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每天都想弄死我》 第001章 未婚妻 书房内,地上正跪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满脸惶恐,瑟瑟发抖。 旁边随从向座上的苏槐恭敬禀道:“主子,已经查清楚,此人确是齐王安插在咱们相府的眼线,已潜伏两月之久。” 苏槐边听随从禀报,边慢条斯理地饮茶。 他白皙的手指拈着茶盖,忽而手指一顿,茶盖哧地一声落回茶盏上,惊得地上的人不禁哆嗦一下。 他随意地掀了掀眼帘看着那小厮,然后对他招招手,道:“跪过来些。” 小厮不敢有违,毕竟在府里当差这么久,苏槐是什么样的人他多少清楚。 他诚惶诚恐地跪过去,辩解道:“相爷明察,小的绝没做过任何有损相爷的事!” 苏槐看着他,那眼神异常温和,又让人胆战心惊,徐徐道:“齐王让你到我这来干什么?” 小厮起初不言,只是一个劲求饶,苏槐便微微探下身去,手指倏尔拎上了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跟前提了提。 他的手很凉,像毒蛇一样缠上来,让小厮惊恐得难以呼吸。 苏槐缓慢道:“说吧,说了我就不杀你。” 小厮吓惨了,不得不如实招来,战战兢兢道:“齐王,齐王一直想与相爷交好……他并无恶意,只是…… “咳,只是让小的注意相爷的日常行程,以便与相爷结交……” 苏槐道:“只是这样?” 小厮艰难道:“千真万……”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怎想这小厮出其不意忽从腿靴中抽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趁着他离苏槐最近的时候猛地朝他胸膛捅去! 杀了他,只要成功地杀了他,自己就立了大功,再也不用害怕! 而眼下就是他绝佳的机会! 身后的随从惊了惊,已来不及阻止。 可那匕首刀尖儿还没碰上苏槐的胸膛,就被他一手拿捏住。 刀刃勘勘从他指缝间穿过,未能伤他分毫。 小厮面目狰狞,使出浑身力气,都无法让匕首再往前进半分。 苏槐面无波澜,四两拨千斤一般,拿着他的手硬是调转了匕首的方向。 小厮脸色剧变,就见得苏槐云淡风轻地反手将匕首刀尖对准了他,带着一股不容阻挡的力道,一点点送进他的胸膛,正中心窝子,而整个过程他根本无法抗拒。 落到苏槐手里的人,他向来不喜欢给个一刀痛快,更喜欢慢慢地来。 听得皮肉持续被穿透的噗嗤声,那匕首一寸寸已全部没入,最终只剩下个刀柄在外面。 鲜血溢了苏槐满手,他转动了一下刀柄然后一松手,小厮就瘫软在地。 他修长好看的指节微曲,鲜血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滴淌而下。 随从上前检查小厮,发现匕首是藏进他腿靴夹层中的,请罪道:“是属下不察,让他钻了空子。” 苏槐淡淡看他一眼,道:“待会儿自行去领罚吧。” 随从退下之前又请示道:“那齐王那边,该如何处理?” 苏槐道:“就遂齐王的心愿,与他好好结交。” 正这时,府里的管家前来,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禀道:“相爷,府门外来了一位姑娘,自称是相爷的未婚妻。” 苏槐捻了捻手指上的血,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微微上挑:“未婚妻?” 沉吟片刻,又道:“她说是,你就信了?” 管家恭敬道:“本也不信,只是那姑娘携有信物,老奴一看竟是与相爷随身佩戴的正好配对的鸾凤佩。” 苏槐道:“玉佩呢?” 管家道:“她说要等见到相爷以后再给相爷亲自过目。” 不难想,那姑娘是怕轻易交出了玉佩以后,相府反悔不认怎么办? 管家不由心忖,她还是太天真了。相爷真要是不想认,法子多的是。 片刻后,苏槐道:“处理一下,带她进来。” 前半句他是对随从说的,毕竟地上还躺着这么一具尸体,后半句则是对外面管家说的。 第002章 怎么,你怕我? 此时陆杳正站在相府门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高门阔府。 府邸的主人叫苏槐,当今宰相,也确确实实是她从小定下的未婚夫。 本来她想当这婚事不存在的,只可惜如今她有事须得靠这个地方来完成,所以这个未婚夫捡起来拍拍还能要。 她在门前等了一阵,管家才不紧不慢地出来,看她的眼神也平平淡淡,道:“姑娘请随我来。” 陆杳便跟着踏进了相府的大门,往花厅去。 花厅的光线几分暗淡,她还没来得及进门口,抬眼便见得一抹身影背对而立,着白衣,分外修长,正站在木架子前洗手。 他洗完了手,旁边随从递上一块巾子,他一边拭着手,一边缓缓转过身来。 陆杳依稀看清他容颜,眉头不由跳了跳。 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传闻。 据说他是个实打实的佞臣奸相,皇帝格外倚重他,由他揽政批红,没少杀忠臣良将,也没少结党营私,还把朝廷敌党干得七零八落,通常他干掉的朝廷官员,一倒就是一批人。 所以在朝为官的,哪个提起他不是胆战心惊,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而普通老百姓嘛,则把他形容得凶神恶煞,连鬼见了都得绕道走。 这样一个邪门的人物,陆杳脑海里对他的初印象应该是个老奸巨猾的中年人模样。 毕竟她知道这未婚夫比她大但却不知道具体比她大多少岁。 她目测,能当上一朝首相的人,至少得比她大一轮吧。 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奸佞竟是如此年轻的男子。 年轻就年轻吧,说好的凶神恶煞呢,在他身上不仅分毫没体现,他还长得相当不赖。 他那张脸生得极为俊美隽雅,轮廓深浅有致,但眼尾若有若无地上挑着,给人一种为祸众生的英邪之感。 他掀起眼来也看陆杳一眼,明明只是温和一瞥,却仿佛天生含情一般,让她微微一顿。 他又垂下眼去,徐徐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拭干净。 管家在厅前止步,请陆杳进去。 陆杳甫一踏进厅门,鼻尖一动,隔着几丈的距离霎时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不由脚步滞了滞。 他身上有股子幽幽的芳烈的香气,混杂着丝丝血的味道。 陆杳便在门边就此止步,没再往前挪一步。 苏槐将她若有若无一皱眉的动作看在眼里,把巾子递回给随从,道:“不是来找未婚夫的吗,怎么,你怕我?” 要不这未婚夫还是别捡了,谁想要谁拿去吧,好看的男人通常都不是善茬儿。 她正想着,苏槐扬了扬眉,那双眼睛愈加含情脉脉,又道:“你带来的信物呢,给我看看。” 陆杳只好取出那枚鸾凤佩,挂在手指间,玲珑剔透而又温润至极。 他腰间也佩有一块玉佩,正好与这是一对。 苏槐吩咐随从:“取过来给我看。” 苏槐慢条斯理在太师椅上坐下,随手牵了牵衣角,伸手接过随从呈来的那枚玉佩,几根手指来回翻转看了看,俨然赏玩一般。 她一个乡下女,而他贵为一朝宰相,若是他不认这婚事,她也没法强求,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然,苏槐看过以后,又看了看陆杳,道:“确是我从前定下的未婚妻。” 陆杳:“……” 这就承认了?会不会顺利得过头了? 苏槐支着头看向管家,管家立刻躬身等待请示,他便吩咐道:“带她下去,安排个院子住下。” 陆杳道:“你不怕这玉佩是我捡来的吗?” 苏槐那温和的眼神仿佛能看进人心底,反问道:“我不怕,你怕吗?” 陆杳道:“我还好。” 苏槐道:“希望我这个未婚夫能让你满意。” 第003章 清乐郡主 不出半日,相府就传开了,府里来了一位相爷的未婚妻。 陆杳被带去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暂行住下,很快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借着各种名目来看一看这位未婚妻。 结果无不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落难小姐、名门望族,结果竟是个乡下女!” “也忒寒碜了些!” “等着看吧,相爷若是对她不闻不问,就晓得她几斤几两了。” “京里爱慕相爷的郡主、公主比比皆是,什么时候轮得到她!” 这一类的言谈话语,像是背着陆杳说的,但又能恰到好处地传进她耳朵里。 看来这相府里的人都等着看苏槐对她的态度如何。 如果苏槐根本就想不起她,那这里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后来苏槐果真没有再过问她半句,更别说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他好像根本就忘了后院里还有她这个人似的。 安排在陆杳院子里的嬷嬷姓许,这许嬷嬷原本的活儿是在后厨,平时有得吃还能捞着点油水,日子还算滋润。 后她被管家打发来照顾相爷的未婚妻,原以为是份好差事,伺候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鸡犬升天,可哪晓得,这什么未婚妻,呸,根本就是闷屁一个! 相爷都想不起她来,只不过是随处安排她一下罢了,又怎会安心娶她! 结果一点好处捞不着不说还白白浪费时间,许嬷嬷怎能不来气。 这日给陆杳送饭菜来时,她泄愤似的往碗里狠吐了几口唾沫,进门来哐当一声掷在桌上,道:“吃吧!” 陆杳还没动筷就先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冷馊腥臭味。 只见白米饭上躺着几根发黄的青菜,黏糊糊的。 看陆杳没动,许嬷嬷没好气道:“怎么的,还要我喂你不成?” 陆杳看向许嬷嬷,道:“就不能有正常点的饭菜吗?” 许嬷嬷阴阳怪气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陆杳不冷不热的态度惹恼了许嬷嬷,许嬷嬷恶声又道:“不吃是吧,不吃拉倒!我看你能饿到几时!” 她边往外走边骂道:“一个低贱乡下女,还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去吧!” 怎想话音儿将一落,迎面传来一道娇俏可人的声音,甜丝丝道:“许嬷嬷这是跟谁发这么大火呢?” 许嬷嬷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款款走进院子里来,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与她的声音一般甜美。 许嬷嬷顿时满脸堆笑,与方才判若两人,连忙行礼道:“郡主怎的到这里来了? “今日过府是来找相爷的吗,快快去前厅上坐吧,可别在这儿脏了您的脚!” 她两眼弯弯往屋子里瞧了瞧,道:“我可不是来找义兄的,听说义兄家里来了一位未婚妻,我是来瞧瞧他未婚妻长什么模样的。” 许嬷嬷唏嘘道:“还能长什么模样,乡下来的,一身穷酸气,与郡主可没法比!” 正说这话时,陆杳不紧不慢走出来,站在门口,与许嬷嬷口中的这位郡主打了个照面。 陆杳身上穿着寻常的布衣,确实与这郡主满身华服钗环有着云泥之别。 可她虽然衣着简单,却没那股子乡下人特有的肮脏邋遢感觉。 她反而很干净,干净到见了郡主也丝毫不显低下卑微。 院里的郡主脸上仍旧笑着,天真无邪地打量陆杳。 许嬷嬷立刻凶神恶煞地对陆杳呵斥道:“这位是广宁侯的亲妹清乐郡主,也是咱们相爷的义妹,你不可目无尊卑直视郡主,理应下跪行礼!” 陆杳虽没跪下,但还是向她行了一礼,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懂,道:“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郡主还请见谅。” 清乐郡主摆摆手,道:“没关系,你就是义兄的未婚妻?” 陆杳道:“正是。” 清乐郡主呵呵娇笑起来,道:“可真是稀奇,以前可从来没听义兄说起过。” 许嬷嬷道:“相爷虽然准她暂住在这里,可后来也半句没提起过她呢,相爷又怎会把她放在心上。” 清乐郡主道:“想必义兄是心血来潮吧。” 只是她知道,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能入得了苏槐的眼,更别说近他的身。 他是宰相,他善玩弄权势,可他偏偏不好女色,他的府宅里连一个侍妾都未曾有过。 以前那些别的大臣送到他府上来的以及想擅自爬上他床的女人,最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眼下 第004章 玉佩 下午时,陆杳回房里,一眼就发现自己床铺枕头被人动过了。 她拎开枕头一看,见下面竟然躺着一只玉佩。 也是只白玉佩,她拿上手,质地还算好,雕刻着瑞鸟祥云纹,再翻过来一看,背面刻有“清乐”字样。 清乐郡主的玉佩?在她枕头底下? 她拿着那玉佩,挑眉端详了一下,手一松,就掉落在地上。 她若无其事地抬脚踩上去,微微一碾,听见便听见清脆的玉碎声。 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许嬷嬷带着另外两个面生的嬷嬷气势汹汹地进来。 许嬷嬷气呼呼质问陆杳道:“郡主的随身玉佩不见了,今日她就只到这里来过,是不是你偷走了?” 另两位嬷嬷也冷脸色道:“那可是宫里御赐给每位郡主以证身份的东西,你偷别的什么不好,竟敢偷宫中御赐之物!” 陆杳道:“今日郡主是来过这里,但我未曾近过她的身,何来偷窃一说?” 许嬷嬷道:“你还敢狡辩,到底有没有一搜就知道了!” 说着就带着另两位嬷嬷大张旗鼓地闯进房里,一边佯装到处翻搜,一边啐道:“乡巴佬能登什么台面,不干不净,还丢人现眼!” 许嬷嬷骂骂咧咧,就摸去了陆杳的床边,一把掀开枕头一看,高声道:“还说你没偷,那这是什么!” 许嬷嬷抓起那块玉佩,万分得意地在陆杳眼前晃了晃,道:“现在被抓到个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说的!” 她们根本不给陆杳任何辩解的机会,当即拿了她就往外押着走,又道:“眼下郡主和相爷正在前厅等个交代,你有什么话就到他们面前去说吧!” 这府门后宅果然是非多,最终陆杳只得配合道:“既然如此,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陆杳被嬷嬷押进厅时,抬头就看见正座上的苏槐,今日穿的一身鸦青色长衣,脑后挽着松散的发髻,显得极为日常随意。 他拿着青花白底杯盏饮茶,修长的手指与茶瓷相得益彰,干净洁白,一张半低着的脸在厅里比较柔和的光线中更是美得妖邪。 陆杳嗅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又在进门后两步定住,无论如何也不肯往前走了。 她之前也是进了这扇门以后才知道,这家伙可能跟她八字不合,起码光是这气味上就不相投。 清乐郡主善解人意道:“义兄,那玉佩也不一定是准义嫂给拿去了,只是那是御赐的东西,丢了我也不敢不找。” 苏槐安慰道:“不着急,既是在我府上丢的,仔细找找便是。” 许嬷嬷一进来,立刻就禀道:“回相爷、郡主的话,奴婢在这陆姑娘的枕下果真找到了郡主的玉佩!” 苏槐徐徐掀起眼来看了陆杳一眼,对许嬷嬷伸手。 许嬷嬷连忙恭敬地将玉佩交到苏槐手上。 这一回两回见面,可都是因为一块玉佩。 苏槐拿上手正反看了一遍,问许嬷嬷:“这是清乐的玉佩?” 许嬷嬷语气笃定道:“正是!” 清乐郡主便道:“既然找到了,义兄就不要怪准义嫂了吧,想来她也是一时糊涂。” 陆杳没替自己辩解什么,苏槐一时也不置可否。 随之苏槐转手把玉佩递给清乐,道:“仔细看看,这是你的么?” 清乐伸手来接,同样是白玉佩,可一上手时她动作不由微微一顿。 近看这枚玉佩的挂绳颜色要浅一些,并且上面的雕纹也不尽相同,最主要的是背面没有她的名号。 这不是她交给许嬷嬷那一块。 不过这般贵重的东西,一个乡下女怎么会有?定也是来路不正的。 遂清乐神色自若,应道:“应该是吧,想来是我搞混了,我今日佩的不是御赐的那块,而是这块。” 苏槐沉吟片刻,微微侧目看着清乐道:“我记得,与我定下婚事的信物也是这块鸾凤佩,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清乐被他这一盯,心头猛地一沉,脸色也白了白。 他只是瞧着她,那眼神依然温和,却莫名像刀子一样刮在清乐脸上,使得她面皮又红得火辣辣的。 苏槐温声再问:“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第005章 我不好闻? 清乐眼神闪烁,难堪得快要哭出来,好半晌才艰难地憋出几个字:“是我记错了。” 苏槐便道:“看来这块不是你要找的玉佩。”又吩咐许嬷嬷,“那就再找找。” 清乐郡主再待不下去,胡乱找了个借口便起身羞愤离去。 厅上几个嬷嬷也连忙跟着退下。 原本热闹的厅上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门边站着的陆杳和太师椅上坐着的苏槐。 陆杳回头看了看嬷嬷们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仿佛慢了一步后面就有谁吃了她们似的。 她想她也应该撤了。 只是陆杳将将转身,正准备抬脚跨出门口,身后苏槐还把玩着那枚鸾凤佩,声音不温不火传来:“定亲信物不要了?” 陆杳才想起,那物件儿还在他手上,既然他问起,应该就是想还给她的意思。 陆杳便又转回身来,商量道:“要不,你扔过来?” 苏槐看着她,道:“你我未婚夫妻一场,非要这么生疏吗?” 陆杳理所当然道:“但始终还没做夫妻,男女授受不亲。” 苏槐点了点头,道:“等做了夫妻以后还得同房就寝、同床共枕,你有必要先熟悉一下我。” 他说得异常顺口,就好像他俩已经情投意合地好了很久似的。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找到更好的说辞,他又道:“过来拿。” 僵持片刻,陆杳还是举步朝他走去。 他就倚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走近,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有穿透力,审视着她,试图看穿她的内心。 陆杳在他两步开外停下,正伸手往他手上拿回自己的玉佩时,不想他忽道:“你屏着呼吸?” 陆杳手微微一顿,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指端温润,可陆杳无暇细品,当即自他手心一扫,想快些卷了东西就撤,然他却倏尔收拢手指,时机拿捏得极好,将那玉佩连带着她的手一并握在掌心里。 他收臂往前一带,陆杳惊了惊,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直直朝他跌去。 幸亏她反应快,及时一手扶住他的椅把,才勉力撑住了身子没直接坠入他怀里。 这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槐的脸近在咫尺,她方才还是不慎换了口气,他身上那股子芳烈的气息靠近以后愈加浓郁,她暗觉不妙,立刻又收敛了呼吸。 要是早知道自己跟他身上这气息不对付,她一定不会贸然上门来认领他这未婚夫。 苏槐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道:“我不好闻?” 陆杳就近看着这张英邪的脸,深刻地怀疑恐怕是自己这两次避他像避瘟疫一般有多远避多远惹毛了他,所以他正好有这空,专找她茬儿来了。 奸佞果然不愧是奸佞,心胸够狭隘。 陆杳口是心非道:“没有,你很好闻。” 苏槐道:“闻一个我看看。” 陆杳:“我怕上头。” 苏槐:“那就继续屏着。” 陆杳挣了挣手腕,奈何他看似云淡风轻,可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她挣脱。 今个她要是不肯吸气,他能抱着欣赏的心态看她当场憋死。 苏槐道:“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得有很多。” 陆杳诧异道:“你竟觉得我是在舍命陪你欲擒故纵?” 苏槐温情脉脉道:“但也不妨碍我依然喜欢被欲擒故纵。” 陆杳: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陆杳又挣了挣,他不仅不松,反而又将她往面前带了两分。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她抓着他椅把的手心都在开始冒汗。 后来陆杳脑子有点透不过气了,实在气不过他这副欣赏着她怎么憋死的态度,突然也有点你不仁我不义的心态凑上前,就在他薄唇上亲了一下。 苏槐顿了顿,倒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子碰他。 他的嘴唇温温的,陆杳片刻不多停留,道:“我已经吻一个你看看了,你看还满意吗?” 喜欢欲擒故纵是吧,怎么不纵死你。 苏槐眼神盯得她发毛:“我不满意。进来。” 怎想这一幕,正好叫他的随从莽撞走进厅来给撞见。 随从叫剑铮,雷厉风行地一进来,结果看见的竟是主子被个女人给轻薄了的一幕,顿时脑子都木了一瞬。 不过好在他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人当即就飞快 第006章 主子不爽 陆杳快憋不住了,趁苏槐分神之际,手腕巧妙地一转,终于脱开了他的掌心。 她立刻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道:“你们有事你们聊,我先回避。” 说罢转头就赶紧走出厅门。 经过剑铮身边时不忘看他一眼,她谢谢这奸佞的狗腿子啊,来得真是时候。 陆杳走后,苏槐坐在椅上,不喜不怒,只抬手徐徐拭了拭自己的嘴唇。 剑铮垂头站着,却感觉到厅上的气氛冷飕飕的,十分压抑。 剑铮晓得,主子不爽。 但他不确定主子是因为他突然闯来坏了好事不爽还是因为被亲了不爽。 那陆姑娘走得是干脆,矛头都对准他了。 苏槐声色极平稳,但听在随从耳里莫名让他也后背发毛,道:“哑了吗?是不是要我求你开口?” 剑铮感觉头皮都麻了,连忙恭敬地禀话道:“主子一直在寻找的隐世的医圣,有了些眉目。” 苏槐掀了掀眼帘看着他,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主子心情越糟糕的时候眼神就越温和。 眼下看他的这眼神就仿佛在说:你一口气说不完是吗,那你要不要当场断个气试试? 随从心里一寒立马又接着道:“虽还是没能探到其踪迹,但据说他的嫡传弟子,入世了。” 苏槐道:“入世了,人呢?” 剑铮道:“主子恕罪,暂时还没能查到。” 苏槐盯了他片刻,盯得他额头冒汗,道:“没查到,你在逗我玩?” 剑铮:“属下不敢!” 苏槐道:“老规矩。” 剑铮:“是!” 看吧,他就知道得替那个姓陆的背锅。 陆杳从苏槐那里脱身以后,生怕被他找到,跑到相府花园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缓缓。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身上些许,依稀映照着她额头鬓间,蒙着一层细密的汗意。 她都坐了好一会儿了,手脚还有些乏力。 方才在厅上,离苏槐太近,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他那股子芬芳辛烈的味道是独活的香气,以珍兽血为引,可以使药效大增。 虽然不清楚他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需得用那药,但就气味上偏偏与她相克。 独活,非常适合他那种人。 只是她现在的体质特殊,闻不了那种气味。 那厢,先前清乐郡主离开前厅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直走到某处亭子里,许嬷嬷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许嬷嬷见她转过身来,连忙就解释道:“郡主,奴婢……” 才开了个话头,清乐郡主突然恼怒地狠狠甩了许嬷嬷一巴掌,许嬷嬷立刻就跪地上了。 清乐郡主愤恨道:“你干的好事,让本郡主在义兄面前丢脸!” 许嬷嬷道:“郡主息怒,奴婢真的将玉佩放到枕头底下了啊,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清乐郡主怒道:“不是本郡主的东西你就敢往上递,你瞎吗?!” 许嬷嬷确实没怎么注意,只知道是块白玉佩,又是在她藏的地方找到的,哪里晓得那是劳什子定亲信物! 许嬷嬷立刻道:“一定是那个死丫头!一定是她捣的鬼,把玉佩调了包,故意让郡主难堪!对,一定是她!” 清乐郡主眼里阴沉一片,道:“你最好先把本郡主的玉佩找到,否则本郡主剁了你!” “是是是,奴婢这就回去找!” 陆杳歇了一阵后准备回后院,不想路过中庭的时候撞见了剑铮。好家伙,他正挨罚呢。 他跪在地上,褪了上衣,其他随从正一棍一棍往他背上杖去,光听那吃肉的棍声就知道,负责执行的人是一点没留情。 陆杳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又转到他背后去,看见他满背沁血的棍伤。 打他的人力道拿捏得准,虽然皮肤下面沁血了但还没破皮。 她转来转去地看,俨然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剑铮满头大汗地抬起眼来,视线也跟着她转,气得咬牙。 这顿棍子可真是无妄之灾,要不是这女人,他也不会挨罚。 她居然还好意思瞎看。 剑铮道:“你看够了吗?” 陆杳摸了摸下巴,道:“自己人不用打这么狠吧。” 剑铮气息粗沉,冷冽道:“没什么事就快走吧。” 第007章 有嘴说不清 等陆杳看完热闹回到后院时,发现院子门口围了一群下人也在看热闹。 见陆杳回来,他们都神色各异地给她让开了道。 此刻清乐郡主正站在院子里,而她的屋子房门大开着,像被掀了个底朝天似的,所有东西都散乱一地。 清乐郡主回头看见陆杳,皮笑肉不笑,眼里阴气沉沉道:“准义嫂总算回来了。” 许嬷嬷到处翻找半天,却一无所获,气急败坏地质问:“郡主的玉佩究竟被你藏哪儿去了!” 陆杳避开满地碎瓷,一步一步地走到屋檐下,道:“若是我藏了,翻成这么个样子,怎么也该找到了。” 她看了看许嬷嬷,又道:“或许是你藏了也说不定。毕竟这院子里就你和我,清乐郡主的玉佩又是在这里不见的。” 许嬷嬷面色铁青:“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私藏郡主的东西!” 陆杳道:“横竖我的房间已经搜完了没有,玉佩是谁私藏的也与我无关,清乐郡主请自便。” 这院里还有一间房没搜,就是许嬷嬷的房间。 清乐郡主总要先找回自己的玉佩,于是就阴冷着一张俏脸,令道:“往隔壁搜。” 她的两个嬷嬷立刻进隔壁房里,翻腾了一阵子,忽然传来一道惊呼。 清乐郡主到门前一看,一个嬷嬷正从一处桌脚下面取出来一个洗旧了的帕子包着的物什,打开一看,可不就是她的那块玉佩。 然而她仔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许嬷嬷再一看,两腿一软,就汗涔涔地跪了下去,“郡主,不是我,不是奴婢弄的!” 陆杳道:“郡主就不要怪许嬷嬷了吧,想来她也是一时糊涂。” 清乐郡主紧紧掐着手心,脸都气白了。 她那语气,分明与方才在厅上自己跟义兄说的语气一模一样。 陆杳又惋惜道:“只是可惜了这宫中御赐之物。许嬷嬷不识货,用来垫桌脚,不慎给碾碎成了几块,这下拼都拼不回去了。” 可不是,那块破布下的玉佩已经给碎成了四五块儿。 许嬷嬷愤恨至极,道:“你这个贱丨人,敢栽赃陷害我!” 陆杳道:“先前许嬷嬷认定我偷了郡主玉佩,眼下玉佩却从许嬷嬷房里搜出,到底是谁栽赃陷害谁呢?” 围观的下人虽然不太看好陆杳,可这事儿也是人赃并获,许嬷嬷没法洗脱。 大家伙就劝:“老许,赶紧认错吧。” “就是,郡主肯原谅你,相爷才有可能饶了你!” “知错能改就行,郡主多好的人啊,你这会儿不认错难不成还想留到相爷跟前认错?” “这要是闹到相爷那里去了,你八成就不要活了。” 这些劝导的语气,完全就是在劝一个小偷改过自新。 