在方显身上一通乱摸,从他怀里摸出了国书和符节:“出使契丹,你得听我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仁兄,新党有你这种蠢货,难怪王右相变法一直不能成功。”西门狮肆无忌惮的嘲笑了起来,“你们有一腔热血是好的,但人太蠢了也成不了事,你还不明白我想做什么吗?” “你……你不想契丹和大梁结盟?不,是蔡太师不想?”方显越想越是心惊。 西门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冷的道:“我暂且会留你一条性命,等到事成之后,我再来处置你。” “奸贼,你杀了我吧!”方显嘶声大吼,此刻心中懊悔万分,只求一死,“我方显一世英名,绝不可能与你同流合污!” “想与本官同流合污?呵呵,别怪我太坦白,就你这种蠢人,只怕还欠了些资格。” 西门狮冷笑了一声,吩咐蒋校尉先把方显绑了起来。 之后走出房去,门外已有二三十人等候,方显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塞了破布,扭头看去,这些都是使团的护卫。 他们都是从十六卫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现在全听西门狮一人的吩咐。 “跟吐谷浑那边打一声招呼,迅速赶往沙陀地,扑杀杜蘅!” “是!” 第361章 抢时间 沙陀地搜了三天,没有见到杜蘅的身影。 这把西门狮急的团团转。 “你确定杜蘅说的是沙陀地?”西门狮不由质问方显。 方显此刻知道被西门狮利用,当即一言不发。 跟西门狮合作的吐谷浑将领乌纥走到西门狮身侧,说道:“西门,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从沙陀地离开了?” “不错,杜蘅此行是作为潜使,出使契丹,他一定是往契丹方向去了。” “潜使?”方显惊愕的抬头。 西门狮冷笑道:“你没想到吧?你以为咱们的陛下那么信任你,让你担任使团的正使?呵呵,方显,你太天真了,我真是怀疑就你这样的脑子,怎么当上礼部侍郎的!” 方显心下默默沉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竟是炮灰。 朝廷可能已经料到此番出使,危险重重,他带的使团就是为了吸引敌人的火力而存在,杜蘅才是真正的使臣。 “你是不是觉得很心痛?单是心痛远远不够,你还得会仇恨!”西门狮奸笑的看着方显,“这样的朝廷还值得你效忠吗?” 方显双手被绑,但他依旧昂然挺胸:“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不论朝廷怎么对我,我也不能背叛朝廷,只要杜公子出使能够成功,我方显一死何足惜?” 西门狮被气笑了:“冥顽不灵!” “你与北齐勾结,出卖使团,你罪大恶极,西门狮,叛国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叛国?呵呵,我本来就是大齐的子民,我是绣衣楼的千户,何来叛国一说?” 方显震惊的瞪大双眼:“你是绣衣楼……” 西门狮得意的笑了笑,问乌纥道:“往东北方向去就是契丹,沙陀地要往契丹,要走哪一条道?” “经过赤松林,再过盲牙谷,出了盲牙谷就不是我的地盘了。” “极速前进,一定要将杜蘅扑杀在盲牙谷之内!” 西门狮只与乌纥合作,并没有与整个吐谷浑合作,所以一定要在乌纥的势力范围将杜蘅一行歼灭。 否则一旦杜蘅跑出他们的范围,别的部落愿不愿意跟他们合作,那就很难说了。 毕竟吐谷浑也不是很想得罪大梁。 虽说大梁与吐谷浑相隔万里,也不怕大梁来讨伐他们,但大梁与吐蕃结盟,如果得罪了大梁,那么吐蕃向北扩张的话,大梁一定会给吐蕃支持,包括物资、兵器,甚至还能出兵帮忙。 吐蕃这些年崛起的很快,苏毗已然被征服了,吐谷浑还会远吗? 吐谷浑不得不担心这一点。 …… 黑山道,是一条荒无人烟的古道。 杜蘅一行悄然前行。 山林之中,久不见阳光,地上的积雪尚未消融。 吐蕃士兵也就罢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恶劣的环境,但杜蘅从大梁带来的花奴和金吾卫,就有些吃不消了。 “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 杜蘅拿出地形图,看了一眼,说道:“往前再走一段路程,翻过黑山道左侧这座山,就能到达盲牙谷的谷顶。” “杜公子,你确定他们会走盲牙谷?”怒海道。 许安道:“如果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契丹,就一定会冲向盲牙谷,你看看盲牙谷这两边,一边就是遮天蔽日的黑山道,一边就是茫茫的戈壁滩,这两条路都不好走。你想想,你要第一时间赶去契丹,你会走哪一条路?” “那一定是穿过盲牙谷。” “没错,西门狮和吐谷浑士兵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咱们会选择一条这么难的路,把马匹和货物都给扔了!” 因为黑山道是山道,马匹不能行,货物也很重,所以杜蘅当机立断,带人轻装前行。 准备送给契丹的瓷器、茶叶啥的,这些统统不带,只带了一些食物和白琉璃酒,高度酒能够起到一定御寒的作用。 不过黑山道虽然难走,但却是一条近道。 半天时间,就已经到达了盲牙谷一侧的谷顶。 陈骨去找怒海,他身边只有十几个人,怒海则有二百人,让他们去找一些石块。 “我教你们,待会儿把你们的皮衣脱下来,利用树木的韧性,做个简易的抛石机。” “这么冷的天,把皮衣脱下来?”吐蕃一些士兵有些抵触的情绪。 陈骨笑道:“待会儿打起仗来,热血沸腾,你们就不觉得冷了。” 怒海从未见过这种打仗的方式,将信将疑,但他还是照做。 皮衣现在暂时传在身上,等到敌人进入盲牙谷再脱也来得及,只是石块要先准备好。 杜蘅派出花奴,先去前方打探,敌人速度好像比他们慢了许多,没有进入盲牙谷,杜蘅立即分出一半的人手,交给许安统领,穿过盲牙谷,把另一侧的谷顶也占领了。 “出谷的路口比较狭小,那里需要埋伏一队兵马,陈骨头,你去!” “好嘞!” 陈骨兴致勃勃的带着金吾卫兄弟过去布置。 众人潜伏丛林之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杜蘅吩咐众人不许点火,以免暴露。 “哈欠!”崔大夫打了一声哈欠。 杜蘅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崔大夫,你可是咱们之中唯一的大夫,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北边的天气夜里降温太快了。” “喝一口暖暖身子。”杜蘅将装了白琉璃酒的酒囊,给他抛了过去。 崔大夫喝了一口,继续吐槽:“我要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死都不跟你们走这一趟。不过这酒……确实不错。” “送给契丹的国礼,能差吗?” 等到了后半夜,就见谷中火光出现。 西门狮、乌纥带着人马,快速赶到了盲牙谷,士兵纷纷举着火把照明。 “乌纥将军,这都到盲牙谷了,怎么还不见踪影?” “莫非已经逃出去了?” “他们速度竟这么快吗?”西门狮皱了皱眉。 “咱们在沙陀地搜了三天,大概耽误了一些时间。” “前面是谁的地盘?” “鲁巴部大(吐谷浑一些部落的首领尊称,部大,可以理解为部落老大)。” “能交涉吗?” 乌纥想了想说:“鲁巴贪财,只要许以重利,或许可成。” 西门狮挥舞马鞭:“好,出谷去找鲁巴!” 第362章 盲牙谷之战 杜蘅站在谷顶,借着吐谷浑士兵的火把,看到谷中黑点一般的人马。 竟然全部都是骑兵,足有五六百人。 这要与他们硬拼,损失必然惨重,好在选择了一条比较稳妥的策略。 “怒海,等到他们行进谷中过半,准备抛石。” “是。” 怒海立即召集手下脱衣。 此刻虽然开春,但天气还比较寒冷,因此吐蕃士兵很多身上都穿了皮衣皮裘,动物皮制品的韧性不错,绑在两棵树木之中,就可以做一个兜。 兜里放置石块,就像一个巨型的弹弓,将石块射入谷中。 顿时谷中一片混乱,人仰马翻,马嘶和人叫混在一处。 对面的许安见到杜蘅那边已经出手,他也立即吩咐吐蕃士兵抛石,两面夹击之下,吐谷浑士兵哭爹喊娘。 “有埋伏!”乌纥大惊失色。 西门狮毕竟是绣衣楼出身,稍稍冷静下来:“大家别慌,跟着我往前面冲!” 先带自己的人马,朝着谷口狂奔。 躲在丛林之中的陈骨,冷笑一声,一箭射出,西门狮的一名护卫应声落马。 紧接着,谷口两边的冷箭嗖嗖的射出。 谷口比较狭窄,最窄的地方大约也就两丈的宽度,所以留给对方躲避的空间不大。 “前面也有埋伏,撤!”西门狮调转马头,又往回跑。 两侧的谷顶,除了抛石之外,吐蕃士兵也分配出了两队弓箭手,居高临下的放箭。 “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谷顶?”乌纥惊慌失措,“他们既然已经逃到了盲牙谷,为什么不走?”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杜蘅根本没走沙陀地。”披头散发的方显,忽然仰天大笑,“好你个杜蘅,不愧是杜老将军的嫡长孙,哈哈,天佑我大梁,有此英才!” “你说什么?你不是说他走沙陀地吗?”西门狮恨恨的盯着方显。 “没错,他是跟我这么说的,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他根本没来沙陀地……” “没走沙陀地……难道,走的是黑山道?” 西门狮难以置信的摇头:“怎么可能呢?黑山道那么陡峭,马匹根本进不了山,他们身为潜使,带了那么多送给契丹的国礼呢。” 这么玩是吧? 杜蘅就是一个疯子! 西门狮汗流浃背。 这不是在中原啊,这可是在苦寒的北地,没有马匹,难道准备徒步走向契丹吗? “马匹?” 西门狮忽然醒悟过来。 看着谷中被袭击之后,受惊乱跑的骏马……不就是现成的马匹吗? 为了追赶杜蘅,他们都是骑兵,五六百匹的马匹,被杜蘅收缴了之后,给他们每人分配一匹,还有富余。 西门狮瞬间崩溃。 “撤,跟着我往后撤!”乌纥骑在马上,想要撤出盲牙谷。 忽的,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轰的一声,乌纥倒地,脑浆迸裂。 吐谷浑士兵群龙无首,更是乱成一团。 “副使,我护送你杀出去!”蒋校尉来到西门狮的身侧。 西门狮看了一眼方显:“把他一起带走!” 立即两个手下过去,拽着方显一起想从山谷后方撤退。 一路箭矢纷飞,石头轰炸。 西门狮骑着高头大马,一块巨石直接砸在马头,那马连嘶鸣声都没有,轰然栽倒在地,连同西门狮也被甩了下来。 陈骨已经从谷口的丛林出来,带着金吾卫的弟兄,一路狂射。 此刻敌方已经丢盔弃甲,根本无心战斗,黑暗之中只有逃命而已,瞬间又被射杀了一片。 陈骨他们箭矢用尽,又从地上的吐谷浑士兵身上,拿了他们的装备,继续干仗。 杜蘅看着谷中混乱的场面,觉得差不多了,带着一队人马,从谷顶冲了下来,直接切断了西门狮等人的后路。 “放箭!” 杜蘅身边的吐蕃士兵,搭弦上箭,又射杀了一片。 蒋校尉挥舞着直刀,招呼身边几个兄弟:“弟兄们,跟着我冲杀过去,杀出一条血路!”他骑着一匹骏马,快速就向杜蘅的阵型冲来。 杜蘅面无表情,举起了燧发枪。 砰! 蒋校尉直接就从马上落地。 其余几个骑兵,吓的只能落马,跪地求饶。 杜蘅抬了抬手,让吐蕃士兵先停止射箭。 谷顶两边的伏兵,也都暂时停了下来,吐谷浑士兵仍旧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 而且,只要他们胆敢反抗,谷顶的乱石和乱箭,就会再度落在他们身上。 前面是杜蘅,后边还有陈骨的金吾卫。 “告诉他们,吐谷浑士兵,放下兵器就可以走了。”杜蘅找了一个会说吐谷浑语的吐蕃士兵出来。 很快,一群吐谷浑士兵纷纷丢下兵器,并且对着杜蘅躬身行礼。 杜蘅把手一挥,让身后的吐蕃士兵让出了一条路,绝境逢生的吐谷浑士兵也顾不上西门狮,疯狂逃窜。 西门狮这边只剩四五人了,这让他也有些恐慌,瞬间抓过方显,将到横在方显脖子,冲着杜蘅喊道:“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他!” 方显破口大骂:“西门狮,你个北齐的杂种,你现在大势已去,还敢负隅顽抗!” “你是北齐的人?”杜蘅缓缓走上前去。 西门狮挟持方显,退开了几步,走到一匹枣红马的身侧,说道:“没错,我是绣衣楼的人,我潜伏在南梁已有十年,你们朝廷昏庸无能,竟然任用敌国的细作为官,真是可笑至极!” “你的身份蔡太师知道吗?” “呵呵,杜蘅,我知道你的意图,是想通过我来弹劾蔡太师,可以你现在的实力,你能撼动得了他老人家的地位吗?” “蔡金虎已经在我手里了,我想他一定会招供出很多内容。” 西门狮面容掠过一丝窘迫,但他仍旧昂起头颅:“我不跟你废话,让我走,否则我杀了方显,他可是使团的正使,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呵呵,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道哉?” 方显仰天大笑:“杜子芳,你是好样的,陛下选你作为潜使是对的,我方某人无能,养虎为患,被这狗贼牵着鼻子走,以至于使团全军覆没,我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回去告诉吾皇,礼部左侍郎方显为他尽忠了,大梁万岁,大梁皇帝万岁!” 说完,脖子直接划过西门狮的刀刃。 一蓬热血洒在黄土之上。 第363章 读书人的气节 从前杜蘅对所谓的士大夫,多半抱着轻视的态度,觉得这就是一群蛀虫,自以为读了几年书,就高高在上了,尸位素餐,开始剥削底层劳动人民。 就像方显,本身也没多少能力,由于站队,被右相王介甫提拔,一跃成为了礼部左侍郎。 但没想到他还有一些读书人的气节。 或许这便是大梁文治带来的效果,读书人会不会当官,能不能做出什么政绩,对统治者而言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忠。 毫无疑问,方显做到了。 当他倒下的那一刻,西门狮彻底慌乱,翻身就上了旁边的枣红马。 杜蘅一枪击中了枣红马的菊花。 一声嘶鸣,西门狮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身后的吐蕃士兵,一拥而上,杜蘅喝道:“留下活口!” 西门狮被几杆长矛指着,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陈骨赶了过来,看着地上方显的尸身,轻轻叹了口气:“这贼老头总算没给大梁丢人。” “西门狮,你想死想活?”杜蘅居高临下,问道。 “要杀便杀。”西门狮歪着脑袋,看也不看杜蘅。 “倒是有几分骨气。” “绣衣楼就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西门狮能够潜伏大梁十年,肯定是绣衣楼的精英,经过特殊的训练。 他武力值很低,说明训练的不是武力,可能训练的是别的东西,比如训练他怎么做官,怎么在大梁的官场上游刃有余。 “不怕死?很好。我也没想让你死,先把他给捆起来。” “是。” 很快,西门狮连同其他三个护卫,全部被五花大绑。 许安、怒海等人,也从两边的谷顶跑了下来。 “哈哈,杜公子,今天我算是大开眼界了,你们汉人的兵法果然精妙,五六百的骑兵,不费一兵一卒,就被咱们杀败了。”怒海笑不拢嘴,毕竟吐谷浑和吐蕃毗邻,两国之间素来也有不少摩擦。 能把吐谷浑打败,怒海自然高兴:“不瞒你说,以前我也带过兵,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胜仗,杜公子用兵之神,实在令人佩服。” 陈骨与有荣焉的道:“子芳可是杜家的嫡长孙,他爷爷是大梁的战神杜老将军,家学渊源,这么小的战役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行了,别替我吹牛了,把马匹先收一收,再找个地方把方侍郎埋了。” 陈骨找回了方显丢落的官帽,亲自给他戴上,叹道:“方侍郎,虽然你害的我罢官,我对你是有一些成见,但今日你为国尽忠,我陈骨头对你还是有些敬意的。” “你安心去吧,出使的事交给我们了,此番一定会与契丹结盟。” 招呼几个金吾卫的兄弟,跑到谷顶挖坑,把方显埋了进去。 杜蘅坐在一旁烤火,让人将三个护卫带了过来,被人按着跪在杜蘅身侧。 “你们也是绣衣楼的人?” 三人没有说话。 杜蘅轻轻一笑,招呼身边的怒海,随手指着一个方脸的大汉:“把他的嘴给我撬开。” 怒海抽出一把短刀,抓住方脸大汉的脑袋,短刀直接就往他嘴里捅去,一通乱刺乱划,血肉模糊。 杜蘅都有些不敢看。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吐蕃还处于未开化的奴隶社会,刑罚也充满了野性。 简直不把人当人看,可以媲美花神使司的一百零八道酷刑。 其他两名护卫看了之后,不寒而栗,低头不敢言语。 “说!说不说?”怒海威胁护卫。 护卫嘴里咕噜咕噜的冒着血水,由于嘴巴被拉开了,后槽牙都能看到,但他已经说不出话。 因为舌头被怒海割掉了。 “还不说?”怒海一脚踹了过去。 方脸大汉悲催不已,我特么是想说啊,但你特么把舌头给我割了啊! 杜蘅又把头扭向其他两个护卫:“你们想清楚了吗?回不回答我的问题?” 一个面色漆黑的大汉梗起了脖子:“杜蘅,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想得美!” 杜蘅拿着直刀,扎了一块马肉,就在火上烤着。 马肉其实并不好吃,味酸,但所带干粮有限,而且吐蕃的青稞面啥的,杜蘅也吃不惯,牦牛干又比较少,只能勉强靠着马肉裹腹。 马肉在火上滋滋冒着油,杜蘅笑眯眯的道:“你们说,要是把你们的肉割下来,就这么在火上烤着,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油?” 二人都知道杜蘅是花神使司的花使,花神使司的手段,他们有所听闻,听了之后脸色都很惊恐。 “把他给我拖过来。”杜蘅扎着马肉的刀,指着刚才黑脸的大汉。 怒海招呼两个吐蕃士兵,拽着大汉拖到了火堆旁,杜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就乖乖回答,不回答,我就割你一块肉,在你面前烤着。” “魔头,你不得好死!” “也罢,先把他阉了吧!” 黑脸大汉吓的双腿打颤,你说割肉,特么没说割那块肉啊,总共一两肉,你割哪里不好啊? 怒海还没动手,他就感觉裤裆凉飕飕的,声调颤抖的道:“你……你到底想问什么?” “问你是不是绣花楼的人,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不是。我是大梁的军士。” “大梁的军士?那为什么跟西门狮勾结?” “我也不知道他是北齐的细作,他是我们的长官,而且……给了我们一些好处,还说他是旧党中人,想要途中除掉方显方侍郎,回到京城之后,旧党的官员会向朝廷保举我们……我一时糊涂……” 杜蘅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们是被蒙蔽了?” “是,我们没想叛国……两党相争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就想站队,为自己……谋个好的前程。” “你们使团被袭击,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怒海也很想知道,紧紧盯着黑脸大汉:“快说!” 另外一个护卫见黑脸大汉已经开口了,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生怕如果一点信息都不给杜蘅提供,到时杜蘅会杀了他,抢答道:“他们都是北齐的人假扮的,每次杀人之后,他们就会把自己这一方的尸身搬走。” “果然是北齐,他们就是想嫁祸吐蕃,让两国的关系恶化!”怒海愤愤的道。 第364章 吐谷浑和北齐的关系 杜蘅让人将许安请了过来,准备好了纸笔,让使团的护卫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写了下来。 接着签字画押。 毕竟西门狮是蔡太师的女婿,留下口供,以免回朝之后,蔡太师不认账,还会反咬一口。 “西门狮,你想好了没有?”杜蘅走向被绑在一棵树上的西门狮。 “呵,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过想知道,你设局让使团倾覆,是不是蔡太师的主意?” 西门狮眼眸微微抬起,盯着前面走来的杜蘅:“我都落入你手里了,你想说跟蔡太师有关,那就有关,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来啊,给西门副使松绑。” 一会儿,过来两个士兵,松开了西门狮身上的绳索。 杜蘅又让人拿了纸笔过来。 “既然你说幕后主使就是蔡太师,都写下来吧。” “我可没说蔡太师就是主使。”西门狮揉了揉被绳索勒过的手腕,说道。 “如果不是蔡太师,那么主谋就是你们绣衣楼,你把设局作案的过程全部给我写下来。” 西门狮并没有动笔的意思。 杜蘅二话不说,举枪就在他大腿上开了一枪。 “啊!” 大腿出现一个弹孔,鲜血染红了裤子,西门狮跌坐在地,根本站不起来。 “用你的血写,把过程写下来。” “你何不杀了我?” 杜蘅轻蔑的道:“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随即吩咐两个花奴,紧紧盯着,不能让他逃跑,也不能让他寻死,看着他把口供给写出来。 一个晚上过去。 西门狮依旧没有动笔。 杜蘅也不着急,次日照常启程,西门狮双手被绑在一起,一个骑马的花奴,拿着绳索拉着他。 由于昨晚左腿被杜蘅打了一枪,他一只手基本是瘸的,走路十分缓慢,一旦马匹开始奔跑,他根本就跟不上,直接被马匹拖着走。 身上的衣服都被磨破了,鲜血淋漓,整个人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杜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厮骨头倒是挺硬的。”许安策马来到杜蘅身边。 “你有何妙计?” 许安摇头:“花神使司审讯一般都是酷刑加身,如果酷刑都没办法,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其实审不审都一样,咱们就默认是蔡太师主使的。” “杜总,蔡太师位列三公,不是开玩笑的,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拿不住他。” “即便是他主使的,朝廷暂时也不会动他,新旧两党都要靠他权衡呢。” 许安眼珠微微一转,笑道:“还是杜兄看的透彻。” 先帝之时,皇太子和皇太弟的党争,蔡太师就没有参与进去,两家争的头破血流,他却在猥琐发育。 如今已经壮大成了蔡党。 势力遍及朝野,萧瑟想动,却又不敢动,因为蔡党要是垮台,新旧两党之争直接就能爆发。 所以蔡太师现在还不能死。 杜蘅纯粹只是想折磨一下西门狮而已。 走了半日有余,忽见对面无数黑点出现,在枯萎的草地上,快速的向前移动。 “戒备!”陈骨立即警觉起来。 草原之上,地广人稀。 如果忽然遇到大批的人马,那就要小心了。 怒海招呼士兵,都准备好了弓箭。 “弓箭手布置成雁行阵。”杜蘅虽然来自21世纪,但他的前身出自武将世家,从小就在长辈的教导之下,研习排兵布阵。 雁行阵能够最好的发挥射击的威力。 但是怒海显然不懂。 陈骨亲自过来指挥。 一会儿,远处的黑点渐渐清晰起来,都是骑兵。 而且是铁骑,马匹也都有铁甲护身。 足有五百骑! 如果是敌人,正面硬刚肯定没有胜算。 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没有任何可以凭险而据的地形,只靠人肉搏杀,二百人干五百人,显然有些吃亏。 对付铁骑,最好的办法就是钩镰枪,勾住马腿。 但现在没有钩镰枪,杜蘅吩咐金吾卫和花奴两队人马,让他们全部下马,待会儿要是遇到铁骑过来,不要冲着人去,只要冲着马去就行,直接砍杀马腿。 前面的队伍已经到了五十步外,怒海心急如焚,把手一挥:“放箭!”如果让他们再靠近,到时就危险了。 先以箭阵按住对方的阵脚。 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匹白马从铁骑阵中缓缓走出。‘ 马上之人,锦帽貂裘,笑若灿花,一根红色的马鞭轻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杜公子,这么沉不住气啊,这才五十步远,你就以箭阵压脚,你那些吐蕃的弓箭手,也就刚好射这么远吧?” “五十步,箭都没了力道了,我这些都是铁骑,你确定能够射穿铁甲?” 杜蘅极目望去,那张脸确实有些熟悉,他朗声一笑:“原来是北齐郡主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哼,登徒子。” 元嘉低声冷哼了一句,她可没忘记当日在广陵驿站被他偷看洗澡的事,但仍旧笑盈盈的道:“杜公子,别来无恙,想不到会在吐谷浑见到你。” “元嘉郡主,北齐的铁骑出现在吐谷浑,你就不怕吐谷浑误将你当成是外敌入侵吗?” “杜公子难道不知,吐谷浑是鲜卑族,乃我北齐慕容氏之分支。” 确实如此。 吐谷浑和北齐同出一源,只不过北齐汉化比较严重,建立起了中原王朝,而吐谷浑还处于游牧的状态。 这也正常,就像一个村一个族的人,有人搬到了大城市生活,有人依旧在农村里种地,有人发展的好,有人还是保持现状,但大家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北齐就是借着吐谷浑的关系,长期牵制契丹,导致契丹轻易不敢南下。 不过吐谷浑的生存环境还是挺窘迫的,毕竟被吐蕃和契丹两面夹击,他也必须保持跟北齐的关系,否则迟早会被吞并。 “杜公子不愧是杜家的子孙,昨晚盲牙谷一战,不费一兵一卒,竟然打的吐谷浑骑兵丢盔弃甲。” 说着,元嘉忽然语锋一转:“只不过在这大草原上,无山无水,你没有地形优势,不知还能否打败我这五百铁骑。” 第365章 交锋 元嘉话音一出,许安和陈骨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虽然自己这边也都有马匹,怒海的二百吐蕃士兵,也可以当骑兵使用。 但对方是训练有素的铁骑。 人数又比他们多出一倍有余,如果正面交锋,根本没有胜算。 北齐铁骑天下无双,五百铁骑就足以在万人方阵之中杀个七进七出,因为普通的步兵对铁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但杜蘅却显得异常平静:“这么说来,元嘉郡主是想跟我开战了?” “我不能放你去契丹。” “这一点我也猜到了。” 元嘉微微一笑,凝目看着杜蘅:“相识一场,我真不想让你命丧他国之土,如果你不踏入契丹边境,我可以放你一马。” “身负使命,契丹我非去不可。” 元嘉一双凤眸微微一收,冷声道:“杜子芳,我好心劝你,你别不知好歹。” 看出元嘉似乎有些着急,杜蘅不禁戏谑道:“看来你真是舍不得我死。” 元嘉耳根蓦然一烫,冷哼了一声:“你既然执意求死,我没理由不成全!” 杜蘅坐在马上,忽然身子微微一斜,伸手就从马下摘了一朵嫣红的野花,他拿到鼻端轻轻的嗅了嗅,说道:“这里环境不错,待到暖春之时,春草碧绿,野花遍野,能够死在这儿,倒也值了。” “哼,你可以不怕死,但你的弟兄呢,难道你要这么多人跟着你陪葬吗?”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你若执意与我一战,死的人必然是你,不会是我。”杜蘅漫不经心的摘下野花的花瓣。 花瓣被冷冽的寒风吹去了西南方向。 “郡主,这厮好像是在拖延时间,别跟他废话了,让末将带着弟兄们掩杀过去!”元嘉身边一个将领跃跃欲试,已然按捺不住。 元嘉神色一沉,低声道:“郭将军,活捉杜子芳,别伤了他性命。” 郭将军虽然不知元嘉为何对杜蘅另眼相看,但还是抱拳道:“遵命!” 接着挥起一杆关公大刀,大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将过去!” 怒海这边立即下令:“放箭!” 箭矢如蝗,纷纷射向北齐铁骑。 但铁骑的将士,个个身披重甲,就连马匹也披了铁甲,箭阵对于他们的作用显然不大。 “陈骨,你带人砍马腿!” 杜蘅冷静沉着,下令道:“所有人跟着我,往北冲,占据东北方位!” 众人不明所以。 但敌人已经冲杀过来,他们也没时间思考太多。 陈骨带着金吾卫,还有花奴,全部下马,提着直刀就往敌军的马腿砍去。 铁甲披在马身,但马腿却是暴露的。 马腿被砍,人仰马翻,北齐骑兵立即落马,仍旧与陈骨他们厮杀一起。 由于他们身披重甲,金吾卫和花奴很难伤到他们,但同样的,重甲也会限制他们的行动能力,古代的铠甲真的很重。 “所有人,跟着我冲锋!” 杜蘅吼了一声,策马冲了出去。 郭将军抬眼看去,只见杜蘅手里只有一把直刀,不由冷笑一声:“你以直刀来对抗我的大刀,会不会太儿戏了?” “杜蘅,虽然郡主叫我留你性命,但我可不想留!”郭将军咆哮着冲向了杜蘅,“你是杜仲的嫡长孙,我要拿你的头颅祭奠拓跋元帅的在天之灵!” 当年寿春之战,拓跋十三死在杜仲手里,姓郭的当时就在北齐军中。 这对北齐铁骑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雪耻! 郭将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挥舞着大刀直冲杜蘅而来。 杜蘅凝神,等着他越来越近。 砰! 一声枪响。 猝不及防,郭将军就从马上翻了下去。 “啊?!” 北齐众人一片哗然。 但杜蘅这边早已见识过了杜蘅手里的神兵,也就见怪不怪了。 趁着北齐阵脚乱了之际,杜蘅振臂一呼:“弟兄们,跟紧了!” 杜蘅刻意避开了北齐铁骑的锋芒,侧面突围,策马过去,与一个北齐的骑兵一个交错,躲过对方长矛的同时,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 虽然骑兵戴着头盔,但脖子却是露出来的。 “郡主,他们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想要擒贼先擒王?”元嘉身边的副将有些担忧的道。 元嘉立即抖动缰绳,避开杜蘅的锋芒。 副将带着十几骑跟随在她身后。 很快,杜蘅突破了北齐的铁骑,占据了东北的方位。 陈骨等人因为下马作战,速度慢了一点,杜蘅给燧发枪装填了弹药,招呼怒海他们:“放箭策应!” 砰砰! 随着几声枪响,北齐的马匹中弹,滚翻在地。 而在此刻,几个北齐士兵,从地上将郭将军搀扶了起来。 郭将军从铁叶甲衣上抠出了一枚带血的铅弹,眼神里充满了茫然:“这是什么暗器,端的厉害。” 杜蘅看到郭将军重新起身,不由感叹:“看来北齐铠甲的质量真的不错。” 刚才那一枪虽然打中了郭将军,但由于铠甲的抵御,那枚铅弹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古代的将军看起来肥肥胖胖的,其实都是脂包肌,铅弹被甲衣的铁叶卡了一下,只在身体表层转了一圈,没有钻入他的体内。 元嘉迅速退到北齐军阵之中。 由于杜蘅占据了东北方,他们自然的退到了西南方,形成相对之势。 骑兵交锋,一般都是一阵冲杀之后,继续掉过头来,再来一个冲杀。 一次冲杀,就是一个回合。 这个时候不能转身就跑,因为逃跑就是把后背留给了敌人,这样损失太惨重了,除非败象已现,否则没人会这么蠢。 陈骨带着十几个弟兄,终于冲杀了出来,他已然满面的血污。 还有一半的兄弟,折在了阵中。 杜蘅这边,也折了十几个人。 反观北齐那边,死伤不到十人。 “杜蘅,这一次交锋,你可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啊。”元嘉意气风发的坐在马上。 郭将军继续上马,鄙夷的道:“杜蘅,你的暗器好像也不怎么管用,我劝你换上长兵器,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谁特么愿意跟你打?三百回合对我来说太累了。” “不打?呵呵,莫非你想逃跑?你这是看不起我北齐将士的骑射啊!” 第366章 拜拜了您嘞! 这个时刻当然不能逃。 就算北齐不派兵追,他们只消在背后放箭,也够杜蘅吃一壶的。 吐蕃士兵可没备齐那种装备,身上没有铠甲,肯定会被射成刺猬,逃也逃不了多远。 “杜蘅,你不跟我打,投降也行啊!” 郭将军得意洋洋的道:“杜家军的少主人,投降了我郭某人,那我回去可有的吹了。哈哈!” “哈哈哈哈!” 北齐的将士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狗娘养的,竟敢嘲笑杜家军!”陈骨挥动直刀,“子芳,咱们再杀过去!” 杜蘅淡淡一笑:“上兵伐谋,真刀真枪的硬拼,咱们没有胜算。” 对面元嘉的声音悠扬的传了过来:“杜蘅,机会不是总会有的,你莫非真想死在这一片草原上?” “我刚才说过了,这片草原只会是你的葬身之所,绝对不会是我的。” “哼,杜子芳,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你就带着你的将士毁灭吧!”元嘉屡次给他机会,他一点都不珍惜,这让她也没了耐心。 郭将军再次挥舞大刀,狂笑:“杜蘅,我给你机会逃,你倒是逃啊,哈哈!” “哈哈哈哈!” 众将士又是一阵哄笑。 接着郭将军拍马出阵:“弟兄们,再次随我冲杀,不要怕他们砍马腿,直接拿长矛捅过去!” “杀!” “杀!” “杀!” 北齐那边士气大涨。 郭将军仰天大笑:“好,北齐的儿郎,让那些南蛮子见识见识咱们北齐铁骑的厉害,哈哈哈哈!” “随我杀敌!” “杀——” 杀声震天。 杜蘅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火折子。 “弟兄们,把点火的家伙都拿出来。” 许安哂然一笑:“难怪你要占据东北方位呢。” 杜蘅吹了吹火折子,火折子的火苗亮了起来,随手抛了出去。 初春,草原的冰雪刚刚融化,有些新绿已经钻出了土面,但大部分还都是枯草。 枯草很长,被东北风压着头,一片的衰败之色。 杜蘅的火折子一落地,火势如蛇一般蹿了出去。 火蛇瞬间又变成了火龙。 “拜拜了您嘞!”杜蘅朝着元嘉挥了挥手。 元嘉瞬间脸色大变,急忙喝道:“郭将军,快撤!” “弟兄们,往两边也扔一点火折子,让火势更大一点。”许安指挥着其他人。 一望无际的草原,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火海。 接着东北而来的风势,疯狂的朝着北齐铁骑吞噬过去。 那火势比人马还要高出一倍,就像一头火化成的巨兽。 虽然都是战马,也受过一些训练,可是动物天生怕火,尤其是这么大的火。 嘶鸣之声此起彼伏,控制不住马匹的将士,直接被颠下马来。 “郡主,末将掩护你撤!”副将急忙催促元嘉离开。 元嘉没有迟疑,调转马头就往西南方向狂奔,心里暗骂不已。 她不忍伤他性命,他却不怕她葬身火海! 此等奸贼,下次相见,本郡主定不留情! 郭将军带着众人,也着急忙慌的往回赶去,那些被颠下马来的将士,根本就跑不过火势。 直接被卷进了火里。 虽然身上披着铁甲,但铁甲也不是严严实实的,手脚的关节处要活动,所以没有铁甲覆盖。 双脚、双手、脖子等部分都露在了外面。 由于天气寒冷,穿的都是绵絮充填的冬衣,都是易燃物啊,只要被火一点燃,整件冬衣都会燃烧,而且先从里面先烧起来,外面又被铁甲挡着,半天脱不下来。 要脱得先脱铠甲,除非铠甲的绑带被烧断了,否则铠甲脱起来很慢,没脱完就被烧死了。 而且被火灼烧过的铠甲也很烫,伸手触碰感觉就像铁板烧似的。 火势本来是一条直线,但随着风势蔓延越来越广,一条直线渐渐就被拉长了,就像钱塘江的潮水似的,迅猛广阔,汹涌澎湃的扑向北齐将士的背影。 一具一具鲜活的生命,就会火海吞噬。 火在燃烧的时候,氧气会在瞬间变得稀薄,很多将士也会因为吸入烟尘,使得呼吸变得困难,接连有人因为坚持不住而倒下。 受惊的马匹四处乱窜,根本不受控制。 “杜公子,你神了,你真的神了!”怒海兴奋不已,现在已然成为了杜蘅的头号粉丝。 杜蘅看着渐去渐远的火势,被烧没了的空地,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在燃烧,他不由叹了口气:“太残暴了!” “……” 许安无语的看了杜蘅一眼,这不都是你的妙计吗? 现在搁这儿装鳄鱼的眼泪呢? “抓紧时间,赶去契丹!”杜蘅立即掉转马头。 其余众人随即跟上。 怒海加快速度,来到杜蘅身边,笑道:“杜公子,节尔让我跟在你身边是对的,这两次见你指挥战斗,我真是受益匪浅啊。” “是吗?” “是啊,就刚才的火攻……我们与北齐还有吐谷浑作战,大多数都会在草原上打,一把火就搞定了,这样能够减少很多将士的伤亡。” 杜蘅笑了笑:“那你要注意风向。” “这个当然。” 其实,刚才如果火势尚未蔓延的时候,北齐铁骑如果直接冲杀过来,这个火攻也就没有任何用处。 只不过,人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尤其性命攸关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这是人类的本能。 所以元嘉错失了一个机会。 即便火势已经蔓延,但如果能够控制战马,直接冲出火海,依旧能够逃过一劫。 因为只要冲出火海之后,就是被火海燃烧干净的地面,不会再有被烧的危险。 当然,这些杜蘅不会告诉怒海。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与他在战场上相见,历史上的吐蕃也是反复无常,未来的事说不清楚。 如果让他们尽得了汉人的兵法和技术,到时他们翻脸不认人,对付起来会很麻烦。 “杜兄,上黑山道之前,货车都被你丢弃了,咱们觐见契丹可汗,总不能两手空空吧?”许安看了杜蘅一眼。 陈骨不以为然的道:“这个简单,前面要是遇到商队,咱们就抢,国礼不就有了吗?” 许安:“……”你特么能不能跟杜蘅学点好? 大梁以文治天下,深受儒学熏陶,你跑到异国他邦来做强盗,真的合适吗? 这都是孔夫子教你的? 第367章 化身强盗 大瓮口,这是吐谷浑和契丹边境的一处地方。 由于近年两国摩擦比较严重,所以没有打开榷场互市贸易,但仍旧有不少商人运输货物,从大瓮口进入契丹境内。 按现在的话说,就是走私。 其实就算开了榷场,很多商人也更愿意走私,毕竟可以不交商税,也不用去打点榷场的官吏。 跨国贸易的商税是很高的,能省一大笔钱。 陈骨带着几人,埋伏在大瓮口的高坡之上,远远听到一阵驼铃的声响,知道有商队过来了,立即吩咐下去:“弟兄们,打起精神,来活了!” 十几个人挥刀冲下山坡,商队一看,转身就跑。 陈骨带人快速撵了过去。 那是一支汉人打扮的商队,也有十几个人,其中几人从货车下抽出了各种兵器。 但他们的战斗力,跟训练有素的金吾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三下五除二,就被缴获了兵器,一群人全部被拿下。 “好汉,我们都是正经商人啊。”商队的领头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 “商税交了吗?” “啊这……”领头看了陈骨一眼,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金铤,“好汉,这是小人的孝敬。” 陈骨一把夺过金铤,塞进怀里,说道:“我要你们的货。” “好汉,这货我们从汴京运过来的,一路风尘仆仆,你要了我们的货,我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你们是北齐的?” “对啊,你们不也是北齐的吗?” 陈骨点了点头:“没错,我们都是北齐的,既然大家都是北齐的人,借你们一点货,想必你们也不会拒绝吧?” “啊?大王,求你们了,我们一家老小都指着我这一趟挣了钱回去呢。” “别说的那么可怜,你能跑这么远的地方经商,家里肯定也很富裕。” 陈骨不听他们哭诉,一脚把人踹开:“你们滚吧,把货留下,否则连命也一起留下吧。” 领头无奈,只能带着手下迅速离开。 陈骨带人检查货物,都是一些茶叶、药材,一共两车。 相比大梁准备的那些国礼,这些显然上不了什么档次。 但聊胜于无,陈骨还是让人拉了回去。 …… 大瓮口不远的一座破庙。 许安看到陈骨正带了两辆货车过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真特么去抢了。 丢脸都丢到契丹边境线来了。 杜蘅走了过去,问道:“什么好东西啊?” “茶叶、药材。” 崔大夫上前检查了一下药材,说道:“这些药材质量很一般。” “卖给契丹的嘛,反正他们也不懂,凑合就行了。”陈骨道。 “茶叶好像也是粗茶。” 陈骨道:“我已经尽力了,蹲了两天,就抢到这些。” 茶叶、药材这些东西,少数民族没有汉人那么识货,所以商人常常以次充好,将劣等货卖给契丹、吐谷浑这些草原部落。 “没看到酒?”杜蘅问道。 “千里迢迢,谁会拿酒到草原上来卖?” 杜蘅道:“我要制作白琉璃酒,没酒怎么做啊?” “不如找找附近的人家,先收集一些酒,我想家家户户应该都有些酒。”许安道。 “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吃了点东西,继续启程。 就在边境线上,寻找人家,挨家挨户买了点酒。 主要是以青稞酒和马奶酒为主。 杜蘅又从牧民家里借了一些工具,打造出了一个简易的蒸馏器,先把那些酒给蒸馏了,再以土瓮、陶罐啥的密封起来。 之后进入契丹境内,但很快就迷失了路径。 “怒海,你这地形图……”杜蘅看着怒海拿过来的地形图,深深的无语。 因为地形图太过简单。 只标明了几个重要的山川,其他的一无所有。 怒海尴尬的笑了笑:“杜公子,苏毗和吐谷浑,我们都跟他们打过仗,地形图还能画一画,但契丹我们没打过,就没那么了解了。” “这些地形都是通过商旅的描述,我们才把它画上去的。” 许安皱了皱眉,说道:“契丹逐水草而居,部落每年都要迁徙,我们上哪儿去找契丹王帐?” 杜蘅想了想,说道:“只能去找当地的牧民问一问了。” 可是茫茫原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别说人了,牛羊都看不见。 只能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程,快到天黑的时候,就地扎起了帐篷。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再次启程去找附近的牧民。 远远的,一阵轻曼的歌声响起,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 “那边有人。”陈骨指着远处,出现的一串的黑点。 众人迅速策马朝着黑点赶了过去。 黑点越来越清晰,都是契丹的打扮,一个妙龄少女,坐在马上,怀抱一只折颈琵琶。 身边二十几个武士,已经抽出了弯刀,严阵以待。 杜蘅带领骑兵,迅速就将众人包围起来。 “吐蕃强盗?”琵琶少女看到怒海等人的装束,有些吃惊,“你们吐蕃怎么跑到我们契丹来当强盗?” 但是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琵琶少女又看了看杜蘅、许安等人,用生硬的汉话问:“你们是汉人?” 杜蘅点了点头,会说汉话,就能交流,问道:“在下元嘉,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海兰珠,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迷路了,想问问你们,契丹可汗的王庭现在什么地方?” 海兰珠指了指北边,说道:“往北一直走,你们去王庭做什么?” “经商。” “经商?你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点货物?”海兰珠看着他们身后用骆驼拉的货车,只有两辆。 杜蘅叹道:“我们中途遇到了强盗,货都被劫了。” “你们这么多人,本来应该带的货物不少吧?现在就剩两车,也挺可怜的,我请你们喝酒吧!” 琵琶少女似乎很是同情杜蘅的遭遇,同时性格也很豪爽,将琵琶往马头上一挂,翻身下马,招呼一个武士,将一辆货车上面的篷布掀开。 车上都是长颈大肚的酒瓮,她揭开了一只酒瓮上的封土:“这是加了花蜜的马奶酒,你们远道而来,应该都累坏了吧?请!” 杜蘅招呼众人下马喝酒。 陈骨贱兮兮的凑到杜蘅耳边:“他们这儿有十几车货物,会不会都是酒?” 第368章 马奶二锅头 杜蘅看着他们的货车,问道:“海姑娘,这些都是酒吗?” “嗯,我们准备拿酒去换点青盐,我们部落没有盐。”海兰珠情绪低落的道。 杜蘅喝了口酒,对海兰珠说:“不如,你把酒卖给我们一些?” “你们的货车装的是盐吗?” “不是,就是一些茶叶和药材。” 海兰珠失望的道:“我们只要盐,虽然茶叶我也很喜欢,但盐比茶叶重要。” “我拿钱跟你买。”杜蘅掏出一块金铤。 海兰珠摇了摇头:“金子我不要,金子也没有盐重要。” “姑娘,谢谢你的酒。”杜蘅将一只酒瓮放下。 很快,他就换了一副面孔:“但酒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 “你们这儿酒还有不少,我们只要一半。” 海兰珠终于反应过来:“你们是强盗?” “不是,我们是商队。” “你们就是强盗。”海兰珠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其余武士纷纷守在海兰珠和那些货物身边,手持弯刀,警惕的看着杜蘅等人。 海兰珠怒问:“你们是北齐还是南梁的汉人?” 北齐虽然来自鲜卑,但由于汉化程度很深,所以也被其他草原民族视同汉人。 杜蘅镇定的回答:“我叫元嘉,姓元,你说我是哪个国家的?” “北齐强盗!” “没错,我们就是北齐强盗!” 北齐和契丹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摩擦,海兰珠立即就跟身边的武士,叽里呱啦说了一些什么。 结果他们就挥动着弯刀扑了过来。 杜蘅感慨的道:“契丹民族果然凶悍,就二十个人,看到十倍于己的兵力,竟然也敢正面硬刚!” 陈骨和怒海带人冲杀了过去。 “不要伤他们的性命。”杜蘅交代了一句。 但刀剑无眼,尤其对方是在拼命的状态下,想要不伤性命,那似乎不大可能。 你不伤他们,他们却会伤你。 杜蘅掏出了燧发枪,砰的一声,一声马嘶。 契丹那边一匹骏马蹿了出去,没有多远,轰然栽倒在地。 海兰珠惊愕的看着杜蘅手里的枪。 “我们只要货物,不想伤人,否则我一枪一个,你们谁都活不了。”杜蘅冷冷的看向海兰珠。 海兰珠抬了下手,把武士都给撤了回来,问道:“你会妖法吗?” “不是妖法,这是枪,七一昂枪!” “胡说,枪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们汉人的枪,你不懂的。” 杜蘅把枪收了起来,对海兰珠道:“对不住,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天寒地冻,可能扛不住,需要一些酒,请姑娘成全。” “你们不是要去王庭吗?往北,如果快的话,三四天应该就能赶到。何况现在已经开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没有酒,你们也能走很远,不会冻死的。” “契丹王庭只是我们一个中转站,我们要去的是比契丹更远的地方。” “突厥?” “不是,再往北。” 海兰珠晶亮的眸子出现一丝茫然:“再往北……还有人吗?” “我们想要寻找昆仑神山。” “啊?”海兰珠吃惊。 “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也是我们汉人的信仰。” 海兰珠似懂非懂的点头,但她又摇了摇头:“这些酒阿爸让我换盐,我不能给你。” “你可以拿着茶叶和药材去换盐。” 杜蘅立即就让人将茶叶和药材分出一半出来,另外跟其他几人凑了一些金银,全部交给海兰珠。 “这些金银也是可以换到盐的。我们只要一部分的酒,不全要。”杜蘅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较诚恳。 “不行,我不要你们的东西,我就要盐。” 杜蘅暗暗无语,这姑娘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他也不想跟她啰唆,随即打了一个手势。 站在海兰珠身后的陈骨,一把直刀就从后面架在了她脖子上。 其他契丹武士愤怒不已,但此刻他们也不敢上前,估计海兰珠的身份十分尊贵,不敢让她有所损伤。 杜蘅招呼几人,拉了他们几辆酒车先行离去。 海兰珠气急败坏,骂了几句契丹脏话,但对杜蘅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杜蘅笑了笑:“给你那么多的茶叶和药材,还有金银,你们不吃亏。” “坏人,你们北齐都是坏人!你们杀了我们部落好多同胞!” “你说的没错,北齐都是坏人,一群人渣,良心大大的坏,等到时机成熟,我们还会率领北齐铁骑,踏平你们契丹!” 海兰珠怒目而视,眼神竟然全无惧意:“契丹民族是杀不死的,我们有铁铸的身躯!” “好,有机会在战场上相见,我绝不留情!” 杜蘅看到酒车已经被拉远了,当即对陈骨挥了挥手,让他放开海兰珠。 契丹武士看到海兰珠安全,又要挥动弯刀扑来。 被怒海等人堵了回去。 …… 杜蘅将从海兰珠那儿强买强卖过来的马奶酒,经过三次蒸馏,分成几种度数和纯度各不相同的琉璃酒。 最好的是二次蒸馏,俗称二锅头。 略带马奶香气的二锅头,口感和风味确实比较独特,尤其这些马奶酒海兰珠都加了些花蜜。 夜幕降临,杜蘅拿出一些马奶二锅头,交给底下的将士品尝。 “西门狮呢?拖过来!” 闲着没事,杜蘅开始审问西门狮。 这些天,西门狮早已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之前的锐气早就没了,奄奄一息,就像一个将死之人。 两个吐蕃士兵,将西门狮拖了过来。 “杜蘅,你……你千万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会千倍百倍还给你!” “我要落到你手里,第一时间就会自尽,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折磨我。” 杜蘅轻蔑的看着脚下匍匐的西门狮:“途中你有很多机会可以一死了之,可你没死,这说明什么?” “西门狮,你别装硬骨头了,呵呵,其实你的求生欲很浓烈,你舍不得死!” 杜蘅的轻笑,让他的信念一下就崩塌了,再也支撑不住了。 求生只是人性,哪怕杜蘅一路如何折磨于他,只要能活,这些苦楚他都能忍受得下来。 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意志强于常人。 “蔡太师到底有没有跟北齐联系,他知不知道你是绣衣楼的人?”杜蘅蹲下身子,目光紧紧的盯着西门狮布满血丝的眼睛。 第369章 可汗大帐 西门狮冷笑了一声:“就算蔡太师知道我的身份,那又能如何?你该不会觉得,凭你此时此刻的势力,你就能扳倒蔡太师吧?” “能不能扳倒那是后话,现在你只需告诉我,这件事跟蔡太师有没有关系。” “杜蘅,你这么做会引火烧身的。” “拿纸笔过来。”杜蘅招呼一个花奴。 很快纸笔摆在杜蘅面前。 杜蘅静静的看着西门狮:“我知道你们绣衣楼的人,个个都是硬骨头,但我花神使司的酷刑,专门敲的就是硬骨头。” “我不招是个死,招了也是死,不如留下一个清名。” “只要你招了,你就能活,我会放了你。” 西门狮轻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赌一把?” 西门狮默不作声。 杜蘅已经看出西门狮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绣衣楼的人,虽然受过专业的训练,但这么多天西门狮的性子被磨掉了不少,锐气渐失,人类求生的本能就渐渐占据了脑海。 人在绝望的时候,一死了之很容易,但前面有生的曙光在招引着,死志就会摇摆。 等到天明的时候,西门狮的一份招供被送到了杜蘅面前。 “杜兄,你看,这厮真的招了,他已经承认一切都是蔡太师在主使。”许安拿着招供道。 陈骨愤愤的道:“想不到朝中竟藏着一个巨奸!” “先是设局害我杜家,若非先帝念及家祖父之功勋,杜家已然满门被灭,接着又破坏使团与契丹结盟,这些事好像对北齐都有莫大的好处。”杜蘅眼神闪烁寒光。 “可是现在蔡太师还不能动,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在朝中势力太大,而且还要靠他制衡新旧两党。”许安眉头紧锁,他与陈骨这种愣头青不同,能够看的更远,“如果动了蔡太师,大梁朝堂必乱,这对北齐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局确实是高。 蔡太师三朝元老,经过不停的猥琐发育,已然成为一颗不能动的毒瘤。 毒瘤与大梁共生,动了,大梁的根基也会受到震荡,不动,又会任其肆虐发展。 “按你这么说,西门狮的供状有什么用啊?”陈骨道。 杜蘅道:“倒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至少是蔡太师的罪状,等要动他的时候,这是有力的证据。” “西门狮那厮怎么处置?” “带在身边,一点一点的挖,或许能够挖出更多的东西。” 随即,召集了所有的人,准备朝着契丹王庭出发。 衣衫褴褛,满面血污的西门狮,被几个吐蕃士兵看押着,此刻朝着杜蘅叫道:“杜蘅,我供状已经给你了,按照约定,你要把我放了。” “我跟你有过约定吗?” “你不是说……我只要招了,我就能活吗?你让我跟你赌一把,我已经赌了,你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杜蘅轻轻一笑:“很明显,你赌输了。” “……” 愣了一会儿,西门狮立即破口大骂。 吐蕃士兵狠狠给了几个大嘴巴子,他就立即消停了。 杜蘅让人把西门狮扔在一辆货车之上,现在他瘸着一条腿,也不怕他逃跑,这么多人,他也跑不出去。 …… 三日之后,来到契丹王庭。 所谓的王庭,不过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土城。 契丹境内,很少看到城池,但也不是没有,一般来说,哪个城池住着契丹可汗,哪个城池就是王庭。 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契丹可汗也要搬来搬去,所以没有当地牧民的指引,很难知道哪里是王庭。 王庭外围也不是没人住,密密麻麻,扎了很多的帐篷。 牛羊成群。 杜蘅一行快速前行,来到土城的城门。 把守的契丹士兵看到他们的装束,立即开始盘问。 语言不通,交流了半天,最后杜蘅拿出了符节,表示自己是大梁来的使臣。 契丹士兵立即汇报了守城官。 守城官又派人去通报。 一会儿工夫,一群穿着动物皮毛做的长袍的官吏走了出来,会说汉语的官吏招呼他们:“诸位,一路劳顿,请随我来,让我们略尽一些地主之谊。” 杜蘅随着他们去了一个硕大的帐篷,杜蘅、陈骨、许安、怒海几个首要人物,都被安排了座位。 其他手下,则另外有地方用餐。 接待官命人烧烤了一只全羊端了上来,举杯先敬杜蘅几人,说道:“几位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休息好了之后,明天由我带领诸位去见可汗。” 吃完之后,安排在了帐篷休息。 虽然王庭也建起了一座城池,但没有多少类似汉人的房屋,他们建立城池,只是为了抵御外敌。 游牧民族建那么多房屋也没多大作用,迁徙的时候根本就搬不走。 …… 次日一早,接待官又过来了,笑道:“尊使,昨晚睡的好吗?” “很好,这一路奔波没像今天睡的这么好了。” “那好,几位随我去见可汗,可汗已经准备好了宴席,正好邀请你们两国的使臣。” 杜蘅微微一怔:“两国?” “莫非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臣?”许安问道。 接待官笑道:“看来几位还不知道,昨天大齐的使臣也来了,只比你们快一步。” 许安看了杜蘅一眼,低声道:“那元嘉竟然没被烧死吗?” 杜蘅问道:“敢问北齐这次的使臣都有谁?” “正使是大齐礼部侍郎宇文焘,出身十分显赫,祖上是北齐八大上柱国之一。” 北齐脱胎于鲜卑,鲜卑八大部,就是后来北齐建国的八大上柱国。 只不过现在有些家族落寞了,最有实力的是慕容氏,毕竟人家是皇族,接下来就是拓跋和宇文。 元嘉属于拓跋氏。 “几位,准备一下吧。”接待官笑盈盈的道。 杜蘅叫了几人,把准备进献给契丹可汗的国礼带上。 只带了十几个人,毕竟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过去,那样太像要去干架了。 “怒海,你留下,看好西门狮。”杜蘅嘱咐道。 毕竟怒海属于吐蕃,就没带他一起觐见契丹可汗。 在接待官的带领下,缓缓朝着可汗大帐的方向走去,道路两边还有一些契丹百姓,被士兵拦着在看热闹。 估计契丹很久没有来过使臣了,大家都在议论。 第370章 鸡叫一声撅一撅 可汗大帐,布置的就像宫殿似的。 杜蘅带着许安和陈骨进殿,随即躬身拜见了高位上的可汗。 契丹八部,这位可汗叫遇折,出自于遥辇氏,一水的络腮胡子,样子有些像黄日华版的萧峰。 当然,现在契丹没有萧姓。 在前世的历史上,遇折是亲唐派,跟唐朝走的很近,被赐姓李,叫李遇折,还有一个名字叫李过折。 所以站在唐代的角度,遇折就是一个好人。 但契丹的历史上,遇折就是一个反派人物。 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立场不同,历史人物的黑白也不一样。 说白了,就是利益。 没有对错。 杜蘅递交了国书,瞥眼看到旁边站着的汉人装束的几人,想必就是北齐的使臣。 为首一人大约三十几岁,身穿北齐官袍,散发着一股贵气,就是这次北齐使团的正使,宇文焘。 宇文焘斜眼打量了一眼杜蘅他们,笑道:“都说南梁富庶,几位怎么穿的这么寒酸?” 杜蘅是以潜使的身份来到契丹,路上肯定不能太过注目,穿金戴银容易被抢,何况这一路血雨腥风,在穿戴上自然没有宇文焘气派。 他甚至就连官服都没有。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衣服不能代表什么的,肚子里有东西才是真的。” “呵呵,好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听说杜公子在南梁,素有广陵第一才子之称,却不知听闻是否属实。” 杜蘅笑了笑:“大梁以文昭着于世,像我这样的人,堕入过江之鲫,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什么第一才子之名,愧不敢当。” “杜公子,你别谦虚啊,既然你们号称以文治国,不如当着契丹可汗的面,展示一下你的文采,如何?” 杜蘅心里有些好笑,在一群契丹人面前展示文采。 你是来搞笑的吗? 不想此刻帐内一个老者站了出来,用汉话说:“老夫是我契丹国的大林牙,愿意给两国使者当一回判官。” 大林牙是契丹的文官,类似于中原的翰林,说白了就是皇帝的高级秘书。 遇折可汗笑道:“好好好,我素来很敬仰汉文化,今天也让本汗见识见识,你们汉人到底是怎么比试文采的。” “倒也谈不上比试,就是想看看杜公子是不是名副其实的才子,我听说南梁文人浪得虚名之辈甚多,我现在出一题,希望杜公子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宇文焘目光意味深长。 毫无疑问,这是想让杜蘅出丑。 此时杜蘅出丑,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个人,而是整个大梁。 所以杜蘅自然也不能不接招,但他不会让宇文焘出题,淡淡的道:“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出题?” “怎么?你不敢?”宇文焘讥诮的道。 身边几个北齐的使臣,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杜蘅则把目光看向了大林牙:“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就请契丹的大林牙出题,你我双方好好的玩一场。” 宇文焘准备好了怎么刁难杜蘅,可现在不让他出题,等于没了用武之地,之前的准备也都白准备了。 何况,他派人查过杜蘅,也读过他的诗集,知道此人乃是南梁文坛新秀,才气冲天。 现在杜蘅将他一起拉下了场,说实在的,宇文焘心中有些担忧。 “正使勿虑,料想契丹对汉文化了解甚浅,不会出什么难题。”一个手下凑到宇文焘耳畔,低语道。 宇文焘冷笑道:“好,杜蘅,本使就陪你玩玩。” 大林牙笑了笑,说道:“既然都同意了,那么老朽出题了。” “出题可以,但总得有个评判高低的人吧?我怕南梁的人输了不认账啊。”宇文焘身边一个胖子讥笑道。 陈骨怒道:“你说什么呢?我怕你们输了不认账!” 遇折抬手示意双方安静,摸着大胡子道:“你们两国比试,那么判官嘛,自然要我们契丹人来当,在场的契丹大臣,都是你们的判官。大林牙,你出题吧!” 大林牙招呼伺候的一个侍者过来,耳语了几句。 那个侍者走出大帐,很快,抱了一只公鸡过来。 “请二位以这只鸡为题,做一首诗吧。”大林牙招呼侍者,将公鸡放到地上,又对双方的使臣道。 这题倒也不难,宇文焘和几个手下商量了一会儿,都在各自沉吟。 许安和陈骨却帮不上杜蘅什么忙,二人都在干着急,许安问道:“杜兄,你可有了吗?” “放心吧,早就有了。” 许安松了口气,陈骨立即对北齐那边放话:“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你们还没好吗?” “哼,我也有了。”宇文焘挑衅的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笑道:“那请宇文尊使先吧。” 宇文焘昂首阔步,扫视一眼,朗声道:“黯黯严城罢鼓鼙,数声相续出寒栖。” 念完两句,几个手下已经猛烈的叫好。 但见契丹官吏一片死寂。 宇文焘暗暗皱眉,莫非契丹没有喝彩的习惯? 换到北齐或者南梁,文人之间的人情世故,不论是好是坏,这个时候都得喝彩。 这让宇文焘很不得劲,但他还是继续念道:“不嫌惊破纱窗梦,却恐为妖半夜啼。” 这时契丹官员交头接耳,开始议论起来,虽然宇文焘也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他们讨论的很热烈,这让他很满意。 随即扭头看向杜蘅:“现在轮到你了。” 杜蘅刚才已将契丹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随口念道:“鸡叫一声撅一撅。” 许安猛地一个抬头,震惊的看着杜蘅,这是你平常的水平吗? 宇文焘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他还担心杜蘅又会拿出什么旷世杰作呢,结果来了一句鸡叫一声撅一撅,你确定你是在写诗? “哈哈,鸡叫一声撅一撅。”宇文焘身边的胖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后面是不是还有鸡叫两声撅两撅?” 杜蘅笑着点头:“没错,就是鸡叫两声撅两撅,你怎么知道?” “我去,我不行了,笑的我肚子疼。”北齐这边捧腹大笑。 宇文焘终于松了口气,冷笑连连的看着杜蘅:“果然浪得虚名啊,我就说你一介武夫,怎么会写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估计都是找人代笔的吧?” 第371章 主打一个接地气 “杜公子,接下来该不会是鸡叫三声撅三撅吧?”宇文焘身边的胖子,又肆无忌惮的取笑。 宇文焘对着胖子笑道:“裴兄,看来你的文采也不输杜公子嘛。” “哈哈,杜公子是广陵第一才子,那我岂不是也能混个南阳第一才子?哈哈。”姓裴的胖子捧腹大笑。 “杜蘅,你第三句该不会真的是鸡叫三声撅三撅吧?呵呵?”宇文焘玩味的看向杜蘅。 杜蘅倒是一脸平静,继续念道:“三声唤出扶桑日。” “哟,句式不一样了哈,不过依旧难登大雅之堂。第四句是什么?” “扫退残星与晓月。” “没了?” 杜蘅点头:“没了。” “扫退残星与晓月,这句何其拗口?你押的三仄韵啊,你不知道这是诗家大忌?” 裴姓胖子笑道:“正使,他这一首诗根本不讲什么平仄,简直狗屁不通。” “哈哈,看来南梁是没人了,就这水平,也敢号称广陵第一才子,哈哈!” “杜蘅,我要是你,刚才就该乖乖认输,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 “就这种诗,北齐刚受启蒙的孩童也能写的出来,你也真敢拿出手!” 北齐使团这边的人,肆无忌惮的对着杜蘅嘲笑。 许安和陈骨面面相觑,他们有心想要反驳,但又无从反驳,因为他们也觉得这首诗实在太烂了。 连打油诗都算不上啊。 但是杜蘅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淡淡的道:“两首诗是高是低,还请契丹诸位大臣做个评判。” “哈哈,这还有评判的必要吗?孰高孰低,不是一目了然吗?”裴胖子好笑的道。 宇文焘瞥了杜蘅一眼:“怎么?杜蘅,就你这首破诗,你还打算赢我不成?” “不是啊,老朽倒是觉得,杜公子刚才这首诗,颇为霸气。”大林牙捋着白胡须开口道。 宇文焘愕然看向大林牙:“你认真的?” “认真的啊,扫退残星与晓月,多霸气啊。”大林牙果然一副认真的表情。 “可他根本不讲格律。” “啥是格律?” “……”宇文焘脑淤血差点没被气出来。 大林牙又望向两边的大臣:“诸位同僚,你们的意思呢?” 于是契丹官员发表了一通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南梁使臣这边的诗,确实略胜一筹,三声唤出扶桑日,扫退残星与晓月,这就是说鸡鸣之时天就亮了,星星和月亮也都退了,把太阳给唤出来了,这里头有大抱负啊。”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多么通俗易懂,我听一遍就能背下来了,宇文使者刚才那首,我一个字都记不下来。” “对对对,显然杜使者的诗更容易记忆,你们中原不是有个词叫金鸡报晓吗?杜使者的诗就是这个意思啊,宇文使者,难道你不明白吗?” “好诗啊,你们中原的文人如果都这么写诗的话,你们的诗早就传入我们契丹了。” “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南梁使团的诗,北齐使团的诗写的叫个什么玩意儿,我琢磨了半天,我没懂是什么意思。” 契丹官员各抒己见,有些人说契丹话,宇文焘听不懂,但身边有个通译给他翻译,把他脸都气白了。 “你们……不懂欣赏!” 杜蘅淡淡一笑:“宇文使者,你的诗狗屁不通,反而怪别人不懂欣赏,这世间哪有这种道理?” “狗屁不通?你的诗才叫狗屁不通。你有一句是在格律上的吗?”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看看在场有多少人支持我,又有多少人支持你?”杜蘅目光淡淡的扫过两边的契丹官员。 “我,我支持杜公子!” “鸡叫一声撅一撅,嗯,好诗啊,我一定要记下来,来啊,给我传笔墨来。” “杜公子不愧是广陵第一才子,才子写出的诗就是不一样。” “宇文使者,作诗这一方面,你还得向杜使者好好学习学习。” “我们契丹久慕中原文化,看来真正的中原文化是在南梁啊,有机会我一定去南梁学习。” 随着契丹官员的议论,胜负一目了然。 杜蘅暗暗觉得好笑,刚才这一首诗是朱元璋写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接地气。 契丹民族能有什么文化,现在就连文字都没有,只有少数一些官员,学习了汉文化,掌握了一些汉字,但大多数人都是文盲。 他们能够写几个汉字就不易了,太深奥和太高雅的诗词,他们怎么欣赏得来? 所以宇文焘的诗,他们压根就听不懂,反而杜蘅的鸡叫一声撅一撅,更深入人心。 “我看,你们这些契丹人就是偏袒南梁,有意借诗打压我们大齐,是不是?”裴胖子不爽的道。 座中一个彪形大汉起身,声若洪钟的道:“输了就是输了,谁打压你了?我们跟南梁之间,可没多少来往。” “大齐与契丹之间,这些年可有不少冲突,但我大齐皇帝既然派了使团过来,就是想要与契丹冰释前嫌,希望契丹可汗,不要对北齐有所成见。”宇文焘笑盈盈的对遇折可汗道。 遇折笑了笑,说道:“刚才两首诗的优劣,大家只有公论,跟国与国之间的交情并无关系。” “哎呀,你们北齐是不是输不起啊?”陈骨肆无忌惮的嘲笑,“输不起你还比什么?丢人现眼。” 裴胖子冷哼道:“你也是汉人,两首诗孰优孰劣,难道你看不明白?” “我看明白了,明显就是杜子芳的诗高过你们。” “放屁!” 大林牙急忙充当和事佬,笑道:“好了好了,诸位,诗都已经比过了,你们该给可汗进献国礼了。” 杜蘅先给许安一个眼神。 许安立即出门叫人,把准备好的货物拉了上来。 北齐那边不甘示弱,也是一车一车的东西往大帐里拉,就连货车都比杜蘅这边豪华很多。 一群契丹官员立即围了上来。 “诸位,这是我们献给契丹可汗的大宝剑,剑鞘都是黄金打造的,上面镶嵌了七颗宝石,我们称之为七星宝剑。” “这是礼单,包括一株珊瑚树,十二串砗磲,一对上等的玉马……还请大林牙交给可汗过目。” 第372章 国礼对比 大林牙将礼单呈给遇折,遇折看过十分满意,又问:“南梁使团带来的是什么礼物?” 杜蘅立即让人掀开货车盖的油布,半车的药材和半车的茶叶,还有一车的白琉璃酒。 裴胖子放声大笑:“哈哈,都说南梁富庶,我看言过其实吧?出使他国,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这茶叶和药材看着也都是次品吧?”北齐使团一个官员上前,抓起一把茶叶和药材,看了看,随手又撒了回去。 宇文焘趁机道:“可汗,南梁如此怠慢贵国,显然并不是诚心想与贵国结交。” 这时遇折脸色也有些难看了,一言不发。 几个契丹官员,也对杜蘅等人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虽然契丹缺少药材和茶叶,但你出使就带茶叶和药材,那显然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何况,茶叶和药材带的也不够多。 许安上前一步,对遇折拱手道:“可汗容禀,我们其实是潜使,在我们前面已经出发了一支使团,一路从南梁到吐蕃,再从吐蕃过吐谷浑,他们一路被北齐的骑兵截杀,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两三百人被杀,十几车的礼品都被劫了。” “我们这支潜使,也带了十几车的货物,准备进献给贵国,但也在路途中遭受了截杀,货物都被抢走了,若无吐蕃派人保护,今天我们也见不到可汗。” 大林牙便在遇折身边解释:“可汗,他们确实是被吐蕃士兵护送来的。” 宇文焘冷笑道:“你们凭什么说,劫杀你们的人是北齐?” “你们负责这次行动的主使,已经被我们拿下了,这里有他的供状。”杜蘅随即就将西门狮的供状拿了出来。 大林牙接过之后,看了一眼,又交给了遇折。 “可汗,你可别被他们蒙蔽了,供状也是可以伪造的。”宇文焘有恃无恐的道。 “西门狮现在被押在我们的大帐,要不要将他给传上来对峙?” 宇文焘平静的道:“好啊,那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作伪证陷害我北齐。” 杜蘅立即派了陈骨出去,没一会儿,陈骨带着怒海上来。 许安没有看到西门狮,忙问怎么回事。 怒海垂头,愧疚的道:“是我看管疏忽,我已经西门狮已经瘸了一条腿,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逃不掉的,结果……” “怎么?证人不见了?”宇文焘放声大笑,“那就是没有人证了?” 遇折将手里的供状一扔,不悦的道:“南梁使臣,你说你们本来带了很多重礼,路上被人给抢了,这话都是真的吗?” 许安上前捡起供状,说道:“千真万确。” “哼,这让本汗怎么相信呢?” 也有一个契丹大臣忍不住道:“我看你们就是戏弄我们可汗!” “可汗,你想想,我们不远千里,从大梁穿过几个部落,来到契丹,难道只是为了戏弄你们?”杜蘅走了出来,看向几个契丹大臣,“你们之中,也有经商的人吧?” 契丹的官员大多都是契丹贵族,那些贵族之间也经商,主要贩卖牲口和奴隶,其中有几人点头说是。 “这么远的路,即便是经商,也不可能就带这么点东西,因为不合算啊,成本都不够,你们想想是不是?” “这么说来也是啊,南梁和契丹之间,山高水远,走一趟就卖这么点茶叶和药材,确实不合常理。”一个契丹官员说道。 “没错,一个商队尚且不能就带这么一点货物,何况我们使团呢?” 杜蘅面对遇折,侃侃而谈:“可汗,你试想一下,我大梁皇帝会这么无聊吗?为了戏弄你们,特意前后派了两个使团,千里迢迢来到你们契丹?” “可汗,我觉得南梁使臣说的不无道理。”大林牙道,“南梁与契丹之间,虽然交往不多,但也从未结怨,南梁不会刻意派遣使臣过来羞辱。” 在逻辑上,确实如此。 因此一些契丹大臣也就无话可说了。 “不管你们如此巧言令色,但你们今天带来的国礼,实在太寒酸了,这是事实!”宇文焘一只手负背,优越感十足的看着南梁使团,“契丹如果因为这一车的茶叶和药材跟你们结交,呵呵,只怕会被人笑话,以为契丹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呢。” 北齐使团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除了要与契丹结交之外,还要破坏南梁与契丹的关系。 即便北齐不能与契丹结交,也不能让南梁与契丹结交。 否则一南一北将北齐围在中间,那北齐的处境就危险了。 “可汗,虽然茶叶和药材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今天送来的酒,可是大梁最着盛名的白琉璃!” “呵呵,一车的酒而已,你们南梁也真拿得出手?”裴胖子不屑的道。 其他一个大腹便便的武将,也冷笑了一声:“我们契丹有最好的马奶酒,你们汉人的酒,寡淡无味,不适合我们大草原的汉子!” “这位将军平时的酒量多少?” 武将伸出了一根手指。 陈骨笑了:“就一杯啊?” 武将摇了摇头。 “一壶?” “不,一直喝。” “好,那你是该好好尝尝我们大梁的美酒了,你只要能喝下这一瓮,我给你当牛做马。” “呵呵,一瓮又如何?你当我的酒量是吹的?”武将扫了一眼酒车上装酒的瓮,大概三十斤左右。 一般的人确实扛不住,但他极其自负,傲慢的道:“你知道我在契丹有个名号叫什么吗?我叫大肚酒王!”说着,他便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陈骨也不打话,直接揭开了一只酒瓮的封泥,把一瓮酒递给了他。 “这一瓮喝完,我若没醉倒,你就给我当牛做马,当我的奴隶!” “行啊,倘若你醉倒了呢?” 大肚酒王仰头一笑:“哈哈,一瓮的酒也想让我醉?好,我若醉倒了,以后供你驱使!” 裴胖子冷笑的看着陈骨:“看来你是不知道契丹人的酒量啊,就连他们的小孩儿,都能喝十斤以上的酒。” 大肚酒王抱起酒瓮,猛地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噗——” 灌的太急,一入口,酒就被喷了出来。 裴胖子就更得意了:“哈哈,你们南梁的酒不行啊,你看这位将军都喷出来了,可见有多难喝。” 南梁使团都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大肚酒王。 第373章 一两酒一两金 通过绣衣楼混入南梁的间谍,宇文焘自然也听说过南梁出了一种烈酒,名曰白琉璃。 但他没有亲口喝过,自然无法想象此酒的奥妙。 “茶叶是劣等的,药材是劣等的,你们这酒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宇文焘讥诮的看着杜蘅,“乌突勒将军,南梁酿造的都是下等酒,等我回去之后,派人给你送一百车过来。” “这酒……确实有些难以入口。”乌突勒盯着手里的酒瓮。 “既然难以入口,那就不喝了。” “不,不行,既然定了赌约,那就必须遵守,我此刻若不喝,那我便输了。” 宇文焘看出乌突勒性情朴质,既与陈骨对赌,那必然要赌到底,否则不喝便如弃权,那他就真要供陈骨驱使了。 “也罢,那在下先恭祝将军旗开得胜,能得南梁一使臣做奴隶,传出去也是一番美谈啊。”宇文焘冷笑的看向陈骨。 陈骨双手紧紧攥着,冷声道:“哼,谁给谁当奴隶还不一定呢,乌突勒,你可不许耍赖,把酒给喷出来。” “契丹人不耍赖!”乌突勒抱起酒瓮,又往嘴里灌酒。 这次不敢灌的太猛,只是微微一口,却也让他感觉到了酒精的烈性,刺激着他的口腔和咽喉。 “乌突勒,你养鱼呢?喝了那么久,一瓮还没喝完。”陈骨故意刺激的道。 宇文焘冷笑道:“你们的酒太难喝,所以乌突勒将军才喝的慢。没见他都把眉头皱起来了吗?” “乌突勒的酒量,是在场诸位数一数二的,这一瓮的酒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遇折笑眯眯的道。“陈将军,如果现在认输,我可以废除刚才的赌约,总不能让南梁的使臣,真的给我们契丹人当奴隶吧?哈哈!” “可汗,别急啊,乌突勒喝到现在,估计也刚刚喝了一斤多,这酒连着酒瓮,可有三十斤呢。”杜蘅平静的道。 遇折没有料到,递了台阶,杜蘅居然不领情,淡淡的道:“既然如此,这位陈将军可就真的要给乌突勒做奴隶了,到时可别怪我契丹无礼于南梁。” 北齐的使团成员,都在一旁看戏。 契丹官员也都乐于成全乌突勒,能够获得一名南梁的奴隶。 只有乌突勒清楚,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他长的人高马大,肚子又大,三十斤水他喝不下去,但平常喝三十斤酒是绰绰有余的。 可今天这酒……他一张脸涨的通红,脚步也开始虚浮了起来。 跌跌撞撞,撞翻了旁边的一条食案。 “乌突勒,你做什么?”遇折皱起眉头。 陈骨笑道:“乌突勒,你要是醉了,可以认输。” “笑话,乌突勒号称大肚酒王,岂会喝这么点酒就醉?”裴胖子冷笑道。 乌突勒缓缓直起身板:“我没醉,没醉!”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砰! 身体向后仰去,重重摔在地上。 酒瓮落地碎裂,透明清澈的酒水打湿了一大片地毯。 “乌突勒!”几个契丹官员立即紧张起来。 裴胖子愤怒的道:“你们竟在酒中下毒,想要谋害契丹官员吗?” 大帐两边的契丹武士,嗖的一声拔出了弯刀,准备围拢过来。 杜蘅淡淡的道:“他只是醉了。” “我没醉……”地上的乌突勒抬了下手,“我……我还能再……再喝,拿酒……拿酒来!” 众人已经注意到了,他说话已经有些不清晰,仿佛舌头不听使唤似的。 他们以往喝醉也会如此。 可是……乌突勒根本没喝多少啊。 众人面面相觑。 大林牙找人过去,将乌突勒扶了起来,乌突勒一把将人推开,指着陈骨:“酒,给我拿酒……我还要喝……” “你已经输了,按照赌约,你要供我驱使。”陈骨双手环抱在胸,得意的看着乌突勒。 乌突勒当即没有疑虑,单膝跪地,抱拳:“好,契丹人愿赌服输,我……我供你驱使,你以后有什么吩咐,你……” 遇折顿时一变。 杜蘅急忙上前,双手扶起乌突勒:“将军,刚才陈骨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大梁与契丹乃是兄弟之国,那么我们也是兄弟,岂敢驱使你?” “好,兄弟,来啊,给我拿酒,我要敬我兄弟!” “乌突勒将军,你喝醉了。” “我醉了吗?我没醉,我……还要喝你们的酒,你们的酒……够劲……” 许安重新打开了一瓮的酒,这次不敢整瓮交给乌突勒,给他倒了一碗,笑道:“乌突勒将军,这酒在我大梁价比黄金,一两酒一两金,你可悠着点喝,可别再摔了。” “胡说八道,不就是白琉璃酒吗?据我们打听到的情报,最多一两也就卖一贯钱。”裴胖子道。 杜蘅明白许安的意图,这次带来的国礼太寒酸了,茶叶和药材都上不了台面,只能抬高酒的价格。 如果北齐没派使团过来还好,现在宇文焘送了一堆金银珠宝,相比之下,大梁的诚意似乎缺了一点。 契丹也不是什么好鸟,生性贪婪,经常在北齐的边境线打草谷,巧取豪夺,他们很容易就被北齐的重礼收买,南梁这边如果毫无优势,很有可能结盟会被北齐破坏,无功而返。 杜蘅施施然走上前,说道:“这酒是白琉璃中的上等酒,名曰马奶二锅头,乌突勒将军,刚才可曾喝出一股马奶之味?” “对对对,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马奶味。”乌突勒又喝了一口,赞不绝口,“这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喝完了……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冷了。” 裴胖子立即驳斥:“哪有什么马奶二锅头?听都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了?这是我们大梁的酒,产量极其稀少,一般都特供给皇室。民间没几个人能够喝到。”杜蘅道。 许安道:“不错,就连我等,想要喝一口马奶二锅头,都得我朝陛下赏赐。” “这酒……果真有这么珍贵?”遇折将信将疑。 杜蘅立即倒了一碗酒,双手呈献给了遇折:“可汗,请你尝尝我朝的马奶二锅头,你便知道这是好酒,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乌突勒将军吗?” 第374章 唇枪舌剑 遇折喝了一口杜蘅送上的马奶二锅头,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马奶味,跟他们契丹的马奶酒差不多,只是烈了很多。 初时,有些难以适应,可是越喝就越得劲。 “果真好酒啊!”遇折大加赞赏。 其他契丹官员都开始舔嘴唇了,有人上前躬身行礼:“可汗陛下,既然南梁使臣送了好酒过来,何不让我等也领略一下南梁的风味?” “好,赐酒,人人有份!”遇折很是高兴。 契丹官员欢呼雀跃的谢恩,接着跑到酒车,自己搬酒下来开喝。 “喝完马奶二锅头,感觉咱们之前喝的马奶酒,就像掺了水似的。” “哇,嘶,好烈啊,这才是咱们契丹男人该喝的酒。” “这酒喝完之后,浑身都暖和了,到了冬天,要有这样的酒那就太美了。” 杜蘅看着契丹官员,对马奶二锅头赞不绝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端起酒碗,说道:“诸位,若是我大梁能与契丹建立邦交,以后每年你们都能喝上这样的酒。” “好啊,杜使臣,以后你们多给我们送些马奶二锅头过来,我们契丹八部都很需要这样的酒。”一个契丹官员说道。 现在大家都不怎么关心北齐送来的那些珠宝,毕竟对于契丹来说,珠宝不能吃不能穿,反而没有美酒来的那么实在。 宇文焘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起身道:“杜蘅,你这话说的太早了吧?你们能不能与契丹结交,还得可汗点头才行。” 杜蘅上前一步,对遇折道:“可汗陛下,大梁诚心与契丹结为邦交,以后北齐若是再派兵攻打你们契丹,大梁可为契丹之大后方,掣肘北齐。” “妙啊,大梁与契丹互为盟友,北齐倘若攻打契丹,大梁就能在北齐后方给他致命一击,可汗,这对我契丹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契丹一名武将附和着杜蘅的话。 宇文焘道:“可汗陛下,北齐既然派了使团过来,就说明要与契丹化敌为友,以后两国结盟,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这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等你们灭了南梁之后,就会挥师北上,屠我契丹子民!”大林牙一针见血的道。 随即转身对遇折道:“可汗,千万别被北齐使团蒙蔽,中原有个词叫唇亡齿寒,北齐狼子野心,他们不仅想要吞并南梁,也想收服我们契丹,此刻是和南梁结盟最好的时机。” 大林牙在契丹的威望似乎不小,而且他的话也深入人心,立即引起不少人的支持。 遇折却犹豫不决。 杜蘅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正常的战略就应该跟大梁结盟。 “我大梁与契丹从未有过嫌隙,倒是北齐,三番五次的攻打契丹,你们之中,想必有不少亲人死于北齐之手吧?”杜蘅扫视两边的契丹官员。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很多契丹官员的共情。 北齐与契丹交界,因此几十年来,冲突不断,因为契丹要是遇到什么灾年,气候恶劣,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南下打草谷。 虽然杜蘅出于战略要与契丹结交,但也不能否认契丹的野蛮。 他们烧杀抢掠,引起北齐边境民不聊生,北齐自然也不能惯着他们,曾经数次派兵讨伐。 因此双方死伤无数。 而此刻,杜蘅只提契丹的死伤,丝毫不提北齐。 从渊源和历史上,南梁无疑是占便宜的,毕竟南梁和契丹相隔太远,双方很难产生什么摩擦。 “可汗陛下,不错,你我两国确实有过一些摩擦,可那都是过去了,咱们应该摒弃旧怨,一起向前看。” 宇文焘循循善诱的道:“如果咱们两国能够结盟,我朝决定打开榷场,与契丹互市贸易,你们需要的茶叶、盐铁都不会短缺,这对你们可大有裨益啊。” 北齐对契丹采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经济制裁。 打仗嘛,半斤八两,北齐的铁骑牛逼,但契丹是马上民族,骑兵也不是盖的。 而且游牧民族有个好处,他们打仗不必顾及城池,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除非北齐出现像霍去病一样的牛人,否则一旦深入草原腹地,你都找不到契丹人的行踪。 所以他们像是永远消灭不完似的。 最后北齐只能采取关闭榷场的方式,沉重的打击契丹,因为契丹需要很多中原的物资,而北齐不需要契丹的物资,哪怕最珍贵的战马,北齐也有自己的养马地。 相比之下,南梁的养马地就差太多了,养出的马素质相比北马差距太大,所以他们的骑兵都干不过北齐的骑兵。 契丹官员又开始议论起来,榷场对于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别的不说,单说茶叶,游牧民族离开了它就不行,这已然是他们生活的必需品,可是北齐榷场关闭之后,他们只能跑去更远的地方购买茶叶。 大多都是西域商人,从北齐或者南梁买了茶叶之后,从西边来,但西边的吐谷浑是北齐有着血缘的部落,所以吐谷浑和契丹也封锁了边境,商人只能偷渡过去。 这样拿到契丹的茶叶,自然价格就更贵了,一块劣等的茶砖能换一头牛或者一头羊,甚至有时不止这些。 “怎么办?我看这些契丹人有些心动了。”许安在杜蘅耳边低语道。 怒海愤愤的道:“北齐人太卑鄙了,他们要是跟契丹结盟,那么我们吐蕃也有危险。” 杜蘅再次对遇折道:“可汗,你们契丹与其跟北齐互市,倒不如跟我大梁互市,北齐反复无常,你怎么知道他们跟你们互市之后,会不会又反悔了呢?” “反观我们大梁,与贵国可从没有过矛盾,若能结为友邦,则可福泽两国子民。” “呵呵,杜蘅,你没开玩笑吧?”裴胖子笑了起来,“你们跟契丹相隔万里,你们怎么互市?” “大梁商人连西域都去得,何况契丹呢?吐蕃与大梁是盟国,我们借道吐蕃,完全没有风险。就连这次我到契丹出使,都是吐蕃将士护送,可见大梁与吐蕃之间已然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怒海出面说道:“不错,我就是吐蕃踏白城的侍卫队长,奉节尔之命保护大梁使团的安全。” “哼,可你忘了还有个吐谷浑,你们想到契丹,就要经过吐谷浑。”裴胖子冷哼了一声。 第375章 待价而沽 “吐谷浑,弹丸之地,灭了就是。”杜蘅不屑的道。 宇文焘冷笑道:“呵呵,说大话谁不会?吐谷浑与大齐同气连枝,你们想灭吐谷浑,就得先灭我大齐!就怕你们没有这种本事!” “不着急,假以时日,我必踏平北齐!”杜蘅霸气侧漏。 但是宇文焘笑的更欢了:“那我拭目以待,看看你们南梁的骑兵,是如何踏过北齐大地的。” 说着扭头看向遇折:“可汗陛下,事实证明,有吐谷浑在,南梁的商队,根本无法进入你们契丹,你们与他结交,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谁说商队就一定要经过吐谷浑?”许安缓缓站了出来,“除了吐谷浑,也可以从突厥进入契丹,无非绕远一点而已。” “据我所知,你们尚未与突厥结交吧?”宇文焘睃了一眼。 许安笑道:“突厥也是草原民族,他们跟契丹一样,也很需要茶叶、药材一类的物资,我想他们是愿意跟我们结交的。” “呵呵,你们结交,我们不会结交吗?” “你们?你们的物资可不如我们大梁的物资丰富啊,就拿茶叶来说,你们虽然也有种植,但每年还不是需要从我大梁进口一部分?倘若我大梁把港口一封,你们的茶叶估计连自己都不够用,拿什么来给契丹和突厥?” 宇文焘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无言以对。 遇折看在眼里,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两国使者远道而来,咱们先请入座,结交的事有的是时间再说,只希望双方在多留几日,咱们谈谈细节。” 许安还要再言语,被杜蘅轻轻拦了下来。 显然,有了北齐的使团在场,契丹就算有意要与大梁结交,也会坐地起价。 而且很多隐形的筹码,因为有北齐使团在,也不便众目睽睽提出。 于是几人相继坐了下来。 遇折举杯,笑道:“诸位,今晚借着南梁美酒,咱们不醉不归。” 喝了几杯之后,遇折拍了拍手,就见门外进来两个契丹大汉。 “如此美酒,无以助兴,就请我们契丹的勇士,给大家表演一下我们契丹的虎思。” 所谓的虎思,就是角抵。 汉人与契丹的角抵略有不同,汉人的角抵接近于相扑,契丹的角抵则是古代的摔跤。 反正这两项运动都是华夏传出去的就是了。 两个契丹武士,将外面的皮袍脱了下来,扎在腰间,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 接着,二人相互抓着对方的手臂,开始用力的扭动,双方都想将对方给甩出去,但双方好像都没这个实力。 势均力敌,下盘也很稳。 在场的契丹官员呐喊着给他们鼓劲。 大概僵持了两分钟,其中一人用上了脚,扫另外一人的下盘,也被避了过去。 众人连连叫好。 二人礼来我往,又过了半刻钟左右,其中一人败下阵来。 “好样的呼都古,来,赐酒!”遇折大喜,命人盛了一碗二锅头端了上去。 呼都古单手放在左胸,单膝跪地:“谢可汗!”双手接过酒碗,喝了一口,人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呵呵,慢点喝,这酒……可不容小瞧。”乌突勒迷迷糊糊的道。 遇折似乎很是看中呼都古,又让人给他递了一根羊腿。 呼都古吃饱喝足之后,说道:“可汗陛下,我想见见南梁武士的武艺,请可汗允许我向他们挑战。” “这得问问南梁使臣的意思。”遇折笑眯眯的看向台下杜蘅等人。 陈骨道:“你为什么跟我们挑战,而不跟北齐挑战?” “呵呵,契丹与北齐经常打仗,北齐的武士我们都领教过了,就是没领教过南梁的武士。”呼都古道。 宇文焘玩味的看向杜蘅那边:“你们该不会不敢吧?不敢就赶紧认输吧。哈哈!天下谁人不知你们南梁文弱,输了也不打紧。” 陈骨顿时火起,一拍食案:“好,我跟你比!” 宇文焘微微勾起嘴角。 这一场比试,无论输赢,都会让南梁陷入尴尬之地。 呼都古明显就是遇折的人,如果输了,南梁丢人,如果赢了,遇折丢人。 但杜蘅却一把将陈骨拦住,缓缓起身,并且端了一碗酒递到呼都古面前:“勇士刚才好神力啊,在下十分佩服。” “尊使客气了。” “刚才你已经耍过一场了,力气尚未恢复,不如坐下好好休息休息。” “尊使看不起人吗?”呼都古拍着胸膛说,“我还能再比十场,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刚才看过你们表演,为了表示敬意,我们南梁也想给贵国献上一场表演。” “哦,什么表演?”遇折饶有兴致的道。 杜蘅笑道:“既然北齐说我南梁武事不行,那咱们还是比武吧。” “怎么比?” “为免伤了与贵国的和气,我想与北齐使团比一比。” 宇文焘微微一愣,意味深长的看向杜蘅:“你说真的?” “你们北齐该不会不敢吧?” “呵呵,笑话!” “好,正好让我们契丹见识见识你们汉人的武艺,你们想怎么比?”遇折似乎唯恐不乱似的说。 宇文焘眼珠一转,说道:“杜蘅,是你亲自上场吗?” “也不是不可以。莫非宇文使者也要亲自上场?” 宇文焘自知武艺不如杜蘅,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我身边这位是我北齐铁鹞军中最负盛名的神射手独孤求败,要不你跟他比一比箭术?” “如何比?” “请契丹可汗借我等弓马,咱们到外面比。” 遇折笑道:“好啊,来啊,给他们备上最好的弓箭和骏马。” 于是众人移步到了帐外,来到草地之上,几个契丹武士牵了骏马过来,手里捧着弓箭,让杜蘅和独孤求败挑选。 “杜公子,请吧。”独孤求败傲慢的看着杜蘅。 “你先请吧,我怎么样都行。” 独孤求败得意一笑,说道:“箭不长眼,待会儿要是伤了杜公子,可莫要怪罪啊。” “那我要伤了你呢?” “在骑射上,我还没有遇到过对手,没有人能伤到我,哈哈!” 