许嬷嬷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满腹冤屈,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一屁股顿坐在地上,嚎道:“苍天啊,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最后清乐郡主命自己的嬷嬷掌掴了许嬷嬷一顿,不管是不是她干的,都得先出了这口恶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许嬷嬷的脸被打肿,清乐郡主还善解人意地道:“这枚玉佩是御赐的,坏在你手便是你拿命赔都不为过。只是念你到底是义兄府里的嬷嬷,便饶你一命。” 许嬷嬷还得感恩戴德地谢她,下人们都一致称赞她善良大度。 众目睽睽之下,清乐郡主也不能把陆杳怎么样,最后笑着跟陆杳道:“今天这事错怪准义嫂了,这厢给准义嫂赔罪。” 陆杳道:“哪里,郡主的玉佩找到了就好。” 清乐郡主一走出院子,眼底里乌晦一片,全是阴沉之色。 她到了一处凉亭里,很快肿着老脸的许嬷嬷也被带到了凉亭中。 她一眼睨来,许嬷嬷就颤颤巍巍地跪下。 第008章 逗阿猫阿狗么 清乐郡主缓缓打开布料看着自己破碎的玉佩,看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可许嬷嬷却越加的胆战心惊。 突然清乐郡主眼神凶狠,疯了一样将手里玉佩碎片狠狠砸在了许嬷嬷的脑门上。 那棱角锋利,在她脑门戳出几道血痕来,许嬷嬷不敢躲更不敢叫痛。 她呜咽道:“郡主,真的不是奴婢干的……奴婢对天发誓,当时真的将郡主的玉佩放在了她枕下的,定是她毁坏了玉佩藏回奴婢房里陷害奴婢……郡主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么干啊……” 清乐郡主深吸口气冷静下来,眼里满是怨毒之色。 她本以为那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乡下女,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还出身低贱卑微,竟痴心妄想嫁给她义兄做妻子,她随随便便就能将她赶走。 可没想到,却反遭了那贱丨人的道! 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清乐郡主看向许嬷嬷,道:“本郡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办好了这次既往不咎,办不好,本郡主就拿你来抵。” 许嬷嬷忙道:“郡主吩咐,奴婢一定肝脑涂地!” 清乐郡主咬牙切齿道:“给我划烂她的脸。” 看她还能不能在自己面前那么洋洋得意! 陆杳甚少出这临时居住的后院在偌大的相府里走走逛逛。 不过她真要走走逛逛时,相府里也没人拦她。 因为相爷好像没说不准她在府里活动。 她要是去找相爷倒也罢了,毕竟是相爷的未婚妻么,可没想到她一路上问的竟然是剑铮的住处。 剑铮才领完罚,回来擦了满身汗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怎料院里的树荫下突然传来一声婉转悠扬的口哨。 剑铮一震,转头就看见陆杳正倚在树下。 他神色莫名,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没能察觉。 紧接着他脸就黑了。 他没听错的话,她在对自己吹口哨? 逗阿猫阿狗么。 剑铮冷声道:“这里不是陆姑娘该来的地方。” 陆杳挽着手道:“有一说一,和你主子比起来,你就显得正常得多了。” 剑铮心下一凛,道:“这话最好不要让主子听到。” 陆杳扬了扬眉,道:“你怕让他知道我们在这说他坏话?” 剑铮立马撇清:“谁跟你我们?你说的任何坏话都与我无关!” 陆杳倏尔笑了一声,似被他的反应逗乐了。 然她这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弯,盛满芳华。 剑铮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随之扬手就抛给他一个东西。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见是个凉润的净白瓷瓶。他再抬头一看,陆杳已转身走去。 她道:“不用谢,就当是回馈你今日助我脱身。” 剑铮脸更黑了,什么叫助她,搞得他们好像是一伙似的! 他也是运气不好才撞见的好吧。 他要是知道这女人在厅上轻薄主子,他一定躲得远远的,或者第一时间拔剑削她,也总比自己挨顿棍子的好。 陆杳转眼就走出他院子了。剑铮打开瓷瓶,放到鼻前闻了闻,只觉一股淡药香闻之沁人心脾。 应该是疗伤的药。 只是他觉得奇怪,她一个乡下女怎会有这种药。 正这样一想,陆杳的声音自院外悠悠传来:“可别告诉你主子,不然我就说你说他坏话,回头你还得挨顿棍子。” 剑铮:“……” 虽说陆杳有回馈剑铮的意思在,可她也不是老好人。她未婚夫有毛病不好弄,那先跟他的狗腿子打打交道,将来说不定还能行个方便什么的也不亏。 第009章 必须收拾她 入夜时分,许嬷嬷回院里来时,陆杳已经将自己的房间收拾整齐。 许嬷嬷把白天那碗酸臭腥冷的饭菜重新丢在陆杳面前,恶狠狠道:“今日你栽赃陷害老娘的账,还没跟你这贱丫头算!这样吧,你要是吃下这碗东西,我姑且就饶了你!” 陆杳问道:“我又不傻,给你你吃吗?” 一句话立刻激怒许嬷嬷,她当即一巴掌朝陆杳甩来,那架子犹如白天的时候清乐郡主掌掴她一般,气势十足。 她要把今天在郡主面前受的冤屈和怨气全都讨回来。 只是巴掌还没挨上陆杳的脸,那粗糙的手指只勘勘碰到她耳边一缕发,陆杳忽然踢了一脚桌边的板凳,恰好打在许嬷嬷的膝盖上。 看似没使什么力气,可许嬷嬷却觉膝盖一麻,双腿都失去了知觉一般,下一刻人就直接给绊得翻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许嬷嬷怒火中烧,看见陆杳还气定神闲地从茶盘里翻出一个茶杯放在了面前。 她立马就从地上囫囵爬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撕了这人。 许嬷嬷早就在袖管里藏好了一块碎瓷片,哪管三七二十一,抓着瓷片就扑过去想摁住她的头,就算郡主不交给她任务,今天她也必须要撕烂她的脸! 陆杳坐在凳上,神色云淡风轻,微微歪头拔下了发间的一根不怎么起眼的黑色簪子,拈在她素白的手指间,面对许嬷嬷像头熊一样凶神恶煞地扑来,她随手以簪往杯子上敲击一下。 那声音端的是清脆,那尾音听似绵软,却像能钻入人脑一般,在许嬷嬷脑中轰然一现。 许嬷嬷被那声音钻得脑子都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整个脑仁发紧。 她恶狠狠地瞪着陆杳,扬起手里的瓷片就朝她脸划下去,陆杳骨节分明的手指异常灵活,又信手拈来敲击两三声,音调不同,却自成旋律,全往许嬷嬷耳朵里钻,霎时撑得她脑仁儿快要炸开。 那种被刺激过后的晕眩疼痛感袭来,许嬷嬷哪还顾得上收拾陆杳,整个人都萎顿在地,双手抱头,难受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许嬷嬷喘着粗气,又惊又怕,更多的是怨恨,抬眼看陆杳,只见她端坐在桌前,坐姿纤直,头上随意挽了个半髻,脑后乌发铺垂至腰际,别有一番无法言喻的淡然气度。 灯火下那张侧脸十分平静,却莫名给许嬷嬷一种胆战心惊之感。 许嬷嬷缓了缓,脑仁儿仍是晃荡着疼,眦眼欲裂道:“你究竟给我使了什么妖法!” 陆杳挑眉道:“你管这叫妖法?” 说着她手指一转,拈着发簪再音调前后不同地敲两下,许嬷嬷感觉她直敲到了自己脑仁上,让她一紧一抽,露出煎熬的神色。 许嬷嬷受不了,蹲在地上呻吟,道:“别敲了……你别敲了!” 陆杳又拿了两个杯子,直接倒扣在面前,三个寻常瓷杯,她支着下巴,手里发簪慵懒地敲击,声音有轻有重,有高有低,听得许嬷嬷痛苦地直求饶。 陆杳拿着许嬷嬷的话闲淡道:“这样吧,你要是吃下这碗东西,我姑且就饶了你。” 许嬷嬷起初不肯,可后来撑不住,还是不得不端起那碗来,横下心往嘴里刨。 刚吃第一口她就吐了。 那酸馊的臭味,混杂着她自己唾沫的腥臭,简直让她恶心到爆。 陆杳道:“不要浪费。” 她吐出来又不得不吃下去,最后硬是一边作呕一边将那碗东西给生生咽了。 许嬷嬷狼狈地逃出院子,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那个人要杀我!” 陆杳收了簪子信手插回了发间,她刚一起身转头去扶地上歪倒的椅凳,桌上就传来瓷裂的声音。 三个她方才敲击的或翻过来或倒扣着的杯子,全都应声而裂。 等陆杳扶完椅凳直起身来一瞧,桌上一堆碎瓷片。 这相府的瓷器,不经整啊。 那厢许嬷嬷跑出去了以后,许是怕了,当晚一晚都没敢回来。 第二天一早,相府的后院就率先被一道惊呼打破了宁静:“有人淹死了!” 那后院的池塘内,飘着一具尸体。粗布衣服浮在水中,像只肥硕的花蘑菇。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把尸体打捞起来一看,不由震惊道:“是许嬷嬷!” 许嬷嬷不声不响地就淹死了。 第010章 他心里爽翻了吧 相府里闹出了人命,很快陆杳就又和苏槐见面了。 他好像难得抽空出来听一听事件的始末,陆杳不由得怀疑正因为情况对她不利,他才这么有空。 有下人说道:“许嬷嬷平时也没与谁结仇,唯有昨天,陆姑娘与许嬷嬷闹得很不愉快。” “许嬷嬷说陆姑娘偷了郡主玉佩,可事实上玉佩是从许嬷嬷房里搜出来的。” “玉佩碎了,许嬷嬷说不是她弄碎的,她说是……陆姑娘弄碎的。” 这些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苏槐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青袍,一根玉簪挽了黑发,陆杳不得不承认,很素,但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素得自成一抹风景。 他一边品茶一边听,像听戏似的。手里拨着杯盏,那手指过分修长分明,有文人的风骨,但又没文人的文弱气。 还有下人道:“昨晚许嬷嬷从院里跑出来的时候就大喊着……” 苏槐等了等没下文,不由掀起眼帘不温不火地看了一眼那下人,下人立马一个激灵,连忙继续道来:“许嬷嬷大喊着陆姑娘要杀她,我们好些人都听见了。” 出来作证的又有好几个下人。 她一下子就成了最佳嫌疑人。 苏槐又看向陆杳,道:“你有什么说的?” 陆杳心想,昨天她岂止是和许嬷嬷闹得不愉快,她跟厅上正座这位同样也闹得不愉快。 她道:“许嬷嬷淹死与我没有关系。” 苏槐轻抬了抬尾音儿:“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在撒谎了?” 陆杳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证明我是凶手。” 苏槐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 还真没有。 昨晚她除了许嬷嬷就没再见过任何人,所以没人能给她做不在场证明。 不等她再说什么,苏槐还很忙,也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他牵了牵衣角起身往外走,用最温和的声音说道:“先把她关进柴房里,等有定论了再处置。” 陆杳揉了揉额头,道:“相爷,疑罪从无吧。” 苏槐顿了顿脚,打量她时眼尾若有若无地上挑着,陆杳莫名觉得他此刻心情不错。 他徐徐道:“在我这里,是疑罪从有,希望你懂。” 说着就对厅外招招手指,立刻进来两名随从,他又慢条斯理地吩咐:“把她弄下去。” 于是都没陆杳再辩解一下的余地,两名随从左右各一边架着她,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脚都没动就被连拽带拖地架出了厅门。 她看见苏槐就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里应该爽翻了吧。 陆杳转头又看了看架着她的其中一名随从,正是剑铮,道:“昨天我给的药都喂狗了吗?” 剑铮顿了顿,昨天那药他试了一下,没想到药效非凡,仅一个晚上,今早他起来背上就已经没有任何痛觉了。 他对水一照,竟连淤痕都消失不见了。 药是好药,不过一码归一码,剑铮还是一脸的刚正不阿:“主子吩咐不能不从,陆姑娘,得罪了。” 说他是狗腿子,还真非浪得虚名。 最后她被推进了柴房里,门外面落了锁,脚步声渐远,才算清静了。 许嬷嬷的尸体都已经被泡胀了,也不能就这样停着,管家等苏槐离开厅上,当即就叫人来处理了。 不多时,苏槐出了家门,坐在马车里,剑铮把陆杳关进柴房以后立马就赶来驾车。 苏槐闲适地往车壁上靠了靠,闭目养神。 剑铮一边驾车缓缓前行一边请示道:“主子是要去公署还是去齐王府?” 苏槐道:“就不能去公署的路上顺便去去齐王府?” 剑铮道:“属下明白了。” 片刻,苏槐又温声道:“但愿齐王看见我会感到安慰。” 剑铮心里暗暗地想,什么感到安慰,齐王这时候见到主子,怕是得疯吧。 昨个齐王府可是烧了大半个晚上。 王府上下一团乱,苏槐听说了这事,临时还拨了一支禁卫队伍赶来救火。 禁卫军来得非常及时,王府里没什么人员伤亡,但就是救火之际又翻出了一些对齐王来说不能被公之于众的旧账。 那些东西被送进宫里,皇帝看后不由龙颜大怒。 第011章 你迟早要完 眼下苏槐的马车停靠在齐王府门前时,还能看见大批的禁卫军正将王府掀个底朝天呢。 齐王看见苏槐来,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奸人,不就是挟私报复,害得他王府被付之一炬不说,他还得遭大理寺彻查! 齐王衣着散乱,还有被烧灼的痕迹,要不是禁军拦着,他早冲上来了。 齐王怒骂道:“奸臣佞相,祸国殃民,你迟早要完!” 彼时苏槐坐在马车里,随意牵了牵衣角,对禁卫军道:“不要拦他。” 结果禁卫军一让开,齐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冲上前。 苏槐就对他道:“你可以上前些骂。” 齐王嗫喏了一下,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继续骂道:“奸臣贼子,别以为本王怕你!待百官上奏清君侧,第一个开涮的就是你!” 苏槐悠闲地吩咐剑铮道:“把马车往前些,我听不清。” 剑铮真就驾车往齐王那边靠近。 这下齐王非但不前进了,反而还往后退了几步。 剑铮又把马车驶前,齐王又往后退。 最后剑铮把车驶到齐王这破王府门前台阶边时,齐王已经退到大门门槛后,嘴里不甘示弱道:“你、你你迟早没有好下场!” 说罢齐王就骂骂咧咧往门后躲了。 真是晦气,惹上这么个瘟神,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都顾不上为家底儿被烧个七七八八而痛心疾首,因为即将等着他的有可能是大理寺的牢饭! 呸! 禁卫军看在眼里,齐王这算是怂到家了。不过面对苏宰相,举朝上下能不怂的还真找不出来几个。 苏槐见人躲了,不再逗留,道:“走吧。” 剑铮这才驾车离开了此地。 与此同时,陷入此案的朝中同党也是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撇清关系。 那些官员们暗地里把苏槐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啐,个狗娘养的奸人! 而这所谓的奸人随后去了趟大理寺,看了看卷宗,定下了罪名上呈皇帝,将这拨人全都抄了家下了狱,让他们到牢里一起骂个痛快。 这厢,清乐郡主得知从相府传来的消息时还震惊了一下:“你说许嬷嬷死了?” 下人应道:“是呢,听说是淹死的,今早才发现她的尸体泡在池塘里。” 这事完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神情莫辨,道:“现在相府是个什么情况,我义兄怎么处置此事的?” 下人道:“苏相的未婚妻好像是第一嫌疑人,人已经被苏相给关进柴房了,等候发落。” 清乐郡主闻言,心里不由得痛快。 就算她收拾不了那个陆杳,也有的是人不会让她好过的。 以为这宰相夫人是那么好当的吗,也得看看别人答应不答应! 陆杳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天,通过窗外的光线角度可以基本判定时辰。 相府里也最不缺拿人下菜的,见她被相爷亲口下令关柴房就晓得,相爷是彻底没把她当回事,于是乎今天一日三餐送来得格外简陋。 陆杳看了一眼那冷饭冷菜的,感觉还好,起码没馊。 但她也没动。 她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饭点的时候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子,悠悠然含进了嘴里。 她算是想明白了,难怪那奸佞未婚夫轻轻松松就认了她这未婚妻,敢情是牛鬼蛇神都在这后宅等着她了。 他就是想看看她怎么死?顺便再送她一程? 待到傍晚将尽,入夜时分的时候,柴房的门又松动了,而后吱呀一声打开了。 外面熹微的灯火溢进来,陆杳抬头一看,见一个小脑袋瓜凑近门缝里,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个稚嫩的小男孩,惊奇道:“怎么柴房里还关着个人?” 陆杳支着下巴道:“那你要不要放我出去?” 小男孩一脸正义道:“你肯定是犯了错才被关在这里,我才不会放走坏人。” 陆杳闲得跟他聊天道:“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男孩道:“我是来抱柴火的。” 说着他就进了柴房里来,陆杳动了动鼻子,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 麝香? 她看着这小孩儿的穿着,一身布衣,不像是主子,身上怎么会带有麝香? 他进来以后,避免跟陆杳这个“坏人”交谈,一心一意去角落里抱木柴。 第012章 发病 当时陆杳在另一边角落里,她和小男孩都没来得及阻止柴房门合上。 小孩回头一看见门关了,连忙跑到门口拉拽,只是他使出浑身力气都拉拽不开,急得一边拍门一边大叫,可外面就是没人理。 陆杳道:“这下好了,你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了。” 小孩回头看她,急得脑门上都是汗,他似乎很害怕,继续使力拉门。 他气息急促,越来越急,后来有些提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随之他哪还有力气扒门,整个人缓缓蹲到了地上去,缩成了一小团。 陆杳见状不太对劲,动了动身站起来,走过去一瞧,只见小孩倒在地上,两手扒着衣领,异常艰难地喘着,发出小兽般绝望的气喘声。 陆杳拧了拧眉,蹲下身细看了看,这小破孩竟然有哮喘? 那他怎么还随身带有麝香? 那玩意儿本就会刺激到他,再加上他一着急,这发病的概率是十之八九。 陆杳立马动手将小孩翻过来,手里有条不紊地解开他的衣领,又解了他的腰带,把衣裳稍稍一敞,让他感到顺畅一些。 可他衣裳松敞后,立马就有一样小东西掉落了出来,陆杳一看,是个香囊。 麝香香囊。 陆杳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药丸来,捏着他的嘴给他喂下,心里不由思量,这小破孩来得怕是蹊跷。 他有哮喘病,还带着随时有可能会激发他哮喘的香囊,碰巧到了她这里来,还被人和自己关在了一起,然后急得哮喘发作。 当真有这么巧? 恐怕是有人有意无意地引他过来,他在这里发病,陆杳看他脸都憋紫了,如若无人及时救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许嬷嬷的事还没个定论呢,就又来一条小命,是想直接把她送到阎王殿吗? 这后宅果然牛鬼蛇神多得很呐。 只不过下这套的人估计也料不到,她专跟阎王殿抢人的。 陆杳剥了这小孩的上衣,曲指以指节按压他胸膛上的相应穴位,又把他翻了个面儿,叩他后背上的穴位。 他疼得扭来扭去,冷汗都下来了,可同时那股喘不过来气的劲头也慢慢地过去了,由急剧喘息到大口呼吸,最终平息成正常的呼吸。 很快,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妇人的呼喊声:“嘉俊,嘉俊,你在这里吗?” 另有人道:“他不是来帮忙捡柴了吗,快去柴房看看他在不在。” 结果当一群找来的人打开柴房的门一看,就见小孩赤着上半身,他那后背上都是掐拧出来的淤痕。 而坐在旁边的陆杳,俨然才刚收手的样子。 第一个进来的妇人看见眼前的景象,小孩这么一副惨状,躺在地上还无声无息,她当场就要疯了,冲陆杳扑过来又撕又打,厉声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丨人!” 女人撒起泼来是真厉害,没搞清楚状况就开撕,陆杳避开了她大多数的揪扯撕打,但还是不慎被这疯妇给挠了一记,只觉脖子火辣辣的。 其他人赶紧拿衣裳裹起小孩,探了探他的呼吸,道:“还有气,赶紧送去请大夫吧!” 于是一些人就匆匆忙忙带小孩离开了柴房。 留下来的几个嬷嬷就劝:“马氏,赶紧的,快看看孩子去,该算的等稍后再慢慢算。” 那妇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剜了陆杳一眼,咬牙切齿道:“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 说罢就急匆匆地追上去了。 几个嬷嬷看陆杳的眼神都十分冰冷且厌恶。 “你害死一个许嬷嬷还不够,竟然还把魔爪伸向了孩子!” “相爷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未婚妻!” “相爷对嘉俊一直很好,这下证据确凿,看你还怎么狡辩!” 陆杳听着不置可否,伸手摸了摸被挠到的脖子,虽没破皮,但有些肿起来,肯定也沁血了。 第013章 把账算清楚 这厢,苏槐入夜后才回家来,进厅上洗手,遇到下人领了大夫进门。 苏槐随口问了管家一句:“谁请的大夫?” 管家就道:“嘉俊在柴房出了事,马氏找到他时听说……听说陆姑娘已经将他掐得满身青紫晕死了过去。要是再晚些时候,怕是没救了。” 苏槐低头拿着巾子徐徐擦拭着手上的水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让大夫先尽全力救醒嘉俊。” 下人就带着大夫赶紧去了。 厅上沉默片刻,然后剑铮开口道:“陆姑娘初来乍到,与嘉俊无冤无仇,理应……” 话没说完,苏槐侧目看他,不喜不怒,却端的让他心底一寒:“你在帮她说话?” 剑铮立马垂首:“属下不敢!” 大夫到了马氏那里,给嘉俊一诊断,并无性命大碍,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马氏还来不及松口气,嘉俊又发起了高烧。 柴房里一片漆黑,起初还有几个下人骂骂咧咧,往柴房里吐唾沫,陆杳只好避到了角落里去。 大家都折腾累了,没事儿瞎守在这里做什么,于是把柴房门一锁,就各自散去了。 陆杳坐在黑暗里闭目养神,后来不晓得是谁从柴房的木栏窗外经过,突然丢进来一团团乌黑的东西。 那东西一落地就四下窜开,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这是弄了一窝耗子来陪她啊。 外面的人还啐道:“你这恶女,就跟这些老鼠为伍吧!” 可能常识都觉得女人应该怕这玩意儿。所以让她跟一窝老鼠待在一起一定能把她吓个半死。 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只是这窝耗子很快就窜进阴暗的角落里,竟没有一只敢往她这边窜的。 一时间柴房安静得很,仿佛耗子都已经全部打洞逃走了。 陆杳反倒觉得有些寂寞,道:“喂,特意让你们来吓吓我,倒是履行一下你们的职责啊。” 耗子们声儿都没吭。 她从来不讨小动物的喜欢,别说耗子了,小到蚂蚁,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上半夜她度过得比较清静,到下半夜,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有影影绰绰的火光。 陆杳睁开眼醒来,听见门外的锁被打开,紧接着人影走了进来,火光把这间柴房照得透亮。 陆杳又见到了马氏。 她脖子上被这妇人挠的挠痕还没消呢。 一看马氏就来者不善,嘉俊才降下了烧,她思来想去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必须来找这个贱丨人把账算清楚! 马氏在这相府后宅也算相当能说得上话的,她一示意,立即有两人上前来,左右粗鲁地押着陆杳。 马氏恶狠狠道:“我儿与你无冤无仇,你敢下此狠手把他掐成那样,我要你加倍偿还!” 说罢,她让下人把陆杳的手臂拉直,另一个下人直接操着棍棒就上前。 马氏道:“给我废了她这条手臂!” 那下人抡了抡棍棒,直接就狠狠朝陆杳的手臂砸去。 这个乡下女已经不可能会获得相爷的青睐了,否则也不会被相爷关到这里来。摆明了是遭相爷遗弃了的。 她害死了许嬷嬷不说,现在又想害死嘉俊,这种人不收拾一下她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因而抡棒的下人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下一刻,随着一声骨裂响,柴房里也嚎起了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把马氏和其他下人都给震住了。 只见棍棒落下的那一瞬,陆杳冷不防一抽手臂,直接就把拽着她的人的手臂给拉直了,所以棍棒砸的是他的手。 整个事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让人猝不及防。 等反应过来以后,抓着陆杳的那条下人的手臂都已经被活生生打断。 柴房里惨叫连天,哄乱了一阵。 他们连忙把那下人扶出去,又去找大夫。 后马氏不甘心,还想找陆杳麻烦,这时柴房里一窝耗子又受到了惊吓跑出来东窜西窜,她不得已这才作罢,赶紧把陆杳和耗子们一起锁起来。 等明天嘉俊醒来,定要到相爷那里讨公道! 第014章 弄清事实 第二天一早,嘉俊总算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马氏立马带他去前厅苏槐那里,跪下便哭诉道:“嘉俊是老张家唯一的独苗了,可昨夜却险些被害死,还请相爷替我做主!” 苏槐吩咐剑铮道:“去把她带过来。” 剑铮去到后院柴房,开门见陆杳坐在角落里,冷声道:“主子要见你。” 陆杳睁开眼睨了睨他,“这是要跟我秋后算账了?” 剑铮道:“你既知道,还敢那么做。” 随后陆杳跟着他一起出柴房,往前边去,剑铮看了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又道:“嘉俊的父亲是相府里的人,当初为救相爷而死,相爷对嘉俊母子便格外厚待,你真伤了嘉俊,相爷可饶不了你。” 陆杳也不辩驳什么。 到了厅前,陆杳抬头看见苏槐坐在太师椅上,他今日着一身湖色衣衫,黑发如墨,他低眉间茶盏里袅袅茶气上浮,衬得那双微垂的眼满是柔情。 马氏领着昨日那小孩站在一旁。 小破孩脸色还很苍白,但歇了一晚以后精神头不错。 看见陆杳进来,小孩眼神闪烁,有些害怕她的样子,往马氏怀里躲了躲。 马氏哄着小孩,恨恨瞪着陆杳,安抚道:“嘉俊莫怕,相爷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苏槐闲闲看了一眼在厅门边止步的陆杳,道:“听说昨晚你又惹出了事?” 陆杳道:“我说我不是惹是生非的类型,你肯定又不信。” 马氏对小孩道:“嘉俊,你别怕,昨晚她怎么对的你,都跟相爷说来!” 嘉俊看了看陆杳,抓着马氏衣角就鼓起勇气告状道:“她掐我了,不准我动,把我掐得好疼。” 马氏怒不可遏地质问陆杳:“你听见了吧!还有什么可说!” 可嘉俊顿了顿,又道:“我喘不过气,疼了以后好像就喘过气了。” 马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问嘉俊道:“什么喘不过气,娘发现你的时候,她都把你掐得背过气去了!” 嘉俊嗫喏道:“我被关在柴房里了,一着急,就喘不上来了。然后她就掐我。她还不准我动,好凶。” 嘉俊有哮喘的事在相府里不是秘密。 听他这么说,昨晚在柴房里他应该是恰好碰到哮喘发作了? 马氏本是气势汹汹找陆杳问罪的,可没想到嘉俊说的竟是这样。 马氏又道:“嘉俊,你别撒谎,她把你伤成那样,可是想害你!” 苏槐看着小孩,眼神温和,可小孩手足无措显然更怕他。 苏槐道:“她掐你让你喘上来了?” 嘉俊哪敢撒谎,老实地点点头。 随后大夫来给嘉俊复诊,昨晚在不知嘉俊有哮喘的情况下看见他身上的部分淤青,只说下手的人也忒狠了些。 