裴胖子大声道:“各位契丹武士见证,待会儿不论谁受了伤,都不可追究。” 第376章 还有谁?! 契丹善于骑射,对于骑射精湛的武士,素来都很敬重。 裴胖子都这么说了,他们纷纷表示赞同。 “杜使臣,你意下如何?”遇折目带深意的看着杜蘅。 杜蘅笑道:“北齐武士既然执意求死,那么在下必然成全。” “哼,杜蘅,你少说大话了,独孤将军在我大齐久负盛名,岂能败于你手?”裴胖子悻悻的说。 “既然非要分个高下,不如咱们赌大一点,什么兵器都可以用,直到一方败下阵来。” “呵呵,怕你啊,正好,让你见识一下独孤家的大刀!” 遇折见状,又命人搬上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任由双方挑选。 独孤求败挑选了一杆大刀,说道:“杜蘅,这是你自找的,你要中了我的箭,未必会死,但你要中了我的刀,必死无疑!” “呵呵,路是自己选的,杜蘅,你怨不得别人。”裴胖子得意的笑着。 大林牙紧张的来到遇折身边,低声道:“可汗,这眼见的就要拼生死了,任谁死在咱们契丹,对咱们不算好事啊。”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岂能怪到我们头上?”遇折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独孤求败纵身一跃,飞身上马,带马跑了小半圈,引起在场不少人叫好。 随即,勒住马头,傲然俯视杜蘅:“你还不挑选兵器?” “杜蘅,你该不会不敢上马了吧?”宇文焘故意放声大笑,“呵呵,原来杜家军的少主,也不过如此啊,哈哈!” 北齐使团一个武将笑道:“都说南梁不善马战,看来是真的啊,连马都上不了吗?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话音一落,杜蘅也是纵身上马,随手就从身边的契丹武士手里,挑了一杆银头长枪过来,腰间则是挎着一把铁胎雕弓,背上则是一只箭囊,囊中十几支羽箭。 反观独孤求败那边,装备也差不多。 宇文焘给独孤求败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杜蘅给解决了,以绝后患。 “杜蘅,今天不仅是你我之间的比试,更是独孤刀法与杜家枪的比试。” 独孤求败狞笑道:“既已上马,咱们就如战场厮杀一般,在马上分个真章!”说罢,拍马就往杜蘅这边冲来。 杜蘅则是一动不动。 裴胖子笑道:“这厮该不会吓傻了吧?不借着马的冲劲上前厮杀,反而愣在那里。呵呵,看来杜家确实是没人了!” 独孤求败距离杜蘅快要五十步的时候,抓起雕弓,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杜蘅低头避了过去。 独孤求败继续策马冲去,准备拉近距离,让杜蘅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毕竟杜蘅武将世家出身,反应能力也不是一般武将可比。 继续拉近距离,快到二十步的时候,独孤求败从箭囊抽出了一支羽箭。 砰! 箭尚未搭上弦,独孤求败直直的就从马背栽了下来。 全场一片哗然。 目光齐刷刷的看着杜蘅手里的燧发枪。 百米的距离,燧发枪的威力虽然减弱,但是独孤求败没穿盔甲,直接中弹。 “杜蘅,你作弊!”裴胖子咆哮的怒吼。 “刚才说了,使用任何武器都可以。” 宇文焘盯着杜蘅手里的燧发枪,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种高科技,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何为……高科技?” “你这种智商,跟你解释的着吗?” 宇文焘气愤的道:“独孤将军挑战的是杜家枪,你胜之不武!” “这也是杜家枪啊。”杜蘅淡定的吹了吹燧发枪枪口的白烟。 而在这时,独孤求败竟然撑着大刀,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卧槽,这么难杀吗? 杜蘅没有犹豫,直接策马上前:“好,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杜家枪!” 随着骏马的冲刺,一枪捅了过去。 独孤求败挥刀准备抵挡,但他已经中弹,力道和速度都慢了几分,被杜蘅一枪洞穿了身体。 枪头从他背后捅了出去。 杜蘅一把抓住枪头,又把枪从他身体拔了出来,枪杆顿时染了一层红色,正在往下滴血。 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人人面露惊惧之色。 “你们北齐使团,有一个算一个,还有谁想过来与我一战?” “好,本将要为独孤将军报仇!”说罢,宇文焘身侧一员武将跳了出来,挑了一柄狼牙棒,上马就朝杜蘅奔赴而去。 砰! 尚未接近杜蘅,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杜蘅策马过去,不管他死没死,银枪照着心口捅了下去。 宇文焘身边的侍卫拔出了腰刀,准备上前,被宇文焘拦住:“这厮手里的兵器太过古怪,暂且退下,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还有谁?!”杜蘅纵声一吼,声动云霄,在草原上不住的回荡。 契丹这边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杜蘅怎么是在瞬间杀了两个北齐武将,人都没靠近就落马了。 呼都古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刚才挑战南梁使团的时候,没跟杜蘅对上,否则现在死的就是他了。 北齐这边个个义愤填膺,但似乎都拿杜蘅没有办法。 除非一拥而上,否则一个一个过去挑战,无异于送人头。 “宇文焘,敢上马与我一战否?”杜蘅拿着长枪指着宇文焘。 宇文焘脸色骤变,没有言语。 杜蘅哈哈一笑:“北齐不过一群鼠辈耳,这么多人,找不到一个能与我一战之人,垃圾!” “有种你别用你手里的怪东西。” “怪东西?你是说这个吗?”杜蘅将燧发枪往前一指。 宇文焘本能的躲闪,身边的侍卫迅速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杜蘅仰头一笑:“呵呵,宇文焘,不是出身名门吗?你这么喜欢做缩头乌龟,你家里人知道吗?” 契丹不少武士看向宇文焘,都带着一丝轻视的意味。 宇文焘颜面尽失,躲在侍卫身后怒道:“杜蘅,有种你真刀真枪的干,不要暗箭伤人。” “好啊。”杜蘅随即就将燧发枪往腰间一插,“谁敢与我一战?” 宇文焘身边的侍卫忍不住了,挥动直刀,直接跳上了一匹马,快速的冲向了杜蘅。 嗖嗖嗖! 一连三箭。 全部射中侍卫的咽喉。 第377章 打压北齐气焰 杜蘅不靠燧发枪,本身的箭术也很了得。 毕竟从小训练,弓马娴熟。 看到宇文焘的侍卫从马上倒下来,契丹这边的武士纷纷喝彩。 这让北齐使团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杜蘅,拿命来!”北齐这边又有两人上马。 一人一杆大刀,挥舞着逼近了杜蘅。 杜蘅横枪立马,喝道:“来将可通姓名!” “赵虎,杨彪,取你项上首级!” 杜蘅没有二话,策马冲了过去,没有从他们中间冲过去,这样容易被夹击。 所以他往左边跑,与左边的赵虎交锋,兵器相撞之下,火星四溅。 二人错马而过,杜蘅忽然一记回马枪,刺中对方的马屁。 一阵嘶鸣,对方的骏马疾冲出去,赵虎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就跌下马来。 杜蘅立即催马上前,准备收割人头,杨彪射箭过来,杜蘅拿枪拨开。 赵虎得以喘息,起身准备再找马匹,不妨杜蘅手中长枪射到,直接将人钉死在地面。 “他没有枪了,杨彪,快砍了他!”裴胖子焦急的叫道。 杨彪大刀舞动,虎虎生威。 杜蘅不慌不忙,拿出了铁胎雕弓,搭上了一枚羽箭。 嗖! 羽箭疾驰而去。 杨彪一刀就将羽箭斩落在地,狰狞一笑,加快速度朝着杜蘅冲来。 杜蘅从箭囊中拔出了三支箭,三箭齐发,破空而出。 杨彪慌了一下,舞起一股刀风,将三支箭悉数打落,他不由得意的发出了一声笑。 但这一声笑没笑完,第四支箭就已钉入他的胸口。 杜蘅冷笑一声,冲到杀死的将领身边,拔出了长枪,朝着杨彪冲去。 杨彪身上中箭,只能逃窜。 裴胖子不讲武德,招呼身边几个侍卫:“快,快去救人!” 独孤求败死后,北齐这些武士都不足为患,但奈何他们人数众多。 “无耻!”乌突勒忍不住骂道,“你们北齐以多欺少,不算英雄!” 陈骨立即翻身上马,从一个契丹武士手里躲过一杆长枪,快速的飞奔过去:“子芳,我来助你!” 杨彪在草原上转了小半圈,胸口中箭的剧痛,再加上马背的颠簸,让他伤口又裂开了几分,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杜蘅提枪纵马,快速的杀来。 赶来营救的北齐侍卫,却被陈骨挡了下来。 杜蘅可以放心追赶杨彪:“你若此刻投降,我可饶你狗命!” “北齐只有战死的兵,没有投降的兵!” “好,硬气!”杜蘅佩服的同时,手中的长枪还是刺了出去。 杨彪横刀一挡,杜蘅手中的长枪猛地一砸。 铿的一声,杨彪虎口发麻,手中大刀险些脱手而出。 杜蘅长枪一个兜转,将他手里的大刀挑了起来,枪头刺入了他的咽喉,直接挑下马来。 那边,陈骨被北齐四个侍卫围住。 显然都是一等一的侍卫,只不过他们并不擅长马战,陈骨凭借精湛的马术,与他们周旋。 嗖的一箭,杜蘅射下一个侍卫。 其余三名侍卫吃了一惊,开始有了警惕。 “驾!” 杜蘅拍马冲杀过去。 一个侍卫手持一杆铁骨朵,磕开了杜蘅刺来的枪,双马交错之际,他忽然伸手掏向杜蘅腰间的燧发枪。 冲着燧发枪而来。 杜蘅身形猛地向旁一落,长枪却从马腹之下刺出,刺在对方的马肚之上。 侍卫惊慌失措,那马吃痛,胡乱的奔跑,杜蘅不由分说,拿起弓箭。 一箭将他射落马来。 这边陈骨一人与两名侍卫力战,长枪如龙,也将一名侍卫挑落马下。 杜蘅赶来,最后一名侍卫惊走,陈骨策马追去。 “好样的,南梁马上作战,竟然也是如此了得!” “哈哈,谁说南梁无名将?当年杜仲老将军,可是杀的北齐大元帅丢盔弃甲!” 宇文焘不由看向几个契丹将领,你们特么礼貌吗? 契丹性格就是如此,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会顾及他人的情感,俗称低情商。 “你们,还有你们,全部给我上!”裴胖子气急败坏的道。 眼见北齐那边又要派人上场,而且这次派出了十几个人。 “群战是不是?好,弟兄们,上马!”怒海挑了十几个吐蕃士兵,就要跟着一起杀了过去。 大林牙看到态势越来越严重,忙对遇折道:“可汗,再这么下去会演变成双方使团火并,他们在我契丹地界如此厮杀,而我们却阻止不了,传了出去,草原各部必将视我契丹如无物。” 遇折心头微微一动,说的也不无道理,忙道:“诸位,刚才的比武,不过为了助兴,若是过多的杀戮,反而不美了。” 而在此刻,最后一个侍卫,已经被杜蘅和陈骨合力刺死。 北齐使团这边准备上场的侍卫,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宇文焘发话。 宇文焘挥了挥手,让人退下,既然遇折已经发话,那就等于给了一个台阶,同时他也得卖遇折一个面子。 “既然可汗说了,那我等自当遵命。” 大林牙暗暗松了口气,对南梁这边的怒海道:“这位吐蕃的将军,暂请息怒,如今胜负已分,无须再战。” “哈哈,北齐竖子,还有人与本将一战吗?”陈骨坐在马上,傲然而笑。 北齐使团这边恨的咬牙切齿。 裴胖子也很不忿,看向宇文焘。 宇文焘脸色难看,却也没让人再上场,此次使团资格最老的将领独孤求败,刚一上场,就被杜蘅的燧发枪打中。 其他人根本没实力与杜蘅一战。 如果杜蘅不使用燧发枪,单凭马战,未必能够拿得住独孤求败。 可惜,独孤求败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杜蘅占了先机。 杜蘅和陈骨跳下马来,陈骨挑衅的看向北齐使团:“我当北齐武事如何了得呢,结果这一会儿工夫,死了九个。” “匹夫!到了真正的战场,有你死的时候!”裴胖子气呼呼的道。 “可汗,契丹的马,果然都是好马啊,随我奔波了这么久,竟然连粗气都不喘。”杜蘅牵马过来,赞叹的道。 遇折呵呵一笑:“杜使若是喜欢,本汗送你几匹好马。” “外臣感激至极。” “呵呵,无需多礼,刚才杜使的武艺,实在叫人大开眼界啊。” 杜蘅谦逊的道:“岂敢岂敢。” “不知此物是何神器?”遇折语锋一转,把目光落在了杜蘅腰间的燧发枪。 第378章 告诉你也白搭! 杜蘅早已料到契丹会对燧发枪感兴趣,笑了笑,说道:“这叫燧发枪,乃是家父遗物。”之所以说遗物,就是为了不让遇折开口跟他索要。 “能否借给本汗一试。” “当然可以。” 杜蘅拔出腰间的燧发枪。 身边的侍卫都有一些警惕,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 遇折笑了笑,让侍卫退下,伸手接过杜蘅的燧发枪。 杜蘅命人立起一块箭靶,教了遇折如何射击。 砰的一声。 铅弹打在二十步远的箭靶之上,虽然没有命中红心,但也将箭靶射出了一个洞。 “这燧发枪比箭快多了。” 遇折感叹不已,又扣动了一下扳机,砰,这次连箭靶都没打中。 这让身为契丹可汗的遇折,脸上有些挂不住。 杜蘅笑道:“可汗第一次使用燧发枪,难免有些不习惯,多练几次就可以了。” “竟然还能连射,此物真是妙哉。” 杜蘅看出遇折似乎很是喜欢燧发枪,爱不释手,没有归还的意思,笑道:“此次来的匆忙,就带了这一支,如果可汗喜欢,等我回到南梁,再给你送几支来。” “莫非这世上还有别的燧发枪?” “呵呵,我已将燧发枪投入生产,如今已生产出了三千支,全部用来装备禁卫军。” 遇折吃了一惊:“三千支?” 北齐使团那边人群骚动起来,燧发枪如此威力,南梁竟然装备了三千支,绣衣楼怎么没将消息传回? “燧发枪虽然已经生产出来,但军士还要时间操练,假以时日,将他们投入战场,我大梁军威必将震动天下!” 杜蘅豪气万丈,又看向了遇折:“若你我两国结交,我们军事资源共享,必可助可汗成为草原上的霸主!” 草原霸主! 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契丹众人都已兴奋起来。 宇文焘如临大敌,如果南梁真的给军队装备了燧发枪,实力必然大涨。 如果再与契丹结盟,契丹卖给他们马匹,那么南梁的骑兵将会所向无敌。 “可汗,你莫听信他的谗言,南梁根本没有那么多燧发枪,我们绣衣楼可没得到这个消息。” “你们北齐在我大梁安插细作,难道我大梁不会防着你们吗?”杜蘅淡然瞥了宇文焘一眼,“如此机密之事,岂能让你北齐得知?” “可汗,你万不可与南梁结盟,契丹与南梁路途遥远……” 杜蘅直接打断宇文焘的话:“兵法有云,远交近攻,正因为两国相隔甚远,才更需要结盟,如此一来,南梁与契丹前后夹击,北齐必亡!” 大林牙捋着胡须:“此言甚善!” “北齐若亡,难道南梁就不会攻打契丹吗?可汗,有句话叫唇亡齿寒啊。”宇文焘危言耸听的道。 “我们汉人从来就不妄想统治草原,当年大汉王朝,扫清漠北王庭,也没有直接管理,只要草原部落不南下侵犯,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杜蘅轻轻一笑,又看向了宇文焘:“反观北齐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是鲜卑种,骨子里就带着草原血统,他们才有统治草原的野心,所以这么多年才会与契丹攻伐不断。” 一番话,直接说到契丹大臣的心坎上去了。 北齐和契丹,交战多年,已然发展成了血海深仇。 如果宇文焘这次带领的不是使团,很多武将都想上去嘎了他们。 在历史上,草原民族也经常杀了使臣的,但被汉武帝给打乖了,派去的使者一旦被哪个国家杀了,直接派兵灭国。 因为使者代表一个国家的尊严。 所以汉朝的大臣出使西域各国或者草原部落,都很牛逼,可以站在大殿,指着他国的国王痛骂,骂到你没脾气! 同样牛逼的还有唐朝,可惜这个时空没有唐朝,变成分裂的两个王朝,北齐与南梁。 分裂之后,国力根本不能与唐朝相比。 不过尽管如此,国际惯例遇折也是要遵守的,否则杀了使臣,就等于先挑起了战争。 战争要是赢了也就罢了,但要是输了,则会引起契丹民怨,推翻你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在阿保机建立世袭制之前,契丹是选举制的,每隔三年选出一位新的可汗,三年之内,你要搞的天怒人怨,下一届选举你就别想当上可汗了。 此刻,大林牙趁机进言,说道:“可汗,老臣以为杜使臣所言有理,契丹该与南梁结交。” “对对对,南梁美酒,深得我心,只要结交了之后,以后就经常能喝到马奶二锅头了。”一个武将哈哈大笑。 “北齐与我有着血海深仇,若跟北齐结交,我父兄在天之灵再难瞑目!” “还有这燧发枪,如果南梁卖给咱们一些,咱们的契丹武士也开始训练,何惧北齐铁骑?” 宇文焘深知此番出使契丹的难度,毕竟两国交锋不断,势同水火,想要结盟,就算遇折同意,很多契丹大臣也不会同意。 当即冷笑道:“燧发枪威力虽强,却未必能够打穿北齐铁骑的铠甲!北齐铁骑可是从人到马,全部武装的。” “想破北齐铁骑,又有何难?”杜蘅轻蔑的道,“我来契丹的途中,可是遇到了你们元嘉郡主率领的五百铁骑,他们现在应该全军覆没了吧?” 宇文焘嘴角微微抽动,没有作声。 杜蘅这厮实在太强了,给他设置了那么多道关卡,竟然被他一关一关的闯过来了。 遇折看着大臣都很赞同与南梁结交,笑道:“结交嘛,也不一定非得二选一,我们三国若能相安无事,那是天下子民之福。” 都结交的话,那不等于没结交? 杜蘅和许安对望一眼,都对遇折很是无语。 如果不是因为北齐和南梁战事一触即发,双方都需要一位盟友,谁特么愿意跟你野蛮的草原部落结交? 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头蒜了? “杜使者,敢问你这燧发枪是如何锻造的?”遇折问道。 杜蘅信口胡诌:“锻造倒是简单,找几个能工巧匠,也能做的出来,难得的是这些材料,需要用到我大梁南海深处的千年寒铁,寒铁需要锻炼成砂,还有就是蜀地一个山谷的矿石,在炼丹炉里焚烧七七四十九日。” 北齐使团也在认真听着,不料杜蘅传来一声讥诮:“你们听了也没用,你们北齐没有这些材料,就算把技术告诉你们也白搭。” 第379章 和亲 契丹众人听了也很失望,如果仅仅需要能工巧匠的话,他们抓也能抓几个回来。 但听杜蘅说,锻造燧发枪两种重要的材料,都在南梁。 也就是说,除了跟南梁结交,才有可能获得燧发枪。 “燧发枪真是好东西啊,杜使者,你这把燧发枪本汗很是喜欢啊。”遇折意味深长的看着杜蘅。 杜蘅很是无语,我特么都告诉你,这是家父的遗物,你怎么还能舔着逼脸要呢? 你们契丹不懂人情世故吗? 宇文焘趁机发话:“杜蘅,既然你说,你们南梁现在已经有了三千支燧发枪,你该不会吝惜这一支吧?” “我刚才说过了,这是家父留给我的遗物。” “可汗,你看到了,他根本没有诚意跟你们契丹结交。我们大齐就大方多了,只要可汗开口,我们大齐有的宝物,你想要什么我们就送什么。” 遇折也对杜蘅露出了不满,但他还是不死心,斜眼看着杜蘅:“杜使者,不如我拿五百匹骏马跟你换这一把燧发枪,你们南梁的骑兵差就差在马匹上。” “可汗言重了,骏马我可以不要,但可汗既然喜欢燧发枪,那这一把就先送给你。” 遇折大喜:“呵呵,杜使者果然爽快,好,咱们回去继续喝酒!”说着伸手揽过杜蘅肩膀,拥着进入大帐。 北齐使团这边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杜蘅的燧发枪对遇折诱惑太大了。 大帐之内,遇折开口:“你们双方的国书,本汗都已收到,明天就会升帐议事,诸位静候佳音。” 杜蘅和许安对望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但二人显然对遇折抱的希望并不大。 …… 酒宴之后,北齐和南梁的使团,各自回到契丹安排的帐篷。 杜蘅立即找来看守西门狮的几个吐蕃士兵询问:“西门狮被掳走的时候,你们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几个吐蕃士兵摇头,他们是回来之后才发现西门狮不见了。 “请杜公子责罚!”几个士兵跪下请罪。 这些都是吐蕃派来帮忙的人,也不是杜蘅自己的兵,他不好责罚他们,抬手让他们先起来:“罢了,人都已经跑了,现在责罚你们也无济于事。” “此事责任在我,杜公子,我立即派人去找。”怒海道。 杜蘅道:“茫茫草原,上哪儿找?何况这是契丹的地盘,我们需要谨慎行事。” 屏退了几个吐蕃士兵,许安坐了下来,问道:“杜兄,今天遇折可汗的态度,可是有些暧昧啊。” “子芳都把燧发枪送给他了,他不会不同意结交吧?”陈骨道。 许安轻叹道:“很难说,契丹贪婪如狼,遇折吊着咱们,自然也吊着北齐,现在双方都想跟他结交,他正好坐地起价。” “且看明天他们怎么谈吧。” “我看那些契丹大臣,却比较倾向于跟咱们南梁结交。” 杜蘅皱了皱眉:“就怕他们两边都结交。” “两边都结交,反而咱们更吃亏。” “我朝与契丹结交,是为了与北齐开战的时候,契丹能突袭北齐的大后方,可他如果与北齐也结交了,那就会选择按兵不动,两不相帮,反而解决了北齐的后顾之忧。” “不过契丹人狡诈无常,首鼠两端,即便与北齐结盟,未必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确实,在历史上契丹背信弃义的事情不少。 草原民族战争多半为了生存,信义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 北齐使团大帐。 宇文焘和裴胖子相对而坐,愁眉不展。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走了进来。 宇文焘急忙起身行礼:“师父。” “西门狮已经被我解决了。” “你杀了他?” 老者冷笑一声:“身为绣衣楼的千户,竟然贪生怕死,给杜蘅留下了供状,罪不容诛!” “杜子芳杜子芳,我确实小看你了。”宇文焘幽幽一叹,“西门狮藏这么深,竟然也能被挖出来。” “是西门狮太轻敌了,以为稳赢,自己暴露了。” “那么蔡太师便有危险了。” “蔡太师在南梁根基深厚,即便杜蘅拿道供状,回朝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何况……”老者微微一顿,眼神折射出了骇人的光芒,“他既已来到了契丹,何必让他活着回朝?” “师父的意思……” “杀!” 裴胖子点头:“不错,杜蘅这厮今天在校场上,一连斩杀了我九员大将,他必须死!” “他也就那把燧发枪厉害,否则独孤将军未必不敌于他。” “如今他已将燧发枪赠与遇折可汗,手中再无利器,只要达斡尔(鲜卑对于智者的称号)出手,杜蘅断无生还的可能。” 达斡尔平静的坐了下来,说道:“没有那么容易,南梁使团那边还有二百人,而且又在契丹王城之内,一旦厮杀起来,契丹人闻风而至,非但杀不了杜蘅,反而打草惊蛇。杀是必然要杀的,但必须万无一失。” “今天我们死了九个人,契丹那边也没说什么。” “不一样的,咱们与契丹结怨已久,很多契丹贵族,都恨不得咱们死,但杜蘅是南梁的正使,契丹很多人都会帮他。” 宇文焘皱着浓眉沉思,说道:“我今天见遇折可汗的态度颇为暧昧,不知是何缘故。” “三年才当一次可汗,正好在他任期之内,北齐和南梁一起出使契丹,他不得好好捞一笔?” “可咱们的条件相比南梁,对他似乎少了一点诱惑,杜蘅许了马奶二锅头,还有燧发枪,这些我们都没有。” “是啊,这真叫人为难。”裴胖子皱眉道,“若是金银珠宝,南梁那边也有,丝毫不稀奇。” 达斡尔眸光淡然扫过二人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刚才我在契丹大街上打听了一圈,遇折可汗身边的女人,足有上千之人,夜夜笙歌,其中还有不少是从中原掠夺过来的女子,但他一直没封汗后。” “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此人好色,贪图享乐,喜欢中原女子,但这些中原女子,没人配得上他的身份。” “你是说……他想跟中原王朝和亲?”宇文焘似乎看到了曙光。 自古以来,草原各个部落,都以能与中原王朝和亲为荣。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而且有了中原王朝的支持,就能起到对其他部落威压的作用。 你有个当省长的老丈人,就算老丈人啥也没帮你,别人也会怕你,道理是一样的。 第380章 偷偷去看 夜幕降临,契丹的接待官,送了一些酒菜过来。 吃完之后,杜蘅和许安并未立即睡去,坐在帐篷之内。 他们在等消息,已经派出花奴查探北齐他们的动静。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花奴来报:“启禀花使、提司,北齐那边秘密带了一个女子前往可汗大帐。” “北齐使团竟有女子随行?”许安有些奇怪。 “那名女子……好像就是北齐的元嘉郡主。” 许安看了杜蘅一眼:“没被烧死?” “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火,竟然能够被她逃出来,算她命大。”杜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他们为什么带元嘉去见契丹可汗吗?” “北齐使团来了一名极其厉害的人物,我们没敢靠近去听。” “什么人物?” “不知道,好像是个枯瘦的老者。” 许安挥了挥手,让花奴先退下去,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契丹饮食太腻了也太腥了,吃完必须借着茶水解腻,也有助于消化。 “杜兄,你怎么看?” “偷偷去看。”说罢,杜蘅已经起身。 “啊?”许安急忙放下茶杯,跟了上去。 二人趁着夜色,策马而去。 草原之上,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其实大梁除了一些金陵、广陵这些繁华之城,大部分的土地上,夜晚也是静悄悄的。 毕竟是在古代。 快到可汗大帐的时候,守卫森严,二人下马,远远的看到前面出现亮光。 那是灯笼的亮光。 无疑就是北齐使团的人,契丹比较粗犷,一般不用灯笼。 而且草原之上星光璀璨,在他们自己熟悉的地盘,根本用不上点火,他们也能摸黑到家。 杜蘅和许安偷偷摸了过去,趴在稍微鼓起的土包之后,看着北齐使团的人走近。 宇文焘骑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辆牛车。 契丹的牛车没有车厢,直接暴露在外,牛车之上蜷缩着一名打扮的很风情的女子,尽管看不清容貌,但从那毫无波澜的胸口,杜蘅得出结论,这人就是元嘉。 “怎么感觉元嘉不会动?” 许安眉头微锁:“像是被下了药。” “起内讧了?”杜蘅有些幸灾乐祸。 “鲜卑除了慕容氏之外,只有拓跋氏和宇文氏实力最强,两家这些年为了争权夺势,暗中可没少动刀子。” 杜蘅若有所思:“该不会想把元嘉献给遇折吧?” “元嘉好歹也是郡主啊,宇文焘……”许安有些吃惊,到底天高皇帝远,才敢让宇文焘这么胡来。 “胸无二两肉,遇折会喜欢吗?” “不是,杜兄,你关注的点……真是出人意表。”许安苦笑。 宇文焘的队伍没有太快,毕竟他们不是赶路,而且除了几个骑兵之外,还有几个徒步的士兵,负责守在牛车两侧。 队伍经过土包下方的时候,杜蘅隐约听见元嘉虚弱的声音:“宇文焘,我堂堂郡主,你竟敢……如此辱我?” “元嘉郡主,言重了,将你送去和亲,对方可是契丹可汗,倒也不算辱没了你拓跋氏的门楣。” “你可有……可有陛下的圣旨吗?” 宇文焘淡淡的道:“临行之前,陛下许我便宜之权,只要能与契丹结交,不惜一切代价!自然你也包括在这代价之内。” “让我……跟野蛮落后的胡虏成亲,你怎么……怎么不杀了我?”元嘉情绪激动,几番想要从牛车上坐起,但她一直使不上力气。 “郡主,你少跟东岐学派那些老学究混在一起,汉化太重了,咱们北齐八部,以前也都是胡虏,做人不能忘本。” “你如此胡作非为,等我回朝……我一定会好好在陛下面前参奏……” 宇文焘冷笑道:“让你带五百铁骑去阻挡杜蘅,却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你还有脸回朝?即便回朝,陛下也会先杀你!” 一时之间,元嘉气的说不出话,只是恨恨咬牙,杜子芳,你害得我好惨! 一会儿,押送元嘉的队伍走远了。 杜蘅和许安从土包上起来。 “和亲不得选个宗室之女,拓跋氏之女和亲,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许安总觉得杜蘅说话怪怪的,但好歹他还能明白杜蘅表达的意思,解释道:“这大概是宇文焘的权宜之计,被我们一搅和,现在无计可施,只能拿元嘉郡主先代替,回去之后可以再给元嘉郡主赐姓慕容,册封公主。” “靠女人来外交,垃圾!” 许安微微一笑:“你可以鄙视这种行为,但不得不承认,有时确实有效,牺牲一个公主,能够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这场买卖是很值得的。” 果然,时代不同,想法也会不同。 不过杜蘅仔细想想,许安说的也不无道理,公主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民脂民膏,牺牲个人,换取和平,也是她的使命。 “杜兄,要不要破坏他们和亲?” “当然要破坏。” “你不是为了那位元嘉公主?”许安打趣了一句。 “上次差点就烧死她了,你觉得我是怜香惜玉之人。” 许安笑着摇头:“你确实不是。” 二人继续抹黑前进。 可汗大帐周围,点了好几丛的篝火,这是契丹的习俗,野外容易遭受猛兽的攻击,篝火能够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 帐门通道两边,都是把守的士兵。 外围也有站岗的人,以及巡夜的士兵,围着大帐转圈。 宇文焘的队伍来到帐门,先跟把守的士兵交涉,接着宇文焘带着两个士兵,拉着牛车进去。 帐内。 遇折醉眼迷离,看着几个汉家女子正在跳舞。 汉人看少数民族是异域风情,遇折看汉人也是异域风情,喜欢汉女不是没有原因的,汉女多情,善解人意,而且多才多艺。 相比契丹女人更能虏获遇折的心。 契丹女人骨架比较大,这叫导致很多女人比较壮实,而且躺下就跟死尸似的,也不会玩一些花样,遇折总对她们提不起什么兴趣。 也可能是见多了的缘故。 “拜见可汗!” “呵呵,宇文使者,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莫非没有美人相伴,睡不着吗?”遇折捋须一笑,指着正在舞蹈的汉女,“这些汉女,都是我从你们北齐掳掠而来,有看得上眼的吗?我赐予你!” “多谢可汗美意,这些汉女虽然舞姿曼妙,但终究身份低贱,配不上可汗。” 这话算是说到遇折心坎去了,他已看到宇文焘带来的牛车:“车上这位女子是谁?” “这位正是我大齐拓跋氏的郡主,元嘉!” “哦,果真是个美人啊。”遇折来了兴趣,端着酒杯上前。 第381章 封王 “宇文焘,你……你把我放了……”元嘉近乎哀求的看着宇文焘。 遇折面露茫然之色:“宇文使者,贵国的郡主……是不是身患奇疾?” “她只是中了家师的秘药而已,现在浑身筋骨酥软,可汗尽可为所欲为。”宇文焘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 “贵国竟有如此奇药?” 宇文焘感觉遇折好像对药比人更感兴趣。 不过也能理解,有了这药,什么烈性女子都能手到擒来,远比一个元嘉更有诱惑力。 “如果可汗需要,我可以让我师父多研制一些。” “呵呵,宇文使者,你深得本汗之心哪,可比南梁的使者聪明很多。” 宇文焘笑了笑,说道:“大齐是诚心想与契丹结交,可不像南梁弄虚作假,虽然元嘉只是郡主,等到回到之后,我会上奏吾皇,请他册封为公主,到时契丹与我大齐就是翁婿一家人。” “可是……我怕大臣们会反对啊。”遇折也有自己的难处。 “可汗,你才是契丹真正的主人,谁反对,谁死!”宇文焘阴恻恻的笑着,就算不能结交,那也要让契丹内乱。 内乱就能消耗契丹的实力,这么一来,契丹如果最后选择跟南梁结交,也不能帮上南梁多少忙。 “原本的契丹八部,现在被打的只剩五部,契丹与你大齐之仇,可谓不共戴天,我若真与大齐结交,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汗,契丹五部,如今实力最强的就是遥辇氏,你就出身于遥辇氏,你要与大齐结交,其他部落难道还敢有二话吗?” “宇文使者有所不知,当年大贺氏的可突于可汗立了我们遥辇氏的屈列可汗为契丹共主,我心中不服,发动了政变,夺了可汗之位,现在遥辇氏之中也有很多跟我不对付的契丹贵族。” 宇文焘凑近遇折,依旧一脸阴沉的笑意:“可汗,如果我是你,就趁此机会铲除异己,这样你才能永固政权,你甚至可以学习我们中原,将你可汗之位世袭下去,千秋万代!” 对于一个君主而言,世袭确实要比选举更香。 家天下永远比公天下更具有诱惑力。 但重要的是让其他人配合。 本来大家都有机会成为可汗,结果就你们一家可以当可汗,其他部落实力稍弱,且不说,但遥辇氏的其他贵族肯定不干。 宇文焘看出遇折的疑虑,笑了笑:“可汗不必忧虑,你若与我朝结了姻亲,大齐十万铁骑,必能帮你扫清障碍!” “十万?”遇折吃了一惊。 铁骑可是武装到牙齿的骑兵,别说十万,就是一万,也能所向披靡。 当然,宇文焘此言水分肯定很多。 出使嘛,肯定需要夸大其词,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实力,告诉对方,与我为友,我方就是你强大的后援,与我为敌,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我大齐的军事素来强大,否则南梁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到契丹来结盟?无非就是怕我们攻打他们。” “既然大齐如此强横,为何至今不能攻下南梁?” 宇文焘笑道:“南梁不过仗着长江天堑而已,我们的铁骑可以横扫陆地,但水战却不擅长。” 言外之意,打南梁不行,打你们契丹散散的。 就看你懂不懂人情世故了。 “我们陛下说了,只要契丹愿意结交,我朝会给可汗封王。” “封王?” 元嘉本来以为宇文焘又在假传圣旨,但见他真的就从宽大的袍袖之中掏出了一卷圣旨:“可汗若能归顺我朝,你便是我朝的北平王,兼任松漠大都督之职。” 中原王朝封的王,可比契丹一个可汗含金量大多了。 毕竟草原民族历来都很崇拜中原,那是野蛮对于文明的仰望,中原的各个方面都能碾压草原。 “白天的时候,宇文使者为何不说?” “外臣也是怕可汗为难,毕竟契丹那些大臣未必同意可汗归顺,而且南梁那帮人也在,我怕他们从中作梗,搅坏了一坛美酒。” 遇折点了点头:“还是宇文使者考虑的周到啊。” “可汗,你的任期很快就要满了,到时契丹又会选出一位可汗,但我大齐的王可是世袭的,而且有我大齐给你撑腰,你这个可汗才能继续当下去,之后传给你优秀的嫡长子,嫡长子再传给嫡长孙。” 宇文焘的话极具蛊惑,遇折激动的心情,抑制不住的颤抖。 当场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双手上托:“好,契丹可汗遇折,愿意接受大齐皇帝的册封。” “哈哈!” 宇文焘得意一笑,将圣旨放到他的手里,接着搀起了遇折的双臂,向后退开了几步,恭敬的作揖:“大齐礼部侍郎宇文焘,恭贺北平王!” “哈哈,宇文使者,来,本王敬你一杯。” 遇折立即命人拿酒上来,拿的却是杜蘅进献的马奶二锅头。 两人碰杯痛饮。 过了一会儿,遇折才又将目光转向了牛车上的元嘉,说道:“宇文使者,为何要对元嘉郡主下药?莫非她不愿意与我和亲吗?” “她愿不愿意不重要,此事由不得她,大齐皇帝给了我口谕,就是送她来和亲的。” “你撒谎……陛下根本没有给你……给你口谕……”元嘉虚弱的开口。 宇文焘冷笑道:“大胆元嘉,你与那南梁使者杜蘅有私情,所以一心抗旨,不想和亲,你该当何罪?” 遇折立即抓到重点:“什么私情?” “大王恕罪。此次出使契丹,元嘉郡主本来负责阻击杜蘅,可没想到啊,他们之前在南梁的时候早已定情。白天的时候,你应该听南梁使团说的话,她带领的五百铁骑,竟然被杜蘅区区二百人给打败了。” “不错,这事确实让人想不通。” “哼,根本不是南梁打败了大齐铁骑,而是元嘉郡主与杜蘅里应外合,断送了我大齐五百将士的性命!” “你,你胡说……”元嘉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宇文焘没有搭理元嘉,继续对遇折道:“大王,元嘉郡主本就是我朝陛下赐予你的,杜蘅这厮竟敢夺人所爱,不仅辱我大齐,也是在辱你契丹!” 第382章 火烧大帐 使者就是古代的外交官,口才是基本功。 没有杜蘅在场,宇文焘发挥顺利,直接就把遇折的火给挑起来了:“南梁使者,欺人太甚!” “大王息怒,元嘉郡主身子还是清白的,你还是可以尽情享用的。” “身子清不清白,本王倒无所谓,但杜蘅欺我辱我,此事断不能忍!”遇折愤怒的将酒杯砸碎。 契丹属于野蛮部落,并不在乎女子身体的清白。 甚至连伦理都不顾,女人就像私有财产,父亲死了之后,除了自己的生母,其他女人都能收为己用。 他们在乎的是尊严。 尤其是强者的尊严,更加不容侵犯。 此时喝高了的遇折,已经没有太多的理智,立即传命:“把乌突勒给我叫过来!” 杜蘅和许安躲在可汗大帐不远的草垛旁边。 看到大帐方向,一个小兵骑着快马而去。 “你看他手里拿着小旗,应该是契丹的传令兵。”许安眉头深锁,“这么晚了,传什么令?” “先想想怎么救元嘉吧。” “大帐外面侍卫众多,而且这是契丹的地盘,咱们还没杀入大帐,就被契丹士兵给围了。” 杜蘅侧目看去:“那边几个帐篷,白天看过,好像是个仓库。” “元嘉郡主又不在里面。” “过去看看。” 二人绕过草垛堆子,猫着身子,潜在半人高的杂草中。 搭建仓库的帐篷,要比可汗大帐要小很多,只不过有很多座,聚集在一起。 里面没有亮灯,每个帐篷外面生着两堆篝火,帐门两个契丹士兵把守。 距离可汗大帐大概二十米远。 杜蘅和许安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大摇大摆的走到前面一个帐篷。 两个士兵一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他们是使臣,用契丹话说着什么,二人装作听不懂,靠近。 就在那一瞬间,二人迅速拔出契丹士兵腰间的弯刀。 干净利落,两人被捂住嘴巴,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结果了性命。 “拖进去。”杜蘅拖着其中一个契丹士兵,进了帐篷。 许安紧随其后。 杜蘅拿出火折子,看了一眼帐篷之内。 都是一些物资,粮食、肉干、茶叶,以及杜蘅送来的马奶二锅头,都在里面。 二人很有默契,迅速换上契丹士兵的衣服。 “现在只能制造混乱,把可汗大帐的守卫吸引过来,咱们乘虚而入。” “你想怎么做。” “放火!” 这些仓库估计存放的都是可汗的东西,就连他们进献的部分国礼,都在其中。 杜蘅找到了一桶油,这些是做灯油用的动物油脂,由于天气寒冷,处于凝固状态,但助燃一点也不差。 “拿点草垛进来。” 许安已经换上契丹服饰,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 抱了两捆草垛过来,现在门口的篝火点燃,走进帐篷。 而在帐内,杜蘅已将油脂四处投放,抹在帐篷内壁。 很快,整个帐篷燃烧起来。 后面几个帐篷的士兵见状,迅速过来查看,同时大声叫喊,七手八脚的开始灭火。 趁着后面几个帐篷没人把守,二人又放起了火。 片刻之间,五个帐篷全部起火。 可汗大帐那边,已有守卫看到不远处起火,迅速进入大帐禀告。 “怎么会这样?” 遇折出帐一看,顿时懵逼了。 “帐篷之间不是连着的,一个帐篷起火,还能算是意外,五个帐篷一起起火,这火就很蹊跷了。”宇文焘立即对遇折分析道。 “救火,快点救火!” 遇折着急的吩咐士兵:“搜查,全面搜查,有没有可疑人等!” 契丹物资紧缺,哪怕是可汗,生活过的也很拮据。 拮据倒不是缺牛羊肉,缺的是茶叶、药材这些东西,那些才是宝贝。 巡逻可汗大帐的士兵,迅速赶去救火。 杜蘅和许安绕到大帐之后,后面没人把守,杜蘅抽出腰间的契丹弯刀,直接劈了一个口子。 因为帐篷是紧绷的,那口子钻过人之后,又会重新合上,只留下一条缝,黑夜之中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觉。 帐内灯火通明。 二人躲在一个大衣柜之后,看到元嘉就躺在牛车上。 几个汉女和契丹女,估计都是表演才艺和伺候的人。 “左边四个给你,右边四个给我。”许安缓缓拔出了刀。 虽然平日许安看着斯斯文文,但毕竟是花神使司出身,狠起来是真狠。 为了完成任务,牺牲几个无辜,那也是无所谓的,毕竟都不是自己人。 杜蘅拦住了他:“不必那么麻烦,放火就行。”说着,扯下一块衣布,把脸先给蒙住,露出一双眼睛,走向一旁的连枝灯。 契丹的连枝灯虽然没有大梁那么繁华,雕刻各种鸟兽的形状,可能工艺达不到,但盛放灯油的器皿都很大。 主打一个朴素无华。 许安走向另外一边的连枝灯。 可汗大帐比较奢侈,放置着好几树连枝灯。 杜蘅抓起连枝灯一甩,连枝灯七八个灯盏的灯油全部甩在了帐布上,接着将连枝灯直接扔在了上面。 灯芯的火,迅速燃烧了整块帐布。 帐内的女子尖叫了起来。 杜蘅和许安也不管她们,继续拿着连枝灯放火,女子纷纷向外蹿去。 “快走!”许安招呼一声。 杜蘅飞奔过去,一把抱起元嘉,从带火的帐布冲了出来。 “来人,快来人啊,救火!” 看到自己的大帐着火,遇折大喊。 宇文焘无比懵逼,什么情况? 是南梁那边的行动? 自杀式行动吗? 跑到可汗大帐放火。 “可汗陛下!”之前被召见的乌突勒,骑着快马赶了过来。 看到大帐着火,大吃一惊:“可汗没受伤吧?” “有人放火,放火烧我大帐!”遇折气急败坏,“快去把人给我找出来!” 宇文焘本来想让遇折对付杜蘅的,遇折召见乌突勒也是因为此事,结果四处火起,遇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汗,这火或许与南梁使团有关,现在当务之急,应该先把南梁使团控制起来。” 乌突勒茫然不已:“怎么会跟南梁使团有关?” “先别问那么多,去把南梁使团大帐给我包围起来!”遇折反应过来,直接下令。 “可汗陛下……” 遇折立即喝道:“乌突勒,你敢违抗命令?” 第383章 你给我滚下马来! 可汗大帐起火,四面八方的士兵涌现过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救火。 杜蘅背着元嘉,在人群中乱蹿。 “站住!” 几个契丹士兵冲了上来,狐疑的盯着杜蘅和许安,又指着杜蘅背上的元嘉,问道:“这人是谁?” 说的是契丹话,杜蘅和许安根本听不懂。 自然也没办法应答。 他们现在穿的是契丹士兵的服饰,脸上也都抹了几道黑灰,大火冲天,脸被烟火熏到了,倒也不会引起怀疑。 毕竟并不是所有契丹士兵都见过杜蘅和许安。 但如果不会说契丹话,一下就被穿帮了。 许安将手按在了刀柄,时刻准备动手。 这时,杜蘅背上的元嘉虚弱的用契丹话说:“我是可汗帐中的汉家女子……还有几个姐妹,被困在大帐里,你们……快去救人,可汗宠爱汉女,她们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遇折喜欢汉女,契丹人尽皆知,所以听了元嘉的话,也没有怀疑,赶忙过去救火。 杜蘅背着元嘉继续行走:“想不到你还会契丹话。” “少废话,快回你们大帐……遇折已经对你们起了杀心了。” “什么?”许安一脸震惊,他们错过了什么? 白天的时候,还相谈甚欢呢,怎么现在又要杀他们? “宇文焘……他来见了遇折,说……”她本想说她跟杜蘅有私情的事,但忽然耳根一烫,没有继续往下说。 杜蘅急道:“说什么呀?” “宇文焘带了圣旨,给遇折……封王了,现在遇折已经决定要跟我朝结盟,你们……现在很危险……” “我日!” 杜蘅料想,遇折被宇文焘忽悠瘸了。 契丹人真不是个东西,说翻脸就翻脸,一个王就把遇折拿下了? 早知道也让大梁给他封个王。 许安从马厩里牵出了两匹马,杜蘅背着元嘉跃上马背,许安骑马跟在身后。 前面又有契丹士兵阻拦,带队的竟然是白天见过的契丹武士呼都古。 杜蘅和许安都很自觉的把头低下,借着暗夜避开呼都古的目光。 “我是……我是宇文使者献给可汗的汉女,刚才大帐起火……我被烧伤了,现在急需送医……你们快点放行……我若出了问题,你们不好交代。”元嘉虚弱的跟契丹士兵解释。 呼都古没太在意,挥了挥手,就让他们离去。 一路狂奔,朝着南梁使团的大帐走去。 而在此刻,乌突勒带着一支军队,也赶到了大帐前面。 陈骨和怒海带着众人,正与他们对峙。 “杜蘅呢,把人交出来。” “乌突勒,你带兵围了我们大帐,意欲何为?”陈骨质问。 “奉可汗命,前来捉拿你们。” “总得有个缘由吧?” 乌突勒皱了皱眉:“没有缘由,总之就是可汗之命,先让我将你们控制起来。” “你们契丹人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只要你们不反抗,我不会伤害你们性命。” 陈骨冷笑一声:“手下败将,我会怕你?”说着,就将腰间的直刀拔了出来。 怒海身后的吐蕃士兵,也都纷纷拿出了武器。 乌突勒怒道:“陈骨,你别逼我!” “你们契丹人讲不讲信用?” “我们契丹人最重信义!” “好,在可汗大帐喝酒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喝酒输了就做我的奴隶,给我做牛做马,这话还算数吗?” 乌突勒坐在马上,没有作声。 这时马蹄之声传来,杜蘅和许安策马而来。 陈骨大喊:“子芳,不要过来!” “把人给我围住!”乌突勒招呼手下。 一个副将领着兵马,快速的冲向杜蘅和许安他们。 许安侧目看向杜蘅:“契丹狗贼真对我们下手了,现在怎么办?” “他们人多……先别过去送死,否则……都得死在他们手里……”元嘉虚弱的道。 杜蘅摇了摇头:“不行,陈骨和怒海他们也被围了,我们独自脱身,他们必死无疑。反而我是使团的正使,有我在,他们不敢怎么样。” “你跟契丹人不能讲道理的……”元嘉也开始着急了起来,不仅替杜蘅着急,此刻她自己也很着急,她可不想跟满身都是牛粪味的契丹可汗和亲,“他们未必不敢杀使臣。” “就算遇折不杀,有宇文焘在,他一定会……一定会撺掇遇折杀了你,这样南梁与契丹结仇,最得利就是我们大齐……” “陈骨是我兄弟!” 杜蘅没有二话,策马迎向契丹军队。 契丹副将立即让人把他们围了起来。 “下马!”副将拔刀指着杜蘅。 杜蘅也拔出了刀,猛地就将他手中的弯刀磕飞了出去:“我是南梁正使,你拿刀指着我?” “你如今是阶下囚!” “哼,阶下囚?”杜蘅笑了笑,依旧傲视群雄的姿态,“我若死在你们契丹,你们契丹必为我大梁之仇寇,你以为我们大梁打不到你们契丹,可别忘了我大梁与吐蕃是盟友,我相信吐蕃赞普对你们契丹这一片草原很感兴趣!” 副将默不作声。 毕竟他和乌突勒一样,只是奉命行事,想不通契丹为什么将南梁使团拿下。 杜蘅缓缓的骑马向前。 作为使者,气节不容有失,所以哪怕是被围困的情况,杜蘅也不可能摇尾乞怜的求饶。 越是如此,契丹人越看不起你。 这个民族他们佩服真正的勇士。 “乌突勒,是你要来拿我吗?” “杜使者,末将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杜蘅轻笑一声:“既是奉命行事,我也不怪你,咱们就算算咱们的私账。” “什么私账?” “白天的时候,你在可汗大帐可是亲自向陈骨下跪,甘愿为他驱使,这事你没忘记吧?”杜蘅冷冷的看着乌突勒,讥诮道,“都说你们草原民族,言出必践,就你这样背弃诺言的人,根本算不得是勇士!” 乌突勒身子僵硬,坐在马背之上,一言不发。 契丹民族虽然野蛮,但也质朴,大多数人不会玩什么心眼,尤其是对赌约十分看重。 杜蘅此言,就是击溃乌突勒的心理防线。 “你给我滚下马来!”杜蘅效仿狄胖胖,冲着乌突勒就是一声厉喝。 第384章 离间 乌突勒本能的躯体一震,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下马,恭敬的走到陈骨面前,单膝跪地,将手里的马鞭递了过去。 陈骨仰头一笑,伸手接过马鞭:“乌突勒,你果然是信守承诺的勇士,我陈骨佩服你!” “乌突勒!”副将将他如此,不由叫道,“你岂能对敌人卑躬屈膝。” “南梁不是你们的敌人。” 杜蘅冷眼一扫,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大贺氏。”乌突勒回答。 “大贺氏的可汗可突于,是我一个很敬重的人,他是怎么死的?” 按照前世的历史,契丹之前是大贺氏联盟,可汗都从大贺氏的贵族挑选,遇折是大贺氏的军事首领,可突于属于遥辇氏。 但这个时空完全反了过来,遇折是遥辇氏,可突于是大贺氏。 不过可突于死于遇折之手,这一点跟前世的历史是一样。 果然,乌突勒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杜蘅招呼许安过来,低声了解了一下情况,由于南梁与契丹相隔甚远,前身那个杜蘅也没过多了解契丹,杜蘅现在需要及时充电。 “大贺氏联盟时期,遥辇氏的实力已经强于大贺氏,可突于知道遥辇氏必会叛变,到时大贺氏将会迎来灭顶之灾,紧急情况之下,立了遥辇氏的屈列为可汗。” “但是实力强于屈列的遇折不服,发动了政变,把可突于和屈列都给干掉了。所以遇折跟大贺氏和遥辇氏的部分贵族,都有血海深仇。” 杜蘅吃惊道:“我勒个去,这尼玛都能当上可汗?” “反对的人自然很多,遇折靠的是血腥镇压,加上这些年与北齐战争不断,矛盾被转移了。” 内部矛盾被转移了外部矛盾,所以看起来相安无事。 历朝历代的封建王朝,都有很多农民起义,但宋朝是最少的一个朝代,就算有农民起义,那也只是很小的规模。 宋朝也有很多活不下去的农民,尤其北宋末年,在艺术家皇帝的统治之下,培养了一大批的奸臣,民不聊生,也爆发了宋江起义,但远没有《水浒传》写的那么热闹,很快就被正规军给打废了。 按理来说,应该像隋末一样,出现十八路反王,个个起疑造反。 但是没有。 宋朝的起义军都不成气候。 根本原因不是宋朝不腐朽,而是金兵南下,把矛盾给转移了,朝廷再腐朽,那也是自己的朝廷,奸臣再可恶,也没有金兵可恶。 老百姓还是很爱国的,本来该去造反的一批人,都去打金兵了。 “你们北齐如果不打契丹,契丹内部早就乱了。”杜蘅轻笑的对背后的元嘉道。 元嘉幽然一叹:“我们不打他们,他们……就来打我们……” “遇折这厮倒是有些手段,懂得转移矛盾,估计打北齐的时候,都把别的部落的人送去当炮灰吧?” “何为炮灰?” “就是送人头。” 元嘉微微点头:“不错,前锋送死的,多半……都是大贺氏的士兵。” 听了这话,乌突勒心中更不得劲。 “可惜啊,现在大贺氏,没有什么能人了!”杜蘅故意感慨的道。 许安配合的道:“当年的可突于可汗也算有点谋略,他故意不立实力最强的遇折,而是立了屈列。为了就是想引遥辇氏两股势力斗的你死我活,从而削弱整个遥辇氏的实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被遇折给算计了,听说脑袋都被割下来了,全族都被屠个一干二净。” 乌突勒是大贺氏的贵族之一,如今杜蘅旧事重提,自然让他心中充满了怨愤。 元嘉知道杜蘅的用心,但怕其他契丹军士听不懂,她便提了一口气上来,用契丹话对众人道:“大贺氏的勇士,你们忘记可突于可汗的大仇了吗?” 喊完这一句,她气有点喘不过来,趴在了杜蘅的背上。 但这句话是有效果的,契丹士兵之中,果然引起了一股骚动,议论纷纷。 副将诚惶诚恐,喝道:“肃静!不许说话!” “知道为什么让你的族人过来围攻南梁使团吗?”元嘉侧目看向乌突勒,她身子很柔软,怕从马背摔下来,因此紧紧的抓在杜蘅腰间,“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遇折不派自己的亲兵,派你们来……” “乌突勒将军,你仔细想想,倘若日后大梁问罪,联合吐蕃……发兵契丹,遇折为了平息南梁之怒,他会……他会怎么做?” “他会将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乌突勒将军。甚至你们整个大贺氏,都会……都会受到牵连,他既平息了南梁之怒,也有了一个借口……灭了你们整个部落!” 乌突勒本来就是一个耿直的人,不像汉人一样,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在杜蘅和元嘉的轮番鼓动之下,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过元嘉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遇折为了平息众怒,肯定会杀乌突勒。 君王为了维护自身的宝座和利益,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的。 “遇折让你来杀我?”杜蘅看着乌突勒问道。 “没有,只让我们围了你们,把你们先控制起来。” 杜蘅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先围着。” 说完,杜蘅跳下马来,伸手将元嘉直接抱了下来。 元嘉娇哼一声,双颊火烧似的红烫,刚才危机的时候,她没想太多,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心里反而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你放我下来。”元嘉嘤咛的道。 “你确定?” 元嘉轻轻点头:“嗯。” 然后杜蘅就把元嘉放在地上。 元嘉迈腿走了两步,双膝一软,直接栽倒在地。 “要我扶你吗?” 元嘉狠狠瞪他一眼,但又点了点头。 杜蘅伸手去扶。 扶她到了大帐坐下,叫道:“老崔,崔大夫在哪儿?” 很快,崔大夫便被请了过来。 先给元嘉把了把脉,了解了情况之后,说道:“没事,中了一些药物,软了筋骨而已,大概几个时辰,药效就能见见缓解。” “你能不能……配一份解药?”元嘉期盼的看着崔大夫。 “行,我试试,就是我带的药材不多。” 杜蘅立即就将乌突勒叫了进来,对崔大夫说:“需要什么药材,乌突勒将军,你派人去找一下。” 乌突勒只有遵命。 走出帐外,派了一个士兵,快速跑去附近的贵族家里去借。 第385章 大忽悠 帐外,寒夜的风吹的乌突勒思绪凌乱。 副将走到身边,给他递了一只羊皮酒囊:“乌突勒,你千万不要听那几个汉人的蛊惑,否则……否则咱们大贺氏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遇折也就有了杀咱们的理由。” “阿莫西,可突于可汗的大仇……你忘了吗?” “大贺氏已然没落,咱们现在没有实力……只能自保,只有先活下来才是希望。” 乌突勒拔开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说道:“自保?你觉得能保得住?” “三年大选的日子将近,到时遇折未必能够连任可汗之位。” “那可不一定啊,以他的实力,就算他不再连任,下一任可汗也是他的傀儡。” 阿莫西一时没有言语。 显然,他也清楚遇折的实力,除了遥辇氏,契丹其他四部的实力,加起来都未必能与之抗衡。 一会儿,派去的士兵,将药材送来。 乌突勒拿着又进了杜蘅的大帐。 杜蘅将药材交给崔大夫,让他迅速给元嘉配药。 乌突勒正要转身出去,杜蘅叫住了他:“将军留步。” “杜公子有何指教。” 杜蘅笑了笑:“将军若想为可突于可汗报仇,可以选择与我合作。” “杜公子何意?” “遇折也不知道抽什么疯,现在选择跟北齐合作,必将带领契丹走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位元嘉姑娘,其实是北齐郡主,她最清楚北齐的战略方针了。” 杜蘅指着元嘉,故作严肃的对乌突勒说:“北齐狼子野心,现在跟你们契丹结盟,不过权宜之计,为的就是攻打大梁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他们要是灭不了我大梁也就罢了,一旦大梁被灭,下一个就是你们契丹。” “你想想,北齐现在不过一隅之地,你们契丹尚且不能与之一战,等他们吞并了大梁,得到了大梁肥沃的土地,以及我之前说过的,制造燧发枪的原料,他们也制造出燧发枪,届时你们草原的骑兵,又拿什么对抗?” 史书记载的使臣,都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陈述利害之处。 杜蘅虽然是第一次搞外交,但凭借前世经商的口才,倒也能将目前的局势说的头头是道。 足以迷惑乌突勒这种耿介的汉子。 “乌突勒将军,契丹与北齐血海深仇,如果结盟,无异于认贼作父。我想你大贺氏,也有不少将士,死于北齐手中吧?” “不错,每次交战,大贺氏必为遇折可汗打前锋。” 杜蘅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乌突勒将军是血性之人,怎么能与仇人结盟?”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乌突勒将军就没想过,换了这个可汗?” 元嘉震惊的看着杜蘅,此人比她想象的更加大胆,竟然对一个契丹将领说,换了可汗。 即便乌突勒与遇折有仇,但也有可能为了对遇折表忠心,拿他的首级去换前程。 毕竟要让遇折知道此间之谋,而乌突勒不汇报,也不杀杜蘅,那么死的就该是乌突勒了,甚至他的整个家族。 “杜公子说笑了。”乌突勒神色有些紧张,换可汗这种事,想想而已,怎么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杜蘅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足下心中有些担忧,万一所谋之事不能成功,大贺氏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我告诉你,遇折必败。” “杜公子何以这么肯定?” 杜蘅拉着乌突勒坐下,跟他分析起来:“正如我刚才所说,契丹和北齐仇深似海,他如果与北齐结盟,自然会激起契丹很多贵族的不满。而且据我所知,他已经接受了北齐皇帝的册封,等于臣服于北齐。” “他是北齐的王,自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但契丹以后却要跟着他对北齐俯首称臣,甚至为北齐所驱使,如果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乌突勒自然是不愿意的,认贼作父,对自己的仇人俯首称臣,这是在侮辱他! 但他默不作声。 他是实力太小了,他甚至都不是大贺氏的夷离堇,只是大贺氏的一员武将。 这导致他连发怒的权力都没有。 “只要有人带头,我相信反对遇折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大。”杜蘅意味深长的看着乌突勒。 乌突勒也盯着杜蘅,他从杜蘅的眼中看到某种东西,冷笑道:“杜公子,你是想利用我们大贺氏?以牺牲我一个部落的代价,达成你的目的?” “大贺氏的夷离堇,与你亲疏如何?” “乃我母舅。” 夷离堇,汉译可以理解为大人,一家之主的意思,延伸成为一个部落的首领。 大贺氏的夷离堇既然是乌突勒的母舅,关系肯定很近,对于草原民族而言,舅舅的关系有时比叔叔更近。 “你可以先回去与你母舅商量商量,我不会让你们送人头,等我这边准备好了,你们大贺氏再与我相互策应就好,到时你们重新推举一位可汗。” 乌突勒怔怔的看着杜蘅,显然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问道:“杜公子想怎么做?” “不着急,以后你就知道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我安全离开契丹王城。” “大帐外面一千多人,倘若杜公子动手,即便我们不敌,不远处的卫所也会第一时间赶来支援,王城之内都是契丹的精锐,你们根本逃不出去。” 杜蘅笑道:“所以才要乌突勒将军帮忙。” “怎么帮忙?” “我想挟持将军。” 乌突勒猛地起身,手已按住了腰间的弯刀。 陈骨冷笑道:“乌突勒,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你得听我的。” 杜蘅平静的看向乌突勒:“将军放心,绝不会伤你性命,我们只要你配合,你既然奉了遇折的命控制我们,手里必然有他的令箭,把令箭给我,然后让我们全部换上契丹军士的服饰,我们就能轻易出城。对了,再给我们找一个精通会说汉话的契丹士兵给我。” 乌突勒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下头:“好,我乌突勒今天就豁出去赌一把。” 第386章 金鈚箭 元嘉服下崔大夫的药,渐渐元气恢复一些,可以站立起来,简单的走几步路。 陈骨拔出了直刀,抵在乌突勒的脖子:“得罪了兄弟。” 众人走出大帐。 契丹士兵大惊失色。 阿莫西拔刀就要上前,陈骨喝道:“如果不想乌突勒死,放下你们的武器!” “都把刀放下!”乌突勒喝道。 杜蘅把手一挥,怒海带着一百八十的吐蕃士兵,挺着长矛上前。 阿莫西不由后退几步。 乌突勒喝道:“阿莫西,你是要让我死吗?” 阿莫西无奈,只有吩咐下去,众人纷纷丢下武器。 接着杜蘅让吐蕃士兵、花奴、金吾卫跟契丹士兵换了服饰,又让乌突勒找了一个会说汉话的契丹士兵,名叫倪哈。 “对不住了。”陈骨抓着乌突勒,直接跃上了马背。 阿莫西怒道:“我们已经放下武器,你们这是干嘛?” “这是我的奴隶,他必须跟我走,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他,你们不能追来,否则他随时会死于我刀下!” “你们汉人……卑鄙!”阿莫西气愤的道。 乌突勒道:“不要轻举妄动。” 杜蘅带领众人上马。 迅速的冲了出去。 回头看了一眼,阿莫西果然没有带人追来。 奔驰了二十里路,前面遇到一个关卡,夜晚带着这么多人,很是容易引人起疑。 自然会有守卫上前盘问。 乌突勒压低了皮帽遮住了半边脸,只将腰间的金鈚箭高高举起:“南梁使团趁夜逃遁,奉可汗之命去捉拿,速速放行!” 守卫一见金鈚箭,当即也不敢阻拦,而是直接单膝跪在道路两边。 快速奔驰,一路通过几个卫所的关卡。 很快到了土城的城门。 由于是王城,城门的守卫也很森严。 乌突勒的金鈚箭再度派上用场,随便捏造了一个理由,城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 守卫将士看到他们一色的契丹服饰,便以为他们是契丹人。 城门之外,又跑了十几里路,杜蘅才让队伍停下。 “乌突勒将军,金鈚箭我先拿着,现在你立刻骑马回去,就说刚才被我挟持了,让城门守将赶紧派兵来追我们。” “那你们不会很危险吗?” 杜蘅笑道:“倘若你不这样做,遇折必会对你起疑心。” “好,杜公子,我把我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只希望你能助我得报大仇!” “将军,我还得在你身上留下几道伤口,你就说趁着我们不备,杀出了重围。”说完,杜蘅举刀就往乌突勒身上砍去。 砍的不是要害,是他的左肩。 乌突勒愣是一声不吭。 “好汉子!”陈骨不由肃然起敬,接着抓起一根长矛,捅在乌突勒的肋下,“既然演戏,那就演像一点。” 乌突勒:“……”我特么谢谢你。 接着杜蘅又给一匹马放了血,将血洒在乌突勒身上,他浑身血污,身上也有两处伤口,确实很像是经过了一场厮杀,突出重围的样子。 “就此拜别!”杜蘅拱手。 乌突勒拱手,转身策马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杜蘅将金鈚箭收在腰间,带领众人继续狂奔而去。 “杜公子,遇折只是控制我们,并没有下杀手,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这么一来,遇折可汗非杀我们不可了。”怒海道。 杜蘅道:“遇折此人两面三刀,若是留在王城,那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想什么时候杀我们,就什么时候杀我们,现在不杀我们,不等于以后不杀我们,他现在已经被宇文焘所蛊惑,我不想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与其将主动权交到遇折手里,倒不如争取一次。 遇折此人接受了北齐的封王,即便暂时对南梁有些忌惮,但心已然偏向了北齐,在宇文焘的谗言下,他们凶多吉少。 只有离开王城,才有机会卷土重来。 “你现在打算去哪儿?”元嘉问道。 杜蘅回想前世看过的历史,好像是乙室部的涅礼,最终干掉了遇折。 尽管现在契丹的历史,出现了微小的区别,但相比中土的两个王朝,历史的改变并不大。 或许可以去找这个涅礼,借助他的部落,将遇折政权推翻。 “倪哈,乙室部是在哪个方向?”杜蘅问那个从乌突勒手下带来的士兵。 倪哈惊魂未定,弱弱的道:“往南。” 他们刚才出的就是南门,杜蘅一挥马鞭:“驾!” 众人一起跟上他的速度。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追兵没有赶上。 人困马乏。 众人坐下休息一会儿,拿出一些干粮和水,随便吃了几口。 接着继续赶路。 由于没有带着帐篷,夜里就找一个避风的岩壁,靠着补充一下睡眠。 睡梦之中,守夜的士兵忽然叫了起来:“有情况,前方有大批的马队。” 陈骨立即跳上岩壁的顶上,果然看到前方无数火把的光亮,马蹄之声,阵阵传来。 “来的好快!”恢复元气的元嘉,一双精灵一般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前方。 “子芳,要不要杀过去?”陈骨跃跃欲试。 杜蘅从马蹄声中,估摸对方的人数,大概有一千骑左右,而自己这边就不到二百人了。 硬拼的话,就算不被团灭,损失也会很惨重。 元嘉回头看了一眼杜蘅:“风向不对,要不要换个方位,再用一次火攻?” 怒海兴奋的道:“对,上次杜公子利用火攻之势,将北齐铁骑烧的人仰马翻。” 元嘉瞪了怒海一眼。 怒海讪讪不语。 杜蘅蹲下,摸了摸地上的草,很多新绿从土壤里冒了出来,但上面仍旧铺着一层枯草。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枯草都不高,可能品种不一样。 “即便使用火攻,火势也不会太大。” “马惊了之后,他们的骑兵就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咱们至少能够与之一战。” 许安沉吟着道:“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要怎么占据上风位,否则火烧的就是我们自己。” “要不学上次,先跟他们来一次冲锋?”陈骨道。 杜蘅想了想,说:“倒也不必那么麻烦,现在是在晚上,敌人未必能够发现马上有没有人。” 第387章 三英战达斡尔 追赶的是契丹王城的一支骑兵,领兵的是遇折麾下一员大将李万荣。 是从北齐投靠而来的汉人。 除了李万荣率领的契丹骑兵之外,还有宇文焘的师父达斡尔,以及宇文焘身边的副使裴潜。 他们也带了四五十骑。 “前面有马蹄声。”裴潜策马来到达斡尔身侧。 达斡尔挥动手中的马鞭:“极速前进,追上他们!” 夜幕之下,千人的骑兵迅速朝着前方奔驰。 借着星辉,远远的确实能够看到前面几十匹马的身影,契丹士兵已经拿出弓箭,疯狂的射杀过去。 人影和马影其实分不清楚,他们只能看到一个一个的黑点。 所以自然也就很难命中目标。 不过那些被驱赶而去的马匹,跑了一段路程之后,很快便停了下来。 “没人?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李万荣奇怪的看着四周。 达斡尔脸色一变:“中计了,他们还在我们后方,返回!” 众人调转马头,迎着北风狂奔。 忽然之间,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火光,火光迅速的蔓延,潮水一般正朝他们快速的涌动过来。 “不好,他们使用火攻!”李万荣叫道。 身边的副将窝儿马道:“将军,要不先撤吧,否则火势越来越大,咱们逃不掉。” 达斡尔喝道:“不能撤,趁着这个时候先冲过去!” “不行啊,马惊了,很难控制。” “蒙上马的眼睛!” 达斡尔掏出一条黑布,蒙在了战马的眼睛之上。 战马看不到火光,心中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恐惧。 很快,情绪稳定下来。 李万荣见状,吩咐下去:“蒙上马眼,照做!” 杜蘅这边只驱赶了五十匹马,大多数人都还有马,大家严阵以待。 “他们冲过来了!”怒海不由瞪大眼睛。 元嘉借着火光,依稀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皱起眉头:“是宇文氏的达斡尔,此人号称是宇文一族的军师,果然有点本事。” 倘若当时被杜蘅火攻的时候,她也能有此机变,五百铁骑也不会葬身火海了。 陈骨喝道:“别愣着了,射箭!” 怒海立即招呼吐蕃士兵,箭矢纷纷朝着契丹队伍射去。 瞬间,十几个契丹士兵落下马来。 但相对于他们千人的队伍,这点死伤率显然不算什么。 “继续射箭!” “别让他们冲杀过来,让他们留在火里越久越好!” 黑夜之中,羽箭破空而出。 达斡尔已经驾着骏马,冲出了火势的封锁。 但仍旧有大批的契丹士兵留在身后,火势烫伤了马匹,有些马匹便开始失控了,尤其是当它们看不见的时候,那种惊恐似乎更甚。 全靠骑兵执掌缰绳,驱使它们前进。 一旦不受控制,连人带马就会葬身于火海之中。 只是这次的火,没有杜蘅上次烧元嘉的时候那么大,刚刚只够烧到马背的骑兵。 紧接着,裴潜带着四五十名北齐骑兵,也冲出了火海。 尽管折了几个手下,但一旦冲出了火线,只有被烧焦的土地,再也没有被火烧死的危险。 “哈哈,杜蘅,你的火攻也不过如此嘛!” 裴潜得意的笑了起来:“你想不到我们不逃,反而冲破火线封锁吧?这就是我们达斡尔的智慧!” “受到火攻的侵扰,他们现在阵型已乱,人和马都处于慌乱之中,咱们人数虽少,但可以冲击一波。”元嘉扭头对杜蘅说。 杜蘅有些意外的看着元嘉,这位北齐郡主显然对兵法有一定的造诣,吩咐陈骨:“你带着没有坐骑的弟兄,攻击敌人下盘,砍了他们的马腿!” “其余的弟兄,挺起你们的长矛,随我冲锋!”杜蘅拔出弯刀,大喊一声。 达斡尔把手一挥:“冲杀过去!” 但他们这边阵脚现在未稳,在杜蘅一波冲击之下,队形立即就散开了。 杜蘅挥动契丹弯刀,左右横劈,两个骑兵被他斩下马来。 达斡尔此刻抽出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猛地就往杜蘅刺去,杜蘅控制坐骑,迅速歪头避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杜蘅,你不该逃,不逃遇折可汗未必杀你,但你一逃,他就起了杀心。” “我不喜欢命运被操纵的感觉。” “呵呵,谁都不喜欢。”达斡尔抖动长剑,立时就从马背一跃而起,“可你以为你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杜蘅弯刀挡下了达斡尔一剑,猛地调转马头,从达斡尔身侧穿了过去。 元嘉来到身边,提醒杜蘅:“达斡尔早年纵横江湖,是江湖传说的十大顶尖高手之一。” 顶尖高手杜蘅已经见过两人,柏夷和血观音,血观音死于他的枪下。 可惜现在左轮枪在遇折手里,否则必然事半功倍。 “元嘉郡主,你竟与南梁使臣厮混一起,你这是想叛国吗?”达斡尔厉声喝道。 “你们假传和亲圣旨,你们才是叛国!” 达斡尔冷笑道:“北齐和契丹既然想要结盟,和亲也是必要的步骤,只不过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 “那你们也是假传圣旨。” “哼,废话少说,你们今天注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达斡尔冷笑一声,身形转动,一剑挥出。 杜蘅提起缰绳,战马一跃而起,便从达斡尔头顶飞奔而去。 达斡尔没有料到杜蘅的马术这么精湛,但见一双马蹄踢来,达斡尔长剑直接斩下。 然而那一瞬间,杜蘅从他头顶翻飞而过,反手就是一刀,达斡尔后腰立即鲜血直流。 趁你病,要你命! 杜蘅快速进攻,元嘉抓了一杆长矛过来,纵马朝着达斡尔刺来。 许安手提弯刀,一起围攻达斡尔。 有点三英战吕布的意思。 裴潜见状,立即带人冲杀过来,想给达斡尔解围。 不料陈骨带人杀了上去,他们没有坐骑,众人身形滚到马下,挥刀乱砍,顿时七八名北齐骑兵跌下马来。 当然,也有一些吐蕃士兵,直接就惨死在马蹄之下。 怒海那边带人冲杀一波之后,收割了几十条性命,转身继续冲杀。 本来勇猛的契丹骑兵,现在就想一盘散沙,四处散开。 第388章 团魂 即便达斡尔号称十大顶尖高手之一,但现在身负重伤,面对杜蘅、许安、元嘉的围攻,也有些力不从心。 此刻,火势已经退去,露出了一群快被烤焦的契丹骑兵。 火势并没有消失,只是借着风势不停的燃烧,北齐每年秋季开始都会烧荒,一把火下去,经常几天几夜不能熄灭。 这样就能迫使逼近北齐边境的契丹人不得已向后撤退。 因为即便不被大火烧死,但草被烧了之后,游牧民族的牲口没了草原,它们也活不下去。 只能被迫迁徙。 “解开马眼的黑布。”李万荣用契丹话喝道。 契丹士兵纷纷解开马眼的黑布,马匹重新看到景物,刚才慌乱的情绪,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怒海继续冲杀。 但刚才散开的契丹骑兵,此刻却围拢了过来,他们人数占了优势,可以采用围而歼之的战术。 “吐蕃的勇士们,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怒海挥动着水波刃,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契丹骑兵的封锁,很快就被怒海他们冲破。 毕竟契丹这边刚刚经历一场火烧,人马尚未完全稳定下来,不过他们人多,仍旧给吐蕃士兵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陈骨这边带人猛砍马腿,从马背上跌下的士兵,尚未起身,就会被一刀给结果了,手段干净利落。 厮杀之中,远处马蹄隐隐传来。 众人投去目光,黑夜之中,也只看到了一些火把的光亮。 “莫非是品部的人过来支援?”窝儿马看向主将李万荣。 李万荣微微皱眉:“马蹄声不对,不是我们契丹的马,像是北齐的马。” 裴潜得意一笑:“哈哈,是咱们北齐的骑兵,将士们,打起精神!”说着,策马冲向杜蘅他们。 杜蘅三人正在合力围攻达斡尔,被裴潜带来的队伍一个冲击,围攻之势瞬间被破。 达斡尔得以缓了口气,冷冷的道:“以三敌一,你们也拿不下我,何况现在我们借助契丹,兵力远胜于你,你不如投降吧杜蘅!” “我身为大梁使臣,杜家的嫡长孙,投降二字从来不在我的字典之中。” “杜蘅,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裴潜冷笑一声,“你看看,北齐的援兵也到了,今晚你们插翅难飞!” 左近飞奔而来的骑兵,不多,只有一二百人。 元嘉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他们,眼神微微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很快,一队骑兵已经来到眼前,裴潜稍微策马迎接了几步,说道:“弟兄们,你们是哪一军的将士?” “我们乃是拓跋氏的私兵。” “什么?”裴潜吃了一惊,想要调转马头。 但似乎动作慢了一步。 一人从马背上飞身而来,手中三尺青锋,直接削去了裴潜的脑袋。 来人正是谢秋白。 之前东岐学派来到大梁的时候,杜蘅跟他打过照面,他也是东岐学派的弟子。 谢秋白疾步来到元嘉身边:“郡主,你没事吧?” 元嘉轻轻摇头。 达斡尔侧目盯着谢秋白:“你可知你刚才杀的是谁?那是我北齐使团的副使!只此一条罪名,就够你灭九族的!” “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哈哈,我北齐的男儿,果然一腔血勇,好,先吃老夫一剑!”达斡尔纵身一剑劈下。 谢秋白坐在马上,横剑抵挡。 但达斡尔只是轻轻触碰他的剑身,接着把剑一斜,一剑斩在马颈之上。 谢秋白的坐骑跳了几下,就倒在了地上,谢秋白反应迅速,在马倒下的那一刻,身形已然跃起。 达斡尔准备上前补剑。 背后箭声震动,迫使他不由不闪躲。 “郡主,你们先走,这里留给我们!”拓跋家的一员家将叫道。 元嘉也是一个当机立断之人,立即就对杜蘅喊道:“走!” 拓跋家的一二百名私兵立即围上达斡尔。 北齐大臣豢养私兵的人数按照不同的等级做了规定,超出规定的人数视为造反,所以拓跋家族为了提升私兵的实力,都要经过千挑万选,在规定的人数里训练这些私兵。 李万荣见状,立即催动手下前去解围。 杜蘅看到契丹骑兵渐渐已从刚才的惊悸之中解脱出来,再战下去,对自己这边没什么好处,当即招呼一声:“撤!” 跟上元嘉的身影,快速撤离现场。 陈骨等人就近寻找散落的马匹,骑上就跑,留下拓跋私兵与达斡尔和契丹骑兵混战。 元嘉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饱含热泪。 杜蘅心里感慨,这女人可真狠啊,自己的私兵说丢下就丢下,可能是她从小身份尊贵的原因吧? 这些私兵生来就是要为拓跋家牺牲的。 元嘉可能对他们有感情,但不多。 跑出一二十里地之后,杜蘅看了看两遍跟随的人马,就剩百余骑了。 “杜兄无须伤感,这一战咱们算是占了便宜的。”身侧的许安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领兵之人,既不能无情无义,又不能重情重义,太过重情重义,就无法将手下的将士,当成杀人的机器。 无情无义,又不能获得将士的信赖,更不能让他们舍生忘死的卖命。 按照战争学的规律,伤亡只要超过15%,一支队伍就会出问题,但这一战死伤过半,依旧能够保持着凝聚力。 说明这一路上,大家早已成为了同生共死的兄弟,这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早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团魂。 “倪哈呢?”杜蘅叫了一声。 很快,一个士兵快速来到身侧:“杜公子,你叫我?” “南下有没有什么部落?” “往下就是品部落的地盘。” 元嘉担忧的道:“子芳,你想投奔品部落,会不会太危险了?他们可都是契丹人啊,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你别忘了,我手里有金鈚箭。”杜蘅微微一笑。 元嘉幽幽叹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能绝处逢生了。”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兵行险着,那些常人根本不敢想不敢用的招。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元嘉似乎有些沮丧。 许安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觉得此计或可一试。”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陈骨不满的嚷嚷了起来。 本来他才是杜蘅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每当决策性的问题,他好像总是参与不了。 多了一个许安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元嘉,关键的是,这个元嘉还是北齐郡主! 我就这么没存在感吗? 第389章 假传可汗令 天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四处都是穹庐和毡帐。 昨晚的大火没有蔓延到此处,因为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湖泊阻挡着火势。 杜蘅带领众人赶了过去。 由倪哈和当地人去交涉,元嘉嘱咐倪哈:“说话小心一点,我听得懂契丹话。” “你们放心吧,我是大贺氏的子民,既然杜公子和我们领主合作,我一定不会出卖你们的。” 接着众人找到一个奴隶,杜蘅对倪哈说:“他们是南梁的使者,想见品部落的夷离堇。” 那个奴隶表示,他们这儿只是品部的一个投下,也叫一个头下,契丹贵族的私人领地,领主名叫努比。 夷离堇所在的总部,要在百里之外的地方。 倪哈便让那个奴隶带路,去见领主努比。 一辆豪华的帐车之中,走下一个魁梧的男人,抽着马鞭,就打在了奴隶身上:“你带陌生人来见我,是想谋害于我吗?” 倪哈立即解释:“这位是南梁使臣杜蘅杜公子。” 努比凝目盯着杜蘅:“南梁使臣不去王城拜谒,跑到我品氏部落来做什么?” 杜蘅听了倪哈的翻译,问道:“努比族长,请问你效忠遇折可汗吗?” “我对遇折可汗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对北齐怎么看?” 努比恨恨的道:“北齐屠杀我部落上万将士,我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好,既然你对遇折可汗效忠,又对北齐恨之入骨,我就可以放心传令了。”说着,杜蘅掏出了金鈚箭。 努比一见,单膝跪地,一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表示忠诚:“请使者传令。” “王城现在遇到危机了,北齐使者也来到了契丹,他们联合一些叛军,将遇折可汗控制了起来。” “啊?王城怎么会有叛军?”努比吃惊不已。 “你们契丹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不了解,但似乎是有人不服遇折可汗。” 努比稍微皱了皱眉,他也知道遇折这个汗位是怎么来的,不服他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出现叛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有北齐的配合,这件事倒也有实施的可能。 “尊使怎么会有金鈚箭?” “由于我们是南梁的使者,不会令人起疑,所以遇折可汗的心腹将金鈚箭秘密交给我,让我出城寻求援兵,但北齐方面得知了我们出城消息,联合一个叫李万荣的人,带着骑兵一路追杀。” 努比看着杜蘅等人,身上沾满了血污,个个神色疲惫,被人追杀一事,似乎做不得假。 元嘉为了能让努比信服,补充了一句:“努比将军,这个李万荣好像是北齐的人,你应该知道他吧?” “嗯,我听说过他。” “那就对了,北齐的奸细已经控制了部分契丹的高层,现在这些人打算与北齐联盟,所以必须追杀南梁使臣。” 努比义愤的道:“契丹与北齐血海深仇,怎么可能与北齐联盟?” “北齐给的好处多啊,有些人难免会动摇。” “几位,移步说话。”努比招呼杜蘅等人,进了一个大帐,“你们风尘仆仆过来报信,辛苦了,我先派人去通知部落的夷离堇,让他早做准备。” 一会儿,酒菜上来。 杜蘅等人的马匹,也被带去喂养草料。 努比派人快马加鞭,去给夷离堇通报消息。 杜蘅一干人等,被遇折可汗通缉的消息,现在尚未传到品部落,杜蘅则是最先来到品部落,一同夸大其词,努比对他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杜蘅手里握着金鈚箭,契丹现在没有文字,金鈚箭就等于是可汗的圣旨。 …… 达斡尔、李万荣、窝儿马带着五六百人狂奔而来。 昨晚一阵厮杀,他们也是人马俱疲。 “拓跋的私兵当真了得,竟然折损了我们这么多人。”窝儿马愤愤的道。 达斡尔冷笑道:“拓跋氏竟敢勾结南梁,等到使团回国,皇帝面前参奏此事,一定要让拓跋氏吃不了兜着走。” “达斡尔,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李万荣问道。 “得给我找个大夫。” “前面就是品部努比家了,他们家应该有医者,顺便也让兄弟们休息休息。” 一行人飞快的朝着努比的地盘奔赴。 远远的就见前面十几个骑兵策马而来,带头一人就在马上行礼:“李将军,我是努比将军座下的侍官赤烈斑斑,诸位远道而来,努比将军已经备下酒宴,请随我来。” “哈哈,努比将军早知我要来了?” “前面的暗哨提前过来汇报。” 李万荣满意的点头:“好啊,努比领主很会办事,我很欢喜,前面带路吧。” 赤烈斑斑策马前行。 李万荣等人跟在身后,扭头对达斡尔道:“咱们这次损失惨重,到了努比的地盘,好好补给一下,换了坐骑,再借一些骑兵,分头追杀杜蘅。” 达斡尔沉着的点了点头:“这样最好。李将军,想不到你在契丹现在这么混得开。” “呵呵,建功立业嘛,之前在北齐没有机会,来到契丹之后,却能大展身手。” “若是此事成功,我会举荐你回朝,以你的资质,我大齐皇帝给你封爵也不稀奇。” 李万荣急忙拱手:“多谢达斡尔。” 随着赤烈斑斑的队伍,很快进入一个凹处,两边都是山坡。 山坡不高,只有十几二十米,但却远远超出了骑兵的高度。 达斡尔忽然警惕起来,问道:“为何带我们来此处?” “尊贵的客人,领主就在前面等候,走这条路比较快。”赤烈斑斑回答。 “赶紧撤出此地。” “客人,这是为何?” 达斡尔怒道:“倘若两边设下埋伏,我等就很难逃出去了。” 赤烈斑斑很不高兴:“这位客人,我们领主好心好意派我奔驰十里之外迎接尔等,这是贵重的礼仪,你竟然怀疑我等?” “达斡尔,你会不会太多心了?”窝儿马笑了笑,说,“努比与我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我们设伏?” “我们领主想要结交朋友,但你们不领情,那就请便吧。”赤烈斑斑冷哼一声,招呼手下,“跟我走!” 第390章 你仿佛智障 赤烈斑斑等人飞驰而去。 窝儿马看向达斡尔,说道:“咱们来到努比的投下,现在惹怒了他,只怕待会儿他们不肯借兵给我们。” “达斡尔,我与努比素无冤仇,他不会伏击我的。”李万荣对达斡尔道。 “可我内心总觉得不安。” 李万荣笑了笑:“想是你受了伤,昨晚一场激战,让你心存疑虑。” “希望是我多心吧。”达斡尔叹了口气,策马前行。 杜蘅趴在山坡之后,看到赤烈斑斑已然与李万荣的队伍拉开距离,而且他们已经走到凹处的中段部位,当即下令:“放箭!” 两边山坡的山头,忽然涌出上百名的弓箭手。 冷箭嗖嗖的射下。 李万荣的骑兵猝不及防,瞬间就有几十人中箭。 接着山坡之上,又有粗壮的木头,借着山坡的倾斜度滚了下来,砸的人仰马翻。 而在此刻,赤烈斑斑掉转马头,在他身后出现了五百骑兵,冷然笑道:“李万荣,你中埋伏了!” 李万荣大惊失色,叫道:“撤,快撤!” 队伍立即掉转,朝着来时的路冲去,赤烈斑斑立即带着骑兵冲杀过去。 而在凹处另外一个出口,陈骨、怒海带着吐蕃士兵,以及努比手下的骑兵,早已严阵以待。 四面包围之下,李万荣慌乱无比,大声喝道:“努比,你想造反吗?我手里有遇折可汗的金鈚箭!” 站在山坡之上的努比,吃惊的看向一边的杜蘅:“尊使,他怎么也有金鈚箭?” 元嘉解释:“遇折可汗现在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他们能够拿到金鈚箭,也很正常。” 努比微微皱起眉头。 杜蘅担心迟则生变,立即对着陈骨和怒海打了手势。 陈骨和怒海立即带人发起了冲锋。 赤烈斑斑见到他们发起冲锋,不甘示弱,带人冲杀过去。 李万荣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夹在山坳之中,死伤大片。 “匹夫,尔敢算计老夫!”达斡尔手持长剑,直奔陈骨而去。 陈骨挺起一杆长矛,搠了过去。 达斡尔侧身一让,一剑斩落,长矛的矛杆白蜡杆做的,竟然一剑就被斩断。 陈骨迅速抽出腰间的直刀,抵挡达斡尔的长剑。 杜蘅知道达斡尔修为很高,担心陈骨不敌,立即从身边的弓箭手手里,接过一把牛角弓。 嗖! 一枚羽箭,直奔达斡尔的后方而来。 达斡尔低头躲了过去,回头朝着山坡看了一眼:“杜蘅,是你……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呵呵,你是北齐的达斡尔是吧?听说达斡尔是智者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你仿佛智障!”杜蘅毫不留情的耻笑。 达斡尔策马就往山坡奔来,杜蘅继续射箭,并且命令弓箭手:“射杀那个老头,所有弓箭手都对准一个目标!” 强大的箭阵,让达斡尔寸步难进,身上已然中了两箭,他只能从山坡上退下。 李万荣大声疾呼:“努比,我有金鈚箭在手,我奉命追杀南梁使臣,你勾结南梁犯上作乱,你想被灭族吗?” 努比现在脑袋一片浆糊。 元嘉又在身侧说道:“契丹与北齐之间乃是国仇,与南梁无冤无仇,为何追杀南梁使臣?此言有诈,领主不可轻信。” “李万荣,我问你,你为何要杀南梁使臣?”努比站在山坡问话。 “可汗已然决定与北齐结盟,南梁就是两国的头等大敌,南梁使臣必须死!” “什么?与北齐结盟?”努比难以置信。 元嘉笑道:“契丹就算结盟,也会与南梁结盟,岂会与北齐结盟,连撒谎都不会,估计是可汗已经被北齐的人控制住了。” 努比点了点头,觉得元嘉说的有理,放声道:“众将士听令,全力扑杀这群乱臣贼子!” 两边骑兵的夹击之下,李万荣的军队一片溃散。 趁着混乱之际,达斡尔快速的冲出重围,李万荣和窝儿马迅速带着残兵跟上。 “弟兄们,追!”陈骨、赤烈斑斑两处骑兵合成一处,快速的追出山坳。 杜蘅转身跳上一匹战马,手持长矛,呼啸的追上他们的队伍。 “总算逃出来了,品部犯上作乱,我回去必然禀告可汗,诛灭品部!”李万荣恨恨的道。 窝儿马骑马来到李万荣身侧:“将军,末将有话要说。” “什么话?” “末将想借将军项上人头!” “什么?”李万荣惊愕的瞪大眼睛。 震惊之际,窝儿马的弯刀已经刺入李万荣的胸膛。 李万荣一脚踹在窝儿马的马腹,窝儿马的战马迅速倒地,但他一拉缰绳,战马借力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李万荣捂着胸口,艰难的开口。 窝儿马淡然一笑,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是大梁花神使司的人。” 李万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瞳孔渐渐涣散,接着就从马背跌了下来。 契丹骑兵都懵逼了,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副将会对主将动手。 “你做什么?”达斡尔回头震怒。 窝儿马看着契丹将士,喝道:“诸位,你们都是契丹的大好男儿,你们的父兄曾经死在与北齐的战场之上,如今却要为北齐卖命,你们愿意吗?” 将士相互之间对望几眼,窝儿马部下的人先行开口:“不愿意!” “不愿意!” “契丹与北齐血海深仇,永世不忘!” 达斡尔带着十几个北齐骑兵,此刻神色大变:“坏了,哗变了!” 窝儿马弯刀指着达斡尔:“这老贼是北齐的达斡尔,他曾策划了好几场战役,令我契丹将士死伤无数,兄弟们,今天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刻!” “报仇!” “报仇!” “报仇!” 契丹将士一股脑的扑向了达斡尔。 赶来的陈骨和赤烈斑斑,都有些看不懂了,面面相觑:“内讧了?” 达斡尔名列顶尖高手之一,武力值爆表,但现在身上多处负伤,在窝儿马的围攻之下,身边的北齐骑兵纷纷落马。 杜蘅飞快的赶到现场,他愣了愣,问陈骨:“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陈骨茫然。 杜蘅没有多问,抓起牛角弓,瞄准达斡尔的身形。 笃! 弓弦一震,一枚羽箭插入达斡尔的脖子。 达斡尔被契丹将士围在其中,长矛直接将他的战马扎成了刺猬,他也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第391章 水仙赤花令 杜蘅策马过去,跳到达斡尔身前:“宇文焘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你……”达斡尔抓着脖子的箭,没敢拔出,因为一旦拔出,很有可能当场就嗝屁了,他虚弱的喘息,“好,好啊杜蘅,想不到我名列顶尖十大高手之一,竟然……死在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手中。” “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谢我。” “呵呵,你别得意,遇折……已经答应与我北齐结盟,你……你逃不出契丹的……” 赤烈斑斑怒道:“胡说什么?可汗怎么可能与你们北齐结盟?” “你们……你们都被他蒙蔽了,可汗下令……诛杀南梁使臣,你们……还不动手?” 赤烈斑斑不由看向杜蘅:“杜公子,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那么品部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这时窝儿马走了出来,说道:“大家别听此人胡说八道,他是北齐绣衣楼的人,专门就是为了破坏契丹和南梁的关系,试想一下,咱们契丹与北齐血海深仇,可汗又怎么会跟北齐结盟呢?” “你……叛徒……”达斡尔指着窝儿马,目眦尽裂。 窝儿马挥刀直接斩在达斡尔脖子,鲜血喷薄而出,达斡尔眼珠直直的瞪着,但已然没了声息。 杜蘅平静的看着窝儿马,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到此人到底什么来历。 “你不是李万荣的手下吗?怎么……”赤烈斑斑也有些看不懂。 “李万荣勾结北齐,想要破坏契丹和南梁的联盟,罪大恶极,已然被我诛杀。” “可汗呢?他现在安全吗?” 元嘉走出来说:“遇折可汗现在已然北齐控制,所以假意答应与北齐结盟,但他真正的意思,是与南梁结盟。” 窝儿马手下一帮将士,他们没有亲耳听到遇折的命令,所以倒有不少人相信窝儿马说的是真的。 毕竟契丹和北齐之间乃是国仇,怎么可能说结盟就结盟,不符合常理。 反而与南梁结盟,才是众望所归,也是最符合逻辑的。 赤烈斑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说道:“你们随我去见领主吧,跟他把话说清楚。” 窝儿马带着众人,连同杜蘅他们,一起去见。 努比问了窝儿马一些问题,窝儿马一口咬定,遇折可能就是想跟南梁结盟,但被北齐使团的人控制,没有办法才转而跟北齐结盟。 “北齐使团有多少人?竟然能在王城控制可汗?” “努比将军,你有所不知啊,北齐使团勾结王城一些贵族,他们具体挟持了可汗,现在可汗危在旦夕,还望你们品部派兵勤王。” 这事杜蘅也对努比说过,现在努比也不得不相信,说道:“这事得本部的夷离堇拿主意,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诸位一路劳顿,先去休息。” …… 夜幕降临。 杜蘅和许安正在大帐,点上一盏油灯。 门外侍卫通报,窝儿马求见。 二人对望一眼,立即吩咐让窝儿马进来。 窝儿马一进大帐,对着二人拱手:“水仙花使座下赤花令窝儿马,见过两位上峰。” “你是花神使司的人?” 窝儿马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里透黄的令牌,上面刻的是水仙花。 许安笑了笑:“水仙使院这些年发展的着实厉害,连契丹都有咱们的人。” 杜蘅也是暗暗感慨,花神使司真是无孔不入啊,他盯着窝儿马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看你不像汉人,你是契丹人?” “不错,属下确实是契丹人。” “水仙使院怎么发展你的?” “原先属下是契丹的商人,商队去过南梁,偶然结识了水仙使院的同僚,渐渐也就被他们吸收成为内部成员。开始的时候,他们对我进行了训练,之后让我回到契丹发展。他们给了我很多奇珍异宝,让我贿赂契丹上下,我也渐渐当了契丹官吏,成为遇折可汗身边的人。” “既然是遇折身边的人,如今你背叛他,就不怕遇折对你不利吗?” 窝儿马正色道:“我靠近遇折,也不是为了效忠他的,何况身为契丹人,我也不愿看到契丹与北齐结盟,这将会给契丹带来灭顶之灾。” “今天多亏了你配合,否则这一场戏怕是瞒不住品部落。”许安道。 窝儿马道:“二位上峰,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努比已经派人去通报品部落的夷离堇,咱们就算能够瞒得住夷离堇,但王城那边肯定还会继续派人过来。” “这个品部,对遇折到底什么感情?” “这说不好,谁当可汗,他们就效忠谁,之前效忠可突于,现在又效忠遇折,他们部落的实力较弱,可能这样也是为了自保吧。” 杜蘅若有所思的点头,又看了窝儿马一眼:“既然不能久留,那你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这个……属下一时也想不出来,但品部确实不能待了,太危险了。” “好,夜深之后,咱们即刻动身。窝儿马将军,你去准备一下,看看李万荣那些手下,哪些是效忠你的。” …… 窝儿马带上本部剩下的二百多人,与杜蘅他们这边一百多人,趁着夜色,偷偷离开努比的领地。 马蹄都被裹上了布,马嘴也都被布勒了起来,以防发出声响。 跑出二十里之外,才将马嘴的布取了下来。 “李万荣剩下的将士,他们会不会告知努比真相?”许安问道。 窝儿马道:“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死了?” “昨晚被我们灌醉了,我带着我本部的人,把他们全部宰了,只留下了几个活口,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品部的人做的。” 饶是杜蘅这样的狠角色,听了窝儿马的话,也是暗暗心惊,花神使司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训练,让他连对自己同胞都这么狠。 不过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 又走了一段时间,东方泛白,远远看到前面十几骑飞奔而来。 元嘉皱了皱眉:“应该是品部派去报信的人回来了。” “先避开他们。”杜蘅下令,趁着现在双方都看不清是谁。 第392章 奥姑 连续赶路几天,终于又发现了一个群居之地。 从最大一个穹庐上方的旗帜来看,窝儿马判断出来:“杜公子,这就是乙室部了,此处应该是奥姑的投下。” 奥姑,是契丹部落之中,身份尊贵的女性。 契丹的婚礼,必须奥姑主持,同时一些祭祀活动,也必须奥姑在场。 窝儿马正要带人前行,被许安拦住:“咱们掏出王城,已有多日,遇折说不定已经派人通知各部,乙室部凶险未知,咱们不能全部进去,稍有不慎,全军覆没。” 现在他们已有三百多人,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杜蘅也不想就此毁于一旦,想了想,说道:“那我先进去探探虚实,看看能不能见到涅礼。” “我陪你去。”陈骨自告奋勇,他和杜蘅情同手足,此事契丹之行,遇到无数凶险,都是并肩作战,他不想杜蘅一个人去冒险。 “得找一个会契丹话的。” “我去吧。”元嘉轻轻催动着坐骑,来到杜蘅身边。 陈骨担忧的道:“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人多了反而会被对方警惕,把我们当成敌人。” 于是,杜蘅、陈骨、元嘉三骑朝着奥姑的领地奔去。 许安、窝儿马、怒海等人,带着三百多人留在外面策应,就近找了一个比较隐秘的白桦林,一有情况,就能及时冲去救人。 奥姑的领地,大概上千人,大部分都是奴隶。 在他们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他们三百骑兵,足以将他们的领地冲破。 反而追随杜蘅他们一同前往,对方若有坏心,一定会请其他投下过来支援,到时敌人一多,救人就不便了。 杜蘅三人来到领地的辕门,辕门上面悬着一颗硕大的牛头骨。 也没有人把守,三人下马走了进去,这时才有人过来询问:“你们来干什么的?” “我们求见奥姑。” 此刻元嘉和杜蘅、陈骨一样,都换上了契丹服饰,但容貌明显还是汉人,那人很是警惕:“你们先等一等。” 那人去了一会儿,接着就见身披裘袍的女子走了出来,身边跟着十几个武士。 陈骨低声道:“子芳,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点面熟呢?” 杜蘅盯着对面的女子看了许久,猛然想了起来:“被咱们抢了酒的那个。” “冤家路窄,这就尴尬了。” “你们认识?”元嘉问道。 陈骨干笑道:“我们抢了她的酒。” “……” “是你们?”海兰珠认出了杜蘅和陈骨。 接着身边一个契丹武士,拿出了一只牛角,对着天空吹了起来。 迅速,四面八方涌来了人群,个个手里拿着武器。 “就是他们抢了我们换盐的马奶酒!”一个契丹武士气愤的道,接着把手一挥,几百号人就把三人围在中间。 海兰珠玩味的看着杜蘅:“狡猾的汉人,我正愁没地方找你们呢,你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上次你不是有很多人吗?现在怎么就剩下三个了?其他人都被契丹其他部落的兄弟杀了吧?” 杜蘅笑道:“海姑娘,我……” “我不姓海,我姓乙室。” “好吧,乙室……我还是叫你海兰珠姑娘吧,上次就是个误会。” 海兰珠冷笑道:“误会?那我也抢你一次好不好?” “上次我们给了你茶叶和药材,买了你那些酒,以物易物,很合理不是吗?” “我那些酒是为了换盐的,不是换药材和茶叶的,何况你们根本强买强卖,你们那么多人围着我们,把我们的酒给抢走了!” 围拢过来的人群,高举武器,嘴里喊着什么,声动震天。 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杜蘅一帮人已经恨之入骨,毕竟杜蘅让他们吃了一个多月没有味道的食物。 “海兰珠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海兰珠不给杜蘅套近乎的机会,一口回绝,谁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你是奥姑?” “有问题吗?” “请问你认识涅礼吗?” 海兰珠奇怪的看了杜蘅一眼:“你认识我阿爹?” 杜蘅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涅礼的女儿,那跟她套上关系,那么想见涅礼是不是就容易很多了? “奥姑,别跟他们废话,这些汉人不是好东西,把他们绑起来,拿签子串起来,放到火上去烤。”一个两边髡发的青年拔出了弯刀。 杜蘅认得好像上次就在押送酒车的队伍之中,当即笑了笑,说道:“上次的事,我跟大家道个歉,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 “既然要道歉,那就拿出诚意。”海兰珠双手别在胸口,似笑非笑。 “请问姑娘,你要什么诚意?” “给我跪下!” 髡发青年笑了起来,汉语蹩脚的道:“没错,跪下!哈哈,你们这些汉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就该让你们受此折辱!” “跪下!跪下!跪下!”契丹群众摇臂呐喊。 髡发青年继续拿刀指着杜蘅:“你,不仅要跪下,而且要爬过来,钻过去!”他打开了大腿,指了指下面,意为要让杜蘅从他胯下钻过。 “士可杀不可辱,欺人太甚!”陈骨愤怒的拔出直刀。 杜蘅轻轻一拦,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如果我说不呢?” “不,你就得死!”髡发青年挥动弯刀,直接扑向了杜蘅。 杜蘅侧身一让,髡发青年一刀落空。 想要劈第二刀,但杜蘅没有给他机会,掌刀切在了他手腕,对方手中的刀落地。 杜蘅猛地一记肘击,髡发青年身形向后一连退了十几步,最后摔在了地上。 “乌尔哈察,你没事吧?”海兰珠回头看了一眼。 乌尔哈察面露凶光,一只手撑在地面站了起来,怒吼道:“卑鄙的汉人,今天我必须将你踩在脚下,让你承受来自契丹武士的怒火!来啊,给我上,打断他们的腿,让他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求饶!” 四面的契丹群众,手持各种家伙,乌泱泱的扑了上去。 乌尔哈察得意的仰天一笑:“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否则等到被剁成肉酱的时候,你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哈哈哈!” 但他的笑声只持续了几秒。 那些契丹群众高高举起的武器,却始终没有放下,一张张的脸孔满是错愕。 第393章 陈骨的馊主意 “你们为何站着不动?”乌尔哈察怒气冲冲的挤进人群,“拿刀给我砍他!” 只听元嘉用契丹话厉声一喝:“还不给我跪下!” “给你跪下?呵呵,懦弱的汉人,在我们契丹的地盘,你……”乌尔哈察话没说完,已经瞥眼看到杜蘅手里的金鈚箭。 杜蘅将金鈚箭高高的举起:“可汗金鈚箭在此,够不够格让你们跪下?” 哗啦啦的一声响,四面的契丹子民纷纷跪地,说着一些表示忠诚的契丹语。 乌尔哈察质疑道:“你哪来的金鈚箭?” “跪下!”陈骨踏步上前,拿着直刀的刀鞘,猛地击在乌尔哈察的腹部。 乌尔哈察吃痛,龇牙咧嘴的退了两步。 元嘉冷眼看着海兰珠和乌尔哈察:“见到可汗金鈚箭,倨而不跪,你们乙室部莫非不遵可汗令,想要造反?” “乌尔哈察,不得无礼。” 海兰珠看了乌尔哈察一眼,率先单膝跪地。 乌尔哈察尽管满脸不服之色,但他也不敢不跪,否则他就是那个唯一不遵可汗令的人,这会给他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杜蘅收起金鈚箭,淡淡的道:“行了,都起来吧。” 海兰珠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散去了,留下几个随从。 “杜公子,虽然你手持金鈚箭,但我仍旧怀疑你这金鈚箭是从何处而来,毕竟你是汉人,遇折可汗是不可能将金鈚箭交给一个汉人的。” “事关重大,我暂时不能对你说明,奥姑阁下,请问你们的夷离堇现在何处,这件事我只能对他说。” “想见我父亲?我父亲正在巡视乙室部各个投下,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个投下。杜公子若有时间,不妨先在我这儿住下。” 杜蘅淡淡一笑:“也好。” “乌尔哈察,给贵客安排住处。”海兰珠吩咐乌尔哈察。 乌尔哈察看了杜蘅三人一眼,冷冷的道:“三位请随我来吧。” 接着,乌尔哈察便将三人领进其中一个穹庐,招呼几个契丹婢女,准备了一些酒菜。 从穹庐中出来,乌尔哈察立刻去见海兰珠。 “奥姑,这三人形迹可疑,真的让他们留在咱们领地?” 海兰珠深邃的眼眸,望向了远方,平静的道:“他手里有金鈚箭,如果贸然对他出手,日后追究起来,对咱们部落很不利,你也知道遇折可汗很防着我们乙室部。” “要不要汇报夷离堇?”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了。” …… 杜蘅三人吃了一些酒菜,便让婢女将剩菜剩饭撤了出去。 元嘉忧心的说:“我看海兰珠他们并不信任我们,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他们尚不知道我们被遇折可汗通缉。” 这些天一直赶路,遇折可汗如果派人传信,也会在杜蘅他们后面,绝对不会先他们一步到达乙室部。 “可是消息总会传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杜蘅想了想,说道:“现在只能赌一把,看看涅礼对遇折有没有反心。” “会不会太冒险了?” 杜蘅知道前世看过的历史,但元嘉并不知道,所以在她看来,杜蘅又是兵行险着。 现在杜蘅唯一担心的是,契丹历史也有一些改变,如果涅礼不是前世契丹历史那个涅礼,那他的盘算就一败涂地了。 打不垮遇折,他就只能灰溜溜的逃回大梁。 “你先休息一下,我和陈骨另外去找帐篷。” 毕竟元嘉是女儿身,三人共处一室,多有不便。 杜蘅和陈骨随即起身离开。 走出一段路程,陈骨问道:“子芳,元嘉可是北齐的郡主,她会真心帮我们吗?” “真心是不可能真心的,可她现在孤身一人留在契丹,没有我们的帮助,她很难逃过契丹和宇文焘的追捕,别忘了,宇文焘可是要把她抓回去和亲的,她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依我看,不如把那个奥姑抓了,以她来威胁涅礼,宝贝女儿在咱们手里,他说不定就屈服了,只能骑兵造反。”陈骨异想天开的道。 杜蘅笑了笑,问道:“海兰珠的领地,至少一千多人,你抓了她,这些人不得拼死反抗?” “那就全部把这些人灌醉。你不是会做白琉璃酒吗?怎么样,子芳,我这个主意怎么样?”陈骨自鸣得意的道。 “未尝不可一试。” “真的?”陈骨无比兴奋。 自从杜蘅身边出现许安和元嘉,陈骨就感觉自己存在感越来越低。 想不到胡说的一个馊主意,竟然得到杜蘅的认可。 海兰珠既然被封为奥姑,那她在乙室部就不是一般的地位,至少在所有女性中,她的地位是最高的。 是可以主持祭祀的一种象征。 涅礼应该还有别的女儿,但这个女儿是最受宠的,而且奥姑一般是不外嫁的。 拿下奥姑,未必能够胁迫涅礼造反,毕竟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不会因为私情而铤而走险,除非他自己想反。 如果他不反,有海兰珠作为人质,杜蘅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 来到奥姑大帐。 门口的卫士将杜蘅和陈骨拦下。 杜蘅让人通报。 海兰珠让二人进帐,她并不起身迎接,坐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榻上。 “杜公子,我们契丹的酒菜还算可口吗?” “就是酒差了一点。” “你说什么?我们乙室部的酿酒技术,是整个契丹最好的,你竟然说我们的酒差了一点?”听了这话,海兰珠有些坐不住了。 杜蘅淡淡一笑:“上次抢夺你们的酒,我跟你赔个不是,为了聊表歉意,我决定为你们酿一次酒。” “你会酿酒?” “杜子芳可是我大梁现在最有名的酿酒师,他酿的酒千金难易,一般都是国宴使用的御酒,你们算是有口福了。”陈骨夸大其词的说。 海兰珠将信将疑:“当真?” 杜蘅笑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一试。” “好,我就给你一个赔罪的机会,你若酿不出好酒来,又怎么说?” “愿随姑娘处置。” 海兰珠兴奋的走下白虎皮榻:“我们契丹人说话算话,不知道你们汉人如何?到时可别仗着手里有金鈚箭,出尔反尔。” 杜蘅笑道:“放心,汉人也重信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酿酒需要什么材料,我一一满足你。” “首先你得先给我们准备一个新的帐篷,我们随行的姑娘,跟我们一起住实在有些不便。” 海兰珠爽快的说:“这个不是问题。” 第394章 酒中精灵 新的一个帐篷,杜蘅让人推了一车的马奶酒过来。 海兰珠狐疑不已,盯着杜蘅:“你不是说酿酒吗?要我们的酒做什么?你该不会想在酒里兑水吧?” “酿酒呢,需要的时间漫长,至少也得半个月,我怕你们等不及,所以我想为你们提取酒中的精灵。” “酒中的精灵?”海兰珠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到时你就知道了。” “好,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 海兰珠离开之后,杜蘅又准备了一些材料,和陈骨一起制作简易的蒸馏工具。 挖了一些泥土,在帐篷里搭起了土灶。 杜蘅让陈骨在帐外守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海兰珠和乌尔哈察躲在外面的草垛,探头探脑,看到帐门的缝隙,一些白烟飘了出来。 “这家伙不会在帐内生火吧?” “奥姑,我带几个人冲进去看看。” “不行。”海兰珠很有原则的说,“我跟他对了赌,你派人去干涉他,他赌输了可就不认账了。” “汉人狡诈,即便咱们不干涉他,他输了也不会认账的。” 海兰珠淡淡的道:“怕什么?在我的领地,他输了敢不认账,有他好看的!” …… 次日一早,海兰珠带着乌尔哈察过来拜访。 杜蘅和陈骨也才刚刚苏醒。 “海兰珠姑娘,早啊。” “杜公子,昨晚你忙活了一宿,你说的酒中精灵,提取出来了吗?” 杜蘅笑了笑,说道:“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便朝陈骨打了个手势。 陈骨立即捧了一只酒壶过来,倒了一杯白琉璃酒,递到海兰珠面前。 海兰珠接过一看,发现杯中的液体,近乎透明之色,怒道:“你在戏耍我吗?这杯水就是你说的酒中精灵?” “谁说它是水了?” “不是水是什么?”乌尔哈察气愤的道,“你别以为倒一杯水,把它改个名字,这就是什么酒中精灵了。” 海兰珠冷冷的盯着杜蘅:“你别告诉我,酒中精灵就是你从酒中提取出来的水。酒中确实含有大量的水,但水是水,酒是酒,你可不能混淆!” “奥姑,别跟他们废话,汉人擅长狡辩,不要听他们巧言善辩,这场对赌就是他们输了!” 杜蘅平静的看着二人,笑道:“着什么急?你们喝一口不就知道了吗?” 海兰珠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送,乌尔哈察急忙阻止:“奥姑,让我来喝,我信不过这两个汉人。” 随即,乌尔哈察接过酒杯,浅尝了一口,表情像是猝不及防似的皱了起来。 他诧异的盯着杯中的液体,难以置信似的又喝了一口。 “这水……你们放了什么?” 陈骨好笑的道:“你难道就没喝出酒味?” “酒味是有酒味,可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酒?” “所以说你们契丹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酒叫马奶二锅头,就是从你们马奶酒中提取的精华。” “给我尝尝。”海兰珠接过乌尔哈察的酒杯。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口闷了下去,辣的她直吐舌头。 她很震惊的看着杜蘅:“这真的是我们的马奶酒?” 杜蘅轻轻点头:“不错,这就是你们马奶酒中的精华。海兰珠姑娘,你们乙室部一贯拿酒换盐,如果有了这种酒,别说盐,你们就连盐山都能换的回来!” 海兰珠和乌尔哈察对望一眼,眼中都跳跃着某种生动的光彩。 没错,他们乙室部不产盐。 这也是遇折可汗对乙室部的打压,因为乙室部实力太大了,而且距离遥辇部又远,脱离了遇折可汗可以掌控的区域。 所以遇折可汗利用盐作为战略物资,牢牢的控制着乙室部。 遥辇部的地盘,不仅有盐山,还有盐湖,甚至还有铁矿,占据了整个契丹物资最为丰富的地带,所以他们人口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壮大。 其他部落遥不可及。 乙室部这么多年对遥辇部卑躬屈膝,就是因为战略资源被控制了。 但如果有了杜蘅的马奶二锅头,也等于拥有了一项战略资源,契丹人是少不了酒的,尤其这种酒中精灵,喝下去暖洋洋的,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能够起到御寒的作用。 这是比牛羊更珍贵的东西。 “海兰珠姑娘,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将你们的马奶酒运过来,我给你们提炼酒中精灵,我相信这一款酒一定能够风靡整个契丹。”杜蘅循循善诱的道。 海兰珠兴奋的道:“好,乌尔哈察,去,让人运酒。” …… 一车一车的马奶酒运到了杜蘅的帐前。 元嘉醒来之后,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杜蘅,你搞什么鬼?”元嘉来到杜蘅身边,低语道。 “不着急,晚上你就知道了。” 元嘉皱了皱眉:“今天涅礼的行踪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一连运了十车的马奶酒过来,海兰珠走进帐篷,对杜蘅说:“杜公子,你的酒中精灵,确实算是好酒,这一场对赌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我说了,给你们酿酒,是因为上次抢了你们的酒,补偿你们。” “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杜蘅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截了当的拒绝。 海兰珠冷哼一声:“哼,我还没说呢。” “你无非想要提取酒中精华的秘法,我说的对吗?” “那你愿意传授吗?”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杜蘅给他们提取再多的酒中精华,也有用完的时候,可是如果掌握了方式方法,那么他们自己就能提取。 这一点海兰珠自然想的明白。 但杜蘅也不傻,笑道:“海兰珠姑娘,这秘法可没那么简单啊,需要用到我们汉人道家的符咒,只怕你未能那么容易掌握。” “还要……符咒?”海兰珠愣了一下。 杜蘅煞有其事的点头:“酒中的精灵,它是一种灵体,想要提取它们,自然需要配合一定的术法。你是契丹人,咱们信的神不一样,我不便传授你此等秘法,否则容易遭受天谴。” 别说契丹人了,就是这个时代的汉人,也没有那么高的文明,一些无法理解的事,只要加上神秘的光环,就会引来一大群的膜拜者。 所以在场的很多契丹人,对杜蘅的话没有任何起疑,杜蘅如果不会术法,又岂能将酒中的精灵提取出来? 身为奥姑的海兰珠,本身就充当了一些祭司或者巫婆的角色,对杜蘅也多了一分敬畏之心。 第395章 灌醉 当晚,升起了篝火。 几个契丹人宰杀了牛羊,切成大块的肉,放在各个火堆上烤。 杜蘅将蒸馏好的马奶酒拿了出来,对海兰珠说:“把你领地的人都叫过来吧,今晚咱们不醉不休。” “乌尔哈察,去把人叫过来。” 一会儿,四面八方来了一群契丹的男女老少。 杜蘅发现还有不少奴隶,没有叫来,这些奴隶只是身份低微,但战斗力还是有的。 “把奴隶也叫来吧。” “奴隶?他们没有资格跟我们一起用餐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天是个大喜之日,把人都叫过来吧。奴隶也是人嘛,你对他们施以恩德,他们才会给你效命。你说是吧?” 海兰珠若有所思,问道:“这就是你们汉人的智慧?” “是啊,恩威并施,才能笼络人心,只有这样,你们乙室部才能比别的部落更加强大。” “乌尔哈察,把奴隶都叫过来,就说是杜公子的恩德,许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吃肉。” “是!” 很快,奴隶也被请了过来。 只不过没有跟海兰珠他们坐在一起,另外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酒肉。 一千多人,围在投下一块空旷的场地,海兰珠拿出了折颈琵琶弹唱,领地的乐师则是拿出排箫、筚篥、拍板、腰鼓伴奏。 一群男男女女,手牵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场面十分的热闹。 “这就是酒中精灵了,果然是好酒啊!” “汉人的酒竟然比我们契丹的酒更烈,这才是咱们草原的勇士该喝的酒啊!” “哈哈,杜公子,我敬你!” 海兰珠领地的几个官吏,纷纷过来给杜蘅和陈骨他们敬酒。 杜蘅故作豪放,端起一杯,灌进嘴里,同时拿着衣袖擦嘴,趁着契丹官吏不注意,将嘴中的酒全部吐进衣袖之中。 “大家多喝一点,酒管够,明天我还会替你们提取酒中精灵。” “多谢杜公子啊,这酒喝完都感觉不到寒冷。” 契丹民族本身嗜酒,尤其遇到这些如此烈酒,更是爱不能释。 很快便有人喝多了,倒在火堆旁边,呼呼大睡。 这时,陈骨从地上站起来。 乌尔哈察醉醺醺的拉住他:“陈公子,你去哪儿?” “我,我去方便方便。”陈骨也故作醉态。 “方便?哈哈,随便哪里都能方便,大草原处处都能方便,哈哈。” 元嘉笑道:“陈公子毕竟是汉人,在我们汉人那里,当着人方便是不礼貌的。” “我如果在这儿方便,你们吃得下吗?”陈骨笑眯眯的道。 乌尔哈察笑了笑,把手松开:“快去快回,我还要跟你多喝几杯,哈哈!” “你等着我,哈哈,今晚真是痛快。” 陈骨摇摇晃晃,离开众人的视线。 走出不远,拿手去扣喉咙,哇的一声,吐了满地都是,他必须尽管赶去白桦林,去给许安他们报信。 来了一个马厩,拿着一块黑布,先把马嘴勒住,再给它四只马蹄包裹上一层毛皮。 不停的有契丹人过来给杜蘅和元嘉喝酒。 杜蘅看到元嘉双颊映着火光,出现酡红之色,低声嘱咐:“你可别真喝多了。” “这酒太烈了,我头好晕。” 此刻乌尔哈察起身,走到元嘉面前:“元姑娘,我想请你跳舞。” “啊,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杜蘅笑道:“元姑娘她喝醉了,恐怕跳不了了,我先送她回帐篷。” “哈哈,这酒确实不适合你们女人。”乌尔哈察笑道。 杜蘅起身扶起元嘉。 刚一起身,元嘉头晕目眩,忍不住就往杜蘅怀里倒去。 “我去,你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好吧?” 元嘉耳根蓦然一烫,轻轻在杜蘅胸膛上捶了一下,低吟道:“谁占你便宜了?”甩开杜蘅,径直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但她此刻已然不能走直线了。 杜蘅只得过去继续扶她。 到了帐篷,空无一人,就连婢女也都被叫去喝酒了,杜蘅拉着元嘉坐下,很快给她打了一盆冷水过来。 “冷水洗把脸,清醒一点。”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元嘉抬头问道。 “快了。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一倒下肯定就睡死了。” 元嘉洗了把脸,确实稍微清醒一些。 杜蘅让她在帐篷里待一会儿,自己又出去与众人喝酒。 此刻醉倒的人越来越多,没醉的人则在一边嘲笑。 “欸,陈公子呢,怎么去了这么久?”海兰珠忽然警觉的问道。 杜蘅笑道:“可能喝多了,在哪儿地方就睡着了吧?” “我叫几个人去找他吧?” “不用,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我去找他!” 杜蘅走出了领地外,看到陈骨骑马过来。 “已经跟许安说了,夜深之后,他们就会行动。” “很好。” 杜蘅点了下头,对他说:“马上装醉,让我把你背回去。” 陈骨上了杜蘅背上,呼呼大睡,杜蘅背他到了众人面前,笑道:“我就知道,这厮直接就在一颗枯木底下睡着了,哈哈,你们继续喝,我先送他回帐篷。” 乌尔哈察大肆嘲笑:“虽然这酒是你们汉人发明的,但你们汉人的酒量和我们契丹人没得比啊。” “呵呵,我还没醉呢,乌尔哈察兄弟,等着我过来跟你痛饮三百杯。” “好,杜公子,我就愿意跟你喝酒,是个男人!”乌尔哈察豪气万丈。 杜蘅将陈骨背回元嘉那个帐篷,让他看着元嘉,别让她睡过去。 其实睡过去也没事,就怕元嘉装醉,偷偷泄露他们的计划。 陈骨正好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叫元嘉是北齐的人呢,而且身份又那么高。 杜蘅出来继续与乌尔哈察喝酒。 乌尔哈察酒量看来确实不错,身边很多武士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他依旧屹立不倒。 最后杜蘅也故意投降:“乌尔哈察兄弟,我不行了,我认输了,你果然是好酒量,契丹第一勇士!” “哈哈,杜兄弟,你过奖了,你能跟我们喝这么久,你也不错。”乌尔哈察拍了拍杜蘅的肩膀。 杜蘅假装摔倒。 乌尔哈察又是一笑。 海兰珠见状,笑道:“杜公子既然醉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第396章 令稳到来 夜深了,草原上万籁俱寂。 只有各个穹庐发出的阵阵鼾声,奥姑投下的这一群契丹人,贪图杜蘅提取出来的酒中精华,现在早已醉死过去。 隐藏在白桦林中的许安、怒海、窝儿马带着三百骑兵悄然而至。 杜蘅、陈骨、元嘉出面接应。 “拿上绳索,把人全部绑了。”杜蘅随即下了命令。 许安有些忧虑:“杜兄,如此一来,岂不得罪了涅礼?” “只把他们绑了,勿伤性命,若涅礼与我们一条心,想反遇折,那么这都不是事,他若然不敢反,奥姑投下这一千多人就是咱们全身而退的筹码。” 许安点了点头,招呼手下赶紧干活。 怒海和窝儿马带人冲入各个帐篷,死猪一般的契丹人,在睡梦中就被五花大绑。 其中一个帐篷,传来乌尔哈察的喊声:“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怒海直接拔刀相向,与他斗在一起。 乌尔哈察倒也有些武艺在身,与怒海斗了几回,但他此刻身边的人全被拿下,怒海这边则是人多势众,很快就被按倒。 海兰珠则被动静惊醒,慌张的跑出大帐。 杜蘅带人迎了上去,先是微微作揖,笑道:“海兰珠姑娘,对不住了。” 身边几个手下冲上前去,挺着长矛,就将海兰珠包围起来。 海兰珠满脸错愕:“你哪来这么多人?” “我说过,我学过一些道门术法,可以凭空变出这许多人。” “你……”海兰珠气急败坏,“你们汉人好没道理,我好心待你,你竟然……” 再一次被欺骗了,海兰珠一双深邃的眼眸,浮起了一些泪花。 杜蘅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但该做的事还得做,因此大手一挥:“拿下!” 元嘉看了杜蘅一眼,这厮一如既往的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 想到当初自己差点被他烧死,元嘉不由满心愤怒,但她没有发作出来。 …… 没有撤离海兰珠的领地。 因为他们要等涅礼前来,这样才有机会与之谈判。 窝儿马派出了几支小队,前去打探消息,一有涅礼的消息,立即过来汇报。 其他的人则趁机休整,战马也拉去喂足了草料。 海兰珠等人则被分别关押在了几个帐篷之中,杜蘅也不能饿坏了他们,派人给他们送去了食物。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到现在还没醒,依旧处于宿醉状态。 到了中午时分,杜蘅正在帐内享用一只烤羊腿,窝儿马迅速来报:“杜公子,暗哨来报,北边来了一支骑兵,大约十几个人。” “北边来的?那就不是涅礼的行驾。” 乙室部最北的地盘,就是海兰珠的投下,涅礼巡视部下各个投下,也不会超过海兰珠的地盘。 窝儿马弱弱的问:“会不会是王城那边来人了?” “昨晚擒获的人口,都关押好了吗?” “都在南边的几个帐篷,应该挣脱不掉。” 杜蘅点了点头:“让人看着,塞了嘴巴,不要闹出动静。” “是。” “你之前潜伏遇折身边,王城很多人都认识你,你也避一避。” “好。” 随即杜蘅走出帐篷,找来许安等人商议了一下。 一会儿,北边来的骑兵,很快到了领地的牛头骨辕门,杜蘅亲自过去迎接。 骑兵在辕门口没有下马,而是长驱直入,来到杜蘅面前。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倪哈在杜蘅身边翻译道:“杜公子,这人自称是可汗的令稳,名叫沙比尔。” “令稳?那就是传令官了?说什么了?” “传令各部,全力捕捉南梁使臣。” 杜蘅淡然一笑:“来的正好啊。” 沙比尔趾高气扬,拿着马鞭指着杜蘅,又说了一句什么,发现杜蘅根本就没听懂。 再看了看他的长相,虽然穿着契丹服饰,但长相跟契丹人还是略有差异,他冒出一句生硬的汉语:“你是汉人?” “他就是杜蘅!”身后一骑,快速的来到沙比尔身边。 杜蘅觉得此人有些面善,好像出现在北齐使团的队伍中。 沙比尔惊恐的看着杜蘅:“你怎么会在乙室部?” 北齐人冷笑道:“咱们去过品部努比的投下,杜蘅这厮盗走了金鈚箭,冒充可汗的使者,估计奥姑投下的人也被蒙蔽了。” “你是契丹人,你们的奥姑呢?”沙比尔指着倪哈问道。 倪哈回答:“奥姑此刻不在投下。” “这人是可汗要的犯人,你们是不是被蒙蔽了?快去叫人过来,将他给我拿下!” 倪哈不由看向杜蘅,杜蘅轻轻点了下头。 随即倪哈跑开。 一会儿工夫,就见领地四面赶来了一些契丹人,弯刀出鞘。 这些都是窝儿马的手下。 窝儿马身为将领,沙比尔可能认识,但这些手下他却不熟悉,毕竟他们也不会经常关注底下的士兵。 “呵呵,杜蘅,你挺会跑啊,从王城一路跑到了乙室部,再往南跑,你可就跑到我们北齐了。”随同而来的北齐人,冷笑道。 回头又对沙比尔拱手:“恭喜令稳,可汗派出那么多人,想不到今日大功落在你身上,可汗必有重赏。” “哈哈,同喜同喜。”沙比尔也很得意,捋了一把粗犷的胡须。 杜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北齐人得意的道:“杜蘅,你们南梁始终是斗不过我们北齐的,你出使契丹,不仅身死异国,还给你们南梁带了一个强敌,哈哈,真是可悲啊!” “你们,把他给我拿下!”沙比尔颐指气使的吩咐围拢过来的契丹士兵。 但是这些契丹士兵一动不动。 沙比尔怒道:“我是遇折可汗的令稳,你们乙室部竟敢不听遇折可汗的号令?” 杜蘅淡淡的说:“沙比尔令稳,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乙室部已经和我南梁达成了联盟。” “胡说!乙室部不过契丹一个部落,他怎么跟你们南梁达成联盟?要联盟也是国与国联盟!” “既然你们契丹可汗不愿与我南梁结盟,那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和契丹的某个部落结盟,契丹的部落首领,日后也未必不能成为可汗。” 沙比尔无比震惊,瞪大了一双铜铃似的眼珠:“你,你说什么?” 第397章 阵前谈判 杜蘅看了一眼倪哈,倪哈立即就用契丹话说道:“你还不明白吗?遇折可汗要与北齐结盟,我们乙室部与北齐打了这么多年,多少将士死于北齐之手,又岂会同意?” “你们……你们想造反吗?”沙比尔惊恐万分。 “沙比尔令稳,杀了这个北齐人,或许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杜蘅指着那个北齐使团的人说道。 北齐人慌了一下,忙道:“令稳,别轻信这些人,即便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何况契丹如今与我北齐结盟,咱们就是盟友,你不能杀我。” 杜蘅面无表情:“也罢,你不杀他,你们今天一个都走不了,杀了他们!” 先前耀武扬威的沙比尔,此刻心慌意乱,看到对方人多势众,掉转马头狂奔。 杜蘅这些手下,心照不宣,只杀沙比尔手下的人,故意将沙比尔放跑。 北齐人想要跟随沙比尔,忽闻后背一声箭响,顿时栽下马来。 杜蘅缓缓走了过去,俯身看他:“宇文焘呢,没跟你们一起来?” “宇文正使……他在王城……”北齐人背部中箭,但一时半会没死,只是疼的龇牙咧嘴。 “这次遇折派了多少人出来传令?” “东西南北,四路令稳,沙比尔……他是南路令稳。” 杜蘅默默沉吟,估计现在契丹其他部落,也都收到通缉南梁使团的指令。 只有反了遇折,才能逃出生天。 按理来说,现在他们逃出契丹境内,也不是不可能,但走了之后,契丹与北齐结盟,那就等于给南梁带来一个强敌。 出使契丹,非但没有完成使命,而是让契丹跑到敌方那边去,杜蘅即便回朝,也会被一些人群起而攻之。 元嘉说他兵行险着,那是他不得不险,只有搏一把,才有可能绝境重生。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哪怕是契丹可汗,阻止他的行动,那也得死! “杀了!”杜蘅袍袖一挥,决然而去。 北齐使团那人惊慌失措,从地上爬起来要跑。 被一个契丹士兵冲了上去,一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那人只是一个文官,毫无招架之力,倒在地上。 …… 乙室部的夷离堇涅礼,接到之前海兰珠的传信,迅速赶到奥姑投下。 车帐刚刚进入海兰珠的领地,涅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胡铁儿,海兰珠的投下,看着比往常要安静。” “奥姑的投下,又非练兵的营地,安静一点也很正常。”车帐一侧,骑马随行的侍卫回道。 涅礼掀着帐帘,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说道:“停下!” “夷离堇,怎么了?” 涅礼跳下车来,眉头微蹙:“海兰珠何不来迎接?” “属下这就派人前去通知。” “不忙!”涅礼一双深邃的眼眸,透着精明的光芒,“这么大一块领地,如此疏于防范,别说咱们这么长一支队伍,就是一头来历不明的牲口跑进领地,也该有人发觉才是。” 胡铁儿指着前面隐约出现的契丹人马:“夷离堇,你看,奥姑派人来迎接了。” 等到对面的人来到跟前,胡铁儿这才发现不对:“你是何人?” “在下南梁使臣,杜蘅,杜子芳!” “南梁使臣?”胡铁儿愣了一下。 涅礼目光如炬:“南梁使臣怎么会在我乙室部?” “有一桩大买卖,特意来找阁下合伙。” “什么大买卖?” “人多眼杂,咱们帐中叙话。” 涅礼很是警觉,问道:“海兰珠呢?她为何不出来迎接我?” 杜蘅笑道:“奥姑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夷离堇不必多虑。” 虽然说的是很安全,但正常人听到了都明白话外之意,海兰珠可能已经落到杜蘅手里了。 胡铁儿嗖的拔出了弯刀。 跟随而来的五百随从,也都纷纷挺起武器。 杜蘅身边窝儿马手下的将士,立即挺着兵器上前,与他们对峙了起来。 “欸,你们不许没礼貌,毕竟这儿还是乙室部的地盘。”杜蘅挥了挥手,让窝儿马他们收起了兵器。 涅礼凝视着杜蘅:“好,我跟你谈谈。”现在海兰珠在杜蘅手里,涅礼也必须做出一定的妥协,且看看杜蘅要做什么。 “请!”杜蘅指着身后的大帐。 “不必了,就在这儿谈。” 杜蘅笑了笑,知道涅礼这人警觉性很高,担心帐内藏了刀斧手。 当即也不勉强,让窝儿马带着手下,往后退了十步。 涅礼挥了挥手,低语了几句,胡铁儿也带人退了十步,但是他们严阵以待,弓箭手全部搭上了箭矢。 只要杜蘅敢对涅礼不利,他们就是万箭齐发。 “都说乙室部的夷离堇英雄气概,想不到也是胆小怕死之辈,我是真心想要与你合作,你又何必这么防着我?”杜蘅轻笑了一声,语气带了一丝揶揄。 涅礼冷哼道:“你不必激我,你们汉人素来狡诈多端,我不得不防。你说吧,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 “乙室部一直被遥辇部打压,尤其遇折上台之后,严厉管控你们的盐铁,你们部落连盐都没有,你难道不恨他?”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你到底要说什么?” 杜蘅淡淡一笑:“夷离堇阁下,世人不知你,但我知你雄才伟略,而且有一腔抱负,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屈居于遇折之下?” “他是契丹可汗,而是我乙室部的夷离堇,我理应遵从他的号令。”涅礼的回答滴水不漏。 杜蘅知道这是一只老狐狸,他隐藏的很深,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野心,嘴角微微勾起,走近涅礼:“遵从他的号令?他如今与北齐结盟,你也要遵从他的号令?” “与北齐结盟之时,如今尚无定论。” “看来你对王城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北齐使团给他封王,还要跟他和亲,他贪图利益和权势,已经和北齐使团私下里达成了交易。” 说着,杜蘅指着身后的窝儿马等人:“这位窝儿马将军,本来就是遇折身边的禁卫军将领,你不信可以问他。” “可汗的禁卫军将领,怎么会在你手下?”涅礼有些惊异。 “自然是反对遇折与北齐结交。与北齐的战争,你们乙室部出力最多,死伤也最多,现在与北齐结交,完全不把你们乙室部放在眼里,阁下莫非一点都不愤怒?” 第398章 杀了不更好? 涅礼依旧一脸平静:“乙室部誓死效忠可汗陛下!” “你完全不顾及乙室部将士的情感?” “遇折可汗与北齐结交,必然有他自己的考虑,不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我涅礼无条件服从。” 杜蘅笑了笑:“看来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我尼玛,这么难搞吗? 如果前世的史料记载无误,涅礼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如今这种做派,只是担心遇折的势力而已。 不逼他一把,他是不会表露心迹的。 “我一片诚心想与阁下结交,阁下似乎对我并不信任,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杜蘅转身要走。 涅礼喝道:“且慢!” “如何?” “小女现在何处?” “我说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涅礼脸上掠过一抹杀意:“南梁使者,我这儿有五百精锐,杀你们这些人,自认还是绰绰有余的。” “海兰珠的领地,连同奴隶,一千多人,现在都在我手里,你觉得五百人能奈我何?” 涅礼心头一惊,现在窝儿马身边就带了一百人左右。 但海兰珠领地一千多人都被拿下了,莫非还有埋伏? 想着,涅礼不由朝着四周看去。 确实,让他看到了一些人影,潜伏在不远处的几个帐篷之内,其实这些人也就一百多人,但没完全暴露出来,难免让人心疑。 这是杜蘅的疑兵之计,迫使涅礼不敢动手。 因为能把一千多人吃下,按照常规的想法,至少也得三到五倍的兵力,如果遇到对手疯狂抵抗,也未必能搞得定。 “这儿可是乙室部的地盘,只要我派人去传信,便能从左右两营调动上万兵力。” 杜蘅轻轻一笑:“正好,你多调一些兵马过来,否则就凭你这五百人,未必能够抵挡得住遇折可汗的讨伐大军。” “这话说的可笑,我对遇折可汗忠心耿耿,他为何要讨伐我?” “因为他不相信你,同时也忌惮你们乙室部,他想与北齐结交,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你,这也是北齐给他封王的条件。” “胡说八道!” “我从你们契丹的王城而来,我手下的人打听到的消息,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从王城出逃,跑到乙室部与你们结交?”杜蘅故意以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 但是涅礼还是很克制的住,冷笑道:“我与北齐对阵多年,我也知道你们汉人的兵法,这就是你的离间计!” 说话之间,几个穿着契丹服饰的花奴来到杜蘅身边,低语道:“尊使,前方二十里,发现了大批契丹骑兵。” 杜蘅挥了挥手,先让花奴退下,侧目淡然的看着涅礼:“二十里外,讨伐大军将至,阁下早做准备吧。” 涅礼回头看了一眼,由于草原没有高山阻挡视野,大军在二十里外聚集成为一个移动的黑点,涅礼也能清楚的看到。 “呵呵,狡诈的南梁人,你在故弄玄虚!” “既然你不信,那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杜蘅没有多言,飞身上马:“撤!” 胡铁儿心中一急,把手一挥:“放箭!” 无数箭矢朝着杜蘅身后射来,与此同时,怒海带的吐蕃士兵,躲在涅礼行驾两边,也开始放出了箭矢。 窝儿马手下被射下了十几个人,涅礼那边也被射下了十几个人。 两边倒算是扯平了。 杜蘅回头怒视:“涅礼,你想让你女儿死吗?还有这领地一千多人,都会为她陪葬!” 涅礼连忙阻止胡铁儿,盯着杜蘅:“你最好保证海兰珠的安全,否则你走不出契丹!” “你能活着逃出讨伐大军的围杀再说吧!”杜蘅冷笑一声,策马而去。 窝儿马等人跟在杜蘅身后,接着许安、怒海等人相继跟了上去。 胡铁儿吃了一惊:“夷离堇,他们根本没那么多人。” “这么点人,怎么拿下海兰珠投下一千多人?”涅礼看着跟随杜蘅身边的人,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 胡铁儿问道:“要不要去追?” “恐有埋伏。”涅礼始终不敢相信,三百人能吃掉一千多人,而且领地之上,也没有任何拼杀的痕迹。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海兰珠手下一千多人,是喝醉了被杜蘅擒拿的。 契丹人从小开始饮酒,酒量远比汉人要高,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不喝个十几斤,你都不会醉倒。 何况,这么多人不可能同时醉倒。 所以涅礼很怀疑杜蘅是怎么做到的,让这一千多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 杜蘅往西撤西海兰珠的领地。 许安回头没见涅礼派人追来,问道:“杜兄,咱们真的不管涅礼?” “这老小子喜欢装,那就让他继续装。” “据打探的花奴回报,对方至少三千骑兵,涅礼身边就算都是精锐,也就五百人。” “突围应该没问题了。三天之前才把沙比尔放走,讨伐大军这么快就来了,想必是品部的骑兵,他们与王城的禁卫军,战斗力还是稍逊一筹的。” 元嘉策马来到杜蘅身边:“那咱们要做什么?” “坐山观虎斗。” “你就不怕涅礼死于阵中?” 杜蘅笑了笑:“毕竟是夷离堇,一般来说也就生擒。” “遇折此人残暴无行,而且一直想要打压乙室部,很难说会不会杀了涅礼。” “杀了不更好?” 元嘉:“……”这家伙果然……一点人性都没有。 但是话又说回来,战争本身就是没有人性的。 一具具鲜活的生命,一旦上了战场,那就是杀人的机器,不论出于哪种目的。 而对杜蘅而言,不论是涅礼,还是乙室部,都是他为了达成目的的工具,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只有利弊得失,才能将他们绑在一起。 至于情义……大家初次见面,又不是很熟,谈情义多冒昧啊。 纵观历史,契丹人两面三刀,一会儿依附唐朝,一会儿依附突厥。 唐末局势发生变化,契丹那位建立辽国的阿保机,本与晋王李克用结盟,结果看中了朱温对他的册封,毫不犹豫的背刺了李克用。 李克用死前交给儿子李存勖三支箭,让他报三个仇,一个世仇朱温,二是刘仁恭的燕国,三就是契丹。 是谓晋王三矢的典故。 这个时候的契丹汉化并不严重,根本不讲中原那一套,到了宋朝,开始的时候也是打打打,但老赵家养了一群老六,打不过就开始宣传和平。 契丹人打了几百年,估计也打累了,觉得汉人说的有道理,于是达成了澶渊之盟,逐渐学习汉人的文明,脾气也就越来越温顺了,两国换来一百二十年的和平,结果被老赵家出了一个艺术家,艺术家的思维一般都很抽象的,趁着契丹和金人起冲突,联合金人也给契丹来了一次背刺。 契丹灭了之后,七年之后,就是靖康之耻。 第399章 有嘴说不清 海兰珠领地往西,有一片红柳林。 红柳林不高,大概两三米,但一整片形成的天然屏障,不仅可以抵御风沙,还能阻挡讨伐大军的视角。 海兰珠等一群人,早已被转移到了这边。 陈骨带人看着,由于海兰珠他们都被绑着,尽管一千多人,但此刻也得服服帖帖。 杜蘅走向海兰珠。 海兰珠半倚着一棵红柳树,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对着杜蘅怒目而视。 “哪,我把你嘴里的破布拿掉,你不许骂我。” 杜蘅半蹲着身子,取出她嘴里的破布,海兰珠一口唾沫扑面而来,杜蘅竟然没有躲开,只能抹了把脸。 “大意了,没有闪。” “你个狡猾的汉人,我就不应该相信你,等我父亲行驾一到,你死无葬身之地!” 杜蘅淡淡一笑:“令尊已经来了。” “来了?”海兰珠愣了一下,“在哪儿呢?” “在你营地。” “那他怎么可能把你放回来?” “因为你在我手里。” 海兰珠恨恨的道:“原来你抓我,就是为了威胁我父亲?”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是为了救你。” “胡说!” “海兰珠姑娘,你们乙室部将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你知道吗?” “我们乙室部在草原上,实力雄厚,谁敢灭我们?” 杜蘅不屑的道:“你少吹牛了,你们连盐都吃不起,实力哪里雄厚了?” “你……那能一样吗?”海兰珠莫名有点扎心,“我说的是兵力。我们镇守契丹南面,与北齐连年交战,将士的实力早已被训练出来了。” 杜蘅悠然看着海兰珠,笑道:“如果遇折要灭了你们呢?” “乙室部一直对可汗陛下忠心耿耿,可汗陛下经常嘉奖我们部落,又怎么会灭了我们呢?哼,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终究太单纯了,或许你们对遇折确实忠心耿耿,但遇折则将你们视为心腹大患。”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海兰珠傲娇的歪过头去。 这时陈骨走了过来,说道:“子芳,讨伐大军逼近奥姑投下了。” 杜蘅笑着看向海兰珠:“听到没有?遇折派了讨伐大军来了,你的领地很快就会被攻陷。我是为了你好,才把你们绑架过来的。” “坏人,还想骗我!我绝不会再上你的当!” “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这么帮你,你竟然不相信我,反而相信遇折那个暴君,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杜蘅故作伤心的道。 海兰珠愤愤的道:“我相信你才是认贼作父呢?你就是个贼!遇折可汗还需要我们镇守南边,绝不可能讨伐我们的!” 看着海兰珠如此自信,杜蘅只能让她死心,招呼陈骨,将海兰珠带上。 由于红柳林的地势稍微高一点,他们穿过红柳林,视野能够看到海兰珠的营地。 此刻三千骑兵,直奔奥姑投下而去,一路北风萧萧,杀声弥漫。 海兰珠不由睁大一双美眸:“这……这是品部的骑兵,他为什么要攻打我的领地?” “没有遇折的可汗令,他们怎么敢对乙室部发兵?” “我父亲……是不是还在营地之中?” “没错!” “我要去救我父亲!”海兰珠挣扎的想要解开身上的麻绳,但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根本挣不断。 杜蘅平静的微笑:“稍安勿躁,我会帮你救你父亲的,但不是现在。” 没错,杜蘅是想利用海兰珠手下的一千多人。 不过她的一千多人,有一部分根本不是战士,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能与品部的三千骑兵一战。 杜蘅得等时机。 就看涅礼能不能杀出重围,如果能,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或被擒或被杀,杜蘅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海兰珠的名义,召集乙室部各营,轰轰烈烈的杀向王城。 …… 海兰珠的领地之内。 一名将领迅速来到涅礼跟前,汇报道:“夷离堇,确实是品部的骑兵,来势汹汹,请你暂避锋芒。” “品部?为何攻打我乙室部?”涅礼又惊又怒。 身边的胡铁儿道:“若无可汗令,品部绝不敢这么做。” “那个南梁使臣……”涅礼马上想到杜蘅。 品部的骑兵,很快打到牛头骨辕门前面,涅礼为了避免冲突,快速来到阵前:“伊都史,乙室部与你们品部,相安无事十几年,今日你兴兵至此,意欲何为?” 伊都史是品部夷离堇的胞弟,也是此次品部骑兵的主将,他横枪立马的站在涅礼面前:“你们乙室部与南梁勾结,背叛可汗,乃我契丹共敌,人人得而诛之!” “胡说八道!我乙室部何时勾结南梁?” “你还敢狡辩?”伊都史身后上前一骑,正是被杜蘅故意放跑的沙比尔,“我乃可汗帐下令稳,来你乙室部传令,刚到奥姑投下,你们的军士竟然联合南梁使臣,不由分说杀了我十几个手下,若非我跑得快,此刻也死在你们屠刀之下了!” 令稳虽然只是一个传令官,但他传达的是可汗令,基本相当于钦差了。 杀钦差,那就是在蔑视王权! 涅礼忙道:“令稳,这里头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令稳难道会说谎吗?”伊都史手下的努比直接打断涅礼的话。 努比的心情也很惶恐,他之前也被杜蘅给利用了,北齐的达斡尔和遇折帐下的李万荣,全部死在他的领地。 而且是他派人帮忙打的。 罪责之下,鸭梨山大。 沙比尔南下传令,最先去的就是他们品部,同时已经派人赶往王城汇报。 之后他才继续南下,来到乙室部传令,结果被乙室部的人埋伏,死里逃生,逃到努比的投下。 努比自然也能想到,乙室部如此反常,可能也是中了杜蘅的诡计,但现在杜蘅逃之夭夭,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因为没人相信。 于是把心一横,主动请缨,说服伊都史出兵讨伐乙室部。 一来是讨沙比尔的欢心,二来也是标明自己没有反意,这一战只盼能够将功折罪,沙比尔回去汇报的时候,也能帮他多说几句好话。 第400章 不反也得反! “涅礼,你不必解释了,令稳既然在你乙室部的奥姑投下遭受埋伏,你把奥姑交出来,这事咱们还能商量。”伊都史手持长枪,指着涅礼。 这让涅礼手下的人都很愤怒,毕竟涅礼是乙室部的夷离堇,伊都史竟然拿枪指着,这对乙室部而言,就是莫大的侮辱。 于是众人纷纷叫嚷起来,挺起兵器,想与品部骑兵大干一场。 涅礼呵斥众人,依旧平和的对伊都史道:“小女如今下落不明,还请诸位给我一些时日,等我查明了真相,自会前往王城与可汗交代。” “荒唐!既是奥姑的投下,她又怎会下落不明?”沙比尔愤怒的道,“涅礼,我看你就是存心窝藏凶犯!” 努比冷笑道:“还要给你一些时日,哼哼,给你一些时日准备如何造反吗?” “长生天在上,我涅礼绝无反心!”涅礼大声道。 “好啊,你说没有反心,那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就相信你。” “你!” 胡铁儿忍无可忍:“夷离堇,咱们乙室部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属下带你冲杀出去!” 草原民族都有一些血性,常常因为一些口角,就能引起两个部落之间的混战。 品部如此盛气凌人,已然让涅礼手下众人不满。 伊都史嘴角暗藏笑意,眼里却有无限杀机:“涅礼,你考虑清楚了,你若是无辜的,受人冤枉和陷害,何妨束手就擒呢?到时,可汗驾前,自有你分辨的机会。” “如若不然,你就是有反心,我三千铁蹄即便将你们一干人等踏成肉泥,你也找不到地方说理!” 胡铁儿紧张的道:“夷离堇,不能答应他,品部素来嫉妒我们乙室部,你要落入他们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涅礼正视伊都史,问道:“敢问一句,你们品部是奉了可汗令来诛杀我的吗?” “我已派人前往王城报信,可汗令不日就能下达。”沙比尔道。 涅礼道:“也就是说,现在你们手中并无可汗令。” 废话! 要是得到可汗的旨意,还用跟你在这儿废话吗? 直接踏平了奥姑投下。 就是因为尚未拿到可汗令,沙比尔和品部这才准备先将涅礼生擒,毕竟涅礼是一部的首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杀的。 但如果此刻将涅礼放了回去,无疑放虎归山,他要召集乙室部各营,那战斗力绝对爆表,可不是品部能挡的。 所以先发制人,把涅礼控制起来再说。 沙比尔冷笑道:“涅礼,你是乙室部的夷离堇,如果你是清白的,就让你的手下放下兵器!” “你没有可汗令,凭什么对我乙室部发动攻击?” “刚才我说的不够明白吗?你们乙室部与可汗通缉的南梁使团勾结,而且擅杀可汗的令稳官驾,你们已犯了必杀之罪!我只不过替可汗分忧,防患于未然,请求品部发兵至此,先将尔等控制起来。” 伊都史阴恻恻的盯着涅礼:“你们不肯放下武器,看来,果真是有反心哪!” 品部和乙室部相近,为了争夺草原本就不多的资源,从前双方也经常有些摩擦。 这种情况在草原上很常见。 直到涅礼担任夷离堇之后,为了息事宁人,这才与品部消停了十几年,没有发生大的冲突。 可是乙室部实力太强,也让邻居的品部寝食难安,尤其乙室部屡立战功,几任可汗都对乙室部嘉奖颇多,也让品部有所眼红。 别人打仗都在消耗,但乙室部打仗,却在不断的壮大势力。 因为打仗可以掠夺很多战利品,包括人口,乙室部的很多奴隶,都是从北齐掠夺过来的汉人和鲜卑人。 从而,乙室部在契丹各部中,汉化是最严重的,自然也就学习了很多汉人的先进技术。 他们部落虽然没有盐铁,但却很适合种植粮食,在汉人的指导下,他们甚至还发展出了农耕文明,不仅仅只靠打猎捕鱼为生,草原每到灾年,其他部落饿死的子民无数,只有乙室部能够安然无恙。 契丹原有八部,现在剩下只有五部,其他三部的遗民,也都纷纷融入乙室部。 只要打下乙室部,品部就有机会占领他们的土地和人口,这对品部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所以涅礼不反也得反! “夷离堇,下令吧!” 胡铁儿忽然单膝跪地:“末将愿为夷离堇而死,愿为乙室部而亡!” 所有人都明白品部的用心,于是纷纷跪地请命。 但是涅礼深知这一步一旦踏出去,那就万劫不复了,他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我涅礼的忠心,天地可鉴,好,我愿意束手就擒,只盼见到可汗,能够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 换句话说,即便要反,也不能是这个时候,他都没准备好啊! 今天就带了五百人过来,而对面有三千人,即便真打起来,也没有胜算。 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静待时机。 伊都史看到涅礼真要束手就擒,微微一愣,但很快他就浮现出了笑容,把手一挥:“把他给我绑了!” 管你反没反,只要落到我手里,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身后的军士上前,拿着牛筋绳过来,就要捆了涅礼。 胡铁儿拔刀就要冲去,涅礼喝道:“住手!” “夷离堇!” “听我命令,我们没有反心,所有人放下武器!” 努比把手一挥,手下立即就将胡铁儿等人围成了一圈。 并且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 胡铁儿无奈,只能丢下手中的兵器。 …… “竟然没打起来?”杜蘅躲在红柳林中,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前方出现厮杀的景象。 海兰珠道:“我就知道你们骗我!” 但是很快,前去打探的花奴回报:“品部把涅礼给抓了,现在占领了海兰珠姑娘的营帐。” “我父亲被抓了?”海兰珠虽然怀疑,但事关父亲,她也难免担忧。 杜蘅道:“放心,我会带你去救你父亲的。” “那你快去救啊!” “着什么急?现在不是时机。” “你把我们放了,我带人去救!” 杜蘅淡漠的扫视一眼:“就你们这一千个酒囊饭袋?一顿酒就把你们拿下了,你们能干什么?” “你!” “除了你父亲,乙室部谁能管事?” “我大兄。” 杜蘅不由垂目看向她的胸口:“也不大啊,你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 第401章 战前动员工作 “你……登徒子!”海兰珠咬牙切齿,苦于被绑,没法对杜蘅动手。 杜蘅淡淡一笑:“你可派人通知你大兄,让他赶紧发兵过来解救。” 说着,又招呼陈骨,抓了海兰珠手下一个亲信过来,取了海兰珠身上一件信物,交给他,立即去给海兰珠的大兄阿苏鲁报信。 “让阿苏鲁直接派兵攻打品部总营。” 海兰珠吃了一惊:“你不是让我大兄来救我父亲吗?” “等他来救,你父亲早就凉了。现在趁着品部抓了你父亲,得意忘形之际,趁其不备,攻打他们是最好的时机。” “那我父亲……” 杜蘅笑道:“放心,我答应过你,你父亲我帮你救。” “对方三千人马,你怎么救?” “让你的人全部听我指挥,今晚我们就能救你父亲。” 海兰珠将信将疑的盯着杜蘅:“我该不该相信你?” “你别无选择。” 海兰珠一时无言以对。 杜蘅招呼海兰珠那个亲信快马加鞭,赶去阿苏鲁的营地报信,让他先去攻打品部总营,拿住品部的夷离堇,就能彻底控制品部。 到时就算品部再有动作,也会投鼠忌器。 就算杜蘅没把涅礼营救出来,品部也不敢对涅礼怎么样。 “陈骨、倪哈,你们辛苦一趟,跟着他一起去吧,我怕他说不明白情况。” 杜蘅又把陈骨和倪哈叫来,让他们一起去,就是以防海兰珠那个亲信,胡说八道,把杜蘅绑架海兰珠的事都给说了。 这么一来,阿苏鲁就未必会去攻打品部,可能直奔杜蘅而来。 陈骨和倪哈找来马匹,为了避开被品部占领的海兰珠营地,他们连同海兰珠手下的亲信,三人从红柳林后面奔驰了十几里,绕开了海兰珠营地,一路向南。 夜幕渐渐降临。 杜蘅阻止手下生火,以免暴露目标,只让人拿了些干粮出来。 “这是你们契丹的肉干,你吃一点。”杜蘅拿着肉干送进海兰珠嘴里。 海兰珠愤愤的道:“你到底要把我们绑到什么时候?” “怒海,把这些男的先松绑,老幼妇孺还是绑着。” 怒海找了几个吐蕃士兵过来,先给海兰珠投下的士兵松绑。 首先松绑的就是乌尔哈察,他无比的气愤,拔出了吐蕃士兵的腰刀,就要杀人。 许安急忙冲了过去,一把夺下腰刀,喝道:“奥姑还在我们手里,你想让她死吗?” 乌尔哈察不由看了海兰珠一眼。 杜蘅抓着海兰珠,徐徐从红柳林走出来。 乌尔哈察情绪激怒:“杜蘅,狡诈的汉人,枉我把你当成朋友!” “我也把你们当成朋友,否则今天品部突袭你们,你们早已全军覆没。”杜蘅不疾不徐,一脸平静的道。 接着,又看向了身边的海兰珠:“现在请你们的奥姑跟你们说几句。” “我父亲,我们乙室部的夷离堇,现在落入品部的手里,现在大家都听杜公子指挥,我们要将夷离堇救出来。” “啊,夷离堇被抓了?”契丹士兵窃窃私语。 乌尔哈察道:“奥姑,为救夷离堇万死不辞,但……为什么让一个汉人指挥我们?” 元嘉说着契丹话的声音,从人群中淡淡传来:“现在对面三千骑兵,只有他,才能带领你们以少胜多。” “我们不怕死!” “不怕死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胜利,要的是救出你们的夷离堇!” 刚刚被杜蘅绑架的这些契丹将士,对杜蘅显然很不服,奥姑只能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说道:“乌尔哈察,先把你的私人恩怨放一放,现在先救我父亲。” “奥姑,你真的信任他吗?这个汉人他凭什么说可以打败对面三千骑兵?” “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咱们一千多人绑到此处,说明他有过人之处。”说到这儿,海兰珠满心幽怨,横了杜蘅一眼。 “他就是个懦夫,只会下三滥的手段,要是公平决战,他又焉能是我们的对手?” 元嘉冷笑道:“兵者诡道也,战场上你讲公平?你跟品部的三千骑兵去讲。你真刀真枪的去拼,你能拼得过人家吗?不过是去送人头而已。” 乌尔哈察默不作声。 契丹汉子都是比较耿直,他们打仗没有那么多心眼,都是靠实力去碾压,往往都是兵强马壮的一方获胜。 偶尔采用一些战术,也仅限于草原上骑兵发动的阵型,相互配合,像杜蘅这种直接把他们灌醉的伎俩,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上不了台面。 也因此,他们很憋屈。 输的一点都不体面。 可是如果真刀真枪的去与品部三千骑兵硬拼,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敌手。 “行了,绑了这么久,你们先活动活动,松一松筋骨,到时拿上你们的兵器,跟着我上阵杀敌!” 杜蘅灌醉他们的时候,把他们的兵器和马匹都给带来了。 那些战马,现在都被勒着嘴巴,以免发出声音,惊到海兰珠营地的品部骑兵。 …… 海兰珠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手下这些将士也都渐渐冷静下来。 已近三更。 杜蘅吩咐花奴和陈骨手下的几个金吾卫,全部留下,看守海兰珠,以及一些妇孺,这些都是海兰珠手下将士的亲人。 “你们谁不听我调令,你们的亲人会死,你们的奥姑也会死!” “希望你们清楚,营救你们的夷离堇,不是我的责任,我和我的弟兄是拿命陪着你们在做这件事!” 窝儿马将杜蘅的话翻译了一遍,说道:“为了你们的夷离堇,为了你们乙室部的荣耀,这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几个契丹将士被说的热血沸腾,忍不住高呼了起来。 窝儿马急忙喝道:“闭嘴!不要惊扰敌人。” 乌尔哈察看了杜蘅一眼:“对面实力比我们强,你说你指挥我们,那你有何把握打赢这一场仗?” “我提取的酒中精灵,能够把你们灌醉,也能把他们灌醉。” 杜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他们擒获了你们的夷离堇,得意忘形,一定是要庆祝一番的,而我留在营地的几车酒中精灵,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啊。” “现在应该醉的差不多了,此刻前去劫营,必然万无一失。” 第402章 长生天来了都救不了他! 海兰珠的营地。 将士已然醉的横七竖八。 契丹习俗,每逢重大节日,都会一起庆祝,除了一些身份比较低微的奴隶。 可是,他们此次出兵,没带奴隶。 奴隶虽然也参与作战,但一般都作为炮灰,而这次他们带来的都是精锐。 但是伊都史和沙比尔没有醉倒,因为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没有喝多。 营地的中间,涅礼以及行驾的几个高官,都被绑在木桩之上。 他们面前生着一堆篝火。 “涅礼,你现在已然成为了阶下囚,只要你乖乖的承认,你有谋反之心,就能免受皮肉之苦。” “呸!”涅礼吐出一口血水,怒目而视。 沙比尔从篝火中抽出一柄烧的通红的烙铁:“我身为可汗陛下的令稳,你女儿杀我随从,几欲置我于死地,此仇此恨,我不可不报。” “我束手就擒,就是证明我没反心!” 沙比尔仰头一笑:“涅礼,你太天真了,你有没有反心,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我说了算。”说完,烙铁直接印在涅礼的胸膛。 涅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嘶吼。 身边的胡铁儿怒道:“狗贼,你冲我来,莫要伤害夷离堇!” “你倒是忠心护主,也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指认涅礼谋反,我便放了你。” “我们没有谋反!” 伊都史端起一碗马奶二锅头,抿了一口,这酒太烈,他虽垂涎,却也不敢多饮,将酒直接泼在满是鞭痕的胡铁儿身上。 寒风凛冽,胡铁儿被剥去了外衣,身上只有一身白色的单衣,鞭痕如血,酒水渗入伤口,给他带来的刺激无与伦比,让他忍不住叫出声。 “你们谁愿意出来指认涅礼谋反,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们,好酒好肉招待你们。” “我们愿与夷离堇同生共死!” 这些将领多半都是贵族出身,所以才能常伴涅礼左右,随他一同出行。 他们之间的情义,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有可能是兄弟的子侄,对涅礼忠心耿耿。 伊都史就是想要策反他们,让他们到遇折面前咬死涅礼。 否则无凭无据,杀死一个夷离堇,与契丹全族的人都没法交代。 “你们乙室部上下一心,倒也真是叫人忌惮。” 伊都史凝目看向涅礼:“说实话,我很佩服你,可你这样的人,让你留在世上,我们品部寝食难安。” “我们两部罢战十几年了,你真的要重新挑起恩怨吗?” “你们乙室部励精图治,十几年实力逐渐壮大,总有一日你会起兵,到时首当其冲,会先灭我品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伊都史淡然一笑:“这可不是欲加之罪,你女儿确实杀了令稳十几个随从。” “涅礼,王城很快就会派兵南下,到时你乙室部必然寸草不生,倒不如现在乖乖认罪,回到可汗陛下面前,我也好替你说几句好话,免你部落生民性命。” “我没谋反,不论你说什么,黑的不能变成白的,沙比尔,你若有胆你便杀了我!” 沙比尔冷冷的盯着涅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自会有人替我报仇!” “哈哈,你们乙室部大难临头了,还会有人替你报仇?要没了你这根主心骨,你们乙室部就是一盘散沙!” 伊都史冷笑道:“涅礼,我知道你骨头硬,但我不知道你心肠硬不硬。”说着,一柄弯刀,刺入绑在木桩的一个将领腹部。 “卡刺那!”涅礼目眦尽裂。 “夷离堇,末将为你尽忠!”卡刺那瞪大一双眼睛,大声喊道。 涅礼愤怒不已:“伊都史,我必杀你,必杀你!” “你都被绑在木桩上了,你怎么杀我啊?绑你的可是浸水的牛筋绳,你可千万不要挣扎,否则牛筋绳会深深的勒进你的肌肤,把你骨头都给勒断!” 伊都史走到另外一名将领面前,举起血淋淋的弯刀:“你愿不愿意指认涅礼谋反?” “夷离堇没有谋反,乙室部没有谋反!” “涅礼,你不是一向体恤下情吗?不是一向爱护你这些手下吗?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若你还不承认,可就又有一名忠臣为你丧命了。” “伊都史,你如此残暴不仁,长生天会收你的!” “你们乙室部信长生天,我们品部拜的是赤娘子和木叶山神,你们的长生天收不了我。”伊都史大声阴笑了起来,“我倒是先可以收了你们。”说罢,一刀捅进那名将领的胸膛。 涅礼冲着夜空一声嘶吼:“伊都史,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不着急,会轮到你的,你这次不是带了五百随从吗?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直到你招认为止。” 酒精的激发之下,伊都史似乎变得有些癫狂,杀人让他获得了无上的成就感:“来啊,把乙室部那些叛贼,全部给我带上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甘愿为了涅礼去死!” 五百随从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他们卸下武器之后,立时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涅礼虎目含泪:“是我害了你们啊,我不该让你们放下武器!”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忽然胡铁儿大吼一声,他双手被绑在木桩之上,此刻竟然连同木桩一起被拔了起来。 天生神力! 沙比尔大吃一惊:“给我拿下!” 品部一群士兵冲了上来,胡铁儿背着沉重的木桩,以背部撞向了几个士兵。 被带上来的五百随从,虽然都被五花大绑,此刻竟然扑向了篝火,借着篝火,烧断了身上的绳索。 当然,难以幸免的,身上也会有大片的烧伤。 但是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伤也算不得什么了。 “乌合之众,就凭你们?”伊都史冷笑一声,挥刀亲自砍杀了两名乙室部的士兵,“乙室部的乱臣贼子,格杀勿论!” 很快,涅礼大批的随从,就死在了品部将士的刀下。 沙比尔回头扫了涅礼一眼:“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涅礼,你该感到惭愧!” “快,快救夷离堇!”胡铁儿借着篝火,烧断了牛筋绳,捡起地上一把弯刀,快速的冲向涅礼。 伊都史飞快的一脚,将他踹了几个跟头,冷笑道:“今天你们的长生天来了都救不了他,我说的!” 话音刚落,就见营地两翼,无数火箭飞过夜空。 众人猛然一惊。 第403章 稀粪 “敌人入侵,警戒!” 营地巡逻的军士叫嚷起来。 同时,有人敲起了金柝,哐哐的声响用于夜警。 不过很多将士现在醉的就跟死猪一样,根本就听不见夜警,只能让人去叫。 “起来,快起来,起火了!” 火箭落在帐篷之上,瞬间烧起了一大片。 接着,两翼乙室部的兵马,同一时间杀了进来。 尚未准备好的品部将士,被他们一通厮杀,有些人在睡梦中就被结果了。 “夷离堇!” 乌尔哈察大声喊着,他也不知道现在涅礼被关押在了哪里。 胡铁儿大喜过望:“是来救我们的,是奥姑的人,喂,我们在这边!” 乌尔哈察听到声音,立即带人杀了过去。 “涅礼,你果然要造反,这是你们乙室部奥姑的人吧?”伊都史愤恨的看向涅礼,“来啊,把他给我带走!” 身边几人,冲了过去,砍断涅礼绑在木桩的牛筋绳,两把刀横在了涅礼的脖子,让他不敢反抗。 胡铁儿双手持刀,飞快的斩杀品部的士兵,冲向涅礼。 “拦下!”伊都史喝了一声。 身边的侍卫立即冲上前去,与胡铁儿厮杀了起来。 伊都史横刀放在涅礼脖子,冷笑道:“你们的夷离堇在我手里,你们再敢反抗,我就杀了他!” “别管我,你们先逃出去!”涅礼失声叫道。 但是胡铁儿却不能不顾涅礼的性命。 涅礼带来的五百随从,现在所剩无几,因为他们被押上来的时候,身上是绑着的,虽然趁势作乱,但所能带来的威慑力近乎于零。 被手里拿着兵器的品部士兵,切菜砍瓜一般杀了大半,没有招架之力。 伊都史冷笑一声,把手一挥:“给我杀!” 胡铁儿等人只能四处逃窜。 乌尔哈察带着一队骑兵,冲杀过来,努比快速带人过来,与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混乱。 营地四处都是火光,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哀嚎,很多品部的军士已然葬身于大火之中。 “营地毁了,带着涅礼先撤吧?”沙比尔道。 伊都史略一沉吟,说道:“大家随我先撤出去。” 一行人丢盔弃甲,冲出营地,毕竟人数太多,乌尔哈察带领的手下,无法对他们赶尽杀绝。 但与胡铁儿会合在了一起。 “夷离堇呢?” “被他们带走了!” “追!”乌尔哈察快马追去。 品部骑兵快速冲出了辕门,没有走出多远,就见前面一字排开的弓箭手。 杜蘅把手一挥。 箭矢如蝗。 无数品部骑兵被射落于马。 伊都史惊魂未定:“竟然还有埋伏!” “是他,他就是杜蘅!”努比眼尖,认出了正在指挥的杜蘅。 努比身边的赤烈斑斑说道:“他们没多少人,直接冲杀过去,必能取胜!” 品部逃出来的人,现在也有一千多人,而杜蘅前面只有二百多人,实力优劣,一眼而知。 “杜蘅,你束手就擒吧!”沙比尔策马上前,准备像劝说涅礼一样劝说杜蘅,“你现在已被契丹通缉,你逃不出大草原的。” 杜蘅淡淡的道:“我没想过要逃。” “那你便跟我走,到了可汗驾前,一切都好商量。” “我这人没得商量,你们可汗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打,打到你们服为止!” “哈哈,你在说笑吧?”听了杜蘅的话,伊都史都忍不住笑了,“你们这么点人,你以为半夜劫个营,就能把我们打垮了?呵呵,我所带的骑兵都是精锐,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能挡吗?” 努比愤怒的道:“你这个恶贼,假传可汗令,害我酿成大祸,今天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主将,让我打前锋,取他性命!”赤烈斑斑自告奋勇。 伊都史点了下头,沉声道:“好,杀杜蘅者,我重重有赏!” “杜蘅,你拿命来吧!”赤烈斑斑挥动大刀,表情凶狠,“弟兄们,跟我冲杀过去!” 座下黄骠马一个疾冲,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赤烈斑斑也从马背翻滚了下来。 杜蘅冷笑一声,吩咐弓箭手继续放箭。 赤烈斑斑手下的骑兵艰难的前进,连人带马被射杀了不少。 “掩护我,掩护我!”赤烈斑斑大叫,挥刀斩落一枚射来的羽箭。 他躲在了骑兵的身后,一匹马屁股像是炸开了似的,不停的往外喷粪。 契丹马没有马粪兜,噗的一声,直接喷在赤烈斑斑的脸上。 那酸爽,让赤烈斑斑差点没吐。 伸手一抹,发现马粪竟是稀的。 而在此刻,胡铁儿和乌尔哈察带着兵马,正从身后杀来。 海兰珠投下一千多人,除了妇孺之外,还有八百人跟着杜蘅一起出战,虽说不是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但在战术的碾压之下,他们刚才夜袭营地,也没有多少损失。 “来不及了,冲杀过去!”伊都史嘶吼一声,带着众人就往杜蘅这边追杀过来。 杜蘅镇定自若:“全部让开,放他们过去!” 怒海、窝儿马带人迅速就往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通道,让伊都史等人快速的冲了过去。 努比回头一笑:“呵呵,懦夫,刚才话说的挺硬啊,现在怎么不敢跟我们交锋了?哈哈!” 赤烈斑斑重新找了匹马,骑了上去,继续挥舞大刀:“末将建议重新厮杀回去,为我品部雪耻!” 伊都史作为主将,比较沉着,说道:“刚才火烧营地,弟兄们已如惊弓之鸟,士气大打折扣,何况他们有不少人,再杀回去,我们损失会比较大。” 沙比尔点了点头,说:“现在涅礼已经拿住了,先把涅礼带回部落,他们为救涅礼,一定引兵前来,到时咱们设局布阵,就能将他们全部吃掉!” 伊都史一马当先,快速向前驰骋。 而在此刻,杜蘅招呼手下:“给我追上去放箭!” 怒海、窝儿马立即带人冲上,不停的朝着品部骑兵身后射箭。 品部骑兵不甘示弱,在马背上转身向后放箭。 赤烈斑斑领了一支队伍,来到品部骑兵之后,掩护大部队先转移,他留下来殿后。 “杜蘅,有我赤烈斑斑在此,你休想再进一分!” “弟兄们,给我冲!” 第404章 崔大夫的功劳 赤烈斑斑说的很嚣张,但其实没卵用。 殿后的队伍被杜蘅一冲就散。 赤烈斑斑大惊失色,举刀就往杜蘅身上砍去。 二马一个错身,杜蘅从马背上跃起,避开了赤烈斑斑刀锋的同时,身形扑向了对方。 赤烈斑斑瞬间就被杜蘅摔到地上,弯刀利落的横过他的脖子。 其他手下一见赤烈斑斑已死,本已是惊弓之鸟,此刻四处散开。 胡铁儿和乌尔哈察带人赶到,追着他们一通厮杀。 “你怎么把伊都史的主力放跑了?”乌尔哈察怒气冲冲的朝着杜蘅质问。 杜蘅平静的道:“他们跑不了多远的。” “他们都是骑兵,马术精湛,一旦放跑了他们,再追就难了!” “杜公子用兵如神,他说跑不了就跑不了!”怒海骑马过来,说道。 乌尔哈察愤恨的道:“夷离堇还在他们手里,要是被他们带回品部,想要再救,可就难了!” “你们这么多人冲进营地,为何没把涅礼救出来?”元嘉鄙夷的看了乌尔哈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好意思怪别人?” “当时……当时夷离堇被他们胁迫,我们不敢动手。” 这时胡铁儿问道:“乌尔哈察,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就是绑架我们的人。” “什么?”胡铁儿弯刀横在胸口,警惕的看着杜蘅。 窝儿马出来说道:“杜公子绑架你们,实则是为了救你们,乌尔哈察,你想一想,品部三千骑兵突袭你们营地,如果没有杜公子提前将你们转移,你们现在早就成为对方马下之奴了!” “哼,品部为什么会突袭我们营地,我想你们应该心里最清楚。”乌尔哈察越想越不对劲,刚才路上就听胡铁儿说了一些事。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令稳传令,一定是杜蘅假借海兰珠之名,将令稳的随从都给干掉了。 而且故意放跑了令稳沙比尔,沙比尔怀疑乙室部有反心,这才纠结了品部的骑兵过来攻打。 “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先把涅礼救回来再说。”杜蘅淡淡的道。 乌尔哈察怒道:“你现在把人都放跑了,还怎么救?” “我撤出营地之前,让崔大夫找到了你们的药材,他在马的草料之中,下了几种毒药,品部占领了营地之后,一定会给马匹喂食草料。” 乌尔哈察吃了一惊:“那些草料有毒?” “你不知道汉人的很多药材,其实都是毒药吗?有些药材本身无毒,但搭配在一起就能产生毒性。只不过战马的体质较强,让他们再跑一会儿,很快毒性就发作了。” “你们汉人……太可怕了!”乌尔哈察看杜蘅的眼神变得有些畏惧。 杜蘅料敌先机,每一步都是提前算好了的,这对耿直的契丹人来说,简直无法想象。 谁特么打仗是这么打的? ……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 努比得意的笑了笑:“杜蘅那厮不敢追来了,哈哈!” “现在他们想追,也追不上咱们了。”沙比尔捏须一笑。 “涅礼,你大势已去,没人救得了你了。”伊都史回头得意的看了一眼。 此刻涅礼被绑在了马背上,身边两个士兵时刻不离。 涅礼冷冷一笑:“伊都史,你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 “死到临头的是你,杜蘅为什么要救你?这还不说明你们乙室部与他勾结吗?”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 沙比尔冷笑道:“你不说没关系,如今证据确凿,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先是你女儿勾结杜蘅,杀我随从,接着现在又杀了我这么多讨伐的将士,涅礼,可汗驾前,我看你怎么交代!” 涅礼沉默,没有说话。 但他能够感觉出来,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而策划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叫杜蘅的南梁人。 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实在令人费解啊! “不好,他们又追上来了。”品部一个将领叫道。 伊都史回头看去,果然,不远处出现了杜蘅他们的身影。 努比愤愤的道:“这厮……主将,要不冲杀过去,与他们一战,我们刚才虽然被他们偷袭,损失惨重,但实力仍旧远胜他们。” “可他们现在士气占据了上风,我们被火烧了一通,弟兄们已经提不起斗志了。” “那些人很多都是海兰珠投下的奴隶,他们的战斗力岂能与我们训练有素的骑兵相比?” 伊都史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带人列阵,等着他们过来!” 杜蘅带人来到他们五百步外,勒马不再前进。 努比愣了一下,大声喊话:“杜蘅,你怎么不冲过来?该不会被我们骑兵的威力吓破了胆吧?” “不要误会,就是来送送你们。” “哼,你不冲锋,那我就冲锋了,正好把你抓回去。”努比拔出弯刀,喝道,“弟兄们,跟我冲锋!” 身后带着五百骑兵,迅速的朝着杜蘅这边奔赴而来。 杜蘅喝道:“撤!”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努比的骑兵就在身后射箭,但五百步的距离,是弓箭手到达不了的距离,不在有效射程之内。 “哈哈,他们跑了,哈哈!” “杜蘅,有种你别跑啊!” 努比得意万分,手下的骑兵笑声一阵一阵的在草原上回荡。 他们本来士气很低,但看到杜蘅他们竟然转身逃跑,瞬间信心大涨。 “他们在嘲笑我们,”乌尔哈察愤怒不已,“我要杀过去!” 杜蘅平静的道:“不急,带着他们再遛一会儿。” “哈哈,乙室部的战斗力也不行嘛,看来以前的虚名都是吹出来的。” “还有那几个汉人,没胆子就不要到我们草原上来,丢人现眼!” “弟兄们,加把劲,追上他们!”努比兴奋的抽动马鞭。 五百骑兵跟在他的身后,忽然之间,身后传来马嘶之声,回头,一匹战马倒地,口吐白沫。 努比愣了愣神,战马一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才跑了多远,就撑不住了。 这不科学啊! 紧接着,又有一个骑兵的战马,忽然前肢一软,跪在地上。 更多的马,则是不停的喷粪,拉稀的症状,越拉,四肢就越软,根本站立不住,陆续有马倒了下来。 “弟兄们,随我一起掉头,给他们一个回马枪!”杜蘅调转马头,呼啸着狂奔而去。 刚才窝儿马和乌尔哈察那些契丹将士,早已被努比他们的冷嘲热讽激怒了,心头都憋了一口气,此刻嘶吼着就往努比他们冲来。 第405章 影帝级歃血为盟 片刻之间,努比的五百骑兵就被冲散。 杜蘅带着众人,嘎嘎乱杀。 乌尔哈察夺下一柄大刀,猛地就往对方一个百夫长头上砍去,那个百夫长也是挺刀抵挡。 然而,胯下的坐骑不给力,被乌尔哈察大刀一震,前肢抖了两下,就跪将了下去,马背上的百夫长猝不及防,直接跌了下来。 乌尔哈察大刀回撩,在他颈部留下一道血痕,将他送去了黄泉。 努比慌乱不已,因为他手下的这些战马,好像都出了问题,不停的喷粪,四肢颤抖,就连拉货的驽马都比不上。 骑兵对阵,坐骑占据了一半的优势,而此刻他们优势全无。 “怎么回事?”伊都史看着前方,微微皱了皱眉。 说话之间,他的坐骑开始颤抖起来,就像痉挛似的。 沙比尔吃惊的看了过去:“好像中毒了,它嘴里吐白沫。” 一声嘶鸣,伊都史的坐骑翻身倒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抽搐。 伊都史忙从地上起来,旁边的骑兵主动将坐骑让给他。 “要不要发兵去救?”沙比尔心中焦急的看着前方,显然努比已经无法抵挡。 伊都史摇了摇头:“咱们的战马不行,救不了了,鸣金,让努比撤退!” 努比听到鸣金的声音,大声喊道:“撤退,快跟着我撤!” “别让他们跑了!”窝儿马一马当先,手中一杆大刀,疯狂的追了上去。 努比几个手下过去围住窝儿马,窝儿马仗着坐骑的灵活,一连斩杀三人。 杜蘅抽出弓箭,左右开弓,品部骑兵应声而倒。 迅速冲到了努比他们前面,堵住前面的去路,连射了十几箭,由于是近距离射箭,几乎例无虚发。 “他们跑了!”乌尔哈察大叫。 杜蘅回头一看,伊都史看到努比他们被围,竟然管都不管,带着本部人马直接撤离。 于是努比这边军心大乱,乱成了一锅粥。 加上战马现在虚脱,根本不是杜蘅这边的对手,尤其杜蘅这边人数还比他们多。 “努比,你投降吧,伊都史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难道还要为他卖命吗?” 窝儿马用契丹话传达了杜蘅的意思:“投降不杀!你们的大将军伊都史已经逃了,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这话一出,努比这边已经有十几人下马,丢下武器,跪地表示臣服。 接着一波又一波的骑兵下马投降。 努比很是无奈,也只好跳下马来,扔下兵器,单膝跪在杜蘅侧面:“我投降,请你保全我族中兄弟!” 杜蘅立即跳下马来,双手握住努比胳膊,将他扶了起来:“努比将军,对不住,之前情况所迫,对你有所欺瞒,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许安和元嘉对望一眼,这家伙又开始表演了。 武人本来耿直,尤其是松漠草原上的这些契丹汉子,他一辈子也很难见到像杜蘅这种虚情假意之人。 按照契丹的规矩,投降是很耻辱的行为,即便能够侥幸活命,对方也未必看得起你。 但杜蘅如此以礼相待,倒也让努比愣了愣,不愧是礼仪之邦啊。 “把这些人抓了,充作乙室部的奴隶!”乌尔哈察吩咐手下。 杜蘅看到乌尔哈察的手下过来,立即喝道:“你们做什么?” “夷离堇还在他们手里,我要拿了他们去换夷离堇!” “刚才努比将军都被我们围了,伊都史都未曾派人来营救,你觉得他们会拿夷离堇来换努比将军吗?” 乌尔哈察再要说些什么,被胡铁儿拦住,他看出杜蘅此人很不简单,从昨晚火烧营地开始,他展现出了胡铁儿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军事才华。 或许这就是夷离堇经常跟他说的,汉人的兵法。 “咱们之前说好的,我是你们的总指挥,你们都得听我的!” “今天谁敢杀努比,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杜蘅毅然决然的挡在努比身前,与乌尔哈察的一群属下对峙。 努比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本来脑子就不怎么灵光,否则之前也不会被杜蘅利用,去杀北齐的达斡尔,以及遇折可汗麾下的李万荣了。 “杜将军……” “努比将军,我想与你歃血为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啊?”努比都懵逼了。 杜蘅没等努比答应,就让窝儿马前去准备。 契丹嗜酒,很多将士出征,都会携带酒囊,或是带在身上,或是挂在马上。 此刻窝儿马取了一只酒囊过来。 杜蘅抽出弯刀,在手掌上一划,血水滴入酒囊之中,接着又将酒囊抛给努比:“该你了!” 努比虽然脑袋一片浆糊,但此刻也只能照做。 他也划破了手心,滴入了几滴血。 杜蘅接过喝了一口,交给努比,努比也跟着喝了一口。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兄弟了,你比我年长,我叫你一声努比大哥!” 努比被他搞的有些热血澎湃,紧紧握住杜蘅的手:“好兄弟!” “来,弟兄们,从此以后,咱们也是兄弟!”杜蘅又将酒囊抛给努比的手下。 努比手下还有二百多人,此刻面面相觑,在努比的示意之下,他们也开始喝起了血酒。 接着杜蘅又对努比道:“大哥,现在小弟要去追杀伊都史,大哥是否与我同往?” “啊?” “大哥是品部的人,参与这件事确实多有不便,小弟理解。” “我……”努比犹豫不决。 杜蘅笑道:“大哥放心,伊都史他们的战马,全部被我提前下了药了,他们跑不远的。不过小弟有句话要提醒大哥。” “你说。” “伊都史绝非明主,你们刚才危在旦夕,他尚且可以舍弃你们。此次战败之后,他会不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何况,你我兄弟之前并肩作战,杀了遇折可汗的爱将李万荣,还有北齐的达斡尔。这件事北齐和契丹会不会追究?品部为了自保,肯定会将你推出去顶罪的。唉,说起来都是兄弟害了你!”杜蘅一副自责的样子。 不过他这几句话也说到了重点,努比一下就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本来落入杜蘅手中,他就该死了,不想杜蘅给了一条生路,只是这生路他要怎么走? 如果杜蘅放他回去,他必死无疑。 因为此战伊都史必败! 第406章 蠢货留着有用 伊都史、沙比尔骑马跑了一程之后,坐骑越来越力不从心。 途中,已有很多战马倒下。 导致一些士兵只能徒步跟随。 “伊都史,我的马也撑不住了。”沙比尔明显能够感觉坐骑正在颤抖。 果不其然,再跑了不足半里路,坐骑就倒下去了。 沙比尔只能强行从旁边的骑兵那儿,将他的坐骑霸占了过来。 伊都史气愤不已:“昨天来时还好端端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昨晚马匹吃的草料,被他们动了手脚。” “天杀的乙室部!”伊都史气的策马过去,挥起马鞭,愤怒的抽打在涅礼的身上。 涅礼被绑在马背之上,满脸都是快意的神色:“伊都史,追兵马上就到了,估计你赶不回品部了。” “我死之前,一定拉你垫背!” “可惜啊,我涅礼英雄一世,竟然落入鼠辈之手。”涅礼昂头迎着初升的旭日,凄凉的笑了笑,眼中有他的倔强和不甘。 而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努比策马而来,高声呼喊。 沙比尔回头一看,诧异的道:“努比竟然回来了!” 伊都史调转马头,问道:“努比,你其他兄弟呢?” “我那些兄弟……”努比悲恸不已,“为了让我突围,他们……” 想到那些死去的兄弟,努比确实有些哽咽,他的神色也做不得假。 这次随着伊都史出兵的,可都是他领地的精锐,现在就剩二百多人了。 伊都史和沙比尔对望一眼,只道努比的手下为了保护他突围,全部陷入阵中了。 “努比,振作起来!”伊都史拍拍努比的肩膀,“现在距离最近的就是你的投下,只要赶回你的投下,换了战马,咱们就能与乙室部和杜蘅一战!” “我投下已无多少可战之人了。” “咱们契丹民族,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可战之人,你别说丧气话!你投下若没了,就并入我营中,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努比眼含热泪,点了点头,说道:“追兵很快就会追来,咱们快走!” 众人又迅速开始赶路,但是现在他们的战马已经疲惫不堪,很多骑兵也不得不下马奔跑。 没过多久,果然追兵又至。 伊都史惊慌失措,急忙招呼将士抵抗。 然而很多将士没有坐骑,面对杜蘅他们的骑兵,根本走不了一个回合。 冷兵器时代,步兵与骑兵的差距太大了。 杜蘅手持一杆马槊,飞奔而来,借着马的冲劲,一槊就将一个敌兵洞穿了过去,将他的尸身高高的挑起,又远远的抛了出去。 “放箭!”伊都史惊恐的叫着。 弓箭手立即拿出弓箭。 然而杜蘅他们已经冲入阵中,弓箭手的作用明显减弱。 努比自告奋勇:“我去挟持涅礼!” 伊都史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们有涅礼在手,乙室部的人听着,你们的夷离堇在我手中,现在命令你们撤退!” 乌尔哈察和胡铁儿等人果然齐齐勒住了战马。 沙比尔冷笑的看着杜蘅:“你们大部分的人都是乙室部的,现在乙室部的首领被我们控制着,就凭你们几个汉人,若要与我们相争,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有什么未可知的?自然是我胜你负!” “呵呵,猖狂!昨晚我已经见识过了乙室部族人的忠诚,他们为了涅礼能够活命,现在我就算要让他们倒戈,对你进行攻伐,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哦,是吗?” “你回头看看,他们已经冲上来了!”沙比尔得意一笑。 乌尔哈察和胡铁儿已经开始了冲锋,沙比尔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因为他们冲锋不是冲着杜蘅去的,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沙比尔前面挡着的几个骑兵,瞬间就被冲垮了阵型。 “你疯了吗?你们不要涅礼的命了吗?” 伊都史愤怒不已,立即扭头吩咐努比:“将涅礼给我带上来!” 但他扭头一看,涅礼已经被努比松了绑,此刻拿着一把弯刀,正在嘎嘎乱杀。 “努比,你……你做什么?”唯一的筹码,现在被努比放了,伊都史瞬间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伊都史发现,跟在乙室部骑兵的身后,还有一队人马,都是努比的手下。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伊都史,我配合你出兵,你为主将,我为副将,你竟然将我全部精锐,扔在敌军阵营,弃之不顾,你不义,就休怪我不仁!” “你混账!”伊都史勃然大怒,“你先搞出来的事,你被杜蘅利用,杀害北齐达斡尔和可汗座下的李万荣。我是来给你擦屁股的,你现在竟然……竟然反我?” 沙比尔怒道:“说不定,当时他根本不是被杜蘅利用,一早就跟这个南梁汉人勾结在了一起!” “给我杀了他!”伊都史气愤的指着努比,招呼手下冲杀过去。 而在此刻,胡铁儿已经率兵来到涅礼身侧,涅礼也是把刀指向伊都史:“给我杀了他!此仇不报,天理不容!” 乙室部骑兵潮水一般扑向了伊都史。 沙比尔见状,想都没想,扭头就跑。 怒海带着十几个吐蕃士兵,就要追去,杜蘅横槊一拦,凑到怒海身侧,低语道:“只追不杀!” 沙比尔,傻逼二。 这种蠢货必须留着。 怒海会意,吹着口哨,在沙比尔身后追赶。 沙比尔惊慌失措,但他的坐骑很快不行,他咕噜了一声,滚落在黄沙里。 这时怒海给身边的一个吐蕃士兵使了一个眼色,用吐蕃话嘀咕了两句,那个士兵很拙劣的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好像骑马没骑稳似的,被战马颠了下来。 战马随着惯性,还是向前跑了一段距离,沙比尔见状,不及多想,翻身上马,死命的抽动马鞭。 杜蘅看到沙比尔跑远,转身回望,伊都史的手下正与乙室部的将士打的热火朝天,伊都史趁乱,手持银枪,突围出来。 身边只带着三五个近身侍卫。 “伊都史,哪里跑!”杜蘅策马追了过去。 侍卫立即冲了上来,杜蘅马槊一挥,瞬间结果一人。 许安带人上来,围住几个侍卫,杜蘅继续追向伊都史。 第407章 伊都史之死 伊都史作为此次大军的主将,肯定也有一些武艺在身,看到杜蘅追来,回身就是一枪。 杜蘅侧头避开,同时马槊架开了他的银枪。 马槊一个回转,猛地朝着伊都史刺去。 伊都史本能的横枪一挡,但杜蘅这一槊根本不是冲着他的人去的,而是冲着他的马去的。 杜蘅马槊往回一抽,锋芒毕露的槊尖,划过马头。 马头迅速躲闪,杜蘅双腿一夹马肚,喝了一声:“驾!”借助坐骑的冲击之力,马槊再次捅了过去。 一槊,刺入了马脖子。 伊都史的战马瞬间喷出了血,连同伊都史一起摔落在地。 但是杜蘅没有杀他。 此人必须留给涅礼,只有涅礼亲自斩杀了他,才算彻底的将他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伊都史迅速的翻身而起,涅礼带着乙室部众人冲杀过来。 此刻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涅礼,血气上涌,根本没想那么多:“伊都史,你残杀我数百兄弟,我今天就要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我乙室部尽忠的勇士!给我杀!” 胡铁儿和乌尔哈察带人团团围着伊都史一通乱杀。 伊都史手中银枪,左劈右撩,已然力不从心,很快身上就添了几道重彩。 “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品部……品部大将军,我是夷离堇之弟!” 杀红了眼的乙室部众人,哪里管那么多,一个百夫长胯下战马前蹄飞起,重重击在伊都史胸腔。 伊都史整个人飞了出去。 砰然砸在地面,尚未起身,无数长矛从马上落了下来。 饶是伊都史满地滚动,仍旧不免被刺中了几处,鲜血流淌在黄沙里,双腿都是血窟窿,他已不能动弹。 涅礼黑沉着一张脸,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胡铁儿喝令手下让开,将伊都史交给了涅礼。 “涅礼,你……你不能杀我,否则品部……与你乙室部必然再起纷争……” “我乙室部何惧你品部?” 说着,涅礼一刀刺入伊都史的心窝。 伊都史双目一翻,就此气绝。 涅礼挥刀砍在了他脖子上,将他脑袋割了下来,手提脑袋的发束,仰天大笑。 笑声带着几分癫狂,也有几分狼狈。 “夷离堇,奥姑还在那个汉人手里。”乌尔哈察下马去跟涅礼禀报。 涅礼回头看了杜蘅一眼,丢下人头,大步走了过去,先是躬身表示谢意:“多谢救命之恩。” 杜蘅翻身下马,笑道:“夷离堇不必跟我客气。”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不错。” 乌尔哈察带着手下立即围拢过来。 怒海、窝儿马带人站在杜蘅身边,与他们形成了对峙。 涅礼挥了挥手,让乌尔哈察等人退后,对杜蘅道:“杜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啊。” 杜蘅将马槊插在地上,随同涅礼走了十几步远。 涅礼停了下来,说道:“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我乃南梁使臣,奉旨来与契丹结盟,可是你们如今的可汗,背信弃义,被北齐的使团灌了迷魂汤,只想与北齐结盟。” “倘若契丹与北齐结盟,那我就不能完成我朝陛下交给我的使命,所以我非得让契丹与我大梁结盟不可。” “遇折既然不与贵国结盟,你又有什么办法让他同意?”涅礼目光炯炯的盯着杜蘅。 杜蘅很平静的说出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让涅礼神容耸动:“你区区一个使臣,莫非妄图挑动契丹局势?” “现在契丹的局势不是已经被挑起来了吗?” “年轻人,你好手段啊。”涅礼喟然道。 “不论是谁担任契丹可汗,都只能与我大梁结盟,谁不服,我就换了谁,谁当可汗不是当啊?” 杜蘅看着年纪很轻,但他轻描淡写之间,透露的王霸之气,连涅礼这种野蛮部落首领、见惯了沙场生死的悍将,也不由不感到心惊。 “若不是我大梁之人,不习惯松漠草原的苦寒气候,这个契丹可汗换我们的人做也未尝不可。” “汉人想做我契丹的王?”身为契丹人,听了这话,涅礼倒也起了一些血性,“年轻人,你说这话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至少此刻你的命在我手里。” 听罢,涅礼迅速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但弯刀刚刚拔出,杜蘅的弯刀已经在他脖子上。 不远处观望的人马,见状,立即要冲过来。 涅礼急忙还刀入鞘,喝道:“不许靠近!” 胡铁儿和乌尔哈察面面相觑,挥了挥手,让手下都往后退。 许安和元嘉时刻注意杜蘅和涅礼的动静,怒海和窝儿马则是防着胡铁儿和乌尔哈察。 杜蘅收起了刀,淡然一笑:“夷离堇,你现在别无选择。” “听闻南梁文弱,可今日一见尊驾,倒不是如此。” “大梁并不文弱,只是文气太盛,盖过了武德而已,否则百年以来,号称铁骑无双的北齐,为什么不能南下寸步?” 大梁相比北齐,确实文弱了一些,北齐不能南下,无非隔着一条长江天险而已。 铁骑再强,你也不能跨过长江。 但是身为使臣,代表的是背后的国家,所以杜蘅说话自然逼格满满。 “你有把握换了遇折?” 听了这话,杜蘅便知这事已经成了,悠然看向涅礼:“那就看你乙室部的意思了。” “遇折是整个契丹的王,我乙室部实力再强,也不可能跟整个契丹对抗。” “契丹八部,现在尚存五部,实力最强的自然是遥辇部了,但我听说遇折杀了遥辇部的前任可汗?” “不错,屈列可汗就是死于遇折手中。” “屈列一族,现在谁是首领?” “是他侄子俎里,现在他是遇折的防城使,营地就在王城附近。” 涅礼侧目看了杜蘅一眼,皱眉道:“你想让俎里支持我?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与遇折有着血仇,但他也绝不会背叛遥辇部,支持我们乙室部,否则就是遥辇部的公敌。” 杜蘅知道契丹现在的选举制度,主要还是世选,就是说在一个部落里选可汗,之前的可汗都是大贺氏里选举,现在都是遥辇氏里选举,绝不会将这个机会平白的让给别的部落。 即便屈列同意,遥辇氏的其他贵族也不会同意的。 第408章 逼你造反,跟你沟通了吗? “他不支持你,你就支持他。” “何意?” 杜蘅淡淡的道:“打着俎里的旗号,讨伐遇折。” “什么?” 涅礼愕然的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杜蘅:“你不需要先跟俎里沟通吗?” “我逼你造反,跟你沟通了吗?” “啊这……” 涅礼一时无言以对,我尼玛,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你们汉人都这么玩的吗? “我知道你有野心,可是现在乙室部的实力,不足以支撑你当可汗。”杜蘅扭头深沉的看着涅礼。 “我没想过要当可汗,一心只想保存本部的实力罢了。” “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首先你得强大,否则迟早会被别人吞并,契丹原有八部,为什么现在只剩五部?” 涅礼深深叹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在草原上更是如此。 他明知杜蘅想要利用自己,但眼前的年轻人,比他见过的所有年轻人更有思想,这也让他收起了怠慢之心。 学着汉人的礼仪,给杜蘅一个作揖礼:“请尊使教我。” “你打着俎里的旗号,拥立他当可汗,遥辇部的贵族肯定没有意见,毕竟可汗出在他们遥辇部。” “这一仗如果打赢了,你的声望将会响彻整个草原,同时你会成为拥立俎里的第一功臣,俎里需要你的声望为他保驾护航,他对你必然不会太吝啬,会给你很大的权力。” “到时你的部落便不需要镇守北疆了,可以转移到一块水草丰盛,物产丰富的地盘,要盐有盐,要铁有铁,你可以凭此壮大实力,不停的繁衍生息。” “过不了几代,乙室部将会成为草原的霸主!” 这倒也不是杜蘅在凭空画大饼,前世的历史,涅礼的第七代子孙就是阿保机,统一了契丹各部,平定了诸弟之乱,把他几个的亲弟弟都给干掉了,从此世选制度变成了世袭制度,契丹以后的可汗,都是他这一脉的人。 要说人品,确实不咋地,但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代雄主。 “知道秦始皇吗?” 涅礼点了点头:“我部落有很多掳掠的汉人,我也学了一些汉人的历史,秦始皇统一六国,是我很敬佩的一位英雄。” “秦始皇之所以能够统一六国,凭的是奋六世之余烈,想要成就这样的霸业,从来不是一代人能够做成的,人家是六代人的努力,你们乙室部也一样,你若想为后代子孙谋福祉,现在就要为他们打下根基。” 涅礼似乎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但他难免会有一些担忧:“倘若失败了呢?” “计划才刚开始,谈何失败?何况,即便是失败,你也得拼一把。你杀伊都史,品部必然视你为敌。而遇折现在已经认定了你造反,他也必将你除之而后快,你只有这一条路。” “尊使这计好毒啊。”涅礼苦笑了一声,“这是哪本兵书记载的计策?” “这是《水浒传》的逼上梁山。” “老夫倒是未曾听闻。” 杜蘅心想,你当然未曾听闻了,好在老子背不下《水浒传》,否则高低整一本畅销书出来。 好在能把故事情节记个七七八八,梁山那群土匪的阴招,他自然也都记忆犹新,因地制宜,融会贯通,把涅礼直接给逼上了造反的道路。 再用同样的阴招,逼着俎里造反。 “品部得知伊都史死于我手,不日必将发兵过来,尊使,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 “无需准备,前一日我已经让奥姑派人前去通知令郎,让他发兵攻打品部。” “啊?”涅礼高血压差点没飙上来,这是让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啊。 杜蘅笑了笑:“品部现在估计还在得意忘形,以为能够从乙室部抢夺多少资源回来,绝对料不到伊都史出兵未回,乙室部就已经攻打他们的老巢了。”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汉人的兵法确实这么写的。”涅礼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似乎是拿理论正在验证实践。 杜蘅很是无语,这老头对汉人的兵法好像有些魔怔。 “攻打了品部之后,遇折肯定会调其他部落来打乙室部,尊使可有应对之策?” “按照我们汉人的规矩,要写一篇檄文,传檄各部,告诉所有契丹子民,遇折已和北齐结盟,而且北齐已经给他封王,你们契丹与北齐血海深仇,遇折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罔顾契丹子民朴素的情感,只要你的檄文一到,必然能够调动众人的情绪。” “这就是孟子说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了。”涅礼如之甘饴的露出笑容,“汉人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啊,你们的老祖宗早就把这个思想给阐明了。” 杜蘅不由竖起拇指:“行啊夷离堇,你都会学以致用了。”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惭愧惭愧。不过眼下有个难题。” “什么难题?” “我们没有文字。你那个檄文如果用汉字写,估计没几个人看得懂。” 杜蘅挠了挠头,倒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想了想,说道:“那就不用檄文,派人四处游说。首先你要做好本部的思想工作,先把本部子民调动起来。然后让他们将遇折的罪状,四处传播,甚至可以编成童谣,这样方便流传,先把舆论给搞起来。” “接着你就打出俎里的旗号,以为可突于和屈列两位可汗复仇的名义,招揽各部的勇士,一起朝着王城出兵。至少大贺部和摇辇部肯定会有不少人会响应你的。你们乙室部现在有多少人马?” “加上奴隶,以及收留的三个残部的子民,能凑出两万余人,我还可以联系一下奚族人,我们与他们有贸易往来,许以重利,他们或许愿意出兵相助。” “那么遇折有多少兵马呢?” 涅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目前来看,王城至少能有八万兵马听他指挥。” “如果俎里造反,大贺氏也跟着起兵,他实际还能控制多少兵马?” “应该还剩五万。” “而这五万之中,也未必全都是效忠于他的人,或许也有人想要跟风一起反,夷离堇,你不必忧虑,这一战我们稳赢!”杜蘅看着草原的地平线,缓缓升起的红日,目光无比的坚定。 第409章 众志成城 杜蘅和涅礼谈妥了之后,二人携手走向人群。 胡铁儿和乌尔哈察看到这样一幕,不由相互看了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许安则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对元嘉说:“看来涅礼已经被杜兄说服了。” “涅礼已经没了退路。”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给乙室部截取一线生机。” 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元嘉就像做梦似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这厮竟然这么疯狂,为了破坏我大齐与契丹的结盟,竟然想要换掉遇折可汗。” “姑娘是北齐郡主,破坏了你们与契丹的结盟,你难道不做点什么?”许安坐在马上,意味深长的看向元嘉。 “我确实是想大齐与契丹结盟,但现在宇文焘是正使,这件事要是成了,那是宇文家的功劳,对我们拓跋家可没什么好处。何况,宇文焘与遇折开出的条件,是要我与契丹和亲,所以我现在并不希望宇文焘能够成功。” 许安在花神使司身居要职,花神使司也有不少人潜入了北齐,他对北齐朝堂的局势很了解。 相比大梁的党争不同,北齐主要是两大家族之间的斗争,拓跋氏和宇文氏,这两个家族身后跟着一帮小弟,为了瓜分权力的蛋糕,明争暗斗,也有几十年了。 这种级别的门阀,已然不会将国家放在首位,只听过千年的世家,可没听过千年的王朝。 魏晋时期的世家,即便朝代更迭,到了这一代,依旧也有不少人活跃在北齐和南梁的朝堂之上,但魏晋早已在历史的时空里,灰飞烟灭。 “夷离堇,奥姑还在他手里。”乌尔哈察下马朝着涅礼过去。 涅礼笑了笑,说:“放心,杜公子刚才跟我说了,他不会伤害海兰珠的。” “走吧,夷离堇,我带你去见见令爱。”杜蘅翻身上马。 一干人等,跟在杜蘅身后。 而涅礼则是跟在杜蘅身边,二人又在谈论了些什么,既然决定造反,肯定还有很多需要考虑的地方。 一会儿,来到红柳林之后。 奥姑看到涅礼一行,不由泪流满面:“父亲!” 杜蘅吩咐看守的金吾卫和花奴,先给海兰珠松绑,又将她投下的俘虏都给放了。 乌尔哈察看到众人安全,又悄悄来到涅礼身边:“夷离堇,现在杜蘅手中没有人质,咱们无惧于他,正好可以报仇!” “闭嘴!” 涅礼瞪了乌尔哈察一眼,郑重的道:“若没有杜公子,我今天已经死了,他是我的恩人,你们要向尊重我一样尊重他!” 乌尔哈察虽然心有不甘,但涅礼既然发话,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遵守:“是,夷离堇!” 海兰珠抹着眼泪,来到涅礼身边,控诉杜蘅的恶劣行径。 涅礼哈哈一笑,粗糙的大手,擦了擦她的泪痕,说道:“我的傻女儿,杜公子若真想杀害你,你此刻还能活命吗?别说你,就连我也活不成。” “海兰珠姑娘,先前多有得罪,在下给你赔个不是。”毕竟是涅礼的女儿,又是奥姑,杜蘅为了不影响与乙室部的感情,还是很诚恳的给她作了一揖。 “哼!”海兰珠傲娇的扭过头去,不想搭理杜蘅。 涅礼忽然抓起杜蘅的手,高高举起,说道:“乙室部的众人听着,从今天起,我与杜公子互为安达(兄弟),他能带领我们乙室部走上富强。” 乙室部众人议论纷纷。 接着涅礼又道:“如今我们已经和品部撕破了脸皮,不日遇折可汗也会对我族人发兵,本部生死存亡,我决心于杜公子一起,反了遇折可汗!” “我们奉命镇守契丹南境,抵御北齐,为此乙室部献出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但如今遇折为了北齐的爵位,竟然答应要与北齐结盟,这让我如何告慰乙室部牺牲的英灵?” “为了乙室部,也为了整个契丹,我决定与南梁结盟,即可出兵北上,推翻遇折暴政!” 宣布的消息,一条比一条劲爆,但乙室部众人,似乎没有多少思考时间,个个振臂呐喊:“出兵北上,推翻暴政!” “出兵北上,推翻暴政!” 努比手下,品部的二百多人,看到乙室部如此众志成城,心头也很震惊。 毕竟这是推翻可汗的大事,竟没有一人反对,从而也可以看出涅礼在部落中的凝聚力。 “努比大哥。”杜蘅走向了努比,给他递了一只酒囊过去,“大哥有没有想过,要当品部的夷离堇?” 刚刚喝了口酒的努比,顿时就被呛了一下,怔怔看着杜蘅:“兄弟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品部一个投下之主,比我有能力有实力的贵族很多,夷离堇又岂能轮得到我?” “没什么不可以的。”涅礼粗犷的声音传来,拿着酒囊与努比碰了碰,“努比兄弟,听说你也和杜兄弟结拜了,那么我们也是兄弟,有我乙室部在你背后支持,品部的夷离堇你坐定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权势和地位的诱惑,何况努比现在的处境,已经成为了品部的叛徒,如果品部不换夷离堇,他根本不可能在品部待下去。 “好了,今晚先到海兰珠的投下,为了我们的结盟,痛饮三百杯!”涅礼道。 于是众人纷纷策马,朝着海兰珠的营地而去。 …… 几日之后,契丹王城。 遇折还在王帐之中,与宇文焘痛饮。 几个亲齐的契丹官员作陪,他们都是遇折的族人和亲信。 一名士兵进帐,跪地汇报:“可汗,令稳沙比尔回城了。” “哈哈,想不到这么快就回城了。”遇折不由大喜,“前些日,他派人回城送信,说乙室部反了,准备联合品部,先将涅礼拿住,估计已经成功了吧?” 宇文焘急忙端起酒杯:“可汗威震草原,区区乙室部竟敢反你,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身为北齐人,自然希望乙室部覆灭,这么多年,北齐也没少吃乙室部的苦头。 “尊使说的是,人一旦有了反骨,就不会对我忠心了。”遇折不停的打压乙室部,也说明他在防着乙室部。 只不过乙室部对契丹有功劳,他怕引人非议,寒了其他部落的心,所以一直没有动手。 说白了就是为了维护契丹的稳定。 但现在乙室部被抓住了小辫子,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至少也要将涅礼囚禁于王城,再派一个自己人去统治乙室部。 这么一来,他才能高枕无忧。 第410章 差了辈分 “还有那个南梁使臣杜蘅,他呢,是不是随着沙比尔一起回城?”遇折坐在台上的高座,垂目看着地上跪着的士兵。 士兵回道:“小人未曾听说。” “整个松漠草原都是我契丹的,杜蘅手下区区百来人,他又能逃到哪儿去?” “不错,既然涅礼与杜蘅勾结,那么品部捉拿涅礼,想必也将杜蘅一起带回来了。” 几个官员议论着说。 遇折捋须大笑:“哈哈,好啊,这次沙比尔有功,品部有功,快宣沙比尔!” 一会儿,沙比尔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进来。 扑通,就给遇折跪下。 “哎呀,沙比尔,这一路辛苦了,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快起来吧。” “可汗,臣有罪啊!”沙比尔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有起身。 遇折脸上一变:“你有什么罪?” “臣未能将涅礼捉拿回京。” “可是乙室部抵抗吗?”遇折想到乙室部的实力,远在品部之上,仅凭品部想要攻打乙室部,确实有些难度。 “我随从被乙室部奥姑杀害之后,我立即回到品部见到了夷离堇冒硁,冒硁派他胞弟伊都史为主将,随我讨伐乙室部,当时涅礼正好带人到了奥姑投下巡视,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人呢?” “经过审问,涅礼已经承认了他确实有反心,我就想将他赶紧押送回京,但不想中途杜蘅带人杀了出来,我们全军覆没。” 遇折怒道:“杜蘅区区百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全军覆没?你们带了多少人?” “当时伊都史带了品部三千骑兵,但杜蘅与乙室部勾结,他带了五千骑兵拦截,而且提前在我们的草料中下了毒药,我们的战马出了问题,被他们好一通杀,臣是冒死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赶回来见可汗啊!”沙比尔声泪俱下。 宇文焘起身说道:“如此说来,乙室部确实被杜蘅收买,准备起兵了吗?” “不错,涅礼此人野心勃勃,早就想要起兵了,这次杜蘅出使契丹,就是为了跟他联系,有南梁给乙室部做后盾,涅礼更加无所顾忌了。” “混账!”遇折气的将颅骨酒杯,猛地砸到地上。 宇文焘心中窃喜,拱手道:“可汗,乙室部这是自取灭亡,南梁远在千里之外,他以为有了南梁的支持,就能造你的反吗?真是可笑至极。如今正好借此时机,对契丹众大臣说明,南梁挑动乙室部造反,他们想要借此灭亡契丹,南梁才是契丹的大敌,契丹只能选择与我北齐结盟!” 作陪的几个契丹官员纷纷点头。 宇文焘既然能当使臣,口才自然没得说的,一通话术之后,众人都认为北齐才是真正的盟友,南梁狼子野心,他们想要灭亡契丹。 “报!” “传!” 帐外进来一个浑身血污的契丹武士,见到遇折,瞬间扑倒在地:“可汗救救我们品部吧!” “你是品部的人?”遇折盯着台下的人。 “小人是品部夷离堇冒硁身边的侍官策只,夷离堇他……他已经战死了,乙室部的大将军阿苏鲁,斩杀了他,将他头颅砍了下来,传视各营……” “什么?冒硁死了?”遇折有些恍惚。 一个契丹大将跳了起来,说道:“可汗,末将愿领兵出征,不灭乙室部誓不回师!” “末将愿与石勒将军同往。” “末将也愿同往。” 遇折沉着一张脸,过了良久,说道:“升帐议事!” 沙比尔暗暗咋舌,乙室部真的反了? 在奥姑投下的时候,涅礼主动束手就擒,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的忠心,结果说反就反,这是沙比尔完全没料到的。 他完全就是小人心态,涅礼越礼让越谦卑,他就越觉得对方好欺负,气焰嚣张,想要拿捏乙室部。 结果老实人真的被他逼反了。 …… 品部的夷离堇大营,已经被涅礼的长子阿苏鲁率兵完全攻陷。 就连冒硁的首级也被取了下来。 冒硁族人全部斩杀,其余的人全部变成乙室部的奴隶。 涅礼带着乙室部一万五千大军前来,同时还从奚部借了五千人,共两万人。 奚部不属于契丹,也是草原上的一个游牧民族。 “父亲!”阿苏鲁带着手下骑兵前去迎接。 “嗯,我儿做的不错,呵呵,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冒硁的营地给拿下了。”涅礼大喜过望。 阿苏鲁指着身边的陈骨,笑道:“父亲,我跟你介绍,这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陈骨,我们已经结为安达了。” 本来陈骨是给阿苏鲁报信去的,结果跟着阿苏鲁讨伐品部,在战场上,陈骨表现的十分骁勇,已经完全征服了阿苏鲁。 契丹人性格直爽,与陈骨惺惺相惜,就结为了兄弟。 “这可不是差辈了吗?”队伍之中的元嘉不由一笑。 杜蘅笑道:“各论各的吧。” “子芳,什么各论各的?”陈骨问。 杜蘅道:“我已和夷离堇涅礼结为兄弟,你与阿苏鲁结为兄弟,跟我岂不是差了一辈。” “啊?”陈骨瞬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众人不由一笑。 阿苏鲁招呼几个重要人物,进了大营,涅礼带来其他的人,就地安营扎寨。 酒肉拿到大帐之中。 涅礼问了现在品部各营的情况。 “最大的营地已经被我们拿下,其他小营也只能望风而逃了。”阿苏鲁得意的道。 涅礼沉声道:“不能让他们逃,让他们逃到别部去,那就会壮大敌人的实力。” “那我立即派兵剿灭。” “不急。”涅礼看向了杜蘅。 杜蘅看向了努比:“既然冒硁已死,现在努比大哥就是品部的夷离堇,他本就是品部之人,由他担任夷离堇,品部各营的抵触情绪会降低很多。” “努比兄弟,安抚品部的事,就交给你了。”涅礼对努比敬了一杯酒,“我们的目标是遇折,绝不是品部!” 冒硁虽死,但品部各个营地如果联合起来,要为冒硁复仇,那也是不小的一股力量。 乙室部消灭他们,自然没有问题,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乙室部也会有所损失。 现在需要集中力量对抗遇折,自然损失越少越好。 反之,如果能与品部联盟,那么实力就会壮大,一路打到王城,那也就有希望了。 “如今我手下没剩多少人马了,我当夷离堇,只怕品部各个家族都会不服。”努比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涅礼哈哈一笑:“放心,之前我就说过,乙室部会给你当靠山,而且冒硁和伊都史两家夺下的物资和奴隶,你都可以分给其他族群,如此恩威并施,他们必然投诚,与我等共谋大业。” “若他们还是不服呢?” “杀!” 第411章 乌隗部,舒夫笳 涅礼也是一代枭雄,施恩归施恩,但如果你不服,那也绝不可能留着你过年。 不过这话让阿苏鲁生出了一些不满的情绪:“父亲,谁当品部的夷离堇,我都没意见,但我们掠夺的资源,你不能送给他们啊,否则我怎么跟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交代?” “要以大局为重。”涅礼严肃的道,“只要打下王城,咱们能够得到的,比现在要多得多!” 阿苏鲁默不作声。 次日,努比带着乙室部借给他的三千骑兵,先去与他平日交好的两个营地。 两个营地见他得到乙室部的支持,而且现在冒硁和伊都史双双殒命,也就答应支持他为夷离堇。 努比当即给了赏赐,都是从冒硁和伊都史那儿掠夺来的。 美酒两千坛,战马一千,牛两千,羊五千,女人三百,奴隶八百,等等。 需要笼络人心,就要舍得花钱,这也算是一种投资,因为现在花出去的钱,以后都能从遇折那里赚回来。 接着又去了其他营地,按照杜蘅写的檄文,翻译成契丹话,告知品部各营,遇折倒行逆施,不顾契丹血仇,贪图富贵,与北齐结盟,冒硁和伊都史助纣为虐,乙室部夷离堇涅礼奉前任可汗之侄俎里之命,已将二人诛杀,以正人心。 打出俎里的旗号,倒也引起不少人的响应,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种情况若不支持,可能全族都会被杀。 加入乙室部他们,还能重新瓜分冒硁和伊都史的资源,何乐而不为? 这是杜蘅参考了当年土改,给农民分土地的思路,冒硁和伊都史是品部的两大巨头,占据了大量的资源,现在全部分给各部,自然能够赢得大家的支持。 倒也有冒硁和伊都史的支持者不服,直接营地就给踏平了,毕竟不是每个营地都有那么战斗力的,大多数的营地只有几百人,男女老少一起生活,除去老幼妇孺,还能有多少人能与努比争锋? 于是,过不了几天,努比就被品部各营推举为夷离堇。 接下来就是乌隗部了。 杜蘅让涅礼将檄文编成童谣,混入乌隗部之中,交给孩童传唱,主要唱的就是乌隗部一些在与北齐战争之中死去的英雄人物。 都是在渲染和赞颂这些英雄事迹,乌隗部也不能禁止他们传播。 但同时,现在遇折又与北齐结盟,那就等于这些英雄的血白流了,这引起了乌隗部各营地很大的愤慨。 接着,涅礼率领乙室部和品部的大军直扑乌隗部而来。 …… 遇折麾下悍将石勒,也是遇折的同族兄弟,带领五千骑兵,一万步兵,正朝乌隗部而来。 此番的任务,就是联合乌隗,一起南下,解除品部之厄,同时平定乙室部之乱。 大军来到乌隗部,乌隗部的夷离堇舒夫笳带着几个重要的官吏,出迎二十里地。 “哈哈,看来乌隗部对我们还是很敬重的。”石勒得意的笑了起来。 沙比尔笑道:“王师所向,无不臣服,这就是我们可汗的气魄!” 石勒捋着长须,点了点头,随即下马。 沙比尔等几个随同的将领,也都跟着下马,一起走向对面的舒夫笳。 舒夫笳从车帐中走了出来,带着几个官吏上前。 “石勒将军,自从上次遇折可汗的柴册礼之后,咱们也有三年没见了。” “三年以来,你们乌隗部发展的越发壮大了哈。” 舒夫笳谦逊的道:“全靠可汗恩赐,我们乌隗部才能有现在的实力。” 对于舒夫笳的回答,石勒表示满意,说道:“此次乙室部叛乱,我奉可汗令到此,想请你们部落一同发兵,想必你不会不答应吧?” “石勒将军说笑了,契丹上下全是可汗的子民,可汗有令,焉敢不从?”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已经在帐中准备了好酒好肉,石勒将军,还有几位将军,请随我来,至于其他的将士,不如就地扎营,我自会命人送来粮草,等咱们商议了之后,一起发兵攻打乙室部。” 随即石勒吩咐下去,一万五千将士就地扎营,自己带着沙比尔几个重要人物,跟随舒夫笳的车帐,前往乌隗部的中部大营。 天黑之后,四处升起了篝火。 大帐之内,舒夫笳宴请石勒和沙比尔等人。 “夷离堇,贵部现在有多少兵马可用?” “一万两千余人。” “那我就抽调你一万人马,作为本次出征的先锋,你意下如何?”石勒乜斜的看向舒夫笳。 舒夫笳面露难色:“一万会不会太多了?” “怎么?你不肯为可汗效力?”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本部的安全,你抽调了一万人马,本部就剩两千余人,万一乙室部攻打我们的乌隗部,我们部中子民可不都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了吗?” 沙比尔笑道:“夷离堇,这一点你放心,你们部落地处西部,乙室部若是发兵进攻你们西部,我们肯定有所察觉,必然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那先锋……是不是让品部担任?” 石勒摇了摇头:“品部已经没多少人了,他们担任不了,必须你们乌隗部。” 语气很是强硬,乌隗部几个陪坐的将领,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先锋打的是头阵,面对的是乙室部最强的兵力。 打赢了功劳自然很大,但这功劳未必会落到他们的头上,说白了他们是给石勒建立功勋。 “夷离堇,你放心,此战若胜,你们乌隗部当居首功,石勒将军不会亏待你们,遇折可汗也不会亏待你们。”沙比尔看到气氛有些僵硬,当即出来打圆场。 石勒点了点头,表态道:“没错,本将军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遇折可汗至今未曾立后,得到班师回朝,本将军自会在遇折可汗面前美言几句,让汗后的人选落在乌隗部。” “可我听说……可汗已经接受了可汗的和亲?”舒夫笳试探的朝着石勒瞄了一眼。 石勒怫然道:“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夷离堇不可轻信。” “是是是,老夫失言。” “你只要做好自己本职的事,可汗必不会亏待,乙室部多少土地和牲口,要是将他们的地盘打下来,你们乌隗部可就是除了我们遥辇部之外,最大的部落了。” 第412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遇折统治之下的遥辇部,素来擅长画大饼。 这些大饼舒夫笳已经吃不下了,但依旧还是假装顺从,笑着举杯:“好,承蒙石勒将军看重,这一战咱们一定马到成功。” “哈哈,这就对了嘛,来,喝酒!”石勒以为已经忽悠到了舒夫笳,开怀畅饮起来。 “据说乙室部已经拿下了品部,又联合了奚部,发兵两万五千人,石勒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需要什么应对?我此次率兵一万五千,加上你们的一万,也是两万五千。大家实力相当,而且我们乃是王师,所到之处望风而降,依我看根本都不需要怎么打,乙室部就会投降。” 舒夫笳越发觉得石勒愚蠢,也可能因为是遇折同族,让他变得狂妄自大,当即笑了笑,说道:“石勒将军威名远播,乙室部那些乌合之众,听到你亲自领兵而来,估计会被吓破了胆吧?” “哈哈,这话我爱听,到时什么涅礼,什么杜蘅,全叫他们成为我刀下亡魂!” 沙比尔此刻放下酒杯,恨恨的道:“南梁使臣杜蘅,三番两次让我吃尽苦头,这笔账我一定要算,石勒将军,到时可以将杜蘅交给我处置。” “好说好说,就凭他一个小小的使臣,就像在契丹掀起大风大浪,他太小瞧我契丹了!” 舒夫笳忽然起身,身体摇摇晃晃:“石勒将军,诸位,老夫先去小解一下,你们继续。” 石勒大声笑着:“夷离堇,你这身体行不行啊,这才喝了多少你就尿急,呵呵,如果身体不行,赶紧把位置传给你儿子吧。” “哈哈,石勒将军说笑了,我要把位置传给哪个儿子,还得禀明可汗才行。” “就凭你对可汗这一份忠心,不论乌隗部以后是你哪个儿子继位,遥辇部都会为他保驾护航。” “老夫在此先谢过石勒将军了。”舒夫笳摇摇晃晃,被一个侍官搀扶出去。 留下几个乌隗部的将领,继续陪着石勒和沙比尔他们喝酒。 一会儿,就见帐门掀开,舒夫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契丹装束的男人,但却并不像契丹男人一样髡发。 “夷离堇,咱们正说着呢,这次要是抓到杜蘅,该怎么对他处以极刑。”沙比尔醉醺醺的起身,过来拉着舒夫笳的手,“你这次打前锋,你要替我留意一下此人,我对此人恨之入骨,你可不能让他逃了。” “令官安心,他不会逃的。” “哈哈,谅他也逃不出契丹大草原,大军所向,此次定叫他有来无回!” 舒夫笳轻轻抽出了手,身子微微一让,指着身后一人:“令官请看,此人是谁?” 沙比尔醉眼迷离,盯着那人:“你……你是杜蘅?” 石勒几人立即站了起来。 但沙比尔忽然大笑:“哈哈,夷离堇,你把他抓住了吗?好,好啊,杜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他看着杜蘅身边几个契丹汉子,招呼道:“你们别愣着了,先把他给我拿下,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杜蘅身边几人,一拥而上。 沙比尔没有多少武力,瞬间就被按倒。 “舒夫笳,你做什么?”石勒惊恐的道,“他是可汗的令稳,你敢对他无礼?” 此刻沙比尔渐渐清醒过来:“你们……你们也勾结了杜蘅?你们乌隗部也想造反吗?” 石勒几人立即拔出了弯刀,舒夫笳这边的将领,迅速挡在舒夫笳身前。 “舒夫笳,我一万五千兵马,立时就能踏平你们乌隗部。” “且不说你那一万五千人,能不能踏平乌隗部,就算能够,他们现在也在二十里外,而你们诸位,此刻却在我大营之中。” 石勒目瞪口呆,方才明白完全被算计了。 舒夫笳喝了一声:“来人!” 帐外涌入一群军士,手持长矛,瞬间就将石勒等人围了起来。 石勒等人面面相觑,但也无法反抗。 即便杀出大帐,大帐之外呢,全部都是乌隗部的人。 “舒夫笳,你想想后果,契丹现在的王是遇折可汗,你要敢反,契丹将再无你们乌隗部的容身之处!” 杜蘅身边契丹士兵的翻译,知道石勒说的意思,又立即让人翻译:“如今乙室部已经联合品部,拥立俎里为契丹新的可汗,不日大军将会直逼契丹王城,你们识相的话,现在投降!” “什么?你们拥立俎里?”石勒吃惊不已。 “俎里是屈列可汗之侄,他本来就是最合适的可汗人选,拥立他有何不可?” 沙比尔愤愤的道:“想不到俎里狼子野心,普尼木,你也是俎里一族的,此事你一定事先知道了是吗?” 石勒身边一个将领茫然摇头:“我不知啊!” “混账!”石勒挥刀就要往普尼木头上砍去。 普尼木急忙拿刀一架,退开一步,说道:“我真不知啊,我想俎里也不知。” 杜蘅让人挡住石勒,问舒夫笳道:“这个普你老母跟俎里是何关系?” “他叫普尼木,也当年屈列一族的人,跟俎里算是族兄弟,遇折此次发兵,也将他给派出来了。” “很好,既然是俎里的族兄弟,那也算是自己人。普尼木,你现在的命在我手里,你是拥护你的族兄弟,还是继续给遇折助纣为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普尼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何况如果俎里当了可汗,那他这个做兄弟的,自然是少不了好处的。 当即普尼木单膝跪地:“普尼木愿意效劳。” “很好,你先起来。” 杜蘅又望向石勒手下其他将领:“我知道你们都是遥辇部的人,但遥辇部除了遇折之外,之前屈列也当过可汗,我相信你们之中有人或者你们的祖上有人,受过屈列可汗的恩惠。” “屈列可汗一家都被杀了,现在我们只能拥立屈列可汗之侄为新可汗,你们若愿意出一份力,现在就站出来!” 说完,又有两个将领站了出来。 “贺不鲁,你……”石勒愤怒的瞪视一名将领。 贺不鲁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石勒,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杜蘅:“……” 中原之国被称之为中国,这没错,但你这口音……我怎么感觉像脚盆鸡呢? 第413章 人生大起大落 “遇折大势已去,石勒,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投降!”杜蘅将目光转向石勒。 “放下兵器,留你们活命。”舒夫笳喝道。 石勒此刻倒也表现出了凛然的义气:“我不可能背叛遇折可汗!” “好,那你只能去死了!” 杜蘅毫不留情,拔刀劈了过去。 石勒拿刀一挡。 舒夫笳把手一挥,本部的将领纷纷冲了上去。 石勒大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大帐的篷布被他一刀划开,他先跳了出去,发现外面都是乌隗部的士兵。 舒夫笳早已准备好了一队弓箭手,瞬间就将石勒射成了豪猪。 其他跟着石勒反抗的将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如今品部、乙室部、乌隗部,还有你们遥辇部的俎里一族,都已共举大旗,反抗遇折,他大势已去了,我劝你们不要负隅顽抗!”舒夫笳厉声道。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纷纷跪地,双手将弯刀献上,表示臣服。 但也有几人不服,他们是遇折和石勒同族的人。 “把他们绑起来!” 舒夫笳招呼一群将士,将他们围在一起。 身在乌隗部的大本营,军队还在二十里外,他们根本反抗不了,很快就被卸了兵器,牢牢按在地上。 拿了牛筋绳过来,捆了一个结实。 丢进一个土牢之中。 那个土牢就是地面挖了一个大坑,坑上钉上一根一根的木材,挡不住风雨和日晒。 “普尼木,贺不鲁,现在该你们去解决二十里外的一万五千将士了。”杜蘅缓缓走向投降的几个将领。 贺不鲁操着脚盆鸡的口音道:“杜公子有所不知,我顶多也只能劝说本营的人马投降,其他营……” 杜蘅知道契丹的兵马,都是一营一营抽调出来,组成一支军队,就连身为主将的石勒,平常也没有管辖其他营的权限,只有战时才被临时委派为主将。 更别说贺不鲁这些人了,所以其他营的将士,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没有关系,不降就杀!” 杜蘅表情异常坚定,也显得很冷血,但他深知这是战争,不允许他有什么圣母心。 “把石勒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军营,告诉他们,他们的主将已死,其他将领也关押在乌隗部,他们群龙无首,必成一盘散沙。” “乙室部和品部的联军已经准备好了,等到他们一乱,你们鸣镝为信,里应外合。” “是!” 几个降将纷纷出动,他们刚刚投降,急需建功,才能融入新的群体。 也等于是纳投名状,这样乌隗部才会信任他们。 “哈哈,杜公子神机妙算,老夫佩服佩服。”舒夫笳笑盈盈的走向杜蘅。 杜蘅淡然一笑:“这不算什么。” 前面几战,杜蘅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今天这一场,乙室部和品部对遇折的讨伐大军,实力已经完全碾压了。 之所以摆下这一计,完全为了让自己这一边损失更少一些。 “本来老夫心中有所疑虑,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能不能赢,但如今看到杜公子如此镇定自若,我这信心又上来了。” “夷离堇,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契丹需要重新洗牌,重新分配利益,会有很多人响应的。对了,找个机会把那个沙比尔放了。” 舒夫笳微微一愣:“为何要把他放走?” “我们高举反旗,总得让王城那边知道我们拥护的是谁。” “那俎里……岂不是危险?” 杜蘅笑了笑:“我们打的是俎里的旗号,他不反,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要逼他反。他若反了,遥辇部那些怀念屈列可汗的贵族,是不是也会跟着他一起反?” 舒夫笳深以为然的点头:“原来如此。这么一来,遇折能够掌握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小。” “此消彼长,他的那些势力将会为我所用。” “高明,杜公子,真是高明啊!” …… 两个时辰之后,奉命扎在二十里外的营地,一片溃散。 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涅礼带着几个重要将领,大笑而来,舒夫笳摆酒庆功。 而在土牢之中,几个头铁不降的将领,此刻只能对月长叹。 来时意气风发,这仗还没开始打呢,现在就变成阶下囚了。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刺激到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将,在土牢里飙了血压,当场嗝屁。 远处传来乌隗部落饮酒作乐的声音,让他们的心情越发的复杂。 “阿里嘎,打里古,要不……咱们也降了吧?”沙比尔弱弱的看向其中两个将领。 打里古愤怒的道:“沙比尔,你是可汗亲信之人,谁都能降,就你不能降!” 沙比尔沉默不语。 而在此刻,土牢之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之声。 有人低声的道:“阿里嘎将军。” “谁人?”阿里嘎警觉的道。 土牢上面的木栅栏出现了一张看不清的脸,他低声道:“是我,托雷多。” “是我的千夫长。”阿里嘎稍微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被打败了,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土牢之中陷入一片沉寂。 托雷多叹道:“好多人都被打散了,我就找回了几十个弟兄,现在乌隗部正在庆功,个个都喝醉了,以为高枕无忧了,守卫松懈,我们几个偷偷潜伏进来,阿里嘎将军,我救你们出来,先逃出去再说,一定要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可汗,现在三部联合,拥护俎里起兵,非同小可。” “太好了!” 本来准备尽忠的几个将领,不由松了口气,能活着出去自然是最好的了。 托雷多招呼身后的手下,将钉在土牢上方口的木材,拔掉了两根,又从上头扔了绳索下去,让底下的人绑在腰间,上面几人一起使劲,将人拉了上来。 一共七八个人,上来之后,看到乌隗大营之中,果然没有怎么设防,可能他们觉得打了胜仗,危机已经解除了。 托雷多又让人偷偷牵了几匹战马过来,战马的嘴巴都被勒住,以防它们发出嘶鸣,把敌人吸引过来。 第414章 天选之子 偷出大营没有多远,就听有人大喊:“来啊,囚徒跑了,来啊,囚徒跑了!” 托雷多忙扭头对阿里嘎道:“将军,你们先跑,待属下去拖住他们!” 阿里嘎看到身后,果然有一队追兵杀过来,深深看了托雷多一眼:“好兄弟,汝妻子,吾自当养之!” “多谢将军!”托雷多手搭心口,微微躬身。 随即调转马头:“弟兄们,谁我杀回去!” “驾!”阿里嘎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沙比尔、打里古等人快马跟上。 黑夜之中,托雷多快速来到大营,杜蘅缓缓从一个帐篷中走出:“你做的很好托雷多,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多谢杜公子。” 杜蘅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这个托雷多确实是阿里嘎的手下,本是留着营中镇守,但刚才普尼木、贺不鲁已经说服了他。 为了保全族中弟兄,他也成为了起义大军中的一员。 随即,杜蘅招呼许安:“带上花奴,再找几百契丹士兵,一路追杀,将沙比尔放跑即可。” 许安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安排。 …… 逃亡路上,阿里嘎等人一路狂奔。 沙比尔则是跑的最快。 打里古紧随其后,不禁冷笑:“沙比尔,你个懦夫,刚才你还想投降,回到王城,我必会如实禀明可汗!” 沙比尔心头很是震惊,他知道遇折得位不正,因此生性多疑,最怕臣下对他不忠。 如果打里古果真这么做,那么遇折就算不杀他,也会将他罢官,或者囚禁。 早知有人相救,刚才他就不说那种话,显得自己多没骨气。 “敌军追上来了。”阿里嘎大声喊着,“咱们分头跑,将人引开。” 于是打里古带着两人,往左边的方向跑开。 阿里嘎则与沙比尔一队,队中还有其他两名将领。 许安策马追赶,让乙室部的胡铁儿,带着一军追杀打里古,自己亲自对付沙比尔。 沙比尔慌不择路,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阿里嘎三人没有管他,已经顾不得去管别人了,现在只有死命的逃。 “喂,你们……” 眼见追兵上来,趁着天未晓,沙比尔抽出匕首,在马臀上扎了一刀。 那马嘶鸣一声,快速的向前冲去。 沙比尔迅速滚下地势较低的一处,趴在草丛之中,暗暗祈祷:“伟大的黑山神啊,请你保佑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哒哒哒,哒哒哒! 驾,驾! 一会儿,许安带着几百骑兵从他眼前冲过,似乎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 沙比尔松了口气,感觉身子都湿透了,刚才实在太凶险了。 “黑山神真的保佑我啊!” “我一连被追杀了三次,都能化险为夷,莫非……我是天选之子吗?” 想到这儿,沙比尔都有些激动了:“呵呵,不错,我是天选之子,说不定拯救契丹就要靠我了!” …… 王城,可汗大帐。 遇折可汗又摆下了宴席,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商量平叛之事。 北齐使臣宇文焘,现在俨然成了遇折的座上宾。 “此次一万五千大军出征,诸位以为胜败如何?” “以可汗之威,又有乌隗部相助,乙室部从此可以在契丹历史上消失了,哈哈!”座中一人拍马说道。 听了这话,遇折很是得意,说道:“乙室部实力虽强,又岂能与我遥辇部相提并论?涅礼也是想瞎了心,竟然敢造我的反!” “陛下不可轻敌。”坐在台下首位的老者,缓缓发出了声音。 遇折看了一眼,是契丹的于越,是可汗之下的第一号人。 于越只是一个荣誉称号,本身没有实权,如同大梁的三公,但并不代表他只当这么一个官。 契丹这位于越,名叫忽北海,年近七十,垂在耳际的两条辫子已经发白,但他在军中依旧有着强大的威望,除了遇折之外,他拥有最高的军权。 说出的话,自然也有一些分量。 “叔父,你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遇折对忽北海似乎有些不满,毕竟身为二号人物的忽北海,对他也有一定的威胁。 “这些年陛下志得意满,草原上也没出过什么大的乱子,难免小看了乙室部,试想他能镇守南边,十几年抵御北齐的入侵,就这一份实力,也不能叫人轻视。” 宇文焘施施然起身,先给遇折敬一杯酒,接着说道:“于越所言有理,乙室部确实不可小瞧,但也不必过于担心,遥辇部的实力远胜乙室部,又有乌隗部协助,打下乙室部不是什么问题。” “契丹内部议事,还请陛下让无关人等回避。” 遇折微微皱眉:“叔父,宇文使臣乃是北齐贵族,北齐多次与乙室部交锋,宇文使臣了解乙室部,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忽北海默不作声。 心中却难免忧虑了起来,这些天遇折与宇文焘混在一起,思想早已被宇文焘带跑偏了。 这时守帐官趣步进来,说道:“可汗,令稳沙比尔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遇折不由大喜,“石勒不愧是我麾下悍将,这么快就带回了捷报。” 忽北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来一回,出征不到半月,乙室部哪有那么容易征服?” “叔父,你为何扫我兴致?”遇折愤怒的瞪视。 宇文焘笑道:“于越,这次的主将是石勒,可汗一手提拔的悍将,你为何如此小觑于他?莫非你小觑的不是石勒,而是可汗?” “北齐小儿,你想挑拨我和可汗的关系?我是他亲叔父!”忽北海冷眼看向宇文焘。 “好了,是胜是败,把沙比尔宣进来就知道了!”遇折喝道。 很快,沙比尔就被带了进来。 沙比尔一进大帐,扑通就跪下了,不待问话,他就已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忽北海喝道。 遇折怒道:“你哭什么?”这副景象,总不会是喜极而泣吧? “陛下,败了,败了啊!” “什么败了?” 沙比尔听到这话,心中了然,当时一起逃亡的人,现在尚未有一人回来,是他第一个回来,继续哭着道:“乌隗部反了,舒夫笳和涅礼相互勾结,我们猝不及防,遭了乌隗部的算计!” 第415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乌隗部反了?” 遇折震惊无比:“他怎么敢?!” “都是被杜蘅挑唆的。” “这厮……当初在王城的时候,本汗就该杀了他!”遇折恨得咬牙。 回头看向沙比尔:“怎么就你一个回来?石勒呢?” “石勒将军……已经为可汗尽忠了。” “还有阿里嘎、打里古呢?” “他们已经投降乌隗部了,贺不鲁、普尼木也都投降了。” 遇折脸色越来越难看:“投降?不可能,他们都是遥辇氏的勇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投降?” “可汗,遥辇氏也不一定都是你的人啊,普尼木是俎里的族兄弟,贺不鲁的家族之前是效忠屈列可汗的,现在涅礼、舒夫笳想要拥护俎里当新的可汗!” “胡说八道!俎里想反早就反了,岂会等到这个时候?”忽北海拍案而起。 沙比尔回头看向忽北海:“于越,俎里可是屈列可汗的侄儿,又岂能亲信于他?他之前不敢反,就是韬光养晦,麻痹可汗,其实他这些年都在暗中联络涅礼和舒夫笳。等着就是这一天啊!” “好,你说贺不鲁、普尼木投降,尚有可言,但阿里嘎和打里古呢?他们完全是可汗这一支的族兄弟,他们为何也反?” “于越,涅礼和舒夫笳许以重利,等到俎里为王的时候,会给他们赏赐一片盐地,还有大量的牛羊,他们对可汗的忠诚就动摇了。” 遇折难以相信,连他自己亲信都会背叛自己,冷冷的盯着沙比尔:“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若撒谎,我便诛你全族!” “可汗,我以我父之名起誓,所以句句属实,当时就是阿里嘎和打里古追杀我的。”这两人是遇折的亲信,一向看不上沙比尔,一旦让他们回朝,就凭沙比尔在土牢中的表现,他们一定会向遇折告状。 所以,沙比尔只能先下手为强了,继续道:“当时石勒将军大意,被舒夫笳诱入大营,主要将领都跟过去了,只有臣下留了一个心眼,镇守本营。接着阿里嘎和打里古就来劝降,他们也开始拥护俎里了。” “啊啊啊!”遇折鬼叫一声,一只头骨酒杯被他砸到地上,“本汗拿他们当兄弟,他们竟敢背叛本汗,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啊,将这些狗贼的亲族,全部拿下!” 忽北海冷静的道:“可汗先息怒,此一事还须详查。” “于越莫非不信我吗?”沙比尔道。 忽北海冷笑道:“你本是奴隶出身,靠着摇唇鼓舌的本事,哄的可汗欢心,实则你就是个无赖,你的话我能信吗?” 说话之间,帐外的侍官又来汇报:“可汗,打里古将军回来了。” 沙比尔心头一惊,完犊子了,竟然真的没死? 莫非他也跟我一样,是契丹的天选之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打里古没死,那他就得死了,毕竟在土牢中他说出了投降的话,打里古还曾放言,说要回来禀告可汗。 生死关头,沙比尔心中暗暗对黑山神祈祷,决定再拼一把。 “可汗,既然于越不信我的话,可以请打里古进帐,我可以先躲起来,看看打里古怎么说?”沙比尔起身,大义凛然的道,“我沙比尔忠心可鉴,对得起契丹,对得起可汗,但就怕有些人会无中生有,中伤于我。” “我猜想,待会儿打里古进帐的时候会反咬我一口,说我曾经投降乌隗部,他要杀尽可汗身边所有的忠臣,这样他就能达成目的,乱我契丹大局,让那些叛军乘机而入。” “可汗到时可以问他,他是如何兵败的,他一定会说被舒夫笳诱入乌隗部大营,结果被舒夫笳围杀,事实上落入舒夫笳的陷阱是没错,但这里头也有打里古的功劳,他其实早就跟舒夫笳勾结了,如果不是他在旁边误导石勒将军,石勒将军绝不会进入舒夫笳的大营,更不可能将大军押在二十里外。” “可汗可以再问他,他既然落入了乌隗大营,他又怎么逃出来的,他一定会说有个将领,趁着夜色潜入大营,将他营救出来。试问,乌隗大营守卫森严,那个将领要是有能力进入大营救人,怎么就没能力把乌隗部灭了呢?” “这些都是他们设计好的说辞,意在取信可汗,可汗千万不要上当。” 遇折挥了挥手,且让沙比尔退到大帐隔开的一个储物间里。 接着宣了打里古进账。 打里古衣衫褴褛,狼狈不堪,见到遇折,便跪地称罪。 遇折面无表情的问道:“打里古,你不是随军去讨伐乙室部吗?你怎么回来了?” “陛下,末将……无能啊!我们中了乌隗部的诡计,全军覆没了。” “哦,到底怎么个全军覆没,你细细说来!” 打里古便将当晚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遇折,遇折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你们被关押在乌隗部的土牢中,一个叫托雷多的千夫长,带着五十几个人,把你们救出来?” “千真万确啊陛下。” “呵呵,你们是在舒夫笳的夷离堇大营,没错吧?” “没错。” “大胆!” 遇折直接暴怒:“夷离堇所在的大营,兵力是整个部落最强盛的,被你们几十个人就逃出来了?” “当时……他们正在庆功,喝的酩酊大醉。” “那也总该有巡夜和守营的人吧?你们要一个人偷偷摸摸离开,或许还有可能,五十几个人,那么大的目标,你们还偷了几十匹战马,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当时逃亡的时候,打里古只觉得庆幸,并没有想太多,可是如今细想,确实古怪。 “既然是托雷多将你们带出来,那他人呢?” “当时有追兵,托雷多去抵御追兵了,约莫……已经战死了!” “你们当年有多少人逃出土牢?” “七八个人吧。” “就你一个活着回来?” 打里古伏地恸哭:“当时我和阿里嘎分头逃跑,跟末将一起的两个将领,全部被射杀了,就我一个人逃出来,阿里嘎现在吉凶未卜,末将不知他是否还在世上。” “那本汗派出去的令稳沙比尔呢?” “沙比尔跟着阿里嘎一起逃跑,不过可汗……沙比尔此人信不过,他在土牢的时候,就曾说过投降的话,他倘若活着回来,可汗对他也要多加小心。” 此言一出,遇折眼中的杀机更浓:“沙比尔,你出来吧。” 随即就见沙比尔从储物间里走了出来,打里古见状,吃惊的道:“沙比尔,你竟然也活着。” 第416章 先下手为强 “呵呵,打里古将军,你很失望吧?”沙比尔阴邪的盯着打里古。 “我失望什么?” “你巴不得我死,对吗?” 打里古只是瞧不起沙比尔的懦弱,但要说对他的杀心,倒也是没有的,否则在逃亡的时候,就能一刀把他砍了。 毕竟沙比尔只是一介弄臣,文不成武不就。 “沙比尔,你个软骨头,你在土牢的时候你说什么,你记得吗?”打里古对沙比尔充满了讥讽。 “土牢?什么土牢?我根本没进什么土牢。舒夫笳请的是你们这些将领,而我当时看出了舒夫笳的诡计,主动请缨留在了本营,以防不测。结果,果然如我所料,石勒将军就在舒夫笳大营遇害了。人是你杀的吧打里古?” “你……放屁!”打里古气坏了,“你当时就在土牢之中,你个胆小鬼,懦夫!你还劝我们投降了舒夫笳。” “刚才你对可汗说,你们进入大帐之后,舒夫笳将你们给包围了,和杜蘅一起劝降是吧?” “没错,当时你不是在场吗?” “好,就当我在场,可是我在大帐的时候为什么不投降?一定要被关进土牢的时候才投降?” 打里古懵了一下,思绪转不过来,结结巴巴的道:“或许……或许是你关进土牢的时候害怕了呢?” “哼,大帐之中,刀光剑影,我尚且不惧,被关进土牢的时候,我反倒害怕了?你觉得这种说辞合理吗?” 打里古回想当晚的情景,实在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托雷多五十几个人就把他们从舒夫笳的大营救出来,光是这一点就不可能啊。 沙比尔指着打里古,厉声道:“打里古,你跟乌隗部勾结,杀害主将石勒,你还敢假惺惺的跑回来,你意欲何为?” “你说什么?”打里古瞪大眼睛,“我何时杀害石勒?” “你是不是想说是我杀的?我相比你们这些武将,可以算是文弱的吧?我可杀不了石勒将军。” “石勒将军明明是在乌隗部被万箭穿心而死的。” 沙比尔冷笑道:“你现在怎么说都行,反正死无对证,那些将军要么跟你投降了,要么就被你们杀害了,现在剩下都是你们的人。” “你个奸臣,我杀了你!”打里古一介武将,没有那么许多心眼,被沙比尔一番颠倒黑白,怒从心起,咆哮的扑向了沙比尔。 沙比尔惊出了一身冷汗,跌倒在地。 遇折把手一挥,指向了打里古:“把他给我拿下!” 帐内的契丹武士,挥刀冲向了打里古。 打里古连日的奔波,就是为了赶来给遇折报信,已然筋疲力竭,三五下就被契丹武士拿下。 “拖出去砍了!” “陛下,陛下……”打里古的呼声渐渐远去。 忽北海脑子也很乱,不由看了沙比尔一眼,他虽然不知道乌隗部发生了什么,但此小人绝对不可信,问道:“沙比尔,你连杀头羊的力气都没有,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石勒将军尽忠之后,我们扎在乌隗部二十里外的大营,很快就遭受了乙室部的进攻,乱成一团,我装死逃过了一劫。” “也正是因为装死,我才听到了涅礼和舒夫笳的密谋,他们准备派出一些降将,继续混在可汗身边,到时里应外合,一起赚开王城之门。” “陛下,此去的这些将军,不肯投降的都被杀了,活着回来的都是降将,你要千万小心,不可被人蒙蔽了。” 忽北海冷冷的笑道:“一万五千大军,即便被打败了,也不可能全部死绝,总有回来的人,你一句话就把这些人全部堵死了,活着回来的就是奸细,是吗?” “军中的贵族将领,如果能够活着回来,绝对都是奸细,但那些普通的军士,当时就在军营之中,他们有些可能是被打散了,他们未必是奸细,但也不可不防,如今事态危急,小心一点总没有错,你说是吗于越?”打里古已经被砍了,沙比尔渐渐冷静下来。 宇文焘听了身边通译的翻译,手持酒盅,玩味的看着沙比尔,想不到契丹这种蛮夷之国,竟然也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 想来,但凡武力不足的人,心思总比别人聪颖。 因为心思再不足,在这片草原上,就很难生存了。 “可汗,我觉得这位沙比尔兄弟所言有理,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身为契丹之主,错杀一人不重要,但要错信一人,可会满盘皆输的。” “宇文使臣这句话倒是说到重点了,确实不可错信一人。”忽北海意有所指的看着宇文焘。 宇文焘微微一笑,装作听不懂忽北海的话,说道:“想不到于越也赞同下官之言,倒真让人受宠若惊。” “宇文使臣客气了。” “刚才听说沙比尔兄弟,当时就看穿了舒夫笳的诡计,眼光如此毒辣,想来胸中必有丘壑。” 沙比尔没有料到,宇文焘竟会为自己说话,忙道:“惭愧啊,我人微言轻,当时没有劝住石勒将军啊,才致使大军有此一败。” “可汗,外臣觉得沙比尔兄弟的才华,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令稳,如今涅礼高举反旗,大战已然开始,不如让沙比尔兄弟在军中做个参谋。” 忽北海大惊,忙道:“不可!此人虽能言善道,但绝不是可以参谋军事之人。” “能言善道也未尝不是一种本事啊,如今契丹各部接连起兵,不全靠杜蘅一条不烂之舌挑唆的吗?” 遇折点了点头,说道:“好,沙比尔,本汗授你参谋将军一职,未来若有战事,你协助主将一同作战。” “臣誓死报答可汗知遇之恩。”沙比尔激动的跪地。 忽北海再次请求:“陛下,不可!” “叔父,我贵为一国之主,封个官的权力都没有吗?” 两边都有大臣看着,忽北海也只能给遇折留点面子,讪讪的落座。 遇折语气稍缓一些,说道:“如今乙室部拥护俎里,叔父,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过是叛军打出的旗号,显得出师有名而已,他们就是想利用俎里,逼得俎里不得不反,这个时候陛下应该极力拉拢俎里。” 宇文焘轻轻摇头:“于越,拉拢俎里,怕是不妥吧?万一他真有反心呢,岂不是引狼入室?” 第417章 轧荤山 “他未必就有反心,但倘若他不反,由于可汗的逼迫,无可奈何之下加入了叛军,那咱们就等于多了一个敌人。”忽北海道。 宇文焘道:“宁可错杀千人,也不能使一人漏网,否则真的后患无穷。” “你是北齐外臣,一再插手契丹内政,意欲何为?” “承蒙可汗看重,关乎契丹安危,不敢不言。” 沙比尔看到宇文焘之前为自己说话,此刻自然投桃报李,笑道:“可汗,不论俎里有无反心,为了安全起见,不如先将他囚禁起来,等到平定叛军之后,俎里也成不了威胁了,到时经过细细的审问,假若他真的没有反心,那就将他释放,若他果真有反心,杀他也不需要费什么劲。” 遇折想了想,看向两边的大臣:“诸位以为如何?” 林牙立即站出来支持忽北海,毕竟忽北海是契丹的二号人物,拥趸者不可谓不多。 而宇文焘和沙比尔这边,支持的人会少很多。 毕竟契丹与北齐血海深仇,很多人都不满宇文焘,只不过现在遇折执意要跟北齐结盟,他们敢怒不敢言罢了。 至于沙比尔,更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契丹看重出身,文官武将几乎都是贵族出身,而沙比尔原先只是一个奴隶,众人对他都很鄙夷。 不过看到这个场面,宇文焘则是暗暗一笑,留在契丹这些时日,他早已摸清了契丹的局势,以及遇折的秉性。 虽说忽北海是遇折的叔父,但是帝王之家,亲情素来奢侈。 越是有这么多人支持忽北海,就越受遇折的忌惮。 果然遇折转向沙比尔:“你去传令,将俎里召进王帐,他若敢来,或许可以证明他无反心,他若不来,那他必反!” “得令!” 沙比尔接过遇折递来的金鈚箭。 带上十几个人,换了快马,直奔城外俎里的营地而去。 …… 俎里心急如焚,在帐里来回走动。 因为他已然接到了消息,涅礼打着他的旗号起兵了,这是将他往死路上逼啊。 帐内,几个属官也很忧虑,他们和俎里一族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一人,他瘫坐在地毯上,一身的肥肉像是流淌在地似的,正在慢悠悠的饮酒。 “轧荤山,你怎么看?” “我主,这对你来说,不是莫大的好事吗?”轧荤山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抓起一块羊腿,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着。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愤怒的道:“你是突厥人,你怎么会懂我们契丹的局势?这是灭顶之灾,怎么会是好事?” 轧荤山不疾不徐的说:“我听闻屈列可汗死于遇折之手,你们族人难道并不想要复仇?” 众人面面相觑。 若说不想复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遇折势大,他们不敢以卵击石,赔上全族的性命。 “天赐良机,时不我待!” 这时轧荤山才艰难的从地毯上爬了起来,走到俎里面前,又重新跪下:“我主,依小人看,不如顺应局势,取而代之。” “你……轧荤山,你好大的胆子!”老者惊恐的道。 轧荤山冷冷一笑:“胆子不大,如何能做大事?” 说话之间,外面来了一个士兵,跪地禀告:“防护使,可汗派的传令官来了。” 几人脸色骤然一变。 轧荤山从地上站起来,说道:“遇折这是要先下手了。” 一会儿,就见沙比尔带着随从,一起来到俎里帐内。 沙比尔出示金鈚箭,俎里带人一起跪下。 轧荤山只能跟着一起跪下,他身材本就肥胖,一起一跪之下,气喘吁吁,似乎要了老命。 “俎里,可汗有令,召你要事相商。” “敢问令稳,可汗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沙比尔傲慢的道:“这岂是你能打听的?可汗让你去你就去,否则视同谋反!” 老者身躯一抖:“这种话可不能说啊令官。” “俎里,如今涅礼和舒夫笳打着你的旗号起兵,如今只有你进宫向可汗亲自禀明,你才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你真的就成了反贼了。” 俎里等人跪在地上,口称冤枉。 只有轧荤山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沙比尔怒目而视:“大胆,谁让你起来的?” 铿锵一声。 轧荤山腰间弯刀已经拔了出来。 一刀抹了沙比尔的脖子。 沙比尔手中金鈚箭铿然落地,脖子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俎里等人吓的魂飞魄散。 “你……”沙比尔震惊的看着轧荤山。 黑山神……难道没有保佑他吗? 眼见着就要发达了,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中。 难道他不是天选之子吗? 沙比尔倒了下去,他带来的十几个随从,一股脑的拔出了刀。 轧荤山看向俎里:“我主,还不动手,那咱们就被动了。” “你……轧荤山,你是不是疯了?”俎里大怒。 轧荤山平静的道:“成大事者,又岂能畏畏缩缩?我主,你还挺不明白吗?遇折召你入帐,肯定也是听说了涅礼打你旗号造反的事。你觉得此时觐见,你还有机会活着走出可汗大帐吗?” “那你也不该杀了可汗令官!” “你不杀他,他回去一报,你还是个死!” 这个时候,刚才的老者反而冷静了下来,说道:“事已至此,不反也得反了,反正全族的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俎里。” “叔父,怎么你也……” 老者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种日子太煎熬了,遇折故意留着我们,一来是为了展示他的容人之量,二来也是为了稳定军心,遥辇部之前可是屈列可汗统领的,多少贵族都是他的老臣,如果灭了我们,那些老臣难免人人自危,到时就会惹出乱子。” “好啊,你们果真想要造反!”沙比尔的随从又惊又恐。 俎里身边几人已经拔出了弯刀,直接扑向了这些人,同时叫来了外面的士兵。 十几个人,没一个人走出大帐。 “令官已死,多少可以为我们争取些时间,我主,请你尽快下令,拔营迁往东面的黑狼山,那里有现成的营寨,先攻下来,然后与此拒收,等待涅礼他们的援兵。”轧荤山道。 俎里道:“族内的妇孺和牲口怎么办?” “要什么妇孺啊?把你们的家人带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让他们自生自灭,等咱们打胜仗,他们自然会回来。牲口只要战马,其他的一概丢下。只要你当上了可汗,你要什么没有?”轧荤山看着犹犹豫豫的俎里,情绪略显激动。 第418章 俎里称汗 黑狼山本身就是一个营寨,俎里拿着沙比尔的金鈚箭,谎称可汗之令,说要与王城形成掎角之势,共同抵御涅礼的叛军。 轻而易举的就把寨门赚开,接着嘎嘎乱杀,占领了黑狼山。 遇折得到消息,又双叒叕怒了,这次那只头骨酒杯直接被他给砸碎了。 调兵遣将,发兵黑狼山。 黑狼山本来是遇折用来牵制俎里的,占据地理优势,易守难攻,一连打了几天,都没能将黑狼山给攻下来。 即便如此,俎里也是寝食难安,急忙派了两名亲信,快速南下,去与涅礼汇报这边的情况。 起义军半途遇到了俎里的人,被带到了涅礼帐内,涅礼看到俎里的信物,与杜蘅商议一番,直接拔营出发。 现在打的是俎里的旗号,俎里肯定不容有失,他要死了,就没有人继续响应了,而且乙室部、品部、乌隗部的联军也会人心涣散。 几日之后,大军赶到,迅速替黑狼山解围。 俎里站在山顶,看着涅礼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心中又惊又喜。 “我主,涅礼的联军足有四万之多,加上我们这么多人,足以与遇折一战了。”轧荤山站在俎里身侧,意得志满的道。 俎里一直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说道:“召集众属官,与我一同前去迎接涅礼!” 涅礼吩咐下面的将领,安营扎寨,只带着舒夫笳、努比、杜蘅几个比较重要的人,一起入寨,否则大军压境,也有冲撞俎里的嫌疑。 “多谢几位夷离堇,前来解围。”俎里一脸感激的神态。 涅礼则是煞有其事的跪地:“乙室部涅礼,拜见可汗!” 俎里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 接着舒夫笳和努比也一起跪地。 俎里手下的官吏,和族内的几个长老,欣喜之情,也都写在脸上。 只要他们的老大当上可汗,那么他们的地位自然也都会跟着提一提,这样大家冒着风险跟着他干一场,也算值得了。 “诸位,别愣着了,随我参见可汗!”轧荤山扶着沉重的大腿,缓缓的就对俎里跪下。 俎里身边的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只有杜蘅一人不跪,只是作揖,衣带飘飘,宛若玉树临风一般。 轧荤山凝目一瞪:“你为何不跪?” “上国使臣,不跪下邦之主。” “什么?” 涅礼急忙解释:“这位是南梁使臣杜蘅杜公子,我这次起兵多亏了他出谋划策,才能短时间之内,聚集这么多兵马,一路向北而进,未尝一败。” “原来是杜使臣,早有听闻。”俎里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 随即亲自搀扶涅礼,又招呼众人起来,跟众人介绍了身边的人:“这两位是我叔父,这位是我营中大将菩萨奴,这位是我的谋士轧荤山。” 杜蘅通过随行的通译翻译,不由看向满身赘肉的轧荤山,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敢问阁下是西域来的吗?” 轧荤山听得懂汉话,顿时一愣,但他立即想到可能是自己容貌的缘故,笑了笑:“不错,我确实是在西域康国出生,但我母亲后来嫁到了突厥。” “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安禄山?” 轧荤山吃惊的看着杜蘅:“你怎么知道?” 杜蘅顿时愣住,我尼玛,真的是安禄山啊? 你怎么在契丹混呢? 不过想想,这个时空没有唐代,他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改变。 “呵呵,我听说过你。” 轧荤山不禁有些得意:“想不到尊使远在南梁,却也听说过我,实在受宠若惊。”他能进入俎里的麾下,作为谋士,肯定也是做出了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才会受到重视。 可惜,时空发生改变,杜蘅也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做了哪些事。 俎里与涅礼他们闲话了几句,随即请众人到营寨说话。 …… 败报再次传来,遇折急的团团转。 此刻他才彻底慌了起来,急忙升帐议事。 “如今涅礼大军压到城下,诸位可有良策退敌吗?” “可汗莫慌,我已派人回朝,请我大齐皇帝发兵相助。”宇文焘镇定自若的饮酒。 忽北海厉声道:“宇文焘,谁让你这么做的?” “于越,我这也是好心,想替可汗平定契丹之乱。” “你是好心吗?只怕是趁火打劫!可汗,你千万不要听信北齐使臣的胡言,他绝不会这么好心。咱们现在是内乱,可是北齐一旦入境,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宇文焘冷笑道:“于越,你这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看你早就跟俎里勾结了吧?” “我是可汗亲叔父,我跟俎里勾结?”忽北海好笑的看着宇文焘,“你问问可汗,当年他发动政变,是谁为他筹划,又是谁替他平定乱局?” “你虽然过去有功,但不代表今时今日依旧忠于可汗,当时你口口声声说俎里不会反,甚至还想保他,现在又怎么说?” “你……” 忽北海居功自傲的样子,让遇折很不爽:“叔父,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平乱,你过去那些功劳,我都记着呢。何况我也没亏待过你。” “可汗,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宇文使臣,你们北齐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这个最快也得一个月吧?”宇文焘道。 忽北海道:“一个月……王城现在未必能守得住一个月。” “叔父,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遇折又不得不倚重这位叔父。 忽北海起身,上前弯腰:“可汗,老臣愿意挂帅,平定涅礼之乱。” “于越年事已高,还是留在城中坐镇吧。”遇折淡淡的道。 宇文焘的话起了作用,遇折确实担心忽北海与俎里勾结,万一让他领军,直接投奔俎里,这一场仗可以不用打了。 以忽北海在契丹的地位,以及他在军中的威望,他要与俎里、涅礼合兵一处,整个契丹无人能敌。 “看来陛下并不信任老臣。”忽北海黯然叹气。 遇折冷冷的道:“叔父多虑了,我只是担心叔父的身体,你还是留在本汗身边,好好为本汗出谋划策吧。” 第419章 永世与大梁结盟 黑狼山距离契丹王城,不足百里,骑兵精锐,一日就能抵达城下。 起义联军打出俎里的旗号,将整座王城包围起来,几次攻城,都没有攻下来。 杜蘅下令,不准他们攻城。 “杜公子,遇折身边还有个忽北海,此人颇知兵法,他现在下令坚守不出,我们很难消灭他们。”涅礼忧心忡忡。 “不着急,围着他们,断他们水粮。” “可我们远征而来,粮草也不充足。” 杜蘅笑了笑:“现在俎里为王,除了这座王城,哪家的粮草你不能征用?” “但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王城的粮草至少能够坚持三个多月。” “不着急,我已经让人去找能工巧匠,打造抛石机了。” 抛石机是古代常见的攻城器械,但契丹一片草原,这种器械用的就比较少了。 只有攻打王城的时候,需要用到抛石机。 王城都是土石结构,也不如北齐和南梁的城墙坚固,但契丹的骑兵没有攻城的战斗经验,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攻下来。 五日之后,王城的东门外面,堆起了一座座的小土丘。 守城的将士还在嘲笑,不知道他们搞什么,以为堆个土丘,射箭就能射到他们吗? 但见到一台一台的抛石机,被推上了小土丘,他们就意识到不妙了。 只是简易的抛石机,但利用杠杆原理,转化能量,也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力。 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 猛烈的砸向城头和城墙,也砸向了城门楼。 守城官大惊失色,命令弓箭手纷纷射箭,但箭到达不了抛石机的位置。 “你们守着,我去禀告可汗!”守城官骑马从登城马道下来,快速的冲向可汗王帐的方向。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帐,汇报了东门的情况。 “阿尔巴扎,身为守城官,你如何能够擅离职守?”忽北海勃然大怒。 阿尔巴扎战战兢兢的道:“于越,实在是情况太危机了,涅礼使用汉人的抛石机,炮石不停的砸向城墙,城楼现在都被砸没了。” “那你不能派人来报,非得自己过来?” “事出紧急,属下亲自来报,能把情况说的更清楚一些。” 忽北海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怕死!” 契丹现在只有可汗,没有可敦,也就是说没有立后,但他并不缺少女人,这个阿尔巴扎是西域人,姐姐就是遇折的宠妃。 所以遇折对阿尔巴扎比较宽容,说道:“叔父,此刻不是问责的时候,关键的是守住王城,等待北齐的援兵。” 说着转向两边的大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现在是你们为我大契丹出力的时候了。” 此刻,遇折亲信的将领,已经没有几人了。 讨伐乌隗部的时候,就被杜蘅计杀了不少。 其他一部分将领现在看到起义联军来势汹汹,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反正跟遇折也不是一族的,谁当可汗不一样?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 于是大家都在观望。 遇折暴怒:“你们竟不肯为我效忠吗?” 这时乌突勒站了出来:“可汗,末将愿协助阿尔巴扎守城。” “你?”遇折微微皱了皱眉。 忽北海言道:“上次可就是你放走了杜蘅,才酿成了这次大祸。” “上次非我放跑了杜蘅,而是这厮挟持了我,我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侥幸保住了一命,可这一份耻辱,我乌突勒永世不忘,我誓要雪耻!”乌突勒义愤填膺的道,“若不杀杜蘅,难消此恨!” “好,那我且问你,如何破汉人的抛石机?” “他们用抛石机,我们也可以用抛石机,咱们在城头上,居高临下,抛石机打的比他们远。” 遇折看向乌突勒:“你会做抛石机?” “我大贺部有一些奴隶,是从北齐带来的俘虏,有几个是军匠,按照他们的指点,我们完全可以找人打造抛石机。” “叛军攻势如何猛烈,等你打造出抛石机,来得及吗?” “我们可以一边拒守,一边加固城墙,简单的抛石机几天就能打造出来。” 遇折想了想,说道:“好,乌突勒,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你这次能够立功,本汗一定重重提拔你。” “多谢可汗!” 乌突勒当即跪地。 之前连夜带着杜蘅出城,虽然做戏做足,他身上带着伤跑回来,但仍旧遭受了遇折的怀疑。 本来遇折要将他处死,是他当大贺部夷离堇的舅舅求情,亲自奉上无数的牛羊和奴隶,才将他给赎回来。 大贺氏能不能崛起,就看这一次了! …… 东门守城官换成乌突勒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起义军的大营。 杜蘅正与元嘉下棋,元嘉棋艺高超,杜蘅已经输了两盘。 “大梁第一才子的棋艺,也不过如此嘛。”赢了棋的元嘉,有些小小的得意。 “什么时候又成了大梁第一才子了?” 元嘉微笑道:“你三言两语,挑动契丹大乱,如此手笔,广陵第一才子的名号,已经配不上你了。” 这时门外来报。 俎里和涅礼亲自过来拜访,轧荤山跟随在俎里身边。 “哟,可汗,夷离堇,你们怎么来了?”杜蘅起身迎接。 涅礼愁眉不展:“杜公子,现在守城官换成了乌突勒,此人加固了城墙,我连续攻打了几天,依旧无法攻破城墙。你可有妙计吗?” “再等几日吧。” “我说杜公子,你身为乙室部的谋士,是不是得用点心?你在这儿下棋,下棋就能想出妙计?”轧荤山不满的道。 “杜公子并非什么都没做,他不是打造出了抛石机了吗?”元嘉道。 轧荤山冷笑道:“那种抛石机,轰了几天,也没把城墙轰开,反而让对方有时间加固了城墙,我看还不如不要呢。” “行了,都别吵了,如今这种时刻,咱们应该团结一致。” 俎里看了看摆在矮脚几上的棋盘,不咸不淡的道:“杜公子既然还有闲情逸致下棋,想必已然运筹帷幄了?” “为了两国盟约,这一场仗,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可汗打赢。”杜蘅气定神闲的道。 俎里意味深长的看着杜蘅:“好,此战若能得胜,本汗愿世代与大梁结好!” 第420章 军令状 走出杜蘅的营帐,轧荤山愤愤的道:“我看此人就是装腔作势,根本没有什么军事才华。” “不然,杜公子既然说了能够破开城门,必然说到做到。”涅礼道。 轧荤山冷笑道:“夷离堇,你是被这小子骗了吧?他就会下棋,下棋能够破开城门吗?” 涅礼道:“杜公子之能,你没见过,否则你也会拜服的。” 仅靠身边一二百人,竟然挑动了整个契丹的局势,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涅礼本来没有反心,生生的被他逼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俎里也是如此。 如果只看结果,似乎轻而易举,但实际参与其中,才知这个过程难之又难。 不过轧荤山似乎对杜蘅很不服气,杜蘅来前,他是俎里身边的第一号谋士,可是起义军中现在却都在传着杜蘅的事迹。 同时,涅礼向俎里请封,给了杜蘅首席参谋的头衔,那就等于他才是起义军的一号智囊了,风头完全压过了轧荤山。 轧荤山可是俎里身边的人,竟然矮他一头,自然受不了。 他当初怂恿俎里造反,可不是为了做臣下臣的。 “行了轧荤山,既然夷离堇信任杜蘅,那就给他一个机会,且看他如何破开城门。”俎里道。 涅礼躬身:“多谢可汗信任杜公子。” 俎里拍着涅礼的肩膀:“我并未信任那个汉人,而是信任你,涅礼,你是我的安达,等我真正掌握王权,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涅礼愿为可汗赴汤蹈火。” “哈哈,好,好兄弟!” 涅礼是这次起义军的统帅,实力远超俎里,造反能不能成功,俎里还得仰仗他。 杜蘅目送着几人离去。 元嘉缓步走近,说道:“为何刚才不跟涅礼明说?” “那个轧荤山不是良善之辈,我怕走漏消息。” “那个胖子?你之前跟他接触过吗?” “接触倒没接触,但听过他的事迹。”杜蘅说的事迹,自然是历史事迹,安禄山可不是什么好鸟,反复无常之人,岂能轻信? …… 次日,起义军又在王城北门筑起一个一个的土丘。 抛石机推上了土丘,开始猛烈的轰炸。 得到消息,遇折又坐不住了。 大林牙出来说道:“可汗,乌突勒加固了东门的城墙,叛军久攻不下,现在又把目标转到了北门,可令乌突勒到北门去坚守,同时加固北门的工事。” “这个乌突勒果然还是有点用处。” 遇折想了想,又下令把乌突勒调去了北门。 几天之后,乌突勒的抛石机也造出来了,那种简易的抛石机,可以直接放在城头之上,对着起义军的阵营,疯狂发起攻击。 杜蘅走出大营,看着满头石头飞来飞去,信步来到涅礼大帐。 “杜公子,对面也使用抛石机了,士兵被砸死了不少人。” “那就退吧。” “退?”涅礼愣了一下。 当即传了军令,命令撤军。 同时营地也向后撤了十里。 遇折得知之后,不禁大喜:“呵呵,这个乌突勒倒是出乎本汗的意料。好,好啊,来啊,我要摆宴庆祝!” …… 黑狼山上的大营,已经人心浮躁。 这个时期的契丹骑兵,并不擅长攻城,他们只能在草原上纵横。 事实上,即便是契丹最鼎盛的时期,契丹与北宋的战争,契丹攻城也不具备优势。 所以北宋主要靠守,契丹便不能南下,北宋吃亏就吃亏在没有燕云十六州,没有养马地。 俎里升帐议事。 “打个鸟仗,打了这么多天,一座破土城都没打下来,实在憋气!”俎里麾下的大将菩萨奴,首先发起了牢骚。 对于契丹人而言,从来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 草原骑兵交锋,也不可能打这么多天,两边人马一个交错,嘎嘎乱杀,杀完了数一数人头,就能分出胜负。 他们骑兵打仗,就带三天的口粮,所有战争都在三天之内解决。 三天之内打不下就跑了,绝对不会像杜蘅一样围城。 毕竟围城就意味着消耗,契丹人打仗是为了掠夺资源,而不是为了消耗自己的资源。 菩萨奴的话引来很多附和的声音。 轧荤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杜蘅:“现在遇折那边也开始用上了抛石机,杜公子想必是没有良策了吧?” “那依阁下之见呢,如何攻破王城?” “很简单,直接兵临城下,以骑兵冲阵,冲破城门。” 杜蘅平静的看着轧荤山:“那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杜公子若是怕死,那就不该来军营。” 菩萨奴深以为然的赞同:“不错,只要到了城下,他们的抛石机就打不着咱们,咱们可以驾长车用攻城锤,撞开王城的城门。” “那便请菩萨奴将军和轧荤山参谋为先锋,带着本部人马,给我们打个样吧。” 此言一出,菩萨奴和轧荤山都不做声了。 毕竟先前的仗,都是涅礼、舒夫笳他们部落的人在打,死的不是俎里的人,他们自然可以轻易说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话。 可是一旦轮到他们牺牲,一个个就哑口无言了。 俎里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干笑道:“杜公子,大家也是着急,你别动怒。听涅礼说,这一路都是你在为他出谋划策,才能顺利的打到王城。本汗就是希望你能给个准信,什么时候能够破开王城的城门?” “就在这一两日。” “一两日?”轧荤山不由瞪大眼珠,“杜蘅,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轧荤山眼珠一转:“你敢立军令状吗?” 涅礼脸色一沉:“轧荤山,杜公子乃我军之智囊,请你说话客气一些。” “呵呵,夷离堇,这话是他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他说的。” 杜蘅笑笑,看着轧荤山:“我可以立军令状,但敢问你拿什么跟我赌?” “杜公子……”涅礼准备出言阻止,打了这么多天没打下来,一两日之内就能打下来,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轧荤山却没让涅礼把话说完:“我拿我这颗头跟你赌!