而今听说嘉俊有哮喘后再一看全貌,才反应过来,这些淤青的分布部位正好就是各处穴位,便道:“孩子淤青的地方正好是平喘顺气的穴位处,无甚大的损伤,只是孩子皮肤比较细嫩留下了痕迹而已。 “可真若是哮喘发作,及时按压这些穴位,能最快地平息顺畅下来。” 别说马氏了,在外旁听的下人们也没料到这样的转折全都惊呆了。 这下事情大致理清楚了,大家才意识到,陆杳不是要害嘉俊,相反她还在关键时候救了他。 要是昨晚嘉俊哮喘的时候没人管,等马氏找来发现时,铁定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马氏反应过来,连忙岔开话题,问嘉俊:“你说你昨天是被关在柴房里了,谁关的你?” 嘉俊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有人突然把门关上了。” 这会儿问起,连当事人都说不知道,那全府上下谁脑子进水了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 陆杳抬手,手指间挂着个香囊,丢给马氏,道:“这小孩昨天落下的香囊,是他的吗?” 马氏接过来仔细一看,道:“这个不是他的。”她又看向嘉俊,“你哪来的?” 嘉俊搓着衣角:“我,我在花园里玩的时候捡的。” 既然是捡的,真要是有人有心落下,必也不会自己来认领。 且香囊的料子也不是普通的布料,这府里的下人怎么会有,能有的也就只有座上的那位主儿。 陆杳看了他一眼,但她一闻便知,他平时也不用麝香这玩意儿。 遂陆杳道:“有哮喘的孩子还是少闻这些香料的好。” 马氏闻言,连忙将香囊丢给了其他人。 第015章 你们是畜生吗 闹来闹去,最后错把恩人当仇人了,马氏不得不低头道:“相爷在上,陆姑娘,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陆姑娘救了我儿,先前却造成误会,这里给陆姑娘赔礼道歉。” 陆杳见她态度转变,便也没扭着不放。反正她又没损失,被打断手的人又不是她。 苏槐听了一阵,神色寥寥,挥挥手又让剑铮把陆杳给带回柴房里关着了。 毕竟嘉俊的事说清楚了,还有许嬷嬷的命没说清呢。 在去柴房的路上,陆杳叹道:“你们主子似乎对这个结果有点失望。” 剑铮不否认:“失望肯定是有点失望。”顿了顿又道,“陆姑娘运气挺好。”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下人就到柴房里把陆杳放了出来。 陆杳问道:“凶手找到了?” 下人对她的态度也稍稍好转了些,道:“还没有,但马大娘给陆姑娘作了证。” 谁杀的许嬷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给陆杳作证,她便能洗脱嫌疑。 陆杳回到她先前住的小院,推门一进房,扫一眼房里,就知道少了些什么。 正逢马氏到她院里来,陆杳便问她:“我行李呢?” 马氏道:“这我可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人。” 一问其他下人,打从她被关进柴房以后,都没进过这院子,除了相爷身边的随从剑铮。 马氏便道:“眼下相爷出府了,剑铮必然也不在,还是等他们回来了,再去问问剑铮吧。” 马氏又道:“我这人有恩必报,陆姑娘救了我儿子,不嫌弃的话,以后就由我在姑娘院里服侍。” 随后陆杳才得知,这马氏到苏槐面前给她作证,说那天半夜在后厨那边遇到了许嬷嬷是在后厨歇的,根本没回这院里。 如此陆杳那晚也就没太可能和许嬷嬷有接触。如果非要怀疑她是凶手的话,那这相府里其他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苏槐听了马氏的证词,出门前这才让人把陆杳放出来。 陆杳一直等到晚上,苏槐才回来。 她找去了苏槐院子里,被剑铮拦下。 剑铮面无表情:“陆姑娘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杳挑眉睨他道:“拿了我的东西还问我来干什么?” 剑铮默了默,算是默认了,然后引她到苏槐的书房门口。 房里点着温暖明亮的灯,房门半开着。 剑铮正要禀话,坐在桌前审阅文书的苏槐头也不抬,不温不火地先悠悠开口道:“你拿了她什么东西?” 剑铮又沉默片刻,道:“应该是她的行李包袱。” 苏槐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你还有这癖好?” 剑铮硬着头皮道:“是主子前些日让属下去拿来看看的。” 他又不是变态,没主子吩咐他干那事作甚。 只不过苏槐贵人事多,显然不太记得了,道:“有这事?” 剑铮耿直地点了点头,道:“属下拿来的时候,主子正忙,就让撂一边,没顾得上看。” 陆杳看看剑铮,又看看苏槐,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们是畜生吗。 这奸佞真不愧是奸佞,一边把她关起来,一边叫人翻她东西摸她底。只可惜她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他大忙人记在心上,转眼就给忘了。 苏槐闲适地往座椅靠背上靠了靠,道:“那包袱呢?” 剑铮摸了摸鼻子,道:“应该是在坐榻角落里。” 苏槐道:“去找来。” 片刻,陆杳抽了抽眼角,果真看见剑铮在个旮旯角落里找出了她的包袱,他还顺手拍了拍上面的尘…… 陆杳伸手要去接,结果这狗腿子真狗,幽幽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就把她包袱拿去苏槐面前,呈在他桌上,并且打开摊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第016章 忒不要脸的狗东西 只见那包袱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陆杳的几身换洗衣裳。 苏槐瞧了一眼,然后顺手拿了笔山上搁着的笔杆子,将她的衣服一件件挑开,试图想找出点其他他感兴趣的东西。 结果除了衣服还是衣服。 当他笔杆子挑上她的一件里衣肚兜儿的时候,他一脸平常,她则一脸麻木。 陆杳:忒不要脸的狗东西。 苏槐冷不防看她一眼,眼神温煦,却异常直击人心:“你在骂我?” 陆杳道:“你觉得我在骂你吗?我真要是在骂你,那你有没有数我为什么要骂你?” 苏槐徐徐放下她那件肚兜儿,确实没什么别的可看,就懒得再多顾一眼,淡淡吩咐剑铮:“拿走。” 剑铮听命上前收走包袱。 以前他没收捡过女人的衣物,而且托他主子的福,还被迫看见了女人的贴身衣物,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平时他干事都挺利落稳妥的,可眼下这会儿毛手毛脚的,结果一个角没提好,他刚把包袱拿上手,就漏了。 然后女人的衣服便窸窸窣窣地掉出来,掉了苏槐满桌,将他桌上的文书折子都给淹没了去。 那方才苏槐用笔杆子挑过的一抹肚兜儿就直剌剌地横陈在苏槐眼下。 陆杳:“……” 这主仆二人就是畜生吧。 剑铮一丝不苟地请罪:“属下大意,请主子责罚!” 陆杳忍不住出声问:“我的包袱是跟你们有仇?” 苏槐看了一眼自己狼藉的桌面,道:“我还没有不满,你很不满?” 陆杳道:“被偷窥隐私的人是我。” 苏槐一听,一脸常态道:“我只是看见,不叫偷窥。” 是,他是光明正大地看,哪有半分偷偷摸摸的心态。 能像他这么理直气壮的,得多厚的脸皮。 奸佞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紧接着陆杳发现她低看他了,他还有更不要脸的。 苏槐就是怎么让她不舒服怎么来,毕竟她先前让自己那么的不爽。 只见他抬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里衣肚兜儿,手指捻了捻。 陆杳的眉头就跳了跳。 苏槐评价道:“料子不错。” 不错你个头。 陆杳压了压心绪,一脸诚恳地道:“我劝你放下,民间说法,摸了女人的贴身衣物,通常会倒大霉。” 苏槐不仅不听劝,他还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肚兜儿对叠起来,一块块叠,那手指在淡藕色的肚兜儿映衬下显得洁白又修长。 他手指绕转其间,最后将她的肚兜儿叠成了巴掌大点的小可爱。 看见陆杳脸都绿了,他心情比较不错。 苏槐道:“你我很快是夫妻,不必这么见外。我想看看我能怎么倒霉。” 陆杳快步上前,迅速扫过桌上的衣物塞进包袱里,又一把从他手上夺过肚兜儿,看了一眼主仆二人,道:“你俩不是变态就是脑子有大坑吧。” 剑铮闻言心想,她这不是废话么。 主子变态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说罢陆杳转身就走。 就在她将将踏出门口,苏槐的声音分外柔和地传来:“嘉俊哮喘犯了,你会治哮喘?” 陆杳脚下停也未停,道:“以前乡里有人得过这病,碰巧看见过大夫怎么弄的罢了。” 转眼她就走出了院子,苏槐手里空了,他捻了捻手指,方才继续捡了桌上文书来看。 看了一会儿,苏槐忽然出声道:“现在手抖得连包袱都拿不稳了是吗,那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杵在一旁像个木头人的剑铮一听,头皮发麻地解释道:“主子明察,方才只是个意外。” 苏槐道:“换个人来伺候。” 剑铮垂丧着头:“是。” 第017章 惊喜吗? 陆杳拿着包袱回到院里,看了一眼自己这临时的两身换洗衣服,方才可都在苏槐手上过了一遍,尤其是被他叠成了巴掌方块的肚兜儿,显得格外刺眼。 她又不能丢,因为暂时没别的衣裳了,最后只能黑着脸丢盆里,打算全部清洗一遍。 马氏见她要洗衣裳,便道:“这点小事用不着姑娘亲自动手,我找人来洗就是。” 隔日,整个相府上下都倍感震惊,因为相爷让府里人开始准备他和陆杳的婚事,先定下一个婚期。 原以为相爷是不待见陆姑娘的压根不可能会娶她,这下好了,这个乡下来的女子竟真的要摇身一变变成府里的主母夫人了。 一时间,陆杳院里变得十分热闹,下人们也一改先前冷漠态度,对陆杳相当殷勤。 陆杳反正是有点后悔的,早知道这个相府后宅里这么多事,她在来认领这未婚夫之前一定仔细斟酌。 可现在的情况是任凭苏槐心血来潮,他要高兴今天明天就能跟你把婚结了,他要不高兴,先送你去柴房凉快几天。 马氏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求,陆杳首先就不客气地提出了,给她重新裁两身里衣。 以前的肚兜儿则被她当废布扔了。 苏槐动作搞得快,把订婚的日子就定在十日后。 消息也很快散布了出去,陆杳相当吃惊,搞得好像他就是个迫不及待娶未婚妻的痴情种似的。 他是吗? 他是个屁。 陆杳感觉这奸佞又在憋什么招儿。 这日苏槐又是入夜后才归,陆杳在前院里溜达,他一进家门就给她撞上了。 檐下灯火朦胧,他一身墨色衣袍,身影修长挺隽,眉眼五官也些许朦胧但极有辨识度,尤其是看她那眼神,含有勾子,眼尾上挑,美得近妖。 苏槐垂眸拂了拂衣摆,道:“特意来堵我,却离我这么远?” 陆杳离他有两丈的距离,但她不觉得这个距离远,恰好是安全距离。 陆杳道:“听说你我的订婚期在十日后?” 苏槐拂完袖摆抬起头来,反问道:“惊喜吗?” 陆杳一脸诚恳道:“是不是有点赶?我不着急,这事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苏槐亦一脸诚恳:“我着急。” 陆杳默了默,道:“你急什么?” 苏槐温声道:“当然是着急将你娶进门,好名正言顺做我的夫人。我甚至都有些等不及跟你做夫妻了。” 再聊下去,他能把他俩根本不存在的感情聊得情比金坚、海枯石烂信不信。 陆杳心头发毛,道:“相爷对谁都如此浪荡的吗?” 苏槐面容和煦,闲聊般道:“当然不是,不是谁都敢上门说是我未婚妻的。” 苏槐边说着,边抬脚一步步朝她走来,他身上那气息一丝丝飘进她的嗅觉里,陆杳很识时务地往后退,最后转头就走。 这话题也不了了之。 跟他根本就没法聊。 苏槐住了住脚步,风平浪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就走了?” 陆杳脚下走得更快了些:“不走留下来宵夜吗?” 她走后,苏槐才往自己后院回,管家小心请示:“相爷吃过了吗?” 苏槐淡淡吩咐道:“晚饭送我院里来。” 他走在花园小径上,随口问身边随从:“方才说到哪儿了?” 随从恭敬地低声回答:“无回门,已暗中聚集在京,想必是在等时机对主子下手。” 苏槐道:“把这时机送给他们。” 陆杳发现,苏槐身边的狗腿子换了,不是剑铮了。 这两天过来走动的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冷面小生。 陆杳问起才得知他叫剑霜。 陆杳便问他:“剑铮呢?怎么不是他在你们相爷跟前伺候了?” 剑霜道:“他在受罚。” 陆杳诧异:“什么罚要受这好几天呢?” 剑霜面无表情:“去马厩挑大粪。” 陆杳:“……” 剑霜过来送完东西就走,陆杳一时有点好奇,又多问了一句:“剑铮犯了什么错?” 剑霜:“听说是手抖。” 第018章 口服心不服 这厢,剑铮挑了几天大粪后回来,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吹口哨。 他转头一看,陆杳站在那边树荫下。 陆杳道:“隔着十里八里,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马粪味。” 剑铮脸一黑,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他大步往前走,道:“与其操心别人,陆姑娘不如好好操心操心你自己。” 陆杳道:“你主子果然不是真的想结婚。”不然她应该操心自己么,她应该高枕无忧才对。 剑铮不再理她,大步远去。 陆杳心想,那奸佞真要是想结婚,直接结便是,还订婚作甚。 这么一想,她居然感觉到莫名的踏实。 十天的时间眨眼就过。 该派的请帖也已经派出去了,消息传出以后,全城都感到十分震惊。 这把持朝野的宰相居然要定亲了? 对方什么来头,哪家闺秀,有何本事,竟能把苏槐那样的人收入囊中? 也不怕降不住吗? 结果一打听得知,苏相定亲的对象居然是从前立下婚约的一个乡女。 至于为什么堂堂宰相会与一乡女有婚约就不得而知了。 朝堂上收到请帖的文武官员也心思各异。 骂他的不敢当面骂,但心里都骂翻天了。 这奸贼这辈子居然还能想得起娶媳妇儿? 他不是挺适合孤独一生的吗? 他就是结婚了肯定也生不出儿子,作孽太多得断子绝孙! 最气人的是,定什么亲,直接结婚不好吗?现在定亲得送一回礼,下次结婚还得送一回,他未免也太贪了。 简直恶心! 不过朝臣们惯会做面子功夫,心里骂得再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贺声一片。 这厢,清乐郡主收到相府的请帖后,气得脸都绿了,当场把那请帖揉成了一团。 那个女人她凭什么,义兄竟真要与她定亲! 陆杳在这后宅里也着实体会了一把云泥之别。 之前她就是人人想踩的泥,眼下又成人人想捧的云了。 不过相府上下对陆杳多少不服,她何德何能,竟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但不服都是压在心底的,行动上还是得对她毕恭毕敬。 订婚宴前夕,婆子送来了给陆杳量身定做的一身裙裳,和一副首饰头面。 陆杳看了两眼就过了。 随之她路过花园,却听几个婆子聚在一处闲唠嗑。 “今日送衣裳首饰过去时,她眼睛都看直了。” “那能不么,恐怕她这辈子都没穿戴过那么精致的衣裳首饰了。” “也不知相爷究竟是哪点瞧上了她。” 马氏跟在陆杳身边,闻言正要呵斥那群碎嘴的婆子,陆杳止住了她。 婆子们继续聊说:“那清乐郡主难道不比她有才有貌还出身高贵么?” 陆杳走到她们身后,脚下真真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接了话茬儿道:“可不是,要不你们去劝劝相爷,跟清乐郡主订婚得了。” 婆子们一吓,回头看见一脸诚恳建议的陆杳时,都傻眼了,连忙起身赔罪。 陆杳坐在她们方才坐的长椅上,道:“我也很纳闷,你们相爷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总不能是潲水。 她也是领了未婚夫以后才发现,他这人阴晴不定的脾气要是放在乡下,连狗都嫌。 婆子小心翼翼地答道:“相爷深谋远虑,他与陆姑娘订婚,必有他的考虑。” 这天一早,马氏就叫了嬷嬷丫鬟来给陆杳梳妆打扮。 陆杳终于换下了她那身寻常普通的衣服,穿了海棠色的裙子,一头青丝乌发铺垂下来,在脑后挽了个半髻,仍旧以自己的黑簪固定。 她只捡了两样府里准备的钗环,随意地簪进鬓间。 她抬眸时,眉是眉眼是眼,尤其那双桃花眼,风华流转,竟让打扮的嬷嬷和丫鬟看愣了去。 原以为她一个乡女穿上这般华贵的衣衫也只是学个不伦不类的模样,却没想到,这身裙裳在她身上完全不显违和。 她腰身纤细窈窕,红衣黑发,清绝艳丽。 之前那些暗里有些瞧不起、等着看笑话的府里下人们,哪还敢说什么。 前院宾客们已经很多了,这时马氏匆忙跑进房里来,对陆杳道:“姑娘,相爷来接你了。” 第019章 过犹不及 陆杳走出房门口,一抬眼果真看见苏槐正站在院里等。 他今日一身紫棠色衣袍,衣襟交叠整齐,纹丝不乱,又修长挺立,留给陆杳一抹侧影。 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禁欲气息。 就好像谁碰了他,就是罪大恶极。 苏槐眼尾的目光扫到她,徐徐转头看去,温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陆杳想,他这张脸大概是老天爷最得意的杰作了。 苏槐看着她,眼神深浅不定,只略略动了动眉梢,道:“过来。” 之前陆杳都是有多远避他多远,不过今天日子特殊,可能由不得她离他两丈的安全距离。 不然没事儿的都能说他们个貌合神离出来。 尽管也确实是貌合神离。 陆杳闻言便大大方方朝他走过去了。 还没走近,就见苏槐忽然皱了一下眉头。 陆杳心里瞬间觉得很爽。 不过她也只爽了一下下,因为下一刻苏槐若无其事地牵了她的手。 陆杳暗暗使力挣了挣,他情深义重似的握得紧,两人的袖摆堆在一起,格外的协调。 苏槐道:“一定要弄这么香?” 陆杳道:“你闻不惯吗?我觉得挺好闻。” 幸亏她早有准备,配了个浓郁的香料,整个嗅觉里都是这馥郁的香气,闻得有些麻木,但能极好地克住他身上的气息,总比闻到他那股子芳烈味道上头的好。 她虽然弄得很香,但又不是那种腻人的脂粉香。 苏槐道:“我闻不惯。” 陆杳道:“那怎么办,你我喜恶相差悬殊,婚后可能也过不到一块儿去,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苏槐牵着她继续往前走,道:“你不想嫁我?认了未婚夫以后发现挺失望,对我不满意?” 陆杳道:“谁敢对相爷不满意。” 苏槐道:“我没问谁,你满意吗?” 这奸佞就是非得听到她违心的回答,陆杳道:“我满意。” 前边宾客满堂,大家其乐融融,都抻长了脖子等着看呢,看这要和苏相订婚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随后苏槐携陆杳出来了,大家伙一瞧,还是没能看清楚这女子的真面目。 陆杳戴了副面纱,只露了一双眉眼在外面。 众人光看那双眼,眼若星辰,又似桃花始开,忽然就有些明白难怪苏相愿意与这样一个乡女订婚了。 接着一道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正是这女子身上的。 香得太过了,实在算不上高雅。 大家伙又不禁或鄙夷或嘲讽:不愧是个乡女,竟不知这女子身上的香过犹不及。 女人香当然是淡而缭绕为最佳,可她这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香料都揣在身上,是想呛死大家吗? 女眷们一边挥着手帕散着香气,看见堂堂相爷的未婚妻这般俗气,明显不如她们这些京贵女子,哪有不乐呵的。 清乐郡主本来看见陆杳和苏槐一起出来十分生气,可看她这么丢人,心气不由平了平,低道:“义兄娶她,也不怕惹人笑话。” 旁的女眷们就劝道:“听说是这乡女主动上门来认婚约的,她怕是以为当了宰相夫人就可以一飞登天了。 “可眼下一看她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反倒出尽丑相,相爷是什么人,与她又怎能相处得长久。” 不管男宾女客们什么目光,反正陆杳不受影响。 她心态十分坦然,这些人她又不认识,反倒是苏槐常在朝中混的,跟她这么个乡女捆在一起,他应该比她更丢脸。 不过她看了看苏槐,这奸佞比她更坦然。 大家恭祝声连连,苏槐应付了几句,就携陆杳入座。 他一直牵着陆杳的手,落座时将她手放在自己腿上,俨然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 陆杳抽了抽手,他压得紧,她手贴着他的衣袍料子,柔软中泛着微凉。 陆杳想尽量离他远些都没办法,她循着各种各样的目光看去,看见女眷中坐着的清乐郡主,那眼神都恨不得把她剜得个千疮百孔了。 第020章 这男人可真狗啊 后来相府准备开宴,庭院堂上热闹得很。 人来人往,除了相府里的下人,还有各家带来的随从小厮、丫鬟奴婢,都在自家主子跟前伺候。 相府从来没办过什么喜事,这次排场搞得甚大,还请了个戏班子,在庭院空地上摆了个戏台,可以供宾客们一边吃宴席一边看戏听戏。 一时间戏曲声和宾客们的欢闹嘈杂声交织成一片。 台上的戏正展开至高潮阶段,那戏子一边唱着将军杀敌一边舞弄着一把刀,然,怎料那戏子一转身一回眸,突然厉气骤增,趁着所有人都认真听戏之际,扬手一挥刀,那凌厉的尖刀带着一股气势直直朝堂上正座的苏槐射来! 当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那刀锋芒毕露,苏槐面无波澜,抬手欲挡。 可他手里还握着陆杳的手,他压根就没松,一抬手之际,直接就把陆杳往他怀里扯。 于是乎快刀射来,首当其冲的是她。 果然他今天非要跟她订婚,绝对没好事。 但她还是高估了他的人品,居然拿她挡刀。 这男人可真狗啊。 陆杳心下不乱,反应也极快,就在他把她扯进怀里那一瞬,她毫不犹豫顺势往他怀里倒去,整个人惊吓过度又柔弱无力似的直接趴在了他腿上。 这样一来,她的身子还没有桌面高,能完全遮挡住,然后那刀又是直剌剌冲着苏槐来的。 陆杳身子趴在他腿上,还刻意压着了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这一刀干脆快点钉死他吧。 眼看着刀锋逼至眼前,苏槐只得单手拿住桌沿,极其利落地往上一掀。 顿时杯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而那锋利的刀也铮地一下钉在了被他掀起的桌面上,刀身左右摇晃,发出嗡鸣的颤声。 周遭回过神来,惊慌呼叫不已。 陆杳抬起头,正对上苏槐垂下来的黑眸,他眸底深浅不定。 陆杳也一脸惊慌担忧道:“相爷,你没事吧?” 她一边嘴上说着一边趁着他有所动作之前,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离得远远的。 然后她才深深换了口气,觉得离他远些后,空气都变得非常新鲜。 后来前院厅堂上全都乱做一团,原本的戏班子突然个个抽出长刀,就冲堂上杀了过来。 他们动作迅捷,雷厉风行,且招法凌厉,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 苏槐的随从拔剑就上前阻杀。 一时间原本热闹喜庆的场面,真真是满地狼藉、惊心动魄。 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女眷们,见了满地血色,吓得抱头鼠窜。 女眷们边躲边尖声惊叫。 不光是戏班子,今日混进相府里来的还有不少扮成各家下人小厮的杀手,他们见戏班子全部出动了,趁人不备就拔出腰间缠着的软剑,一股脑全朝堂上的苏槐杀去。 看来是倾尽全力要取苏槐狗命。 这种时候,陆杳当然也是慌慌张张往一边躲,顺便看看这奸佞怎么被杀的。 只不过通常都是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而且这王八还相当能打。 那些杀手直取他性命,结果却没有一个能沾到他身的。 他身边的剑铮剑霜带着一些随从,在堂上杀得个鲜血淋漓,一个个下手狠辣,都是狠人。 一些躲避不及的男宾女眷们也难免遭殃,不知是哪个的热血溅上他们满脸和身上,吓得呆若木鸡,继而又抖如筛糠。 陆杳微眯着眼,看着苏槐那杀人的光景,他没显露出他的全部身手,但绝对是个高手。 他那只白皙的手染了鲜血,分外妖冶,握住敌人剑柄,反肘割破敌人喉管时,云淡风轻就像割白菜一般。 这些杀手也非等闲之辈,观其功夫招法,应该是江湖上排第二的杀手组织无回门。 派来的恐怕也都是顶尖的杀手,只可惜对付苏槐还是弱了一截。 想当初这杀手组织取“无回门”这个名字的时候,陆杳就觉得不太吉利。虽然他们的宗旨是把目标送上黄泉路有去无回,但容易有歧义,搞不好他们自己也有来无回。 眼下可不就是这样。 第021章 伤她不得 估摸着杀手自己也觉得今天的行动不太顺当,再杀下去估计要玩完,这时杀手头目瞥见陆杳正站在一旁观摩,她不是苏槐的未婚妻吗,于是当即掠过来擒她。 陆杳见状不妙,连忙往帷幕后躲,她可不想被这奸佞给拖累。 可那杀手头子动作快,一下堵住了她的去路。 陆杳知道自己眼下的状态不宜跟他硬碰硬,遂杀手头子很快就擒住了她,冰冷的刀刃横在了她的脖前,推着她从帷幕后面出来。 陆杳道:“你以为擒着了我,能让他心软不成?那是你没看见,方才他拿我挡刀呢。” 杀手头目显然不信,对那厢苏槐厉声道:“不想她死的,就束手就擒!” 陆杳心想,这头目脑子怕是不怎么好使。 他凭什么认为苏槐就能为了她束手就擒呢。 今日他跟她定亲,不就是用来钓鱼的饵,钓的就是这群笨鱼。 结果剑铮那狗腿子的剑倒是顿了一瞬,苏槐将将弄死个杀手,回过头来,淡淡看了陆杳一眼,又置若罔闻地去弄死下一个杀手。 陆杳就对杀手头目道:“看吧,挟持我起作用吗?等他弄完你所有的小弟,最后一个就轮到你。” 杀手头目的快剑又往陆杳脖子上抵了半寸,一股子锋利的冰冷贴上她的皮肤,他狠声道:“你少废话!” 陆杳微微仰了仰脖,以免真被误伤,后不紧不慢地轻声道:“杀人不杀无辜,姬无瑕不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此话一出,那杀手头目微微一震。 这世上知道他无回门门主真名的寥寥无几,并且知道门主真名的都是对门主而言重要之人,这人无回门上下绝对伤她不得。 陆杳看向苏槐,又悠悠与杀手头目道:“你看你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的死穴,他功夫虽好,可右手动作比左手慢,以前至少左臂至肩、肋受过重创,那才是他的死穴。 “要是你试过搞不定他,那就往中庭跑,中庭湖塘底下的暗水口可通往外面。” 杀手头目一时惊疑不定,陆杳侧目瞥了瞥他:“不信?” 话音儿一落,她冷不防抬手把住他拿剑的手,以巧势推挪开横在脖前的剑,自己转瞬就脱离了他的钳制。 杀手头目也知道再擒她无用,而且她也给他提供了信息,当即朝苏槐攻去。 杀手头目也相当厉害,专攻苏槐弱处,一时间两人相持不下,叫陆杳看了好一番精彩打斗。 要不是形势严峻,她都忍不住要鼓掌叫好了。 可最后杀手头目还是干不掉他,当机立断利剑一挥斩了帷幕扰人耳目,他自己则转头就撤。 剑铮立马带着人追了去。 堂上尸陈遍地,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整个一阎罗殿一般,哪还有半分喜庆之意可言。 这与苏槐定亲的真要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女,恐怕早都吓死了。 再看看那些京贵女眷们抱头躲在角落里,哪个不是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不过陆杳还比较坚丨挺,虽然一脸惊吓,但看起来还保持着神志的样子。 苏槐手里拿着剑,转头就朝陆杳走来。 他满身血气,明明面目温和,却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渗人感觉。 正这时,突然一把剑从别的方向又射进了堂上来,不过这次不是冲着苏槐来的,而是冲着陆杳来的。 陆杳似被苏槐这形容吓得腿软,倏而整个人软了下去。 于是乎那剑就直直从她头顶上方咻地穿过,一下扎进了正在了结最后两个杀手的随从腿子上。 苏槐的随从闷哼一声,一边抹掉杀手的脖子,一边抬起头看过来。 陆杳和苏槐也转头看出去,就看见一名别家随从模样的人站在侧廊下。 那随从正想跑,苏槐手里的剑一剑将他钉在了廊柱上,鲜血顺着流了一地。 第022章 情深义重谁不会呢 清乐郡主站在不远处看见了,脸色煞白。 她原打算趁着场面混乱,误杀了那个贱丨人。 可没想到那贱丨人一直躲得紧,好不容易暴露出来了,偏偏剑射过去时又被她给躲过了。 