哈哈,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能攻破城门,我将项上人头拱手献上,你若不能,我要你这颗头。” 杜蘅平静的道:“一言为定。” 第421章 忌贤妒才 次日一早,杜蘅没打北门,派了胡铁儿攻打东门。 遇折又把乌突勒派去了东门。 乌突勒利用抛石机,再次击退了起义联军。 阿尔巴扎看着狼狈逃窜的叛军,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被围困了这么久,这口鸟气今天总算出了,乌突勒,你可是我们王城的救星啊!” 乌突勒谦卑的道:“阿尔巴扎兄弟,都是你指挥有方,咱们只要撑到北齐援兵到来,你又是大功一件,你阿姐如今又受宠,你飞黄腾达之时,可别忘了兄弟啊。” “啊,哈哈,乌突勒,你放心,虽然你现在处境不好,但只要等我上了高位,我一定拉你几把。” “多谢兄弟。” 阿尔巴扎看到乌突勒不居功,竟然把功劳让给自己,也是十分高兴。 起义军的大营之内。 胡铁儿灰头土脸,去找涅礼诉苦。 “夷离堇,再这么下去不行啊,对方的抛石机打的比咱们远,咱们尚未攻到城下,就被砸死了很多人。” “一切听从杜公子的指挥。” 胡铁儿皱了皱眉:“夷离堇,杜公子或许之前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但这次……末将以为不能听他的了。” “那你有更好的破城之法吗?” “这个……”胡铁儿无言以对,按照他往常的做法,想要攻城,也只能带着骑兵往前冲锋。 涅礼沉着面容,语重心长的道:“胡铁儿,军令如山,杜公子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他能带领我们一路打到王城,就一定能带领我们攻破王城。” 胡铁儿想到杜蘅已经立下了军令状,轧荤山给他三天时间,反正三天之后,如果无法攻破王城,杜蘅就要军法处置。 因此他不再说什么,三天他还是等得起的。 …… 黑狼山上,轧荤山也得到了攻城再次失败的消息。 随即他便来到俎里帐内汇报。 “轧荤山,你似乎有些针对那个杜蘅啊。”俎里意味深长的看着轧荤山。 “可汗,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俎里皱了皱眉:“为了我?” “杜蘅是涅礼的人,涅礼现在虽然拥护你当可汗,可他能反遇折,难道未来就不能反你吗?他现在势力远胜于你,如果再有杜蘅为他出谋划策,你可有胜算吗?” “胡说八道,涅礼又怎么会反我?” 轧荤山笑道:“可汗之位,谁不动心?” “不会的,他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拥护我,他便不会反我,何况现在品部、乌隗部都是以我的名义,才聚集在一起,涅礼如果反我,军中必然生乱,他不会那么蠢。” “涅礼或许不会反,但杜蘅就不一定了,最早也是杜蘅撺掇涅礼反遇折的,这个汉人狡诈多端,他就是要挑起契丹各方的争端。” 俎里沉吟不语。 显然,他也有些忌惮杜蘅,区区一个使臣,短短两三个月之间,就将契丹搅的天翻地覆。 这是一把快刀,帮自己可以杀人,帮别人就可以杀自己。 帐下的轧荤山微微瞥了俎里一眼,继续道:“在下与那杜蘅对赌,就是为了断涅礼一条臂膀,只要没了杜蘅,涅礼就算有心要反,也没有那个能力。” “可能他南梁使臣,终究是要回朝的。” “据我所知,他在南梁不是一个五品闲职,而在契丹,他现在已然成为军中的灵魂人物,他会舍得离开吗?” 俎里被轧荤山说的,心思开始动摇了一些,说道:“那你就那么确定,你跟他对赌不会输?” “呵呵,涅礼手下的大将胡铁儿,刚刚攻打东门又失败了,王城内部还有几万人,三日之内,绝不可能攻破。” “倘若无法攻破,那咱们就被动了。” 轧荤山笑道:“可汗放心,没有杜蘅,还有我,我才是你身边的谋士,杜蘅为涅礼而谋,而我只为你而谋。” “好,等我柴册礼之后,掌握契丹大权,让你入主节度使司。” “多谢可汗!” …… 夜幕降临。 东门。 乌突勒虽然也是守城官,但守城官的正职是阿尔巴扎,他只是充当副职。 王城四门,都有一个副职,这些人也都叫守城官,只不过相比阿尔巴扎,始终矮了半截。 遇折任人唯亲,阿尔巴扎虽然能力不足,但却是遇折的小舅子。 “连日坚守,弟兄们都累了,今天又打了胜仗,我派人去部中运了几车好酒过来,今晚大家不醉不休!”乌突勒对阿尔巴扎提议道。 阿尔巴扎道:“兄弟,于越下了禁酒令,不许守城将士饮酒,说是怕玩忽职守。” “呵呵,之前咱们被叛军压的喘不过气,自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现在咱们有抛石机,叛军又岂能奈我何?再说了,咱们契丹人岂能无酒?弟兄们拿命在拼,喝口酒倒成了过错了?” “唉,我也觉得于越太苛刻了。” 乌突勒观察阿尔巴扎的神色,继续道:“阿尔巴扎兄弟,你是西域人,我听说于越对外族人成见很深哪。你阿姐吧,可汗原本是有意将她立为可敦的,但因为是西域人,于越一直反对。” “此事……当真?” “我也是听可汗身边的侍官说的,唉,真是替你和你阿姐不值,你阿姐明明是最受宠的,就因为身份的关系,一辈子都不能成为我们契丹的汗后。” 阿尔巴扎愤愤的道:“这个老匹夫,之前我去汇报消息的时候,他还对我说三道四的,说我不该擅离职守。还说我贪生怕死。我说呢,他一直针对我,原来是因为我是西域人的缘故。” “你也别太在乎他的军令,现在可汗都不允许他挂帅,让他坐在帐内制定战略,显然可汗已然没那么信任他了,毕竟他的威望现在已经威胁到了可汗,迟早有一天可汗会腾出手来对付他。” “我阿姐倒也跟我说过,可汗有几次在她那儿过夜,抱怨过忽北海不顾他的颜面。” “阿尔巴扎兄弟,你是西域人,以后若让你统兵挂帅,契丹将士可能对你多有不服,依我看,你要做长远的打算,先跟将士们打好关系,一旦你有了自己的亲信,加上我们大贺部对你的支持,以后你就能在契丹真正立足了,做下一任于越也不是不可能。” 阿尔巴扎瞬间就被说动了,朗声一笑:“哈哈,好,我听你的,今晚敞开了胸怀喝,管他什么禁酒令!” 契丹的军队骁勇确实骁勇,但军纪却没有那么严格,尤其都是嗜酒之人,一听有酒可以喝,当即都欢呼了起来。 第422章 夜袭 很快,大贺部的阿莫西带人推了几辆酒车过来,将酒分给了镇守东门的将士。 乌突勒抱着酒瓮,与众人喝了一圈,拉着阿莫西到一边去说话。 “人带来了吗?” “等这些草包醉倒之后,本部人马即刻杀到。” 乌突勒异常沉着:“夷离堇那边怎么说?” “夷离堇已经转移了家人,只等杜公子大军一到,大贺氏五千勇士,都会积极响应。” “好,成败在此一举了。”乌突勒抬头看了看天。 夜色浓郁,如他的眼眸一般漆黑。 大贺部的耻辱,就在今晚! 渐渐将士醉倒了一大片,乌突勒登上了城头,看到三十里外的大营。 夜深千帐灯。 那是起义联军的大营。 “乌突勒,咱们要怎么通知杜公子?”阿莫西走到身侧,低声问道。 虽然大部分将士都在喝酒,但阿尔巴扎还是安排了一些站岗和巡逻的人,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城门。 这时阿尔巴扎抱着酒瓮,摇摇晃晃的走了上来,一把抱住乌突勒的肩膀:“兄弟,你怎么不喝啊?你可是号称契丹的大肚王,喝酒没人喝得过你。” “阿尔巴扎兄弟,你看前面的大营,静悄悄的,如果我们忽然出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大功一件吗?” 阿尔巴扎吃了一惊:“乌突勒,你想夜袭敌营?不行不行,于越吩咐,只守不攻。” “你怎么还听他的呢?你想想,咱们坚守不出,涅礼肯定掉以轻心,这个时候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他肯定反应不过来。” “不行,坚决不行,太冒险了。你看看现在弟兄们都喝成烂泥了,也没办法去袭营啊。” 乌突勒知道阿尔巴扎这人生性胆小,正因胆小,也显得很谨慎,当即笑了笑,说道:“袭营确实冒险,不过可以先将他们的工事给破坏掉。” “什么工事?” “他们百步之外,堆起的小土丘,可以先把他们给毁了,省得明日他们又来进攻,对着咱们城墙一阵轰炮。” “那些土丘毁了他们也可以重新再堆,又不是特别难的事。” “也罢,不管了,咱们喝酒。”乌突勒搂着阿尔巴扎,先把他给灌醉了再说。 城门楼被起义军的抛石机摧毁,现在他们只能来到城门内侧的营房,乌突勒酒量很好,很快就将阿尔巴扎灌醉。 将他腰间的令牌扯了下来。 …… 起义军大营。 连日的攻城,始终无果,将士的心情都很浮躁。 杜蘅在营地中行走,陈骨跟在身边,低声道:“子芳,再这么下去将士对你就离心离德了。” “不着急,你忘了咱们离开王城的时候,与乌突勒的约定了?”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杜蘅看了陈骨一眼:“亏你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独而不可共,稍微走漏一点风声,不仅咱们的计划无法实施,大贺部也会迎来灭顶之灾。” “理是这个理,但咱们既然有了内应,为什么你还要派人去攻打?如今已经死了上千人了,还有两三千受伤的。” “这些伤亡是必要的。只有这样,遇折才会相信乌突勒的能力,将他放到重要的位置。不然上次乌突勒放走我们,又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赢得信任?” 陈骨点了点头。 忽然就见乌尔哈察、贺不鲁几个将领迎面走来。 “杜公子,夷离堇说你是我们的智囊,我本该对你以礼相待,可是连日来我们一直未能攻入王城,我们这边反而有了不少伤亡,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攻城?”乌尔哈察恶声恶气的质问。 陈骨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乌尔哈察本来憋了一股气,顿时冲到了陈骨面前。 陈骨也不惯着他,一拳抡了过去,将乌尔哈察打退了几步。 贺不鲁等几个将领急忙过来劝架。 “你们干什么?”涅礼的长子阿苏鲁大步走了过来。 乌尔哈察急忙躬身,对阿苏鲁道:“几日以来,咱们都攻不下王城,我等来找杜公子找个说法。” “大胆!” 阿苏鲁喝了一声,说道:“杜公子是父亲的座上宾,你们怎敢无礼?” 几人默不作声。 阿苏鲁才将目光转向杜蘅:“杜公子,你是父亲尊重的人,有些话我不想说,但确实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咱们攻城要攻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些契丹人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如果没有子芳,你们乙室部能有现在的势力?别说你们能不能打到王城了,早在南边的时候,你们就该被遇折的讨伐大军给灭了!”陈骨不忿的道。 阿苏鲁和陈骨是结拜为兄弟,被陈骨几句话,也说的脸红,赔笑道:“陈兄,你先别动怒,我也是心中着急,要是再攻不下王城,等到北齐援兵一到,我们就被动了。” “北齐援兵倒不了的。”杜蘅平静的说。 阿苏鲁微微一愣:“杜公子这么肯定?” “这几天你看到怒海了吗?” “这……倒是不曾见到。” 杜蘅平静的说:“我已让他回吐蕃去,吐蕃大军将会压到北齐与吐蕃的边境,北齐就算有心想要援助契丹,也不可能大规模的进军,否则吐蕃就会向北齐进军,而且我大梁那边也不会没有动作,北齐没有办法做到三面应敌。” 阿苏鲁目瞪口呆。 杜蘅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应对之策都给想好了。 这时,许安骑马快速而来。 杜蘅急忙走了过去:“如何?” 许安下马笑道:“妥了。潜伏在东城门下的花奴,已经给乌突勒发了信号,乌突勒也给了回应,只等咱们大军一到,今晚他就会打开东城门。” “走,去见夷离堇。” 杜蘅带着几人,迅速来到涅礼的大帐。 涅礼也是焦躁不安,深夜未眠。 “杜公子,这么晚了何故不休息?” “今晚估计谁都不能休息,请夷离堇召集众将士,发兵攻城。” 阿苏鲁愣了一下:“大晚上的攻城?” “莫非杜公子是想趁着他们松懈,发起新一轮的进攻?”涅礼看不透杜蘅的心思,他能想到的只是杜蘅准备夜袭,但对方是城,不是营,夜袭的难度似乎也会加大很多。 到时又不免会增添伤亡。 第423章 让你来打仗,你来放灯? “就算我们可以悄无声息的去到城下,可是攻城会闹出动静的,敌军也会被惊醒的。”阿苏鲁道。 乌隗部的舒夫笳也赶了过来,对杜蘅道:“杜公子,现在王城的城墙都在加厚,很难攻进去的。” 杜蘅看着聚集在涅礼大帐中的众人,问道:“那你们到底想不想打下王城?” “来都来了,想当然想,但是……”舒夫笳皱了皱眉,虽然打仗必然会有伤亡,但送人头可不行啊。 毕竟契丹的人口不像南梁和北齐,他们乌隗部能打的不过一万将士,其他的都是老弱妇孺。 攻城又不是契丹骑兵所长,每去一趟就要多几百具尸体,受伤的就更不用说了,草原医疗条件很差,要是缺胳膊断腿的,治不好也就是一个死。 “你们已经打到王城之下,就算现在撤兵,遇折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杜蘅冷冷的看着众人:“本来只围不攻,也不失为一条上策,但我跟轧荤山打了赌,三日之内必须打进城去。” “敢问杜公子,这次你可有把握吗?”品部现在的首领努比问道,三部之中,品部实力最弱,努比也想抓住机会建功。 “你们想要进城,就在今晚!” “好,那就让我品部打先锋!” 品部几个将领顿时急了:“夷离堇,品部现在剩多少人你不清楚吗?你要把我们送上绝路吗?” “这不是绝路,而是活路,唯一能让你们涅盘重生的机会,信我,就跟我走!”说完,杜蘅转身出帐。 帐内依旧乱成一团,咿咿呀呀说着契丹话。 涅礼力排众议,喝道:“都听杜公子的,你们要是担心,我乙室部为先锋军!” “父亲!”阿苏鲁想要阻止。 涅礼挥了下手,打断了阿苏鲁想说的话:“不必多言,我将全部身家都押在杜公子身上了,我们没有回头之路了,只能赌一把了!阿苏鲁!” “在!” “传令下去,三军集合!” …… 黑狼山上。 轧荤山在睡梦中被叫醒了。 俎里手下大将菩萨奴前来传信。 “什么?杜蘅准备夜袭王城?”轧荤山艰难的坐了起来。 菩萨奴点头道:“不错,黑金刚刚刚传来消息。” 虽然攻打王城的事,俎里没有亲自参与,但他也派了黑金刚,带领一部分兵力过去,否则他一点力气都不出,其他部落也不会服他。 “夜袭王城?呵呵,亏他想得出来。” “怎么?轧荤山兄弟,你觉得杜蘅这次不会成功?” 轧荤山冷笑道:“你当王城那边不会戒备?就算没有戒备,但城门也是紧闭的,岂能让你悄无声息的进去?一旦发动攻城,动静传来,死人都会被吓醒。”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杜蘅再这么搞下去,一定天怒人怨。” “让他搞吧,我跟定了三日之约,到时取他项上人头,平定将士们的怨气,我在军中就能赢得威望!” 轧荤山笑着看向了菩萨奴:“当然了,需要将军多多助我。” “哦,请吩咐。” “杜蘅这厮身边还是有不少人拥戴的,到时想要取他性命,估计有些困难,少不得需要将军出马。” “都是为可汗办事,轧荤山兄弟,你尽可放心。” …… 束马衔枚,起义军的其中一支队伍,趁着黑夜,迅速来到东门之下。 城头烧着篝火,但没有值夜的人。 “什么情况这是?”涅礼皱了皱眉,骑马来到杜蘅身边。 “白天打了胜仗,可能喝庆功酒喝大了吧?” “那现在怎么办?” 杜蘅立即便给许安使了一个眼色。 随行而来的黑金刚,粗声粗气的威胁:“杜蘅,今晚你若不能攻下王城,我大刀必砍你首级!” 杜蘅问了身边的倪哈,倪哈战战兢兢,不敢翻译,杜蘅料定不是什么好话。 涅礼砍了黑金刚一眼:“杜公子和轧荤山的赌约,还有两日时间,你急什么?” “我不知道这厮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乙室部这么信任他。” “黑金刚,你既然已经跟来了,就别废话!” 许安已然升起了一盏孔明灯。 随着孔明灯缓缓升起,城内的乌突勒已经得到了信号。 “搞什么鬼?不是说攻城吗?你放什么灯?”阿苏鲁道。 陈骨道:“兄弟,别着急啊,很快城门就能打开了。” 乌尔哈察怒道:“你放个灯就能让城门打开?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胡铁儿给了乌尔哈察一个眼神,低语道:“不着急,且看他怎么做,反正赌约将至,他也没有几次机会了。” 黑金刚挥动着大刀,情绪也很暴躁:“这个汉人就是耍着我们玩,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放灯的!” 涅礼这边的将士还好,但黑金刚带来的手下就已经躁动了,纷纷喊话,要让杜蘅滚出军营。 好在杜蘅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 “呵呵,莫非你们放灯,是为了祈求你们汉人的什么神仙保佑吗?保佑他们打开城门?”黑金刚肆无忌惮的嘲笑,“可惜,这里是契丹,你们汉人的神仙管辖不了这里,哈哈!” 笑声未绝,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 阿苏鲁怔怔的看着陈骨:“真的打开了?怎么回事?” 陈骨笑而不语。 黑金刚极其手下,一时都沉寂了下来。 面面相觑。 胡铁儿和乌尔哈察对望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彪人马冲出城门。 涅礼立即吩咐弓箭手做准备,以为对方想要出战。 “且慢!” 杜蘅抬了下手:“自己人。” “什么?”涅礼吃了一惊。 但见乌突勒策马而来,坐在马背微微躬身:“杜公子,别来无恙!” “都安排好了吗?” “阿尔巴扎他们都被灌倒了,少数几个巡逻和值夜的军士,现在也都被拿下了,现在东门无人把守。” “传令下去,乌隗部兵分两路,给我堵住南门和北门,留着西门,努比,你带本部人马,埋伏西门之外。其余人马,随我进城!” 黑金刚通过身边的通译,翻译了杜蘅的军令,提出了不满:“为什么西门不围?”又让通译翻译给杜蘅听。 杜蘅随口一句:“围你妈,你懂个屁!” “他说什么?”黑金刚问身边的通译。 通译弱弱的翻译,黑金刚一个大嘴巴子,将通译一巴掌扇落马下。 杜蘅随着乌突勒,快速的冲进城里。 涅礼把手一挥:“众将士随我杀入城中!” 第424章 准备好项上人头 黑狼山上的可汗大帐。 轧荤山和菩萨奴前来汇报杜蘅攻城的消息。 俎里微微皱眉:“半夜攻城,你们以为这次杜蘅能够成功吗?” “白天攻城和晚上攻城,又有什么不同?”轧荤山讥笑的道,“王城就如一个铁桶,即便攻到城下,也不可能打开城门。” 菩萨奴点头说:“是啊可汗,就算王城的守军都睡着了,攻城动静一大,也会把人惊醒的,杜蘅他又没打造他们汉人的登云梯,只能利用骑兵撞开城门。” “就算打造了登云梯,咱们契丹士兵也不熟悉这种攻城方式,他们上不了城头,就会被城头的石头砸死。” “看来又是一场徒增伤亡的恶战,继续这么下去,咱们的起义军很快就会被消耗干净。” 轧荤山看向俎里,说道:“可汗,我与杜蘅三日赌约,很快就到,到时涅礼一定会极力保住杜蘅,可汗可得帮着我说话,他已然立下了军令状,所谓军令如山,杜蘅必须死!” “若涅礼极力要保……”俎里犹豫了一下。 “可汗,你才是契丹的王,涅礼只是部落的一个首领,你如果被他给压住了,那么契丹臣民会怎么想?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可汗?” 俎里若有所思的点头:“你是本汗的智囊,你所虑也不无道理,如今仗都是涅礼打的,若非打着我的旗号行事,他的威望已经盖过我了。” 轧荤山和菩萨奴相互对望一眼,神色都很得意。 而在这时,侍官领着一个将领进来:“可汗,前方来报。” 俎里看去,竟是涅礼身边的侍卫队长胡铁儿,如今在军中担任左路先锋官。 “哦,你不是涅礼身边的人吗?是不是涅礼和杜蘅攻城又失败了?让你亲自过来报信?”轧荤山扭头,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菩萨奴冷笑道:“我当连夜攻城,能有什么功效呢,呵呵,想不到比白天败的更快,我看这个汉人军师,不过浪得虚名。呵呵!” “启禀可汗,大军已经从东门攻入城内,涅礼夷离堇让可汗准备一下,以你的威望,收服遥辇氏各残部。” “你说什么?”俎里激动的从王座上起身。 胡铁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现在王城之中,都在一片睡梦之中,大军所向,十分顺利。” “真的进城了?”菩萨奴难以置信。 “是,千真万确。末将第一时间,快马来报,现在想必已经打到遇折王帐了。” 俎里不由仰头一笑:“好,好啊,你们夷离堇果真好样的,还有那个杜蘅……不错,汉人用兵,果真高深莫测。” “这不可能啊?你骗我对不对?”轧荤山不想接受事实,毕竟他跟杜蘅对赌,信誓旦旦,如果三日之内攻进城去,要把人头输给他的。 胡铁儿有些惭愧,他被军中的风言风语误导,也觉得杜蘅无法进城,可他是亲眼看到城门打开的。 “参谋将军,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 “难道夜晚攻城,王城没有任何防备?这怎么可能呢?这种危机关头,王城怎么可能一点防备没有?” “大贺部的乌突勒,被杜公子给收买了,现在是杜公子的人,他亲自打开了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轧荤山呆若木鸡:“所以……他根本就不用打?” “也不是不用打,王城之中还有三万多的兵马。不过他们大多数没有准备,被我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这样最好,可以将伤亡减到最低。”俎里感觉神清气爽,毕竟只有遇折下台,他才能成为真正的契丹可汗。 现在打进王城,他很快就要继承正统了,心情能不高兴吗? 完全忽视了轧荤山此时的感受。 胡铁儿回头看了轧荤山一眼,说道:“参谋将军,杜公子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杜公子让你准备好项上人头,静候佳音。” 轧荤山骤然变色。 菩萨奴打了一声哈哈:“之前打赌不过是开个玩笑,杜蘅怎么还当真了呢?” “杜公子说,军令如山!” 轧荤山默不作声。 但他必须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了。 现在涅礼和杜蘅进了王城,话语权越来越重,俎里为了维持汗位,想必会卖涅礼和杜蘅一个人情。 到时杜蘅想要他的人头,或许俎里都未必会阻止。 不行,得跑! …… 乌突勒带着杜蘅、涅礼的大军进城之后,大贺部便带着五千人过来投奔。 王城之中,立即一片骚动。 乌尔哈察和黑金刚立即准备大开杀戒,进入王城,自然需要搜刮抢掠一番,这也是契丹的传统。 “住手!”杜蘅喝止。 “你做什么?”黑金刚愤怒。 杜蘅喝道:“今天谁也不许从王城带走一头牲口,也不许带走一个女人和奴隶,否则军法处置!” 这话让黑金刚手下很是不服,蠢蠢欲动,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黑金刚得意一笑,让人翻译:“杜蘅,我是可汗手下大将,我代表可汗前来参战,你敢命令我吗?” 杜蘅策马近前:“你敢违抗军令?” “我只遵可汗令。” “可汗爱民如子,会让你进城滥杀无辜?” 黑金刚当然不能这么说,但他仍旧强硬:“那我们抢点物资难道不行吗?” “这王城里的一切都是可汗所有,你现在竟然要抢?” “我……我替可汗抢。” “可汗用得着抢?”杜蘅冷笑一声,迅速的拔出腰间弯刀。 黑金刚猝不及防,只觉脖子一凉,鲜血喷了出来:“你……敢杀我?” 众人一片哗然。 涅礼也被吓住,毕竟黑金刚可是俎里的人。 杜蘅招呼倪哈翻译:“告诉他们,王城所有一切,都要等到俎里可汗分配,黑金刚不顾军令,想要抢夺可汗之物,已被斩杀!” “若有不服反抗,以谋逆罪处置!” 黑金刚手下也被吓坏了,此刻个个不敢作声。 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就连最会咋呼的乌尔哈察,也只能消停了,毕竟杜蘅敢杀俎里可汗的人,也必然不会对他客气。 第425章 最后一位忠臣 涅礼明白杜蘅的意思,现在滥杀无辜,只会引起更为强烈的抵抗。 到时整个王城,都不会有人支持自己。 杀黑金刚也是为了震慑众将士。 “宣读我们的檄文,投降者不杀!”涅礼立即招呼阿苏鲁过来。 檄文那一套,早在征服品部的时候就已经用过了。 契丹没有文字,檄文也不能写在纸上,但杜蘅转达了意思,现在乙室部众将士,都已将其熟记在心。 大概就是遇折想与北齐联盟,而北齐与契丹世代血仇,仅凭这一个条件,就能让很多契丹人从心里反对遇折。 阿苏鲁让部中的军士,沿途喊话,即便遇到军队抵御,听了檄文之后,也有不少人投降。 毕竟大军已经入城,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不如顺应人心,谁叫遇折逆天而行呢? 舒夫笳带着本部人马,疯狂的攻打南门和北门,其实东门已破,根本无须攻打,只不过为了给封锁二门,让城内的人往西门出逃。 西门出逃的人,又中了努比的埋伏,虏获了无数人。 王城主要的势力就是遥辇部,而遥辇部之中有不少人是怀念屈列可汗的,现在打出俎里的旗号,这些人纷纷过来投诚。 遇折从睡梦中惊醒,立即派人去请宇文焘。 手下回报:“可汗,宇文使臣不知去向。” “什么?”遇折呆若木鸡。 谁好的结盟呢,说好的援兵呢? 你特么现在跑路?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好多人都投降了。” “啊啊啊!”遇折气急败坏,疯狂的砸着王帐的东西。 这时大林牙进帐,看到遇折这种癫狂的状态,忙道:“可汗,此刻你不能自乱阵脚啊。” “叛军已经进城了,他们怎么进城的?”遇折嘶吼的问。 “听说是乌突勒打开东门,将叛军引入城中。” 遇折愤怒的抄起头骨酒杯,猛地砸了出去,之前一直都没砸碎的头骨酒杯,这次竟然四分五裂。 似乎也预示着某种结局。 “我对大贺部一直施以恩德,他们为什么背叛我?” 这话让大林牙不知怎么回答。 你把大贺部的可突于可汗砍了,他们不背叛你才怪。 何况你也没对他们施以恩德啊,大贺部本是当年最强的部落,被你压榨的现在只有两万余人口,大贺部的贵族被杀了一大片,剩下的也都苟延残喘,这哪叫恩德啊? 但这些话大林牙不好说,只能沉默不语。 遇折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冷静下来:“于越呢?” “于越已经带着族帐勇士抵挡叛军了。” “还是叔父忠心啊!” 大林牙叹了口气:“于越与可汗同气连枝,谁都会背叛可汗,唯独于越不会,当年就是于越将可汗扶上位的。” 遇折有些恍惚,他还记得小的时候,骑在叔父的脖子上,有一次野外遇到狼群,是他叔父带人过来救的他。 叔父教他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射箭,第一次杀人。 可他当上可汗之后,怎么把这些事都给忘了呢? “可汗,此刻王城十分凶险,依臣下之见,不如暂避风头。” “把呼都古叫进来!” 呼都古是遇折的宫卫首领,同时管理遇折的土地、奴隶、牲口等。 遇折吩咐道:“带上所有牲口和奴隶,还有本汗掳掠而来的汉家女子,随我出城。” 年事已高的大林牙,听了这话,血压差点没飙上来:“可汗,来不及了,情况紧急,现在先保住命要紧,只要带上亲属即可,等到什么时候有机会回来,这些东西还是你的。” 遇折想了想,只能忍痛割爱,对大林牙道:“让剌乾带着腹心部随行。” 腹心部不算契丹八部之内,顾名思义,都是遇折从各个部落中挑选出来的勇士,充当心腹。 这也是契丹的传统,可以理解为禁卫军。 但契丹人口有限,腹心部也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两千,现在由遇折其中一个儿子剌乾统领。 …… 契丹的王城,虽为王城,不过是圈起来的一块草原。 没有什么房屋,倒是随处可见的穹庐和牲口。 起义军的队伍一路奔着王帐而去,前面大队人马列开了阵型,挡住他们的去路。 “乙室部涅礼见过于越。”涅礼急忙下马,对着忽北海微微躬身。 忽北海在草原上的威望很高,年轻的时候是契丹第一巴图鲁,之后又位居高位,对于各部也不像遇折那么苛刻残暴。 所以涅礼对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涅礼,你勾结外臣,以下犯上,谋逆作乱,该当何罪?”忽北海坐在一头黑色的高头大马之上,手持长杆双峰刀,指着涅礼喝问。 “遇折倒行逆施,竟然妄想与北齐结盟,我乙室部无数的弟兄死于北齐之手,为了这些亡灵,我只能反了他了。” 这话倒也让忽北海无言以对,毕竟他也反对与北齐结盟。 整个契丹几乎没人赞同与北齐结盟,可是遇折竟然不顾众人的反对,这就走上了与臣民的对立面。 “涅礼,契丹已经乱了,不能再乱了,只要你肯投降,我会跟可汗求情,饶恕你们乙室部。”忽北海知道此刻与叛军不足一战,打起来了感情牌。 杜蘅策马进前,朗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是契丹的于越是吧?我也奉劝你一句,现在下马投降,我便饶你一条性命。否则,大军碾压过去,你们将尸骨无存!” “你个外臣,有什么资格插手我契丹内政?” “我并非想插手契丹内政,但你们与北齐结盟,已然威胁到我大梁安全,我身为使臣,就是来与你们契丹结交的,既然你们不结交,我就打到你们结交!” 忽北海活了七十岁了,没有见过这种外交手段,有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感觉。 杜蘅淡淡的道:“对我而言,不能成为朋友,那就只能成为敌人。” 说话之间,涅礼已经上马,对忽北海喊话道:“于越,我不忍看契丹兄弟部落血流成河,如今我等高举义旗,拥护前任屈列可汗之侄俎里为可汗,你若肯归顺,你依旧是我契丹的于越。” “呵呵,老夫活够了,不在乎名利了。” “那你不为你的家人想想,不为你手下的将士想想?他们是否心甘情愿拥护遇折?” 忽北海知道不能再与涅礼对话下去,否则将会动摇军心,怒道:“这些都是我族帐的勇士,他们和我一样,誓死拥护遇折可汗!” “阿爹,别跟他废话了,杀吧!”阿苏鲁一马当先,带着一群将士立即冲杀了过去。 第426章 泼天的富贵 双方立即厮杀起来。 起义军这边人数占尽了优势,除了乙室部的人马,还有涅礼请来的五千奚兵。 加上大贺部的五千,以及刚才投降的将士,差不多能有四万兵马。 那些投降的将士,刚刚加入新的组织,自然需要好好表现,奋勇杀敌,将屠刀对准了曾经同盟的兄弟。 “夷离堇,这场仗你打,我怕遇折跑了,先带一支队伍,前去可汗大帐。”这场仗胜负已然分出结果,杜蘅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遇折。 他要跑了,以他的身份,是很容易再拉起一支队伍的,为了消弭后患,必须处死遇折。 涅礼点了点头,对乌尔哈察道:“你带一支队伍,跟着杜公子,杜公子有令,不可违抗!” “是。” “窝儿马,乌突勒,你们带本部人马随我而来。” 杜蘅分出一部分兵力,又叫上了许安,绕过忽北海的族帐勇士,直奔遇折的王帐而去。 忽北海心中担忧不已,回身张弓,就往杜蘅背影射了几箭。 但一箭都没射中。 杜蘅很快策马就跑远了。 可汗大帐,现在也是一片混乱。 混乱是那些没被遇折带走的奴婢,以及一些低级官吏,他们争先恐后的抢夺王帐的东西,除了一些金银器皿,还有一些茶叶和药材。 乌尔哈察立即命人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搜了一圈,对杜蘅道:“遇折跑了!” 杜蘅嘴角微微一翘:“跑不了的。” “他会躲在何处?” “应该是从西门跑了。” 许安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只有西门一条生路,要跑肯定也是从西门跑,品部就埋伏在西门之外,但我担心他实力不够。” 乌尔哈察这才明白为什么杜蘅要留西门一条生路,为的就是给遇折逃跑用的,立即不满的道:“杜公子,这么大的功劳,你为什么送给品部?你跟我们乙室部才是最亲的,不是吗?” “你们乙室部的功劳已经很大了,遇折要是再落入你们手里,你们就离死不远了。” 乌尔哈察冷笑道:“我看你就是偏袒品部。” 杜蘅懒得跟他多费唇舌,这些契丹汉子说好听点叫做生性耿直,说难听点就叫单根筋、愚钝,一点政治经验都没有。 众人迅速朝着西门冲去。 西门的守城官,以及一众将士,此刻都跟着遇折逃亡了。 所以整个西门空空如也。 …… 努比统领的品部,这次还是凑了两三千人过来,已经擒获了不少逃出西门的契丹贵族。 他们依旧潜伏在高坡之上,看到一支队伍,仓皇的奔逃过来。 夜里竟然举着火把,完全将目标暴露给了他们。 “夷离堇,好像是腹心部和宫卫的队伍,还有不少大臣。”一个将领摸到努比身边。 努比皱了皱眉:“遇折莫非也在其中吗?” “遇折……”将领顿时兴奋起来,“若能擒杀遇折,那是大功一件啊。” 由于品部之前被杜蘅和阿苏鲁接连消耗,现在势力大不如前,努比现在重新统领品部,他急需一件大功,振兴部落。 杜蘅竟然将这一件大功送到了他面前,看来没白给他结拜。 够义气! 现在的问题是,就凭他手底下这些人,未必能与遇折的实力抗衡。 “夷离堇,等什么呀?泼天的富贵啊,你难道不接啊?”将领跃跃欲试。 努比皱了皱眉,说道:“发现遇折没有?” 围在努比身边的几个部落官吏,都睁大着眼睛,看着山坡底下飞速本来的队伍。 好在队伍之中,有不少人高举火把,借着火光,发现了遇折的身影。 “吩咐下去,弓箭手先准备,所有的箭,全部给我射向遇折!” 如果直接与遇折的腹心部对抗,努比手底下这些人,可能根本接近不了遇折。 毕竟腹心部都是各部挑选出来的精锐,都是数一数二的勇士。 换句话说,就是契丹的特种兵。 所以趁着他们不备,先用弓箭走一波,如果能够射死遇折,敌军群龙无首,必然大乱。 等到遇折的队伍跑到他们山坡底下,忽然之间,箭矢如蝗,都朝着一个目标而去。 队伍瞬间大乱,大林牙失声叫道:“保护可汗!” 遇折胯下战马中箭,他瞬间就从马背跌了下来,惊慌失措的朝后奔跑而去。 “父汗!”剌乾带着腹心部的勇士,团团守在遇折周围。 呼都古带着一队弓箭手,也朝着山坡上放箭。 遇折满头大汗,剌乾立即命人给他拉了一匹战马过来,遇折上马朝着东面而去。 努比眼见遇折要逃,不由心下大急,喝道:“弟兄们,跟我杀将下去,不要恋战,直奔遇折而去!” 品部将士快速的冲下山坡,骑兵先冲在了前头,步兵紧随其后。 呼都古的宫卫和西门的守卫将士,死死的抵挡他们的进攻。 “父汗,不必担心,是品部那帮废物,没几个人。”剌乾来到遇折身边,愤愤的道,“哼,他们一路打着俎里的旗号,招摇撞骗,让他们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如果不是乌突勒这个狗贼背叛王庭,他们岂能轻易进城?” “今日你我父子若能逃出生天,来日我必报此仇!” “父汗,现在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你们看呢?”遇折回头看向跟随的几个大臣。 大林牙开口:“不若先去投奔突厥,再从突厥借兵,或许还有机会扭转乾坤。” “好,就去突厥!” 有了目标,遇折重新提起了信心,不由冷笑了几声。 “父汗何故发笑?” “我笑涅礼无谋,杜蘅短智,这么点人也敢打埋伏,白白错失了机会,放虎归山,哈哈,天不绝我啊!” 几个大臣附和的道:“天佑可汗,我等命不该绝,必辅佐可汗再掌契丹大权!” “尔等是不是高兴太早了?”寂静的夜空之下,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声音是从左面传来,遇折不由回头看去,喝道:“是谁?” 左面的树林之中,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元嘉带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剌乾不由挡在遇折身前。 第427章 能奈我何? 借着火把的光亮,遇折立即认出了元嘉:“是你……北齐的郡主!” “我之前受的屈辱,我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元嘉手持一杆银枪,英姿勃发的坐在马上,“宇文焘呢?叫他出来!” 之前宇文焘绑架了她,毕竟给她下药,将她献给遇折和亲。 若非杜蘅和许安赶来,她已经被遇折给糟践了。 “宇文奸贼,他早就跑了!”提起宇文焘,遇折也是极其恼怒,现在他才渐渐醒悟过来,宇文焘的目的就是扰乱契丹的局势。 契丹越乱,对北齐越有利。 “好,那我就先杀你!” 元嘉举起银枪,娇喝一声:“将士们,给我杀!” 双方兵马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马嘶之声,响彻暗夜。 遇折惊慌失措,拍马要逃。 元嘉胯下一匹雪白龙驹,风驰电掣一般追了上去:“遇折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剌乾引着一队人马过来,挡住了元嘉的去路。 元嘉立即与之斗了起来,但那剌乾既然能够统领腹心部,武力自然不在话下, 二人走了三个回合。 剌乾手持月牙戟,一招便挑飞了元嘉的银枪。 元嘉急忙勒住缰绳,引马退开几步,好在剌乾无心恋战,她才躲过一劫。 她虽从小习武,但马上作战的功夫,有所不及,毕竟姑娘家力气偏弱,马上作战比较吃亏。 她训练的功法,比较注重灵活和身法。 “哈哈,我儿威武!”遇折看到危机解除,不由得意一笑。 元嘉捡起银枪,继续催动将士追击。 剌乾引兵殿后,月牙戟瞬间将两名骑兵挑落马下。 元嘉这边的契丹将士,谁都知道剌乾勇猛,一人能破百骑。 而他统领的腹心部,又是精锐中的精锐,锐不可当。 “给我放箭!”元嘉下令。 骑兵都带弓箭在身,不敢与剌乾和腹心部近战,纷纷朝着遇折和剌乾射箭。 腹心部那边也不甘示弱,以弓箭来反击。 契丹是游牧民族,从小就练骑射,所以骑术和射术都很精湛,黑夜之中,不停有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元嘉这边竟然渐渐不敌,被腹心部的箭阵逼出了百步之远。 “哈哈,本汗乃是上天选定的契丹之主,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能奈本汗如何?” 遇折看到元嘉他们被逼退了百步远,又不由得意了起来,仰天一笑。 但那笑声好像是给他自己壮胆似的。 同时也给他那些手下打气,把手一招:“众将士随我北上,咱们投奔突厥,等到时机成熟,卷土重来,到时论功行赏!” “什么涅礼,什么杜蘅,到时他们又能奈我何?哈哈,我才是真正的契丹之主,谁也奈何不了我!” 嗖的一箭,破空而来。 遇折头顶的貂皮帽被一支箭射飞了出去。 顿时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侧目看去,但见杜蘅、许安等人,带着大批人马赶到。 元嘉重整信心:“弟兄们,杜公子来了,随我厮杀!” 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剌乾急忙叫道:“父汗,你先撤退,孩儿殿后!” 遇折没有多话,掉转马头就跑。 “别让遇折跑了,杀!”乌尔哈察生怕功劳被人夺去似的,带人首当其冲,快速的奔向遇折。 遇折身边跟着几百将士,立即冲上去与乌尔哈察的人马厮杀一起。 乌尔哈察目光则是紧紧锁定遇折,拿出弓箭,射了几箭,都被遇折避了过去。 毕竟遇折也是弓马娴熟之辈,抓起弓箭,回头射了一箭。 乌尔哈察战马中箭。 “把马给我!”乌尔哈察纵身跃向旁边的手下,将人撞落马下,占了他的战马。 杜蘅策马赶来,喝道:“乌尔哈察,遇折前面就是南门,南门之外有大批乌隗部的将士,你不必去追!” “擒杀遇折的功劳,必须是我乙室部的!”乌尔哈察没有搭理杜蘅,快速冲向遇折。 杜蘅叫道:“你小心他的枪!” “呵呵,他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我何惧于他的枪法?”乌尔哈察狂妄无比,“杜公子,我知道你偏袒乌隗部和品部,但我乙室部的勇士,会向你证明,我们才是最强的!” 他就带着上百个人,朝着遇折冲杀过去。 遇折此刻仓皇狼狈,看到前面火光出现,是堵在南门之外的乌隗部,一时无路可逃。 回头,又见乌尔哈察追来,他便掏出了之前杜蘅赠送的左轮手枪。 乌尔哈察丝毫不知危险,一路叫嚣:“遇折,拿命来吧,你必须死在乙室部手里!” 砰! 一声枪响。 乌尔哈察直直的栽落马下。 身后众人围了上去,有人下马,快速的扶起乌尔哈察。 乌尔哈察捂着心口,看着遇折的方向:“别,别管我,杀,杀遇折!” 遇折高举左轮枪,狞笑道:“哈哈,本汗神器在手,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又能奈我何?” 乌尔哈察手下冲了上去。 砰! 砰! 两枪。 又有两名偏将被射下马来。 众人被吓得不敢前进。 “哈哈,谁敢近前?来一个我杀一个!”遇折近乎癫狂的大笑。 杜蘅一支队伍,迅速的赶了过来,喝道:“遇折,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遇折恨恨的咬牙,眼睛如狼似的发出绿光,紧紧盯着杜蘅:“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南梁的奸贼,才害得我国破家亡!” “你错了,害你国破家亡的人是你自己!”杜蘅冷冷的道。 杜蘅身边的乌突勒大声道:“遇折,你如今穷途末路,我劝你下马投降,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死伤!” “狗贼,乌突勒,我早就该杀你全家,还有你,窝儿马,连你也背叛了我,你该死,你们统统该死!” “尤其是你,杜蘅,你最该死!” 此刻,遇折已经被团团围住,他身边只剩下了十几骑。 “到底是一国之主,遇折,我给你一些体面。”杜蘅策马缓缓走到遇折面前,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掷落在遇折面前。 弯刀斜斜的插在土里,遇折看都没看一眼,反而举起了左轮枪。 乌突勒大吃一惊,他明显知道左轮手枪的厉害,叫道:“杜公子小心!” 第428章 论忠 “呵呵,你要我死?”遇折冷笑道,“我死之前,你得先下去为我探路!” 杜蘅平静的道:“你觉得你能杀得死我?” “这可是你送我的神器,你难道不知道它的威力?呵呵,杜蘅,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放我走,我饶你性命。” “汉土讲究,君王有君王的死法,我给你体面,莫非你不要?” 遇折狠狠的盯着杜蘅:“好,我也给你一个体面!”说完,他扣动了扳机。 心中契丹的那一声砰的动静没有响起,遇折茫然的看着手里的左轮枪。 赶来想要营救的乌突勒,顿时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很惊奇,遇折手里的神器怎么不管用了? “妖法,杜蘅,你使了什么妖法?”遇折一连扣动了几下扳机,手枪只是转轮在动,并没有铅弹射向杜蘅。 杜蘅跳下马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遇折:“这把枪在你手里,你都没有研究过吗?你没子弹了天才。” 说着,一把夺下遇折手里的左轮枪,从腰间的小布囊里,掏出了几枚铅弹,一枚一枚的装填进去。 砰! 一枪就把遇折身边的一个骑兵干掉。 遇折惊愕的侧目,久久不能言语。 “给你体面你不要,希望你别后悔。” 杜蘅把手一挥:“把他拿下,押到俎里可汗面前,交由他来处置。” 遇折屠杀了可突于可汗和屈列可汗的家族,俎里又是屈列可汗的侄子,交给俎里,他就没那么容易好死了。 掌权三年以来,他为了排除异己,残杀了很多贵族,这些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来啊,绑了他!”乌突勒带着仇恨过去,一把就将遇折按在地上。 很快,遇折就被五花大绑。 跟随遇折的一些大臣,也都被绑了过来。 个个都按在了地上,杜蘅在人群中看到一名老者,是契丹的大林牙。 “给这位老先生松绑吧。” 杜蘅初来的时候,大林牙一直都很支持契丹和南梁结盟,可惜遇折被宇文焘给蛊惑了。 大林牙眼中满是黯然,对着杜蘅一个弯腰躬身:“杜公子胸有韬略,老朽佩服之至,我契丹有此大祸,一点都不冤啊。” “在下无可奈何之举,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 “我不怪你,怪谁都怪不到你头上。”大林牙一边说着,一边拔出刚才杜蘅抛给遇折的弯刀。 杜蘅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下弯刀:“老先生这是为何?” “我们这些拥护遇折的老臣,待会儿见了俎里,左右也是个死,倒不如现在就死,也算为国尽忠了。” “你若诚心归顺,我想俎里不会杀你。” “那我岂不是成了不义之人?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忠臣不事二主。” “我看你这把年纪,想必也服侍过屈列可汗吧?” 大林牙愣了愣,点头道:“不错,我不仅服侍过屈列可汗,我还服侍过可突于可汗。” 他似乎有些惭愧,说出逼格满满的忠臣不事二主这种话,结果已经事过契丹三任可汗,加上俎里,那就是四任了。 关键的是,可突于和屈列都死在了遇折手中,他非但没有为他们报仇,反而继续为遇折效忠,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忠臣? 大林牙不由让杜蘅想起五代十国时期的冯道,号称十朝元老,每一次改朝换代,他都能安然无恙,先效忠于燕政权的刘守光,又在后唐、后晋、后汉、后晋位极人臣,前后一共历经十个君王。 从气节的角度看,冯道确实要被千刀万剐,毕竟士大夫有士大夫的道德标准,他就算不以死殉国,也该归隐田园,不再出仕。 国家亡了,他又去当下一个王朝的官,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冯道,因此后世的史家,对此十分诟病。 但也是唯一能够诟病的地方。 因为冯道的个人品质很高,基本没有什么别的道德瑕疵,为官清廉,爱护百姓。 哪怕他不为国尽忠,苟活于世,每一代君王依旧对他敬重有加,不仅中原之国,就连出使契丹,辽太宗耶律德光都想亲自迎接。 “老先生以为什么是忠臣?”杜蘅回头淡淡的看了大林牙一眼。 大林牙一时不知如何以对。 杜蘅微微一笑:“若对君王,你确实不忠,若对契丹,你不算不忠。” “这……有何不同?” “国和君,那是不同的两个概念,没有必要非要把他们统一起来。”说着,杜蘅翻身上马。 大林牙似懂非懂。 同时内心十分震动,杜蘅的话不说在大梁,就是在契丹也是十分惊世骇俗。 剌乾的腹心部,依旧在与元嘉的部队作战。 杜蘅快马赶了过去,手中有枪,一枪打穿了剌乾的铁札甲,不过没有伤到要害。 “遇折已然被擒,投降者不杀!” 乌突勒和窝儿马立即翻译了杜蘅的话,契丹将士齐齐呐喊。 负隅顽抗的腹心部,听到这话,瞬间没了斗志,丢下兵器投降。 剌乾叫嚣的道:“起来,跟我去救父汗!” 但已然没人响应,毕竟腹心部也并非都是遇折和剌乾的族人,有很多都是从各个部落挑选出来的精英。 甚至其中还有乙室部挑选出来的勇士,只不过被调到了王城,融入了遥辇部而已。 中弹的剌乾,挥舞着月牙戟,连挑了十几个人,浑身浴血,依然屹立不倒。 杜蘅倒也有些钦佩,此人骁勇不下于他,问道:“这是谁的部将?” “腹心部的首领,也是遇折的儿子,剌乾。”窝儿马道。 杜蘅心头微微一动:“剌乾?” 上一世的历史,遇折被灭,全家被杀,唯一逃脱的人就是剌乾,之后他便投奔了唐朝。 这个时空没有唐朝,他要投奔,也只能投奔北齐。 一旦投奔北齐,北齐就可以利用他再建立一个契丹政权,以此牵制俎里。 绝对不能留下后患,杜蘅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枪。 砰砰砰! 砰砰砰! 打完一盘的铅弹,杜蘅重新换弹,继续输出。 直到将剌乾的铁札甲打的千疮百孔。 剌乾已死,但他没有倒下,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月牙戟。 月牙戟被插在了地上,紧紧撑着他的身体。 第429章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收拾了腹心部之后,杜蘅联合元嘉的人马,一起往西边去。 努比带领的品部,已经将呼都古带领的宫卫,打的节节败退,他们往东逃去,正好撞见了杜蘅他们的人。 “呼都古,投降吧,遇折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说着,杜蘅招手,就将遇折和一众契丹大臣推到阵前。 努比看到遇折已经被杜蘅拿住,不由叹了口气,泼天的富贵终究没能接住。 乌突勒策马上前,看着呼都古说道:“你家族有十三人,死于与北齐的战争之中,现在遇折要与北齐结盟,那你将永远无法报仇,呼都古,你难道愿意继续效忠遇折吗?” 呼都古身边现在不过两三百骑,现在被起义军团团围住,他手下已经有很多人陆续下马受降。 大势已去。 根本无须再战。 大林牙走了出来,说道:“呼都古,你战至最后一刻,不算不忠,相反,你很勇猛,算对得起遇折了。” 呼都古怔怔的看着大林牙,其他契丹大臣都被绑着,只有他是松了绑的,他立即猜到大林牙也是投降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投降,或许他拉不下面子,投降也得有个伴,否则心理压力很大。 但自从乙室部起义至今,成千上万的人投降,多他一个自然也不多,他不需要承担太大的道德压力,当即翻身下马。 “我愿意投降!”呼都古单膝跪地。 杜蘅点了点头,带着众人从西门进入了王城。 此刻,天微微亮,俎里已经带着人马从黑狼山赶到,打出了可汗大旗,劝说王城内外一些贵族势力。 由于俎里本身就是遥辇氏的贵族,除了遇折那一支之外,他当可汗,遥辇氏众人没有多少意见。 权力的中枢依旧掌握在遥辇氏手中。 总比涅礼当可汗好。 忽北海带领的帐族勇士,已经被乙室部的将士,逼入了东北城墙的一隅。 杜蘅让人带着遇折过来,喝道:“忽北海,你不要负隅顽抗了,你们的可汗已经投降了,你们再抗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叔父,我悔不该听你言啊!”遇折痛哭流涕。 忽北海披头散发,一脸血污,看着被人浑身捆绑的遇折,仰天苍凉的笑了几声:“我忽北海英雄一世,想不到竟落得如此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啊噗——” 说着,老人家喷出了一口血。 身体向后倒了下去。 “于越!” 跟他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将士,无不落泪。 涅礼黯然一叹,招呼一声:“将于越厚葬了吧!” “看来忽北海在契丹军中很有威望啊。”元嘉骑马缓缓走到杜蘅身边,“可惜啊,大势所趋,无力回天。” “战争就是这么残忍啊,不讲是非对错,只讲强弱。” “你这个时候倒悲天悯人起来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手笔吗?”元嘉好笑的看着杜蘅。 杜蘅没有言语。 这一场仗,无数生灵死于屠刀之下,同样是人,他内心总有柔软之处。 可是为了自身的目的,也不得不这么做。 契丹人也是人,但他是大梁人,自当更倾向于本国的利益。 “把遇折带去见俎里可汗!” 杜蘅恢复一贯的冷静。 俎里已经进入遇折的可汗大帐,原先一些投降的大臣,此刻卑躬屈膝,正在迎接。 杜蘅和涅礼等人,下马走进大帐。 俎里则是亲自起身,走到二人身前,双手各自抓住杜蘅和涅礼的手:“哈哈,今日能有如此大胜,全靠二位出谋出力。” “可汗天命所归,我等不过仗着可汗威望而已。”涅礼很懂得藏锋,没有居功自傲。 这话让俎里听了更为满意,笑道:“乙室部素来是我契丹的中流砥柱,自你以下,本汗统统有赏。” “多谢可汗!” “杜蘅,黑金刚呢?”人群之中,菩萨奴忽然出来叫嚣。 杜蘅看他神色,显然已经得知黑金刚被他所杀之事。 涅礼出面解释,说道:“黑金刚进城就想带人烧杀抢掠,杜公子觉得王城的一切都是可汗所有,应当由可汗分配,但黑金刚心有不服,甚至动摇军心,杜公子只有痛下杀手,请可汗明鉴。” “他一个汉人不懂契丹的传统也就罢了,涅礼夷离堇,莫非你也不懂?我们契丹每次出征,哪次不打草谷的?黑金刚何错之有?”菩萨奴怒气冲冲。 “可汗容禀,虽说打草谷是契丹的传统,但进入王城之后,仍有很多贵族抵抗,杜公子想要替可汗收服人心,这才斩杀了黑金刚。我等将士对城内普通百姓秋毫无犯,投降者也不杀,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归顺,这么块就结束了战斗。” “那也不该杀人!黑金刚可是可汗麾下……” 菩萨奴话没说完,俎里回头瞪视一眼:“你闭嘴!” 如今涅礼威望很高,亲自为杜蘅求情,他也不能驳他的面。 现在俎里初登大宝,需要乙室部的支持,万万不可与之离心离德,更不能让人觉得他卸磨杀驴,否则唇亡齿寒,其他部落也不会真心臣服于他。 “倘若本汗当时在场,我也会跟杜公子一样,一刀斩杀了黑金刚!” 俎里看着杜蘅,对众人道:“此番起义能够势如破竹,全靠杜公子运筹帷幄,他是南梁的使臣,遇折不与南梁结交,反而倾向跟我们世仇的北齐,这就是遇折失败的缘由。” “如今本汗执掌契丹,必不能重蹈覆辙,只要我在契丹一天,契丹和南梁就是兄弟之盟,一起牵制北齐!” 此言一出,立即赢得了在场众人的支持。 虽说之前,契丹与大梁没有什么交情,但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北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何况,契丹刚刚经过内战,元气大伤,独自面对北齐的威逼,肯定力不从心,他们离不开南梁这一位盟友。 “可汗,遇折已经擒获,该怎么处置?”涅礼问道。 俎里立即回到王座,喝道:“把遇折带上来!” 遇折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看到俎里坐到了他曾经的宝座上,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现在最后悔的是,当时杜蘅给他体面的时候,他选择了苟且偷生。 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无尽的苦楚。 第430章 柴册礼,论功行赏 可突于可汗和屈列可汗,当年都被遇折灭了满门,俎里审了遇折之后,也命人将他的家人全部抓了起来。 遇折在位期间,他的家人也凭借他的势力,作威作福。 俎里在南门外,立了几十根木桩,将他们绑在上面,让曾经受到欺压的契丹民众泄愤,以箭射之。 到最后每个人身上都被射了上百只箭,名曰射鬼箭。 至于遇折,俎里将他处于凌迟,俗称千刀万剐,第一刀是祭天肉,割的是胸大肌,第二刀是遮眼罩,将额头的皮给剥下来,罩住遇折的眼睛。 因为传说,凌迟的人怨气很重,刽子手必须避免与他对视,否则他记住了你,死后可能会来复仇。 凌迟到了明代要割三千多刀,但这个时期没有那么多刀,一般是切八刀,实在太痛恨犯人,可以多割几刀,最多是八百刀。 俎里本来是打算让遇折受八百刀的,但没想到契丹刽子手不够专业,十几刀就让遇折气绝身亡了。 这让俎里觉得很不给劲,下令将遇折的脑袋割下,用他的头骨做成酒杯。 对于汉人而言,这或许有些变态了,但在草原都属于是正常操作,不论是以前的匈奴,还是以后的蒙古,都用拿别人头骨做成各种器具的习俗。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些曾经被遇折欺压的契丹贵族,对俎里越发的心悦诚服。 接下来就是柴册礼了。 其实就是俎里真正册立为可汗的典礼,只不过契丹比较简陋,先找一座山,用木柴堆起了一个祭坛,接受群臣的玉册,发表一通讲话之后,再把祭坛给烧了,烟火直达云霄,契丹人相信这样能够给上天传达信息。 意思是告诉上天,俎里当可汗了。 至于上天同不同意,那是另外一回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迟则生变,俎里选择了百里外的黑狼山,举行柴册礼。 这一切都由大林牙安排,契丹大臣大多都是武将,而大林牙是文官,柴册礼的流程大林牙比一般人更熟悉,由他主持最为合适。 而大林牙本来是遇折的人,现在投靠了俎里,又没有什么功劳,柴册礼是他一个机会,所以一点不敢怠慢。 …… 柴册礼结束之后,回到王城,就是论功行赏,说白了就是重新洗牌,瓜分利益。 由于进入王城之后,杜蘅斩杀黑金刚,遏制住了将士打草谷,声称王城一切属于可汗,这让俎里对杜蘅心存感激。 否则王城的财物被抢光了,还要他这个可汗有什么用? 现在分配权掌握在俎里手里,本来属于他们的东西,经过俎里的手一分,那就等于俎里赐予他们的恩德,人们对他就会更敬畏。 果然,玩弄人心的把戏还得看汉人啊。 “本汗能够登上大宝,居首功的自然是乙室部的涅礼,这一点大家没有疑义吧?” “没有,涅礼夷离堇当居首功。” 对于涅礼的功劳,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俎里现在本族的势力还不强大,想要坐稳宝座,必须仰仗涅礼,才能权衡遥辇氏的其他势力,所以给了涅礼很多封赏。 “涅礼本就是乙室部的夷离堇,在这基础上,我封你为大于越,比于越享受更多的权力。” “谢可汗!” “乙室部一直镇守南边,抵御北齐,这些年劳苦功高,但南边无铁无盐,你不如迁到王城附近,我把东边的铁山和盐湖划分给你。” “谢可汗!” 乙室部众人很是兴奋,东边的铁山和盐湖,都是遇折的财产,现在给了乙室部,也就意味着以后乙室部不必再因盐铁而对其他部落卑躬屈膝了。 俎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让乙室部靠近王城,就是为了震慑王城之中不稳定的因素。 但乙室部如果迁到王城附近,那么南疆将会无人镇守,因此俎里又从各个部落之中,挑选一些将士,重新一个新的部落。 这些人之中,大多数都是投降过来的贵族,等于给他们发配了。 而这个部落交给品部节制,品部的实力也会因此壮大。 这些降将虽然心有不忿,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现在遇折王朝倾覆,他们没了靠山,只能苟延残喘。 “杜使臣,这次推翻遇折暴政,你们使团出力可谓不少,契丹现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你若肯留下来,本汗一定封你为节度使。” “多谢契丹陛下好意,不过外臣乃是大梁使臣,我唯一能效忠的就是我大梁皇帝。”杜蘅出列拱手,开玩笑,大梁的花花世界不待,跑到你们契丹,天天闻着牛粪,我疯了啊我? 俎里叹了口气:“唉,那就太可惜了。不过人各有志,本汗也不好勉强。”他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有些如释重负。 毕竟杜蘅这样的人,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那就是杀人的利器,用不好就会伤到自己。 谁知道会不会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了,他就把自己给反了,就像反遇折一样。 杜蘅能反遇折,自然也能反他。 “外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与契丹缔结友好之盟,还请陛下签了国书,我好回去交差。” “这个自然。本汗又不是遇折,岂会出尔反尔?” 俎里倒也爽快,立即找来大林牙,将之前杜蘅递交的国书拿来。 虽然契丹没有文字,但有图腾,将图腾印上去,就等于签订了国书,同时还赐予了缔结的信物。 “过些时日,本汗会派使臣出使贵国,贵国需要的战马,我也会让人带过去,只有你我两国通力合作,才能牢牢的牵制北齐。” “我朝也会准备好最上等的白琉璃酒,静候佳音。” 听到白琉璃酒,很多契丹大臣,都不自觉的口中生津。 俎里又提出了一些要求,虽然契丹拥有盐铁,但数量远远不够,所以各部之间才会争来争去。 这些条件杜蘅表示,可以拿战马来换,两国建立贸易往来。 大梁的骑兵装备很差,主要差在战马,他们的马不行,所以一直打不到长江以北。 第431章 返程 论功行赏之后,接着就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宴会结束,杜蘅带着陈骨、许安、元嘉等人走出可汗大帐。 涅礼和阿苏鲁追随而来。 “杜公子留步。” “夷离堇……不,现在该叫你大于越。” “杜公子就别取笑我了。咱们既然已经结拜了,就以兄弟相称吧,否则就生分了。” 杜蘅侧目看了涅礼一眼:“怎么看起来涅礼大哥还有些不高兴?你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瞒兄弟,不知为何,我这心中总有些不安。” 杜蘅微微收起笑容,说道:“不安是对的,居安思危嘛。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话是孟子说的。” 杜蘅笑了笑:“看来大哥是真的喜欢汉家文化。” “你又取笑我。” “大哥,兄弟说句扫兴的话,你现在是大于越,作为臣子最高的职权也不过如此了,你若立个什么功劳,可就封无可封了。” 涅礼点了点头,叹道:“愚兄忧虑的正是为此。” 杜蘅心想此人倒也不傻,因此正色道:“你左右年纪也到了,再干几年,就退隐吧,可以保留大于越的头衔,但权力必须交出去,现在俎里需要你,但总有一天他羽翼丰满,那将会是你的死期。” “不能吧?”阿苏鲁道,“可汗能有今天,我们乙室部可是首功。” “这话以后千万不可再说了,忘掉你们的功劳,你们只需明白,此番能够成功,仗的无非就是俎里可汗的威名。” 阿苏鲁还要反驳,被涅礼出言喝止,说道:“杜公子说的对。阿苏鲁,杜公子既是为父的兄弟,那就是你的叔父,你必须受教。” “是。”阿苏鲁恭敬的对杜蘅行礼。 杜蘅挥了挥手,让阿苏鲁不必多礼,对涅礼道:“以后你们乙室部会越来越壮大,一旦发觉给遥辇部造成威胁的时候,你一定要记住,将部落往外分,一个部落分成两个部落。” “那样实力不就减弱了吗?”阿苏鲁道。 “正是要减弱实力,分部之后,你们部落之间还有亲缘关系,遇到紧要关头,还能拧成一股绳,可是你们不分,那对可汗就是一个威胁。” 涅礼点了点头,说道:“兄弟,受教了,你是我们乙室部的大恩人。” “对了,今日论功行赏,怎么没有见到轧荤山?” “兄弟还不知道呢吧?轧荤山早就不知所踪了。” 阿苏鲁道:“估计是跟叔父打赌,现在输了,不敢出来见人,只能逃之夭夭了。” “他会逃到哪里去?”许安问。 阿苏鲁道:“估计是逃回突厥或者康国,他本是康国人,跟随母亲改嫁突厥,只有这两个地方可去了。” 其实杜蘅心里想的,是第三个地方,那就是北齐。 轧荤山是安禄山的原名,此人一身肥肉,就有半身反骨,逃去北齐倒也好。 只不过元嘉在场,杜蘅这话便没有说出口。 “对了,大于越,让你派人去找宇文焘,有消息了吗?”元嘉问道。 涅礼摇头:“元嘉郡主恕罪,我已派出了大批人马,但始终没有宇文焘的消息,估计是已经逃回北齐了吧?” 元嘉愁眉不展。 宇文焘曾经想要将她献给遇折,对元嘉来说是奇耻大辱。 同时,宇文家和拓跋家又是一对政敌,元嘉想要将其消灭在草原上,如果等他回到北齐,想要对付起来,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 几日之后,杜蘅带着许安、陈骨等人准备回国。 俎里吩咐窝儿马,带着二百契丹武士,一路护送。 穿过吐谷浑、苏毗部,抵达吐蕃的踏白城。 踏白城的节尔亲自出城迎接,随行的还有绿婆奴和怒海。 “杜公子,一路辛苦了。” 节尔从怒海口中已然得知,这一路杜蘅遇到的凶险,说道:“你在契丹的事,怒海都跟我说了,仅凭一举之力,挑起了契丹的纷争,现在遇折应该已经退位了吧?” “现在契丹的可汗是俎里,遇折被凌迟了,相信契丹很快就会遣使来到吐蕃。” “遇折是亲齐派,现在换成俎里也好。前段时间,你让怒海回来报信,我即刻就去禀明赞普,派兵推进与北齐的边境线,北齐本来想要支援契丹,也被吓得只能按兵不动。” 杜蘅微微拱手:“此事我还没谢过节尔呢。” “北齐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说谢就太生分了。” 契丹联军围困王城的时候,杜蘅就已料到遇折一定会请北齐支援,毕竟遇折当时身边有宇文焘在。 趁着契丹大乱,北齐趁火打劫,这也是正常的思维。 所以杜蘅提前派了怒海回到吐蕃,吐蕃派兵给北齐施压,北齐也就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北齐也没办法和契丹、吐蕃、南梁三线作战。 进入大殿,节尔早已准备好了酒菜,命人款待杜蘅使团以及护送的契丹武士。 酒过三巡,杜蘅问道:“节尔,之前我将蔡金虎囚于踏白城的监牢之中,现在他怎么样了?” “啊这……”节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杜蘅微微皱眉:“莫非出事了吗?” 绿婆奴替节尔回答:“杜公子,你走后大概一个月左右,蔡金虎死于狱中。”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中毒而死。我们一个狱卒被人收买了,在蔡金虎的食物中下了毒。” 陈骨急道:“狱卒何在?” “事发之后,那个狱卒准备逃跑,被我们发现了,他也自杀了。” 许安眉头紧锁,对杜蘅说:“蔡金虎死了,那就没办法指控蔡太师了。” “莫非是蔡太师干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老贼心肠端的狠毒。”陈骨愤愤的道。 本来杜蘅没觉得凭借蔡金虎就能扳倒蔡太师,但现在蔡金虎被人谋杀,说明背后的势力,对蔡金虎还是有所忌惮。 蔡金虎死了,西门狮也死了,现在杜蘅手里的证据,只剩西门狮的一份口供。 口供虽然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绝对不能让蔡太师伤筋动骨。 第432章 商议重建使团 已是初夏时节。 契丹北部的草原,冰雪刚刚融化,大梁金陵的夏虫已开始了鸣唱。 朝堂之上。 大梁皇帝萧瑟,就如往常一样,面对新旧两党的争吵。 “陛下,礼部右侍郎方显带领的使团,出使契丹已经四五个月了,仍旧没有消息传回,料想已然失败了,臣建议再由吏部组建使团,继续出使。”旧党吏部左侍郎上官红启奏。 立即就有新党的官员跳了出来:“使团一向是由礼部组建,与你们吏部何干?” “臣礼部祭祠司郎中吕继祖,附议上官侍郎,由吏部重新组建使团。” “吕继祖,你……” 旧党的党魁是吏部尚书温君实,这并不意味着旧党都在吏部之中,毕竟主掌吏部,其他各部的官吏安排,吏部都能说得上话。 所以其他部门,也有很多吏部的人。 若非萧瑟有意平衡,恐怕旧党的成员就更猖獗了。 “温尚书,你是何看法?”萧瑟直接点了温君实。 温君实手持笏板,人看起来温温吞吞的,说道:“陛下,礼部左侍郎金其外在家自缢身亡,如今右侍郎方显出使失败,依臣看,礼部已无带队之人,不如由我吏部组建新的使团。” “没有礼部侍郎,但礼部尚书还在。”右相王介甫下场争辩。 “右相,你该不会想让礼部尚书出使契丹吧?且不说他如今一把年纪,走不走得到契丹之地,就说他走了之后,礼部谁来主持大小事宜?” 不少臣工纷纷点头,毕竟礼部现在两个侍郎一个死了一个杳无音信,尚书如果再不见了,那么礼部群龙无首,非出乱子不可。 “方侍郎带领的使团,虽然没有消息,但不代表他出使就失败了,温尚书何必如此心急?”王介甫冷冷的看着温君实。 “不日之前,臣见过从吐蕃而来的商人,听他们说,方侍郎连契丹边境都没跨过去,就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都说契丹苦寒之地,使团又是大冬天出使的,路途凶险,被冻死饿死或被杀死,都有可能。 萧瑟目光灼灼的问道:“温尚书,此言可当真吗?” “臣不敢欺瞒陛下。” “方侍郎是怎么死的?” “这个……臣倒没去详细的了解,听说……是得了重疾而亡。” 萧瑟微微蹙眉,真被杜蘅那厮给料到了,方显出使果真没有那么容易。 估计不是重疾而亡,而是遇到了什么阻挠。 不知杜蘅此刻如何。 “陛下,北齐虎视眈眈,出使契丹刻不容缓。” “臣文彦章愿往契丹,寻求两国结盟之路。” “臣也愿往!” “若能联合契丹实力,就能牵制北齐不敢南下,陛下,臣赞同温尚书重新组建使团。” 旧党官吏趁热打铁,要求萧瑟下旨,重新组建使团。 上次使团是由新党的方显统领,这次自然轮到旧党,一旦能与契丹结交,牵制北齐,那对朝廷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而且他们觉得北齐与契丹冲突不断,出使契丹应该会很容易,唯一的艰难,可能就是需要应付恶劣的气候。 但现在已经入夏了,北边估计也不会那么寒冷。 只要准备充足,带足了人,比如医官、侍卫,料想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萧瑟眸光瞥了一眼,似乎正在瞌睡的蔡太师,问道:“蔡太师,你对重新组建使团有什么看法?” 蔡太师眼中精光闪烁,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圣明,估计早就料到方侍郎此番出使很难成功,应该早有准备了吧?” 老狐狸啊! 萧瑟心知肚明,她派杜蘅为潜使的事,估计早就被蔡太师知道了。 这老头在天子脚下,也依旧是手眼通天的存在。 “呵呵,什么事都瞒不过蔡太师,不错,方侍郎出使不久,朕就派杜蘅杜将军为潜使,带了几十号人,乔装商队,秘密前往契丹了。” “啊!” 很多不明就里的官员,一片哗然。 一般来说,出使这种大事,必须经过三省六部议论,但萧瑟则是绕过这些机构,秘密组建。 不过想到杜蘅既然身为潜使,自然不能让很多人知道。 “既然陛下已经派了二路潜使,重新组建使团的事,可以暂时不议了。”王介甫淡淡的说。 上官红立即反驳:“前往契丹,路途凶险,方侍郎带了两三百人,装备精良,尚且没一个人回来,何况杜将军只有几十号人,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请陛下早做准备。” 文彦章道:“二路使团距离方侍郎出发,也没隔几天,按理也该回朝了,他至今尚未回朝,或许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 被旧党官员一说,萧瑟也不由担忧起来,这厮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诸位以为,杜蘅已然遭受意外了?” 几个旧党对望一眼,温君实又站了出来,他必须帮萧瑟下定决定,继续派遣使臣。 毕竟这么多年,旧党尸位素餐,只会拉帮结派,于国于民也没做出什么贡献,这也是一直被新党诟病的缘由。 恰逢这次新党出使失败,他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风头盖过新党。 “陛下,连方侍郎都未能走入契丹国境,那杜子芳年纪轻轻,身边又不像方侍郎一样,带了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官吏,试问他如何穿过茫茫的草原和戈壁?” “何况北齐已有暗探潜伏我朝,虽然陛下将他命为潜使,北齐绣衣楼岂能一无所知?说不定,半途之中,杜将军已经遇害了。” 说话之间,就见通事舍人快速的来到殿前,门外的宦官问明之后,快速进殿,说道:“陛下,通事舍人有急事要禀告。” 温君实不悦的道:“我等正在商议国家大事,他能有什么急事?” “有使团的消息了。” “什么?” 满朝又是一惊。 萧瑟赶紧就让通事舍人进来,问道:“使团现在到哪儿了?” “已经回京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方侍郎未出契丹边境,就已然死了。他怎么可能回京?”温君实瞪大一双牛眼。 通事舍人道:“不是方侍郎,而是杜子芳杜将军。” 第433章 为方显请封 “杜子芳?他回来了?”温君实惊愕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萧瑟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起来,欣喜异常:“快传!” 很快,杜蘅大步踏入殿内。 就连朝服都没换。 温君实立即指责:“杜将军,你上朝不换朝服,陛下驾前,你是否太失仪态了?” 杜蘅淡漠扫视一眼:“温尚书倒是穿了朝服,仪态端庄,就是不知为国做了多少事情。” “你……”温君实被堵了一句,脑海暂时短路,他根本就没料到,杜蘅竟然当众怼他。 他可是堂堂二品大员,杜蘅又算老几? 很快,旧党中人纷纷指责杜蘅,不懂尊卑,以下犯上,等等。 新党中人见状,立即就跟旧党中人呛声,毕竟在他们看来,旧党中人确实没有什么作为。 萧瑟看到殿上又吵起来,太阳穴有些发疼,说道:“好了,都别吵了,杜蘅,你确实不该这么跟温尚书说话。” 她想让杜蘅在朝堂站稳脚跟,现在人微言轻,他不能得罪旧党。 不仅旧党,任何一党都不能得罪。 “启禀陛下,并非臣故意失仪,而是我从契丹而来,千里迢迢,第一时间想要将消息报给陛下,来不及换衣服而已。” 杜蘅身上穿的不仅是常服,而且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两只袖子抖一抖,都能抖落一地的灰尘。 但萧瑟并不在意这一点,迫不及待的问道:“此番出使契丹,可成功了吗?” “不辱使命。” 说着,杜蘅便从怀里,将国书以及文牒之类的东西掏了出来。 萧瑟身边的王承恩,立即过来双手接住,拿到萧瑟面前。 “好啊,好你个杜子芳,竟然真的跟契丹结交了。”萧瑟看了之后,笑容浮上那张精致的面容,“看来当初任你为潜使是对的,你可知一路使团方显已经死了?” “臣知道。” “哦,你遇到他了?” “方侍郎的使团,被北齐的人盯上了,一路追杀,我们在一个神庙中遇到了他,他跟我讲述了一路的遭遇,整个使团就剩他一个人了。之后我们一同前往契丹,经过吐谷浑境内,不想北齐联合吐谷浑出兵,方侍郎壮烈牺牲。” 群臣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谴责吐谷浑,说他不该勾结北齐。 但其实,北齐和吐谷浑本是同源同种。 “陛下,臣替方侍郎请封。”杜蘅庄重作了一揖。 王介甫不由看了杜蘅一眼,立即附和:“臣附议。” 新党中人也很欣喜,纷纷表示要给方显追封,这倒引起旧党中人的不满。 上官红剧烈反对:“你们不要太荒唐了,方显出使契丹失败,导致全军覆没,怎么还能给他追封?” 又吵起来了。 别说萧瑟,杜蘅看了也很头疼。 文臣的权力大了就是这样,他们没有别的功能,就是会打嘴炮。 似乎不打嘴炮,就会失去存在感一样。 反观那些武将,个个默不作声,只要萧瑟不点他们,他们能一直沉默下去。 “温尚书,此事你怎么看?该不该给方显追封?” “回陛下,臣以为可以给方侍郎适当的追封。” 此言一出,新旧两党都愣了一下。 其实对于温君实来说,给一个死人追封,无可厚非,反正不会给新党增加多少实力,反而方显死了,礼部又空出了一个位置。 他这么做,能够既卖给了新党一个人情,又显得他很大度,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只有立场,没有原则的人。 “好,那就给他封个尚书吧。” 萧瑟也是适可而止,没有给他封爵。 不过尚书对于方显没有多少用处,但对他的子嗣却有一些裨益,因为大梁有门荫制度,老子的官位越高,也就意味着留给子孙的门荫越厚。 “杜卿,想必这一路行来,多有不易吧?”萧瑟引导着杜蘅,让他诉说他的不易,这样才好给他封更大的官。 杜蘅多精明的一个人,自然明白萧瑟的意思,其实这一路确实不易,他倒也不必添油加醋,照实了说,也能让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臣与方侍郎一样,这一路遭遇了不少刺杀和埋伏,那些刺客冒充吐蕃的人,导致方侍郎不敢向吐蕃求助。但正好臣的队伍之中,有个叫绿婆奴的人,正是吐蕃踏白城节尔之子。我从吐蕃借了二百随从,这才杀退了吐谷浑的追兵,顺利进入契丹。” “二百人就能杀退吐谷浑的追兵,这么看来吐谷浑的追兵也不多嘛。”上官红道。 杜蘅轻蔑的看了一眼:“也不过五六百的骑兵,像上官侍郎这种将帅之才,或许连二百人都不需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上官红本来还挺高兴的,但越听越不对劲,怒道:“你讽刺我?” “不是你自己说五六百骑兵不多的吗?敢问上官侍郎,你要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 “哼,阵前厮杀,乃是武夫所为,我的手是来拿笔的,不是来拿刀的。” 几句话,让几个武将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不过武将没有说话。 大梁和契丹不同,契丹以武为重,所以他们人口虽少,但是军事力量很强,大梁正好相反,同等品级的官员,文臣也能压过武将一头。 “行了,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怎么杀退吐谷浑骑兵的?”萧瑟道。 杜蘅便将盲牙谷之战的细节,跟萧瑟说了一遍,兵部几个官员听了,都在纷纷点头。 王介甫投桃报李,之前杜蘅帮助新党说话,他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虎父无犬子,杜将军的韬略不输乃父。” “王相过奖。” 萧瑟看到杜蘅赢得新党的支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杀退吐谷浑骑兵之后,你就顺利进入契丹了吧?” “刚出边境,我就遇上了北齐的五百铁骑。” “铁骑?是那种连人带马都披甲的铁骑吗?” 杜蘅点头:“不错。” “铁骑可比普通骑兵强悍得多,都是重甲,普通骑兵十个都换不了一个铁骑。” 兵部几个官员小声议论,各自都皱起了眉头。 “呵呵,杜蘅,你就带了二百人,你不会又杀退了五百铁骑吧?”上官红讥诮的道,先拿话堵杜蘅。 只要他说的稍微有点疑点,就可以欺君之罪将他办了。 第434章 赌你的乌纱? “铁骑虽然坚不可摧,但他们连人带马都披重甲,行动自然要比普通的轻骑兵都缓慢,杜将军只要不与他们硬拼,凭借马力逃跑,也是能够跑得赢他们的。”一个老将出来道。 杜蘅淡淡的道:“我没逃。” 老将惊了一下:“你没逃?那么又岂能安然而退?” “实力如此悬殊,你竟然没逃,莫非你跟北齐铁骑硬拼不成?”文彦章不禁好笑,“杜蘅,陛下面前,你编故事也要编的像一点。” 温君实冷笑道:“就算是令祖父,在他年力富强的时候,也不敢带二百普通骑兵,与五百北齐铁骑硬拼,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焉能突破北齐铁骑的围攻?” “呵呵,杜蘅,你该不会说,这次又将北齐铁骑杀的七零八落的吧?”上官红讥诮的道。 杜蘅点头:“没错,确实被我杀的七零八落。” “你大胆!你为了能在陛下面前表现,竟然虚构功劳,杜蘅,你该当何罪?” “谁说我虚构了?” 上官红面向兵部几个官员:“兵部的同僚都在这儿,你且问问他们,二百轻骑兵如何对抗五百重骑兵?莫非你从吐蕃借的二百军士,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兵部几人都在议论,大家一致认为,没有这种可能。 人数本来就比敌方要少,而且装备也不如敌方,这是一场必输的仗。 “敢问上官侍郎,打仗讲究的是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 杜蘅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有点学问,不错,我利用的正是天时,当时草原的草地都枯萎了,北风肆虐,我将北齐铁骑引入了下风口,只需一把火,火借火势,整个草原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刚才的老将拍手叫道:“妙啊!火攻!” “北边的风很大,只要一粒火种,就能呈现燎原之势,听说北齐经常跑去契丹境内烧荒,杜公子想必就是从此处得到的灵感吧?” “而且北齐铁骑比较笨重,战马跑的不快,如果跑不过火势,很快就会被吞噬。” “关键的是,马匹见到了火,它会受惊,慌不择路的乱跑,火在身后追赶,就算跑得过火,但总会筋疲力尽的,到时被火赶上,还是会被活活烧死。” 几个武将面露喜色的议论起来,对杜蘅赞不绝口,他们刚才无一人想到杜蘅这种方法。 萧瑟笑道:“很好,杜卿,你不愧是杜家的子孙,这火攻算是被你用明白了。杀退了北齐骑兵,你见到契丹可汗了?” “可汗倒是见到了,不过也见到了北齐使团。” “北齐也去出使契丹?” “咱们出使契丹的消息泄露之后,北齐那边岂能没有行动?如果我朝与契丹结盟,北齐被夹在中间,难免会受夹板气,他们也不傻。” 朝堂之上很多人都被杜蘅调动了情绪,有人问道:“杜将军,那契丹与北齐连年征战,一定不会答应和北齐结盟吧?” “刚开始自然是不同意,可是契丹的遇折可汗,见利忘义,北齐要与他和亲,许他为王,他就心动了。” “那接下来你怎么办?” 杜蘅淡然一笑:“我便反了契丹,现在契丹的国主不是遇折,而是俎里。” “什么?”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不说别人,就连萧瑟都有些不相信杜蘅的话。 杜蘅又将经过,细细的说了一遍。 温君实拍手笑道:“好精彩啊杜将军,不愧是广陵第一才子,你不去书馆说书,实在是太可惜了。” “哈哈,杜蘅,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有人会相信吗?”上官红大笑起来,“凭借你一己之力,让草原各个部落一起反了遇折?” “你们不信吗?”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契丹距离我朝,千里之遥,谁也没有办法证明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杜蘅笑道:“莫非你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的?” “呵呵,这还要证据吗?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杀退吐谷浑和北齐的骑兵,都算你说得通。但你说你发动契丹叛乱,直接给契丹换了一位国主,说的是不是太儿戏了?” 众人议论纷纷,无一人相信杜蘅,毕竟说的太过离奇了。 “看到没有,杜蘅,满朝文武,无一人信你的鬼话,我敢跟你打赌,你是有意渲染和夸大自己的功劳,无非是求陛下可以给你封官加爵。”上官红像是看穿了杜蘅似的,阴冷的笑着。 杜蘅玩味的勾起嘴角:“哦,你要跟我打赌,赌什么?” “呵,你还真敢跟我赌,好,只要你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摘下这一顶乌纱,倘若你不能证明,那你就是欺君之罪,我也不需要跟你赌什么,陛下自有圣断!” 杜蘅扭头看向萧瑟:“陛下,此番我回京,俎里可汗派了二百武士护送,你可传他们上殿对质。” 因为担心回朝路上,又会多生波折,因此杜蘅此次秘密回京。 以至于,就连萧瑟都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传契丹武士!” 很快,窝儿马带着几个契丹武士的代表进殿,身上的兵器自然是要被卸下的。 萧瑟问了一句:“契丹武士,你们契丹现在的国主是谁?” “回禀大梁陛下,契丹如今的国主是俎里可汗!” “啊?不可能,契丹国主明明就是遇折可汗!”上官红激动的说。 窝儿马平静的说:“遇折可汗已经被推翻了,现在我们拥立俎里可汗,而且俎里可汗能够顺利登位,全靠杜公子为我们筹划。” 杜蘅眸光悠然一转,淡淡的道:“上官侍郎,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乌纱是不是该摘了?” “呵呵,杜将军,刚才上官侍郎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呢?”温君实出面笑道。 “哦,是开玩笑啊?敢问温尚书,儒家五常是什么?” “五常乃是仁智礼智信。” “敢问上官侍郎,你读过圣贤书吧?” 上官红涨红了脸:“自然读过,本官当年也是正经进士出身。” “那你的信呢?” “你……” “温尚书刚才说开玩笑,朝堂乃是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又当着陛下的面,岂容尔等玩笑?” 王介甫立即补刀:“不错,上官侍郎,你当着陛下的面开玩笑,而且拿自己的官职开玩笑,我问你,你该当何罪?” “陛下,上官红这是欺君,这是藐视朝堂,请陛下给他治罪!”新党之中,立即出来了很多人,对着上官红一通施压。 第435章 契丹语六级考试 上官红冷汗涔涔,垂死挣扎似的指着窝儿马:“陛下,这人一定不是契丹人,他是杜蘅请来的骗子,请陛下治杜蘅欺君之罪!” “你看他的长相,怎么不是契丹人?”一个武将出言。 其实,契丹人和汉人的长相比较相似,都是黄皮肤黑头发,但人们一看就能看出契丹人和汉人的区别。 因为契丹人的发型跟汉人不一样。 他们流行髡发,而在汉人的传统观念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对不会像他们一样髡发,事实上髡发还是汉人传统的一种刑罚,也就是髡刑。 “长相?呵呵,区别好像不大吧?”文彦章稍微打量了窝儿马一眼,“割下几片头发,穿上兽皮,就是契丹人了?” 温君实看了一眼文彦章,说道:“文郎中,你不是会契丹语吗?是不是契丹人,很快就见分晓。” “没错,如果是契丹人,一定会说契丹语,文郎中,你试试他!”上官红此刻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文彦章身上。 文彦章施施然走到窝儿马面前,笑道:“你说你是契丹人,但你汉语说的这么好,实在令人可疑。” “哼,一看就是汉人假扮的,哪有契丹人能说这么娴熟的汉语?” “文郎中,你赶紧拆穿他的假面目。” 大梁虽然开放通商,但契丹商人比较少见,他们并不擅长经商。 他们要是商业发达,也就不会那么热衷于打仗了。 因为没法利用商业获得物资,只能频繁的发动战争,不停的烧杀抢掠。 由于与契丹的沟通很少,大梁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契丹人长什么样,加上窝儿马确实会一口流利的汉话,身份自然而然引起怀疑。 文彦章目光如炬的盯着窝儿马:“好,我就考考你契丹语,倪哈是什么意思?” 窝儿马愣了一下。 杜蘅也愣了一下。 文彦章看到二人的反应,不由一笑:“怎么?答不出来了?” “哈哈!我就说是假的吧?”上官红洋洋得意,“幸亏文郎中懂得契丹语,否则真被糊弄过去了。” 窝儿马平静的道:“不是答不上来,只是没有料到这么简单。” “什么?你说简单?好,你说倪哈是什么意思?”文彦章质问。 “是狗的意思。” “……” 杜蘅暗暗无语,他刚才一愣,是因为之前在契丹,乌突勒留在他身边的一个手下就叫倪哈,主要负责给他翻译。 没想到,倪哈竟然是狗的意思。 “桃赛伊儿,什么意思?” “五月。” 文彦章搜肠刮肚,继续发问:“普利乌斯塔尔什么意思?” “倪哥美温华德答沙比,布回歪鱼庄虾米比。” “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契丹语,文郎中,你一个词一个词的考我,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直接契丹语对话如何?倪嘛乐各比,庄比早勒各毗。” 文彦章:“……” “看来文郎中的契丹语不过如此,根本谈不上精通啊。” 文彦章没有去过契丹,他的契丹语是从书上学的,而且都是一些简单的词汇,是以汉字注明的。 所以在汉人中他还能炫耀炫耀,在遇到真正的契丹人,那就歇菜了。 就像现在很多人的半吊子英语一样,喜欢在一句话中夹杂几个英文词汇,但让他说一整句英文,那就要出洋相了。 文彦章一时无地自容。 萧瑟问道:“文彦章,他说的可是契丹语吗?” “是契丹语,但……” 文彦章立即补充了一句:“就算他会说契丹语,那也不代表他是契丹人,就算他是契丹人,也不能证明杜蘅说的就是真实情况。” “大梁陛下,某乃可汗族帐详稳司挞马,此次奉可汗命,护送杜使臣回朝,这是我的腰牌,以及可汗颁发的金鈚箭,请你过目。”窝儿马立即就将金鈚箭和腰牌掏了出来。 王承恩随即走下台阶,接过窝儿马手里的东西,再呈给萧瑟过目。 萧瑟看过之后,又交给几个重要大臣检验。 “没错,这是契丹的金鈚箭,腰牌虽然没有文字,但确实是详稳司的腰牌。” “可汗族帐的详稳司,就是负责可汗家族军务的机构,窝儿马将军肯定知道契丹的内情。” “陛下,金鈚箭和腰牌,确认无误。” “臣相信杜将军所言非虚,如今契丹国主确实换人了。” 杜蘅缓缓回头,看着上官红、文彦章:“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如果你们还不相信,无妨,过不了多久,契丹就会派遣使臣来我大梁,到时再亲口去问问。” 上官红还想耍赖,被温君实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现在证据确凿,如果还敢纠缠不清,那么只会死的更惨。 上官红急忙改变策略,扑通一声跪下:“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吗?”萧瑟悠然看着台下的上官红。 “臣错在不该质疑杜将军的功劳。” “你又错了,你错在不该拿朝廷给你的官职,来跟别人打赌!”萧瑟语气一沉,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她虽然只是一个刚刚登基的少年天子,但威严绝对不可冒犯,否则长此以往,她便无法统御这一群老奸巨猾的官员了。 而且这种说法,也不显得她在偏袒杜蘅。 “是,臣罪该万死!” “朕也不要你万死,既然你看不上朝廷给你的官禄,也罢,朕成全你!” 上官红忙道:“陛下饶命啊,臣知错了。” “朕又没想要你的命,你刚才口称万死,现在朕只是如你所愿,罢去你的官禄,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莫非你刚才口称万死,也不是真心的?你只是拿话来哄我?” “不敢,臣不敢。”上官红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温君实使眼色。 温君实此刻只能装傻,假装没有看到上官红的求救眼神。 这个时候自保才是明智的。 萧瑟招呼殿前侍卫:“来啊,扒去他的朝服,摘去他的官帽,逐出城去,勒令三日之内,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上官红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钻营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穿上了紫袍,一夜又回到了布衣。 这种打击对他实在太大了。 第436章 加官 上官红被殿前侍卫带走,文彦章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毕竟相比上官红,他不过是个五品,在地方上或许还能作威作福,但在金陵走在街上,一个五品官员毫不稀奇。 尤其是在此刻殿上,最低的官职就是五品。 低于五品,若无传召,不得入殿。 没有办法,大梁冗官严重,朝堂已经装不下这么多官员了。 所以文彦章这种小卡拉米,萧瑟就算把他踢出朝堂,也不会有人为他说句什么。 太无足轻重了。 不过萧瑟暂时没有追究,而是看着众臣,问道:“此次出使契丹,杜卿居功至伟,朝廷不会忘了有功之臣,诸位卿家,你们看呢?” “陛下圣明!” “好,朕欲给杜卿封爵,封个侯爵吧,诸位以为如何?” 温君实吓了一跳,忙道:“陛下,万万不可,虽然杜将军出使契丹,于社稷有功,但封侯爵似乎……太过了些。” 大梁的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每一档虽然都有细分,但不论怎么说,侯爵就是第二档。 别说杜蘅,就是杜仲当年也没被封爵,毕竟是武将啊,武将封爵很少,几乎都是死后追封。 “依你之见,该怎么封?” “臣以为,可以在官职上给杜将军提一提,礼部两位侍郎的位置尚有空缺,不如先让杜将军到礼部去。” 杜蘅之前不过一个五品的闲职,现在一跃到了三品,倒也中了萧瑟的心意。 她开头故意说给他封侯爵,就是为了吓一吓众人,就像砍价似的,如果萧瑟从一开始就给杜蘅一个三品,那么估计会被砍到四品。 这帮老狐狸,萧瑟太了解了。 “再加封光禄大夫、云麾将军。” “陛下,恩荣是否太盛了?”温君实再次提出异议。 并且暗示旧党中人。 于是一群老臣出来反驳,光禄大夫和云麾将军都是散官,但一个是文散官,一个是武散官。 本朝开国以来,就没有一起封的道理。 这时蔡太师忽然开口:“杜将军文武双全,文武散官一起封,又有何不可?” 众人都是一愕。 不仅包括群臣,就连萧瑟也很意外,毕竟这老头上朝的时候,都在假装瞌睡,如果没被问到,很少主动发表意见。 不过他一旦发表意见,群臣都很安静,几乎没人敢去反对。 杜蘅心知肚明,蔡太师这是投桃报李,刚才他说了出使契丹一路上的事,但就是没说蔡金虎和西门狮。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不能对蔡太师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蔡太师却觉得杜蘅有意向他示好,自然需要拉拢一番。 新旧两党都想争取蔡太师,王介甫听到蔡太师发言,忙道:“不错,臣以为这个先例可开,散官乃是寄禄官,杜将军在霖楼的两家店,日进斗金,就算让他多领两份俸禄,对他来说也是九牛一毛,但这是陛下对杜将军的器重,也是为了勉励我等臣下,只要敢为社稷出力,敢为陛下尽忠,朝廷绝不会忘记。” “好,王右相说的好!”萧瑟赞赏的道。 旧党中人面面相觑,此刻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了。 毕竟都给他弄到礼部去了,连升六级,再加两个散官,无非是给他的荣誉和俸禄,相比实际掌权的职事官,属实不算什么。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中书省拟旨,尚书省操办杜子芳加官的一切事务。” “遵旨!” “朕本来想赐你一些金银珠宝,但料想这些俗物你也不缺,就不赐了。”萧瑟淡淡的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暗暗无语,瞧把你小气的,老子九死一生,替你跑了那么老远的地方,一分钱不给啊,给我官有啥用啊,老子还得上班。 “契丹勇士远道而来,四方馆安排起居,在金陵多玩几天,见识见识我大梁的繁华。” “多谢陛下!”窝儿马拱手。 萧瑟黑色衮金龙袍宽大的袖子一挥:“杜蘅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下班了还不让走,杜蘅又体验了一回当社畜的感觉。 群臣全部离开之后,萧瑟又让殿中的侍卫全部退下,从陛阶上走下,身边只留一个王承恩。 “恭喜杜将军,贺喜杜将军。”王承恩的嘴很甜。 杜蘅微微抱拳:“多谢。” “子芳,这么久不回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却想不到在契丹发生了那么多事。” “托陛下洪福,总算安全回朝。” “说正经的,如今契丹遇折换成了俎里,俎里对大梁什么态度?他是否真心与大梁结交?” 杜蘅笑道:“遇折因为想与北齐结盟,从而丢了国祚,不管俎里是不是真心要与我朝结盟,他都必须结盟,除非他也想重蹈覆辙。” “那样,我朝就能迎来几年太平的光景,可以着重变法之事。” “王右相要开始变法了?” 萧瑟轻轻点头:“开春之时,朕已让他将青苗法颁布了下去,让一些买不起秧苗的百姓,先将秧苗种到地里,才能保证今年的丰收啊。” 青苗法? 杜蘅想起了王安石,法是好法,利国利民,但步子迈大了,扯着蛋。 也可能正因为他的失败,才获得了善终,历朝历代,成功的变法者都不得善终。 “子芳,你对变法怎么看?” “变法是好事,但必须徐徐图之。” “我看你今天给方显请封,是否更倾向于新党?” 结党营私,容易引火烧身,杜蘅当即一个作揖:“臣只倾向于陛下,什么新党和旧党,臣跟他们不怎么熟。” “你少来!” 萧瑟可没忘记,当日姑苏之时,被他挟持的事。 这家伙明知她是皇帝,还敢如此行事,可见此人心中无君无国。 但他又确实很有能力,因此萧瑟只能按捺杀心。 “那你跟蔡太师可有交情?” “交情没有,但是有不少冤仇?” 萧瑟微微蹙眉:“此话怎讲?他在朝堂之上,可是帮你说了话啊。” 杜蘅看了王承恩一眼。 萧瑟挥了挥手,让王承恩退到殿外。 “其实刚才臣所言旅途之事,漏了一些细节。” “哦,什么细节?” 于是杜蘅便将蔡金虎和西门狮之事,详细的跟萧瑟说了说,又将西门狮的口供拿了出来。 萧瑟看了之后,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蔡太师……莫非投靠了北齐吗?” 第437章 笑贫不笑娼 蔡太师,三朝元老。 门生故吏遍布全国。 如果连他都投靠了北齐,那么就太可怕了。 因此萧瑟也很心惊,之前蔡金虎涉及命案,一直找不到人,结果跑到吐蕃刺杀使团去了。 “仅凭西门狮的口供,现在颁不倒蔡太师,而且现在也不能动他,正逢王右相变法之际,动他,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刚才朝堂之上,我并没有提及此事。” 萧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你考虑的周到。” “北齐现在被契丹牵制,短时间之内不会南下,给我们赢得了不少时间,可以慢慢将蔡党一根一根的拔除。” “蔡太师不是傻子,一旦我们有所行动,他必然会发觉。” “所以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部署。” “你在花神使司任职,这个任务可以交给你。” “对了,这次出使,许安和陈骨都立下了大功,陛下光给我升官,对他们是不是不公平?” 萧瑟淡然道:“放心好了,有功者当赏,陈骨之前是金吾卫的都尉吧?现在给他升中郎将,正四品下,门下省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至于那个许安嘛,他隶属于花神使司,不受三省六部节制,将他提拔为你的副使,正好做你的帮手。” “另外这次牺牲的金吾卫和花奴,朕都会命人给他们发抚恤金,活下来的人都有赏赐,到时会有专门的人去办的,这些你都可以放心。” 杜蘅躬身作揖:“多谢陛下。” “这些人若是可靠,朕一定会加以重用。” 本来这个皇位落不到萧瑟头上,所以她之前根本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加上刚刚登基不久,手里可用之人十分有限。 如今朝中党争越来越严重,每个官员背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萧瑟需要比他们更有实力才行,否则仅凭一个皇帝的身份,很难压制他们。 大梁不像明清皇帝一样,集权那么严重,就算发一道圣旨也不能随心所欲,必须经过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再交由尚书省执行。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些事都交给皇帝一个人处理,皇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摆烂,要么累死。 任何制度都是双刃剑。 集权这种东西,只对勤政的明君有用,要是一个昏君,权力一把抓,又没有监督和限制的机构,那他能把社稷和百姓坑死。 …… 出了皇宫,天色已经渐黑。 金陵的一些风月场所,却也逐渐热闹起来。 杜蘅转身便来到了霖楼。 飞桥之上,几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倚着桥栏,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招揽桥下的行人。 忽然,一把瓜子皮就往桥下扔来。 落了杜蘅满头都是。 杜蘅扫了扫头上的瓜子皮,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穷鬼,你看什么看?”一个身穿水绿长裙的女子不屑的道,毕竟杜蘅出使刚刚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在一般人眼里他就是个穷鬼。 “你瓜子皮扔到我了。” “扔到你又怎么样?”绿裙女子说着,又抓了一把瓜子,直接就往杜蘅头上撒去,“你能让我扔,那是你的福气。” “就是,绿珠姐姐可是凤来阁的四朵金花之一,多少男人想吃她的瓜子皮,还没这个机会呢。”另外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讥笑。 杜蘅眼神渐冷:“你们是凤来阁的人?” “没错,我们都是凤来阁的舞姬,你想来玩吗?” “呵呵,千娇,你是多久没人点你了,像他这种穷鬼,能到我们凤来阁来玩?” “就是,全身的家当也不够在凤来阁跳一支舞。” 真是笑贫不笑娼啊。 只要你穷,就连风尘女子也能肆意的鄙视你。 杜蘅不动声色,拾步从楼梯上走了上去。 “哟,还真上来了。”千娇有些意外。 绿珠笑着上前,说道:“我们凤来阁就在眼前,但是要收入门费的,不多,两贯钱就能入场……” 没等说完,杜蘅径直就往凤来阁走去。 门口两个小厮正在收费,看到杜蘅,把手一拦。 “客官,凤来阁的规矩与别处不同,入场就要交钱,两贯钱换一块入场牌,你可以在里面待到天亮离开。” “让你们掌柜出来见我。” 小厮笑了起来:“客官,就你这样的,你想见我们掌柜?呵呵,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吧!” “就是,没钱充什么大辈。”绿珠讥笑着从身后走过来,“把他给我轰走,这种穷鬼也配来我们凤来阁?” 身边几个女子纷纷附和:“没错,咱们凤来阁是这霖楼数一数二的场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这种人要是来多了,那就拉低了咱们凤来阁的档次了。” “你走不走?不走可就动手了。” 杜蘅好笑的看着两个小厮:“你们?跟我动手?” “哎哟我去,还挺狂。”一个小厮摩拳擦掌的上前,猛地一脚就往杜蘅身上踹去。 杜蘅没有躲闪,硬生生的接了一脚。 那一脚踹在杜蘅肚子上,杜蘅腰间猛地一使劲,肚子似有一股反弹之力。 小厮直接跌进门内。 另外一名小厮见状,抡拳就往杜蘅脸上招呼。 杜蘅随手一抓,就像拧麻花似的,将他的手腕拧了过来。 “嗷呜,疼疼疼!”小厮不由叫了起来,身子已呈半蹲姿势。 杜蘅一甩,就将人甩到了一边去。 绿珠几个吓得就往门内跑去。 杜蘅踏步进去,看到凤来阁似乎经过了重新装修,跟以前略有不同。 大厅之上,现在客人并没有多少,毕竟天才刚黑,而风月场所做的都是夜里的生意。 此刻众人都把目光看了过来。 绿珠从楼上带了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下来,那男人油头粉面,鬓角还簪了一朵花,穿的是绫罗绸缎,总体形象看着有些骚包。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人敢到凤来阁闹事。”骚包男人从袖中掏出了一柄洒金的折扇,放在身前轻轻的扇着。 杜蘅平静的看着:“你谁呀?” 绿珠得意的介绍:“你不是想见我们掌柜吗?这就是凤来阁的掌柜,傅二郎。” 杜蘅微微皱了皱眉。 出使契丹之前,凤来阁处于被查封的状态,他曾嘱咐花满楼的满姑,将凤来阁给盘下来,专门开个歌舞厅。 现在冒出一个傅二郎? 莫非满姑没将凤来阁盘下来? 第438章 保护伞 “来啊!”傅二郎喊了一声,就见十几个人手持棍棒出来。 傅二郎把手一挥,便将杜蘅团团围住。 绿珠轻蔑一笑:“你外地来的吧?连凤来阁都敢惹,今天算你倒霉!”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不过这些客人都是大富大贵之人,看着杜蘅一身穿着打扮,似乎也将他当成了穷人。 这些人对穷人素来是很难共情的。 所以他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哪来的穷鬼,不知天高地厚,孤身一人敢来凤来阁闹事,不知道凤来阁背靠的是谁吗?” “傅二郎养的这些打手,据说个个都是江湖好手,这位小兄弟这次真的惨了。” “赶紧把他轰出去吧,搅了大伙儿的兴致,今晚我还准备跟绿珠姑娘跳舞呢,呵呵。” 傅二郎得意洋洋的走到杜蘅面前:“你是要断双手,还是要断双脚,给你一个选择。” 啪! 杜蘅抬起一个巴掌。 猛地就往傅二郎面颊砸了过去。 傅二郎一个踉跄,就跌倒在了一边。 “二郎!”绿珠紧张的跑了过去。 傅二郎一把推开绿珠,指着杜蘅:“给我弄死他,打死了算我的!” 十几个打手一起冲向了杜蘅。 杜蘅纵身想前欺进,腾起两脚,将冲在前头的两人踹飞了出去。 同时迅速的夺下旁边一名打手的木棍,猛地往他手腕敲了下去。 木棍只是普通的木棍,但在杜蘅的劲力之下,那人腕骨瞬间就裂开了,让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众人见到杜蘅竟然能有这样的身手,都不由发出了惊叹,并且迅速的退出了几步。 杜蘅抡着木棍,一棍砸在一名打手的脖子,后踢腿又将一名打手踢飞。 行云流水,一套功夫打了下来,地上已经倒了七八个人,剩余几人或多或少也都受了轻伤,向后退开,不敢靠近。 “好好好,你能打是吧?” 傅二郎从地上爬起来,表情阴冷的盯着杜蘅:“小子,第一次来金陵吧?呵呵,知道我们凤来阁是谁罩着的吗?” “我能让你走不出金陵城!” 杜蘅一脸波澜不惊:“我倒是想听听,你们这凤来阁的背后是谁。” “呵呵,说出来吓死你!知道花神使司吧?凤来阁背后的大人物,就是杜花使杜蘅!” 花神使司在金陵就是个恐怖的存在。 不说平头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吏,一旦被花神使司盯上,也有够头疼的。 “你说什么?杜蘅?” “哼,你没听说过杜蘅,总该听说过花神使司吧?” 花神使司内部的人,身份一般都会保密,但杜蘅执行了几次任务,已经将身份暴露了。 想不到凤来阁竟会将他当成了保护伞。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杜蘅冷冷的盯着傅二郎。 傅二郎冷笑道:“我管你是谁,总之今天你死定了,你觉得凤来阁能在金陵立足,背后没有一点关系?” “呵呵,你能打有什么用?你敢打官面上的人吗?凤来阁背后都有官府的人支持,有种你别走!我现在就派人去报官!” 说话之间,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二郎,怎么回事?” “姑母,你来的正好,有人来我凤来阁捣乱,打伤了许多兄弟!” 满姑挥着一把白绒绒的羽毛扇,趾高气昂的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来凤来阁闹事,莫非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就是这小子。” 满姑顺着傅二郎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就愣住了,看着杜蘅一袭脏乱的穿着,似乎有些没认出他似的。 傅二郎愤愤的道:“姑母,你赶紧派人去通知官府,把这厮先抓起来,打断他的手脚,我看他还怎么狂!” “闭嘴!”满姑抬手给了傅二郎一记耳光。 傅二郎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满姑,没敢说话。 绿珠上前,说道:“满姑,你干嘛打二郎啊?该打的人是这小子,他来凤来阁闹事,你快找人抓他,不然这些穷鬼越发无法无天……” 啪! 满姑抬手也给了绿珠一个大嘴巴子:“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绿珠毕竟是个姑娘,细皮嫩肉,挨了满姑一个巴掌,面颊顿时就红了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杜蘅杜公子!” “啊,他……” 众人面面相觑。 几个客人也都懵逼了,虽然杜蘅是花满楼和凤来阁背后的靠山,但他离开了五个月,现在凤来阁改变了风格,客人也都换了一批。 因此在场的一些客人,跟他都不认识。 满姑赔笑的道:“杜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 “这位是我侄儿,他叫傅二郎。”满姑介绍了一下傅二郎,又喝道,“还不过来跟杜公子请罪?” 傅二郎弱弱的走到杜蘅面前,收起了刚才嚣张跋扈的姿态,谄媚的笑着:“杜公子,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冒犯,请你恕罪!” “凤来阁现在到底是谁的产业?”杜蘅看向满姑。 满姑笑道:“之前按照杜公子的吩咐,将凤来阁盘了下来,但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打理花满楼,就已经很费劲了,所以我从老家把我侄儿叫过来,让他帮忙打理凤来阁。” “那凤来阁可有我的份儿?” “那是当然,花满楼是老身和杜公子合伙的买卖,凤来阁依旧是这样,也是按照杜蘅临行之前的规划,将凤来阁打造成了歌舞厅,现在生意虽然不如花满楼,但在霖楼也算是数得上号的……” 杜蘅抬手,打断了满姑的话,淡淡的说:“既然我也是凤来阁的东家,凤来阁我还是有话语权的,是吧?” “哎哟,杜公子,你这说的哪里话啊,你当然有话语权了,连老身都得听你的。” 满姑可不傻,现在花满楼和凤来阁生意每晚都很火爆,早已让一些人眼红了,背后如果没有靠山,在金陵可开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靠山比花神使司更有震慑力? “那好,既然我有话语权,那就把掌柜给我换了!” “啊?” 傅二郎慌忙就给杜蘅跪下:“杜公子,我刚才无意冒犯,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打理凤来阁!” “你打理不好的。”杜蘅看都没有看傅二郎,拂袖走出了凤来阁。 第439章 你舅是你舅,你是你! 之前杜蘅在花满楼有个独立的房间,满姑给他留着。 关起了门,满姑想替傅二郎求情。 “满姑,这事没什么可商量的,凤来阁做的是服务业,傅二郎如此耀武扬威,迟早会给咱们埋下祸端。” “其次,他不该打着我和花神使司的名号,也就是花神使司,一般的言官不敢招惹,要是换成别的衙署,早就被人弹劾了。” 满姑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杜蘅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我既是官,参与了商业,你们就更该低调才是。” “是,老身明白。” “凤来阁暂时你先管着,我再物色合适的人选。” 满姑点头:“全凭公子安排。” “卡斯丽还在花满楼吗?” “在呢,她是公子的人,老身也不敢怠慢她。” “把她带过来吧。” “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叫人。”满姑一直知道杜蘅和卡斯丽关系不错,一回来就找她,越发让满姑觉得以后要好好的跟卡斯丽亲近亲近。 一会儿,满姑将卡斯丽带了上来。 杜蘅挥了挥手,让满姑先出去。 卡斯丽一袭红装,酥胸半裹,缓缓走到杜蘅身侧,柔声道:“杜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 “你累了吧?要不我让人给你准备洗澡水?”卡斯丽站到杜蘅的身后,一双素手,轻轻的揉着他的肩头。 “不了。”杜蘅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我阿爹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死了。” 卡斯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愣怔了半天,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怎么会呢?你们带了那么多人,你武艺高强,就算……就算是遇到了马匪,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死在了吐蕃踏白城的地牢。” “他被吐蕃的人抓了?” “我送他进去的。本来想等回程的时候,将他押送回朝,结果他和蔡金虎一起,死在了吐蕃地牢。” “你……你送他坐牢的?”卡斯丽语音略微颤抖,“为什么?” “此刻你已然对我动了杀机,说明你心里清楚为什么,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站在杜蘅身后的卡斯丽心头一惊,握在手里的一枚金簪,迅速收回袖中,摇了摇头,说:“杜郎,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我相信你有苦衷,你父亲贾巴尔都跟我说了,蔡金虎拿你们的族人来要挟。” “对不起,杜郎。”卡斯丽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 一方面是对杜蘅感到愧疚,一方面是为父亲的死感到悲恸。 而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乔公子,你不能进去。” 是满姑的声音。 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却显得十分霸道:“为什么不能进去?卡斯丽呢?我就是冲着卡斯丽而来的,她在里面接什么客人?” “没接什么客人,那是我们的东家……” “滚开!” 乔松之一把推开了满姑,接着抬脚踹开了房门。 杜蘅坐在一张靠椅上,微微抬眼看着来人,大约二十几岁,一袭天青色的直裰,长相倒有几分俊俏,就是举止颇为轻佻。 “你谁呀你?”乔松之看着身上衣物破旧的杜蘅,难免起了轻视之心。 “乔公子,这位是杜蘅杜公子。”卡斯丽赶忙介绍。 乔松之眉头一蹙,冷笑道:“你就是杜蘅啊,杜家那个纨绔嫡长孙?就你,也陪让卡斯丽来陪你?” “我与杜公子还有事说,乔公子,请你回避一下。”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乔松之一把抓住了卡斯丽的手腕,“你跟我走,陪我喝酒。” 杜蘅冷冷的开口:“放开她。” “哟呵,杜蘅,你区区一个五品散官,你敢对我吆五喝六的?” “那你又是几品?” “我舅父是当朝一品王右相!”乔松之掷地有声的道。 “我问你是几品。” “我……我从七品上的右补阙,但有我舅父扶持,假以时日……” 话没说完,杜蘅手上一扫,茶几的一只茶盏飞了起来。 砰! 直接砸在乔松之脸上。 乔松之被茶水烫了一下,脸皮都被烫红了,顿时叫了起来:“杜蘅,你敢对我动手?” “区区从七品上,你就敢对我叫嚣?” “我舅父是当朝一品……” 啪! 杜蘅起身,一个耳光招呼过去。 同时也打断了乔松之的话。 “你舅父是你舅父,你是你,在我面前你要执下官礼!” “好,杜蘅,你给我等着!”乔松之恨恨的瞪视杜蘅,接着转身离去。 满姑紧张的道:“杜公子,他是王右相的外甥,你动手打了他,会不会……” “王右相又如何?” 满姑心里难免腹诽,你刚才还说别打着你和花神使司的名号招摇呢,你自己也挺招摇的,王右相的外甥说打就打。 杜蘅回头看了卡斯丽一眼:“以后,你离开花满楼吧。” “啊,为什么啊?”满姑都懵了,刚才她还准备好好巴结一下卡斯丽呢,现在又将她给赶走了,出什么事了? 卡斯丽凄凉一笑,她知道再也不可能留在杜蘅身边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背叛了杜蘅,杜蘅不要她的性命,已经算是对她格外开恩了。 杜蘅心里也有一些惋惜,可他看得出来,他在卡斯丽的心目中,远没有她的族人那么重要。 因为她配合蔡金虎给他做局,是确实可以要了他的性命的。 如果不是他警惕性高,禁书一案,杜蘅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之后吐蕃境内,那就更不必说了,蔡金虎有好几次能够取他性命。 只不过都被他躲开了罢了。 要躲不开,他就客死异乡了。 “卡斯丽,你们……到底怎么了?”满姑充满了八卦,又很担忧的看着默默垂泪的卡斯丽。 但是卡斯丽什么都不肯说,默默看着杜蘅走出房间。 霖楼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际出现了一轮新月。 杜蘅心中五味杂陈,缓步朝着家中走去。 拿起铜环,敲了敲门。 一会儿,赵管家出来开门:“少爷,你回来了。” 杜蘅轻轻点了下头,跨过门槛,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女子的娇笑,不由一阵诧异。 他在金陵新买的宅院,除了赵管家和几个花奴,没有女人啊。 第440章 造孽啊! “怎么会有女人?”杜蘅看向赵管家。 赵管家臊眉耷眼:“是封若颜封小姐。” “她怎么来了?” “前段时间,她从广陵跑过来的,好像是专门来寻你的。” 杜蘅微微皱眉:“她一个人来的?” “带了一个侍女,叫雪雁的那个。” 杜蘅心中叫苦,他怎么也想不到,封若颜这种大家闺秀,竟会如此大胆,就带一个侍女,就敢从广陵跑到金陵。 后院,堂屋之内,点着几根巨型的红蜡,封若颜正与另外一名陌生女子欣赏字帖,身边各自站着丫鬟。 “杜公子回来了。”雪雁眼睛不由一亮。 封若颜立即回头,随即站了起来,满心欢喜:“子芳,你回来了!” 因为有外人在,杜蘅暂时没问封若颜怎么来的,而是将目光转向那名陌生的女子,年纪与封若颜相仿,穿着鹅黄色的齐胸襦裙,衣带飘飘,自带一股清雅的气质。 “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哦,这是我在金陵刚刚认识的闺中密友,温尚书家的千金,温婉。” 温君实家的女儿? 造孽啊! “这位莫非就是广陵第一才子杜子芳吗?”温婉盈盈欠了欠身。 杜蘅微微颔首:“我是杜子芳没错,但第一才子之名不敢当。” “若颜给我看过你的诗集,阁下之才确实惊艳我大梁文坛,别说广陵第一才子,就是大梁第一才子也当得起。” 封若颜一脸崇拜的看着杜蘅:“子芳,你就别谦虚了,你此番出使契丹,一定看过很多塞外景色吧?可写了什么塞外诗吗?快拿出来让我等拜读拜读。” 杜蘅暗暗无语,出使契丹乃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计,她却只顾着什么塞外诗。 这个诗痴的人设,倒是一直屹立不倒。 地主阶级的官小姐啊! “我没写什么塞外诗。” “那总有别的诗吧?契丹一大片草原,风光不同江南,风吹草低见牛羊,一定很美吧?”封若颜不死心,并且露出了一派憧憬的神色。 “风吹草低见牛羊呢,我是没见到,倒是见到满地的牛粪和羊粪,就连契丹人拉屎撒尿,也都是随地解决的,没有茅厕这种东西。” “啊,你……说话怎么这般不文雅?”温婉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同时不可思议的看着封若颜:“你给我看的那些诗文真的是他写的?” “当然都是子芳写的。” “既是才子,杜公子,你说话当文雅一些,这才对得起你的身份。” 杜蘅好笑的道:“我什么身份啊?我也是人,也是要吃喝拉撒,莫非像温小姐这种小仙女,平日都喝露水,也不如厕的吗?” “你,你……”温婉羞的满面通红,“我好歹是大家闺秀,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等粗俗的话?” “温小姐觉得如厕很粗俗吗?莫非你真不如厕?” 温婉跺了一下秀足,招呼一边胖胖的丫鬟:“肉肉,咱们走!” 随即,二人快速从杜蘅眼前离去。 封若颜急忙相送了一程。 杜蘅随手看了一眼,她们放在桌上的字帖,都是魏碑拓下来的。 一会儿,封若颜就回来了,对杜蘅似乎有些责备:“子芳,温小姐好歹是温尚书家的千金,你这般跟她说话,似乎有些不妥。” “你在教我做事?” “我,我没有……”封若颜低着头,摆动着腰间的飘带。 杜蘅找了位置坐下,问道:“你怎么突然来金陵了?我听赵管家说,你就带着雪雁一个人来的,你就不怕途中遇到什么危险吗?” 封若颜微微抬头,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你是在关心我吗子芳?” “那倒也没有。” “哼,你对人家说句好听的会死啊?一直对我冷冰冰的。”封若颜幽怨的抽了抽鼻子。 一边的雪雁解释道:“小姐她……太久没有姑爷的消息,所以才从广陵赶过来的……” 杜蘅抬手打断雪雁的话,正色道:“我不是你姑爷,以后不得这么称呼我,以免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 “你和小姐既然有了婚约,以后总归是要成婚的,你自然就是我们封家的姑爷。” “我已经退婚了。”杜蘅淡漠的道。 封若颜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你退婚不作数,除非杜爷爷亲自来退婚,当初婚事就是他们定的。” “你讲不讲理,最早说要退婚的人,不是你吗?” “我现在反悔了,不行吗?”封若颜泫然欲泣。 雪雁幽幽的说:“杜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自从你离开了广陵之后,她茶不思饭不想,都瘦了一圈了,而且……她一个弱女子从广陵跑到金陵找你,那得下了多大的决心啊?” 杜蘅看了封若颜一眼,她之前就很苗条,现在身材更显得消瘦了几分,问道:“你从家里跑出来,封爷爷知道吗?” “我偷偷跑出来的。”封若颜低声道。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呢?” “我本来要去契丹找你的,但赵管家把我拦住了。” 杜蘅不由看了赵管家一眼,赵管家点了下头。 这让杜蘅觉得,这女的有些疯狂。 广陵和金陵相隔不远也就罢了,你还想去契丹,估计没出大梁境内,你就被人绑去山寨了。 “你先在家里住几日,等什么时候我得空,派人把你护送回广陵。” “子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封若颜委屈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从前要过你一样。 搞得像个弃妇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定了婚约,如果杜蘅不履行,那么封若颜跟被抛弃其实也没两样。 不论多么开明的朝代,只要是封建社会,那么对妇女的束缚就是不可避免的。 “若颜,希望你能明白,咱们是不可能的。” “你在怪我对不对?怪我之前对你爱答不理,你要存心气我,报复我,是吗?” 杜蘅摇了摇头:“我没那么无聊,纯粹只是不喜欢。”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之前给我写的书信,字字情真,我岂会看不明白?” 之前的信都是之前的舔狗写的,与他又有何干?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当初就知道那些书信字字情真,你又为何不珍惜呢? 第441章 相府的拉拢 “之前我给你写的书信,字字情真,一点不假,但你呢?当时在意我给你写的那些书信吗?” “我……”封若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从以前的书信来看,她看不出杜蘅有任何的文采,反而觉得他是一介武夫,粗鄙不堪。 可是谁能想到,他竟是天纵奇才,出口成诗,一夜之间成为文坛的后起之秀。 “你将我一片真心随意丢弃,现在又凭什么要求我一定会在原地等你?” 封若颜泪眼婆娑:“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卧槽,为什么非得有别人? 杜蘅感觉封若颜的思维,跟后世的某些小仙女别无二致,从来不从自己身上去找原因,出了问题,一定是别人的错。 “目前为止,我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说完,杜蘅转身而去。 封若颜泪水无声的滴落下来,看着杜蘅决绝的背影,心如刀绞。 赵管家看了一眼,倒也有几分不忍,迅速追上杜蘅,弱弱的道:“少爷,你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我不说重一点,她又岂能知难而退?” “可是毕竟封家与咱们家是世交,家里出事之后,所有官宦世家都对咱们避之不及,只有封大儒还敢跟咱们家来往。” “这是两码事,封大儒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 赵管家微微皱眉:“这怎么能是两码事呢,其实就是一码事。” 杜蘅想了想,按照古人的思维,确实是一码事。 封若颜是封大儒的孙女,封大儒能在杜家落魄的时候,继续保持来往,无非就是看在两家婚约的面上。 如果杜蘅断了和封若颜的婚约,伤的就是整个封家的颜面,封大儒作为封家的一家之主,岂能善罢甘休? 别说古人,就是现代人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么开明。 …… 次日一早,杜蘅洗漱刚刚完毕。 就见赵管家送了一张请柬过来,杜蘅打开一看,竟是王介甫府上送来的,让他中午过去赴宴。 杜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王介甫这是准备拉拢他啊。 “少爷,咱们家是武将世家,你可不能卷入党派之争啊。”赵管家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一向多听少说,但不代表很多事他看不懂,事实上他的人生经验,远胜一个初入政坛的小菜鸟。 “放心吧赵叔,我心里有数。”杜蘅明白武将在大梁朝堂上的地位,要是加入党争,一般都是背锅的。 利益集团分配利益,文臣吃肉,武将只能喝汤。 杜蘅换了一身衣服,召集家中的十二花奴,抽查了一下这段时间他们酿造的白琉璃酒,质量倒是没有问题。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人策马,前往王介甫的官邸而去。 刚到门口,一架竹制的肩舆迎面而来。 舆上坐着正是昨晚刚刚遇见的乔松之。 “哟呵,这不是杜子芳吗?” 乔松之冷笑一声,让下人将肩舆放下,他一撩长袍,走下了肩舆,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杜蘅:“今天倒是穿的整齐。怎么着,昨晚得罪了我,今天特意跑到相府来跟相爷赔礼?” “我昨晚打的是你,为何要到相府道歉?” “哼,右相爷是我舅父,你得罪我自然不怕,但我上头是右相爷,你不得来解释解释?”乔松之讥诮的看着杜蘅,“我告诉你,杜蘅,你的仕途到此为止了,以后在金陵别想混了。” “哦,是吗?”杜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乔松之。 乔松之见他似乎并不将此当一回事,也不由恼火了起来,招呼相府门口的家丁:“这人就是个泼夫,昨晚不仅对我动手,而且不把相爷放在眼里,你们把他给我拿下!” 王家的家丁都认得乔松之是王家的表少爷,顿时摩拳擦掌的上前。 杜蘅骑在马上,缰绳一提,胯下白马猛地抬起前蹄,将当先一人踹飞了出去。 其他家丁顿时大怒,伸手来抓杜蘅,反而被杜蘅一把抓住,轻轻一甩,那人就像陀螺似的转了出去,撞在乔松之身上。 乔松之一把将人推开,对着杜蘅怒目而视:“好你个泼皮,相府门前,你竟敢这般无礼,你死定了!” 这时,门内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走了出来,穿着一袭白色的布衣。 看到被打倒在地的家丁,不由皱了皱眉。 乔松之急忙迎了上去:“商管家,人都是这厮打的,快叫相府的护卫出来,把他抓起来送到相爷面前问罪!” 杜蘅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商管家面前,问道:“王相爷在家吗?” “你还想见我舅父?杜蘅,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相府门前行凶!”乔松之气愤的道。 商管家一听杜蘅的名字,忙道:“杜公子,相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什么等候多时?商管家,舅父莫非要见他吗?” “杜公子是相爷请的贵客。” 杜蘅掏出怀里的请柬,说道:“相爷给我下了帖子,让我过来赴宴,乔公子莫非有什么疑义吗?” 乔松之默不作声。 但料想杜蘅昨晚打他的事,王介甫应该还不知道,否则一定叫他好看。 商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杜蘅迎入了相府之中。 一会儿,来到正厅,看到厅上大概十几个人,分成两排坐着,王介甫则是坐在上位。 “呵呵,杜公子,欢迎欢迎!”王介甫起身迎接。 杜蘅微微拱手,看着两边的人,一大半都在朝堂见过,都是新党中人。 乔松之火燎燎的道:“舅父,这厮无法无天,昨晚在花满楼竟然动手打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王介甫面色沉了下来。 乔松之看到他的脸色,心中不免窃喜,果然听到这事,舅父就不高兴了,继续火上浇油的道:“昨晚我报上了你的名号,他竟然不当一回事,说明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啪! 王介甫毫不客气的一个耳光招呼过去。 乔松之顿时就懵逼了。 “谁让你在外面报我的名号?” “舅父……” “闭嘴!”王介甫喝了一声,有些嫌恶的看着乔松之。 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新党正要拉拢杜蘅,就算双方有什么矛盾,也都得装作风轻云淡,你却当着众人的面挑火,这多尴尬啊? 第442章 与蔡太师私交如何? “你来做什么?” “我……”乔松之看了杜蘅一眼,变得不敢言语了。 今天他来,就是为了给王介甫告状的。 但显然,告状已经没什么用了。 王介甫淡淡的道:“既然没什么事,你且退下。” “是。”乔松之默默的退了出去。 王介甫笑着走到杜蘅面前:“杜公子,刚才这位是我外甥,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相爷客气了。” “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翰林学士曾宣,曾氏三子之一,在朝堂上你应该见过了。” 曾宣起身拱手:“杜将军,有礼。” “学士有礼。” “这位是三司条例官庄子厚。” 杜蘅又跟庄子厚相互拱手。 王介甫一一介绍了在场的人,随即问商管家:“宴席准备好了吗?” “启禀相爷,都准备好了。” “子芳,咱们边吃边说。”王介甫邀请杜蘅到了偏院。 院中一处花园,都是一些简简单单的花草,修建的整整齐齐。 就在花圃之中,摆了两张圆桌。 王介甫直接请了杜蘅上了主桌,笑道:“都是家宴,子芳你不必客气。来,诸位随我举杯,先敬杜子芳。” 众人觉得王介甫对杜蘅未免太高看了,但他既然都发话了,众人没有异议,跟着一同举杯。 酒过三巡,曾宣提议:“有酒无诗,未免扫兴。久闻广陵第一才子之名,杜公子的诗词,下官也是一直拜读,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到杜公子的诗作?” 古代文人吃饭也不得安生,就像现在一些场合吃饭一样,动不动就让你表演一个,只要有人提议,旁边的人就会架秧子拍手,来一个来一个。 来你妈啊! 老子不仅要多财多亿,还得多才多艺? “曾学士文采风流,在你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我想你必有高作,后生晚辈向你学习了。”说着,杜蘅端起酒杯,把皮球踢回去,“来,喝完这杯酒,晚生聆听曾学士的诗音。” 搞得曾宣有些不好意思,但吟诗作对,对于古代一个文人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就像现代人唱歌一样,甭管唱的好不好,但总有几首歌是你会唱的。 喝完了一杯酒,曾宣放下酒杯,笑道:“那好,在下献丑了!” “昭代数人物,谁似我公贤。”曾宣念了一句,便把目光投向了王介甫。 显然,这是为了拍马屁。 杜衡索然无味,拿起酒壶,自斟自饮。 “金印大如斗,富贵出长年!” “好,曾学士出口成诗,妙哉!” 不论什么臭脚,这些文人都是要捧一捧的,这就是所谓的情商。 曾宣一诗作罢,另外有人站了起来:“下官这儿也有一首歪词,请诸位指正指正。” 一连好几个人出来作诗。 都是平平无奇的水准,杜蘅也不当一回事。 闹了一回,王介甫回到正题,郑重提起酒杯:“子芳,昨日朝堂之上,多谢你仗义执言,为方显方侍郎请封,我等变法人士,铭记五内。” 众人也跟着提杯,表示感激之情。 杜蘅淡淡的说:“方侍郎确实是为国尽忠了,我也是秉公直言,照实而说。” “可惜啊,方侍郎客死他乡异国,尸骨也未能回朝。”庄子厚叹息道。 几个和方显关系不错的官员,都露出了凄然之色。 “朝堂之上,杜公子连升六级,当真可喜可贺,杜公子,老夫敬你。” “对对对,连升六级,这可真是少见啊,可见陛下对杜公子的厚爱。” “还有蔡太师啊,我看蔡太师对杜公子也很看重啊。”曾宣意味深长的看向杜蘅。 终于谈到重点了,杜蘅知道新旧两党都在尽力争取蔡氏一党,但好像谁也没有成功。 蔡太师此人老谋深算,从来也不对谁表露态度,但昨天在朝堂上,他竟然为杜蘅说话了,这显然是给出了一个信号。 “子芳,你与蔡太师之间可有私交?”王介甫目光紧紧的盯着。 杜蘅微微一笑:“非但没有私交,之前好像还有过节,我们花神使司可是通缉过他的嫡次子蔡金虎,这些事莫非诸位都忘了吗?” 众人不由陷入沉思,之前蔡金虎涉嫌杀害花神使司的要员,双方曾在朝堂对峙。 可如今蔡太师却又出面支持陛下对杜蘅的封赏,公然与旧党叫板,这实在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子芳,你对如今的朝局是何看法?”王介甫问道。 杜蘅笑道:“我一介武夫,只懂带兵打仗,朝局什么的,我可看不懂。” 曾宣笑道:“呵呵,杜公子,你过谦了,你如今可不仅仅是个武夫而已,也是我大梁文坛的后起之秀啊。” “杜子芳文武兼备,才识远在我等之上,不知对如今的新政怎么看?”座中一人似有所指的问道。 杜蘅笑着摆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只想做个富家翁,对这些事不敢兴趣。” “倘若人人都想当富家翁,那社稷怎么办呢?”王介甫忧心一叹,“我们这些士大夫都富了,但国库却空了,百姓却穷了。” 庄子厚点头道:“不错,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变法,变法才能图强。子芳兄,你加入我们吧!” 卧槽,你这么直接? 杜蘅无语的看向庄子厚,感觉这人有些过于耿直了。 王介甫他们试探他的意思,他都开始打太极了,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想加入党争啊! 王介甫笑盈盈的看着杜蘅,说道:“虽说人各有志,但你昨日在朝堂上,已然得罪了温君实那帮人,身边若无人给你撑腰,以后你的仕途将会遇到很多阻碍。” 这话也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党争最大的特点,就是排除异己。 好在杜蘅很看得开,现在新党觉得他跟蔡太师有关系,旧党必然也是如此认为,短时间之内,也不敢对他怎么着。 “多谢相爷提醒,以后我会小心。” 王介甫感觉谈不下来,当即也不勉强,笑呵呵的道:“好,今天咱们不谈朝政,只喝酒,来,满饮此杯!” 第443章 封家来人 温君实的官邸,此刻也聚集了一帮人。 上官红虽然被罢了官,但身为旧党的骨干,他也出现在其中。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只想请温君实帮帮忙,运作运作,让他官复原职,毕竟他钻营了一辈子,才钻营到三品的位置。 没有混到一个安稳着陆的机会,说撸就被撸了,他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平衡。 温君实只能安慰他说:“上官兄,你别着急,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不过现在不是时机,敢被陛下罢官,我就将你官复原职,那陛下的脸往哪里搁?” “上官兄被罢了官,杜蘅反而连升了六级,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王氏一党为他撑腰,能有什么办法?” “关键不在王氏,而是蔡太师啊,不知蔡太师为什么要为他说话,真是奇哉怪也。” 旧党很多人都为此而奇怪。 毕竟之前蔡家的嫡次子,与杜蘅闹了很多不愉快之事。 谁也没想到蔡太师会在朝堂上替杜蘅说话,旧党也不敢反对蔡太师。 这时,温家一个门客求见,温君实让他进来。 门客附到温君实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温君实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挥了挥手,先让门客出去。 “温尚书,出什么事了?”底下的人察言观色,看到温君实似乎有些不高兴。 温君实阴沉着脸说道:“杜蘅今天去了王介甫家中。” “这么说来,他是新党的人了?” “那么蔡太师也支持新党了?” 这确实让温君实很是头疼。 之前两党都在称取蔡太师,但蔡太师没有表态,如今帮助杜蘅,而杜蘅又跟王介甫走的很近,这对旧党来说,就是一个恶劣的信号。 倘若蔡党和新党合作,那么旧党将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何况,陛下好像也颇为支持新党变法。 …… 从王家出来,杜蘅去了一趟霖楼。 跟满姑算了算账,花满楼和凤来阁这几个月赚了钵满盆满,杜蘅与她对半分成,分到了十几万贯。 全部换成金银,杜蘅让赵管家请了几个人,用马车将金银押送回家。 “这么多钱,要是桃笙那丫头在,她嘴都得笑歪了。”赵管家说。 杜蘅笑了笑,说道:“把金银放到地窖中吧。” 赵管家找了家中的花奴,一箱一箱的将金银搬入地窖。 杜蘅还将其中一箱银铤,赏给了一直帮他酿酒的花奴。 要想这些花奴效忠自己,杜蘅对他们自然也不能太吝啬,钱嘛,就是工具。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后院。 雪雁进了房间,轻声细语的对封若颜说:“小姐,杜公子今天带了好几车的金银回来,我看他现在是发达了,所以才看不上你。” “他……他不是这种人。” “以前或许不是,现在可不好说了,毕竟他现在走了商道,早就被金钱腐蚀了。” 封若颜默不作声。 她始终找不到一个理由,本来对她深情无限的杜蘅,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对她那么冷淡,或许雪雁说的算是一个理由。 雪雁默默的看了封若颜一眼,又低声说:“小姐,要我看,不如算了吧?” “什么算了?” “杜公子既然瞧不上你,你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见你痴情如此,奴婢有时还挺心疼的。” 封若颜幽幽的说:“他可能是怨我之前爱答不理,气还没消吧。” “那他这气也太久了,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他还没消气吗?” 封若颜没有说话。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当年杜蘅追她追的有多累,或许是因果循环吧,这些都是她该受的。 “小姐,我已经给家里写了信了。” “啊?”封若颜吃了一惊,从绣墩上起身。 “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家里应该担心了。” 封若颜脾气顿时上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就给家里写信呢?”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同意让我写的。” 封若颜又重新坐下,生着闷气。 雪雁也不敢说话。 …… 几日之后,杜蘅在家中的酒坊里,指挥花奴酿酒。 之前大多都是买别人的酒回到家中蒸馏,但总这么做,难免惹人生疑,毕竟没有酒曲没有大米,你凭空就把白琉璃酒给变出来,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何况,金陵城中,可暗藏了不少绣衣楼的特务。 所以为了掩人耳目,杜蘅还是让人购买了大梁的酒曲和大米,以及其他酿酒需要的原料。 “少爷,封家的老爷来了。”赵管家走进酒坊,说道。 杜蘅心中暗喜,正好,让封家的人把封若颜带回去,也免得天天与封若颜见面。 当即,杜蘅前往正厅。 除了封常在,还有其他两人,杜蘅并不认识。 “呵呵,大郎,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九江郡守孙元谋,这位是孙郡守的公子孙玄策。”封常在起身笑着介绍。 又说:“孙郡守是你封爷爷的学生,跟我算是师兄弟。” “两位有礼。”杜蘅拱手。 孙玄策微微拱手。 孙元谋倒是有些托大,坐着不动,拿起茶几的一盏金橘蜜茶,喝了一口,说道:“老夫在九江就听过杜贤侄的大名,号称什么广陵第一才子,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呵呵,令郎也不差啊,在九江也是闻名遐迩的大才子。”封常在奉承的说。 说话之间,就听外面传来封若颜的声音:“爹爹,你怎么来了?” 封常在看到封若颜出现,老脸顿时一沉,虽说和杜蘅定了亲事,但毕竟未曾举行婚礼,离家出走,与杜蘅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尤其他们封家出了一个大儒,子孙如此不讲礼法,传出去就更为人诟病了。 但当着孙家父子的面,封常在只能暂时压制心中的怒火,没有对封若颜发脾气。 “这位是……”孙玄策看到封若颜出现的那一刹那,眼睛就不由直了。 说实在话,封若颜的容貌并不差。 柳叶眉,樱桃口,一袭烟罗薄衫,内衬一条绣花诃子,腰肢束着一条香草纹饰的缎带,不及盈盈一握。 莲步款款,暗香袭人。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第444章 礼教大妨 “哦,贤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女封若颜。”封常在引着封若颜上前。 又给她介绍:“若颜,快见过你孙世伯,还有你孙世兄。” 封若颜微微欠身,道了一声万福。 孙玄策急忙还礼:“小生有礼了。” 孙元谋放下茶盏,捋须一笑:“封家有女初长成,哈哈,封兄,你有福气啊,我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一连生了几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可许人家了吗?” “哦,家父与杜老将军当年给她定了婚事,许的就是杜家的大郎。”封常在说着就往杜蘅身上一指。 孙元谋微微蹙了蹙眉:“杜家到底是武将之家,不知老师是何用意啊,这岂不是辱没了门庭吗?” 这话听了倒让杜蘅有些不爽。 封若颜注意杜蘅的神色,忽然想到,杜蘅一直在跟自己保持距离,莫非是觉得自己是武将家庭的身份,配不上他们封家吗? 也是,现在杜家毕竟被抄家了,而他爷爷封玄夜贵为大儒,在文坛一直享有着崇高的地位,而且还被先帝封为太傅。 虽然只是退休的太傅,不问政事,但享受的是太傅的待遇。 “爹爹,你怎么跟孙世伯一道来了?”封若颜急忙转移话题。 封常在道:“前段时间,我收到了雪雁的来信,知道你们来到金陵,我便匆忙赶来,今天就在城外,正好与你要回京述职的孙世伯碰了个头,所以就一同到子芳家里过来拜访。” “刚才听说贤侄女与杜家大郎定了亲,但终究未成婚,怎么住在杜家的宅院里了?”孙元谋问到关键的地方。 封若颜耳根默默烫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虽有胆离家出走,来寻杜蘅,但面对长辈以礼法来问责,她也没有勇气回答。 这话,也让封常在有些难堪。 忽然孙元谋一拍茶几,指着杜蘅道:“好你个浪荡子啊,即便你与封家侄女婚约在身,但终究未曾拜过天地,你竟如此猴急……简直岂有此理,你枉读圣贤书啊!” 杜蘅都懵了,这怎么还怪到他身上了呢? 孙元谋越说越气:“恩师一世英名啊,就被你这小子给毁了啊,这要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他老人家?” 雪雁来的书信说的很清楚,所以封常在也知道这件事与杜蘅没有关系,只有赔笑道:“师兄,这事不能怪杜家大郎,是小女……小女自作主张,也是我当父亲的管教不严……” “封家的家教一向很严,贤侄女知书达礼,若无人拐带,她断然做不出这种事的。”孙元谋笃定的说。 得,又是我的错。 杜蘅无奈的叹了口气。 孙玄策也趁机说话:“子曰,弗亲弗敬弗尊也,虽说封小姐与你定了亲,但终究未过门,而你却将她接到家里来住,就没考虑过她的名节吗?你这行径就是对她的不尊重!” 赵管家知道这些文人要在这种事上做文章,舆情一旦展开,那就是要出大事啊。 杜蘅出使契丹,九死一生,即将要在朝堂站稳脚跟,恢复杜家荣光,这种时候可不能出差错啊。 “孙郡守,孙公子,这事与我家公子无关,封小姐来到金陵之时,我家公子出使契丹未归,他根本就不知情。” “所以是你安排封小姐住在家中的?”孙玄策质问。 赵管家点头:“是,一切都是小人自作主张。” “好你个泼才,你怎敢如此坏封小姐的名节?当真该死!” 杜蘅冷冷的看向孙玄策:“孙公子好家教啊,跑到寒舍替我管教家人来了,这就是你们孙家的家风吧?” “你……” 孙元谋拦了一下孙玄策,正眼看向杜蘅,笑了笑,说道:“久闻杜公子铁齿铜牙,去岁在广陵与东岐学派舌战群儒,果然一张巧嘴啊。” “不敢。” “哼,就算你出使未回,但把封家贤侄女安顿在自己家,总是不妥当的,你这下人处事不当,你却执意要维护他,如此不明是非,你又岂能当这一家之主?” “我能不能当这一家之主,似乎不是你说了算的。” 封若颜看到二人针尖对麦芒,也不得不出来解释:“孙世伯,这事不能怪赵管家,当初我和雪雁来到金陵,举目无亲,是他代替子芳收留了我,我心中很是感激。” “你感激他,却不知你名节被他毁了吗?你和杜蘅既有婚约在身,就更该懂得避嫌,否则外人会怎么说?说你尚未过门,就迫不及待的住进了夫家,这传出去好听吗?”孙元谋语气严厉了起来。 “你封家什么门楣,如今说起来就像倒贴似的,你将恩师的颜面置于何地?” 封若颜来找杜蘅,不过一时头脑发热,她本是大小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有想到,被孙家父子说起来,竟会这么严重。 此刻也有些惴惴不安了。 杜蘅冷眼看着孙家父子,感觉他们像是故意似的,就要败坏他和封若颜的名声。 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如果是贵门之女,尤其又是书香门第,这种事一经炒作,舆情就会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就像后世那些明星的八卦新闻,放在普通人身上无足轻重的污点,都会被放大数百倍。 离婚率居高不下的社会,普通人离婚变成了常态,但一对明星离婚,那就会被扒出很多黑历史,没有黑历史就创造黑历史。 有些人甚至星途尽毁。 而杜蘅则可能会仕途尽毁。 官场这些骚操作,杜蘅之前就领教过了,否则他们杜家怎么被籍没的? 当在能力上打击不了你,就从道德上打击你。 虽然这些当官的,没几个真正有道德的,但并不妨碍他们拿道德当武器。 “所以依孙郡守之见,封小姐千里迢迢来到金陵投亲,我们应该将她拒之门外,让她流落街头?” “你可以另外给她安置一个宅院。”孙元谋道。 赵管家道:“小人一时考虑不周,并未想到这一茬,好在当时少爷不在家中,也并不需要避嫌。” “你家少爷在不在家中,你知道,我知道,但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封家侄女住进了你们杜家。” 第445章 替你爹教训教训你! 孙元谋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让封常在有些意外。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赵管家一片好心,收留了封若颜和雪雁,现在被孙元谋说的仿佛十恶不赦。 “师兄,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封师弟,你女儿的名节我管不着,但恩师呢,你不想想恩师的名节吗?”孙元谋义正词严的说。 杜蘅轻笑道:“若颜住在杜家这段时间,可没听说外面有什么传闻啊,只要你不出去添油加醋的造谣,我想封爷爷和若颜的名声都能保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孙玄策不满的说,“你是觉得家父会去败坏师公的名声?” “这可很难说啊,某些人为了政治前途,别说师公,就是亲爹也能出卖。” 宋朝的理学,并未在这个时空出现。 大梁虽然注重礼制,但此刻礼制还没那么变态,只要不被别有用心之人刻意的妖魔化,封若颜在杜家小住几天,也不会成为什么大的罪恶。 但明显,孙元谋是要以此做文章的。 “杜将军,请你慎言!” 孙元谋面色暗沉:“封大儒乃我授业恩师,没有他,就没有孙某今天,我就算败坏自己的名声,也不会败坏他的名声!” “哦,是吗?” 杜蘅淡淡一笑,目光转向封若颜:“若颜,你以前见过这位孙郡守吗?” “没有。”封若颜轻轻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拜见孙郡守。” 刚才来到大厅,见到封常在给双方做介绍,杜蘅就看出来了,封若颜对孙家父子并不熟。 “孙郡守,若颜长这么大,你是第一次见吧?” “那又如何?” “若颜从小跟在封大儒身边,之后随着封大儒致仕广陵,她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说明这十几年你没去过封家,也没拜访过封大儒,对吧?” 孙元谋愣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 杜蘅冷笑道:“你一口一个恩师,却十几年都不曾见他一面,你果真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吗?呵呵,还是说,你只是在我这个晚辈面前装装样子?” 封常在皱了皱眉,虽然杜蘅言语之间,难免有攻击孙元谋的嫌疑,但所说也是事实。 别说拜访封大儒了,封大儒致仕之后,就连书信也没有了。 “大胆,你既知你是晚辈,又岂敢跟家父这么说话?”孙玄策厉声道。 这一类小人就是这样的,你在能力上无懈可击,那就使用道德攻击你,道德也奈何不了你,他就只能拿出身份来压制你了。 杜蘅冷眼一横:“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家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你……你简直无礼至极!” “在别人家里,狺狺狂吠,你就很有礼?” 孙玄策愤愤的道:“杜蘅,你不过是五品散官,家父可是正四品上的上郡郡守,他就算教训你,你也得悉心接受,这才是为官之道!” “敢问孙公子现在几品?”杜蘅慢悠悠的看着孙玄策。 孙玄策有些尴尬:“从八品下承务郎。” “也就是说,我教训你,你也得悉心接受,是吧?” “你……”看着杜蘅忽然逼近,孙玄策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杜蘅,你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教训你。” “家父在此,你敢……” 啪! 杜蘅面无表情的一个耳光招呼过去。 孙玄策错愕的侧目看他。 孙元谋愤然就从座椅上跳起来,他简直难以相信,杜蘅竟然当着他的面,打他儿子。 简直岂有此理! 封常在也吓坏了,忙跟孙元谋道歉:“孙师兄,杜大郎生性耿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毕竟杜蘅是他的未来女婿,封常在也不想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拉着杜蘅的手上前:“大郎,你跟孙贤侄道个歉,你们年轻人没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 “封世叔,你不必紧张,是孙公子刚才说,上官可以教训下官,我品级比他高,我教训教训他,似乎也很合理,对吧孙公子?” 孙玄策气坏了:“你个泼才,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竟然动手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所以我才替你爹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孙玄策恨恨咬牙。 说又说不过杜蘅,打肯定也打不过他,毕竟杜蘅武将世家出身,他只能干瞪眼。 “行啊杜蘅,你今天动手打我儿,这笔账我记下了!” 孙元谋颜面尽失,也不像刚才那样倚老卖老了,愤然瞪视:“这次正好老夫回京述职,等到陛下召见,我一定好好在陛下面前告一状。” “你们杜家今非昔比,你蒙圣恩当了个什么散官,你就以为你出息了,在我面前你始终是下官,你尊卑不分,在我面前放肆,我必请陛下革去你的官衔!” 说话之间,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圣旨到!” 孙玄策兴奋的道:“父亲,大概是陛下要召见你,到了陛下跟前,你可得为孩儿申冤啊!” 赵管家急忙出去开门。 但见王承恩带着几个小宦官进来。 “杜蘅,你给我等着,我大梁最重礼制,你目无尊长,仅此一条,就能毁了你的仕途!” 孙元谋眼神阴鸷的盯了杜蘅一眼,随即大步走出大厅,看到王承恩,当即作揖躬身:“臣九江郡守孙元谋接旨。” “孙郡守,没你什么事。”王承恩淡淡的道。 孙元谋:“……” 王承恩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对杜蘅微微拱手:“恭喜啊杜将军,不,应该叫杜侍郎了,陛下有旨。” “臣接旨。” “敕曰,自古圣明治国,皆赖俊才辅翼,定远将军杜蘅,奉命出使契丹,历经险恶,结两国之盟约,造万民之福祉,功莫大焉。” 王承恩展开圣旨,洋洋洒洒的念着:“……今擢杜蘅为礼部左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着紫袍,佩金鱼袋。” “另,赐朱雀街官邸一所,西南皇庄五百亩良田,白玉净瓶一对,金银器各五十件,绫罗绸缎各二百匹……” 孙元谋和孙玄策面面相觑,二人脸色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他们刚刚从九江赶过来,连京城的邸报都没收到,因此完全不知,朝廷又给杜蘅封赏了。 而且,现在杜蘅的官职远在孙元谋之上。 第446章 抠死她算了! 接过圣旨,杜蘅招呼王承恩坐下,让赵管家去给他奉茶。 封常在笑容爬上了脸:“哈哈,贤婿,恭喜恭喜,老将军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封若颜听到封常在对杜蘅口称贤婿,双颊默默浮现一抹酡红,低头不语,嘴角却噙着甜蜜的笑意。 杜蘅微微蹙了蹙眉,但当众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免得封常在难堪。 “孙郡守,现在本官好像比你高了两级啊。”杜蘅悠然看了孙元谋一眼。 孙元谋生硬的挤出笑意:“下官恭喜杜侍郎,贺喜杜侍郎。” 然而内心却不服气,他不过就出使了个契丹,竟然能升这么多级,门下省那些官员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通过这种提议呢? 之前五品的定远将军,只是散官,也就罢了,现在他是正三品的职事官,也是说可以参与朝政的人,而且外加两个从三品的散官。 “孙公子好像不是很高兴?” “高兴,为杜侍郎喜,为杜侍郎贺。”孙玄策言不由衷的说。 “既然高兴,为何不笑?” 孙玄策挤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刚才我替你父亲教训了你,你心里是不是很不服气?” “没,没有。” 杜蘅又把目光投向孙元谋:“孙郡守呢,我替你管教令郎,你是否心有不服?” “下官不敢。” “不敢?也就是说,你从心里认为我不该管教令郎,只是因为我官职比你高,而你不敢说?没有关系,理越辩越明,若是本官管教错了,我给令郎端茶认错。” 孙元谋忙道:“杜侍郎言重了,我朝礼制本来就是尊卑有别,犬子出言不逊,杜侍郎代为教训,孙某铭感五内。” 铭感五内,换句话说,就是老子记住你了! 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但杜蘅压根不当一回事,淡淡一笑:“有孙郡守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说着,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孙玄策脸上。 孙玄策文弱书生,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跌了出去。 “噗——”正在喝茶的王承恩,一口茶喷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个泼才,你敢……”孙玄策勃然大怒,但话说到一半,他就止住了。 杜蘅冷冷的盯着孙玄策:“你刚才骂我什么?你已经是第二次骂我泼才了。你区区从八品下的散官,竟然如此辱骂上官,你是对我不服,还是对朝廷不服?” 孙元谋急忙上前,拱手道:“杜侍郎,犬子失言,乞望恕罪!” “你儿子做错了事,让你这个当老子的来道歉,那就是不孝,不孝之子,如何为官哪?” “孽子,还不给杜侍郎赔罪?”孙元谋冲着孙玄策一喝。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现在杜蘅比孙元谋大了两级,比孙玄策更不知大了多少级,在杜蘅的威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长揖在地:“小生方才言行有失,请侍郎大人不记小人过。” “乖,很好!”杜蘅轻轻拍了拍孙玄策的肩膀,猛地一掌震了下去。 孙玄策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劲道,膝盖不由自主的撞在地面,直接就给杜蘅跪了下去。 “啊?”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孙玄策满脸通红。 杜蘅则是平静的道:“一点小错而已,孙公子何必行此大礼,本官何以克当?快起来吧。” 孙元谋一张脸都黑了。 封常在知道孙元谋也是小有背景的人,不愿杜蘅得罪孙家,急忙上前搀扶孙玄策,笑道:“刚才都是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好。” 孙元谋只能顺着封常在的话,笑道:“不错,都是误会,刚才孙某说话也有不当之处,还请杜侍郎念及同僚之谊,多多包涵。” “今天王公公也在场,请你做个见证。”杜蘅目光转向王承恩,说道,“先前是你们父子对我不敬,我是为了维护你们说的礼法,才会管教一下孙公子,希望你们不要记恨于我。” 孙元谋干笑道:“不会,不会,下官读圣贤书,也明事理,绝对不敢也不会记恨侍郎。” “那就好了,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下官告辞。” 孙家父子只能灰溜溜的告退。 出门之后,孙玄策悻悻不已:“父亲,杜蘅当众辱我,这笔账咱们可不能忘记。” “放心,官高不代表理直,刚才咱们占不到理,只好夹着尾巴,哼,可他也是凡人,总有言行有失的时候,只要抓到他的尾巴,我让他在朝堂上身败名裂!”孙元谋眼中跳跃着火焰。 …… 杜蘅坐下,陪着王承恩说了会儿话,低声道:“刚才不是说陛下赏赐了什么金银器、绫罗绸缎吗?在哪儿呢?” “杜侍郎,陛下有口谕命小奴带给你。” “什么口谕。” “陛下说,杜侍郎如今家财万贯,也不缺这点东西,就免了吧。” 杜蘅愕然:“免了?还有这种操作?” “咳咳,如今国库告急,陛下说,能省一点是一点。” “不是,要是不给,写在圣旨上干什么?” 王承恩笑道:“这明面上总得过得去吧?” “抠死她算了。” “咳咳,杜侍郎,慎言。” 杜蘅有些无奈:“不是,陛下到底有多缺钱?” “不缺钱又怎么会支持王右相变法呢?” 杜蘅想想倒也是,大梁只是表面繁华而已,其实里子早已千疮百孔。 大多数的财富都聚集在官僚和地主阶级手中,而杜蘅显然就是这个阶级的一员,想想确实有几分罪恶感。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钱都是自己赚的,而且赚的都是有钱人的钱,罪恶感就没那么深了。 “不过侍郎放心,官邸和田亩的赏赐,却是实实在在的。”王承恩又对杜蘅低语道。 “也行,聊胜于无。” 王承恩笑道:“陛下还让奴婢带句话,说要恭喜杜侍郎,又赚了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三贯。” 这是杜蘅和满姑分账所得的利润。 虽然他离开了金陵之后,花满楼和凤来阁的生意大不如前,也进入了一段疲软期,毕竟没有刚刚举办的时候那么有新鲜感,但到底还是甘霖最能赚钱的场所,所以四五个月过去,拿到这么多分红一点也不奇怪。 “陛下派人查我?” “呵呵,杜侍郎,你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但别忘了,花神使司是陛下直属机构。” 第447章 你翅膀硬了! 送走了王承恩之后,封常在似乎满心忧虑,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杜蘅,他不免要提点几句:“大郎啊,刚才王公公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怎么了世叔?” “终究太年轻了。”封常在轻轻一叹,“王公公那些话,分明是陛下敲打你的,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杜蘅笑而不语。 他赚多少钱,萧瑟一清二楚。 杜蘅想要隐瞒,料想萧瑟也查不到他的实际资产,但他故意将把柄交到萧瑟手中。 就是为了萧瑟对他放心。 一个毫无污点的官员,固然可贵,但作为君王可能不会那么放心。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君王喜欢重用奸臣的原因。 因为奸臣有把柄在君王手中,君王可以随时处置他。 反而那些自以为是的清流,自古就没几个得到君王重用的,一个无懈可击的人,连君王都会忌惮。 “今天大喜,赵叔,你去准备一些酒菜。” “是。” 家里没有其他奴仆,几个花奴不会做菜,赵管家亲自下厨,虽然手艺不如杜蘅,但有了味精的加持,做出来的菜也比外面吃的要好。 至于酒,现成的白琉璃酒。 “世叔,我不知道你要来,没什么准备,家常小菜,还望不要嫌弃。” “味精菜,白琉璃,在咱们广陵那边有钱都吃不到,我怎么还会嫌弃呢。” 杜蘅倒酒,先敬了封常在一杯。 封常在立刻提起酒杯回敬,说道:“贤侄,若颜这些天多亏了你关照,老夫在此谢过。我敬你一杯。” “折煞我了,哪有长者敬酒。” “你如今可是三品大员,官职不知高于我几何,你莫要推辞了。” 杜蘅只好跟封常在碰杯。 酒一喝完,封若颜拿起执壶就给二人满上,接着她也举起酒杯:“子芳,我也同你喝一杯,恭贺你荣升三品。” “呵呵,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是三品大员了,恢复杜家荣光,指日可待。”封常在老怀开慰。 不过他又不免提醒:“仕途走的太顺,难免让人生忌,往后官场之中,你要多加小心。” 确实是太顺了。 去年这个时候,杜蘅还因科举舞弊,而被发还原籍的草民,转眼就成了礼部左侍郎。 坐火箭都没他升的快。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功劳堆积起来的,别的不说,单凭姑苏救驾一事,那就已经是挽救社稷的天大之功了。 再有就是出使契丹,要是换成别个大臣,未必能够成功而返。 前任礼部右侍郎方显,连契丹境内都没踏进去,就死在了半途上。 酒过三巡,封常在捋着髭须看向杜蘅:“大郎,你和若颜自小定了婚事,现在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想回去跟老将军商量商量,尽早把你们婚事给办了。” 封若颜螓首低垂,默不作声,但双颊已经红彤彤的,像是染了一层胭脂似的。 该来的总归要来,杜蘅虽然烦不胜烦,之前该说的都说了,但封若颜似乎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只能当着封常在的面说了。 “世叔,我对令爱只有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一边伺候的赵管家,神色已然不镇定了,心想少爷太莽撞了,就算不喜欢封家小姐,但这种事怎么能由你来说呢? 桌下,封若颜紧紧攥着裙裾,极力的克制几欲崩溃的心绪。 封常在愣了半晌,挤出一丝笑意:“贤侄,男女之情是可以培养的嘛,这世间多少男女婚前都没见过面,不也照样过的幸福美满?” “我不喜欢盲婚哑嫁,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而且我现在并无婚配的打算。”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长辈做主,你和若颜的婚事,一早是老将军和你封爷爷定的,他们两位老人家都没意见,你怎么反而那么多意见?”封常在语气严肃了起来。 杜蘅都无语了。 一段婚姻,最不该有意见的,难道是他这个当事人吗? 封常在冷冷的看着杜蘅:“你不打算娶若颜?” “对不住。” “我封家世代书香,哪一点配不上你?”封常在厉声质问,毕竟大梁以文抑武,封玄夜又是文坛大儒,从名望上也不会输给杜家。 杜家毕竟是武将世家,虽然七人为国尽忠,获得了一定的威望,但这威望却不如封家。 因为封家的威望都是士人给的,身份也比普通百姓要高。 “世叔,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而是我对若颜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好。” 感情之语,对封常在来说,都是杜蘅的借口。 毕竟感情对于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是一个近乎陌生的词汇,而且也是微不足道的,世上有很多人都是盲婚哑嫁的,你搁这儿谈感情,你玩儿呢? 再者说了,没有感情,婚后也可以培养。 就算培养不出感情,那又怎么样呢? 婚姻跟这个有关系吗? 封常在完全不能理解杜蘅的思维,封若颜也不能理解,只看到了杜蘅满满的嫌弃,泪水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一抹眼泪,掩面逃了出去。 “若颜!”封常在叫了一声。 雪雁急忙追了上去:“小姐!” 封常在起身愤恨的瞪视杜蘅:“是,你现在官封三品,看不上我们家若颜了,好你个负心薄幸郎!” “这跟我官封几品没有关系,我与令爱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你不必跟我解释,去跟两位老人家解释吧!”封常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赵管家看了杜蘅一眼,不见杜蘅有所行动,他只能追了上去,想要跟封常在解释什么,反而成了封常在的出气筒。 “你回去告诉杜蘅,我封家也是大梁名门,他以为现在翅膀硬了,可以起飞了,哼,还远着呢!” 赵管家哭丧着脸回来,看了一眼杜蘅,叹道:“少爷,这事你该通报老太爷,你才能做决定。” “之前我跟爷爷提过一嘴了,我以为爷爷会帮我把婚给退了,结果还是没有。” “老太爷和封大儒那是莫逆之交,两人定好的婚事,叫他如何开口?这不伤了两家情谊吗?” 杜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可是这一步我总要走的。” 第448章 皇庄 已经入夏了,接连几天的暴晒,金陵只有到了晚上,清风才会送来一丝凉意。 温家荷塘的空地,摆了一桌酒菜。 温君实笑容满面的邀请孙家父子入座,亲自给二人斟了酒,笑道:“元谋今天去了杜家,不知收获如何?” 提到杜家,孙元谋就满肚子的气,说道:“别提了,谁能料到杜蘅那厮竟然升到了三品,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比我高了两级,而且还是京官,我在他面前只能忍气吞声。” “温伯父,杜蘅这厮端的可恶,他摆官威,还让我给他下跪,气煞我也!”孙玄策气呼呼的说。 “你们受委屈了!”温君实假模假式的叹了口气,“这厮之前救驾有功,这次出使契丹又让他立了一次大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品,自然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孙元谋道:“之前救驾封了一个五品散官,怎么出使一趟,就升了这么多级?” “因为这次出使,他把亲齐派的契丹王给换了。” “啊?这……”孙元谋吃了一惊,“这怎么做到的?” 温君实说:“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他完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功劳确实很大啊,可以说间接帮助大梁化解了一场战争。” “即便如此,陛下要给他升这么高的官,你们也该拦着啊。” “陛下原本是要给他封侯的,我拦住了,后来才改封的礼部侍郎,外加两个散官的头衔,还有蔡太师和王介甫给他撑腰,我们这边占不到便宜。” “连蔡太师都给他撑腰?” 温君实轻轻点头,微微抿了口酒,继续道:“蔡太师之前与他还有过节,这次突然出言相助,或许不是出自真心,但我看王介甫确实想要拉拢这厮。” “所以他也是变法派?” “目前还不清楚。要说杜子芳其人确实有些本事,但如果他是变法派,将会成为我们的大敌。” 孙元谋深以为然的沉吟:“我观此子伶牙俐齿,倒不是好对付的样子。” “伶牙俐齿不过是他的口才,倒也不足为惧,可怕的是,他不仅仅会耍嘴皮子而已,确实是有能力在身的,一旦让他掌握权力中枢,对我等都不是好事。” 孙玄策愤愤的说:“那就让他做不成官!” 温君实微笑的看着孙玄策:“贤侄可有妙策?” “杜蘅和封家的小姐封若颜有过婚约,但毕竟没有过门,现在封小姐就住进了杜家,此事或许可做文章。” “封大儒在文坛素有威望,此事会不会给封家……”温君实目光从孙玄策脸上,转到孙元谋身上。 孙玄策道:“咱们不必攻讦封家小姐,只把错误都归咎于杜蘅,那么封家那些徒子徒孙,自然会对杜蘅恨之入骨,到时都会说是杜蘅毁了封小姐的名节,这样的人岂能为官?” “呵呵,元谋,虎父无犬子啊,贤侄这一番策略,你以为如何?”温君实笑着看向孙元谋。 孙元谋沉吟了片刻,点头说:“倒也不是不行,可是陛下既然器重杜蘅,这些许的污点真的能扳倒他吗?” “如此浪荡子,未婚先与女子相奸,就算陛下想要留他,礼制也不会允许的,咱们可以以此造势,事情闹大了,陛下那边自然也要妥协,留他在朝堂当官是不可能了,至少也得把他贬到地方去,这样他就很难成为王介甫的助力。” “封大儒乃我恩师,倘若封小姐名声有损……”孙元谋稍微有些顾及,虽说他对封家并不十分念旧,但如果真的毁了封若颜的名声,老爷子知道是他做的,那封家岂能放过他? 封大儒虽然致仕了,但他桃李满天下,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孙玄策满不在乎的说:“父亲,你勿虑也,造势也不必咱们亲自动手,谁知道是咱们做的?而且,封小姐名声被毁,一定不好嫁了,到时我吃点亏,我娶了她。” “你要娶她?”孙元谋吃了一惊。 孙玄策淡然道:“今日我见过了封小姐,模样标致,而且出身名门,到时声名狼藉之后,我娶了她,封家上下一定对我感激不尽,到时咱们正好就能利用封家的势力。” 孙元谋是依附了温君实之后,才慢慢脱离了封家的势力,但要说起来,封家的势力也不弱,尤其是在文坛之上。 大梁以文治国,文坛的力量从来不可小觑,那些文人的笔杆子比武将的刀还锋利。 孙玄策如果能够善用这一股力量,那么对他的仕途也会有所帮助。 “元谋,令郎想的透彻啊,哈哈,得子如此,你们孙家之福啊。”温君实对孙玄策大加赞赏。 孙玄策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得意。 温君实端起酒杯,跟二人饮了一杯,继续道:“小女温婉与那封小姐是闺中密友,孙贤侄之事,或许可以请她代为谋划。” 孙玄策起身作揖:“那小侄就先谢过温尚书了。” “自己人,不必客气。来来来,吃菜吃菜。”温君实招呼二人。 …… 次日,杜蘅策马去了西南城外。 那儿有一座皇庄,大概几百万亩的田地,萧瑟拿出其中五百亩,赏给杜蘅。 “小气巴巴的,哪像个皇帝啊。” 杜蘅心里嘀咕。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朝廷确实没有多少土地可赏了,尤其京城周围的田亩,每一块都是有主人的。 而且大部分都是官僚和地主阶级的田地,可见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何种严重的地步。 萧瑟没有办法,只能从自己的皇庄割出一块,作为杜蘅的赏赐。 同时赏了杜蘅一处官邸。 由于乔迁要看吉日,所以杜蘅暂时没去官邸,先来他的田地看看。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都是碧绿的稻苗。 杜蘅把马绑在地头一棵桑树底下,信步走在田埂之间,暂时他也不知道那一块地是他的,必须先找庄头问问。 “救命,救命啊!” 杜蘅回头看去,不远处一名脏不拉几的姑娘,正从田地蹚了过来,慌不择路的逃跑。 而她身后,跟着三名军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手持鞭子,凶狠的抽在姑娘的背上。 第449章 我真的不是太监啊! “救我,公子救我!”看着十五六岁的姑娘,已经跑上了田埂,来到杜蘅身前。 三个军士依旧气势汹汹的过来,挥动鞭子就往她身上抽打过去。 杜蘅一把拽住鞭子,问道:“什么缘故鞭打这位姑娘?” “你管得着吗?”军士扫了杜蘅一眼,很是蛮横,伸手要将鞭子抽回,但他怎么也抽不回。 另外两名军士见状,撸起袖管冲了上来:“直娘贼,你还挺猖狂!” 一记耳光要往杜蘅脸上招呼。 杜蘅一脚就将其中一名军士踢飞出去,扑通,落在稻田之中,满身都是淤泥。 砰砰! 紧接着另外两名军士也被踹下了田。 三名军士慌乱而逃。 杜蘅转向那个姑娘,问道:“他们为什么抓你?” “我偷了钱。” “偷钱?”杜蘅愣住,他救了个小偷? 姑娘生怕杜蘅误会似的,忙道:“我偷钱是为了给我爹治病的,我爹是皇庄的佃户,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身体一直没有好转,奴婢是皇庄的粗使丫头,从庄内偷了点钱,准备给我爹去抓药。” “你叫什么名字?” “花间” 杜蘅从袖中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铤,递给花间:“给你爹看病应该够了吧?” “谢谢公子!”花间急忙就给杜蘅跪下,感激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行了,起来吧。” “谢谢,谢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等我赚到钱,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不必还了。” 光靠种地,想要攒下十两银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佃户还要交租。 不吃不喝也得三五年吧。 所以杜蘅压根就没想过让她还钱。 “内庄治所怎么走?” “公子要去内庄吗?你刚打了这些庄兵,他们很凶的,有很多人。”花间担忧的说。 “区区庄兵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花间犹豫了一下,说:“奴婢带你去。” 杜蘅转身,来到拴马的桑树底下,将马牵了过来,招呼一声:“上马。” “奴婢……身上脏。”花间看到杜蘅的马洁白如雪,而她身上则是一片污泥。 “无妨。” 花间微微靠近马匹,抓着马鞍,脚上踩着马镫,艰难的想要爬上马背,杜蘅抓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抬,让她轻松上马。 接着杜蘅翻身上马,坐到花间身后。 花间低声道:“公子,我身上都是泥,你……你小心一点。” 杜蘅并不在意这些,抖动缰绳,马匹四蹄腾飞。 皇庄是萧瑟的私产,萧瑟虽然小家子气,但皇庄的田埂并不小家子气,车马可以通行。 丰收季节,粮车都是在田埂上来来往往的。 一会儿工夫,来到一座大院面前。 这就是管理皇庄的治所了,俗称内庄,意思是大内的庄园,主官是内庄宅使,也就是常说的庄头,一般是由宦官担任,另外会派几个管事协助,还有一些庄兵镇守。 庄兵的地位十分低下,因为大梁武人的地位就很低下,哪怕一个皇庄,他们也不可能做主官,朝廷宁愿让一个宦官当领导。 把守内庄大门的庄兵手持长矛,迅速上前,挡着杜蘅的马匹。 “花间,是你?”庄兵认出了满脸泥的花间。 毕竟花间是内庄的粗使丫头,这些庄兵跟她很熟。 “你偷了钱,还敢回来?” 一个庄兵过来拉扯花间,被杜蘅一把甩到一边,喝道:“让内庄宅使出来见我!” “哎哟我去,你谁呀?这么大的口气?” 杜蘅还没说完,刚才被他打伤的三个庄兵跑了回来,由于他们没有骑马,反而落在了杜蘅他们身后。 “别放过他!这个恶贼跟这小贱人是一伙儿的!” 一个庄兵立刻拿起门边挂的铜锣,哐哐哐,敲了几声,但见庄内就涌出了一伙庄兵。 个个手持长矛,将杜蘅连人带马围在了中间。 “你们吵什么呀吵?扰人清梦!”门内传出一声阴柔的声音,接着一个身穿宦官服饰的男人出现。 年纪大概三十几岁,脸色很白,嘴唇很红,像是敷了铅粉,涂了口脂,可以去拍国产的吸血鬼了。 “庄头,花间找到了,她偷了钱,这个野男人是她的姘夫,准备跟他私奔。”先前被打的庄兵道。 花间忙道:“没有,我没有,这位公子我也是刚刚认识。” 庄头看着骑在马上的杜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胆,见到本官,竟不落马?” “你就是内庄宅使?” “没错,就是咱家。来啊,把他给我刺下马来!” 几个庄兵立即上前,长矛直接刺向杜蘅和花间。 杜蘅一只手迅速的揽在了花间的腰肢,花间低低呼了一声,但觉身子已经脱离了马背,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 落地。 花间惊魂未定,又见两根长矛刺来。 咔嚓! 两个长矛的矛杆直接被杜蘅折断。 “哪来的狂徒,竟敢到皇庄来闹事,你真不怕死吗?”庄头炸呼呼的叫嚣。 杜蘅平静的道:“我来领我的田亩。” “你是不是疯了?这是陛下的田亩,有你什么事?” “陛下的旨意没有到达这里吗?” 庄头气笑了:“哪来的叫花子,乞讨乞到了皇庄,哪有什么旨意?你还想领陛下的田亩?来啊,把他给我直接攮死,就地正法!” 四面的庄兵再次挺进长矛,花间心惊肉跳,但是杜蘅异常的平静,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黄绢布。 黄绢布的背面绣着龙纹,杜蘅高高的将卷轴举了起来。 庄兵吓的急忙丢下长矛,伏地不起。 庄头愣了一下,撩袍紧着上前两步,陪笑道:“敢问你是内侍省的哪位公公?” “你特么才是公公呢!”杜蘅不由翻了一下白眼。 “是,奴婢跟你一样,都是公公。” “老子不是公公,草!” 庄头怔怔的看着杜蘅手里的圣旨:“你不是来传旨的吗?莫非是中书省的某位舍人?” 大梁传旨不一定非得宦官,有时中书舍人也会负责传旨。 庄头摸不准杜蘅的身份,看他年纪轻轻,也没有长胡子,便想当然的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残缺之人。 如果不是宦官,那自然是舍人了。 第450章 我被人监视了? 杜蘅看着好像不大聪明的庄头,问道:“认字吧?” “认的两三千字。” 虽然大梁文治比较成功,但文盲还是很多,宦官大多出自贫苦人家,受教育的机会不多,能认识两三千字,其实也算不错了。 “既然认字,你自己看吧。” 杜蘅将手里的圣旨递了过去。 幸亏把圣旨带在身上,否则还没法证明身份了。 庄头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吃了一惊:“三品大员?” 吓的差点就给杜蘅跪下,忙道:“不知上官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尼玛,你一个礼部侍郎,这么低调干嘛? 连个随从都不带,谁知道你是大官啊? “行了,我地呢,哪一块是我的?” “这个……奴婢没接到旨意啊,也没接到任何文书。”庄头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杜蘅皱了皱眉,萧瑟怎么办事的? 圣旨上赏了那么多金银珠宝,都不兑现,现在连五百亩田地都不给吗? 还是说底下办事的人,故意为难他,没给皇庄打过招呼? “你们这儿最好的田地是哪一块?” “西边那一块。” “亩产多少?” “都在二石以上。” “那就把西边划五百亩给我。” 庄头直接就给杜蘅跪下:“侍郎,并非奴婢有意为难,我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 “紧张什么?田地我还能带着跑啊?等我回去禀明一下陛下,地你们先帮我种着。” “是。” “还有,不要为难这位姑娘。”杜蘅指了指花间道。 庄头忙道:“不敢。” 杜蘅转身骑马而去。 没有直接进宫去见萧瑟,而是去了一趟花神使司。 先去见了花神使司的副使花姑。 花姑急忙还礼:“杜侍郎不必多礼,你现在是正三品的官员,官阶还比我高半级。” “但在花神使司,始终你是我的上司。” 花姑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恭喜杜侍郎呢。” “倒也不必客气,有件事需要跟你说声抱歉,把许安调到了我们桃花使院。” “不是调,是兼任。” 杜蘅愣了一下:“兼任?” “是,陛下的旨意是这么说的,不过他在哪里都是为陛下效忠,都一样的。”花姑缓缓道来。 许安本来是提司,花姑手下的十二提司之一,每个提司负责的事情不同,也就是说,提司的权力是被分化的。 这是由于以前的提司权力太大导致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十二提司负责的事各有不同。 许安主要负责的是监察,偶尔花姑会派他协助断狱,或者传递消息。 这次兼任杜蘅的副手,仅比提司升了半级而已,不过既然是兼任,权力自然得到了一部分的扩充,比其他的提司都要强。 杜蘅前去提司院找到了许安。 许安作揖:“恭喜杜侍郎。”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对我客气。” 许安请了杜蘅坐下,问道:“准备什么时候搬到新的官邸?” “赵管家在看日子呢。”杜蘅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说你把封家的小姐赶走了?” “这你也知道?” “都传开了,岂能不知?” 许安的传开了,显然和常人的传开了不一样。 他是搞特务出身,金陵城里无数耳目,尚未造成舆情之前,他就比常人早一步知道了消息。 “封常在和封若颜现在住在有间客栈之中,我的人在盯着他们。” “有什么问题吗?” “温君实的女儿温婉,找过他们。” 杜蘅回想起来,说道:“这人我见过。什么底细?” 许安起身来到一个铜铸的柜子前面,柜子无数的抽屉,抽屉上面贴着各人的姓名,而且上了锁。 他找到了温婉的抽屉,抽屉上有一个转轮的密码锁,密码锁暗藏机关,每个转轮都刻上了文字,但那些文字毫不相关,既不是甲乙丙丁,也不能组成一句诗词。 所以想要把每个抽屉的密码记下来,很难。 他转了转密码锁的转轮,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份卷宗,交给杜蘅。 “我去,连温婉都调查了,你到底调查了几多人?” “温君实是旧党的党魁,他包括他的亲朋好友,肯定需要调查。” 杜蘅想想也是,虽然现在萧瑟羽翼未丰,轻易不会对这群人动手,但资料总是要先掌握的。 