她的随从,竟被苏槐给杀了。 这下苏槐手里没有凶器了,陆杳觉得自己也踏实了些,他站在她面前,她仰头望着他道:“你还好吗?” 苏槐弯下身来,那满身腥甜的气息端地是狷狂,他一把握住陆杳的手腕,道:“你蹲得很及时。” 陆杳道:“我腿软。” 苏槐道:“我不信。” 说罢,他便一手将她拽了起来。 陆杳顺势就抱住了他的腰。 这满堂浓烈的血气将他本身的气息都掩盖下去了,那她也无需顾忌什么。 毕竟是她的未婚夫,情深义重谁不会呢。 苏槐顿了顿,就听她道:“你没事就好,方才我差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槐也从没被哪个女人这样子抱过,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他。 相府里的随从侍卫,里里外外的可都看着呢。 大家伙都一脸麻木,仿佛看见了,又仿佛没看见。 苏槐一手握住陆杳的肩膀,微微低头在她耳边温声道:“你跟我说说,方才那人刀都架你脖子上了,为何又放了你?” 陆杳道:“他可能是看拿我威胁你不起作用吧。实际上也确实不起作用。你不愿与我订婚就罢了,我看这婚约就算了吧。” 苏槐抬手,抚了抚她脑后青丝,动作十分温柔,低声细语道:“怎么不愿,我不仅要跟你订婚,我还要跟你结婚。” 陆杳:“……” 是她失策了,这东西风险太大了。 要是隔三差五就被刺杀一回,保不准不会出现意外。 宾客们见这场杀戮终于渐渐平息了去,才陆陆续续地从躲避的角落里出来,一看见庭院和厅堂里皆是血尸遍布,接受能力弱点的当场呕吐起来。 女眷们被吓昏的不是一个两个。 苏槐看了一眼廊柱上钉着的尸体,问花容失色的清乐郡主道:“是你的人吗?” 清乐郡主摇头,在他的视线下又凌乱地点头,颤声道:“义兄,跟我没关系……我是叫他来帮你……” 苏槐不辨喜怒道:“你差点杀了你义嫂。” 他给她扣下一顶拉仇恨的帽子,陆杳又把帽子给他扣回去:“我没事,伤的是你义兄的人。” 最后这场订婚宴惨烈收场。 惜命的赶紧匆匆告别了相府,唯恐再惹上祸事。 先前那些女眷们还或鄙夷或嫉妒陆杳这个乡女居然能当相府夫人,现在是一点都不羡慕嫉妒了,相府夫人风险太大了,能活多久都不一定呢。 转眼间,热闹的相府一下变得冷清起来。 随后苏槐携陆杳去往中庭,才一踏进庭院,就见剑铮匆匆往这边来。 剑铮屈膝跪地,苏槐垂眸看着他,平声道:“人呢?” 剑铮沉声应道:“他跑了。” 苏槐声色微挑:“跑了?” 剑铮道:“他跳了湖,没再出来。属下派人搜湖,发现他从底下活水口逃走了。” 这湖挖得讲究,引的是山间活水来,活水泉眼不小,那相应的出水口必然不能小,只要顺着水流,不需要游出去,也会被水流给冲出去。 搞半天,死了些小喽啰,这头目却给放跑了。 苏槐不高兴。 剑铮也知道这次疏忽犯了大错,原本想借此机会把无回门给拉出来灭掉的,那个头目得活捉。 可现在人跑了,没处捉。 剑铮请罪道:“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陆杳便一脸安慰地对苏槐道:“想开些,你人没事,他们死得挺多的。” 苏槐看向陆杳,道:“他们没死绝,你叫我如何想开?” 陆杳:“……” 第023章 受了惊吃不下 苏槐又道:“至少得弄清楚我的命在他们手里值多少钱。” 陆杳心里想着,这些身在高位的权臣奸佞,有时候就是这么刁钻。 自己什么身价,他心里没点数么。 剑铮一时半会也无暇受罚了,苏槐一吩咐,他赶紧就带着人出府去继续追。 随后苏槐抬脚往他的后院走,走了几步,脚下一顿,回头朝陆杳看来。 他眼梢上挑,血色在他紫棠衣色上溅开略深的印记,像一朵朵绽放的牡丹,艳烈而妖异,衬得他那张脸温柔又多情。 苏槐道:“你似乎没怎么吓到。” 陆杳道:“我吓到了。” 苏槐:“那怎么没像她们那样呕吐哭泣?” 陆杳:“……” 一定要那样子才算被吓到吗? 可她觉得眼下他这形容才更吓人好吧。 陆杳道:“在乡下的时候常杀鸡杀鸭,对血有些习惯,我就当他们是死鸡死鸭了。” 苏槐看了她片刻,不置可否,还是转身离去了。 陆杳回到自己院里,换下衣裳,洗去不小心溅的血迹,而后在房里补个觉。 到晚上的时候,马氏跑来告诉她:“姑娘,相爷回来了,让你过去一起用晚饭呢。” 相爷要和她一起用完饭,在相爷那里,她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陆杳一听,却沉吟着拒绝道:“今日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吃不下,一会儿过去万一你们相爷看见我这么惊魂未定的样子也影响到他的胃口,那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就去跟他说,我受惊过度,正在休息,不能去用晚饭了。” 马氏道:“那行,跟相爷说姑娘不适,相爷定能理解。” 马氏说着转头就去,陆杳道:“另外叫人送几样晚饭到这里来就行。” 马氏回头看她道:“姑娘不是说吃不下吗?” 陆杳一脸郑重:“可身体要紧,我得吃。” 马氏出来便吩咐下人备晚饭送到这里来,她自己则去前边厅上回话。 下人送来的晚饭虽然只有几样,但样样精致,没人敢再随便敷衍。 嘉俊在院子里玩耍,看见有人送晚饭来,他也就探进半个脑袋往门里瞧。 陆杳摆着碗筷,道:“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嘉俊咽了咽口水,老实道:“可我不能跟姑娘一起吃。” 他习他娘唤她一声“姑娘”,听起来稚嫩又天真。 陆杳道:“姑娘邀请你,你也不来?” 嘉俊实在有些馋,嗫喏了下道:“那邀请我我不来的话,就是不礼貌。” 陆杳笑了笑。 于是两人在房里一起吃晚饭。 这厢马氏到得苏槐跟前,将陆杳的话传给苏槐。 苏槐坐在膳桌前,一边听马氏说一边拿湿巾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苏槐徐徐道:“你说她受了惊吃不下?” 随之马氏回到院里,见嘉俊跟陆杳一起吃,还不及说什么,陆杳道:“我请他吃的。” 马氏便道:“谢姑娘垂爱。我跟相爷说了,相爷体恤姑娘受惊,让姑娘好生休息。” 陆杳一脸感慨道:“你们相爷真是善解人意。” 马氏喜上眉梢:“还有,相爷让先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给姑娘压压惊,也让姑娘高兴高兴,姑娘就能吃得下了。” 陆杳心头一跳:“什么好消息?” 马氏道:“相爷说十天以后要跟姑娘成亲。” 陆杳:“……” 马氏笑着又道:“到时候姑娘可就是咱们相府真正的主母夫人了,看来相爷对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相爷想娶谁进门的。这里就先恭喜姑娘了。” 那奸佞真的是想给她压压惊让她高兴高兴吗? 可这下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真是给她好大一个惊喜。 陆杳问:“十天,来得及准备吗?” 马氏道:“只要相爷想,别说十天,五天都来得及准备。” 陆杳默默放下了碗筷。 马氏道:“姑娘怎么不吃了?” 陆杳:“听着都饱了。” 第02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于是当晚,消息就在全府传开了。 说是今天相府遭了刺客,相爷和陆姑娘共经患难,相爷因此十分感动,决定十天后举行婚礼。 第二天全府上下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今日朝堂上,皇帝也知道昨日相府遇袭一事,就问起苏槐:“爱卿可有恙?那些刺客抓到了吗?” 苏槐道:“臣谢圣上关心,刺客已经捉拿,今日可送往大理寺受审。” 后面的文武百官听得又是各怀心思。 昨天是有个杀手头目从堂上窜出来跑了,结果还是被抓到了吗? 要是对他进行审讯,就会知道究竟是谁买通杀手组织来行刺宰相了。 那有些人接下来恐怕吃不下也睡不着了。 果真上午,苏槐就送了个人进大理寺。 送进去的人衣发蓬乱,颇显狼狈,而且一张脸被打得个面目全非。 大理寺卿惊疑不定,问负责亲自送人上门的剑铮道:“这番形容,可如何辨别他的模样?” 剑铮道:“他敢行刺相爷,没当场打死就是好的。眼下只是打肿了脸,过些天就消了。你们可以等过些天再审。” 那人有些清醒的,看见大理寺卿,就唔唔唔地发出怪声。 显然是被药哑了嗓子。 这也不难理解,杀手么,为了不让雇主被供出来,拔舌毒哑这是常有的事。 可过些天怎么等得,那不是夜长梦多吗? 于是乎杀手被送进来的当天,就遭了一顿严刑毒打。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理寺的气氛都紧张又危险。 毕竟那杀手就是个炸药包,什么时候爆炸都不一定。 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也暗地里差人往大理寺搞点小动作,希望能一不小心搞死那个杀手。 苏槐似乎没再管这事,不过哪些人搞的小动作他却已经了然于心。 他只需要弄清楚这一点就够了。 这一日,孙都尉火急火燎地往大理寺赶,一见到大理寺卿就气冲冲道:“苏槐那贼子送来的人呢!” 大理寺卿拱手揖道:“尚在牢中呢,孙大人亲自来……” 孙都尉咆哮道:“还不带我去见他!” 大理寺卿不知道孙都尉为何如此暴躁,带他往牢里走了一趟。 见到那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小口气的所谓杀手时,连忙上前扒开他的蓬发,仔细一瞧,顿时老泪下来。 那杀手也呜呜呜地哭。 孙都尉边哭边骂:“苏贼,敢把我孙儿伤成这般,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这哪是什么杀手,分明是他的宝贝孙子。 孙都尉当日就把他孙子带走了,并气势汹汹地杀去了苏槐的官署兴师问罪。 苏槐听明来由,慢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事情,对孙都尉道:“原来行刺本相的竟是孙大人的爱孙。” 他容色温和,又道:“令孙勾结江湖势力谋害朝廷命官,不知道是受何人指使,待我禀明圣上,再详加审查。” 孙都尉:“……” 他肺都要气炸了,偏偏拿这贼子莫可奈何。 真要是跟这奸人闹到底,奸人一口咬定自己孙子就是刺客,勾结江湖势力,在朝中罪名可不小。 要么就吃了这哑巴亏,要么闹下去对他也没好处。 苏槐拿了本折子来,就要书写上奏,孙都尉咬牙切齿道:“姓苏的,算你狠!有本事你别栽在老子手上!” 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市井百姓们都听到了些许风声,听说孙都尉家的幺孙,给人弄哑了嗓子,扔进大理寺打残了身子,等孙都尉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只吊着口气了。 听说都是奸相干的。 百姓们且不论到底谁干的,但都觉得大快人心。 这孙家孙子可是京里出了名的恶霸,吃喝嫖赌样样来,强抢民女还光荣。 前阵子不就闹出了个事,他当街抢了良家女,没过两天就把人给玩死了。 后来姑娘家人闹到了官府,最终官官相护,还不是不了了之。 百姓们对他是深恶痛绝,现在好,恶人自有恶人磨,遇到比他更奸更恶的,他就只有遭报应的份儿。 孙都尉孙子被搞成这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既然搞不了苏槐,那是谁暗中搞小动作把他孙子害成这样的,他总收拾得了。 这种时候,苏槐就大方地把想搞死他孙子的人透露给他。 某些人悔都悔死了, 第025章 未婚夫风险太大 十天婚期很快临近,这些天苏槐似乎很忙,陆杳几乎没见到他人。 想也知道,虽然他没能抓到无回门逃走的那个杀手头目,但以他的心胸,他能让那雇凶来杀他的那些人好过吗? 这样一个树敌太多、别人一有机会就想干掉他的人,跟他结婚,能有什么好吗? 这几天,陆杳常溜达到前院去,瞧见相府大门都有府卫把守,且个个训练有素,不似等闲之辈。 这日将将入夜以后,陆杳终于看见府门口没人把守了。门前点两盏灯,空荡荡的。 她当即朝大门口走去。 之前她就是自那扇门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好吧,这未婚夫风险太大,谁爱领谁来领吧。 她行李包袱也不要了,只要出了这扇门,她想往哪走往哪走。 眼看大门就在前面几步了,陆杳边走边回头瞧了瞧,很好,并没有人发现她。 然而,当她前脚刚一跨出府门门口,突然一丝芳烈的气味袭来,她心头一顿,来不及抽身,甫一回头就与人撞个满怀。 苏槐正从外面归,徐徐拾级而上,一掀眼帘看见陆杳时,她正扭头往身后看。他好整以暇地在门口站了站,她自己回头就迎面撞了上来。 这么近的距离,陆杳下意识屏住呼吸。 苏槐道:“哪儿去?” 陆杳答道:“随便走走。” 苏槐道:“这个时候出门走走,不是想跑吗?” 还真是一语就道破她的心思,但她不能承认。 遂陆杳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是,你是怕我跑吗?” 苏槐看她的眼神温柔又泛深,“你想出去走走,可以叫我陪你。” 陆杳当即拒绝:“还是别。” 苏槐低着眉眼,手指拨了拨她腰间佩戴着的香囊。 香囊的香气实在太浓郁,跟他订婚那天她身上熏染的也都是这股香气。 他像情人一般与她低语:“你不想我陪?” 香囊穗子柔滑,在他指端流动,陆杳见状,默默把自己的香囊连同穗子抽了回来,道:“你是大忙人,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就行。” 让他陪,那出门不就是个靶子么,仿佛在昭告天下:我出门了,还不快来杀我! 苏槐道:“你是我妻子,陪你不叫耽误时间。只是今天我乏了,改天吧。” 他都这么说了,她今天还能走出这大门吗? 陆杳只得一边往门里抽回脚一边顺口道:“改天就改天吧。” 最终陆杳出走失败,后面两天里府门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着。 这相府里不光有明卫还有暗卫,她要是翻墙走,肯定第一时间被逮回来。 两天一过,就又是她跟苏槐的大喜之日了。 清晨一早,下人们就在院里进出忙碌起来。 陆杳起身更衣梳洗,马氏进屋里来,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免笑道:“姑娘着这身嫁裳,好生装扮起来,可丝毫不输京里的那些名门闺秀。相爷真是慧眼识珠。” 前边有宾客到,该忙活的下人们都去前边忙活了。 陆杳院子里冷清下来,后有人叫马氏出去了一趟,她回来便对陆杳道:“姑娘没用早膳,饿了吧,我去后厨给姑娘拿些吃的来。” 没多久,便有脚步声进了院子里来。 来的不是马氏。 陆杳对这相府里的下人又没认全,不知是哪个嬷嬷在外说道:“姑娘请开一下门,我实在腾不出手哩。” 陆杳起身,提了提这碍事的嫁裳裙摆,往门边走去。 她将将走到门口,伸手拿住门把,开门之际不由眉头轻轻一动,手下亦微微顿了顿,随之还是开了门。 结果打开门一看,门外哪有嬷嬷的身影。 也只有一眼的功夫,突然一道粉末朝她迎面吹来。 蒙汗药? 陆杳当即十分配合地眼皮一拉,身子一软,就倒了去。 紧接着一个麻袋往她头上一套,她被人抬起就匆匆出了院子。 第026章 不见了 等陆杳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而且空间十分狭窄,只容得下她蜷着身躺着。 她动了动手脚,手脚都被人绑了去,嘴也给堵上了。 这应该是一口箱子,她被人给装进了箱子里。 她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不过这正中陆杳下怀,待在这箱子里可比出去跟苏槐拜堂成亲安全多了。 她待得闷了的时候,就用头顶一顶箱盖,换一换新鲜空气。 等到前边临近拜堂吉时了,马氏和嬷嬷们回院里一瞧,才发现新娘子不见了。 苏槐今日也一身吉服,墨发用同色的发带挽着,端的是隽雅而妖美。 他这副皮囊,不知能骗走多少上京姑娘们的芳心。 只可惜,明白人都明白,这样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亲近,否则容易招来祸端。 这次的来宾中女眷明显比上回少许多,不过像清乐郡主这样的还是坚持到场了。 闺秀小姐们自有一个群体是以她为中心的,她来了,自然其他小姐们都跟着来了。 小姐们听说新娘子不见了,不由露出快意的神色,与清乐郡主道:“就知道,一个乡下女哪有福气当得了宰相夫人。” 可苏槐不能就这么算了,毕竟不见的是他的新婚妻子,于是乎他当即下令全府上下搜寻陆杳的下落。 府里的人挨个院子地找,从后院找到前庭,一无所获。 剑铮快步走到苏槐身边,禀道:“主子,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唯有抬进府里来的那些箱笼还没找过。” 苏槐抬眸看了一眼侧廊下整齐堆放的一个个红色箱笼。 箱笼里装的都是些婚礼吉祥之物,还没来得及收捡。 清乐郡主道:“义兄,准义嫂会不会是……害怕了,所以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苏槐看向她,道:“何以见得?” 清乐郡主道:“毕竟上次义嫂和义兄定亲之际,发生那样惊心动魄的事。义嫂是从偏远地方来的,没见过那些场面,被吓坏了也实属正常。” 箱笼里的陆杳配合着点点头。 说得很有道理。 可下一刻,她就听见苏槐深情款款地道:“她很爱我,不会走。” 陆杳:真是无敌不要脸。 他说着就一步步往侧廊这边来,慢条斯理道:“我来看看,她是不是躲在箱子里了。” 听他那语气,简直就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悠闲有兴致。 很明显的,她是老鼠,他是那只猫。 清乐郡主脸色变了变,她若再阻止就显得她很可疑。 而前院的宾客们大多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戳戳地想,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苏槐走上侧廊,站在第一个箱笼前,提着箱扣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些绫罗绸缎。 他有些失望道:“没有。”说罢又盖上,去开另一个。 陆杳在箱子里明显听见他的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她内心复杂,虽说她是被人用了蒙汗药绑进这箱子里的,可她居然一点都不想被他给找到。 最后,苏槐站在陆杳所在的箱子外面。 身边剑铮也很上道,负责搬挪箱子,好让苏槐检查。 苏槐手指拨开箱笼锁扣,缓缓抬起箱盖。 光线一丝丝溢进箱笼里,叫苏槐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只见姑娘一身嫁衣,火红的裙摆将箱底铺得艳烈,青丝堆在箱头,被困了双手双脚,嘴里还塞着布团。 陆杳视线与他对个正着。 四目相对,没有火花的碰撞,也没有情绪的交流,竟格外的平静。 对视片刻后,苏槐忽而对她淡淡一笑,眼含勾子,极是惹人。 但陆杳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纯良的笑。 果真下一刻,就听他略带遗憾地道了一句:“也没有。” 说罢,他缓缓放下了箱盖。 只是他完全盖住之前,好像看见她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苏槐便指着旁边的一口箱子吩咐剑铮:“把这个堆在这上面,腾个地。” 陆杳:“……” 这是要憋死她还是镇压她? 站在庭院里攥紧了手心的清乐郡主反倒是愣了一愣。 没有……吗? 第027章 根本不在乎 剑铮面无表情地往陆杳箱子上面压了个箱子,这下她连透口气都困难。 此前说得比唱得好听,这奸佞根本就没想要娶她。 只不过是有人不想让他娶,他便顺势借别人的手打发她而已。 这种变态的心理陆杳大概能明白,就是他不能允许她自己出走,只能由他主动把她处理掉。 苏槐检查完箱子,便兴致缺缺,道:“可能如清乐所说,我准夫人是真吓坏了不告而别了。” 众宾客表示,又送了份贺礼来贺丞相结婚,结果贺了个寂寞。 这婚又没结成,贺礼又白送。 要是还有第三次,还要不要脸了? 最终没有拜堂这一环节,大家来都来了,相府当然也管饭,面上也都和和气气、其乐融融。 随后收拾侧廊下的这些箱笼时,有人抬起了陆杳这口箱子,走了好一阵。 她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而后周遭便十分寂静。 终于有人又一次打开了箱盖。 陆杳总算得以长换一口气。 她一看,箱子被抬到了一处僻静的后巷,应该是从相府的后门出来的。 此时她周围围了几个随从模样的人,而站在中间缓缓探下身来的,明眸皓齿,灵动天真,可不就是苏槐的义妹清乐郡主。 清乐郡主看见陆杳这副样子,露出满意的表情,她伸手掐着陆杳下巴,左右看了看,道:“没想到你这张脸还有几分姿色,你就是靠这张脸去勾引我义兄的吗?” “只可惜,”她娇俏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义兄会对你高看一眼么,他真要是在乎你,方才他明明发现了你,为何却对你视若无睹呢?现在你知道了,义兄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本来清乐郡主见苏槐发现了陆杳,心里发虚,生怕苏槐追究到她头上。可结果苏槐根本不在乎。 他这是变相地把人交给她,随她处置。 这样一来,清乐郡主心里就有底了。 她看向陆杳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怨毒色,道:“上次你让本郡主在义兄面前丢脸,本郡主原想着你这张脸也别想要了。 “但是现在本郡主觉得,划烂你的脸倒是可惜了。我要把你卖去一个好地方。” 陆杳眨眨眼,都是她在说,反正自己被堵着嘴又不能开口,随便她了。明明长相这么甜美的人,却笑得这么狰狞,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清乐郡主见陆杳眨眼,认为她纯粹是乡巴佬无知,便又痛快地道:“知道是什么好地方么?当然是男人成群的妓院,去了那里,你便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贱丨人。 “你用你这张脸这副身子去服侍无数的男人,不论是谁,只要有钱就能骑烂你。” 陆杳还是眨眨眼。 说得她好像很了解妓院似的。 不过能把自己带出相府,陆杳表示还是很谢谢她的。 清乐郡主甩开她的下巴,用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吩咐自己的随从:“就把她卖去京里最大的妓楼,做个最下贱的妓女吧。卖来的银子,给我买点心吃。” 随后箱盖再次盖上,陆杳被抬上了清乐郡主的马车,马车缓缓往前驶去。 不过还没出小巷,陆杳在箱子里忽然听见马蹄声,紧接着一道过分温朗的声音响起:“妙妙。” 清乐郡主拂帘一看,看见骑马来的男子,顿时笑逐颜开,欢喜道:“哥哥,你不是说还有两天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啦!” 男子驱马缓缓走近,道:“今日不是苏槐的大喜之日,特地赶回来喝杯喜酒。” 清乐郡主闻言更加乐呵,道:“喜酒怕是喝不成了。” 男子道:“怎么?” 清乐郡主道:“哥哥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 说着让车夫驾车走。 勘勘经过男子身边时,他看见车厢里有口大红色的箱子,不由问:“里面是什么?” 清乐郡主道:“没什么,哥哥快去找义兄吧,我先走了。” 骑马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清乐的马车,方才驱马继续往前。 第028章 不才会点音律 马车在京里最大的青楼门前停下。 这座楼叫朝暮馆,前门后巷红灯笼挂了一串又一串,到晚上的时候红红火火,十分辉煌,成为京里享负盛名的一处地方。 侍卫随从上前叩门,里面有人来应门,侍卫就亮了广宁侯府的牌子。 这楼里来的达官显贵多了去了,应门的小厮一看,便态度恭敬道:“这会儿姑娘们都还在休息哩,不知贵人有何需求?” 侍卫道:“要卖个人进来。” 小厮立马就去叫楼里的鸨妈来。 清乐郡主坐在马车里没出面,只让侍卫把箱子抬进去。 鸨妈在大堂上等着,一口红色箱子入了眼,侍卫打开箱盖,见里面躺着个一身红裳的姑娘。 这鸨妈阅人无数,便是陆杳被堵着嘴侧头躺着,五官不是一目了然,她也一眼能看出,这绝对是个上等容色的姑娘。 鸨妈对侍卫道:“开个价。” 侍卫道:“主子只有一个要求,让她接客。” 鸨妈笑道:“到了我这里的姑娘,哪有不接客的,请你主子放心。定让她多多接客。” 这时,一直躺着的陆杳缓缓坐起身来,侍卫见状神色变了变。 只见她被绑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松了,她自己慢慢吞吞地解了手上绑的麻绳,揉了揉勒得发红的手腕。 陆杳抬手摘了嘴里堵着的布团,下巴都僵了,不由又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下巴。 这会儿鸨妈看清了陆杳的整张脸,一时表情不定。 陆杳开口道:“就给他二钱银子拿回去给他主子买点心吃吧。” 鸨妈还真就只给了侍卫二钱银子,笑呵呵道:“既然你主子只有那一个要求,好说好说。你主子若是对这价钱不满意,再进来咱们商榷。” 侍卫拿着两钱银子就出去复命了。 清乐郡主本以为怎么也得卖个三五两的,没想到居然只有两钱。 这点钱买点心都不够! 不过转头想想,她也不是冲着钱来的,把那贱丨人送进青楼的目的是达到了,再要进去跟老丨鸨讨价还价显得掉身份。 遂清乐郡主随手把两钱银子赏侍卫了,道:“回吧。” 朝暮馆里住楼上的一些姑娘听说今个进来一位新人儿,而且还只卖了两钱银子,姑娘们都出来,纷纷凭栏而望,看看究竟是什么姑娘只值两钱银子。 而且鸨妈竟然也肯收。 结果一看之下,只见楼下的红衣女既没缺胳膊少腿儿,又没毁容的,明显是个上乘的姑娘,大家都纳闷儿了,怎么只值二钱银子呢? 鸨妈看向陆杳,谨慎地问:“姑娘可会什么才艺?” 陆杳道:“不才会点音律。” 楼上的花魁懒笑着吩咐身边小婢道:“去,把我的琴拿来给她试试。” 小婢连忙回房去,片刻就抱着一架琴出来,咚咚咚地下楼,摆在了堂上。 花魁在这楼里的名儿叫阿汝,她发现鸨妈似乎对这新来的姑娘格外客气。 鸨妈对陆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试试。” 陆杳走到琴边,瞧了一眼,复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阿汝,赞道:“是把好琴。” 只是她连坐都没坐下,就站在琴边,侧身随手往琴弦上一挑一撩,就跟把玩一样小玩意似的,紧接着一道音律款款而出。 阿汝本是懒洋洋的,闻声不由收敛了神色,缓缓站直了身子。 陆杳挑了挑眉,音律陡然变调,鸨妈听得神色变了几变。 楼上一些姑娘们却是越听越难受,赶紧回房去了。 这弦于她,就是如鱼得水。 陆杳拨了一会儿弦就停下了,免得一会儿大家受不了。 她侧回身看向鸨妈,道:“如何,还过得去吗?” 鸨妈连忙回了回神,吩咐楼上的花魁道:“阿汝,带姑娘去锦瑟院暂歇。” 阿汝提着裙摆就下楼,到得陆杳跟前,陆杳就近一看,不愧是朝暮馆的花魁,真真是千娇百媚的一人儿。 阿汝款款福礼,道:“姑娘随我来。” 第029章 没人能胜得过 朝暮馆的后院,还设有独苑。只是寻常都是空置的,楼里的姑娘们乃至花魁都没有资格入住那里。 锦瑟院则是所有独苑中最清净雅致的。 陆杳到锦瑟院安顿下,很快鸨妈就过来了,改了称呼唤她一声“公子”。 正因为平时自己人这么称呼,故而外面很多人都不知她男女。 鸨妈极为周到,命人送来了合陆杳身尺的新衣裳,陆杳便对镜拆了她这副头面妆容。 至于为什么她会穿着一身嫁衣,鸨妈也不敢多问,只道:“师尊他老人家可还好?” 陆杳道:“挺好,就是出门闲逛去了,我也几年没见到他了。” 鸨妈道:“那公子这趟到京都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为何又落到了广宁侯府的人手里?” 陆杳叹口气,道:“说来话长。我要做的事你们都替不了,只有我自个来。且先在这落脚,再从长计议吧。” 所以说她得感谢清乐郡主啊,居然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误打误撞地顺利到这里了。 陆杳想了想,又道:“回头你替我留意一下,进出这里的达官显贵,最常出入皇宫的那种。” 鸨妈应道:“这个不难,公子放心,定替公子办妥。” 