没准某一天就能用得上。 杜蘅展开卷宗,上面还有温婉画像,年方十八,与越国公的嫡长子订了婚约。 越国公的府邸,就是以前杜家的上将军府。 “卷宗上说,温婉心怡府上一个下人,这事你们也知道?” “那个下人是自己人,我们安插在温家的。” 真是无孔不入啊,杜蘅有些担忧的说:“我家那十二个花奴,不会也是来监视我的吧?” 许安低头端起茶杯,战略性的喝水。 “草,真的是监视我的啊?”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把封小姐赶走的?” “所以外面根本没有传开?” “小范围的传开了。” “不是,许七安,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监视我,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许安指了指上头,意思很明了。 就是上面的意思。 怪不得萧瑟知道他挣了多少钱,敢情一开始就在他家里埋了眼线。 “据温家的线人回报,温君实和孙元谋相互合谋,想要叫你身败名裂,估计会拿你和封若颜的婚约大做文章。” “这一点我也早就猜到了,孙元谋在我家里吃了亏,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对了,此人的履历跟我说说。” “他曾是封玄夜的学生,元和六年的进士,但仕途一直不温不火,直到遇见了温君实,短短七八年时间,做到了九江郡守。” “所以他是效忠温君实的旧党中人?” “这个不好说,王介甫实行青苗法,旧党中人反对声一片,他却带头将青苗法在九江推行了下去,王介甫似乎对他也很赞赏,此人在九江也确实做出了一些政绩,因此陛下这次召他回京,是想了解一下青苗法在九江实施的情况。” “这么说来,这孙子是两面派?”杜蘅皱了皱眉。 许安若有所思:“我也是这么猜想的,但他带头推行青苗法,温君实不可能不知道,为何却与他来往这么亲密?” “官场很复杂的,有些真相不能单从表面去看。” 第451章 教育产业 担任礼部左侍郎,也已经有几天了。 杜蘅决定去单位看一看,虽然不想上班,但也不能一直不去上班。 先去拜见礼部的主官韩尚书。 韩尚书七老八十了,竟然还兢兢业业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打瞌睡。 杜蘅走进礼部的厅堂都愣住了,当领导的带头摸鱼吗? “咳咳!” “子芳来了。”韩尚书从案牍上抬头,冲着杜蘅微微一笑。 “下官拜见尚书。” 韩尚书摆了摆手,让他免礼,自嘲的笑了笑:“人老了,犯春困。” “现在已经夏天了。” “咳咳,夏天也困,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活力啊。” 杜蘅笑道:“也不尽然,下官一上班就犯困。” 韩尚书暗暗无语,这就是你这么多天不上值的理由? 不过他也没有多加苛责,起身走向杜蘅:“你第一天来,我带你去见见部里的同僚。” “怎敢劳烦大驾?” “年纪大了,走动走动也好。” 杜蘅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韩尚书走的颤颤巍巍,杜蘅生怕他一不小心跌一跤,把老命给交代了,所以跟在身后还得防着他摔倒。 “这位是左侍郎杜蘅杜子芳,把人召集起来,都来拜见。”韩尚书招呼一个官吏。 很快,上百号的官吏就走聚集在了面前,其中就包括礼部郎中文彦章,此人是旧党的人。 见过之后,韩尚书又带着杜蘅去了其他部门。 礼部除了总部之外,还有很多附属的部门,包括主客司,祭祠司啥的,祠祭司的郎中是吕继祖,也是温君实的忠实跟班。 当然,也有不少新党的人,其中便包括礼部下属书馆的总纂官苏赞,大约三十来岁,留着几缕飘逸的胡须,面皮白净,气质文雅。 “尚书、侍郎二位上官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苏赞来到门口。 韩尚书笑了笑:“到你这儿讨杯茶喝。” 苏赞将人迎了进去,吩咐一个小吏准备茶水。 书馆之中,墨香伴着花香,漂浮在空气中。 “那边就是藏书阁。”韩尚书指着一处三层小楼。 接着又指了指旁边一排的房舍:“这里就是抄书房了,老夫当年就是一个抄书小吏,转眼之间,六十年过去了。” 杜蘅暗暗咋舌,从抄书小吏做到正二品,这也是挺励志的。 要知吏和官是不一样的,吏要转官,需要跨越好几个阶级,可谓是阻碍重重。 “进去看看吧。” 毕竟是年轻时候奋斗过的地方,韩尚书对抄书房有些感情,在杜蘅和苏赞的搀扶下,跨过了抄书房的门槛。 里面将近百人,齐刷刷的起身行礼。 这些抄书小吏,又名书手,韩尚书随手拿起案上一张宣纸,上面的字是小楷,书手常用的经生体,工整而不失俊秀。 “抄的是什么?” 苏赞回道:“去岁科举一些文章,挑选出来的范文,按例需要分发各级官学。” 古代的礼部相当于外交部、教育部和文化部的总和,科举也归礼部管,这些所谓的范文就是高考的优秀作文,按照惯例,需要抄写下来,分给公立的学校,让学子好好学习学习。 私立的学校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这一天能抄多少字?”杜蘅问道。 苏赞道:“一天能抄五千字左右,但难免会有疏漏和瑕疵,所以下官规定一天只抄一千字,毕竟是官样文章,代表咱们礼部的门面,务必要求字形美观,绝不可出差错。” “为何不用雕版印刷?” “这些范文只发一次就不发了,而且数量不多,使用雕版的话不合算,毕竟朝廷每年拨给咱们部里的经费有限,必须紧着点用。”苏赞料想杜蘅刚来,很多东西不懂,因此跟他解释了一番。 杜蘅笑道:“上头不给经费,那就要想办法自主创收。我朝文气盛然,学子众多,这些范文可以多印一些,卖给他们。不仅是这一届的范文,以往的范文也可以印出来卖嘛。弄个《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啥的。” “啊?” 苏赞目瞪口呆。 早有传闻,杜侍郎去年发还原籍之后,一直从事商业,而且做的风生水起,来到金陵之后,竟然开起了青楼。 果然商人的本性不改,什么在他眼里都能变成生意。 “杜侍郎,咱们是礼部,这……这不合适吧?” 大梁鼓励经商,那是因为小民没了生计,给他们多一条活路,否则他们就要造反,但骨子里还是把商业当成了贱业。 小民可以经商,礼部能够经商吗? 卖文章捞钱,而且卖的是别人的文章,这不得被大梁读书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些范文,每所官学是不是就发一本?” “以往都是如此。” “官学之中多少学子,一本范文够用吗?” “一本够了,学子之间可以相互抄录。” “他们可以抄录,外面的书商是不是也可以抄录?知道外面卖多少钱一本吗?” 苏赞皱了皱眉:“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每年的范文,能卖两三贯钱不等。” “咱们代表的是官方,这钱能让那些书商挣了?” “可是……咱们堂堂礼部如果与书商争利,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苏赞不由看向韩尚书,想让他出言阻止一下利欲熏心的杜侍郎。 韩尚书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杜蘅,似乎还有些期待杜蘅继续说下去。 杜蘅拍了拍苏赞的肩膀:“有些看似不义之事,只要换个说法,就会变得十分正义。那些书商赚的是谁的钱?” “自然是那些学子的钱。” “卖书可是暴利啊,区区几篇范文组成的书册,能卖两三贯钱,估计分摊下来,每本书的本钱都不足一贯钱,钱都到了那些书商的口袋,这对我大梁学子未尝不是一种伤害?” 杜蘅循循善诱,继续道:“我们身为教育部门……我是说,我们礼部要对大梁学子负责,不能让他们花冤枉钱。” “这桩生意到了咱们手里,咱们可以低价卖书给那些学子,有钱的学子可以花更低的价钱买到范文,没钱的学子还是可以自行抄录,这对学子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开玩笑,老子身为教育部门的二把手,卖辅导教材的钱能让你们这些奸商挣了? 第452章 爷爷的老友 当年在广陵的时候,杜蘅的诗集一共三四十首的诗,总共也没几个字,也被那些书商卖出了两三贯的价格,可见这一行的暴利。 关键的是,连版权费都没给他啊! 奸商! 大梁决不允许出现比他更奸的奸商! 苏赞都被说懵了,怔怔的道:“这事尚书台不会允许的。” “学子是什么?是祖国的花朵,是大梁的未来,如此利民的事,谁敢反对?是吧韩公?”杜蘅侧目看向韩尚书。 韩尚书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猛然醒悟过来,这厮是不是在套路他? “杜侍郎,这事由礼部来做,终归有失体面。” 杜蘅心想,你特么礼部都没钱了,你还跟我讲体面? 穷逼很体面吗? “韩尚书,我知道你的担忧,是怕授人以柄,对吧?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此事利国利民,那些人在公理上绝对抢不到上风。你我联名上书,陛下肯定会同意的。” 如今国库空虚,礼部如果也能创收,萧瑟不可能不同意。 但韩尚书显然很不情愿,他一把年纪了,不想落得个晚节不保,说道:“杜侍郎,此事咱们还须再议。行了,回吧!” 杜蘅搀着他离开了书馆,路上,继续询问:“韩尚书以为下官刚才的提议,有何不妥吗?” 韩尚书停下脚步,看着四周无人,略显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杜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王党还是温党?” “韩尚书此言何意?”杜蘅懵了一下,这跟党争莫非有什么关系吗? “刚才一圈走下来,你发现几个新党几个旧党?” “文彦章、吕继祖好像都是旧党,上次在朝堂上他们附和温君实说话,苏赞据说是新党。” “那你觉得咱们礼部,是新党多还是旧党多?” 杜蘅茫然摇头:“下官初来乍到,这个……确实不知。” “我告诉你吧,无党无派的人最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这句话倒也没错,别看党争激烈,但在朝堂上沉默是大多数的。 明哲保身,是国人一贯的处世哲学,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因为一旦站队,就难以避免的要遭受另外一派的攻讦。 尤其那些武将,他们深知在朝堂上的地位,遇到新旧两党的争执,一般都不会发表看法。 “我听说你去了王右相府上?”韩尚书意味深长的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这才明白过来,韩尚书是在怀疑他是新党中人,笑道:“我也无党无派,王右相请我过府,确实想拉拢我,但被我拒绝了。” “你糊涂啊!” 韩尚书叹了口气:“不论你加没加入新党,但在外人看来,你既然去了王家,那就是等于加入了新党。” “倒不如真的加入新党呢,这样旧党攻击你的时候,还有新党替你出面。” “为官,要么你明哲保身,夹着尾巴做人,要么你就坚定的站队,至少还能搏一把,最忌讳的就是模棱两可的暧昧,这样你就会成为两党共同的敌人!” “子芳啊,你不该来京城啊,老杜家就剩你这一根独苗了。”韩尚书看着杜蘅的眼神,竟然多了一丝担忧和凄楚,“我和令祖父从少年时就认识了,我实在不忍看到他晚年无人送终啊。” 杜蘅吃了一惊,少年时就认识了? 虽然同朝为官,但杜蘅很少听爷爷说起过韩尚书。 两人好像并不亲近。 韩尚书陷入了一段悠远的记忆:“那时你爷爷正要去从军,我正好要上京去赶考,遇到了一伙强盗,是你爷爷出手救了我。” “后来我落榜了,在京城无依无靠,只能托门路先进了礼部,做了一名书手,但由于我从小习书,书法出众,有一回抄书房为先太皇太后抄写《金刚经》,我的字被她给看中了,于是便入了宫廷,成了御书手,这才算踏上了仕途的第一步。” “你爷爷也在这个时候,因为军功而一步一步的被提拔了上来,后来他就进入了朝堂。但你知道,我朝素有一个不成文的禁忌,文官不可与武将走的太近,我们二人都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朝中没有背景,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都有可能断送我们的前程。” “因此我们很有默契,表面装作不熟,私下也很少走动。去年你家出事了,我有心想要为你爷爷说几句话,但被你爷爷制止了。跟你家走得近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的下场至今历历在目啊,想起来都令人胆寒。”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可是又如何呢?看似掌握了一些权力,但这权力又不敢用。” “京城的官,没那么好当的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那个自主创收的提议,虽然很有想法,但难免又会成为某些人攻击你的理由。” 虽然韩尚书的处世之道,与杜蘅有着天壤之别,但一个长者对于一个晚辈的关心,还是让杜蘅内心很感动。 毕竟在官场上,是很难遇到有个人会跟你讲这些的。 于是杜蘅深深的对韩尚书作了一揖。 …… 杜蘅散衙之后,换下官袍,转身去了霖楼。 自从知道家里十二个花奴,除了给他酿酒之外,还肩负着监视他的责任,杜蘅就变得有些不想回家了。 当然,霖楼也有花神使司的耳目,哪怕现在杜蘅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他也不知道这些耳目是谁。 杜蘅唯一能够控制的就是桃花使院的人,至于其他使院,或者总部有没有派人盯着他,他也很难发现。 就像头顶悬了一把剑似的。 特务就是特务,连自己人都监视,这样背叛花神使司的人就会大大减少,毕竟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时刻在组织的监视中。 还没等你背叛,可能就已经被处决了。 杜蘅走进花满楼,此刻天尚未黑,但大堂之上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看着都是金陵的一些士人学子。 “杜公子来了,这下咱们有救了!” 杜蘅莫名其妙。 正要发问怎么回事,就见人群之中方经天走了出来,对着杜蘅先是恭敬的作揖。 他是方显之子,之前跟杜蘅和陈骨还有一些过节,但前些天杜蘅回朝,给方显请了封,因此方经天从前对他的怨恨,现在都换成了感激。 第453章 玩的就是高雅 “方公子,出什么事了?” “一个九江来的狂徒,竟说我金陵无人,如今你来了正好,挫挫他的锐气。” 杜蘅和方经话之间,就见人群传来一个声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广陵第一才子啊。” “孙玄策,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杜蘅目光悠然的看了过去。 孙玄策身边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杜侍郎好大的官威啊,花满楼不是衙门,众人到青楼来玩耍,不分贵贱,为何偏要给你行礼?” “原来是温……温公子,你也来逛青楼?” 没错,说话之人正是温君实的女儿温婉。 温婉女扮男装,她本身就有几分英气,装扮起来,倒有一些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意味。 花满楼的客人,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她的性别。 杜蘅有些无语,天天逛青楼的老司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 当然,大梁这些文弱书生,平常的气质也都偏阴柔,女里女气的,如果年纪偏小,没有二次发育,男性特征并不明显,很多书生其实扮女人也没人能发现。 毕竟古代都留长发嘛。 自然,这个年龄段的女子要扮男人,也未尝不可。 不过杜蘅与温婉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 “杜公子,你来了!” 满姑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低声道:“来者不善,这位孙公子出了一个游戏,叫做拈字为诗,要跟杼秋姑娘挑战,输了便要脱衣。” “跟杼秋挑战?这是冲着我来的。”花满楼有一半是杜蘅的,孙玄策之前在杜蘅家受辱,但杜蘅是三品大员,他又不能直接上门挑战,只能来花满楼闹事了。 花满楼开门做生意,倒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况且满姑事先并不知道孙玄策和杜蘅的过节。 “咱们金陵的这些才子气不过,想要代替杼秋出战,结果好几个人已经败下阵来了。” 杜蘅看着只穿单衣的方经天,估计刚才他也出战了,人群中还有几个人,外面的袍衫都被扒去了。 虽然不是光溜溜的,但对古人来说,这就是莫大的耻辱。 可不像现代一样,穿着短裤就能出门,甚至某些女性,穿着三点式上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问就是穿衣自由,多看一眼就是男凝。 古代的情况不同,身份越高,穿着就越讲究,只有那些贱民才会衣不蔽体,露胳膊露腿的。 “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要跟他比?”杜蘅有些责备满姑。 方经天解释:“杜公子,你别怪满姑,当时这厮口出狂言,我等气不过,要为杼秋姑娘出头。想让这厮付出代价,光溜溜的出门,结果谁也没料到,他一个人已经打败了五个人。” 好在凤杼秋的衣服还在,刚才都是平常捧她的一些客人,替她出战,所以她才安然无恙。 杜蘅缓缓的走上前去:“敢问这拈字为诗的游戏怎么玩?” “简单!” 孙玄策微微一笑:“人数不限,每个人写一百个字,拈成纸团,丢进这个箩筐。”说着,孙玄策手中的折扇,指了指人群围着的一个箩筐。 箩筐之中堆着各式各样的纸团,估计每个人折纸团的方式不同。 “游戏开始的时候,每个人从箩筐中依次抽取纸团,按照纸团上的字作诗,成诗之时,谁的纸团最少,谁就是得胜方。”孙玄策继续解说。 “一百个字?” 孙玄策轻轻一笑:“杜侍郎要是觉得太少,可以加到两百个字。” “不,多了。” “你说什么?”孙玄策面色微微一凝。 “你们做的诗是几个字?” “也有七绝,也有五绝,还有五律、七律。” “就算七律也就五十六个字,何须一百个字?” 孙玄策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没听懂游戏规则?拈出来的字要凑成一首诗,你能保证每个字都能入诗吗?需要兼顾平仄还有韵脚,可没那么简单!” 方经天凑到杜蘅身边:“是呀杜公子,你千万别掉以轻心,哪怕你事先写好了诗,将纸团一个一个的投了进去,也不能保证你的纸团会不会被对方取走。” 之前打了百战的几个书生也凑了过来,说道:“我写的都是诗词的常用字眼,但也未必就能抽到,你要抽到不能用的字,即便你最后写的诗比对方好,但你用的纸团比别人多,那你也是输。” 杜蘅听明白了,这个游戏诗词的水平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契合格律,诗词的意思能够说得通,那就算过关了,主要比的就是谁抽的字比较少。 看起来是有运气的成分在。 可是方经天为什么就这么有把握? 杜蘅心思一转,顿时就明白了,跟他比试的这几个书生都太老实了,因为比试之前,字都是自己写的,纸团也是自己折的,这就给作弊提供了可操作的空间。 孙玄策完全可以先写好诗,然后将这些诗拆开,一字一字的写在纸上,拈字的时候将自己这些字依次取出,重新组装。 万一自己的字被对方取走,那也没关系,毕竟规定每个人可以写一百个字,而一首七律也就五十六个字,如果是五绝,只有二十五个字,那就更少了,多出来的字可以重复,抽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想通了这些,杜蘅紧紧的盯着孙玄策:“我跟你比一场。” 孙玄策似乎就等着杜蘅开口似的,眼神掠过一丝阴险,笑道:“杜公子,你堂堂礼部左侍郎,输了想必不会耍赖吧?” “只要你不耍赖就行,赌什么?” “跟刚才一样,输一局,脱一件衣服。” “不愧是书香门第,玩的就是高雅。” 孙玄策知道杜蘅讽刺自己,冷哼一声:“就问你敢不敢玩吧!”上次他给杜蘅跪下了,奇耻大辱,不玩点过火的,根本讨不到脸面。 总不能杜蘅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吧? 受的屈辱根本就不对等。 必须让他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这才能丢他的脸。 关键的是,朝廷命官,在青楼这种地方出乖露丑,丢的是朝廷的脸面,再找几个言官上奏,杜蘅的官职就保不住了。 第454章 加大赌注 “我看你穿的挺多的,脱一件得玩到什么时候?”杜蘅伸手抓着孙玄策的领口,数了数他一共穿了几层衣服。 孙玄策一把将他的手拍开,说道:“那你想脱几件?” “一局定输赢,输了脱光。” “这可是你说的!” “等等,让我想想。” 温婉出言讥讽:“怎么?杜公子莫非怕了?呵呵,你不是号称广陵第一才子吗?这么快就怯场了?” 他们还真怕杜蘅不敢玩。 如果杜蘅不玩,他们的计划就落空了。 杜蘅指着身穿单衣的方经天等人:“我这几位朋友刚才全部败在你手里,你脱了五个人的衣服,我就脱你一个人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合算啊,你今天带几个人来?” “随从我没让他们进去,都在外面候着,这里就我和温公子两个人。” “好,那就脱你们两个人。” 温婉眼神微热,瞪了杜蘅一眼:“登徒子,你说什么?” “怎么?温公子不敢?那就没得玩了。”杜蘅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哼,有何不敢?”温婉目的是引杜蘅入局,自然不会这个时候退缩,毕竟她以为稳赢的局面,“不过我们两个人,你也得两个人,否则不公平。” 孙玄策随手一指凤杼秋:“刚才我就是冲着花满楼的花魁杼秋姑娘来的,杜侍郎,倘若你输了,这位杼秋姑娘也要跟着你一起脱衣服!” 凤杼秋本是凤来阁的花魁,后来凤来阁被杜蘅斗败了之后,便来到了花满楼。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凤杼秋的专业能力绝对过硬,来到花满楼之后,没过多久的时间,又重回了花魁的宝座。 没能力的人会抱怨环境,但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一样。 也正因为她的花魁,孙玄策才会一开始选择凤杼秋,花魁就是花满楼的脸面,就算杜蘅不出场,他也能间接恶心一下杜蘅。 “孙玄策,你下流!”之前凤来阁还是凤姐做主的时候,方经天就是凤杼秋的头粉,为了帮助凤姐跟杜蘅斗法,他还帮了不少忙。 直到听说凤杼秋被杜蘅梳笼了之后,他心里稍微有些膈应,但这几个月杜蘅不在京城,他又常来花满楼,听凤杼秋说那晚杜蘅根本没有碰他,他对凤杼秋又重新热烈了起来。 所以孙玄策的做法让他无比愤怒。 “青楼女子而已,装什么贞洁烈女?难道伺候人的时候,不脱衣服吗?”温婉鄙夷的看了凤杼秋一眼。 杜蘅不由看了温婉一眼,果然,对女性最恶毒的永远是女性。 尚书宅邸出身的温婉,又怎么会瞧得上这些卖弄风月的风尘女子? 她们天然就有一种优越感。 反而男人,对风尘女子相对友好一些,毕竟这些风尘女子能够给他们带来身心上的愉悦,善解人意的好妹妹谁不喜欢呢? 凤杼秋虽然沦落风尘,但心气很高,当即走到杜蘅身边,说道:“杜公子,杼秋是生是死,交给你了。” “放心,你还得给我赚钱呢,怎么舍得让你死?” “我相信公子,你不会输的。” 杜蘅的才气,凤杼秋十分了解,当初来到金陵,不论是在花满楼还是在凤来阁,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退一万步讲,哪怕是输了,她大不了一死了之,在这肮脏的世道,她也能博得一个名声。 大家闺秀恪守妇道,大家都会习以为常,因为社会认为这本来就是她们的本分,但一个青楼女子表现出来的贞烈,一定会被大肆宣扬,或许到时会有人给她写文章,排成戏曲传唱。 “好,杼秋姑娘倒是有些魄力,那咱们说好了,就写七绝如何?”孙玄策征询杜蘅。 杜蘅一副无所屌谓的样子:“随你。” “既然要比,不妨将难度增大一点,每个人就写五十个字,毕竟箩筐里还有些纸团,显不出你杜大才子的水平。”温婉皮笑肉不笑的道。 杜蘅点头:“行,那就开始吧。” 之前方经天他们跟他比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两条长条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 那些硬黄纸都已经裁成一个个小方块。 孙玄策来到长条案前,提笔就开始在方块纸上写字,都不假思索,显然有备而来。 写完一张,温婉便将方块纸拿过来折叠了起来。 杜蘅仔细观察,温婉折叠的方块纸,看似形状各异,但都会拿指甲在上面掐一个月牙状的指甲痕。 这就能保证孙玄策取出的是自己的字。 指甲痕很淡,不像拿笔墨做记号,若非杜蘅有意观察,常人不留心根本不会发现。 “公子,想好了要写什么字吗?”凤杼秋一旁研墨,轻声问道。 杜蘅回过神来,在方块纸上写了个香字。 选用的硬黄纸相比一般的宣纸,厚度和硬度都有所增强,虽然箩筐里的那些纸团,背面能够透出一些墨迹,但也只是透出零星一点而已,折叠起来根本就分不清什么字。 杜蘅从小习武,书法造诣不怎么的,但臂力很强,力透纸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不让孙玄策抓住他作弊的把柄,他当然不会让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只将最重要的一笔的墨汁渗透到背面。 每个字渗透出来的一笔各不相同,好让他能够迅速区分,折叠的时候自然要将这笔的背面露出来。 很快,杜蘅写完了十个字。 因为要写五十个字,他又将刚才的十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啊,这……”一旁的凤杼秋都错愕了。 围观的方经天几人也都面面相觑,有人小声提醒:“杜公子,要不……你再想想……” 同样的十个字,你写五遍,那也不能成为一首诗啊。 “杜公子,你是不是没有搞懂游戏规则?” “虽说待会儿拈字的时候,未必就能拈到你要用的字,但你也不能乱写啊,你写自己要用能用的字,你拈到的几率就会大一点。” “对对对,杜公子,不着急,咱们好好想想,要是输了,你和杼秋姑娘一丝不挂……众目睽睽之下,成何体统?” “关键的是,刚才孙玄策口出狂言,视我等金陵文人如无物,实在可恨!若是杜公子再败了,那我们还有什么脸面?” “这游戏又不要求诗词的水平多高,只要合格合律就行,杜公子一向出口成诗,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杜蘅旁边的人七嘴八舌。 温婉看到他们似乎已经骚乱起来,不由暗暗窃喜,瞧这样子杜蘅是输定了! 第455章 谁说十个字不能成诗? 很快,孙玄策已经写完了五十个字,全部折了起来,得意的看着对面的杜蘅:“杜侍郎,五十个字我已经写好了,你呢?” “我也写好了。” “好,咱们一起把折起来的纸团放入箩筐之中。”孙玄策走到箩筐前面,将手里的纸团全部放了进去。 杜蘅也是照做。 方经天等人愁眉不展,毕竟杜蘅是将十个字写了五遍。 十个字怎么作诗? 就连一首五绝也需要二十个字。 凤杼秋宽慰道:“放心,以杜公子之才,随便抓到什么字,也能组成一首诗。” 方经天道:“哪有那么容易?万一平仄不同呢?关键的是韵脚,诗写的如何不说,韵脚如果没有押上,那就不算是诗。” 其实凤杼秋心中要比方经天紧张,毕竟她现在和杜蘅一样,也是赌注的一部分。 韵脚确实是最难的,就像打麻将似的,那么多麻将,你要抓到三张一样的牌。 但是杜蘅显得十分沉着,看着孙玄策:“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第一次玩,我也不想欺负你,你先拈字吧。”孙玄策故作大度的说。 杜蘅当即把手伸入了箩筐,随手摸到一张纸团,拇指的指甲往下一压,便留下了一个月牙印。 接着又去抓其他的纸团。 在箩筐里搅来搅去,手法却是很快。 手藏在了一堆纸团下面,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孙玄策有些不耐烦了:“杜侍郎,你别拖延时间了,抓到什么字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后面能够组成一首诗,看的就是你语言组织能力,你快点。” “你急什么?”杜蘅找到了一张纸团。 纸团的背面透出了一撇,那是香字的一撇,这一撇的笔锋是稍微往上勾的,就像耐克的标志。 将纸团取出,交给凤杼秋。 凤杼秋打开,正是杜蘅刚才写的香字。 接着轮到孙玄策,他把手伸进了箩筐,抓了一把上来,挑选了一张上面留有月牙痕迹的纸团,信心满满的交给温婉。 温婉轻视的看了杜蘅一眼,接着伸手打开,表情顿时僵住。 “怎么了?”孙玄策看到温婉表情不对,凑近。 温婉把字拿给他看:“是个悔字。” 孙玄策皱了皱眉,低声道:“刚才没写悔字啊。” “是不是之前几轮的字?” “之前几轮也没有写悔。而且前面几轮,你留下的指甲印是交叉的,位置也不一样。” 方经天嚷道:“喂,你们嘀咕什么呢?抽到什么字得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温婉只好将打开的纸团,公之于众:“是个悔字!” “这是我之前写的。”其中一个身穿单衣的书生道。 方经天道:“杜公子,轮到你了。” 杜蘅又把手伸进了箩筐,藏在一堆纸团下面,随意在别的几张纸团留下了月牙印,再挑出了一张纸团,交给凤杼秋。 凤杼秋打开,也是杜蘅刚才的字,一个莲字。 莲字有些古怪,走字底最后一笔高高的往上提起,完全不得章法,不过杜蘅的书法造诣本身就不高,因此倒也没人说什么。 “香和莲,这两个字倒是能组合在一起。”围观的一个客人说道。 温婉冷笑道:“就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有什么用?七绝需要二十八个字。而且平仄相对,韵脚也不能错,除了能力之外,更主要的是运气。” 接着孙玄策拈字,找的还是上面留月牙痕的字,打开是个白字,是他自己写的,这也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杜蘅再去拈字,这次他也不故意暗中留下指甲印了,其实根本也不需要,就是稍微给孙玄策捣乱一下而已。 两人轮流拈字,孙玄策虽然偶尔会拈错了字,但大抵还是自己的字。 温婉欣喜的道:“孙公子好手气啊,现在已经抽了十个字,虽然尚不能成诗,但却拈到了搀和岩两字,正好可以押十五咸。” 拈字游戏,一般来说,都会选择字数比较多的韵,这样拈到了字,押韵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但孙玄策暗中作弊,根本无须如此,反而选择了下平十五咸这样的险韵。 这样就算对手抽走了他的字,也不敢拿来押韵。 “杜侍郎,到你了!”孙玄策得意洋洋的看向杜蘅。 杜蘅将抽到的字,一张一张的摊开,放在了长条案上,淡淡的道:“我不用拈字了,诗已经有了。” “啊?” 全场一片哗然。 方经天等人甚至都怀疑杜蘅是不是真的没有听懂规则。 才拈了十个字,最多两句五言,也够不成一首诗啊! 温婉愣了一下,继而好笑的看着杜蘅:“你没搞错吧?你十个字作什么诗?” “谁说十个字就不能作诗了?” “哈哈,杜侍郎,是我没说清楚吗?”孙玄策倍感滑稽的笑着,“刚才说好了做一首七绝,你就十个字,两句诗都凑不出来!” 温婉走到杜蘅的长条案面前,看着杜蘅摆在上面的字:“香、长、日、夏、风、凉、莲、碧、水、动……这十个字如何成就一首七绝?” “杜侍郎,你不会不识数吧?”孙玄策嘲弄的笑了起来。 凤杼秋发现这十个字就是刚才杜蘅写的十个字,他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理由,说道:“杜公子之才,比之尔等,就是日月与萤火,他说能成诗,那就一定能成诗。” “好,那我拭目以待,杜蘅,你且用这十个字做一首七绝出来瞧瞧!” 温婉冷哼了一声,面露桀骜之色:“可你要做不出来,你就算输了,你和这位杼秋姑娘,可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精光光的丢人现眼了!” 孙玄策笑容略带几分猥琐,张开折扇挥动着:“温公子,你这么说,小生倒有几分期待了,花满楼艳名昭着的花魁,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个混蛋,简直无耻!”方经天气的就要冲上前去。 杜蘅伸手将他一拦:“方公子稍安勿躁,到时脱个精光的人,只怕会是对面这二位。” “呵呵,好,杜蘅,我等着,看你如何让我脱个精光,你且作诗吧!” “杼秋,借你的簪花小楷,为我抄录此诗。” 凤杼秋迅速拿起笔架的兔毫,叫了楼里的丫鬟,拿了一张上等的花笺过来:“公子,我准备好了!” 第456章 胸肌有点浮夸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杜蘅身上。 杜蘅不慌不忙,将案上的字进行了排列,先排列出了七个字:“香莲碧水动风凉。” “好,这七个字组成一句诗,十分贴切,只是……”一个文士皱起了眉头,组成一句诗有什么用? 规定的是七绝。 温婉看着杜蘅剩下的三个字,笑了:“就剩长日夏三字,我看你如何往下写。” 孙玄策好整以暇的扇着折扇:“早知道就请一个画师过来,待会儿好好讲二位的丑态画下来,必能轰动金陵文坛,哈哈!” 杜蘅依旧平静,将香莲碧三字移开,在末尾补上了夏日长三字,念道:“第二句,水动风凉夏日长。” “啊,这……”温婉呆若木鸡。 孙玄策无声的张了张嘴,虽然游戏是他提出来的,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能这么玩。 刚才的文士小声咂摸了这两句诗,不禁拍了下手:“妙啊!不仅平仄韵脚全部对上,而且描绘的夏日之景,竟然如此生动。不愧是广陵第一才子啊!” 凤杼秋顿时恍然大悟,刚才提心吊胆,现在则是彻底松懈了下来,提笔迅速将刚才两句抄录下来。 再看孙玄策和温婉二人,面如死灰一般,半不出话。 杜蘅继续移动着案上的字块:“长日夏凉风动水。” “你……这些字不能重复使用!”温婉激动的说。 杜蘅淡淡的道:“那你提前怎么不说?” 方经天道:“之前孙公子与沈学兄那一场,那个红字,孙公子不是使用了两次吗?” “对,你可以重复使用,为什么杜公子就不能?”之前败下阵来的沈公子立即反击。 孙玄策和温婉二人无言以对,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最后,杜蘅移开了长日夏三字,又把先前移开的碧莲香三字添到了末尾,念道:“凉风动水碧莲香。” 一阵掌声哗啦啦的响起。 “好诗好诗,谁说我金陵无人了,十个字就能写一首七绝,孙玄策,就问你,你行不行!”方经天仿佛腰板都挺直了,气咻咻的质问孙玄策。 孙玄策冷冷的道:“他是广陵人士,又不是你们金陵的,你得意什么?” “此言差矣,谁说杜公子原籍是广陵的,但他从小就在金陵长大,他算是我们金陵人。”沈公子出言道。 杜蘅看了一边的凤杼秋,已经将刚才的七绝抄录下来,他当即邀请孙玄策和温婉:“闲言少叙,二位,过来检验一下,看看此诗的格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二位就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脱!” “脱!” “脱!” 温婉本能的想要逃跑。 但方经天等人岂能这么容易就放她跑了? 一群人全部围了过来,甚至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都围堵了起来,不让他们逃出门去。 “刚才……就跟大家开个小玩笑。”孙玄策尴尬的笑着。 杜蘅淡淡的说:“既然是玩笑,你为何把方公子他们的衣物脱了?” 孙玄策无言以对。 本来万无一失的计策,结果遇到杜蘅就一败涂地了,这厮十个字就能写出一首七绝,简直太逆天了。 那不管怎么比,都比不过他。 因为他至少需要二十八个字,在字数上铁定是输了。 “孙公子,你要不脱,那我只能代劳了。”方经天带人冲了上去。 孙玄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即就跟方经天扭打起来。 满姑走到杜蘅身侧:“要不要叫几个龟奴来帮忙?” 杜蘅摆了摆手,这种事花满楼还是不要参与过多,毕竟他知道温婉是什么身份。 很快,孙玄策的袍衫就被扒了下来,嘶声大叫:“方经天,我是从八品下的承务郎,你敢……” 啪! 恼恨已久的方经天,一记耳光招呼过去:“从八品下了不起吗?先父前不久被追封了尚书,按照门荫制度,我至少也得是个正七品上!” 沈公子几人则是冲向了温婉。 温婉惊恐的尖叫:“你们……你们别过来,家父是……是当朝吏部尚书!” “温尚书?”沈公子愣了一下。 “没错,你怕了?” “怕个球,温尚书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你蒙谁呢?给我扒了他!” 沈公子一马当先,直接扑向了温婉。 温婉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走开啊,混蛋!” 外面的绸缎长袍被沈公子他们撕开了好几块,温婉惊慌失措,但对方人数太多,根本就挣脱不开,哭着叫嚷:“我是女的,我是温家小姐!” “哈哈哈,她说她是温家小姐,哈哈哈!” “温家小姐来逛青楼,你相信吗?” “温尚书乃我大梁道德之楷模,家教素来严格,别说温家小姐,就算温家的公子还在世上,也不会让他来风月场所的。” “刚才嚣张跋扈,让我们脱衣服,弟兄们,现在报仇的时刻到了,刚才怎么赌的?要脱几件?” “说要脱光!” 这些家伙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平常也是嚣张惯了的纨绔子弟。 加上刚才受辱,被扒去了外袍,此刻群情激奋,哪管得了这么些? 温婉瞬间就被扑倒在地。 “杜蘅,你为我证明,你……你见过我的。”温婉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杜蘅。 但杜蘅当没听见,正跟凤杼秋说话。 同为女子,她竟然拿凤杼秋当赌注,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脱光。 何其恶毒啊! 辱人者,人恒辱之! 也该让她受点教训了! 场面很乱,温婉的衣物一件一件的被扒开,众目睽睽之下,屈辱涌上了心头,泪水无声的滑落。 “等一下!” 沈公子忽然阻止了众人:“我怎么感觉……他胸肌有点浮夸呢?” “这个……也还算好吧,我看到很多习武之人,也能练出这么大。” “但弹性好像很好,武人有这种弹性吗?” “而且很香。” “……” 众人立即退开了几步。 围观众人也发现了问题,指指点点,议论声很大。 “真是个女的啊,你看……那红肚兜,分明是女款的。” “不会真是温尚书家的小姐吧?” “你别胡说八道,温尚书家的小姐怎么会来青楼呢?” 没有脱完,沈公子他们就不敢动了,隐约觉得好像闯了大祸。 温婉满面泪痕,她迅速掩着衣襟,抱着外袍,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到了门口,回头恨恨的瞪视:“杜蘅,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457章 造黄谣 这时杜蘅才回头看了一眼温婉,愤怒的道:“谁干的?赌的是脱衣,你们怎么还打人呢?瞧把温公子胸口打的,都打肿了!” 为了女扮男装,温婉特意束了胸,但相比一般的男人,她仍旧还有些不平坦。 “温公子,你没事吧?”杜蘅走上前去,关切的问。 温婉眼里泪水浮动,恨意盎然:“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不姓温!”说罢,掩面而去。 孙玄策此刻被扒的就剩脚上一双皂靴,捂着关键部位,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他可以钻进去。 杜蘅施施然走过来,故作调侃的道:“孙公子,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文弱书生,想不到你也是一个武林人士,捂裆派的吧?” 哄堂大笑。 孙玄策满面通红,红的似乎能够掐出血来。 “把衣服给我。” “衣服?什么衣服?”方经天随手就将衣服朝着门外的栏杆抛了出去,“你们看到孙公子的衣服了吗?” 众人一起起哄的回答:“没有!” 栏杆底下就是大街,孙玄策穿的衣服是绫罗绸缎,很快就被路过的行人捡走。 孙玄策捂着跑到栏杆,大叫:“我的衣服,泼才,你给我站住!”他疯狂的从楼梯追下去。 霖楼人来人往,行人无不侧目:“噫吁嚱,现在流行魏晋风吗?” 魏晋那帮文人,磕了五石散之后,需要散热,所以都穿的很开放,坦胸露那啥的,但像孙玄策这种光溜溜的,倒也是很少见。 几个卖弄风月的女子,倚在门口,拿着团扇捂嘴,窃笑不已。 “不会吃白食被扒光了吧?” “好精致哇,一只手就能捂住。” 孙玄策无地自容,好在还有一块头巾,摘下来先把脸给遮住。 关键部位虽然很关键,但长得都差不多,脸面就不一样了。 丢人丢的是脸,丢关键部位的是王承恩。 好不容易出了霖楼,楼上栏杆一群人在喊着:“喂,大家快来看啊,九江郡守之子,孙玄策孙公子裸奔啦,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 天才刚刚黑,街上有很多人,迅速被孙玄策吸引了过来,有人甚至围了上来。 “我只听过九江那边彩礼很高,想不到风气也这么开放。” “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比我家大娘子还白,啧啧。” “呸,臭不要脸,街上还有女人呢,你什么都没穿就跑出来。” “九江孙家也是书香门第,孙公子竟然做出如此有伤风化之行径,简直有辱斯文啊。” 孙玄策被人围攻,一个小厮挤进人群,迅速将一件斗篷披在了他身上:“少爷,怎么变成这样?” “回去再说!”孙玄策挤出人群。 到了旁边一条小巷,孙玄策让小厮裤子脱下来给他。 “啊,少爷,脱给你,那我……” 孙玄策一脚踹了过去:“我是少爷!” “是。” 小厮迅速将裤子脱了下来,里面穿着一条白色的裤衩。 孙玄策套上了裤子,又让小厮去找一辆轿子过来。 …… 闺房之中,温婉趴在被窝之中,眼睛都哭红了。 温君实推门进来。 温婉的贴身丫鬟肉肉急忙起身:“见过老爷!” “婉儿。”温君实听说了温婉在花满楼发生的事,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爹爹!”温婉扑进温君实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温君实早年二子夭折,家中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得知受了此等侮辱,也是心疼不已。 “哎呀,好了好了,别哭了。” “爹爹,你要给我做主啊!” 温君实叹息道:“你怎么自作主张跑去青楼呢?” “那个杜蘅好生可恶,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嘴里什么屎啊尿的,粗俗不堪,如今又将若颜赶出了家门,我实在气不过,所以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我听孙公子说,他是爹爹的政敌,我也想给爹爹分忧,因此就跟孙公子合计,到杜蘅的花满楼大闹一场。” “结果……”温婉抽泣了几声,悲从中来,又哭了。 肉肉愤愤不平的说:“那个杜蘅太过分了,老爷,你可不能饶了他!” “老夫断然不会饶过这厮,不过婉儿……你要记住,你没去过花满楼!”温君实郑重的说。 温婉明白父亲的意思。 虽说大梁没有规定女子不能逛青楼,但青楼的性质使然,毕竟是风月场所,女子去了多少会对名声有碍。 何况,她还在青楼被人扒光了衣服。 如果传扬出去,那她名声可就毁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温家矢口否认,温婉没有去过花满楼。 但坊间已经传遍了,而且添油加醋,演绎出了各种版本。 杜蘅去了花神使司,许安给他带来了几篇文章。 “这是……” “你和封家小姐的事,已经有人做文章了,通过小报宣传,已经有了一定范围的传播。” 报纸不是现代产物,古代其实就有。 但大多数都掌握在官方手里,诸如邸报或者官报,唐玄宗的时候还有《开元杂报》,当时主要是靠手抄,写的都是时政内容,平头百姓也看不到。 小报就不一样了,那是民间的报纸,起源于北宋,记载各种奇闻异事,也叫新闻。 新闻这个词就打这儿来的。 但按现代的说法,更像是八卦报刊。 大梁的气氛与两宋时期有诸多的类似之处,出现小报也就不足为奇了,这是文化经济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出现的必然产物。 杜蘅接过那些文章一看,无一例外,写的都十分的香艳。 不必说,一定是旧党中人的手笔。 这些人以维护旧道德为名,但写这种不要脸的文章,倒也是一把好手,所谓表面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 “我估计封常在和封若颜已经看到这些文章了。” “造黄谣是吧?”杜蘅眼神掠过一抹寒光,“温家小姐在花满楼的事,你也找几个人,把黄谣给我造起来!”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些正人君子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他只会比他们更下三滥。 第458章 真相没有那么重要 自从萧瑟登基以来,规定十日一朝。 由于女儿身的身份,她不便与朝臣走的太近,而且有时上朝的时候,还得层层加密。 宝座之前隔了九重珠帘。 王承恩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温君实站了出来。 王承恩即刻走下玉阶,接过温君实手里的奏折,进了珠帘之内,递给萧瑟。 萧瑟随意翻了翻,说道:“温尚书上奏说,封家小姐封若颜,曾经住到杜宅,可有此事?” 杜蘅上前躬身:“确有此事。这也是臣出使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杜侍郎,你与封家小姐虽有婚约,但毕竟未成大礼,让她住进你家,是否有碍观瞻呢?”温君实问道。 杜蘅乜斜了一眼,说道:“温尚书年纪大了,耳朵可能不大好,下官刚才说的是,我出使回朝之后,才知封小姐住进了我家,第二天她便走了。”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嘛。”萧瑟道。 越国公站出来说:“陛下,事情不大,但传言非同小可,据说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着杜侍郎与封小姐的事,此事不妥善处理,只怕有碍朝廷脸面。” 萧瑟皱了皱眉:“都在传什么?” “这……” “怎么了?” “陛下恕罪,污言秽语,有碍圣听。” 这时越国公一个小弟出来,说道:“臣上朝的路上,遇到有人在卖小报,随便买了一份,这些小报的笔者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公然编排朝廷大臣。” “把小报呈上来!” 王承恩下去,拿了小报,交给萧瑟。 萧瑟看了一眼,眉头顿时一皱。 小报本来就是非法之物,笔者都是假名,或者干脆佚名,所以内容也是五花八门,可以随意编造。 就像现在的互联网似的。 “拿给杜侍郎看看。” 王承恩又拿着小报,递到了杜蘅面前。 杜蘅接过一看,第一版写的就是他和封若颜的事,等于上头条了。 说的是,杜蘅早在广陵的时候,就已经和封若颜偷尝了禁果,但一直不肯将她迎娶进门,封若颜千里迢迢来到金陵投亲,又与杜蘅同室而居。 杜蘅荣升侍郎之后,便将她逐出了家门,完全一副始乱终弃的形象。 “陛下明鉴,我与封小姐虽有婚约,但始终清清白白,绝无越礼之行为。”杜蘅朗声道。 文彦章道:“杜侍郎,你还没明白吗?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影响。” 王介甫出了班列,手持笏板:“陛下,臣觉得此事有蹊跷,这些民间小报,素来只是采写一些小道消息,绝不敢如此编排朝中大臣,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臣建议彻查!” “彻查一定是要彻查的,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消弭影响。”温君实道。 萧瑟道:“一份小报而已,造成的影响能有多大?” 越国公道:“陛下深居大内,有所不知,如今满街都是这种小报,众口铄金啊,不论杜侍郎与封小姐之间,有无此等苟且行径,都已经被坐实了。” “让这么多小报流传出来,京兆尹何故不察?”萧瑟微微震怒。 京兆府尹忙道:“陛下,臣已经抓了很多传阅小报之人,可是小报的源头在于何处,如今依旧查不到。” “陛下,依老臣看,不如让杜侍郎暂离京师,以消除不良影响。”温君实道。 杜蘅心下了然,这才是温君实的主要目的。 他和封若颜之事,捕风捉影,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二人存在苟且之事。 尤其封若颜还是完璧之躯,只要验明正身,就能证明二人的清白。 这一点拿不住杜蘅。 但制造舆论就不一样了。 不管有没有苟且,只要舆论起来了,为了压制舆论,就要息事宁人,否则杜蘅在金陵一天,舆论就不会停止。 王介甫大声斥责:“荒唐!一个小民胡乱诽谤几句,就要将一个大臣驱逐京师,这世道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温君实这等手段,杜蘅上一世在互联网没少见。 在互联网上,往一个人身上泼脏水,那是没有成本的,尤其一些独立女性,为了博人眼球,或者为了收割韭菜,可以任意诬告某个男人。 受害者连辟谣都辟不过来,甚至维权都维不了。 虽然事实胜于雄辩,但雌辩胜于雄辩。 历史的本质没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就如此刻杜蘅在朝堂上的境遇。 “王相,老夫这也是为了朝纲着想,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若朝廷没有一个态度,那么这些小民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朝廷大臣可以如此越矩,那么他们也会效仿,如此一来,礼制何在?以后朝廷又如何约束小民?” 王介甫道:“陛下,不可!如果真对杜侍郎做出责罚,那么民间必然以为杜侍郎与封小姐真的做出了此等苟且之事,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这对杜侍郎的官声也不好!” 这是温君实的第二个目的,先将杜蘅赶出京城,这么一来等于间接宣判了杜蘅的罪行。 全天下的人都会以为杜蘅和封若颜之间存在越礼的行为。 这么一来,舆论就又扩大了,也等于在杜蘅的档案上留下了污点。 以后想要委以重任,朝廷也得考虑一下影响。 杜蘅没有想到,来到古代竟然也会被网暴。 “温尚书,令爱之前去了花满楼,被人扒光了衣服,这事不知你怎么看?” “胡说八道!”温君实早就料到有此一节,迅速做出回击,“小女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可是现在街头巷尾,也都在传着此事,难道你要将令爱逐出京师吗?” 温君实坦然道:“小女毕竟不是官员,她如今遭受诋毁,只是影响我一个小家而已,但杜侍郎你可不同,你是三品大员,影响非同小可,还请杜侍郎以朝纲为重!” “可我是被冤枉的啊。” “冤枉不冤枉已经不重要了。”温君实冷冷的道,“刚才文郎中说了,真相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影响。”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清楚你有多冤枉。 “真相没有那么重要,呵呵,这句话说的好啊!”杜蘅朗声一笑,从袖中掏着什么,“陛下,臣这里也有几份小报!” 第459章 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王承恩又将杜蘅的小报呈给了萧瑟。 萧瑟随便翻了几张,珠帘之后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就知道杜蘅没有那么容易被温君实给拿捏住。 刚才看他气定神闲,原来早有对策。 “拿给温尚书看看吧。”萧瑟将小报递给了王承恩。 王承恩又将小报送到温君实面前。 温君实双手接过,看到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小报,上面一个硕大的标题:尼姑庵夜夜传来敲门声,是人是鬼? 别人小报的标题都比较短,按照古代的风格,都在三五个字之间,像这么长的标题还是很少见的。 而且很直白,充满了诱惑性。 往下一看,温君实差点脑淤血就要犯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原来文章写的是温君实经常半夜去尼姑庵敲门,尼姑庵甚至成了温君实的后宫,大到八十岁的老尼姑,小到八岁的小尼姑,无一人逃过他的魔爪。 温君实一直是朝堂的道德楷模,现在被人如此造谣,他当即气的不行,愤然就将小报撕了一个粉碎! 众臣目瞪口呆,他们没有看到小报,并不知道什么内容能够致使温君实如此震怒。 “温尚书,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杜蘅似笑非笑的问道。 温君实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报中之事,你若不曾做过,为何如此动怒?莫非报道的都是真事,才会让你如此激动?” “放屁!” 王承恩轻轻咳了一声:“温尚书,慎言。” 温君实慌忙对着萧瑟拱手:“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萧瑟淡淡的道:“无妨,朕看了这些小报也很生气。” 殿上众臣小声议论,都不知道小报记载了什么,有人从地上捡起一些碎片,想要查探端倪。 杜蘅笑吟吟的从怀里又取出了一沓小报:“诸位,都有,都有啊,别急别急,人人有份!” 温君实目瞪口呆。 “来来来,都看看,三十头老母猪半夜惨叫,这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杜蘅将一份小报递给了文彦章,“文郎中好好看看,这篇新闻你是主人公,说你半夜跑去农户家的猪圈配种去了。” 文彦章接过一看,脸都绿了:“无耻!无耻狂徒,如此编排本官。此等无稽之事,竟能写进小报,有人会相信吗?” 杜蘅正色的点头:“本官就很相信,以文郎中的人品,未必做不出这种事。” “你……”文彦章气坏了,但杜蘅比他高了好几级,他也不敢动怒。 “杜侍郎,给老夫也来一份。”王介甫招手。 杜蘅给了王介甫一份。 王介甫看的那一份正好就是温君实和尼姑庵的事,不禁捋须一笑:“温尚书,报上说有个八十岁的老尼姑,怀了你的骨肉,可有此事吗?” “王相,莫要开这等低俗的玩笑!”温君实愤愤的道。 “不是,报上有些事说的倒也属实。比如说你家有悍妻,你不敢纳妾,早年两个儿子夭折,你为了传承香火,只能到外面去拈花惹草。而你又对佛学颇有研究,跟出家人来往亲密,这些难道不是事实?” “王介甫,你虽是我上官,但你一再调侃,是何意思?” “温尚书勿怒,这都是报上写的,本相也只是有所疑问,想要当面问一问温尚书,以作澄清!” 小报这篇文章,真假参半,家有悍妻是真,两个儿子夭折也是真,温君实确实长年礼佛,与出家人走的很近。 所以跟老尼姑之事,被说的有板有眼,说是早年的老情人。 古时香火传承又是大事,温尚书为了瞒天过海,借着到尼姑庵和老尼姑讨论佛法之际,偷偷在尼姑庵生下几个私生子,也未可知啊。 大梁土地兼并严重,除了官僚地主之外,还有一个群体,就是僧尼,寺庙的田产也有很多,兼并了很多平民的土地,而且不用交税。 所以新党中人,捕风捉影,开始大做文章。 “我听说温尚书曾经捐了不少庙产,是不是也给这个尼姑庵捐过?” “可惜小报之中,没有提及尼姑庵是哪一座啊。” “温尚书,虽然小报所记之事,十分荒唐,但既然已经传播开了,对朝堂的影响也很不好啊。” “没错没错,杜侍郎刚刚入职礼部,但温尚书在吏部已经多年了,影响比杜侍郎更大,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好像也不应该待在京师之地了吧?” 王介甫冷冷的看着温君实:“温尚书乃是国之重臣,一向为国家考虑的,他不会为了权势,而让朝纲遭受非议。是也不是啊温尚书?” 温君实默不作声,有种作法自毙的感觉。 以为造个黄谣,就能将杜蘅排挤出京城,但没想到杜蘅有备而来,也给他造了一个黄谣。 这就意味着杜蘅的命运跟他绑在了一起。 当然,被绑定的有好几个人,都是旧党中人,包括吕继祖和文彦章他们。 一份小报可不仅仅只有一篇文章。 越国公当场出来质问:“杜侍郎,敢问你这些小报是从何处而来?” “刚才造谣我的小报,又是从何处而来?” “据少府少监说,那份小报是他上朝路上买的。” “我也一样,这些小报也是我在上朝路上买的,只不过我多买了几份而已。” 越国公怒道:“我看这些小报就是你叫人写的,为的就是抹黑朝廷大臣!” “哦,按你这么说,造谣我的小报,也是少府少监写的?”说着杜蘅就将目光投向了少府少监。 少府少监是越国公的人,慌忙跪地:“陛下明鉴,这小报真是臣随手买的,臣与杜侍郎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抹黑他呢?” “好好一个朝堂,被这些小报弄的乌烟瘴气!”萧瑟语气蕴含怒意,“京兆尹何在?” 京兆府尹和京兆少尹当即跪地:“臣有罪!” “天子脚下,让这些小报如此肆意流传,你京兆尹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是,臣马上着手调查!” 杜蘅那些小报,萧瑟猜也能猜到是杜蘅自己的手笔,冷哼一声:“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看你们需要好好反省反省了,罚你们三个月俸禄,此案交由花神使司彻查!” 花神使司是杜蘅的地盘,温君实隐约觉得不妥,但他现在不敢发言。 第460章 打工人命苦啊! “温尚书,刚才你说,真相并不重要,影响更为重要。” 萧瑟目光穿过珠帘,看着台下恭立的温君实:“如今小报造谣你与尼姑庵之事,虽然朕也觉得无稽之谈,但显然已经造成了影响,按你的意思,该如何消除这一份影响?” 子弹正中眉心,温君实当即跪地:“臣自请离开京师,陛下可在外郡为臣谋个微职,臣必然不负圣恩,还一郡之清明。” 杜蘅愣了愣神,卧槽,政治觉悟这么高的吗? 可是下一秒钟,越国公立即出来求情:“陛下,温尚书乃是吏部之主官,吏部离了他不行啊。” “是啊陛下,吏部在温尚书的带领下,将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若他不在,吏部只怕难以运行。” 吏部几个官员,也都纷纷出列。 王介甫身边出来一人,正是三司条例使庄子厚:“你们吏部没有主官,便不能运行了吗?陛下,臣倒是可以举荐一人。” 旧党中人心里都很慌,如果吏部主官换成新党的人,那么旧党又失去了一块能与新党叫板的阵地。 “庄司使,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 “我也不过想为陛下分忧,也为吏部各位同僚分忧,是你们说没了温尚书,便无法运行的。” 越国公道:“如今花神使司彻查小报一案,以花神使司的办事能力,相信很快就能消除影响,臣以为温尚书无须离京,只让他闭门在家一段时间,等到影响消除之后,再行复出即可。” “王相,你怎么看?”萧瑟问道。 王介甫手持笏板拱手:“臣赞同越国公的建议。” 越国公和温君实微微一愣。 就连庄子厚都有些看不懂。 但的王介甫心知肚明,此刻不是扳倒旧党的时候,否则陛下也不会多此一问。 对于萧瑟而言,他首先要维稳,杜蘅的小报造谣的人太多,如果都把他们逐出京师,那么新党必然趁机扩充势力。 萧瑟又看了一眼老僧入定一样的蔡太师:“太师以为如何?” 蔡太师微微抬头,躬身:“王相高风亮节,老臣佩服,老臣附议。” “好,温尚书,那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多谢陛下!”温君实暗暗松了口气。 起身,继续说道:“臣闭门在家这段时间,吏部公务肯定有所懈怠,臣提议让上官红回到吏部主持政事。” 庄子厚不由看了温君实一眼,臭不要脸,王右相刚刚救了你一命,你转眼又想把自己人给弄到吏部。 上次上官红因为打赌输了,被萧瑟直接罢了官,等于断了温君实一臂。 这老小子估计一直耿耿于怀。 “陛下,上官红已然刚刚被罢不久,现在重新起用,只怕有所陛下圣明,朝野都会觉得陛下朝令夕改,不如让吏部右侍郎主持吏部日常事务,遇到不明不解之处,再去向温尚书汇报不迟。” “嗯,庄司使所言有理,中书省和门下省都没意见吧?” 萧瑟已经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当臣子的见好就收,不能因为萧瑟只是一个小皇帝,就不给他面子。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尤其旧党中人,刚才险些就要被贬出京,好不容易保住了地位,也得投桃报李,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陛下圣明!” 杜蘅忽然说道:“陛下,既然大家都被小报抹黑,造成了轻重不同的影响,臣以为不能让温尚书一人闭门在家,要消除影响大家一起消除,臣请求陛下也让我休息一段时间,若无急事,不得入值,也不得上朝。” “啊?” 以为逃过一劫的吕继祖和文彦章等人,纷纷侧目看来,谢谢你八辈祖宗啊,你要装逼你带上我们干嘛啊? 五品小官本来在朝堂上就没什么存在感,你竟然还不让我们来上朝? 新党几人对望一眼,都没说什么,杜蘅这个提议对他们来说,那可是大大的有好处啊。 温君实心头恼恨不已,越发认定杜蘅就是新党中人,牺牲一人,连带着撸下去好几个旧党。 权力这种东西,就跟明星的热度一样,你如果不在其位一段时间,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你。 萧瑟无语的看着杜蘅,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你特么就是不想上班! “杜蘅,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温尚书闭门在家,那是因为他在朝堂十几年了,乃我大梁之栋梁,小报造成的影响太大。而你,不过刚刚上任的礼部侍郎,你凭什么觉得你也需要闭门在家?” “是啊杜侍郎,现在咱们礼部少了一位侍郎,连你也不来上值,难道把公务都交给韩尚书吗?韩尚书都七八十的人,你难道忍心让他一个人操劳吗?”吕继祖苦口婆心的说,他虽然是旧党中人,但此刻命运又跟杜蘅联系在一起了。 如果杜蘅闭门在家,那他们这一帮小卡拉米,肯定也要跟着闭门在家。 什么时候能来上班,那都要等通知的。 温君实现在已经闭门在家了,如果旧党这么多人跟着一起闭门在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很快就会被侵蚀,他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杜侍郎想与老夫一起闭门在家,老夫很是感激,但这么多人一起闭门在家,只怕朝廷机构运行会出现问题,为了国之大计,杜侍郎还是照常入值和上朝为好。” “不错,以花神使司的能力,很快就能查明小报的来源,消除民间不良影响。”越国公道,“杜侍郎,请你以朝廷大局为重。” 杜蘅也不好再说什么。 萧瑟不给杜蘅犹豫的时间,说道:“诸位臣工,还有事要奏禀的吗?无事就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 “杜蘅,你到御书房来一趟。” 殿上,无数目光投向杜蘅,每次都能得到陛下私下见面,让很多人都很羡慕。 不过杜蘅却皱起了眉头,社畜没人权啊,想要逃班逃不成,现在还得加班。 萧瑟好笑的看了杜蘅一眼,小样儿,给朕打工,你还想摸鱼? 第461章 官报 御书房。 王承恩自觉的守在门外。 房内,萧瑟坐着,杜蘅站着,中间隔着一张龙案。 萧瑟翻开一本奏折,丢给杜蘅:“看看吧。” 杜蘅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有人投诉他不去上班。 “诬告,赤果果的诬告,臣已经去礼部报到了。” “光报到就够了?除了休沐,你每天都要上值的。我把你扶到这个位置不容易,你如此懈怠,正好被人抓了把柄。” 杜衡只好赔笑:“陛下,礼部那么多人,事情都有人做了,我去了也是摸鱼。” “何谓摸鱼?” “就是没多少事做。” 其实说的也是事实,别看那些大臣每天哭着喊着有多辛苦,但除了重要的部门,或者重要的时候,大多数都没什么事。 本来一个人能干好的活,非得三个人干,一来是达到了分权的用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寒门子弟考上进士,也有一个晋升的渠道。 但难以避免的就是,势必造成严重的冗官现象。 每多一个官吏,就会多一份俸禄,而这些官吏则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的兼并敛财,又造成了更多的农民失去土地,变成流民。 “你们礼部没事做了吗?” “今年又没有科举,又没有什么重大典礼,哪有那么多事忙的?再说了,我一个侍郎,有什么事需要我亲自去忙的?底下人都做好了。我每天都闲着蛋疼。” “哪疼?” “咳咳。”杜蘅无语的看了萧瑟一眼,这个问题就没必要刨根问底了吧? 萧瑟忽然反应过来,双颊飞起一抹红晕,你是真不把朕当皇帝啊。 竟然敢耍朕的流氓! 杜蘅看出萧瑟确实有些愠怒,忙道:“陛下,臣虽然没到礼部上值,但时间一点都没浪费,还是在兢兢业业的为陛下效忠。” “哦,那你不上值的时候,时间都花到哪儿了?” “花在小报上了。” “你还敢说!那些小报都是你自己做的?” 杜蘅坦然的承认:“没错。” “你好大的胆!” 杜蘅心想,老子胆子素来很大,我都挟持过你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陛下请息怒,臣这段时间调查了金陵的小报,发现这些小报流通很广。” “这还用你说吗?这些小报就像牛皮癣一样,铲都铲不干净!” 杜蘅笑道:“那是因为有市场啊。你想啊,公文官报,普通百姓根本就看不到,但他们也想了解时政,以及每天朝堂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能通过这些渠道了解。” “升斗小民了解这些作甚?” “好奇之心。对于未知的世界,人们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好奇。古来很多帝王,他们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为什么还要求长生不死药?因为他们也想了解另外一个世界,想要知道神仙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才有一些昏君不问苍生问鬼神。” “可是朝堂政事,岂能让小民得知?” 萧瑟虽然不算昏庸,但毕竟是古人,她有她的局限性,杜蘅笑了笑,说道:“陛下觉得这些政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还是要归根到这些小民身上吗?这些小民不是你的对立面,反而是你该争取的力量。” “此话怎讲?” “口有点干,能不能请陛下赐一碗茶?” 萧瑟白了一眼,指了指案上的盖碗茶。 杜蘅笑眯眯的端了起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舌,继续说:“如今士大夫的权力已经够大了,似乎都威胁到君权了吧?” “太祖立国之初,就已经说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但如今士大夫上威胁到君权,下挤压了小民的生存空间,无限的膨胀势力,三个阶级,陛下唯有与小民结盟,才能有效的打击士大夫阶级。” 萧瑟若有所思:“这便是三国的孙刘结盟?” “然也。” “可你不也是士大夫吗?”萧瑟凤眸微抬。 “那不一样,我是效忠你的士大夫,跟那些只为自己牟利的奸臣不一样。” 萧瑟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但小民又如何对抗得了士大夫?” 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小民就是最底层的一群人,他们只有被压迫和剥削的份儿,萧瑟难以理解杜蘅的想法。 “一个小民自然无足轻重,但小民人多啊,这世上最多的就是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连政权都能颠覆,陛下千万不可小瞧他们的力量。” 萧瑟深以为然的点头:“你说的没错,近年大梁境内,已经出现了几十起民变,虽然镇压下去了,但我始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会镇不住的,所以我才允许王介甫变法。” 杜蘅也知道变法一事,萧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毕竟祖宗之法,代表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这些士大夫即便不是旧党中人,他们心中也不情愿变法。 只是暂时没有伤害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不想冒风险站出来而已。 “你说说,该怎么与小民结盟?朕总不能亲自走到民间去吧?” 杜蘅心想,你两次微服私访,又不是没去过民间? 但这些事杜蘅没有再提,免得萧瑟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事,笑道:“这便需要一座桥梁了。” “什么桥梁?” “就是臣刚才提到的小报。” 萧瑟微微蹙眉:“小报?能当桥梁?” “如今小报肆虐,天子脚下尚且都敢非法传播,何况其他州郡了,而且容易被北齐那边的人利用,很多民变都是北齐的密探引导出来的。这些小报铲又铲不干净,民间又确实需要这些消息,因此臣想咱们是不是能够自己搞一份小报?” 萧瑟愣了愣神:“你是说……官方创立小报?” “既然是官方创立的,那就不能叫小报了,直接叫官报吧。这样一来,舆论就掌握在陛下手中,至少要让天下明白,大梁皇帝心系百姓。那么久而久之,百姓就会与陛下站在一边,坏的都是那些士大夫。” “那又有什么用呢?” 杜蘅笑道:“这就是桥梁啊,陛下的圣谕会写在官报上,而某些大臣的话也会写在官报上,如此一来,某些官员如果做的太过,必会激起民怨,陛下就可以拿他开刀了!” 萧瑟深然的注视杜蘅,她总觉得这厮不安好心。 毕竟杜蘅的很多奇思妙想,都曾让她无比震撼,她觉得她没法驾驭这样的人。 但目前的情况,又不得不依靠他。 第462章 怎么感觉你是奸臣呢? “朝堂之事,倘若如实的让草民得知,那岂不是让他们可以肆意的议论朝政?其恶莫大焉!” “陛下,也未必要如实啊。” 萧瑟又愣了愣神:“不如实?难道杜撰?那与民间小报何异?” 杜蘅想到互联网上那些新闻,有几个是真实的,为了博人眼球,杜撰比比皆是。 一张图片,就能写出一篇挑起对立的文案。 那么挑起民间与士大夫的对立,也未尝不可啊。 当然,路是一步一步走的,不到关键时刻,也没必要杜撰,否则《官报》也将会失去民间的信任。 首先第一步还是要建立信任,让大家相信《官报》报道的事是真实的。 杜蘅笑着将手里茶碗放回龙案,说道:“陛下,《官报》的报道自然需要真实,但未必要什么都让民间知道,只报道一部分消息给民间,咱们可以选择性的报道,陛下想让民间知道什么,那就报道什么。” “至于国家机密的事,又岂能让民间知道呢?北齐那边盗取消息怎么办呢?” 萧瑟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龙案,似乎正在认真思考杜蘅的提议。 对于杜蘅而言,报纸这种东西,在他上个时空都已经是淘汰的东西了,但对萧瑟来说,那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以往的官报,都是抄录传给各大衙署以及官吏。 何曾传到民间。 “你确定这不会出什么乱子?” “出了乱子,那叫停了就是了,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杜蘅循循善诱的说:“陛下,你想想啊,虽然你贵为一国之君,但你下一道圣旨,都得经过三省六部吧?” “除了内侍省这些宫廷内部的机构,能够替你在外办事的机构,也只剩下花神使司了吧?花神使司是你的手,而《官报》就是你的喉舌,你下不了的圣旨,可以直接登在《官报》之上。” “圣旨登在《官报》之上?”萧瑟觉得天方夜谭,“那不是太儿戏了吗?” “又不是正规的圣旨登在上面,可以换一种说法和形式,只要是陛下说的利国利民的话,那就可以登在上面,塑造陛下爱民如子的形象,报纸的另外一种功能,就是宣传。” 萧瑟身为年轻的皇帝,朝中没有培植什么势力,君权被极大的削弱,她做梦都想集权。 这几乎是每一代君王的梦想。 可是现实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她还是女儿身,首先这一点便让她失去了底气,有些事也不敢大刀阔斧的进行。 所以杜蘅提议,对她来说,确实有一定的诱惑力,但她难免有些担心了起来:“可是那些大臣是不会同意的。” “新党中人现在正蒙陛下的支持,进行变法,他们想必不会给陛下太多的阻力,陛下所虑无非就是那些旧党。” “那也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杜蘅笑道:“臣早已为陛下想好了。今日朝堂之上,不是有很多旧党中人被我造了黄谣吗?如今小报已经满天飞了。陛下可以以为他们澄清的名义,下旨创立《官报》。” “所以你在朝堂上极力要将旧党几个成员一起拖下水,闭门在家,不问政事,也是为此?”萧瑟思路很快,马上想到了关键。 杜蘅郑重的点头:“不错,臣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可以偷懒,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呵呵。” 萧瑟冷笑一声,下意识的拿起案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她顿时又愣住了,刚才这杯茶……杜蘅是不是喝过? 只觉双颊犹如火烧似的,越烧越旺,连耳根都红了。 “陛下,你没事吧?脸怎么红了呢?不会发烧了吧?” “噗——” 萧瑟直接把茶喷了出去,脸就更红了:“你才发骚呢!” “……” 我口音这么重吗? 还是你耳朵有毛病? 萧瑟重重的放下茶碗,瞪视杜蘅:“你别仗着我宠信你,你就敢对我不敬,我随时可以砍了你!” 看着奶凶奶凶的女人,杜蘅莫名其妙:“臣……说错什么了?” 萧瑟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有失君仪,而且杜蘅好像没有发现,她喝他喝过的茶,稍微冷静下来:“仅凭给旧党那几个官员澄清,只怕仍旧有人反对。” “那就找几个旧党中人加入《官报》。” “这样岂不是将《官报》交到旧党中人手中?” 杜蘅轻轻一笑:“只要《官报》的老大不是他们就行了,等到《官报》上了正轨,就能卸磨杀驴了。” “你这人做事……我怎么感觉你特别像一个奸臣呢?”萧瑟紧紧盯着杜蘅。 “陛下,你这么说,我就很伤心了,我做这么多事,哪一件是为了自己?”杜蘅无辜的道。 萧瑟冷笑道:“花满楼和凤来阁那十几万贯的钱财,莫非都是为朕赚的?” “咳咳,那个……陛下圣明!”杜蘅煞有其事的拱手,“这些钱陛下若有需要,臣随时可以拿出来。” 这话倒把萧瑟整不会了。 她堂堂一国之君,去拿臣子的钱,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除非抄了他的家,才能将他的钱名正言顺的充入国库。 “身为朝廷命官,如此敛财,万一被人参你一本,你就不怕被抄家吗?” “臣这些钱可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来的干净,他们参我什么都行,唯独这一点他们不敢参。” 这一点杜蘅还是很有自信的,满朝文武,有几个人手脚是干净的? 相比之下,杜蘅这些钱是靠自己本事做生意得来的,相比他们巧取豪夺,杜蘅可算太干净了。 除非是萧瑟授意要办他,那就没办法了! “朕赐你官邸,你为何不搬过去?” “得看黄道吉日。” 说到这儿,杜蘅忽然想到什么,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禀告。” “何事?” “之前承蒙圣恩,陛下赏赐了五百亩良田,但皇庄好像没有接到任何文书,臣不知那块田是陛下赏赐的。” 萧瑟缓缓起身,喊了一声:“王承恩!” 接着王承恩推门进来,恭敬的立在一边,等着萧瑟发话。 “赏赐给杜侍郎的田亩,内务府那边尚未下达文书吗?” “陛下恕罪。内务府那边……奴婢已经传达了圣谕,但……” 萧瑟一双凤眸微微缩了缩:“高太后的意思?” 第463章 就是肾虚也不会肾炎 大梁两个太后,一个是高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另外一个则是萧瑟的生母,郭太后。 据说郭太后是先帝在宫外面的女人,萧瑟登基之后,才被带回皇宫,因此朝中没有势力。 而高太后就不同了,辅佐先帝几十年,现在又统领着后宫,从某个角度讲,她的势力甚至要比萧瑟要强。 “高太后也太小气了吧?五百亩地,她都押着不发给我?” 王承恩吓得半死,低声道:“杜侍郎,慎言啊!” 杜蘅扫了王承恩一眼,你特么才肾炎呢。 老子就是肾虚也不会肾炎。 萧瑟淡然看了杜蘅一眼:“倒不是高太后小气,她是觉得我给你的封赏太多了,借此扣下五百亩地,敲打敲打我。” “那怎么办?我地就没有了?” “五百亩地,就算京城地价要比别处高出很多,你也不是买不起。” 杜蘅很是无语。 圣旨上说了那么多封赏,除了官职和官邸,没有任何东西落到实处。 “行了,你先退下吧。”萧瑟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 王承恩迅速过去开门,杜蘅转身而去。 …… 走出宫门,看到路上停着一驾马车,赶车的车夫竟是王介甫家的商管家。 商管家看到杜蘅,迅速下车,恭敬的说:“杜侍郎,我家相爷有请。” “请我?” “是,特意让小人在此恭候。” 杜蘅微微蹙眉,但还是上了马车。 商管家一路将杜蘅送去了王家。 王介甫正在花园浇花,看到商管家领着杜蘅过来,将水壶交给旁边的下人。 “子芳啊,你来了。” “相爷请我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王介甫笑了笑:“你现在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谁敢吩咐你?” “王相说笑了,你是尚书省的右仆射,我只是尚书省下礼部的一个侍郎,你是我直属的上级,你若有什么吩咐,我可不敢违抗。” “坐吧!”王介甫引着杜蘅进了花园一个石亭。 又让商管家上茶。 商管家手里捧着一只托盘,盘里放着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 把茶壶和茶杯放下,他便自觉的退到亭子外面。 “今日朝堂之上,杜侍郎好手段啊,直接将旧党的党魁逼得只能回家消除影响,这么一来,咱们新党可就少了很多阻碍了。” “我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王介甫笑道:“可你已经得罪了整个旧党,你还不知道吗?” “迟早是要得罪的。” “孤身奋战,那是很辛苦的。”王介甫拿起茶壶给杜蘅倒茶,像是漫不经心似的说了一句。 杜蘅知道王介甫还是在拉拢自己,假装听不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王相请我过来,莫不是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我听说,前些天你提出了要给礼部自主创收的建议?” 礼部书馆的负责人苏赞,也是新党中人,当时杜蘅说的话,想必苏赞已经转告给了王介甫。 朝堂之上,好像人人各怀鬼胎,但好像又没有什么秘密。 毕竟每个部门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知道你身边的人,到底是依附于哪个党。 除了新党和旧党,还有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以及蔡太师为首的蔡氏一党,或称太师党,甚至还有隐太子从前的势力,更有北齐打入大梁内部的内奸。 很复杂啊! 杜蘅很难想象,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是怎么维持平衡的。 “不知相爷以为下官这个提议如何?” 王介甫端起茶杯,缓缓的喝着,笑道:“你知道我致力于变法,是为了什么吗?” “自然是为了富国强兵。” “是啊,正是为此啊,如今国库空虚,已经很难承担朝堂各项的开支了,我得替国家搞钱啊。”王介甫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杜蘅,“如果各个部门,都能自主创收,那能省下一大笔钱。” “看来王相是赞同下官的提议了。” “你很有想法。可是今日早朝,你为什么没提出来?” 杜蘅笑道:“早朝的时候,王相没看到吗?现在多少大臣,想把我贬出京师。我若说了自主创收之事,别人不说,礼部那些素餐尸位的官员,就会恨我入骨。” 这一点很好理解,本来大家都是拿着工资摸鱼的,你却真正给大家找了活来干,那不是犯众怒了吗? “如今冗官严重,那么多官吏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让他们真正干点实事。老夫倒是觉得,你该上一份奏折,将你的提议付诸行动。” 杜蘅笑道:“这份奏折非同小可,中书省肯定会参与讨论的,王相以为能过得了中书省那群人吗?即便讨论过了,那么门下省呢?” “趁着温君实这段时间,温君实不能直接参与政事,想要实施你的计划,这是最好的机会,子芳,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帮你的。” “王相既然如此看重这个计划,倒不如就由王相来牵头,你带着变法派的几个官吏上书,总比我单打独斗要强。” “我?”王介甫愣了一下,草,皮球踢回来了吗? 杜蘅郑重其事的点头:“不错。计划可以由我来做,但不能由我来提,否则我在礼部可不好混了,不利于我往后开展工作啊。” 毕竟礼部养了一缸的咸鱼,礼部韩尚书就是最大一条咸鱼。 部门老大都是如此,何况底下的人呢? 自然有样学样,怎么轻松怎么来,哪怕新旧两党安插在礼部中的人,也渐渐都佛系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让礼部实现自主创收?” “很简单,卖书!” “那么多书商,怎么抢得过他们?” “卖的比他们便宜就行了,一个书商能卖多少本书?但礼部掌管天下官学,这些都是礼部的目标客户,我们可以降低利润,利薄多销,但书商不行,他们最多只能在一个地方卖。” 一些文化气氛浓烈的州郡,市坊间都有书铺和书肆,卖给本地的读书人,但你要到外地卖,成本必然就会增加,交通费、场地费都是钱。 而且你还要跟本地的书商竞争,各种因素就导致了,书商没办法把生意做大,只能占据一隅的市场。 第464章 背后的水很深 杜蘅拜访相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温君实耳朵里。 温君实正与孙元谋喝茶。 “这个杜蘅不知又与王介甫在搞什么鬼!”温君实愁眉不展,今日朝堂一战,本来是想将杜蘅逐出京城,结果自己却遭殃了。 这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心情很是糟糕。 孙元谋更是愤愤不平:“前些日子在花满楼,犬子与令爱出尽了丑态,这笔账迟早要找他算!” “对外只能说令郎去过花满楼。” “温兄放心,这我懂的。”孙元谋明白温君实的意思,他在保护温婉。 孙玄策是个男的,被人扒了衣服,现在尚且躲在驿馆不敢出门,何况温婉了。 温婉女扮男装,倒是可以说自己没去过花满楼。 但外面的人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小报已经满天飞了。 “看看这些小报,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温君实气愤的将小报拍在桌上,下朝的时候,他就命人前去收集一些小报。 结果这些小报写的内容,比起杜蘅拿到朝堂的更为露骨。 “这就是杜蘅的手段吗?” “不是他还有谁?” “读书读到狗肚子去了,简直有辱斯文!”孙元谋看到小报之上,竟然写了孙玄策有断袖之癖。 本来以为杜蘅号称广陵第一才子,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节操,他们自命清高,爱惜羽毛。 他们不屑于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这样的人最好对付。 但没想到,这特么就是个流氓! “温尚书,既然是杜蘅做的,何不派人查出源头?这个源头如果是杜蘅,正好将他拿下!” “这个案子陛下已经交给花神使司了,源头是杜蘅,查案的也是他,这条路行不通的。 杜蘅现在等于既下场踢球又自己当裁判,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他赢的。 “明日陛下就会召见我,下官是不是对陛下说点什么?” 温君实摆了摆手:“你照实把九江的情况告诉陛下,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说,这件事陛下摆明了偏袒杜蘅,你多说了也无益。” “那就算了?” “自然不能算了!”温君实眼里寒芒闪动,“只是现在舆情对我不利,都先忍一忍吧。” …… 从王介甫家出来,杜蘅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 茶摊上面,有人拿着一份小报,正在津津有味的对着众人讲述:“都听说了吗?吏部尚书温君实,跟一个八十岁的老尼姑生了一个孩子。” “啊?!”吃瓜群众眼睛瞪的就像灯泡似的。 “段秀才,你别胡说八道,温尚书你也敢编排?” “不是我编排的,报上写的。” “胡说八道,八十岁老尼姑还能生?欺负我们不识字吧你?” 哪怕是在京城,不识字的人也占据了大多数。 所以小报的内容,先是在一些读书人之间流传,在经过读书人的嘴,向下传播。 而且越传越玄乎。 本来与温君实有染的老尼姑,报上没名没姓,但民间已经杜撰出了十几个有法号的尼姑,其中大半是真实存在的。 不幸被编排的尼姑,恨不得投井而死。 至于给母猪配种的文彦章,传言就更多了,这种事太过荒唐,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但正因为荒唐才更容易传播。 相不相信,跟传不传播是两回事。 正如杜蘅后世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八卦,稍微分析一下就知道是假的,但它就是容易传播。 尤其古代的人,相比之下比较愚昧,也有一些年老昏聩的人竟然真的就相信了这种事。 有个老太太家里的母猪死了,竟然跑到京兆尹衙门告状,说母猪是被文彦章干死的,京兆尹哭笑不得,把她给轰走了。 但她出了衙门,一路哭哭啼啼,便有行人询问,她便说文彦章半夜把她家的老母猪给那啥了,她来告官,结果京兆尹不受理,官官相护。 这件事传到了真正在写小报的笔者手里,觉得这是一个重大新闻,又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写了下来,小报卖的出奇的好。 几日之后,文彦章都快emo了,就连上值的时候,都被同僚嘲笑。 想了想,去了一趟礼部厅堂。 韩尚书和杜蘅正在喝茶。 “文郎中,坐!”韩尚书邀请,“上好的龙井。” 文彦章没有心思喝茶,说道:“韩尚书,杜侍郎,我最近身体有些不爽利,想告几天假。” “哟,不舒服啊,请大夫看了吗?”杜蘅关切的问。 文彦章明知这些事都是杜蘅搞出来的,但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挤出一丝干笑:“多谢侍郎关心,我已经抓了药了,大夫让我休养几天。” “那你要休几天假?” “三五天就行。” “我准你十天假,同时我会替你上奏,让你朝会的时候也不用去。” 文彦章愣了一下:“朝会也不去?” “是啊,你还被嘲笑的不够吗?整个礼部都跟着你丢人,你看看这份小报!”杜蘅将一份小报扔到了桌上,“都有人到京兆府告状了,说她家的老母猪……文郎中,你跟我交个底,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杜侍郎,你……”文彦章被杜蘅气坏了,你特么脑子的有多残,才会相信这种事? “行了,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你去吧!” 文彦章窝了一肚子火,悻悻的离开厅堂。 韩尚书无奈的看了杜蘅一眼:“你明知道他是旧党中人,何必这么得罪人呢?” “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如果不反击,现在都不知道会被贬到什么鬼地方呢。” “旧党的势力,远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以为党魁是温君实,以为让温君实闭门在家就行了?” 韩尚书双手撑着膝盖,吃力的站了起来:“温君实只是被旧党推到前面的人,他背后的水比你想象要深。” “有多深?” 韩尚书没有说话,只是拿手指了指上面。 杜蘅眉峰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温君实已经是二品大员,在他上面的人可没几个了。 旧党代表的是既得利益集团,那么他们的势力,确实远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至少那个越国公就倾向于温君实。 第465章 冯家父女来京 从礼部回到玄武桥的家中。 十二花奴仍旧卖力的酿酒,赵管家准备好了晚饭。 杜蘅招呼赵管家:“赵叔,一起坐下来吃。” 赵管家也不客气,因为在广陵老家的时候,杜蘅就和下人不分彼此。 “少爷,过两天就是黄道吉日了,我看是时候搬去陛下新赐的官邸了。” “也好,准备一下吧,明天就搬过去。” 玄武桥这个宅院,是当时杜蘅来金陵的时候买的,现在十二花奴都是萧瑟的耳目,杜蘅想让萧瑟放心,所以一直没搬。 但被人监视的生活,确实有些难受。 次日一早,赵管家便收拾好了一些东西,雇人送去朱雀大街的官邸。 没把十二花奴给带过去,仍旧把他们留在玄武桥的旧宅酿酒,干脆就把家里改成作坊好了。 “小人朱陶,见过少爷!” 门口,身穿黑缎长袍的中年男人,带着二三十个下人,站在门口迎接。 “见过少爷!” 杜蘅愣住:“你们是?” “少爷,我们都是陛下请来服侍你的。”朱陶笑容满面的说。 不愧是你啊萧瑟,搬了新家你还请这么多人来监视我。 到底有多不放心我? 皇帝请来的人,即便是想开除他们,也得找个合理的理由。 杜蘅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进侍郎门第。 朱陶立刻吩咐几个下人,帮着赵管家把行李卸下来,搬进家中。 三进院的大宅,还有左右两个跨院,杜蘅稍微逛了一圈,就见东跨院的月洞门,走出了一抹清丽绝俗的身影。 身后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 “青栀?七棱?” 杜蘅愣了一下。 朱陶笑着介绍:“陛下知道少爷与冯姑娘情投意合,特意派了内侍省的公公传了口谕,将她给接过来了。” “子芳,别来无恙。”