陆杳原想着,去认了苏槐这个未婚夫,他是一朝宰相,平时肯定频繁进出皇宫。 公务就算了,什么宫廷宴会啊,他带上她这个未婚妻一起去理所应当吧。 那她便也能进宫办事了。 可现在,苏槐这条路难走,而且还危机重重,她还是另寻其他办法的好。 鸨妈退下后,陆杳脱了这身累赘的嫁裳,就泡进了浴桶里。 洗了澡吃点东西,她让鸨妈送了些她需要的药材来,下午时锦瑟院里就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将制好的药用来敷一敷手腕脚腕上的淤紫,到第二天便消得了无痕迹。 白天馆里不营业的时候,陆杳会出来走动一下,很快与姑娘们混了个熟。 她给阿汝调整了琴弦,很快,别的姑娘也都抱着琴来找她调。 经陆杳亲手调试后的琴,使姑娘们惊喜不已。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道:“咱们的琴平时可都是找京里最好的琴师调的,没想到公子调得比琴师更好。” 鸨妈心想,那可不么,行渊师尊的嫡传弟子,这一手音律,除了师尊本人,恐怕世上没人能胜得过。 鸨妈也怕烦着陆杳,便挥着手帕赶姑娘们,道:“好了好了,都干自己的事去,别整天来搅扰公子。公子有兴致想给你们调琴的时候你们再来。” 姑娘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这位公子极善音律,鸨妈竟让她住进了锦瑟院,看样子是将她奉为座上宾了,又怎会让她出来接客。 说起这广宁侯,在朝中就他与苏槐关系最好,所以苏槐才认了他的妹妹清乐郡主做义妹。 广宁侯外出公干月余,本是赶着回来喝苏槐喜酒的,可没想到正好赶上苏槐的新娘子不见了。 虽然他也莫名其妙苏槐哪里冒出来的这未婚妻。 广宁侯回到家,越想越觉得清乐郡主当日的举动可疑,后来就叫了她的侍卫来盘问。 侍卫不敢隐瞒,全都招了。 广宁侯冷着脸将清乐郡主叫到跟前来,声色冷冽道:“徐妙,你是脑子坏掉了吗?” 清乐郡主埋头看着自己脚尖,“哼,才回来就骂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 广宁侯道:“听说苏槐杀了你一个随从?” 清乐郡主应道:“是。” 广宁侯道:“那你还敢掳走他的新婚妻子,你是怎么想的?!” 清乐郡主道:“这也不能怪我,谁叫那乡巴佬屡次和我作对。 “还有啊,那天义兄本来发现她了的却当没发现,不就是不想娶她,撂着她自生自灭吗? “我只是帮义兄处理了一下碍眼的东西罢了。” 广宁侯气得不行,道:“你还这么理直气壮?即便是她和你作对,你把人卖去青楼,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清乐郡主还想说什么,广宁侯立即吩咐下去:“来人,带郡主回院里,禁足一月,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清乐郡主不服气地被带下去,随即广宁侯就动身出门,亲自去了一趟朝暮馆。 第030章 不能不满足他 白天的朝暮馆是相当闲,而且一团和气,姑娘们平日里相互探讨歌舞琴艺更是不在话下。 尤其是陆杳来了这里以后,姑娘们常向她请教音律。 广宁侯进了朝暮馆的门,朝暮馆白天虽不接待客人,但听说他要找鸨妈也不能拦着。 他一进来,便先听见一段琴声,有姑娘满含期待地问:“公子公子,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他循声看去,就见大堂左边有一些莺莺燕燕的姑娘,围着一抹背影。 她们对着那抹背影唤公子,可广宁侯又见那背影纤细,青丝及腰,分明是个女子。 广宁侯匆匆走过,到大堂另一边见到了鸨妈,说明来意。 后来鸨妈到陆杳这里来,道:“广宁侯来了。” 陆杳诧异:“这大白天的就来嫖?” 鸨妈道:“不是,他是来找您的。” 陆杳更加诧异:“找我?” 鸨妈:“说是要给您赎身呢。” 这广宁侯是清乐郡主的兄长,可想而知,定是给他妹子收拾摊子来了。 而且他又跟苏槐关系好,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吧。 遂陆杳道:“他想赎我,也不能不满足他。这样吧,让他拿千两黄金来赎。” 鸨妈就身姿摇曳地去回话了,对广宁侯道:“方才问过姑娘了,她愿意被侯爷赎走。只是这价钱……” 广宁侯道:“多少?” 鸨妈道:“姑娘说得要千两黄金。” 广宁侯:“……” 广宁侯沉默片刻,道:“我没记错的话,她被送进来的时候才卖了二钱银子。” 鸨妈笑容满面:“哎哟侯爷,此一时彼一时嘛。姑娘自己开的价,这买卖双方也得讲求你情我愿不是。” 陆杳上了二楼,倚着二楼栏杆,将楼下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顺便探头往下瞧了一眼,见得男子挺拔如松,不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似乎挺警惕,一下就捕捉到她的视线,亦抬头来看她。 陆杳立马就把头收了回去,广宁侯也只得匆匆瞥见一个后脑勺。 广宁侯又不傻,这个价格开出来就是为了拒绝他的。 这朝暮馆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在京都立足这么多年了,但凡买进来的姑娘必须不能惹官司。要是达官显贵看上哪位了,只要价钱合适也能赎回身去。 所以广宁侯觉得,朝暮馆没有必要扣着一个姑娘不让他赎。 应该是姑娘自身不愿意。 现在人姑娘就在楼上,她要是愿意早就出声了,至少不会躲他。 想来也是,他妹妹把她卖进了这里,他又来赎人,她肯定是害怕他,根本不相信他。 鸨妈又道:“要不侯爷看看其他姑娘要不要赎?” 广宁侯道:“你们让她接客了吗?” 鸨妈道:“那哪儿能啊,刚进楼的姑娘怎么也得一番教习培养,再公开竞价才能接待客人的。” 广宁侯见姑娘赎不回来,而且人家见都不愿意见他,也只好暂时作罢。 最终广宁侯走的时候叮嘱鸨妈道:“在竞价之前最好不要强迫她做任何事。” 鸨妈道:“放心放心,侯爷既然吩咐了,那是肯定的。” 楼里的姑娘分好几种,有卖身的卖艺的,也有专侍奉酒水的,一些清倌伶人决定转行接客宿夜的话,每隔一段时间通常都会竞价。 遂没多久,陆杳就等来了一次竞价买卖。 朝暮馆会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并且堂上席位有限,通常先卖入场的帖子。 这次卖出去的帖子有两百份。 每张帖子都有名有姓,朝暮馆和客人各持一份。 鸨妈在风月场待了这么多年,为人十分圆滑,陆杳先前才交代给她的事,她就基本办妥了。 她拿着一沓帖子到陆杳跟前,眉飞色舞道:“此前公子让留意京中的达官显贵,眼下常出入楼里的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些不常来的这回也来了。” 陆杳随手拿过来看了看,每过一张帖子,鸨妈就给她介绍来头。 这里边有不少官家公子哥,也有在朝为官的,其中还有个尚书。 不过这种客人是要隐私的,每回都是从后门来,直接进楼上雅间观席。 陆杳翻到最后两张帖子时,看见其中一个就是广宁侯。 紧接着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感,挪开广宁侯的帖子再瞧那最后一张,就有种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 第031章 他如期而至 鸨妈刻意压到最后才喜滋滋道:“公子,这次相爷竟也要来,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要是他出入皇宫都不频繁的话,那就没谁比他更频繁了。” 见陆杳神情莫测,鸨妈问道:“公子,要不就去搭上他吧?” 陆杳道:“我宁愿要那个尚书。” 鸨妈试图劝动她:“尚书年纪大许多呢,还是相爷年轻,听说又容貌极佳,还比尚书位高权重,公子,还是就他吧?” 陆杳:“不,我就要那个尚书。” 很快,朝暮馆里的盛会就如期举行。 堂上都是普通客人,达官显贵们基本都在二楼。 鸨妈提前去与二楼的各位打了招呼,尤其是那位尚书,鸨妈道:“大人,今个有位姑娘可绝对合您的眼。这姑娘极善音律,模子长得也美,待会儿您瞧见了包您满意!” 尚书颔首笑道:“能听老板娘这么说,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鸨妈道:“信我的,那位姑娘我专给您留着,等这里结束以后,我直接带她去见您!” 苏槐来得比较晚,但他还是如期而至。 他一脚踏入朝暮馆的大门时,身影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身后灯火嫣然,眼前一派辉煌明亮。 明暗光线的交织,散落在他身上平添几分旖旎色,那举手投足,拂衣低眉一顾间,尽是风月。 他是受广宁侯之邀,从公署出来便直接到了这里。 与其他朝中官员不同,他堂而皇之地走正门进来,跟进自己庭院似的。 后一步进门来的就是广宁侯了。 这时里面堂上的客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场面喧哗热闹不已。 两人在小厮指引下径上二楼。 二楼那些观席上的达官显贵们眼见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不淡定了。 他来干什么,他平时不是不逛青楼的吗,连设在这种地方的应酬都没见他出面过,现在居然来参加姑娘竞买的宴会。 他们心里骂翻了,狗日的,真是阴魂不散,这下还怎么好好看姑娘! 本来大家伙都想装作没看见、不认识的,反正每个雅座左右和后边都有帘子当挡着,一时没看见很正常。 可苏槐和广宁侯上楼来以后,存心不想让大家好过似的,他在雅座一边落座牵了牵衣角,一边吩咐剑铮:“去与诸位同僚打个招呼。” 剑铮直接就去了,挨个跟各个雅座的人打招呼。 达官显贵们还得陪着笑应付,道:“哈、哈哈哈,难得相爷有这闲情雅致,希望相爷今晚能尽兴。” 后来的过程里,达官显贵们都浑身不得劲儿,遇到不错的姑娘,也不敢贸然开价。 大家得装作都只是来凑凑热闹的样子,他们不好色,纯属只是欣赏。 于是乎下边台上每出现一位姑娘,台下观众见楼上没动静,都疯狂地争相竞价。 陆杳在台子后面观摩情况,偷偷瞧一眼二楼的雅座,苏槐所在的那个方向。 虽然隔着挺远的距离,但陆杳眼力过人,还是一眼能看清他。 奸佞今日着一身紫袍,他的观席前竹帘半卷,他抬手饮茶,都懒得往台上看一眼。 也不知那广宁侯是天真无知还是智商欠缺,居然真带着他来,是觉得他能在这里认领回自己的未婚妻吗? 真要是这样,那上回他搜箱子时也就不瞎了。 可今日不管是台上竞价的姑娘还是其他招待客人的姑娘们,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换来他青眼一顾。 后台的姑娘们凑一堆,叹息道:“算了吧,相爷不喜欢女人,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又有姑娘憧憬:“若是能与那样的人春风一夜,不要他给钱,我给他钱都行。” 一群姑娘相互打趣着笑。 陆杳忍不住郑重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姑娘害羞状:“哪里危险啦,男人才貌无双又位高权重,我们女子肯定都喜欢嘛。” 陆杳:“可他杀人无数,草菅人命。” 姑娘嘿嘿一笑:“男人到了床上,那都是风花雪月的事,哪还关其他什么事呢。” 陆杳心想,还是女人色起来更可怕些,都不要命啊。 第032章 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这时鸨妈匆匆来到陆杳跟前,心里暗搓搓地高兴,但面上为难道:“公子,恐怕您得出一出面了,相爷和广宁侯刚刚问起您呢。” 这相爷和尚书孰高孰低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要是能搭上相爷,还有尚书什么事呢? 而且关键是现在相爷都已经开口问了,还不努力一下吗? 当然陆杳没告诉她为什么不要相爷只要尚书,鸨妈也就不知道陆杳前脚才从那奸佞府上脱身。 陆杳道:“你就说我不参加活动不行吗?” 鸨妈道:“上回广宁侯来过,您又是他妹妹送过来的,这事儿可瞒不了他。相爷那边不好忽悠。” 她怎会不知道奸佞不好忽悠。他既然亲自来了,又问起了,今晚肯定是要让他满意他才会罢休的。 要是得罪了奸佞,他可能会让这朝暮馆都开不下去。 最后陆杳还是上台走个过场。 她又没盛装打扮,只一身常服,临时挂了面纱,黑簪挽着青丝,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她敛了功底,刚随手拨了两道弦,听起来平平无奇,就忽听二楼传来一道嗓音:“我出两钱银子。” 陆杳:“……” 一听就知道,苏槐对于清乐郡主那点伎俩了如指掌,甚至于她被卖了多少钱他都清楚。 鸨妈也有些尴尬,道:“贵人且等等,姑娘都还没开始弹呢。” 苏槐道:“大家到这里来,主要是来听弹琴的吗?” 在场的个个心如明镜,听什么琴,都是来买姑娘睡觉的好吧。只不过心里这么想,面子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像他这么直接。 他一叫价,二楼就没有一个不识时务敢加价的。 一时间楼上楼下鸦雀无声。 后台的姑娘们粉拳紧握兴奋坏了:“来了来了,相爷终于肯开价了!好激动好激动,终于有人能把他收归裙下!” 搞得好像被相爷出价的人是她们似的。 陆杳脸都绿了:二钱银子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台下的观众们则唏嘘同情,才二钱银子,这姑娘简直便宜得可怜! 可同情归同情,他们也不敢跟上面抢人啊。 这时台下有人弱弱地举手,道:“我,我出三钱。” 别的姑娘都是几十两地往上加,就这个一钱一钱往上加,他看这姑娘也不差啊,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整脸,可那双眼睛极是漂亮。 见别人都不要,他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呢。 他刚喊完,旁边的人就对他道:“你疯了吧,你知道那上头的人是谁么?但凡坐在上面的可都是权贵,你敢跟他们抢女人,不要命了?” 这人霎时脸都吓白了:“这么严重吗,我、我我刚从外地来的,不清楚……” 他刚想举手把三钱银子收回来,就听楼上又道:“五钱银子,不能再多了。” 真是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要是别的脸皮薄的姑娘,肯定当场无地自容。 但陆杳比较坚强,她遥遥看向苏槐,苏槐也在看着她。 她不由得自我反思,是不是上回自己对他翻了白眼,又惹到他了? 可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狗畜生啊。 苏槐亦能看清她的眼神,她正骂他呢。 他最喜欢别人干不赢他最后只剩下骂他了。 他心情不错。 广宁侯咳了咳,道:“这价格会不会太低?” 苏槐道:“不低,比她进这里来时的身价都涨了一倍不止。” 广宁侯:“……” 他还能说什么呢,苏槐太随心所欲,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怎么想。 别的姑娘都至少有个几十两银子的底价,就这位,因着苏槐先给了价,朝暮馆里不好得罪,所以底价就那样了。 最终没人敢提价,陆杳被苏槐以五钱银子的价格给竞下了。 鸨妈过来询问陆杳的意思:“公子,是要带相爷去锦瑟院过夜吗?” 过夜?过他个大头夜! 陆杳道:“楼上找个房间打发打发就是了。” 鸨妈正要去安排,陆杳又道:“房里熏浓香。越浓越好。” 鸨妈意味深长地笑道:“是要引相爷动情的那种?” 陆杳看她一眼:“是要熏死他的那种。” 鸨妈干干笑了一声,道:“我立马去准备。” 第033章 都是务实派的 朝暮馆里的夜晚笙箫漫漫,姑娘们摇曳多姿,风情万种。 花魁阿汝最后做为压轴在台上献舞一曲,引得众人连连喝彩,堂上声色鼎沸。 苏槐只看了一会儿,鸨妈笑脸迎人地过来,和气又恭敬道:“相爷要的姑娘已经在房里候着了哩。” 苏槐便起了起身,准备动身去。 广宁侯见状却是诧异了,问苏槐道:“不是该把她赎回来带走吗?” 苏槐侧目看他一眼,道:“要千两黄金,我没有,你有吗?” 广宁侯捏了捏额角,道:“你去赎与我去赎怎会一样,她是不相信我,可你是她未婚夫,她肯定相信你。” 苏槐:“她跟你说过她相信我了?” 广宁侯一时竟答不上来,然后就看见苏槐信手拂了竹帘,往鸨妈指引的房间去了。 留下剑铮和广宁侯两个面面相觑。 广宁侯道:“你主子真的喜欢那姑娘吗,那为何不愿给她赎身?” 剑铮面无表情:“不知道,以前也没见主子买下过谁。” 广宁侯:“五钱银子也叫买下?” 剑铮:“反正没人敢抢,为什么不花最少的银子?” 广宁侯无言以对。 只能说这主仆二人都是务实派的。 鸨妈在门前止步,推门请苏槐进去。 苏槐甫一抬脚入内,迎面一道香风扑鼻,浓烈得有些呛人。 陆杳已经在里面了。 她坐在琴架前,衣着打扮可丝毫不像这里的姑娘那般杨柳腰芙蓉面,而是中规中矩的感觉。 她摘了面纱,没有浓妆艳抹,青丝拢在脑后,只有一张过分干净的脸。 眉是眉眼是眼,干净得丝毫不属于这风尘场所。 陆杳看见他就感觉胸口憋着口气,咽不下去也提不上来,道:“我虽然便宜,但这里的茶水和房钱另算,可比我贵。” 苏槐走到桌前,执起茶壶先徐徐斟了杯茶,道:“太贵了我不要。” 陆杳道:“也不非常贵,只是区区几十百把两银子,你堂堂相爷应该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苏槐看着她:“我觉得非常贵。” 陆杳便真诚地劝他道:“你要是舍不得,要不就算了吧,早点回家去。那五钱银子我退你行不行?” 苏槐道:“我确实舍不得。”他放下茶壶,手指拨了拨茶杯,“倒不如我今日接你回家去过夜,明日再把你送回来,如此房钱和茶水钱也免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精心算计的奸人,你想让他吃点亏比要他命还难。 陆杳便道:“这样吧,你是新客,可以打个折,不用百八十两,二三十两也行。” 苏槐点点头,表示勉强接受:“虽然有些不值当,但你我各退一步,也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荷袋,放在了陆杳的桌案前,温声道:“房钱和茶水钱。” 然后陆杳就看着他转身端起先前他斟的那杯茶,朝香案边走去,而后一杯茶往香炉里缓缓浇去。 香炉呲溜一下,断了青烟。 陆杳眉头跳了跳,道:“你浇它作甚?” 苏槐道:“我不喜欢。” 陆杳心想,这奸佞就是故意让她怎么难受怎么来吧。 没了熏香压一压他身上的气味,还要跟他共处一室,这不是胡闹么。 陆杳也不跟他拐弯抹角,道:“此前你发现了我却当没发现,如今我在这里好好谋生干事业,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槐走到软椅边落座,道:“我人都来了,钱也付了,自是来嫖的。” 陆杳:“……” 说得这么干脆直接又这么不要脸的真是少之又少见。 陆杳视线落在眼前的琴上,道:“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先弹给你听?” 苏槐道:“随意。” 陆杳便拨动琴弦,琴音款款流出。 说她弹得不好吧,琴音又自成曲调还挺流畅;可说她弹得好吧,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悦耳。 事实上,这音调曲子,要是让一个寻常人来听,肯定会刺耳炸脑,不一定受得了。 但苏槐就不同了,她可见过他杀人,知道他功夫底子深,能受得住。 他顶多听起来有些不那么顺心。 第034章 开玩笑吧? 陆杳平缓普通的音律中又暗含诡谲的调子,始于平凡,神不知鬼不觉地牵动精神。 苏槐风平浪静:“你会弹琴?” 陆杳道:“进了这里以后,临时学了一曲。” 渐渐他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他道:“我不想听了。” 他还难得地耐着性子听了这一会儿,结果没让他失望,确实越听越难听。 陆杳是他今晚花了五钱银子买来的姑娘,这人渣还真是不客气地把她使唤来使唤去。 一会儿要她捶肩,一会儿要她捏腿。 要是照她以前的做派,她能给他肩膀捶碎,给他腿子捏断。 奈何当下她这点程度,根本干不过他。 陆杳忍下这口气,装模作样地给他捶捶捏捏,苏槐瞥了一眼她腰间佩戴的香囊,屋子里的熏香是被他泼熄了,但这香囊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于是他伸手就给她扯了下来,在陆杳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随手给她丢出窗外了。 陆杳又拿看畜生的眼神看他。 苏槐迎上她的目光,还是那句:“我不喜欢。” 陆杳表示:真想一拳锤爆他狗头。 这磨来磨去,时间也不早了。 随后苏槐与她道:“去打水来给我洗漱。” 陆杳道:“这里的水都有股脂粉味,你肯定不喜欢,还是回去洗吧。” 苏槐诧异:“回去洗?你让我今晚不洗便睡么?” 陆杳更加诧异:“你今晚还要在这里睡?” 苏槐徐徐打量着她,理所当然道:“我不是来嫖你的吗,不在这里睡在哪里睡?” 陆杳:“……” 这狗男人是认真的吗? 以她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他府上一个姬妾都没有,更是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有过兴趣,他应该是如传闻中所说不近女色的。 这样的狗男人跑到妓院里来嫖,开玩笑吧? 他肯定只是想找她不痛快,并不是真的要跟她过夜。 但是,当陆杳被他一把拽入怀里抵在软椅上时,陆杳都有些懵了。 她看着他欺近的脸,那股子气息钻进嗅觉里,陆杳一开口就骂他:“你这奸臣贼子,不会是真想嫖我吧?” 苏槐欣赏着她的表情,微微垂眼,视线落在她唇上。 她唇上也干干净净,连唇脂都没搽,但却是粉粉嫩嫩的,像三月桃花儿似的。 苏槐道:“我给钱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 陆杳心下一凛,当即想抽身而起,不想却被他手掌扣住了腰肢,给死死压在椅背上。 苏槐身量缓缓压下来,莫名的极具压迫感。他看见她青丝堆在软枕上,露出修长白净的脖子。 他没客气,俯头便以唇触之。 那温热的触感贴上陆杳的脖颈,她瞬时全身汗毛立起,暗暗抽了口气。 可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 真是要命了。 陆杳本能反应,当即曲腿攻他下腹。苏槐压住她腿之际,她又趁他不备,一手扣住他肩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但就是精准地拿捏住他陈年旧伤。 苏槐动作顿了顿。 就在这一瞬间的停顿,陆杳身体往软椅上一撞,撞翻了椅子,自己在地上滚了两圈,总算得以脱身。 只是陆杳刚一起身,就又被他给拽进怀里,她抬腿踢他,被他一手捉住腿,给反身抵在了墙上。 两人咫尺相对,陆杳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极力调整呼吸。 苏槐徐徐靠近,与她鼻尖相碰,他温柔低语:“好似你很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陆杳抽了抽被他捉住的腿,不仅没抽出来,反被他手臂有力地挽着。 她少了支撑,一时重心不稳,不得不伸手抓住他的衣裳。 苏槐顺势便将她紧紧压住。 好像她越是不喜欢,他就越是有兴致。 两人的反应又都极快,所以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得行云流水,看起来仿佛彼此都饥丨渴难耐似的。 第035章 这畜生来真的 然而,怎想这时,房门倏而砰的一声响被人撞开,陆杳和苏槐两人齐齐看去,就见鸨妈和剑铮闯进来直剌剌地站在那里。 鸨妈在外面一直不太放心,剑铮也忠心护主地守在外面,两人听见屋子里有倒砸的动静,怕是出事了,才不约而同地往房里冲。 屋门又没上闩,就算是上闩了剑铮也能第一时间给撞垮了,于是两人就这么突然地闯了进来。 剑铮冲在前面,鸨妈后脚边进门还边急忙劝道:“相爷相爷,有话好说!动手伤和气!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剑铮在前面当场石化。 鸨妈话还没说话,抬眼一看,也当场石化。 只见苏槐把陆杳压在墙上,一只手挽起她的一条腿,陆杳单脚有些吃不住,手里胡乱抓着他的衣袍。 这哪里是动手伤和气,这分明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 鸨妈原本还担心陆杳应付不来这上京里顶级的权贵,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两人居然合上对方胃口了! 鸨妈表示十分理解,又都是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男女,郎才女貌的,不疯狂一把怎么对得住自己! 苏槐看向鸨妈和剑铮,那眼神不喜不怒,甚至还别样的旖旎风流,道:“怎么,要继续围观?” 陆杳吁了口气,对鸨妈道:“你来得正……” 她话没说完,鸨妈立刻反应过来,极其识时务地道:“扰了您们的兴实在是对不住,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根本不给陆杳解释的机会,鸨妈连忙转头就往外走,还不忘把剑铮一并拉走。 剑铮也是个识时务的,像这种情况,除非他主子自愿否则没人能跟他主子这般亲近,所以他主子肯定不是被迫的。 他要继续留在这里坏事,回头可能又得被罚去挑大粪了。 于是乎转眼的工夫,鸨妈和剑铮就消失得干干脆脆,房门也被他们重新合上。 就仿佛他们根本没来过。 陆杳:“喂……” 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苏槐冷不防低头,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陆杳猝不及防,蹙着双眉微仰着脖子轻轻“嘶”了一声。 这个疯子! 他咬得痛,继而陆杳生气地也埋头往他肩上用力地狠咬一口。 她鼻尖蹭在他衣襟上,他身上那股子辛烈的气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两相较劲,哪还顾得上其他。 便是先前有人闯进来撞破,似乎也丝毫没影响到什么。 苏槐不知痛似的,转而舌尖往他咬过的地方轻轻一扫,竟是舔舐亲吻了起来。 他亲吻中似带着两分吮咬的力道。 湿热感让她头皮发麻,透过颈部皮肤直传进了她流淌的血液里。 她被他身上味道给刺激得眼眶都红了。 两人勾勾扯扯间,陆杳衣着一片散乱,苏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原本交叠整齐的衣襟松乱了,从胸膛到肩肘袖袍,都是被陆杳给抓乱的。 可即便是这样,也显不出他丝毫的狼狈,反而愈加有种禁欲的气息,也衬得他愈加的狷狂妖邪。 他看她的眼神似浅似深,像是含着情深义重,又像是满副薄情寡性。 可他动作一点没含糊,他另一只手探进了陆杳的衣底,抚丨弄上她纤细柔韧的腰肢。 那手感,苏槐觉得比那晚摸她肚兜儿时还要不错。 他顺着她细腰便要褪她裙裳。 这畜生来真的。 陆杳是明白了,这畜生不是不近女色,他是纯粹没有下限! 只要他高兴,他就跟你搂搂抱抱,只要他想嫖,他就跟你过夜睡觉! 他想直接在墙边脱她裙子就来事,陆杳气得乱咬他,道:“我要在床上!” 苏槐动作顿了顿,抬眼间,微微挑唇一笑,笑得邪佞却又妖美至极,低低开口道:“想在床上?” 那嗓音异于平时,让陆杳听出了一丝沙哑的意味,钻进人耳朵里,能勾魂儿一样。 然后陆杳稀里糊涂就跟他一起滚在床上了。 第036章 必须要霍霍一下他 苏槐搂着陆杳压在床上的时候,不慎扯到一角床帐,帐子径直给扯落了下来,轻飘飘地坠落在床畔。 苏槐稍稍抬了抬头,看着她绯红的眼角和濡湿的鬓发。 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他不得不承认,眼下是绯艳绝伦,盛满世间风华。 苏槐道:“原来你这么兴奋。” 苍天有眼,她只是单纯闻不得他身上这股子气味。 独活夹杂着其他血引,药气异常辛烈,是她唯独敏感的东西,还偏偏被他给撞上了。 陆杳还是忍不住又送给他一对白眼。 虽然晓得他记仇,可她真的很想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是她自个不知,她现在这般状态下,再对他翻白眼,看起来简直像是风情缱绻的媚眼。 但苏槐还是接收到她眼神里的含义。 