冯青栀缓缓来到杜蘅面前,清亮的眼神带着一丝羞涩。 陛下把她接到杜蘅身边,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杜蘅心头却叫苦了,刚刚把封若颜弄走,现在又来了一个冯青栀。 不过相比之下,他倒希望冯青栀留在身边,毕竟生意上的事,冯青栀能帮上一些忙,而封若颜就是个诗痴,且三观感人。 “杜公子,你来金陵这段时间,我家小姐可想你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只是拿着你的诗集,一遍一遍的读。”七棱道。 冯青栀耳根发烫,瞪了一眼:“休要胡说。” 七棱可爱的吐了吐雀舌:“本来就是的嘛,奴婢又没有说谎。”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冯青栀羞恼。 七棱笑而不语。 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她对小姐的心事又岂会不知? 小姐不便表露的心思,只能由她这个丫鬟代劳了。 “冯叔叔还好吗?” “爹爹也随着一起来了。” 杜蘅稍微松了口气,现在正是非常时刻,冯青栀带着家长一起过来,那就还好一点。 就怕冯青栀一人来的,那样又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造谣,就像封若颜一样。 去了东跨院,冯仁机正从书房出来,看到杜蘅,趣步上前:“杜侍郎,老夫这厢有礼。” “岂敢岂敢。” “如今你是三品大员,你是官,我是民,我该给你行礼。”冯仁机执意要给杜蘅作揖。 杜蘅伸手扶住他的双手:“冯叔叔,你这是折煞小侄了,又不是在衙署公堂,咱们在自己家,还是随意一点的好。” 到了东跨院的偏厅,冯青栀吩咐七棱把从广陵带来的茶叶拿了出来,亲自沏了一壶。 杜蘅将闲杂人等全部撤了下去,让他们先去准备晚饭。 “你们何时来的?” “也有几天了,接到圣谕就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一直等你过来,却始终不见踪影,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你。”冯仁机说。 “圣谕还有说什么吗?” 冯仁机摇了摇头:“就说接我们到金陵,到了金陵就安排在你这座官宅之中。” 搞什么鬼啊这是? 杜蘅也想不透萧瑟葫芦里卖什么药。 …… 晚饭之后,杜蘅去了一趟花神使司。 找到许安,说了搬到官邸的事。 “陛下给的惊喜,想必你也看到了。”许安给他倒了一杯红茶。 杜蘅苦笑:“不是惊吓就算好的了。”怪不得上次进宫,萧瑟特意问起他有没有搬迁官邸的事。 “陛下赏赐的这些下人,也都是花神使司的人?” “或许是吧,但我一个都不认识。” 花神使司作为一个特务机构,很多成员之间,相互都不认识。 这一点杜蘅也很清楚。 “陛下还把冯家父女安置在我新家里,她到底想做什么?”杜蘅手指轻轻敲击茶几,陷入沉思。 “你呀,习惯了操弄人心,有一次你看不明白,只怕你就睡不着了。” 杜蘅幽幽一叹:“君心难测啊。” “如今你搬到了新官邸,少不得要摆酒的吧?” “找几个熟人稍微吃顿饭就好了,也不需要太铺张。” “安插在温家的线人汇报说,温君实已经派人去准备贺礼了,我估计他会亲自去贺喜。” 杜蘅微微蹙眉:“他差点被我搞的贬黜京师,要来给我道贺?” “道贺估计只是表面,或许会出什么难题,你把旧党摆了一道,他身为党魁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那你觉得他会出什么难题?” “封玄夜已经到京城了。” “难道又要拿我和封若颜的事做文章?” 许安拿起茶壶,给杜蘅续了一杯,笑道:“这是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文章。之前找人写的小报,按照常规的方式,是找人去压制,把写小报的人给找出来。可你没这么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杜蘅是从网络信息时代过来的,一些负面新闻上了热搜,最有效的方法,是制造一个更劲爆的热搜,取代之前的负面新闻。 所以他找了更多的枪手,写了无数的小报,相比温尚书和老尼姑,文郎中和老母猪这种奇闻轶事,杜蘅和封若颜的事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了。 不够劲爆,也没有热度。 如今温君实想要再做文章,不知又能翻出什么花样。 第466章 我可以永远不回家 乔迁宴,杜蘅只让朱陶准备两桌。 新旧两党的人一个没请,免得落人口实,请了之前护送他回京城的几个契丹将领,包括窝儿马在内,他们现在依旧留在京城。 还有方经天几个在霖楼认识的新生代文人,以及金陵地面比较出名的商人,说不定以后还能合作。 即便如此,还有不少人不请自来。 首先第一个来的就是封玄夜。 杜蘅恭敬的将他接到内堂说话。 看到封玄夜的脸色,杜蘅猜也能猜到封玄夜为何而来,当即先对他深深作了一揖,说道:“封爷爷,我先给你告个罪,我不能履行婚约,是我对不起你老人家。” “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我不得不问你一句,若颜哪一点配不上你?”敝帚尚且自珍,何况封若颜是封玄夜的宝贝孙女。 尽管杜蘅觉得封若颜身上一堆毛病,但在封玄夜眼里,这位孙女就是闪闪发光的存在,亲情是有滤镜的。 就像朋友圈晒娃的那些人,明明那些娃丑的千奇百怪,还非要别人去点赞,点赞多了吧,家长就信以为真,真以为自己的孩子多么出类拔萃。 但封玄夜总算克制,毕竟老人家学究天人,还有一点修养在身上的。 “是我配不上。” “你莫要给我说反话,我既然来了,你与我明说便是。” 赵管家端茶上来,忧心的看了杜蘅一眼。 杜蘅亲自把茶端到封玄夜面前,先让赵管家下去。 “封爷爷,我之前对若颜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我舔过她很多年了。” “呃?” “我是说,我曾经一门心思的去讨好她,给她献殷勤,哪怕我在金陵,也月月给她写信,可她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后来我家被抄了,我再也不是上将军府的少将军了,身份一落千丈,在她面前我就更自卑了。” 说到这儿,杜蘅看了封玄夜一眼:“若颜找我退婚的事,你知道吧?本来这件事,我顾及你的颜面,我不愿提的。但最早是她找我退婚的。” 封玄夜老脸有些发热,封若颜之前怎么对杜蘅的,他也是有所耳闻。 现在杜蘅当了礼部侍郎,又找过来跟他履行婚约,这种行为怎么看怎么别扭,被杜蘅一说,仿佛是现在杜蘅富贵了,封家才过来攀扯他的。 说话是一门学问。 而且杜蘅知道封玄夜是爱惜羽毛的人,不会落人口实,这一套方式才能对他奏效。 “既然婚已经退了,我也就死心了,封爷爷,我堂堂七尺男儿,也是有自尊的。” “你们小孩儿家胡闹,退婚岂是你们说了算的?”封玄夜语气略带一丝愠怒。 “婚姻大事,自然不能由我们小一辈的做主,但封爷爷,强扭的瓜不甜,你执意要封若颜嫁过来,你是我尊重的长者,我自然不能说什么,但你觉得封若颜她会幸福吗?” 封玄夜眉头拧在一起:“你这话是何意思?” “如今我心中只把若颜当成妹妹,我可以爱护她,但我不会跟她产生男女之情,你自然可以把她嫁过来,我也可以永远不回家。” “你,你说什么?”封玄夜眼珠都瞪大了。 之前在广陵的时候,杜蘅力挫东岐学派,封玄夜就很欣赏这个孩子,但没想到这个孩子思想如此叛道离经。 这是在威胁他吗? 此刻,门外传来赵管家的声音:“少爷,越国公来了!” “他怎么来了?” 杜蘅微微蹙眉,起身对封玄夜道:“封爷爷,你先稍坐一会儿,我去招呼客人。” 封玄夜点了点头。 杜蘅走到前厅,看到越国公杨朔带着儿子杨敢过来道贺,他们备下了厚礼,交给了朱陶管家。 “恭喜恭喜,杜侍郎的新宅果然气派。” “又哪里比得上越国公府呢?” 杨朔捋了捋胡须,笑道:“说起来老夫的越国公府,当年还是你们杜家的上将军府呢。哈哈!” 其他宾客也都起身对杨朔作揖,但听到杨朔说到这一桩事,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火药味很浓啊。 杜蘅倒很坦然,做了个手势:“国公爷请上座。” 杨朔和杨敢刚刚入座,门外有人来报,王介甫和温君实各自带人过来了。 来者是客,杜蘅少不得要去迎接一下。 但见王介甫带着庄子厚,温君实带着孙元谋,四人都将各自的贺礼交给了朱陶。 朱陶交给了下面的人,走到杜蘅身边:“少爷,咱们只摆了两桌,怕不够坐。” “多加几双筷子,挤一挤就好了。”杜蘅也没打算多摆几桌。 杜蘅让人搬了凳子过来,邀请新来的宾客入座,几个身份比较地位的商人,纷纷起身,把位置让出来。 “哎呀,听说杜侍郎金屋藏娇,这刚升官就从广陵把相好的带过来了,呵呵,何不请出来与大伙儿见一见面?”孙元谋一坐下,就半开玩笑的说。 杜蘅淡淡的道:“孙郡守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你从九江过来,在金陵也没待几天,就知道我家中的事。” “欸,这件事可不止孙郡守听说了,我也听说了。”杨敢戏谑的说,“杜侍郎真是风流才子啊,听说前些时日,封大儒家的孙女,还住在你家呢,啧啧,艳福不浅啊!” “说到艳福,我可比不上杨公子,听说你在怡红院有两个相好的?在城西的别院还养了几个舞姬?” 杨敢面色一变:“你查我?” “诸位知道,我是花神使司的人,你们谁想调侃或者揶揄,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干净的。”杜蘅眸光缓缓的扫视过去。 温君实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他女儿温婉和杨敢有婚约在,杨敢在外这么搞七搞八,分明是不把他温家放在眼里。 这些破事要不揭破,都没什么,毕竟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谁没有这么点爱好? 但一旦说出来,多少会让温君实难堪。 “杜侍郎此言差矣,杨公子找的都是些风尘女子,与名声也无什么大碍,但你却不同了,你跟封家的贤侄女,本就有婚约在身,那是良家妇女,你们尚未成大礼,就迫不及待的住在一起,实在让人议论不得啊!”孙元谋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杜蘅。 说话这话,就听内堂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孙元谋,你说什么?” 第467章 名门之女 虽说杜蘅和封若颜的事,已经被挤下了热搜榜。 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离奇荒诞的奇闻轶事。 众人也知道在造黄谣这方面,根本不是杜蘅的对手,但他们就是不服气啊,很憋屈,遇到乔迁宴这种场合,还是想给杜蘅一点膈应。 尤其是孙元谋和温君实,他们的儿女可是在花满楼被扒光了啊。 但没有想到,孙元谋一句话就把封玄夜炸出来了。 “见过封大儒!”方经天几个读书人,迅速起身,对封玄夜行大礼。 在文坛上,封大儒的地位很高。 虽然不问政事,但好歹还有一个太傅的头衔。 杨朔和温君实等人也不敢失了礼数,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想不到封大儒也在杜侍郎家中,失敬失敬。” “封大儒近来一切都好,咱们也有十几年未见了吧?” 封玄夜微微回礼,有人让座,将他请入座中。 孙元谋感受到封玄夜火炬般的目光,慌忙躬身道:“恩师恕罪,我也是在替封家贤侄女不值,我素来知道封家家教严格,贤侄女又是知书达理之人,断然不会做出违背家风之事,我想应该是被某些浪荡子弟花言巧语,或者通过书信,故意引导的吧?” 说到浪荡子弟,故意加重了音,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杜蘅。 虽不指名道姓,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说杜蘅勾引封若颜,所以封若颜才会从广陵一路来到金陵。 “封大儒不必动怒,孙贤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想,咱们名门之女,不比民间那些粗蠢奔浪的女子,从小家里对她们礼仪教化,她们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定是有些奸邪之辈,故意想要败坏封小姐的名声,以此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温君实煞有其事的说。 如今封大儒在此,正好挑拨一下杜蘅跟他的关系。 以封大儒在文坛的地位,杜蘅一旦得罪了他,封家开始反攻,必有一大批的文人会替封家一起攻击杜蘅。 封玄夜脸色很是难看。 其实大梁的风气远远不到礼教大防的程度,民间嫁娶还是相当开放,哪怕是二婚女,朝廷也很鼓励改嫁,毕竟国家需要人口,也不会让青春年岁的妇女守寡。 至于青年男女谈恋爱,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食色性也,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禁止的。 哪怕封若颜住进杜蘅家里,杜蘅当时又不在家,根本不会发生私相授受的事,但在某些卫道者嘴里,通过别有用心的渲染,事情已然变质了。 “温尚书应该也算名门了吧?”杜蘅淡淡的问了一句。 温君实自信的捋须:“老夫当朝二品,说一句名门也不为过吧?” “那么令爱就是名门之女了。” “自然是。” “那么请问名门之女逛青楼,温尚书觉得与礼合不合呢?”杜蘅四两拨千斤的道。 温君实骤然变色:“胡说八道!小女何曾去过青楼?杜侍郎不要相信道听途说的谣言!” “杜蘅,你什么意思?婉儿姑娘知书达理,怎么会去青楼那种地方呢?”杨敢激动的站了出来,毕竟温婉是他的未婚妻。 庄子厚调侃的笑了笑:“即便去了青楼,那也无伤大雅嘛,杨公子不是也经常去青楼吗?” 那能一样吗? 青楼是男人的娱乐城,男人去是为了消费,女人去是为了被消费。 “杜蘅,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谣言都是从你那儿传出来的,你刻意败坏婉儿姑娘的名声,我必然会上告朝廷,我跟你没完!”杨敢愤怒的道。 杜蘅冷冷的看着杨敢:“就许你们败坏封小姐的名声?你不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有多重要吗?你们肆意的造黄谣,可有考虑过你们的妻女也会被人造黄谣?” 听了这话,封玄夜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这孩子虽然不想娶若颜,但关键时刻,还是会维护她的名声。 想必真的是没有夫妻缘分吧? 温君实听到杜蘅又把温婉的事拿出来说,爱女心切,怒火中烧:“杜侍郎,我们就事论事,封小姐住进你玄武桥附近的宅院,邻居都是可以作证的。” 杨敢激动的道:“没错,可以找他邻居作证,他越是这么遮掩,就越说明他和那个封家小姐有事!” “说到作证。呵呵,方公子,你先来给我做个证吧!当时温家小姐是不是去过花满楼?”杜蘅眸光看向了方经天几人。 其中当晚扒温婉衣服的沈公子也在。 沈公子看到这么多位大佬在场,尤其温婉的父亲温君实也在场,当下也有些怯了。 方经天则是离座,对着几位长者和上官作揖:“小生不敢虚言,当时温小姐女扮男装,和孙玄策孙公子确实去了花满楼。” “而且当时他们为难花满楼的花魁凤杼秋姑娘,玩一种拈字为诗的游戏,输了就要脱衣,当时我和沈公子几人觉得有辱斯文,还过去劝阻来着,但他们不依不饶,言语相激,说我们金陵无人,不敢跟他们玩。” “于是我们气不过,就跟他们赌了起来,结果那个孙公子确实厉害,我和沈公子五人皆被扒去了外袍。好在关键时刻,杜公子出现了,他替我们下场,加大了赌注,孙公子和温小姐败下阵来,也被扒了衣服。” “啊?温小姐也被扒了衣服?”座中几个宾客议论起来。 杨敢怒道:“你放屁!” “杨公子,虽然温小姐女扮男装,我们看不出来,但衣服都被扒了,是男是女,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泼才,你还说!”杨敢激动的想要动手。 朱陶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杨敢的手臂。 杨敢瞬间使不出劲,惊愕的看向了朱陶。 朱陶则是一脸微笑:“杨小公爷,这里是杜侍郎府上,今天又是大喜之日,大家还是要以和为贵啊。” 杜蘅眼神闪过一抹精光,他已经察觉到朱陶是一个练家子。 否则杨敢一个成年男子,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朱陶制服,只一伸手,就让杨敢乖乖的坐回了位置。 第468章 尔等蛮夷! “杨公子,小生当时并不知道温小姐女扮男装,所以才会……”沈公子出动出来道歉。 当时几个跟沈公子一起动手的人,也都纷纷站了出来:“温尚书开恩,也请杨公子海涵,我们也是无心之失。” “温尚书,这件事说到底,是令爱女扮男装混入青楼在先,有道是不知者不罪,你不会跟几个后学晚辈计较吧?”王介甫笑着看向了温君实。 大梁的读书人地位很高,尤其跟方经天混在一起的几个读书人,家里多少都是有些势力的。 如果这个群体拧成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也是很强大的,之前大梁也爆发过所谓的学潮,就是一群学子请愿,生生的将一些官员给拉下马来。 温君实板着的脸露出了笑容:“王相说笑了,我又岂会跟一般孩子计较。只不过,当时去青楼的不是小女,想必这些孩子是误会了。” “去就去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去青楼玩女人,女人去青楼也可以玩男人。”旁边一桌的窝儿马道,“你们汉人就是不磊落,衣服都被扒了还不承认。” 杨朔怒道:“尔等蛮夷之辈,嘴里污秽不堪,说什么呢?” 杜蘅淡淡给窝儿马使了一个眼色,窝儿马立即起身,大步走向杨朔:“你骂谁是蛮夷之辈?” “尔等就是蛮夷!”杨朔傲然的道。 自古异族在汉人眼里都是蛮夷,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思想,因此杨朔这句话说出来,一点压力也没有。 但窝儿马也不惯着他,一把抓住杨朔的领口。 杨朔吓了一跳,忙道:“我是越国公,你敢对我动手?” 啪! 窝儿马抬手一个耳光招呼过去。 杨朔都懵了:“你……你敢打我?” “放肆!”温君实暴怒的呵斥。 窝儿马扔下杨朔,走向温君实。 其他几个契丹将领见状,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温君实慌忙起身,退了一步,继续怒斥:“我提醒你,这里是大梁,不是你们契丹!” 窝儿马指着杨朔:“我要他给我道歉!” “你打我,让我给你道歉?野蛮之人,果然毫不讲理!”杨朔气坏了。 杜蘅看了杨朔一眼,说道:“越国公,如今我朝与大梁订立盟约,为了两国能够同心协力的共抗大敌,我觉得你还是先跟这位窝儿马将军道歉为好。” “杜侍郎出使契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达成的两国盟约,如果因为越国公一句无心之言,而毁了两国的心血,那可得不偿失啊。”王介甫煞有其事的说。 庄子厚随即跟着帮腔:“听说北齐那边收买的奸细,费尽心思准备破坏咱们与契丹的盟约,越国公千万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否则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北齐了。” 越国公杨朔此刻完全被架起来了,庄子厚的话更狠,仿佛他不道歉他就是北齐的奸细似的。 刚才这一巴掌如果是杜蘅,或者在场任何一位打的,杨朔都不可能善罢甘休,掌掴一品公爵,这罪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待得起的。 但如果是契丹人打的,情况可能会更复杂。 倒不是怕契丹人,而是他的政敌会以此来做文章,现在谁都不想打仗,文官集团虽然经常蹦跶,但他们也怕打仗。 打仗不是文官集团擅长的领域,一旦战争爆发,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到时武将的势头又会上涨,这不是文官集团乐意看到的局面。 “大梁官员辱我契丹为蛮夷,而且拒不道歉,我等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回松漠大草原,我自然会禀明可汗,让他将派出的使团召回,从此路归路,桥归桥!”窝儿马佯装愤怒,拂袖准备离去。 杜蘅急忙拦住,赔笑道:“将军何必动怒呢,越国公刚才不过无心之言,你我乃是兄弟之国,他心中岂会真的会将你当成蛮夷?是不是啊越国公?” 骑虎难下,杨朔只能讪讪的道:“老夫适才确实失言,还请窝儿马将军恕罪。”他只是稍微拱了拱手,心中郁闷至极。 窝儿马见好就收,哈哈一笑,拍了拍越国公的肩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哈哈,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越国公嫌弃的把他手拍开,低头,默默的喝酒。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吃瘪,越国公的派头瞬间消失了大半。 朱陶重新招呼契丹将领入座。 杨敢恨恨的瞪视杜蘅,毕竟窝儿马是杜蘅请来的宾客,他们不能去找窝儿马报复,但却可以将这笔账算在杜蘅头上。 “恰逢封大儒在此,晚生倒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封大儒虽然明知杨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为人师表,既然杨敢发问,他也不能不接招:“杨公子客气了,请问吧。” “近来晚生也读一读《孟子》,对里面有句话疑惑,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何意?” “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杨敢得意一笑:“杜公子与封小姐婚前而同居,也是礼吗?” 杜蘅微微皱起眉头,这厮还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当即说道:“孟子同样说过,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当时封小姐来到金陵,无家可归,而我当时又不在大梁,赵管家将她安排住处之中,就是权衡之计。杨公子出生鼎食之家,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封大儒微微颔首,他会做学问,但不像杜蘅这么能言善辩,稍不小心,就会被杨敢带进坑里。 杨敢怨愤的看着杜蘅:“我就不信你与封家小姐,什么都不没做过!” “无凭无据,杨公子请慎言!”封大儒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发飙。 温君实轻轻拦了杨敢一下,笑道:“杨公子,杜侍郎与封家小姐已有婚约,青年男女之事,何必小题大做呢。” 这话像是在劝杨敢,但言语之间,已经钉死了杜蘅和封若颜已经发生了男女之事。 这些所谓的文官,一个个都是读圣贤书的,但却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杜蘅哂然一笑:“温尚书这么说,那就是承认了杨公子与温小姐,也是未婚而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吗?” 第469章 大梁驰名双标 杜蘅的话,让温君实和杨家父子都暴怒了。 之前造黄谣,杜蘅也只针对朝中一些猥琐的大臣,花神使司查到的那些有关温婉的事,他连提都没提。 但现在这些所谓饱读诗书的朝中大臣,依旧不依不饶的往他和封若颜身上泼脏水,他也忍无可忍了。 他倒没什么,但封若颜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按照现代社会来算,只是一个女高中生。 杜蘅虽然不能接受封若颜成为自己的妻子,但看到一群位高权重的长辈,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他也实在看不下去。 何况,杜家和封家多年的世交,看在封大儒的面上,杜蘅今天也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温尚书,你刚才让杨公子不必小题大做,想必是想掩饰什么吧?” 温君实怒道:“老夫需要掩饰什么?小女与杨公子订婚,但却没有住在一起!” “呵呵,说句不好听的,没准现在封小姐已经珠胎暗结了吧?”杨敢冷笑道。 封玄夜脸色一片煞白:“杨公子,老夫虽然不在朝堂,但毕竟还是挂着太傅头衔致仕的,你当着老夫的面,如此无礼,我必然上报朝廷。” “恩师息怒,杨公子也是猜测而已,瓜田李下,说不清道不明,要怪就怪杜蘅处事不明,累及尊府的声名。”孙元谋道。 杨朔假意呵斥杨敢几句,又对封玄夜赔罪:“封大儒,千万保重身体,犬子不会说话,你息怒,但是……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孙元谋道:“是啊恩师,我们都相信封家的门风,绝不会做出此等败德之事,但众口铄金啊,你一世英名可都被杜蘅给毁了啊!” 而在这时,赵管家从外面进来,先给封玄夜行礼,接着走到杜蘅身边,耳语了几句。 杜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孙郡守放心,封家的名声毁不了!有请封小姐!” 众人一愣。 很快,赵管家便带着封常在和封若颜进来。 封常在看到杜蘅,脸色冷冰冰的,但封若颜看杜蘅的眼神却很复杂。 “既然诸位都说,我与封小姐有过越轨的行为,那就请稳婆验明正身吧!” 这种行为本身是挺侮辱人的,但人言可畏,如果不证明清白,这一道枷锁将会永远戴在封若颜身上。 同时也会戴在整个封家身上。 杜蘅上前征求封若颜的意思。 封若颜无助的看向封玄夜。 封玄夜无可奈何的点头:“好,清者自清,若颜,你受委屈了。” 杜蘅招呼冯青栀出来,陪着封若颜先去后院等候。 冯青栀本来与封若颜不对付,但此刻也很心疼这位姑娘,按照礼不下庶民的规定,如果只是普通的民间妇女,大抵不会闹这么大。 只是因为杜蘅卷入了朝堂的争斗中,封若颜被当成了炮灰。 “为了以防待会儿你们说我收买稳婆,温尚书、越国公,你们可以派人跟着我的人去请稳婆。” 温君实和杨朔对望一眼,派了一个小厮,跟着杜家的下人,一起出门。 一会儿,就请了个稳婆过来。 稳婆被带进了后院,给封若颜验明正身。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回禀诸位贵人,封家小姐至今还是黄花闺女。” 封常在愤愤的说:“小女自小生于礼仪之家,即便在杜侍郎家中住了几天,也绝对恪守妇道,何况杜侍郎当时并不在家中。” “这件事老夫自会禀明朝廷,尔等饱读圣贤书,却一再败坏我封家之女的名声,真不知道你圣贤书读到哪儿去了!”封玄夜听到孙女清白,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温君实等人面色讪讪,封玄夜是文坛巨匠,虽不在朝堂,但朝堂也得考虑他的影响力。 孙元谋笑道:“恩师,如今还了贤侄女的清白,真是可喜可贺,咱们应该举杯庆祝。”说着,他便举起了酒杯。 封玄夜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孙元谋很是尴尬。 而在这时,赵管家又过来了:“少爷,温小姐到了!” “请进来吧。”杜蘅淡淡的道。 温君实愣了一下:“哪位温小姐?” “就是令爱。” “你请我女儿过来作甚?” 杜蘅揶揄的道:“温尚书,你紧张什么,莫非令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敢让人知道?” “混账!小女哪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温君实怒道。 “既然如此,赵叔,去迎一下温小姐!” 赵管家迅速出去。 很快,温婉带着丫鬟肉肉,跟随赵管家进来。 温君实起身:“婉儿,你怎么来了?” “不是父亲叫女儿来的吗?” 温君实不由看向了杜蘅,知道这一切都是杜蘅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杜蘅想做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心里难免有些提防。 “方公子,沈公子,这位温小姐……是不是你们上次在花满楼见到的温公子?”杜蘅戏谑的问道。 方经天点头:“确实是。” 杨敢怒道:“方经天,劝你说话慎重!如今令尊已不在世上,我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已故方尚书,出使的路上为国尽忠,方公子就是功臣之子,杨公子竟然将其视为蝼蚁,你们越国公府果然好大的气派啊!”王介甫凛然一笑,语气却很愤怒。 方显本是侍郎,如今追封尚书,本是新党中人,王介甫自然需要出来替他说话。 杨敢当即也不敢言语。 温婉看到方经天他们,心头也有一些慌张,眼神都不敢看过去。 甚至拿着团扇,稍微遮了遮脸。 杜蘅好笑的道:“温小姐,方公子已经认出你了,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温婉恨恨的瞪视杜蘅,恨不得将此人剥皮抽筋。 但她无可奈何。 “既然温小姐去过花满楼,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孙元谋出来打圆场,“她去青楼,只是为了文字游戏,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杨朔微微颔首:“孙郡守说的不错,大梁律例又没有规定,女子不得去青楼,对吧?” “真是大梁驰名双标啊!”杜蘅嘲弄的对着杨朔和温君实笑了笑。 温婉逛青楼被他们当成正常之事,而封若颜只是来到杜蘅家中小住几天,却被做了这么多的文章。 第470章 就你们家女儿的名节重要? “你们可真看得开啊,温小姐在花满楼都被扒光了,你们还觉得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庄子厚夹着桌上的菜肴,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窝儿马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杨公子心胸广阔,一定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 杨敢铁青着脸。 温婉也觉得无比难堪,对杜蘅就更恼恨了。 “肉肉,先带小姐回去。”温君实冲着温婉的丫鬟看了一眼。 杜蘅把手一抬:“且慢!” “杜侍郎,你意欲何为?”温君实语气严肃。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小女乃是大家闺秀,这种场合不适合她。” 窝儿马笑道:“青楼适合她!” “你说什么?”温君实暴怒的跳了起来。 窝儿马身后几个契丹将领也都跟着起身。 温君实知道这种时候,这些蛮夷惹不起,至少不能表面去招惹他们。 “敢问温小姐,今天是坐轿子来的吧?” “自然是坐轿子,有什么奇怪的?” 杜蘅对赵管家道:“赵叔,去请轿夫进来喝几杯。” “是,少爷。” 孙元谋冷笑道:“杜侍郎府上真是不分尊卑啊,轿夫都能进来喝酒了?”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我希望多几个人给我祝贺,讨个吉利,有何不可?” 很快,四个轿夫便被带到杜蘅面前。 杜蘅没让他们坐下,否则又要被这些卫道者以尊卑有别做文章了,只让朱陶给他们每人赏一杯酒。 轿夫喝酒的时候,杜蘅注意到温婉的眼神,偷偷瞄向了其中一个轿夫。 那个轿夫长得很是俊朗,唇红齿白,只要换上一套长衫,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书生。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小人尹星仁。” “尹兄弟哈,敢问婚配没有?” “没有。” “有心上人吗?” 温君实皱了皱眉:“杜侍郎,何故如此关心我府上轿夫的婚姻大事?莫非你家中有什么姐妹想要许配与他吗?” “哈哈!”孙元谋和杨敢都跟着笑了起来,笑声自然带着嘲弄。 三品大员的姐妹嫁给轿夫,这种梗要是流传出去,绝对会让杜蘅声名扫地。 杜蘅显得异常平静:“没听尹兄弟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吗?敢问尹兄弟,你心上人是谁?” 尹星仁含情脉脉的看向了温婉。 温婉心跳骤然加速,双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肉肉轻轻扯了温婉的衣袖,忙对温婉使眼色。 温婉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不言语。 “泼才,你敢无礼?”温君实看到尹星仁的眼神,不由恼火,“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不想尹星仁忽然跪了下来:“老爷,我与小姐两情相悦,请老爷垂怜,将小姐下嫁于我!” 哗然一片。 方经天当场喷出了酒,卧槽,这么劲爆吗? 整个厅堂顿时热闹了起来。 温婉脸上一片惨白,她没料到尹星仁胆子竟会这么大。 身子软绵绵的,差点没有倒在地上。 肉肉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扶着她站稳,同时愤恨的瞪视尹星仁,竟然完全不顾小姐的名节,小姐真是错付了! “哇,恭喜啊温尚书,得此贤婿,必然光宗耀祖!”王介甫满面春风的对温君实拱手道贺。 温君实暴怒,抓起桌上的酒杯,猛地就往尹星仁头上砸去:“泼才,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故意在这种场合败坏我温家的家风?” “狗东西,我杀了你!”杨敢急匆匆的冲向了尹星仁。 却被赶来的朱陶一把拦住:“杨公子,这里是杜侍郎的官宅,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到底是谁撒野?你听听这狗东西在说什么?我与温家小姐有婚约在身!” 杜蘅没有搭理杨敢,而是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尹星仁:“尹兄弟,你刚才说你与温小姐是两情相悦,不是单相思?” “是,确实是两情相悦。” 温婉难以置信的看着尹星仁,他难道不知道这么说,会将她置于死地吗? 肉肉愤怒的道:“尹星仁,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会害死小姐的!” 尹星仁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花笺:“这是小姐写给小人的书信,上面还留了一首词,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啧啧,深情如此,真的感人呢,后面还有吗?” “水面上秤锤浮,直黄河彻底枯。” “想不到温小姐也是一个痴情之人,温尚书真是教女有方。” 温君实差点没有气背过去,上前一把夺下尹星仁手里的花笺,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把这泼才给我拖出去打死!” 其他几个轿夫就要来拖尹星仁,朱陶立即打了一个手势,身边的下人立即挡在了尹星仁面前,那些轿夫不能动手。 温君实怒道:“杜侍郎,我要处置我府上的人,你做什么?” “不着急,你的人自然会交由你处置,但今天是我乔迁之喜,我不想见血,不吉利!” “好,那就等我回去处置他!” 温君实恨恨咬牙,打开尹星仁手里夺来的书信一看,一张老脸瞬间沉了下来。 杜蘅轻笑了一声:“温尚书,这是不是令爱的笔迹?” “这是伪造的,笔迹是可以伪造的。” “笔迹可以伪造,那么身孕可以伪造吗?” “你说什么?”温君实眼珠凸了出来,满脸都是愕然之色。 杨朔怒道:“杜侍郎,玩笑适可而止,女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哪由得你这般编排?” “现在知道女儿家的名节重要了?就你们家的女儿名节重要,别人家的女儿名节就不重要?” 听了杜蘅的话,封玄夜和封常在不由对望一眼,知道杜蘅这是在给封若颜出气。 二人的心思都很复杂,杜蘅做这么多,但又不肯娶封若颜,属实让他们想不通。 躲在内堂屏风之后的封若颜,心神激荡,她始终搞不清楚杜蘅的心意,从前对她百依百顺,哪怕她不搭理他,他也会继续纠缠她,锲而不舍。 但自从抄家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180度的转变,要命的是,他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了广陵炙手可热的才子。 她迷他的诗词迷的要死,从而也迷上了他这个人。 可是……他却走远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难以捉摸的男人? 第471章 珠胎暗结 冯青栀陪着封若颜站在内堂,以前在广陵的时候针锋相对,但来到了金陵,她们就变成了同乡,相比其他的人,自然多了一份熟悉感。 何况最近封若颜被造黄谣的事,冯青栀倒也听说了,同为女子,她对封若颜有些同情。 “子芳一定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的。”冯青栀安慰道。 封若颜回眸看着冯青栀,幽幽的问:“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冯青栀双颊泛起一丝红晕,将目光转向了别处,纤细的手指绞着绸质的衣带:“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我就知足了,其他我不敢想了。” 以前杜蘅还在广陵经商的时候,身份差距不大,她能够大胆的畅想,但现在杜蘅身着紫袍,以她冯家的门第,已然配不上他了。 厅堂之上,又传来了暴躁的声响。 “杜蘅,温尚书乃是二品大员,你如此编排温小姐,那就等于往温尚书身上泼脏水,侮辱上官,你该当何罪?”是孙元谋的声音。 越国公杨朔也帮着说话:“温家贤侄女,乃我杨氏未过门的儿媳,杜侍郎不仅往温家泼脏水,也往我杨氏泼脏水,此事我定然会上报朝廷,且看朝廷如何处置你!” 温君实铁青着脸,看向了一边噤若寒蝉的温婉,对肉肉说:“先带小姐回家。” “且慢!”杜蘅立即出来阻止。 “杜侍郎,你想干什么?” “刚才听孙郡守和越国公说,说我往温、杨两家门楣泼脏水,还要上报朝廷,如此罪责,下官可不敢当。” 杨敢冷笑道:“你现在知道怕了?哼,晚了!杨家与温家结缔姻缘,你侮辱温家,如同侮辱我杨家。杜蘅,你死定了!” “不不不,杨公子想必误会了,我是说,既然你们想要上报朝廷,那我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我没有胡说八道,没有编排温小姐,她就是有了身孕!” “竖子!”温君实气的手脚发抖,未婚先孕在这个时代是天大的事,温婉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女,绝不可能做出此等越轨之事。 这比封若颜住进杜蘅家里,那可严重太多了。 可是为什么杜蘅敢这么笃定? 就算是要造谣,那也是偷偷的造,大庭广众这么造谣,上报朝廷之后,朝廷一定会对他有所处置的。 莫非……温君实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由朝着温婉看去。 温婉迅速移开了目光,同时低着头不说话。 “走,回家!”温君实上前,一把抓住温婉的手。 杜蘅打了一个手势,朱陶立即带人围了上去。 温君实大怒:“杜蘅,你敢拦我?” 王介甫和庄子厚对望一眼,都觉得杜蘅动静闹得有点大了,这要被温君实带领旧党参一本,就算陛下再怎么偏袒他,也得给他降级处置吧? 尤其温君实就管着吏部呢。 “温尚书,你要这么走了,那我岂不是成为冤枉温小姐的人?下官爱惜羽毛,从来不说空话,必须要为自己的清白负责。还请温尚书恕罪!” “你败坏我女儿的清白,你还要我恕罪?” 杜蘅冷笑道:“你女儿有清白吗?” “竖子!” 温君实恨恨咬牙,对着朱陶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杜家谁敢对我动手!” 朱陶自然不敢对温君实动手,但他也不让开,只是带着几个家丁,一堵墙似的挡在温君实面前。 温君实恼羞成怒,抓起一把椅子,就往朱陶脑袋砸去。 朱陶只能被迫躲闪。 “我看谁敢拦我!”温君实气呼呼的往外走。 忽然尹星仁跪在地上,大声道:“老爷,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还请老爷成全!” 温君实脑淤血差点没犯了,大吼一声,手里的椅子猛然朝着尹星仁扔了过去:“泼才,我不杀汝,不能消此大恨!” 温婉双膝酸软,连站都站不稳了,眼中含泪的看着尹星仁。 满眼都是绝望。 她想不明白,平日对她温柔多情的好情郎,今天会这么反常的害她。 “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来是尹兄弟的骨肉啊,恭喜恭喜!”杜蘅戏谑的道。 窝儿马爽朗的笑了起来:“确实可喜可贺啊,尹兄弟,你别跪着了,大家起来喝一杯!” “温尚书,现在你府上的轿夫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杜蘅玩味的看着温君实。 温君实指着尹星仁:“这就是你请来败坏婉儿名声的人,杜蘅,你玩的太脏了,你一个三品官,当的像个流氓似的,实在有辱朝廷颜面!” “现在只要你走出这个大门,所有人都会怀疑,温小姐是否真的怀了尹星仁的骨肉。” “你!” 杜蘅眸光淡然扫视众人:“诸位难道不想知道,温小姐是不是给这位杨公子戴了绿帽子,有没有跟别的男人珠胎暗结?” 杨敢暴怒的跳了起来:“狗贼,你敢辱我?” “杨公子,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温小姐要是真怀了别人的孩子,到时你娶了她,那可真是喜当爹了,呵呵。” 杜蘅循循善诱的道:“就算她是清白的,但今天这里的事一旦传扬出去,你这顶帽子也都戴定了!” “这……这就是你的阴谋吗?毁了婉儿,又伤了我们两家的颜面?杜蘅,你好歹毒的用心!” “杨公子,你要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杜蘅拍了拍杨敢的肩头,“其实你得谢谢我,否则婚后发生了这种事,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杜蘅转向了温婉:“温小姐,你如果是清白的,证明给我看。你要证明不出来,那就是真的珠胎暗结了。” 温婉纤柔的身躯禁不住似的微微颤抖,她一句话都不敢说,额头已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杨朔毕竟是过来人,看到这种情况,他也不由起疑。 “婉儿,走!”温君实依旧想带温婉离开。 杜蘅淡淡一笑:“温尚书,你现在带着婉儿姑娘去打胎吗?呵呵,我告诉你,没用的。堕过胎,大夫是可以通过把脉把出来的。而且稳婆也可以给她验身,她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 第472章 教女有方 “杜蘅,你少胡说八道!”杨敢愤怒。 “我有没有胡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杜蘅悠然自得,看向朱陶:“朱管家,派人去请的大夫,到了吗?” “很快就到了。”朱陶回答。 “没事,不是有现场的稳婆吗?先给温小姐验明正身!” 温君实怒道:“杜蘅,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怎么?温尚书,我孙女刚才就能验,你女儿就验不得?”封玄夜也看明白了,杜蘅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有十分的把握,“莫非……你们做贼心虚?” 窝儿马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汉人真有意思,男欢女爱不是正常的吗?这位温小姐正值青春,有个心仪的男人,也很正常,我们草原的女子就从来没有这种约束。” 王介甫淡淡的道:“窝儿马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大梁号称礼仪之邦,尤其这位温尚书,一向都很推崇礼制,以他的家风是绝对不允许女儿做出有碍门风的事,否则他可就声名扫地了。” “温尚书,在座的都很相信温小姐的清白,要不你就让稳婆验一验,这样也能还温小姐还温家一个清白,你不会不敢吧?”庄子厚玩味的笑了笑。 封玄夜都出来说话了。 王介甫和庄子厚也不甘于人后,杜蘅把动静搞这么大,十之八九,温婉已经突破了礼制,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样他们就可以推波助澜了。 温君实此刻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如果一走了之,就算温婉是清白的,那也不清白了。 “婉儿,你老实告诉为父,可曾做过败坏门风之事?”温君实紧紧的盯着温婉,压低了嗓音道。 温婉心情慌乱,下意识的摇头:“没有,没有爹。” 此刻杨敢站了出来:“婉儿,你放心去验,我相信你!” 名门之所以为名门,那是因为礼制要比平民严格,因为礼不下庶民,有些贵族需要遵守的礼,庶民是不需要遵守的。 同理,贵族从礼制中获得的好处,庶民自然也没有。 讲究的就是一个权利与义务对等。 所以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她们都是知书达理,更能恪守所谓的妇道,哪怕现代社会也是如此,你见过哪个达官显贵的女儿,天天去逛夜店的? 对她们来说,那是很低级的感官刺激。 “温小姐,你敢不敢验?”杜蘅似笑非笑的看着温婉,“如果我错了,我随你怎么处置。” 杨敢激动的说:“婉儿,你快去验啊,清者自清,你怕什么?杜蘅,这是你说的,如果婉儿证明了清白,我要你死!” 杜蘅平静的点了点头。 同时给方经天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方经天现在跟杜蘅有了一定的配合度,当即带人摇旗呐喊起来:“验,验,验!” “不错,必须要还温小姐一个清白!” “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了,我们都相信温小姐是清白的。” “对,上次我扒过温小姐的衣服,温小姐的肚子很平坦,一点不像有身孕的样子。”沈公子心直口快。 杨敢顿时抄起一只酒杯,朝着沈公子砸了过去:“草拟吗!” “稳婆,劳烦你了。”杜蘅不给温婉反对的机会,立即招呼刚才请来的稳婆。 温君实冷冷的注视稳婆:“你好好验,小女的清白全在你身上,你要敢胡言乱语,我杀你满门!” 稳婆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王介甫冷笑道:“看来温尚书对令爱的品行并没那么有信心啊,竟然需要威胁一个稳婆。稳婆,你尽管去验,实事求是,你要敢说一句谎话,我灭你九族!” 稳婆:“……”你们这些当官的太狠了,我特么就是挣点辛苦钱啊。 杜蘅温和的对着稳婆笑了笑:“刚才这位是王相公,当朝一品,你按他说的就行,事实就是,验出什么就是什么。” 稳婆战战兢兢的点头。 杜蘅立即招呼家中的一个老妈子,领着稳婆以及温婉和肉肉进去内堂。 到了内堂,温婉立即就跟封若颜打了一个照面。 “若颜,你救救我。”温婉一把抓住封若颜的手。 冯青栀将封若颜拉了回来,冷冷的看着温婉:“令尊让人造谣,败坏封小姐的名声,想必你也是出了力的吧?你为了报复杜公子,不惜拿你昔日的闺中密友开刀,温小姐,你好手段啊。” 老妈子看着温婉的神色,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冷声道:“温小姐,请吧。” …… 杜蘅坐在外厅,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酒。 他像没事人一样,给在场的宾客敬酒:“一点小插曲而已,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影响了心情,谢谢诸位今日能够过来参加我的乔迁宴。” “哈哈,杜侍郎,来,咱们喝一杯。”窝儿马爽朗的端起酒杯。 杜蘅走了过去,跟他碰了碰杯,又跟几位契丹将领喝了一杯。 宴席使用的都是白琉璃酒,在金陵已然是规格最高的酒,更不用说契丹了,几个契丹将领本来就是贪杯的人,现在个个满脸通红,说了一堆的契丹语,杜蘅也听不懂。 很快,稳婆便走出来了。 身后跟着老妈子、温婉和肉肉。 “杜蘅,刚才是你说的,只要证明了婉儿是清白的,你随便让婉儿怎么处置!”杨敢激动的站了起来。 孙元谋也有些得意的看向杜蘅:“杜侍郎,温尚书乃是吏部主官,你往他身上泼脏水,是要付出代价的。” “稳婆,你据实说来,温小姐还是室女吗?”杜蘅淡淡的问。 杨敢冷笑道:“当然是啦,我与婉儿定了婚约,她尚未过门,她不是室女,难道你是啊,哈哈!” 稳婆嗫嚅的道:“据老身观察……温小姐好像……已然不是黄花闺女……” 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杨敢的脑门。 脑门都被劈绿了。 “你说什么?”杨敢冲上前去,一把拽住稳婆。 稳婆吓得当即跪地:“老身……老身只是据实汇报……” 温婉心如死灰一般,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就像刷了一层白漆似的。 肉肉担忧的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 “温尚书真是教女有方啊。”王介甫笑盈盈的对着温君实调侃。 温君实铁青了脸,冷冷的道:“这个稳婆被杜蘅收买了,故意来败坏我温家的门风,稳婆,你可知罪吗?” 第473章 倒挂树杈上 “温尚书,这话错了吧?刚才我的人去请稳婆,你的人可是跟着的。”杜蘅冷冷的回怼。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温君实心里也认定女儿做出了不轨的行为,但他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冷笑道:“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布好的局,说不定你早就收买好了稳婆呢?” 跪在地上的稳婆,依旧不敢起来:“我没有啊温尚书,杜侍郎没有收买我,温小姐她……她确实没有……” “没有什么?”温君实厉声一喝。 稳婆吓了一个激灵,慌慌忙忙的道:“就算是黄花闺女,也有可能……由于剧烈运动……弄破了,以前……以前有这种情况的,小时候贪玩爬来爬去,有可能的……不一定就说温小姐不检点……” 温君实稍微缓和了一下神色,若有所思的说:“你这么说起来,老夫倒是想起来了,小女幼年的时候确实比较贪玩,爬树去掏鸟窝,不小心摔下来了,正好就倒挂在树杈上,当时血淋淋的,把我都吓坏了。” “爬树掏鸟窝,倒挂在树杈上了。”这个理由让杜蘅不由想发笑,“那么请问,令爱到底是鸟弄破的,还是树弄破的?” “杜侍郎,你也是读书人,说话怎能如此粗俗?” “我也是合理怀疑而已。” 窝儿马哈哈一笑:“是呀温尚书,我们也很好奇,你们汉人的女儿难道也像我们契丹女子这么狂野吗?还能倒挂在树杈上。” “稳婆已经说了,剧烈运动也会使得女子失去贞洁,并非小女不检点。” “稳婆说的可能性,并不是确定性。” 孙元谋又出来打圆场:“杜侍郎,温小姐毕竟是女儿家,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揪着不放呢?” “她是女儿家,那么封小姐呢?你还是封门出来的学生呢,刚才要给封小姐验明正身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孙郡守何故厚此薄彼?” 封玄夜和封常在都对孙元谋投来不善的目光,孙元谋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温君实愤然起身,招呼温婉和肉肉:“我们走!” 朱陶等人依旧挡在温君实面前,也不敢动手,更不还手。 “杜蘅,你敢扣留本官吗?” “恕罪啊温尚书,我得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我没有胡说八道,否则到了陛下面前,我可说不清楚。” “让开!”温君实暴怒的冲着朱陶就是一脚。 朱陶没有言语,也没有让开,生生的受了温君实一脚。 而在此刻,赵管家又领了十几个人进来。 “温尚书,大夫已经来了,既然要验,那就索性验个彻底。” 温婉听说这些人是大夫,双目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肉肉惊慌失措:“小姐,小姐!” “杜蘅,你要逼死我女儿吗?”温君实双目通红的盯着杜蘅。 王介甫笑道:“温尚书稍安勿躁,这现场不是有大夫吗?” 朱陶介绍:“这十几个都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大夫,而且有些还是太医院出来的,温尚书完全可以相信他们的医术。” 其中一个年迈的大夫上前:“让我来给温小姐先请个脉!” “滚!”温君实愤怒的将老者推开。 王介甫道:“温尚书,令爱都昏厥了,你都不肯大夫给她把脉,这是何故啊?” 庄子厚跟他一唱一和:“莫非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杜蘅不由看向杨敢:“杨公子,这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莫非你想这么稀里糊涂的娶了她?” “这……”杨敢开始犹豫。 杨朔这时开口:“温兄,既然大夫到了,贤侄女的身体要紧,让人先给他看看吧。”如果不能证明温婉的清白,他们杨家如果娶了她,必然以后就会成为金陵城里的一大笑柄。 温君实嘴角微微抽搐,回头看向了杨朔,说道:“越国公,这些都是杜蘅请来的大夫,我不相信!” “不相信没关系,但现在温小姐昏厥了,总得让大夫先把她救醒吧?”杜蘅平静的道,“莫非你想让她死在我杜家?” 温君实愤愤的道:“这都是你逼的!” “朱管家,温尚书看到温小姐昏倒在地,悲伤过度,先扶他到一边去休息,咱们救人要紧。” “是。” 有了杜蘅的许可,朱陶上前拉住了温君实:“温尚书,请到一边休息,我们一定会救醒温小姐的。” “你做什么?”温君实想要挣扎,但他根本挣扎不了。 毕竟朱陶是有武力在身,而温君实只是一个文官而已。 接着杜蘅招呼大夫过来。 其中一个大夫上前先给温婉把脉,神色猛地一震:“恭喜温尚书,温小姐有喜了!” 窝儿马高声大笑:“可喜可贺啊,真是有身孕了,温尚书,你当外公了!” 王介甫和庄子厚杀人诛心似的,对着温君实拱手:“恭喜温尚书,贺喜温尚书,当然,也恭喜越国公,喜得孙儿。” “你……”杨朔眼珠都瞪大了。 当即袍袖一挥:“哼,我儿尚未与温氏女完婚,她肚子里的野种,与我杨家没有关系,这桩婚事不要也罢!” “噗——”温君实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朱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温君实。 一个二品大员要是死在杜家,那可说不清楚啊,不由求助的看向了杜蘅。 杜蘅则是一脸平静:“温尚书真是老当益壮,竟然能喷这么多血。” 很快,温婉就被大夫施针救醒过来,但双目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一丝生机,死死的盯着尹星仁。 “你们都给温小姐把把脉,别给把错了。”杜蘅招呼其他大夫把脉。 大夫依次上前,得出的结论都是有了身孕,这些都是金陵有名的大夫,是顶尖医术的存在,喜脉绝对不会把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温婉泪水无声的掉落,怔怔的看着尹星仁。 尹星仁深情的道:“我不想你嫁给别人,仅此而已。” “那你就毁了我吗?” “婉儿,咱们情投意合,诗词唱和,而且……你现在有了我们的骨肉,你不能嫁给别人,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你……你闭嘴,闭嘴啊!咳咳!”温君实嘴里含着一口血,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第474章 封小姐又自恋了 “贱奴,我杀了你!”杨敢忽然抽出了一个喝醉了的契丹将领,他腰间插的一把短刀,猛地就往尹星仁刺去。 温婉惊叫起来:“星仁,小心!” 尹星仁看到杨敢都动刀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猛地一个翻身,躲开了短刀的同时,一脚踢在了他的下盘。 杨敢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 朱陶迅速过去,夺下了杨敢手里的短刀:“杨公子,你要在杜侍郎府上杀人不成?” 尹星仁忽然又朝温君实跪下:“老爷,我是真心喜欢小姐,恳求老爷将小姐下嫁于我!” “不可能!”温君实一脚踹在尹星仁身上。 尹星仁没躲,一动不动的跪着。 温君实从桌上抓了一只菜盘,猛地就往尹星仁头上砸去。 尹星仁依旧没躲。 温君实更气,抓了一把太师椅,疯狂的砸在尹星仁身上。 “爹,爹爹,不要……”温婉哭着爬了过去,“爹爹,我女儿错了,是女儿不知羞耻,你……你饶了他吧。” 她爬到了尹星仁身边,一把抱住了尹星仁,护住了尹星仁。 温君实抬起的太师椅,终于没有再砸下去,无力的丢到一边,朝着其他三个轿夫说道:“愣着干嘛,带小姐回府。” 三个轿夫急忙过来:“小姐,请。” 尹星仁站起身来,伸手扶起温婉,柔声道:“我会带你走的,等我。” “走!”温君实拽了温婉一把。 温婉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倒。 尹星仁怕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急忙上前护着。 温婉含泪看着尹星仁,恋恋不舍的离去。 一场闹剧宣告结束,温婉怀有身孕之事,已然证据确凿,即便温君实想要告上朝堂,他也没脸提这件事。 …… 宴席散去。 杜蘅送了宾客陆续离去,几个喝醉的契丹将领,杜蘅还让人准备了竹舆,将他们送回四方馆。 “杜侍郎,今天这出戏很精彩,老夫告辞。”王介甫拱手一笑,带着庄子厚也离开了。 今天他们算是高兴了。 不仅看温君实出了一个大丑,最重要的是,越国公府与温君实决裂了。 温君实的实力,很大一部分来自越国公府,两家定了婚约,如今温婉与一个轿夫私通,败的不仅仅是温家的门风,连同杨家也被重重扇了一个耳光。 缔结的婚约肯定是要解除的,众所周知的绿帽子,杨敢不可能戴的。 温君实失去了越国公府的支持,可不仅仅只失去一个越国公府,像这样的大佬,背后都有一群小弟在支持的。 等于越国公府这一支的势力,都会与旧党脱离关系。 “关键的是,旧党想要拉拢封家,现在也拉拢不了了。”庄子厚道。 王介甫点头:“是呀,杜侍郎这一招真是狠啊。” “杜侍郎到底是哪一边的?” 王介甫道:“看他的样子,是支持我们这一边的,但又不直接表态,可能有所顾虑吧。” “可他闹成这样,才要加入旧党,估计也不可能了。” 温君实作为旧党的党魁,今天被杜蘅搞的颜面扫地,杜蘅只能选择新党站队。 但王介甫邀请过他,杜蘅都是婉拒。 这让王介甫有些不明白,难道想要孤军奋战? “大郎,你过来。”等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封玄夜忽然叫住了杜蘅。 杜蘅知道他有话说,忙将他和封常在请进了内堂。 内堂,封若颜和冯青栀都在。 杜蘅让冯青栀带封若颜先去逛逛,又让赵管家上茶,才坐下问封玄夜:“爷爷,你有话要跟我说?” “你今天搞这么大的阵仗,已经得罪了很多人了。” “我知道。” 封玄夜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为了给若颜正名,你把一群人都得罪了,温君实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背后还有高太后的支持,你要小心啊。” “高太后?”杜蘅吃了一惊。 封玄夜侧目看他:“莫非你不知道吗?” “我没听说。” “虽然明面上没有关系,但高太后并不支持变法,显然就更倾向于旧党,猜也能猜出来。”封玄夜有些忧心看着杜蘅,这孩子到底是年轻啊,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对手的背景都没搞清楚,就敢贸然动手。 封常在皱眉道:“杜家现在势力尚未恢复,如果旧党发难,大郎只能选择新党作为阵营了。” “不可!” 封玄夜摆了摆手:“旧党守的是祖宗之法,新党想要更变祖宗之法,需要得罪的人只怕更多,而且党争乃是大忌,能不参与就不参与。” “可是现在得罪温君实,在朝堂上又如何能自保?” 封玄夜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杜蘅:“你现在唯一能够依仗的人就是陛下,陛下登基不久,朝中没有多少势力,正是用人之际,你要做陛下的人,他支持旧党你就支持旧党,他支持新党你就支持新党,这样才能确保无虞,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杜蘅有些佩服封玄夜,到底是老臣啊,虽然现在没有实际职权,但毕竟是从朝堂争斗中走出来的人,眼光就是老辣。 “小子谨遵长者教诲。” “行了,我们也该走了。” “封爷爷,何不在我家中逗留几日?” 封玄夜语气忽然又冷淡了起来:“只怕多有不便,你都要退婚了,我住在你家算是怎么回事?” “即便我和若颜不能成为夫妻,但也能成为兄妹,还望封爷爷成全。”杜蘅深深作揖。 “退婚之事,你跟你爷爷说过了吗?” “提过,但是爷爷念在两家情义,狠狠训斥了我一通。”其实没有训斥,但话必须要这么说,好让封玄夜觉得杜仲在乎世交之情,杜蘅把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封玄夜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亲自跟你爷爷去谈的。” “多谢封爷爷。” 随即,封玄夜和封常在一前一后走出内堂。 杜蘅又让下人叫来封若颜,准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一家三口离去。 “父亲,你说杜大郎忽然退婚,会不会因为……他已经卷入了党争,他不想连累我们?”车里,封常在突发奇想的说。 毕竟他对封若颜有滤镜,自家的女儿要才华有才华,要容貌有容貌,而且对他如此深情,他凭什么要退婚? 何况之前他那么疯狂的追求封若颜,现在说放弃就放弃,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肯定是有苦衷的。 封玄夜想了想,叹道:“这孩子秉性纯良,你说的倒也不是没可能,他甚至都没把他爷爷接到金陵,估计现在他的情况很是凶险,不想牵连任何人。” 坐在一边静静聆听的封若颜,本来压抑的心情,似乎也好受了一些,原来子芳是为了不肯连累我。 果然,他只是表面无情而已,其实对我还是很上心的,否则他也不会跟温君实硬刚,为我出气。 第475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花神使司。 杜蘅和许安坐在偏厅的厅上,下面站着的是尹星仁。 “尹星仁,这次你做的很好。这些都是赏你的。”许安指了指台下打开的一箱金银。 花神使司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效命,除了依靠铁血手腕之外,赏金自然也很丰厚。 至于问,花神使司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一部分是朝廷给的经费,另外一部分是花神使司内部的经营,毕竟很多成员为了掩人耳目,需要装扮成为商人。 这些商人除了打探情报之外,也确确实实在经营着生意,否则会惹人怀疑的。 还有一部分可观的收入,就是抄家,先帝在位期间,经常咔咔乱杀,那些被抄的官员,家产都很丰厚,花神使司的办案人员,可以从中搜刮一些油水,上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年杜家被抄的时候,花神使司也没少捞油水。 尹星仁看了一眼身边的金银,拱手:“回禀提司,属下不想要这些赏金。” “哦,那你要什么?” “属下求你一件事。” 许安剑眉微微一动,目光正色的投向台下的尹星仁:“说。” “我想退出花神使司,带着温小姐私奔。” “你说什么?”许安霍然起身,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怒容,“你是花神使司的暗桩,你竟然动真情了?” 尹星仁继续拱手:“属下如今已经暴露了,温家待不下去了,对司里也没什么用处了,还请许提司成全。” 许安身影忽然一蹿,一记飞踢。 尹星仁没有反抗,被一脚踢了一个跟斗。 “你知道花神使司的规矩,明知故犯,就算我不处死你,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司里的大狱度过!” “是,属下确实坏了规矩,但……” 尹星仁重新爬了起来,跪在许安面前:“温家小姐已然有了属下的骨肉……还望许提司成全,放我们走吧,我带着她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绝不会泄露花神使司的任何消息。” “我从不相信活人的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说着许安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 这时杜蘅缓缓出声:“七安,稍安勿躁嘛。” “子芳,你要保他?”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能继续待在温家。”杜蘅手持着一杯茶,缓缓的走下三级台阶,“放他去吧。” 尹星仁慌忙磕头:“多谢杜花使。” “他不能待在温家,还可以安排他去别的地方,还能执行别的任务,你就这么放他走?”许安扭头看向杜蘅,“此人是司中一手培养出来的,你别看他只有二十来岁,但待在司中已有七年,司中的不少事他都知道。” “知不知道一些机密的事?” “除了卧底温家,倒是没有让他执行什么机密的任务,但谁知道他私下里有没有打听呢?” 尹星仁惊慌失措:“提司明鉴,属下绝不敢打探不该知道的机密,而且属下对花神使司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卖花神使司。” “他若决心叛出花神使司,完全可以带着温婉私奔,何必再回司里向你请辞呢?” “可是……” “别可是了。”杜蘅拍了拍许安的肩膀,“我比你大,你得听我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许安一时也没脾气了,缓了口气说:“花神使司不同别的机构,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每放走一个人,都得经过层层的审查,确认放走之后没有风险,才能让人离开。” 杜蘅知道花神使司的规矩,可是这么审查下来,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甚至还有一二十年才能走的。 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每个成员,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花神使司的事情,有些事很机密。 走漏一点风声,那都非同小可,可能造成整个计划流产。 因此,必须等到这些机密即便泄露,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时候,才能通过审查,让人离开。 至于那些不告而别,自己走的,花神使司会下追杀令,将他的资料发给十二使院,不论他逃到哪里,但凡花神使司的人发现了他,都能诛杀。 “即便他通过了审查,但最终的决定权,在花姑手里。” 杜蘅点了点头:“没事,我会去跟花姑说的。” 许安不便当着下属的面反对杜蘅,转身看向跪地的尹星仁:“一日为花奴,终身为花奴,尹星仁,即便你离开了花神使司,日后花神使司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依然要出来效命,你可懂吗?” “是,属下生是花神使司的人,死是花神使司的鬼。” “行吧,你去吧。” 尹星仁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杜蘅坐回台上的位置,拿起茶壶,悠然给自己续了茶。 “你放尹星仁走,莫非别有意图吗?” “没有。” 许安有些难以理解:“那你为何放他走?你跟他往日也没什么交情。”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并无过错。” “那你要知道他爱上的是什么人,那是温君实的女儿,况且你这么对温婉,害她身败名裂,若然温婉想要报复,她是不是可以策反尹星仁?” “尹星仁只是一介花奴,就算被温婉策反了,想要害我也不容易吧?” “你这人……”许安无奈的叹了口气,“狠起来嘛是真狠,但要仁慈起来也真仁慈。” 杜蘅慢悠悠的喝着茶,侧目问道:“温家还有暗桩吗?” “此次一人,本来想要再压一段时间,结果提前被你用了。” “还能再安插吗?” “温君实谨小慎微,才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家中的下人都是老家或者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仆,这些人他很信得过,我好不容易才把尹星仁安插进去的。现在尹星仁暴露了,你想怎么对付温君实?” “其实我不喜欢党争伐异,也没想过要对付温君实,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许安手里缓缓转动茶杯,沉吟着说:“既然起风了,那就大干一场吧。” “行啦,我去找找花姑。”杜蘅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去。 尹星仁能否离开花神使司,如果花姑不点头,他走不了,即便走了,也是死路一条。 虽然现在杜蘅的品级比花姑高,但在花神使司花姑的权力远大于他。 第476章 喂你吃药 温君实从杜蘅家离开,刚到家门口就厥倒了。 今天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温夫人吓的魂飞魄散,赶紧命人去请太医。 翰林医官齐狐匆匆赶来,先给温君实施针。 过了良久,温君实这才转醒。 “前些日见到尚书,还是精神矍铄,今日何故至此?” “一切都拜杜蘅所赐。” 家丑不可外扬,温君实没说温婉的事,将温夫人和其他的下人打发出去,问道:“齐太医,你我相交二十载,有件事我要你帮忙。” “尚书但请吩咐。” 温君实交代了几句之后。 齐狐神色慌张的退了出去。 温君实躺在病床之上,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温夫人亲自将熬好的药给他端了过来。 “婉儿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都是你惯出来的呀。” “什么叫我惯出来的?咱们家就剩这一个女儿了,不宠着她,我宠着谁?” 温君实眼神黯然:“你把她宠出了一身毛病,我们温家就败在此女手中了。”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呀?现在婉儿跟杨国公家的公子定了婚约,以后你还得靠她来光耀门楣嘞。” “杨家……退婚了。” 温夫人顿时将药碗磕在床头的小案几上,柳眉倒竖:“他退婚?凭什么退婚啊?你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员,他就这么侮辱你?是不是因为你那些破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 “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跟紫金庵的老尼姑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紫金庵啊?你胡说什么呀?” “不是紫金庵那就是桃花庵了?要么就是观音院。温君实,你有良心嘛你?我嫁到你家这么多年,操持这里里外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背着我去偷吃,而且吃的是尼姑!呜呜呜,也就是现在我爹走了,没人为我做主……我命可真苦啊,呜呜呜。”温夫人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帕,像个小姑娘一样,嘤嘤哭泣。 温君实胸口被堵得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温夫人吓了一跳,惊跳了起来,对着门外喊着:“快,快去请大夫,把齐太医叫回来!” 吐了一口血,温君实反而舒坦了一些,他也不愿跟温夫人说温婉的事了:“药,喂我喝药……”现在他不能死,他必须先整死杜蘅。 “药?”温夫人六神无主,赶紧把药端了过来,“你先躺下,我喂你喝药,老爷,你别动气啊,你和老尼姑的事,我暂时不追究了,等你病好了我再追究。” “根本没有什么老尼姑!” “我看那些小报都写着……” “那些都是假的,假的!咳咳,都是杜蘅……这厮编排我的,那些小报还说……还说文彦章给老母猪配种呢,这种事能信吗?” 温夫人皱了皱眉:“以文彦章的人品,未必做不出来这种事。” 温君实差点被气晕了过去,挥了挥手,让温夫人先退下:“我自己喝药就好。” “哼!”温夫人幽怨的看了温君实一眼,把药碗往他手里一塞,转身走了出去。 不能死,不能死……温君实依靠着强大的信念,给自己灌了一碗药。 …… 夜色渐渐浓郁起来。 温婉坐在窗边,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一轮明月。 肉肉站在身边伺候,一句话也不敢说,她能想象温婉此时此刻的心情。 尹星仁以前偷摸的爬到温婉房里,与温婉私会的事,她作为温婉的贴身丫鬟,她又岂能不知? 她也曾劝过温婉,可是温婉被爱情冲昏了头,加上那个尹星仁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又生的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情窦初开的温婉,完全被迷住了。 老实说,肉肉也被迷住了,她甚至觉得尹星仁跟她更为匹配,毕竟一个丫鬟,一个轿夫,身份差距不大。 但轿夫跟尚书千金,那就是云泥之别的差距。 可是温婉就偏偏看上了尹星仁,完全不顾她和杨敢的婚约,终于发现了身孕。 本来肉肉已经抓了堕胎药,但没想到今天就出现了这种事。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了。 温君实一边咳嗽,一边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翰林医官齐狐,以及府里的二管家。 “父亲!” 温婉起身拜倒在地,泣不成声:“女儿对不起你。” “别说这些傻话了,你是为父唯一的女儿……不论你做错了任何事,为父……都会原谅你的。” 温君实越是这么说,温婉越是愧疚,心如刀绞,起身上前扶着温君实:“爹爹,你怎么不去休息呢,你今天……吐了好多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女儿百死莫赎。” “婉儿,你要真体谅为父,为父……求你一件事。” “爹爹,什么事?”温婉局促的看着温君实。 “拿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温婉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怔怔的看着温君实,心里既矛盾又不安。 她知道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 而且现在跟越国公府也闹翻了,温家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甚至,如果被人参奏一本,温君实的仕途也会不保。 可是……这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和尹星仁的结晶。 “你总不能……把这个野种生下来,让为父养吧?”说着,温君实又咳嗽了起来。 肉肉扶着温婉:“小姐,把孩子拿掉吧,趁现在他还小,要是肚子大了,那就……那就麻烦了呀!” “可是……”温婉抚摸着似乎有些悸动的小腹,“这是我的孩子啊。” “孩子还小,他不知道痛的。”齐狐说。 温婉眼眶含泪,看向了齐狐:“真的吗?” “我是太医,能骗你吗?” “爹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温君实皱起眉头:“还有什么办法?为父今天已经沦为了笑柄,等到天亮之时,整个京城都会传遍这件事。太后,陛下……都会知道此事,以后为父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婉儿啊,你真的忍心看着为父……一把年纪了,不仅晚节不保,还要……咳咳咳!” “父亲!” “齐太医。” 齐狐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红色的药丸,递到温婉面前:“温小姐,你也知道新党那些奸臣,无时无刻不想着在朝堂上要温尚书的命,你这番作为……老夫不便评价,但身为子女,首当一个孝子,倘若温尚书有个三长两短,往后余生……你真的会安心吗?” 温婉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齐狐招呼肉肉:“去给小姐端一碗水过来。” 第477章 传授松花蛋的秘方 肉肉拿着水壶,倒了碗水,端到温婉面前:“小姐,你把药吃了吧,很快……很快就没事了。” 温婉没有去接那一碗水,怔怔的看着齐狐手里的红色药丸,一只手依旧抚摸着小腹,腹中的胎儿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动的越来越厉害。 这分明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她多想他能来到这世上,可这世上不会有人欢迎她,甚至……会害死很多人。 “婉儿,你要为父跪下来求你吗?”温君实看着犹豫不决的温婉,痛心疾首的说,“你犯的错,要为父和温家替你买单吗?” 温婉呆若木鸡。 是,一切的错都是她。 是她管不住自己,给家门带来了羞辱,最终又害了自己的孩子和父亲。 她默默的接过齐狐递过来的药丸,送进嘴里,接过肉肉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把药丸咽下去,又默默的闭上眼睛。 懊悔的泪水,小溪似的从她脸庞流淌下来。 渐渐,她的腹内传来了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发出了痛叫。 “小姐!”肉肉急忙扶住了她,将她扶到床边。 越来越痛,她在床上打滚,满头满脸出现了汗水。 并且身下大量的出血,将她的裙摆都染红了。 “太医,齐太医,你快过来看看,小姐的情况好像有点严重。”肉肉着急的叫着。 齐狐看了温君实一眼,温君实没有发话,他便没有动弹。 “父亲,父亲……”温婉撕心裂肺的叫着。 温君实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婉儿,你别怪为父,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毁了自己。” 那一刻,温婉忽然明白过来,父亲要杀的不仅仅是她腹中的孩儿,她声音沙哑的嘶吼:“娘亲,娘亲……” 温君实给身边的二管家使了一个眼色。 二管家立即上前,捂住了温婉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以免惊动了温夫人。 “你……你干什么?”肉肉惊慌的看着二管家。 二管家一把将她推开,继续捂着温婉的嘴巴。 直到温婉的挣扎越来越弱,已然发不出声音了,他才把手松开。 肉肉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你,你杀了小姐……” “小姐和尹星仁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温君实语气严厉了起来,恶狠狠的瞪视着肉肉,“贱婢,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来报?” “今天温家遭此大辱,都是你这个贱婢害的!” “老爷,奴婢……”肉肉跪在地上,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奴婢只是一个丫头,我不敢……不敢违逆小姐的意思,我劝过她的,但她……被尹星仁给迷惑了。” “看来你对小姐还是很忠心的。” “奴婢……奴婢不敢背叛小姐,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奴婢……老爷开恩……” “既然你对小姐忠心耿耿,那就下去陪她吧。” “不要,老爷不要……” 二管家踏步上前,双手掐住肉肉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 肉肉不停的挣扎,双脚乱蹬。 很快,就不能动弹了! …… 次日,杜蘅在东跨院和冯仁机、冯青栀共用早餐。 早餐是冯青栀亲自下厨做的,白米粥配松花蛋。 “松花蛋哪儿来的?” “我从广陵带来的。”冯青栀微笑回答,“我看金陵现在好像还没有的卖。” 杜蘅笑了笑:“倒也不是没得卖,只是你没渠道买到而已,有些商人善于钻空子,从广陵那边进货,偷偷拿到金陵来卖,现在只有一些达官贵人才能买到,价钱高的离谱。” “松花蛋本就是你发明出来的,为什么不在金陵卖?” “现在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搞这些啊?” 冯青栀自告奋勇的说:“可以交给我来卖,我相信生意一定会很好的。”松花蛋能在广陵卖那么好,没理由在金陵不能卖。 “咳咳。”冯仁机轻轻咳了一声,“女孩子家家的,抛头露面多不合适?” “爹,咱们本来就是商人嘛。” “商人归商人,但你毕竟是女儿家,在家读读书,做做女红,也不挺好的吗?” 冯仁机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但命运这种事说不清,最后竟做了商人。 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毕竟士农工商的地位,让他对商人这个身份很排斥。 但偏偏又改变不了阶级,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儿女身上。 所以他一直反对冯青栀经商。 可是杜蘅却看出了冯青栀有些经商的能力,至少比起同时代的女性,她完全可以算是女强人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女性,想要步入政坛,那是不可能的,经商也极其少见,大多数的女人,当女儿的时候靠父亲,当妻子的时候靠丈夫,当母亲的时候靠儿子。 民间的妇女还好,大抵还是要参加劳动的,而上层阶级的妇女,说白了就是坐享其成的蛀虫。 只不过社会对女性能够创造的价值,从来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如果女性本身都不努力,那就只能沦为生育的工具。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价值。 所以杜蘅倒是很鼓励冯青栀,毕竟她更像一个现代女性。 “冯叔,我倒是觉得可以让青栀试一试。” “爹爹,子芳都这么说了,你就同意吧。”冯青栀拉着冯仁机的手,央求的说。 毕竟杜蘅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昔,冯仁机也得卖他面子,笑道:“既然杜贤侄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有杜贤侄照应你,想必松花蛋的生意也会像广陵那样火爆。” 于是杜蘅便将松花蛋的秘方,跟冯青栀说了一遍。 冯家父女听了都怔住了。 广陵的时候,杜蘅虽然声称松花蛋是什么松花鸡生的,但他们由于跟杜蘅走得近,也能猜到这不过是杜蘅杜撰出来的噱头。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松花蛋的制作竟然这么简单。 “只是……一些黄泥和谷壳就可以了?” 杜蘅轻轻点头:“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你能做,别人也能做,所以这个秘方一定不能外流,否则这钱就到不了你口袋里了。” 说话之间,忽然赵管家来了:“少爷,许公子来找你。” 杜蘅愣了愣神,这么早就来了。 莫非有什么急事吗? 第478章 怀疑温婉的死 到了正厅,赵管家吩咐下面一个丫鬟沏茶上来。 杜蘅招呼许安入座,打趣道:“这么早过来,不会是到我家蹭饭的吧?” “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昨晚温婉死了。” “死了?” 杜蘅端起的茶盏,再次放下:“谁杀的?” “说是自杀的。” “怎么会呢?”杜蘅皱了皱眉,“在花满楼被扒光了,她没自杀,在我乔迁宴上被当场揭破了她和尹星仁的奸情,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得知她未婚先孕,温君实都吐血了,她也仅仅吓晕了过去而已,怎么会自杀呢?” “温家那边传出来的话,就是这么说的,说她遭受不了不明不白的诋毁和诬陷,在昨晚服毒自尽了,她的丫鬟忠心耿耿,追随她一起去了。” “诋毁和诬陷?当时十几个大夫都给她诊断过了,她确实怀有身孕,怎么就成了诋毁和诬陷呢?” “那些大夫毕竟是你请的,他们可以合理怀疑,你收买了那些大夫。” 杜蘅轻笑道:“这就是温君实的招数吗?” “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女儿家被人泼了脏水,身败名裂,她以死明志,来表示自己的清白,这个说法是成立的。” “我不相信温婉是自杀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正如我刚才所言,如果她真的是烈性的女子,当初在花满楼受辱,她就会一头碰死在柱子上。” 即便大梁的礼制没到那么严苛的地步,但她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在青楼被人扒光了,一群人围观,早已身败名裂了。 那种时候,一时羞愤,丧失了理智,触柱而亡或者跳楼而死,都有可能。 可是温婉没有,反而对杜蘅放下狠话,说她不会放过杜蘅。 说明这是一个有报复心的女人。 昨天奸情曝光,她也没有想到要死,怎么偏偏回家就死了呢? “还有,你别忘了,她怀了身孕,肚子里有一个孩子,一个母亲为了报复孩子,也会忍辱负重的活下来。” “即便不为孩子,还有尹星仁呢?她昨天临走的时候,尹星仁嘱咐过她,让她等他。当时她对尹星仁还有很多的不解,也有很多的不舍,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许安若有所思:“你这么分析,倒也有几分道理,会不会……她回家之后,温君实逼迫她的,她无可奈何之下,服毒自尽?” “这事得查啊。” “我已经命人去查了,但现在温家现在已经没有咱们的人了,估计结果没那么快出来,现在我担心温家会拿这件事做文章,追究你的责任。” “我要是温君实,此刻该做的就是息事宁人,冷处理,否则这件事越闹越大,对他没有好处。” “要不再找几家小报,先下手为强?” 杜蘅摆了摆手:“先不要动,看看温君实的反应。” 人都死了,杜蘅也没想过拿死人来造黄谣,即便温婉活着,杜蘅也没有将她的事登在报纸上。 造温君实和文彦章他们的黄谣,完全出于反制,反正这些当官的没皮没脸,造点黄谣不算什么,没有具体牵涉到有名有姓的女性。 败的只是温君实和文彦章他们的名声,不会对其他妇女的名声造成影响。 “温婉既死,那么尹星仁就会留下来。” “给他几个人,这件事交给他去调查,他一定会比别人更卖力。” 许安点头:“我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虽然不造温婉的黄谣,温君实和那些旧党中人的黄谣,还是要造一造的。” “你这人到底是仁慈的,还是狠辣呢?温君实就剩半条命了,你还要造他的黄谣,真不怕把人给气死了?”许安好笑的道。 杜蘅笑而不语。 他自然有他的打算。 …… 这次温君实还算聪明,虽然对外宣称温婉以死明志,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但没有特别针对杜蘅。 毕竟他现在只想保住温家的名声,不想引起杜衡的反击,毕竟在乔迁宴上,温婉自己就承认了与尹星仁的私情,而且还有十几个大夫作证,温婉确实怀了身孕。 场上当时那么多人,还有他的老对手王介甫,一旦温君实冲着杜蘅去的,那么王介甫肯定会站出来。 到时事情可就没法收场了。 好在王介甫看在温婉是个死人的份上,也没有利用她的事大做文章,稍微还是保留了一些古代知识分子的节操。 杜蘅看到温君实还算识相,因此没有反击。 几日之后,上朝。 温君实没来。 一来,上次他要消除影响,萧瑟让他在家闭门,二来他确实是病了,又要操持温婉的丧事,腾不出时间来上朝。 这也是新党大为高兴的事。 温君实不在,旧党那些官员像是没人主心骨似的,上朝也不知道干什么,没有统一的目标,犹如一片散沙。 他们起先针对新党,但被新党一一怼了回去,于是又把矛头转向了杜蘅。 “陛下,十天过去了,花神使司调查小报一案,至今没有进展,想必杜侍郎要在礼部供职,对花神使司那边力不从心,不如将他从花神使司调出来,专心打理礼部就好了。” 花神使司的势力太吓人了,让杜蘅留在花神使司,对于旧党而言就是一个威胁。 因此旧党之中有不少人,都表示要将杜蘅调离花神使司。 但这话也正好给杜蘅打开了一个话题,双手一拱:“陛下,臣已然想到一个绝妙之计,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让这些小报一一消失。” “哦,是什么样的绝妙之计?”萧瑟的声音从珠帘后面缓缓的传出来。 “这些小报完全是舆论误导,什么温尚书和老尼姑,还有文郎中和老母猪……这些对同僚的名声影响太大了,也影响到了朝廷的脸面。” 几个旧党愣了一下,不知杜蘅为什么会帮他们说话,吕继祖问道:“杜侍郎,那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些小报就像牛皮癣一样,抓完一批还有一批,像是永远抓不完似的,因此臣觉得咱们是不是自己也办一份报纸?” 吕继祖像是听错了似的:“你也要办小报?杜侍郎,这只怕更损朝廷的脸面吧?” “诸位同僚被小报这么造谣,我说要办的这份报纸,其实就是为了能为你们澄清。” “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