然后陆杳就发现,好像他更加兴奋了一些…… 他又亲咬她脖子,咬她锁骨,看见她衣衫下的肚兜儿时,低声道:“这样式我还没见过。” 说着他就不要脸地握了一把试试手感。 她身上的味道与先前的熏香和她佩戴的香囊不同,淡淡幽幽的,他不能说不好闻。 陆杳这会儿是全然发作了,微微喘息着,粉嫩的唇色变得朱红,眼里漫起了一层霞潮。 她这样子压根没法跟苏槐斗,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苏槐见她模样,尝试性地俯头亲了亲她的唇。 陆杳反嘴就咬了他一口。 他笑了笑,似乎非常满意,接着便堵上她的唇,风卷云残地一般吻去。 唇齿厮磨间充斥着血腥味,半落的帐子里都是她错乱的呼吸。 看这架势,她要是不想个对策,今晚怕是得交代在这了。 她也不是个思想过于保守的人,且就事论事,就他这副皮相,睡他并不亏。 但关键就是她本人现在不太乐意。 后来她福至心灵,想起这变态不是说过么,他喜欢欲擒故纵。好像从开始到现在她越抗拒他越来劲,怕是有点那个意思。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陆杳伸手就搂上了他的脖子,仰着下巴主动去吻他。 喜欢欲擒故纵是么,那她就反其道而行。 要是恶心不到他,那也不能只让他霍霍自己。她也必须要霍霍一下他。 果真,苏槐微微顿了顿。 陆杳憋屈了这么久,心里突然就爽了。 她吻得更加主动热烈,亲他嘴角下巴,又亲他耳朵脖子。 她也习着他那样,在他脖子上舔呧亲咬。 不过她刚吮两下,苏槐就将她放开了,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陆杳侧身支着头,神色迷离,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衣襟,道:“怎么不继续了?你再来啊。” 苏槐抬手摸了摸脖颈,看她的眼神阴晴不定:“你怎么不挣扎了?” 千娇百媚的你不喜欢,偏偏喜欢看你不爽的,什么喜欢欲擒故纵,说白了不过就是贱骨头。 陆杳嘴上道:“听其他姑娘说能与你春风一度,就是出钱给你也愿意。我突然也这么觉得。要不我那五钱银子就不要了,我倒给你五钱怎么样?” 她手指捻着他的袍角,捏着娇媚嗓子又道:“怎么样啊,是要与我继续,还是回家洗洗啊?” 苏槐问她:“你想哪样?” 陆杳看他的眼神,一时竟捉摸不定。 她不能贸然回答,因为她不确定他到底想哪样。 苏槐又问她:“你是想我继续,还是想我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拢了拢衣裳,就在陆杳暗喜他应该是要走的时候,他却又偏不如她的意,在她身侧缓缓躺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一时谁也不多动作。就好像激情过后得喘口气。 陆杳那股力不从心之感还在持续发作。 半晌,她道:“你真不回?这房里都是脂粉味,你肯定不喜欢。 “这床上不知有多少男女做过事,肯定不干净。良心提醒,你不适合睡在这里。” 苏槐道:“我付了房钱。” 陆杳不可思议道:“难道你是想让我退房钱你才肯走?” 苏槐侧头看着她,道:“我不仅要睡在这里,我还要睡到天亮。” 陆杳:“……” 第037章 过时不候啊 最后苏槐居然真的没走。 但他也没兴趣再乱来。 两人就是盖着被子纯躺着。 期间陆杳实在无法与他相处,侧着身背对着他。 他看见她汗透了衣背,依稀露出十分曼妙的身姿轮廓。 苏槐看了一会儿,道:“与我在一起,让你很难受?” 陆杳咬牙哑声道:“睡你的吧。” 苏槐道:“看你这么难受,我倒是有些睡意了。” 敌不动我不动,他不作妖了,以免再出乱子陆杳也只能硬生生捱到天亮。 而且她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外面的天色蒙蒙亮之际,苏槐起身了。 他下床,弯身捡起床边地上的外袍穿好,一边整理襟袖,一边看了看里侧背对他躺着的陆杳。 她整个背影似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湿透了。 苏槐温声徐徐道:“跟你同床共枕,比平时睡得踏实。早知如此,那日该跟你拜堂的。” 陆杳一夜未眠。听到这话,她要是信了他的邪那她就是傻。 她声音嘶哑,回应道:“那不好意思,过时不候啊。” 苏槐道:“只能下次得空再来。” 陆杳道:“下次我可就贵了。” 苏槐走出房门,就遇上了鸨妈。 鸨妈满脸笑容,道:“相爷这么早就起身了啊,我正想着要不要送些早点进房间给相爷和姑娘用呢。” 苏槐道:“给她用吧。” 他虽衣着整齐,可到底在这里过了夜,袍角有几道轻微的折痕,整个人看起来也比昨晚落拓几分。 少了两分清心寡欲,多了两分烟火红尘。 鸨妈眼尖,他经过时,她还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 可想而知昨晚有多销魂热烈。 这再高高在上的男人啊,一进了温柔乡,还不是得酥掉一层骨头。 鸨妈看着苏槐下楼,连忙招呼小厮相送,她自个则立马推门进屋,道:“公子起了吗,还好吗?” 昨晚真要是干柴丨烈火熊熊燃烧,肯定折腾得够呛。 鸨妈走到床边一看,床上床下,被褥床单还有暖帐都一派凌乱,俨然就是春宵尽欢后的样子啊。 可她再一看陆杳,她身上衣衫湿透,脑后的发丝全是汗意,鸨妈一眼就知不对劲。 鸨妈连忙道:“公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陆杳声音嘶声道:“给我备桶水。” 鸨妈立马就冲门外吩咐道:“快去备桶水来!” 陆杳道:“要冷水。” 鸨妈又冲外道:“备桶冷水!” 堂上的小厮应了一声匆忙就去了。 不多时,陆杳泡在了一桶凉水里,她像一条搁浅的鱼,煎熬了一晚上,终于才感觉自己慢慢地活过来。 陆杳宽衣时,鸨妈在身后见着了她的背影。 那纤背薄肩,腰肢盈盈一握,肩背蝴蝶骨流畅优美至极,且肌肤细腻白净如无瑕的白瓷,给人一种柔而不弱、不是惹人怜而是惹人爱的感觉。 绕是鸨妈见过了无数姑娘的身子骨儿,却被眼前这一幕给美到。 鸨妈见她肌肤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贪欢后的痕迹,唯有她脖子处的淤红,既像是被咬出来的又像是被吻出来的,十分明显。 鸨妈也就明白了,恐怕昨晚压根没发生那些事。但她一身汗透状态不对,肯定有别的事。 鸨妈便问道:“公子,昨个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样子?” 陆杳闭目养神。 鸨妈意识了过来,又道:“难不成我撞见的并不是公子与相爷你情我愿……” 陆杳道:“我话都没说完,你倒是走得快。” 鸨妈惭愧道:“对不住公子,对不住,我当时真以为公子与相爷真是对眼了,不想坏了好事,所以才……相爷欺负为难公子了?” 陆杳道:“他让我很难受。” 鸨妈便请罪道:“是我疏忽,还请公子责罚。” 陆杳睁开眼来,水波的柔光轻轻漾进了她眼底,与昨夜的嫣然绯彻不同,眼神微微湿润,黑白分明而又干净清醒。 她叹口气,道:“就算你没疏忽,只要你没他那么厚颜无耻你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又道:“他让我难受,他应该也不会感受。” 说着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鸨妈 第038章 除非是你太兴奋 这厢,苏槐一出朝暮馆大门,剑铮就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一丝不苟地跟在他身后。 主子身上都是一股子楼里的香粉味。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苏槐先回府洗漱更衣,然而,当他刚走回家门,在家门前脚步忽然滞了滞。 剑铮便开口道:“主子?” 苏槐没做声,抬脚徐徐走上门前几步台阶,就差最后两步时,他突然停下,伸手扶着门边的漆红柱子,微微弯身便溢了一口鲜血。 剑铮见状不由神色大变,道:“属下这就去请墨大夫!” 说罢飞快地转身就去了。 苏槐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若无其事地抬脚进了自个家门。 剑铮带着墨大夫匆忙到后院时,苏槐已经更衣洗漱好了。 他在堂屋主座上落座,抬手请墨大夫坐。 墨大夫快步过来放下药箱,一屁股坐下就拿住了苏槐的手,皱眉沉吟了片刻,不由看了看苏槐道:“你气脉怎的紊乱得如此厉害?你干什么了?” 苏槐道:“出去嫖了。” 墨大夫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刚说你出去干什么了?” 苏槐看着他:“要我说第二遍吗?” 墨大夫一脸震惊:“真出去嫖了?嫖的男人还是女人?” 苏槐不答,墨大夫就看向剑铮,剑铮下意识便回答:“女人。” 墨大夫对上苏槐的眼神,道:“你也别怪我多嘴问,主要是此前没有过这种事,压根不知道你喜好是男是女,现在看来喜好是正常的。” 他又细诊了诊苏槐脉象,“不过跟女人过夜不应该会使你气脉乱成这样。你身上这毛病除了会要你命,并不会影响到你的私生活才对。” 墨大夫:“除非是你太兴奋。” 说着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瓷瓶递给苏槐。 苏槐翻了一只茶杯,将瓷瓶里的东西倒进了杯盏里,里面是猩红的粘稠浆体,散发着辛烈的气味。 苏槐兑了水便饮下去。 墨大夫道:“你现在这情况,要是再找不到医圣一脉的人治你这身上的毛病,你再能撑个一年半载都是多的。” 苏槐俨然没事一般,随后让剑铮备马车进宫。 剑铮迟疑道:“主子身体不适,要不今日这早朝就……” 苏槐看他一眼,“你是觉得我今天会死吗?” 剑铮:“属下不敢!” 墨大夫就拍拍剑铮的肩膀:“没事儿,你看他这祸害众生的面相就知道,他今天死不了。” 苏槐出门早朝去了。 只不过因着请大夫耽搁了一些时间,他到朝堂的时候,文武百官们基本都在了。 而这时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苏相昨晚去嫖了。 这能瞒得住吗,就算昨晚几个同僚不乱说,可他脖子上还留有明晃晃的证据呢。 那可不就是姑娘留下的吻痕。 这事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下朝以后,皇帝就问苏槐道:“听说昨夜丞相在朝暮馆宿夜去了?” 苏槐道:“臣这私事,不值圣上费心。” 皇帝笑道:“真是难得听到一桩丞相的风流事,朕就好奇,那朝暮馆的姑娘果真销魂,竟能打动爱卿?” 苏槐道:“臣也只是一时兴起,偶然去了那里,随便找了个姑娘。” 皇帝饶有兴致道:“随便找了个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若不是容貌惊人,那就是手段了得。” 说着还不忘用手指指自己的脖子,意在提醒苏槐他脖子上的暧昧痕迹。要是他不准,那姑娘能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 所以说手段了得么。 苏槐道:“是个不怎样的姑娘。”他低着眼帘,掩了眸里神色,看起来当真兴致寥寥的样子,“很一般,熄了灯都差不多。只是不慎给她咬了一口。” 皇帝不由大笑,道:“本来朕还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结果你这么一说,可不就跟朕的后宫差不多,哪些嫔妃什么模样,朕通常都想不起来。” 苏槐道:“圣上说笑了,一个青楼女子,岂能与后宫娘娘们相提并论。” 皇帝便对这事儿没再追问,随后太监进来传话,禀道:“皇上,张太医来给皇上诊疗了。” 皇帝一听,瞬时就没甚好心情,捶捶头,说变脸就变脸,有些烦躁道:“朕这失眠之症,太医院的太医治了两年也不见什么效果,一群东西,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第039章 占便宜他数第一 苏槐出宫以后,径直去了公署。 他坐在公署的书桌前,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颈子。 眼神捉摸不定。 剑铮站在一旁,不敢多看,只眼观鼻鼻观心,道:“属下有药,主子要不要消一消痕?”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顶着这样暧昧的痕迹在外走动,也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主子没什么好名声,但怎么还是得要点脸吧。 苏槐忽然问道:“是因为兴奋?” 剑铮知道他问的是今早那状况,连墨大夫都没看出原因来,只能归结为是他太兴奋。 剑铮想起昨晚误闯见到的光景,心想,他确实从没见过主子有那么兴奋过。 他只能尽职尽责地回答道:“主子还是身体要紧。” 苏槐回想起昨晚陆杳的形态模样,稍作停留,然后将昨晚所有的事整个细过了一遍,暂时还没发现她有空隙动个什么手脚。 片刻,苏槐朝他伸手。 剑铮反应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净白瓷瓶恭敬地递给他。 苏槐打开闻了闻,然后才随手拈了根桌上挑灯用的银签,蘸了些许出来匀在指腹,他一边往自己脖子上敷了敷药一边把瓷瓶递回给剑铮。 苏槐问:“医圣的嫡传弟子有消息了吗?” 剑铮道:“属下查到他在荣德镇出现过,正顺着线索往下找。” 没想到剑铮给的药挺好用,到下午苏槐忙完桌上公务,站在架子前洗手时,他往盆中水里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了。 陆杳也没好到哪里去,昨晚熬了一晚上,她在锦瑟院里缓了一上午,才慢慢恢复些许精力。 而她脖子上,也明晃晃的是苏槐留下的咬痕和吻痕。 朝暮馆的姑娘们瞧见了,兴奋得要死,虽然不是她们自己的功劳,但能留宿相爷把相爷收录到朝暮馆的恩客名册中,也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一件事。 姑娘们就心驰神往地问:“公子,相爷工夫怎么样?看来昨个晚上定是激烈得很。” 姑娘们又粉拳紧握,没羞没臊:“原来相爷是喜欢女人的!能让他破戒,真是想想都刺激!” “那样的男人,长得俊美,身份尊贵,在床上又十分威风的话,可真是太完美了。” 后来陆杳自个对着镜子照了照,照得眼皮直抽。 她脖子一侧几乎整个都是深浅错落的痕迹,再稍稍拨开衣襟看了看自个脖底和锁骨,全是狗男人的杰作。 他咬得不轻,陆杳伸手摸了摸,还隐隐作痛。 就她这副样子,要是跟她们解释,她和苏槐没发生那些,别说她们不信,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虽然最后没成事,两人也还没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坦诚相见,可那狗男人的狗爪子,却将她衣裳底下摸了个遍。 吃亏他是一点不肯吃,但占便宜他数第一。 昨晚听了她的琴,他若是平心静气,过个一两日紊乱的气脉归正倒也相安无事,可他昨晚气血运行得过快,今天就有得他好受的。 陆杳一边打开瓷瓶对镜抹药,一边真诚地想,他要是就此走火入魔,一命呜呼,那就太好了。 白天的时候苏槐面上跟没事儿人似的,可他内里一直乱着,火烧火燎。直到夜里回到家,他方才静坐下来调息。 几度压下喉头翻滚起来的腥甜,等他调息完,周身衣衫也浸着一股濡湿的汗意。 后来陆杳在朝暮馆里安稳度日,苏槐没再来找她。 她得空向楼里的姑娘打听:“苏槐今天死了吗?” 姑娘掩嘴娇笑:“怎么会呢,相爷要是死了,那京城里可就起风雨了。” 陆杳遗憾地叹了口气。 姑娘道:“公子是不是想念相爷了,要不要差人去相府给捎个话啊?” 陆杳一脸郑重道:“还是不要了,我怕他忙不过来太累,意外猝死。” 姑娘又一番娇羞:“相爷位高权重肯定是真忙,真是让人心疼!公子和相爷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陆杳:他那张脸已经受欢迎到让人无原则追捧了吗?还有,她们是怎么理解出她和苏槐感情好的? 第040章 人傻钱多的主儿 话说清乐郡主被关在家里禁足,但还是有人给她传消息。 她得知苏槐竟去朝暮馆宿夜一事,气得火冒三丈。 她义兄平日洁身自好,哪有过这种事,而且他从朝暮馆出来时脖子上还带着吻痕! 一定跟那个贱丨人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人都被她卖进青楼里了,她居然还能够把她义兄给勾引了去! 清乐郡主便叫了人来,吩咐道:“去给我找人,专找那些又丑又恶心的男人!” 于是好些日子,朝暮馆里就接二连三地来一些歪瓜裂枣,不缺钱,指明要找陆杳伺候。 可连陆杳的面儿都没见到。 鸨妈依然是笑脸迎人,道:“真是不凑巧,那位姑娘怕是不能接待你们了。” 那些人道:“这青楼里的姑娘不都是给人挑着玩的吗,有什么能不能!” 鸨妈道:“话虽这么说,但那可是相爷专属的姑娘,几位客人确定要找她?你们动了相爷的人,回头他要是追究起来,朝暮馆可不替你们兜着。” 几个歪瓜裂枣一合计,相爷他们哪得罪得起,真要是动了他的女人,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人给钱让他们来嫖,他们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不过虽说是指定了让他们来嫖谁,可又没人瞧着,他们一合计,还是保命要紧,就去找其他的乐子。 乐完了回去复命,就统一口径说玩的就是雇主要求的那个女人。 为了让雇主满意,歪瓜裂枣还编了一套说辞:“那个女人哭着求着我们饶了她,但还是给我们轮番爽了个够。到最后她爬都爬不起来。” 清乐郡主也是懵懂又天真,禁足期间听说她找去的人将那贱丨人玩弄了无数遍,心里是痛快得不行。 进了青楼不过就是个妓女,她义兄去宿了一次夜又如何,真要是喜欢那妓女,早该把她带回府里了。 结果还不是只去了一次就忘了。 外面那些肮脏龌蹉的男人一找一大堆,谁都能把她玩烂。 等后面义兄想起她来,她早就已经是只被无数人穿过的破得不能再破的烂鞋了,脏透了,到时候义兄多看她一眼都嫌脏了眼。 陆杳偶尔会到前边来走走,看见几个歪瓜裂枣进了朝暮馆大门,也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指名点姓,直接就寻欢作乐去了。 这哥儿几个能遇到清乐郡主这样的雇主,估计睡着了都要笑醒。 比毕竟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人傻钱多的主儿。 陆杳倚在栏杆上瞧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后院,迎面就遇上阿汝身边的丫鬟铃铛。 铃铛愁着一张小脸,见了陆杳,忙行礼道:“公子。” 陆杳挑眉道:“这脸都皱成苦瓜了。” 铃铛道:“公子就别取笑我了,我家姑娘这几天遇到个难缠的客人,可不愁死了。连着几日他都来霸着姑娘,姑娘的熟客都问起过两次了,姑娘都腾不开身。鸨妈让姑娘赶紧打发了他哩,可他就是块粘人的狗皮膏药。” 阿汝是花魁,她的熟客名单,在这京里非富即贵,轻易得罪不起。 陆杳道:“那将难缠的客人叫人请走不就是了。” 铃铛凑过来小声道:“也不能直接请走,那可是位金主儿,约摸外地来的,出手阔绰得很。几日前他第一次来,一见到我家姑娘,就要姑娘相陪。” 不等陆杳多问,铃铛一股脑全道来:“还以为是个色欲熏心的家伙,可他叫了姑娘相陪后,又没任何事,就是处处对姑娘以礼相待,只让姑娘给他弹琴,唱歌,讲故事。” 陆杳道:“倒是个奇人。” 铃铛道:“公子肯定想不到他让我家姑娘唱些什么歌。” 陆杳:“什么歌?” 铃铛道:“唱他家乡的乡谣,起初我家姑娘不会,还是他一句句教的哩。我家姑娘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就依偎在姑娘怀里。 “可姑娘就是再多的故事,也禁不住他天天来呀,这几天白天姑娘空闲时间不是用来练舞练琴,光用来看故事书了。” 铃铛又神秘兮兮道:“公子肯定不知道他把姑娘当谁了。” 陆杳想了想,随口猜道:“难不成当他娘了?” 铃铛面露惊奇道:“公子怎么知道!他后来说第一眼见到我家姑娘,姑娘就长得像他的娘!” 铃铛又道:“那位客人最喜欢吃的米糕了,说是他娘以前经常给他做,我得赶紧去拿,公子,我先去了啊。” 第041章 人格有点缺失 陆杳后来经过阿汝房间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 只不过不是阿汝的哭声,而像是那位客人的哭声。 铃铛拿了点心回来,进门时,陆杳就同她一起进去瞧了瞧。 结果一进屋就看见一位衣着讲究的男子,此刻正埋在阿汝的膝头上,是泣不成声。 阿汝端坐着,是一动不动。 还从没哪个男人在她这里哭得这么伤心欲绝的。 阿汝看见陆杳,露出求助的眼神。 她以往应付各种人多了去了,但那都是欢场里的应酬,可像这种流露真情实感的却是少见。 阿汝劝慰地拍拍男子肩膀,出声道:“有人来了,你还是不要太伤心了。” 那男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也看见了陆杳,擦擦眼睛,问:“你是谁?” 陆杳见他中年模样,五官周正,就是人格有点缺失。 这太正常了,有钱有权的,能有几个不缺失的。这位还只是缺了点母爱,不像有些人,完全是缺个重新投胎的机会。 陆杳道:“阿汝有些累了,客人让她休息一下吧。” 铃铛连忙用力点头。 男子道:“可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他看向阿汝,问,“是这样吧?” 阿汝也不能明着说不愉快,只道:“客人思母心切,着实令人动容。” 陆杳便道:“客人要是整晚缠着自己的母亲唱歌讲故事,觉得母亲累不累?” 男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是一想,对阿汝道:“是我疏忽了,应该让你休息一下的。” 阿汝回以礼貌性的微笑。 男子便起了起身,擦干净眼角的泪痕。 阿汝不着痕迹地起身拉开距离,暗暗松了口气。 让她应付这种寄托情感的人,比应付那些慕她才貌而来的人吃力多了。 陆杳几步走到阿汝的琴架前,随手拨了几声弦。 弦声低绵柔和极了,让男子一听,整个脑子浑然松弛下来。 陆杳又拨了几声,抬手请男子在坐榻边落座,然后问:“客人家乡的乡谣是怎样的,可否哼来听听?” 男子便情不自禁地轻哼起来。 陆杳侧身站在琴边,负着一只手,另只单手挑弦,出来的音调便与男子口中的乡谣旋律一样。 她那随和的神态里又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游刃有余的恣意。 阿汝在一旁听得怔然。 明明是一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谣,听起来却如此沁人心脾。 她的琴她弹了好多年,也练了好多年,人人都说她琴艺了得,可她自己非常清楚,她的琴却从没发出过这么悦耳动听的声音。 那男子显然完全沉浸其中了,待陆杳一曲乡谣弹完,他便倚着软枕闭上了眼。 满室余音缭绕,又寂静不已。 铃铛不太懂琴,她也没有融入进男子的思母心切里,所以她最先回过神来。 她指着男子讷讷地问:“公子,这人他……” 陆杳道:“睡着了,黄粱一梦至天明。今晚你家姑娘可以安生了。” 随之铃铛赶紧去抱起琴,轻手轻脚地出房间去。 阿汝同陆杳一起出来,目露崇敬,道:“能听到公子的琴,阿汝三生有幸。” 陆杳挑唇笑了一下,道:“别三生有幸,我的音多半是弹给有病的人听的。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结果往往把自己也搭进去。” 阿汝似懂非懂,道:“公子的意思是,方才我若对那位客人的心情感同身受,此刻我应该也陷入进去了吗?”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不是还有熟客要招待吗,去忙吧。” 说罢她便抬脚离去了。 阿汝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里想,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行渊师尊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才能有这般造诣。 第042章 各有诉求 铃铛抱着琴回头在催了,阿汝方才收回视线,转头往这边走。 那位客人当真一夜睡到天明。 他睁开眼醒来,才知自己竟是做了一场大梦。 虽然梦里梦外两世界,可却全了他的心愿。 他对阿汝道:“我梦见了我娘,该说的话想做的事都与她说了做了,今早起来,才觉这么轻松。” 比这几日日日对着阿汝倾诉更让他轻松。 男子又问阿汝:“能让我再见见昨日那位姑娘么?” 阿汝款款笑道:“她不是咱们楼里的姑娘,她是贵客,原是不能接待客人的。还请客人见谅。” 男子也不勉强,当日心满意足而去。 可隔天他又来,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一群好友来。 他的好友们也都是性情中人,一来便出手阔绰,却都不是来嫖的,而是想见一见让那男子好梦一场的姑娘。 今晚加上那位男子,总共来了四位客人。 都是有钱的主儿,鸨妈也不好得罪,只好亲自过来请示陆杳的意思。 鸨妈道:“听他们口音儿,不是京城本地人,应该是外地做生意来的。” 陆杳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可想而知,能让鸨妈亲自来请她,肯定出手大方。 鸨妈顿时满脸堆笑,道:“今个他们光入场便打赏了千两银子哩,便是京里的大多数权贵都没这么豪气的。他们就是想见见您,要是您不去,看那架势他们也不肯走了。” 之前那男子一个人来时就已财大气粗,这回带着几个财阀组团一起来,能寒碜么? 陆杳想着,在这白吃白喝了些日子,交点生活费也无伤大雅。 遂陆杳道:“我稍后过去看看。” 鸨妈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道:“有公子出面,那几位爷可有福喽!我这就让人准备去!” 陆杳到前边时,阿汝寻了过来,道:“我陪公子一起去吧。要是一些场面上的,由我来应酬。” 陆杳道:“你今晚不忙吗?” 阿汝道:“推掉了。” 房里熏着淡而雅致的熏香,半分没有姑娘的脂粉味。 几位客人耐心地等待。 见陆杳一进去,连忙起身见礼,都是年纪不大的英年男子,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 没等陆杳开口问,前日的男子就向陆杳介绍他的这几位朋友。 之所以来找她,一位是思念亡妻,一位是自幼与父母失散的孤儿,都想来此寻一丝慰藉。 陆杳看向最后一位,问:“那他呢?” 男子道:“他是正常的,纯属是陪同我们一起来。” 那最后一位便道:“我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还是贺兄被骗了。” 陆杳:你千两银子都已经给了,还在乎被骗不骗的吗? 结果第二天,四位客人一觉醒来,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事儿一旦开了个头,还真就没完了。 那四位是生意人,在外人脉广,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于是乎慕名而来的人很多。 陆杳凭心情接待一两位,遇到的诉求也千奇百怪。 比如其中有位客人来,衣着体面,对陆杳倾诉道:“实不相瞒,此前我从没逛过青楼。” 陆杳:“嗯。” 客人比了一只手:“我家中有五房小妾。” 不需要陆杳接话,他自顾自地道:“但我从来没碰过她们。” 他苦恼:“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行。” 他忧愁:“我吃过很多药试过很多法子都不行。” 他提出诉求:“我就想知道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陆杳让他在房里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他神情荡漾、回味无穷。 后来他几乎天天都来,排着队也要等陆杳接待。 这世上有所求而现实不能达成的人太多了,因而渐渐的,来朝暮馆找陆杳的人竟比其他姑娘那里的客人都还多。 这消息一经散开,人们谈论起,知道一些奇闻轶事的人就免不得要揣测几句。 能以琴音引人入梦者,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在音律上最是出神入化,非行渊是也。 这女子莫非跟行渊有关系? 第043章 探一探真假 这日皇帝在早朝后召见了苏槐,问道:“爱卿最近还去那朝暮馆吗?” 苏槐道:“未曾再去过。” 皇帝笑道:“哦?那里的姑娘就不令爱卿回味?” 苏槐道:“已想不起她音容样貌。”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道:“可朕近来却听闻朝暮馆里来了位奇女子,去找她相看的人都在楼外排起长队了。” 苏槐漫不经心道:“许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皇帝道:“非也,是她弹得一手好琴,她的琴声,能让人快活入梦。这可不就是朕当下最想要的吗?” 皇帝叹息,又道:“朕已经好几年都没能睡到一个好觉了。” 皇帝道:“朕又听说,她有可能是行渊之后。这行渊,还是在前朝出现过的人物,那时就听说他的音律出神入化,十分了得。 “朝暮馆的奇女子真要是他的后人,那朕还真想去见识见识。这样,苏卿,你陪朕去见识见识,看看她是不是真有这本事。” 苏槐思量了一下,道:“行渊早已销声匿迹数十年,空留给世人一个名声。据臣所知,他是没有后人的,只有一关门嫡传弟子。而他弟子人称银烛公子,并非是个女子。” 皇帝道:“爱卿怀疑是假的?” 苏槐道:“现在冒出个女子说是行渊之后,不足为信。那等地方鱼龙混杂,圣上前去未免太过冒险。” 皇帝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这消息未知真假,也不知究竟是何人传出,如果居心叵测,那他就去不得了。 但皇帝也不想放过这么个机会。 遂皇帝对苏槐道:“这样,苏卿,你先去替朕探一探真假,如真那奇女子真是名不虚传,便带她进宫来给朕看看。” 苏槐出现在朝暮馆外面时,正是白天。 鸨妈摇身扭臀地来到锦瑟院,见到陆杳,道:“公子,您猜谁来了?” 陆杳看了看她道:“见你这副表情就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好鸟。” 鸨妈满脸谄笑:“是相爷来了。” 虽说上回公子与相爷可能有些曲折,但两人之间的暧昧是假不了。 而且又是得罪不起的贵客,鸨妈当然得第一时间来通传。 陆杳一听,果然。 要不是鸨妈提起,陆杳本来都快把那玩意儿忘干净了。 她心情一下就不好了,道:“他来干什么?” 鸨妈笑得花枝乱颤:“相爷说他想您了。” 陆杳:“……”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鸨妈又问:“公子,可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陆杳拒绝:“不要。” 鸨妈言语也变得暧昧:“那就还带他去上次和您的房间?” 陆杳道:“他嫌房钱和茶水钱贵,还是带他去平时待客的房间吧。” 鸨妈有些犯难:“就是这些天日日有人睡的那间房?这……恐怕不妥吧,这些日来求姑娘的什么人都有,都在那屋子睡过,气味儿杂乱的,会不会冲撞到相爷?” 陆杳道:“他不也是客中之一,他要是不满意,就叫他走。” 鸨妈也不能违背陆杳的意思,反正她是不敢主动去招待苏槐进那样的房间的,就差了个小厮,领着苏槐上楼去。 那小厮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到了门前,正要请苏槐进去呢,不想房门突然从里面开了,出来一睡眼惺忪但神情满足的男子。 小厮心里一咯噔,昨晚宿在这里的客人竟还没走? 那男的看见苏槐,就打招呼道:“这么早就来找六姑娘啊?” 苏槐不说话,男的又道:“就是眼睛特别漂亮、人越看越觉得美,关键是还特别厉害的那个六姑娘,你是找她吗?但凡进这间屋子的,基本都是来找她的。” 剑铮跟在苏槐身边,默默地想,听这人的形容,应该就是指陆姑娘吧。 第044章 他、他他他又来了! 男的神魂荡漾地又笑道:“这整个朝暮馆没有哪个姑娘能有她那么厉害的,但凡来她这里睡过一回,后面就只想来她这里睡,别处想都不想了。” 苏槐看他的眼神莫名瘆人,道:“是吗。” 男的无所察觉,道:“那可不,不瞒兄台说,在别处别的姑娘使出浑身解数我都没反应,但到了她这里,一整晚我都快活得要死!” 苏槐道:“进屋细说。” 没等男的反应,他就被剑铮给一把推进了屋子里。 随之苏槐一脸温淡地抬脚踏了进去,关上房门。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那男的的哀嚎声。 他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你打我干什么啊!” 苏槐徐徐道:“你跟我说说看,她让你怎么快活了。” 他没叫停,剑铮就没停手。 那男的一边挨揍,一边断断续续道:“呜呜呜我阳……阳丨痿,不知道女人是个啥滋味,但在这里可以做一整晚的那种梦,什么女人都有……能不快活吗……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小厮赶紧跑到后院来,对陆杳道:“公子,相爷在房里揍人呢。” 陆杳问:“揍谁?” 小厮道:“就是昨晚宿在楼里的一位客人。” 鸨妈问:“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小厮挠挠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客人对公子赞不绝口,相爷让他进去细说,结果进去就让人揍起来了。” 对此陆杳不难理解。 像苏槐那么小心眼的人,估计只能允许别人说她不好,别人要是当他面说她好,他就不高兴。 他一不高兴就把人弄个半死不是常有的事么。 鸨妈道:“我得赶紧去前边瞧瞧去,可别弄出了人命。” 陆杳一脸郑重道:“那玩意儿今天煞气够重的,我还是不见为妙。” 鸨妈风风火火跑到前边上二楼,正逢房门打开。 苏槐闲闲从房里走出来,垂眼间,可见双眉修长,眼梢微挑,形容十分温柔而又妖美。 鸨妈透过门框,看见那人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地上依稀都是血。 鸨妈心下不定,面上和气小心地问:“这是怎么了,惹得相爷这般不高兴?” 苏槐理了理自己袖摆,抬眼盯着鸨妈,他眼神明明温和,鸨妈却莫名被他看得心头拔凉。 苏槐道:“你们六姑娘准备好要接客了吗?” 鸨妈嗫喏了一下,“她……她要酉时才开始待客,眼下还早……相爷贵人事忙,要不,下次来?” 随后阿汝跑到锦瑟院来,陆杳便问她:“怎样,奸佞走了吗?” 阿汝道:“鸨妈给打发着走了。” 阿汝心有余悸,又道:“我方才去看了,那人被相爷打得很惨,鲜血横流的,将地毯都染红了。鸨妈直接让人给抬医馆去了。” 陆杳道:“你有没有问他,奸佞究竟为何打他?” 阿汝道:“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就是说着公子的好,相爷直接就让自己的侍从动手了。” 陆杳真诚建议道:“吸取教训,往后见了他就别提我,毕竟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疯。” 后来到了酉时,朝暮馆开始热闹起来。 整座楼红灯高挂,里外通透,辉煌绚烂不已。 陆杳去前边待客的时候,阿汝陪同左右。 近来只要阿汝有空闲,都是她陪着一起。 陆杳便问她道:“你今晚没客人?” 阿汝云淡风轻道:“推掉了。” 陆杳挑了挑眉:“你这花魁当得这么敷衍,就不怕让别人抢了你的头牌?” 阿汝比较看得开,唇边一抹笑容娇妩又明艳,道:“花魁也不可能永远是花魁,总有年老色衰,新鲜劲过去的那一天。还不如在公子这里,多听几道琴,还能让我多些长进呢。” 不过陆杳才刚进房间,第一位客人都还没到呢,铃铛就咚咚咚地跑上楼,进房间里惊魂未定道:“他、他他他又来了!” 阿汝忙问:“你说清楚些,谁来了?” 铃铛道:“还能有谁!是相爷,相爷呀!我亲眼看见他进了咱们朝暮馆的大门!” 话音儿一落,陆杳立马起身就脚底抹油,道:“阿汝,这里交给你了,你看着点啊。” 说罢没等阿汝回答,她便开门就往廊下溜了。 彼时苏槐进了大门,正走到堂上,陆杳出房间来时,他正好徐徐 第045章 你直接原地死行不行? 陆杳一口气跑到打杂的后院,后院里正是忙碌的时候,厨房、酒水间全部打起精神准备起来,人来人往地传菜送酒,风风火火。 陆杳正准备绕过打杂后院,回自己锦瑟院去,这时身后有人叫她。 “公子。” 陆杳边走边回头一看,见是前堂那边过来取酒的小厮,小厮正想说什么,结果她才走两步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她还没看见其人,先闻其味,瞬时脸就拉了下来。 那小厮悻悻地赶紧抱着酒走开了,道:“我想提醒来着。” 陆杳回过头一看,不是苏槐是谁。 他今日着一身墨色衣裳,发丝拢束在脑后,小院里暮色四合,灯火初上,和光映衬着那张脸,眼梢上挑天生含情,真个近魅近妖的人渣。 陆杳一看见他,上回的事还历历在目,真的让人很难愉快起来。 但她不愉快,苏槐看起来就有些愉快。 苏槐长得人模狗样,但一开口就很鬼畜:“接客吗?” 陆杳拒绝道:“我不接。相爷去找其他姑娘,想怎么接就怎么接。” 苏槐盯着她白皙的脖子看,道:“听你的主顾说你能让人快活得要死。” 陆杳:“……” 莫不是今天挨揍的人说的?那确实该揍。 陆杳劝道:“我才入这一行,还不怎么熟悉业务。不骗你,楼里其他姑娘个个人美活好,不仅让你快活得要死,还让你欲仙丨欲死。” 苏槐道:“我不要欲仙丨欲死,只要快活得要死。” 陆杳:还快什么活啊,你直接原地死行不行? 陆杳道:“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前边姑娘提。” 苏槐置若罔闻,依着自己的喜好问:“你打算在哪里接?” 陆杳心里想,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嘴上却强调道:“这里是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相爷还是去前边的好。” 苏槐看了一眼后厨那边,道:“厨房没闲人是吗?” 陆杳听得心头一跳,她莫名感觉这狗男人要是野起来,可能连厨房都不会放过,遂她连忙道:“你就是那个闲人。” 苏槐看着她,问:“那到底是要去房间还是要去厨房?” 陆杳也瞅了瞅厨房那边,先前人进人出还很忙碌,这会儿突然就冷清下来了。 她光辨声息就知道,窗底下躲着一堆闲人看热闹呢。 她总不能让他在这野,后院自己的住处更加不可能回,最终陆杳脚底抹了油也没能溜得成,没好气瞪他一眼,道:“去房间!” 最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边去。 陆杳想尽量离他远些,所以走得快些,可她回头看时,奸佞还是离她不远不近。 在经过一方池塘边时,陆杳忽觉腰间一动,她循着一看,见自己佩的香囊又被这厮给捋下来了。 她看见苏槐随手就给她丢进了池塘里。 陆杳道:“你是有病吗专丢别人东西?” 苏槐道:“我闻着不喜欢。” 陆杳道:“你不喜欢你可以选择不闻。” 苏槐温柔看她一眼,道:“所以我扔了。” 陆杳道:“我闻着你也不喜欢,要不把你也扔进去?” 苏槐温声道:“你可以试试。” 陆杳想,要是以前,她必须肯定要这么干,可现在要是干得赢他还用得着这么窝囊么。 两人回到前堂,进二楼房间。 阿汝有些不安地坐在琴架前,剑铮正一丝不苟地看守着。 看见陆杳和苏槐回来,阿汝暗暗松了口气。剑铮杀气太重,阿汝真怕他突然就拔剑削她。 苏槐牵了牵衣角在软椅上落座,陆杳赶紧去点香。 苏槐便看着她点香的动作,阿汝亦是循着他的眼神往陆杳那里看了一眼,很是上道,周旋道:“相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需求?是想听曲还是想品茶闲聊?” 苏槐道:“听说六姑娘的琴能让人酣然一梦,梦里还快活得要死。” 这话一出,房里便是诡异的安静。 第046章 还没有很快活 等陆杳点完香,回过头来,发现苏槐和阿汝都在看着她。 陆杳对苏槐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六姑娘,我初来乍到,只是个打杂的。”她对阿汝点了点下巴,“她才是。” 阿汝:“……” 苏槐转眸看向阿汝:“你是?” 阿汝不敢承认,但也不能否认,只道:“相爷说的都是外面谬传的,来这里的客人只不过是因为身心放松,所以才能够酣然入梦。” 苏槐道:“听了你的琴能使他们身心放松?” 阿汝忙道:“小女不敢夸大其词,这个因人而异。” 苏槐便道:“那便弹来听听,看看能不能把我听睡着。” 阿汝正准备调弦试音,苏槐忽又道:“若不能使我快活。”他话说一半,却又不说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半句脑子想想都知道,若是不能使他快活,她也别活了。 阿汝平时虽然应酬了许多京中显贵,可对这相爷还真没打过交道。 都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午那客人不就被他揍得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吗? 所以阿汝调弦的手一抖,蓦地发出个杂音。 苏槐似被扰到了,抬眼看她,那眼神看得她背脊一凉。 陆杳道:“相爷讲点道理,她都说了因人而异。” 苏槐道:“你看我是讲道理的人吗?” 阿汝本来琴艺了得,可在苏槐面前发挥得有失寻常水准。 陆杳见她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想必压力很大。 苏槐闭目养神,听着听着,温和的嗓音开口道:“打杂的不去帮帮六姑娘吗,她吵得我很不舒服。” 阿汝脸色白了白,道:“相爷见谅,是小女学艺不精。” 陆杳本不想在他面前动手的,怕让他觉出端倪发现上回她用琴声阴他,便让阿汝随便忽悠忽悠就算了。 大不了也就是没传的那么神乎,让他失望而归罢了。 可偏偏奸佞逮着不放。 陆杳看不下去了,只好走到阿汝身边,阿汝如获大赦连忙起身让她。 陆杳一边坐下,一边手里挑弦,弦音跟着轻颤,顿时音律就又是另外一种风骨。 苏槐一听就知道,是换了个人,像换了把琴似的,连音色都跟着变了。 调子极为舒缓,听了让人身心舒服。 一旁的剑铮都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她不是乡下来的女子吗,为何弹得比朝暮馆的花魁还要好? 剑铮一个俗人,自是听不懂这里边的功底深浅,但他耳朵会分辨,哪个听起来更舒服。 确实没一会儿,他便浑身舒坦得想要昏昏欲睡。意识到这一点,剑铮立马打起精神来。 苏槐没睁眼,但人清醒着,道:“不是说不会弹琴吗?” 陆杳道:“这里有的是姑娘会琴,我耳濡目染,跟着学呗。” 一曲末,苏槐终于睁开眼,没有睡着。 陆杳也没指望让他入睡,像他这样的人,功夫越深,意识力便越强,轻易是控不了他心神的。 她若是强力控他心神,立马就会被他发现。 房里余音绕梁,苏槐看着陆杳,真是洞察力惊人,一语中的:“上回听了你的琴,与这回感觉不同。” 看吧,只要她一动手就容易暴露。 但陆杳不能承认,道:“是吗,那可能是相爷的心境有所不同。上回相爷一心来嫖,肯定就听不太进去。” 苏槐道:“我回去以后身体不适。” 陆杳:“那肯定是前晚你太兴奋。” 后来苏槐丝毫没有去意,让陆杳继续给他弹琴,弹到他睡着为止。 阿汝见状,莫名觉得自己杵在这里竟有些碍事,于是找个借口遁了。 阿汝走后,剑铮就觉得自己杵在这里更碍事,于是也出去了。 陆杳就一首曲子,反反复复地弹。 奸佞就是不睡,他不睡也就罢了,他还听不吐,她弹都要弹吐了。 每当她弹至尾声时,奸佞就让她继续。 陆杳道:“你到底想怎样?” 苏槐倚着椅背,道:“还没有很快活。” 陆杳咬牙道:“想快活是吧,得加钱!千两银子,我保准让你很快活!” 苏槐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快活了。 陆杳道:“你不想给钱 第047章 哪位是六姑娘? 陆杳偷偷摸摸开门出去,一出门口就看见剑铮还杵在外面。 剑铮见她出来,便问:“主子呢?” 陆杳黑着脸道:“死了。” 剑铮立马利剑半出鞘横她当前,陆杳白他一眼,道:“睡死了。” 剑铮往门里看了一眼,见主子阖眼倚睡,气息虽轻,但还是能察觉到些许。 陆杳道:“真是好狗配好狗腿子。” 说罢她拨开剑铮剑刃,就扬长而去。 陆杳回到自己锦瑟院洗漱完躺在床上时,无比的郁闷,再有两个时辰不到就要天亮了。 苏槐消停了几天,后来又到朝暮馆来。 他来得尚早,正好看见楼里的姑娘们在堂上练琴。 彼时有姑娘怀抱琵琶,在向陆杳请教,苏槐一脚踏进大门,抬眸便看见陆杳正随手往琵琶弦上拨动,她那手指灵活至极,游刃有余又非常随意,指法也令人眼花缭乱。 而流泻出来的琵琶弦音却是婉转空灵,悦耳至极。 阿汝清了清嗓,小声在陆杳耳边提醒道:“相爷来了。” 陆杳一回头,就跟苏槐四目相对。 紧接着她一边看着他一边手指一转,就开始毫无章法地乱拨琵琶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在这朝暮馆里好好的,究竟哪里招了这混蛋玩意儿。 这时从苏槐身后走出来一人,面含笑意,看向一众姑娘们,嗓子有些异于常人的尖细,问道:“请问哪位是六姑娘?” 陆杳见他白丨粉面,没喉结,又是个男人模样,只不过没有男人的阳刚气,不难猜,怕是个阉人。 阉人那多半就是宫里的太监,他跟着苏槐到朝暮馆里来? 他如是一问,陆杳没出声,一众姑娘们自也不敢出声。 只不过根本不必陆杳回答,苏槐就替她说了,道:“她旁边那位是。” 苏槐的眼神应该没歪,看的是陆杳。那他说的她旁边那位,陆杳眉头跳了跳,转头往自己旁边一瞧,可不就是阿汝。 太监也看向阿汝,问苏槐:“相爷,就是着红色衣裳的那位姑娘么?” 阿汝见着苏槐点头,她也有些吃惊了。 朝暮馆里的姑娘都不分排行的,之所以多出一位六姑娘,正是因为陆杳姓陆,先前来找她的客人们唤熟口了,就称她一声六姑娘。 阿汝迷惑,那天晚上相爷明明弄清楚了的,为何还说她是呢? 只不过阿汝经常和陆杳在一起,慕名而来的客人们都有经常把她叫错的。 太监目光往阿汝旁边移了移,重新看向陆杳,问:“那这位姑娘又是?” 苏槐捡了陆杳的话,道:“就是个打杂的。” 太监笑了笑,道:“方才听姑娘弹琵琶弹得极好,怎么转而就又不成调了呢?” 陆杳道:“相爷大驾光临,我那点雕虫小技,心下一慌,就上不了台面了。” 太监略带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在相爷面前尚且如此,那要是到了皇上面前,不就更加糟糕了么。 不然那般好的曲乐,若是能带进宫去讨得龙颜大悦,岂不是功劳一件? 陆杳先不想苏槐为什么睁眼说瞎话,顺水推舟地问太监道:“阁下找六姑娘所为何事?” 太监看向阿汝道:“这就得与六姑娘本人说了。” 随后太监想单独与阿汝说话,阿汝也十分上道,拉着陆杳道:“她与我是一起的。很多事旁人做不来,都得她做才行。” 苏槐一边上楼一边道:“一个打杂的可有可无,无需理会。” 太监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遵循他的意思,便道:“那就请六姑娘单独跟咱来一趟。” 陆杳一听,那怎么成。 这宫里来太监,于她而言可是进皇宫的好机会一个,怎能被这奸佞搅和。 奸佞就是单纯见不得她好,她反其道就对了。 遂陆杳跟上去就对那太监一脸郑重道:“六姑娘离不得我,她离了我连琴都没人仔细打理。” 太监道:“啊哟,那这可不行。” 苏槐闻言看了一眼阿汝身边的丫鬟铃铛,铃铛当即一个激灵,就听他道:“离不得你,你当她是死的?” 铃铛摇头,不不不,她还不想死啊。 阿汝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跟太监解释道:“她们一个是我的丫鬟,一个是我的帮手,阁下若是有事需要小女效劳的话,没有丫鬟尚可,但没有帮手就不太行了。” 第048章 我麻烦你做个人吧 陆杳跟着进房间,随后听太监一说,她心里就乐了。 她这才得知,原来此前苏槐来找她听催眠曲,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是他要听,是皇帝要听。 皇帝都已经失眠好几年了,极少时候能睡一个安稳觉,听说了朝暮馆里可让人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才叫苏槐来打听。 一打听到是有这事,先不管效果如何,皇帝就派了太监先跟着苏槐来接洽一下。 陆杳便沉吟了一下,一脸郑重地对太监道:“朝暮馆人迹混杂,皇上肯定是不适合在这里宿夜。” 太监道:“那是自然,六姑娘真有那技艺的话,得跟咱往宫里走一趟了。如能解圣上之忧,赏赐是少不了的。” 阿汝看向陆杳,陆杳点头道:“能为圣上解忧,我们责无旁贷。” 太监一喜,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切交由相爷安排,改明儿就接六姑娘进宫吧。” 太监走后,陆杳看向苏槐,嫌弃他嫌弃得不行,道:“你说阿汝是六姑娘,是不想我在皇上面前立功,阻止我飞黄腾达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难怪别人都说你是奸臣佞相。” 阿汝闻之微微色变,谁敢当着相爷的面这么说,连忙圆场道:“相爷必是不想六姑娘冒险,毕竟伴君如伴虎呢。” 剑铮道:“宫里暗潮汹涌,可比这里的三教九流难应付得多。皇上有三宫六院,相爷不想陆姑娘去,自有相爷的考虑。” 这弦外之意十分明显,万一陆杳去了被皇上瞧中了怎么办呢?他家相爷肯定是要避免这一点的。 陆杳道:“听起来有情有义的,狗腿子你扪心自问,你家主子是这种人吗?” 苏槐亦看向剑铮,剑铮一见那眼神就知主子有些不高兴。 苏槐道:“这些我跟你说的?” 剑铮垂首:“属下猜的。” 苏槐道:“那你再猜猜,你这张嘴以后是只想说话还是只想吃饭?” 剑铮沉默片刻,眼观鼻鼻观心:“属下猜它还是只想吃饭。” 苏槐抬眸看向陆杳,神色温和柔情得很,问她:“让你飞黄腾达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陆杳道:“你让阿汝一个人进宫去,她要是搞不定皇帝的失眠之症,好叫她有去无回吗?” 苏槐道:“她是花魁,就算不能让皇上睡个好觉,也能用其他办法让皇上睡个好觉。有去有回还是无回,全看她个人本事。而你,” 他上下打量了陆杳一遍,那眼神就好像长了一双手似的,寸寸自她身上掠过,将她剥得个干干净净,他忽而就笑了一下,笑得十分了然又混账,道:“你比得上花魁?” 听听这是说的人话吗? 陆杳道:“我麻烦你做个人吧。” 苏槐道:“那是很麻烦。” 陆杳想,但凡跟这奸佞打交道的多半很短命是肯定的,有一半会被他搞死,还有一半估计是被他气死的。 陆杳觉得跟他一间房,呼吸的空气都是塞心的,她还想多寿呢,带着阿汝就要出房去。 结果剑铮闪身挡在了她俩前面,冷冰冰道:“主子让你们走了吗?” 陆杳道:“他跟你说不让我们走了?你这狗腿子还是得多听听狗脑子的声音,少做多余的事。” 说罢就拉着阿汝绕开剑铮开门出去了。 剑铮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她竟敢骂主子是狗脑子! 第049章 以权谋私 从房里出来以后,空气顿时变得新鲜,陆杳深吸几口气,听阿汝还有些晃神道:“方才竟看到相爷笑了。”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醒醒,你是花魁,什么男人没见过,会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阿汝便笑,道:“时常听楼里的姑娘们提起相爷便心情激动,这下是能够理解了。” 陆杳道:“他那副表象最能迷惑人,前一刻他对你笑得深情,下一刻他就能将你扒皮抽筋信不信?” 阿汝道:“信,能让整个上京闻风丧胆的人,自是不好相与的。公子,您说他那样的人,会对女子动心吗?若是将来有一日,他对谁动心了,又是个什么样的?” 陆杳不大意道:“那他肯定会在自己动心之前,先将那姑娘搞死,免得留下个祸患。” 阿汝若有所思道:“听公子这么说,相爷要是爱上谁,就是谁的大不幸了。” 陆杳挑眉道:“难不成还是谁的幸?那不等于是昭告天下说:我是苏槐他爱人,你们虽然杀不了他但可以来杀死我。” 阿汝冷不防被陆杳逗得一笑。 陆杳不禁看了她一眼,这人儿,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多看几眼,能洗洗眼睛,心旷神怡。 陆杳道:“回头准备一下,随我进宫去吧。你怕吗?” 阿汝摇摇头,道:“能进皇宫见识一番,我这青楼女子也算是做到顶了,这还托了公子的福。” 随后阿汝去忙了,陆杳自己晃悠去了后院。 明天就能进宫,她的心情能不好吗,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儿。 本以为想进宫还得再想想办法呢,这下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进了皇宫,她就有机会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晚上,朝暮馆又是歌舞笙箫,旖旎繁华之景。 陆杳在房里捣鼓些药材,差了几味,就自个出了锦瑟院,往库房去取。 朝暮馆里一些常备的药材是有的,毕竟楼里这么多的姑娘,时有用到。 可等她出去遛了一圈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门里边杵着面无表情的剑铮。 她顿时整个人就有些不好。 鸨妈正站在院中的樱花树下,有些局促的样子。 陆杳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她走的时候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可眼下房门却是半开着。 里面进了什么贼子可想而知。 她又看了看鸨妈,见得鸨妈一脸讪笑,便道:“什么人都往这里带吗?” 鸨妈惭愧道:“姑娘恕罪,我也说了今晚您不待客,可那位他不听啊。” 鸨妈压着声音又道:“他说前边房间他待腻了。他还说咱们这行要好好查查,若是发现有强买强卖违背意愿的事情发生,得停业整顿。” 陆杳揉了揉额头,鸨妈看了看门里,又小声跟陆杳道:“这可怎么得罪得起,要是不如他意,就是没有强买强卖,他也能给你整出来,到时候咱们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陆杳没好气道:“好个以权谋私的奸臣贼子。” 鸨妈想捂她嘴,可又不敢,只得陪着万分小心唏嘘道:“您小声些,当心那位主儿听见了。” 房里传来一道过分温柔的嗓音,道:“我没聋。” 鸨妈连忙道:“你们聊,你们聊,有什么需要就让这位侍从小哥来传话。” 说着鸨妈就赶紧溜了。 这时节,樱花团团锦簇地绽放在枝头。 随着夜风一吹,满院都是。 陆杳抬脚自树下走过,一步步朝门边去。 剑铮看着她的背影,一身并不张扬的裙裳,青丝及腰,裙裾拂动,却莫名有种让满院落花丨都沦为陪衬的气质。 她走到房门前,朝半扇打开的房门里一瞧,见她房里的男子正临窗站着一排桌案边,随手拿起她案上的瓶瓶罐罐,放在鼻端闻了闻。 苏槐回眸看她,夜风从她身后拂来,卷进些许细碎的花瓣,夹杂着一股子暗香。 溢进屋子里来的还有淡淡的月。 第050章 你有大病你知道吗? 苏槐瞧见陆杳骂人的眼神,问她:“这些是干什么的?” 陆杳快步走来,从他手上夺过瓷瓶,道:“香料,相爷还是别动的好,免得一会儿一句不喜欢又给我扔了。” 苏槐道:“你会调香?” 陆杳若无其事道:“朝暮馆里这么多姑娘,整天要用多少种香,我跟着学呗。” 苏槐低头见她腰间又佩有香囊,随手就给她扯了下来,道:“你可以弄点我喜欢的香。” 陆杳白他一眼,嘴上敷衍道:“当然得调相爷喜欢的,要不然相爷见一次就扔我一次香囊,再多的也不够你扔。” 苏槐直接把香囊给她丢出了窗外:“可这些我都不喜欢。” 陆杳知道,这些香料香气太浓郁。可要不是浓郁的香,根本压不住他身上的气味。 她看他的眼神,嫌弃得就像看条死鱼,而他全身散发着一种死鱼的腥臭味。 陆杳被他这我行我素的举动给气到了,随手抓来一瓶香料就往旁边的香炉里整瓶倒进去。 霎时蓝色的火焰冒了起来,苏槐当即连着整个香炉都给她扔了出去,动作快得陆杳根本无暇反应。 陆杳:“……” 然后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在桌上的这些瓶瓶罐罐上面。 两人之间就是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氛围,但只要她再试图用这些东西熏他,他能立马全给她掀了去。 他这种心理陆杳大概也懂,就是他不喜欢的就要毁了。 陆杳平心静气地跟他说道:“你有大病你知道吗?” 苏槐道:“你能治我?” 陆杳道:“你这种病恐怕治不了,只能靠老天收。” 苏槐道:“那你问得很多余。” 陆杳眼疾手快,突然就抓了一只瓷瓶,赶紧后退几步,从瓷瓶里倒出香粉便往手腕和耳后抹去,怕不够压他,又往自个身上撒了些。 陆杳呼吸里浓香弥漫,但对她来说反而舒坦了些,道:“相爷想听什么曲儿?” 苏槐道:“我不听曲。” 陆杳看了看他,那张脸在窗边月下,一半明一半暗,过于深邃英邪,她都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道:“那你究竟有何贵干。” 苏槐道:“来这里过夜。” 陆杳:“……” 苏槐温声徐徐又道:“等明天直接带你进宫去,就不多跑一趟。” 那语气,就像跟他知心知意的人儿说着明天的春游计划似的。 陆杳却是有些炸了,道:“你嫌麻烦大可以今晚不来,明天来一趟或者明天也干脆不来,我完全可以去找你!” 苏槐看着她,道:“可现在我已经来了。” 陆杳劝道:“你还可以回去。” 苏槐道:“带你一起回去,明日直接从我府上出发,也能少跑一趟。” 陆杳道:“我说了我可以明天去找你。”她走到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相爷今晚请回,睡个好觉,明天我和阿汝一定准时到,再和相爷一起进宫,免得相爷多跑一趟。” 苏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外,仿佛是被她的提议给说动了,便抬脚朝门边走来。 他站在门口,朝门外望了一眼。 他温柔含情道:“这花开得可真好。” 陆杳听他毫不相关地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眼睁睁看见他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并顺手拨上了门闩。 陆杳心头跳了跳,就见苏槐回眸看她道:“我不喜欢别人安排我。” 陆杳道:“可我也不喜欢被人安排。” 苏槐道:“那你只有忍一忍。” 转眼间,陆杳就被他逼近得只有方寸的活动范围,他身量比她高,黑色影子朝她笼罩下来之际,十分具有压迫感。 陆杳抑着呼吸,道:“凭什么要我忍你不忍。” 苏槐道:“你也可以不忍。” 就是干不过他呗。 反正他是不会忍,陆杳想抽身之际,便被一把拽了回来,抵在门上。 第051章 真是条野狗 房门因为撞击,哐的一声响,还颤了两颤。 剑铮在外仿佛看见了,又仿佛没看见。 他继续跟樽门神似的杵着。 紧接着房门又撞了两下,而且房间里似乎还有椅凳倒地的动静,像是十分火热激烈。 这回剑铮不敢贸然冲进去,但又有些放心不下,毕竟上回主子太兴奋导致第二天就吐血了,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尽义务地提醒了一句:“主子,身体要紧。” 过了一会儿,剑铮耳力好,听见房里回应着的是衣料撕碎的声音,还有陆杳一声隐忍的低哼。 苏槐压上来时陆杳本能地抬腿顶他下腹,可这点程度哪能伤到他,反被他一手就轻易捉住了腿。 他手握着她的腿又一次挽在臂间,两人身躯一下便毫无间隙地紧压在一起。 陆杳稀里糊涂怎么又陷入和上回一样的被动局面里,他的气息绵绵不绝地往她鼻子里钻,她极力缓了缓,对他道:“我不喜欢这样单腿站着,重来。” 苏槐看着她那双眼,门纱外的月色映进她的眼底,依稀有繁花的花影,他可没给她重来的机会,眼神寸寸下移,落在她的唇上,便亲了上去。 陆杳呼吸一窒,唇齿磕碰间,她难免兜着火气重重咬他。 他舔了舔嘴角,噙着一丝能勾人心魂儿的笑,而后一口就重重反咬她脖子上。 陆杳抽了口凉气,咬牙切齿道:“真是条野狗。” 反正他是没所谓,可她明日还要进宫! 陆杳气得,一头就往他头上撞去,使出全力猛推他。 结果她自个撞得眼冒金星,还和他一起撞到桌边,撞翻了两张椅凳。 她听见剑铮在外面说话,她呼吸有些乱,迎上苏槐那又深又狂的眼神,道:“你狗腿子在劝你,身体要紧。” 苏槐不置可否,她连忙又好言好语地相劝:“不是说上回回去以后就不舒服么,你不要太兴奋,这对你没好处。” 她被他激得身上起了一层汗意,眼尾泛红,一双桃花眼真是芳华灼然。 苏槐没说话,直接上手撕了她的裙子。 这狗男人又一次刷新了他的下限,陆杳算是见识了,他野起来比畜生还不如。 他低头咬上她胸口时,疼得她背脊发麻,直窜上头皮,嘴角溢出低哼。 陆杳抓乱他衣袍,一口狠狠咬他肩膀,含糊地用乡里话骂他:“狗日的。” 苏槐听见了,抬起头来盯着她,道:“你得当好那条狗。” 陆杳:“……” 苏槐嗓音里也有勾子,尾音儿轻轻上挑,道:“是在床上还是在这桌上?” 陆杳一时不言语,苏槐便道:“那便随我喜好来了。” 他的喜好,他的喜好通常都很变态! 陆杳赶紧道:“床上!” 话音儿一落,她便觉身子一轻,被他给拦腰打横抱起。 他臂弯里极有力道,抱她抱得很稳,大步往前迈时,袍角浮动,浑身气息狷狂又邪佞。 她裙衫破碎,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细腻无暇,但他就是见不得美好的事物一般,在她白瓷肌肤上留下道道或咬或吮的红痕。 陆杳倒在床上时,身子骨被他那气息给蒸出的乏力感又在持续上涌,她鬓角有汗,他抱她时手掌能感觉到她背上也是一股濡意。 陆杳急中生智,不能乱,千万不能乱,她这才想起来反其道行之。 于是她勾下他的头又主动去吻他。 然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意兴阑珊的样子,反而顺势压下她,逢场作戏也能将她吻得至死方休。 帐子里陆杳凌乱的呼吸一声压过一声。 极是旖旎撩人。 她脑子里却有些混乱,这厮不是喜欢欲擒故纵么,怎么这次不起作用了? 她骂道:“狗男人,你不按常理出牌!老子明天还要进宫!” 苏槐一听,便亲她脖子,一路留下吻痕,低声道:“怎么,这样明天就不能进宫?” 陆杳咬牙道:“你这样让我怎么进?” 苏槐道:“你可以走着进,躺着进,横着进竖着进,我打断你腿了吗?” 陆杳:“……” 陆杳道:“你是想让我没脸见人。” 苏槐抬起头看她,忽而笑得邪气,“那就把脸蒙上,不要见人。” 第052章 非弄死你不可 陆杳望着他的眼,蓦地就明白了什么,声音里卷着沙哑,道:“你是不想我见人,才这样整我?你是怕皇上看上我怎的?” 苏槐没否认,道:“不能让他看上你,也不能让你有机会飞黄腾达。” 陆杳道:“我碍着你了么?” 她平心而论,她好像没有妨碍他任何事吧。这厮用得着这么处处跟她过不去吗? 苏槐道:“眼下没碍着我,但也不能不防。你若是爬上龙床,一朝得势,不想整我?” 陆杳心想,那还真想。她要是翻身了,首先第一个搞的就是他。 陆杳嘴上道:“相爷真会开玩笑,谁能整得过你?” 苏槐看着她红肿的嘴唇,如情人般呢喃道:“但不可否认,女人的枕边风厉害。” 所以他这般对她又亲又咬的,就是想在她身上留下他的痕迹。 等明天进宫,别说勾引皇帝了,她还是要点脸的,怎么也得把自个遮严实了。 何况她本来也没有念头引起皇帝的注意。 苏槐手掌温热,抚上她的腿时,陆杳当即浑身发毛。 陆杳不可置信道:“我都这样了,肯定没机会去吹枕边风,你还想怎样?” 她呼吸不定,整个人泛着些潮意,还是抵不过他身上气息带来的影响,她一点点脱力,在他面前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苏槐的手十分修长有力,所至之处,他似乎欣赏着陆杳的表情,道:“青楼里不就是这样玩的?” 陆杳道:“我谢谢你,托你的福,我现在是个青楼女子,接过许多的客,你最好别碰,免得脏了你!” 苏槐手下没停,眼神诡谲,道:“我看看有多脏。” 他这人是这样,只要他想摸,管她接过多少客。只要他想要,管她是青楼女子还是良家妇女。 “你起鸡皮疙瘩了。”这像是一个让他来兴的因素,说着他还真抚了上去。 陆杳顿时抽了口凉气,整个身子一僵。 继而她全力想动手抬腿揍他,只可惜没两下就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再动作不得。 苏槐手指探进去时,陆杳面染烟霞,身子绷得紧紧的,她哑声道:“苏槐,等老子好了,非弄死你不可。” 苏槐听她咬牙切齿的话,听得似乎很满意,手指又往里探了些许。 他道:“我等着。” 最终,在一道阻碍前他停了下来,指端微微动了动,他笑着缓缓将手指抽了出来,说出的话无耻之尤:“你的客人还没到过这里。” 他看了看陆杳那恨不得扒了他皮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无限温情道:“我这手要么拿批红的笔要么拿杀人的剑,还没这样伺候过女人,你这种眼神看我,是不满足的意思吗?” 陆杳气得狠了,道:“苏槐,我丨操你妈的。” 苏槐起了身,站在床边,手里缓缓整理自己的衣袍,垂眼看她道:“我妈不在了,要不要送你去她坟头?或者我来替她也行。” 说着,手里才理好的衣襟又作势要宽下。 陆杳也不是什么犟骨头,见状道:“我收回刚刚那句。” 苏槐多少有些收敛,毕竟上次从她这里回去以后就吐了血,他暂时还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身体兴奋还是因为其他。 如若不然,今晚还能就此作罢? 最终苏槐打开房门时,已是一副衣着整洁之态,他容色淡淡,不沾烟火一般,颇有几分清心禁欲的况味,仿佛方才在房里他只是跟陆杳谈了谈人生,丝毫没发生过其他。 陆杳看着他的背影想,所谓衣冠禽兽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关起门来撕她裙子、像条狗一样咬她,开门以后就一副衣冠楚楚的国家栋梁模样,真是恬不知耻。 对,他就是条野狗。 第053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陆杳满身汗意,肌肤依稀都透着绯色,只是房中昏暗的光线很好地掩饰了去。 他开门时新鲜空气流进来,她也跟着得了口活气。她伸手拉过衾被掩身,青丝堆枕,桃花眸里浮光点点,像星火似的仿佛要从眼角坠落出来。 她是属于那种越看越美的女人。 尽管她遮掩得严实,可她不知道光是她那张脸那双眼,此时此刻就显得极是香。 苏槐苏槐冷不防回头看她,饶有兴味,道:“你何不骂出声来。” 陆杳道:“我哪有骂你,我在祝福你。” 苏槐看着她那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睛,眼帘稍稍一低,又看着她的唇,蛊惑一样问:“祝我什么?” 当然是祝你英年早逝,难不成还祝你步步高升吗! 陆杳嘴上道:“肯定是祝你好的。” 苏槐转回头去看着门前樱花,蓦地又问:“都说你跟行渊有关系,是吗?” 陆杳道:“那是谁?虽然我是乡下来的,但在来这里之前,我可是个清白姑娘。” 苏槐道:“我没说他是个男的。” 陆杳眨眨眼,道:“听起来不是男的吗?就好比你苏槐的名字,难不成听起来像个女的?” 苏槐道:“明日到我府上候着,我不想多跑一趟。”说罢他抬脚出了她的房门。 他不想多跑一趟,那他今晚专程来一趟就是为了整她是吧。 陆杳阖着眼,真是多看一眼这畜生都觉得胀眼睛。 她清晰地听着苏槐的脚步声走出了她的院落,他的狗腿子跟着一起。 剑铮后脚跟着苏槐走出院子,苏槐淡淡道:“把门关上。” 剑铮便一丝不苟地给关上了院门。 苏槐前脚一走,陆杳当即吃力地从床上翻起身,随手拢了拢散乱的衣裳,赤脚走到琴架前。 琴架上放着一张琴,她伸手就朝弦上探去。 苏槐还没走远,她若是奏琴,他定能听见。她这会儿要是使出全力,应是能让他走火入魔,说不定能干死他。 这样想着,她指端一挑,倏而流出一道弦音,听似悠远却暗含力道,仿佛空气都跟着震颤。 月色打落窗棂,依稀将她的指甲淬得莹莹粉亮。 院子外面正走着的剑铮毫无防备,听到这一道音,整个心神倏而为之一荡。 苏槐脚下一滞,没再继续往前走。 他神情不定。 墙里樱花细细碎碎,随风越过墙头,落在他的衣发上,极有股缱绻味道。 若要是干不死呢,陆杳想,干不死他,他能立马折回来把自己干死。 而且毫无疑问她会暴露,他肯定能猜到上回他身体不适大抵是因她的音律而起,那这仇就结大了。 权衡之下,陆杳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手指。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谁叫她暂时还干不过他,还得仰仗他的鼻息行事。 否则明天连皇宫都进不去。 苏槐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后续,方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陆杳赶紧去泡个冷水澡。 身上仿佛都是他留下的味道,久久洗不去。 等她从冷水里钻出来,擦干了身子,点灯对镜一照,又把苏槐那野狗里里外外都骂了一遍。 她伸手摸了摸自个脖子,是他的咬痕,还隐隐作痛。 从脖子往下,是狼藉遍布。 她先拿药膏将脖子耳根处非常明显的地方擦一擦,擦过以后又有些泄气。 药膏再有效,可这痕迹比上回重得多,到明天不一定能全消。 随后她又将桌案上的香粉重新调配,找一种不那么浓郁到冲鼻但又能很好压制奸佞身上的气息的香。 毕竟进宫以后还得跟那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让他再扔自己香囊。 第054章 处得很愉快 第二天陆杳带着阿汝如时出现在相府门前。 等进了皇宫,陆杳的身份就是阿汝的随侍。照苏槐说的,阿汝才是六姑娘。 这样也正中陆杳的心意,阿汝替她周旋人事,她又那么美艳夺人,衬得自己不会引人注目,则更方便她见机行事。 彼时陆杳和阿汝坐在马车里,陆杳正说着进宫以后的事,苏槐便拂帘上车来。 这是朝暮馆的马车,他完全不见外。他的狗腿子剑铮更是不见外,直接把车夫挤了下去,自己驱车。 阿汝注意到,陆杳一看见他,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反倒是相爷,一上来,拂衣落座,神色温和,竟让阿汝恍惚有种他其实很好接近之感。 苏槐看了陆杳一眼,今日她穿的一身淡青色衣裳,领子很高,确实捂得很严实,将她的脖子全部遮了起来。 另外她还做了乔装,双眉描粗了些,肤色也变得暗淡了些,和旁边娇媚明艳的阿汝相比简直毫不起眼。 阿汝向苏槐福礼,款款唤道:“相爷。” 陆杳道:“我做为阿汝的侍女,我应该坐外面去。” 苏槐靠着软枕,看着她弯身准备出去,徐徐道:“宫里不准带侍女,你应该下车去。” 陆杳娇躯一顿,回头冷视苏槐:“昨天那太监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槐随手牵了牵自己的袖摆,道:“他是怎么说的你找他去。” 阿汝连忙拉着陆杳回来坐下,道:“相爷别跟陆姑娘见气。” 苏槐看着陆杳,道:“我跟她见气了吗,是她跟我见气。” 陆杳只好忍下:“我也没跟你见气。” 苏槐道:“你看见我分明脸黑了。” 陆杳道:“是相爷眼花了吧。” 苏槐道:“我还没瞎。” 阿汝便打圆场道:“定不是因为相爷,而是陆姑娘她不想抢我的风头,所以今日稍作修饰,显得脸黑了些而已。” 剑铮已然驱车出了小巷,往皇宫的方向去。 苏槐道:“青楼女子都这般薄情,昨夜嫣然笑语,今日便相见不识?” 阿汝愣了愣,道:“相爷这话何意?” 苏槐看了一眼陆杳,道:“昨晚我们处得很愉快,今日不就是翻脸不认人么?” 陆杳表示不服:“哪里愉快?” 苏槐道:“我的手很愉快。” 陆杳的眼神下意识落在他放在膝头的手上:“……” 阿汝看看陆杳,又看看苏槐,她何其通透的人儿,瞬时明白了苏槐话里的意思。 陆杳道:“我拜托你要点脸。” 但他那只手不可否认是当真好看。 那手有习武人的骨节分明,又有文人的隽雅修长,由它揽政批红,又由它杀人狠辣,但陆杳瞧着就是想给他剁了。 阿汝拉着陆杳的手连忙又劝道:“相爷对宫里的人事熟,咱们第一次去,还得请相爷多多关照才是。” 苏槐闭目养神,道:“她就比你识时务。” 陆杳道:“进宫以后,倘若要给皇上弹琴助眠,需得以屏风隔挡。” 这样她弹和阿汝弹才能混淆在一起。 苏槐道:“你这是在安排我做事?” 陆杳道:“我是在替相爷善后。毕竟相爷说阿汝是六姑娘,等到了皇上跟前她又搞不定的话,你这不是欺君么。” 苏槐思忖了一下,道:“最开始你说她是六姑娘。” 陆杳:“可你后面明知道她不是。” 苏槐道:“我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带着谴责,“你不仅骗我,你还欺君。要不要我替你禀明圣上,把你拖去砍了?” 陆杳:“……” 阿汝就小声地劝陆杳:“算了,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的。 他是奸佞、是权臣,你跟他玩文字游戏就像三岁小孩跟他玩泥巴似的,他能把你捏扁。 第055章 进宫 后来一路上陆杳都把头偏向窗外,一是她想呼吸新鲜空气,二是一点都不想看见苏槐。 马车离了相府,穿过两条街,便接近了宫门。 窗外的景象也由整齐的府宅屋舍逐渐变得空旷,到最后遥遥一看,前方是巍峨的宫楼殿宇。 阿汝不禁感慨道:“以前曾倚高楼望宫城,但终究是身外客,不想而今竟有机会身临其境。” 到了宫门口,把守的禁卫军十分森严。 但苏槐这张脸极为好使,他微微拂帘让禁卫军见着了他的面,禁卫军直接就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让行。 甚至于马车都不用下,车辆直接驶入宫门。 朝野上下,这是其他所有人包括亲王在内都没有的待遇。 她们要觐见的皇帝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气宇轩昂,颇有九五至尊的威仪。 而皇帝也听昨个出宫的太监禀报了,今日来的正是朝暮馆的头牌花魁。 她琴艺了得,能使人极度放松,故而轻松入梦。 从今个早朝以后皇帝就有些迫不及待了,眼下总算得以见到一女子款款走进殿中,身后跟着个垂头耷脑的侍女。 待走近以后,皇帝看清女子容貌,不愧是朝暮馆的花魁,真真是貌美动人。 “民女阿汝拜见皇上。” 皇帝道:“免礼,平身。” 皇帝打量着阿汝,道:“你就是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位奇女子?” 阿汝惭愧道:“回皇上,坊间传闻多为夸大其词,民女只是会点琴音,正好合客人胃口罢了。” 皇帝道:“你能让他们酣然入睡,那你能让朕也好好睡一觉吗?” 阿汝道:“民女愿竭力一试,助皇上安眠。” 皇帝心头一喜,道:“好,你若能让朕睡个好觉,朕重重有赏。” 后来下午的时候,皇帝在暖殿里休息,就命阿汝助他入眠。 他每天下午都要休息,只不过基本上没一天是顺心的。 因为他就算空出时间来也睡不着,明明身体很疲倦,但越想酝酿睡意越是脑壳痛。有时候太监们觉得他是睡着了,但他自己又觉得自己没睡着。 随后几个太监抬着一盏宽大的屏风进了偏殿里,皇帝见状道:“这是何意?” 不等阿汝回答,太监就禀道:“丞相大人说,这是六姑娘要的屏风。” 陆杳连忙让太监把屏风搬到靠墙这边来,到时候她和阿汝后背靠墙,面挡屏风,也就比较安全。 那屏风上绣有富贵牡丹,色泽鲜艳,国色天香。 最主要的是显得屏风一点也不透。 阿汝小声与陆杳道:“相爷着实有心了。” 陆杳道:“他这是做个顺水人情。” 他要是不送屏风来,阿汝也会向皇上提要求。又不是什么难的要求,皇上还不允许不成? 皇帝便问阿汝:“六姑娘要这屏风作甚?” 阿汝福礼道:“民女弹奏时需得精神专注,通常不相见,这样不管是民女还是皇上都能完全放松,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皇帝颔首道:“原来如此。” 一盏屏风挡下后,皇帝是一点美人面都见不着了,只隐隐见得个人影移动,觉得有点美中不足。 不过还是睡觉要紧。 阿汝将琴摆上,原是想给陆杳让位置。 陆杳压了压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坐着。陆杳只需要她挪一小点位置给自己坐就好。 这样一来,如是有人误闯进来发现,也不至于一下子露出马脚。 暖殿外光线明亮,有人从殿外进来时,隔着屏风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 紧接着就听皇帝道:“苏卿来得正好,陪朕一起听听,看看是否真的这么神奇。来人,给苏卿搬座。” 随之屏风外就有太监搬来座椅,请苏槐落座。 陆杳抬头看了一眼,尽管挡着看不太见,看凭身息她知道他就坐在她对面。 苏槐亦看着屏风上盛开得荼蘼的牡丹花,仿佛要透过牡丹一眼看穿里边坐着的人。 第056章 先安顿下来 随之琴音缓缓溢出,有股子沁人心脾的余韵。 皇帝一听,不由换了一下倚着龙椅的姿势,让自己更轻松自在些。 阿汝便轻车熟路地与皇帝闲聊几句,问起他大概何时开始难以入眠,躺下以后可有再思虑其他,皇帝基本上都有问必答。 暖殿里弦音渺渺,皇帝答着答着,大约是给着这琴声听到心里去了,只觉得无比的舒坦放松,渐渐竟有些犯困,头便开始一下一下地轻啄,打起了盹儿来。 一曲终了的时候,原本打盹儿的皇帝恍惚听见琴声断了,便又清醒了过来。 可能是方才那昏昏欲睡的感觉太好,所以皇帝感到巨大的失落,不满地望向屏风道:“怎么停了?” 陆杳心想,当然得停。 真要是给他一步到位,太张扬,在这宫里还容易惹麻烦。 阿汝也照着陆杳事先交代好的,应道:“皇上恕罪,皇上无法酣眠的由来已久,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得慢慢调整。民女只是助皇上放松身心,真正能引到皇上安然入睡的还是得靠皇上自己。” 皇帝一想,也是,这六姑娘又不是大夫,她的琴声又不能治病,要是能一下子好起来,也太神乎了。 方才他不就是听着听着就睡意来袭吗,说明听她的琴是有效果的。 遂皇帝一扫先前烦闷,心情一下舒畅起来,朗声大笑道:“虽然没有坊间传的那么神奇,但朕听六姑娘一曲,着实身心通泰。” 既然有效,他怎可放过,便又道:“这样,六姑娘先在宫中住下,得空替朕鸣琴一二,待朕解了这睡眠烦扰,再送你出宫去。来人,赏六姑娘!” 阿汝起身,带着陆杳穿过屏风行礼谢恩。 皇帝见阿汝举止温柔,又不失落落大方,对着这样一张如花娇颜,岂不龙颜大悦。 皇帝又对苏槐笑道:“苏卿,这次你可是立一大功。” 苏槐道:“臣不敢。” 皇帝道:“方才苏卿听琴,觉得如何?” 苏槐道:“臣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宫中伶人擅琴者众,如是听琴能使圣上放松,圣上可召她们来奏。” 他还想赶她,不就是怕她有机会成为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么。 像他那种心胸狭隘的奸佞,恐怕只能允许皇帝的红人就他一个。 好在皇帝很清楚自己的感受,哆道:“先前宫宴朕也没少听,但都不如眼下这般惬意。先安排六姑娘住下。” 宫人临时给阿汝和陆杳安排了一处暖阁住下,暖阁不设在后宫里,反倒是离皇帝的居所近,方便皇帝随时召唤。 两人才一落脚,先前皇帝赐下的封赏就由太监捧着过来了。 阿汝一见,全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十分奢贵华美。 太监道:“这些全是皇上赏给六姑娘的呢。” 阿汝在朝暮馆里也是见过了世面的,官家贵人们平日里没少赠她东西,只是这些宫里的她却是鲜少接触过。 等宫人退下后,阿汝看向陆杳,道:“这些东西……” 陆杳对这些没兴趣,道:“你留着吧。这些绸缎你喜欢哪个就用来裁新衣裳,首饰喜欢哪个便佩戴哪个。” 阿汝娇媚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宫里暂安顿下来以后,陆杳熟悉了一下这暖阁,随后和阿汝一道出去走走。虽说不能一来就迫不及待去摸清这宫里的布局,但先附近散散步熟悉熟悉也可以。 正值半下午时分,阳光明媚,宫里又花园水榭、亭台楼阁,景致美不胜收。 陆杳想着,以后那奸佞总不能像去朝暮馆找她那样,想来就来吧。 他进朝暮馆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进皇宫还能像进自己家么。至少晚上他是不能够随便来的。 白天的时候宫里人多眼杂,他也野不起来。 只要想到以后不用跟奸佞打了照面也不用多周旋,陆杳心情就很不错。 正当她心情很不错地欣赏宫里景致时,阿汝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相爷在那边。” 陆杳循着阿汝的视线一看,见那柳荫小径上,缓缓走来的可不就是苏槐。 顿时好心情就跟她一拍两散。 第057章 大概是她表现得不好 苏槐与上午送她们进宫时的衣着不同,此刻一身绛紫官袍,衣襟整齐,腰束玉色腰带,头戴黑色官帽,一派官方行头,行走间袍角拂动,硬是给他穿出几分丰神俊朗、潇洒倜傥的况味来。 透过柳荫的阳光斑驳在他身上,官帽下的那张脸,双眉修长,眼若含勾,人渣是人渣,但妖孽也是真妖孽。 他身后跟着两名太监,太监都手捧着一沓折子,恭恭敬敬地垂头走着。 他往这边过来时,阿汝忙退居一边,垂首福礼。 陆杳做为阿汝的随侍,当然就站在阿汝侧后,目不斜视地跟着行礼。 陆杳只看见依稀紫衣袍角和一双黑靴,自她眼皮子底下走过,未作丝毫停留。 苏槐自然也未曾多看她一眼。 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陆杳心里暗暗感到满意,很好,以后在宫里打照面最好都是这样。 直到苏槐走远,陆杳方才缓缓抬起头来。 空气里仿若还残留着一丝他衣上独有的芳烈的气息。 跟随在侧的小太监便从旁道:“相爷贵人事忙,除了皇上,谁都入不得他的眼哩。他这应该是刚处理完朝中折子,送到皇上这里来呢。” 陆杳当然知道,奸佞独揽朝政,皇帝交由他批红,朝中文武百官上递的折子首先就是递到他的桌上,由他亲笔批示。 他认为应该上呈皇帝的折子,方才在批阅完以后再送到皇帝的桌上。 再加上他素日为人,朝中百官能不对他又怕又恨么。 这刚进宫的头一晚,皇帝派人传话稍后是要召见六姑娘抚琴助眠的,只是临了据说是有政事与外臣商议,就耽搁下来了。 可皇帝总要睡觉,在他睡下之前,陆杳和阿汝两个还不能睡,只有干等着。 等皇帝那边议完了事,天色已晚,但皇帝还惦记着六姑娘,就急忙叫太监去宣。 苏槐适时提了一句:“圣上似乎有些日没去后宫了。” 皇帝兴致寥寥:“不去,都这么晚了,朕要去了后宫,肯定又迟迟不能睡。” 苏槐道:“后宫牵系着朝堂,圣上不可轻疏。圣上若去那边,可以选择早睡。” 皇帝看他一眼,不由笑了两声,道:“苏卿以为早睡是这么容易的?女人最是缠人了。” 皇帝摸了摸下巴,又道:“照理说苏卿都去朝暮馆宿过夜了,理应能明白那种感受才是,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苏槐道:“恕臣无法体会圣上的感受。” 皇帝啧了一声,道:“上回你在朝暮馆宿的究竟是个什么姑娘,竟让你一丁点销魂的感受都没有?” 苏槐垂着眼帘,想了想道:“大概是她表现得不好。” 皇帝道:“肯定让苏卿扫兴了是不是?” 说论起这个话题,皇帝一时才又有了点兴致。 这厢暖和房间里,阿汝对陆杳道:“要不姑娘先休息吧,一会儿要是来人,我再叫姑娘。” 陆杳看了看她,道:“你不休息?美人可熬不得夜啊。” 阿汝抿嘴笑,道:“在声色场里,不熬夜的难找。” 陆杳找出一只药瓶,自己吃了粒药丸,又给了阿汝一粒。 阿汝往嘴里放,只觉入口清香,便问:“这是什么?” 陆杳道:“让你熬夜过后气色不那么差的东西。” 随之外头就有人叩门。 陆杳作为随侍,自是由她去开门。 她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正要开口询问,可哪想迎面而来的是那股让她熟悉又嫌弃的气息,她看都不看,当即就毫不犹豫地砰地把门关上。 然门还没合拢,突然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穿入了门缝里,硬是将房门给扒拉开。 陆杳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奸佞。 他还是一身官袍,人模狗样。 第058章 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 苏槐抬脚踏进屋子里,陆杳压不过他那气场,更拦不住他。 他还是像进自己家门似的直直地走上来,要是陆杳不给他让路,这厮能直接抵到她身上。 陆杳只好退了退,道:“你以为还像在朝暮馆吗,你半夜三更的想来就来?” 苏槐毫不受影响,进门后在圈椅上落座。 陆杳强调道:“这里是皇宫。” 苏槐看她一眼,习惯性地牵了牵自己的衣角,徐徐道:“然后呢?” 陆杳道:“一会儿皇上就会召见我们。” 苏槐道:“今晚皇上没空召见你们。” 陆杳道:“那相爷来有何贵干?” 阿汝赶紧圆场道:“想必相爷是来通知我们的吧,相爷要是不来,咱们不得一直等着么。” 陆杳闻言点点头,道:“也是,明明派个小太监就能传到的话,相爷还亲自过来,真是费心费力。” 阿汝便顺着往下道:“相爷操劳国事,想必已经很累了,眼下已更深露重,不如……” 只是话没说完,苏槐抬眸看了阿汝一眼。 阿汝的话音儿微微抖了抖,莫名觉得她要是继续往下说后果很严重,也就及时打住了。 陆杳却接话道:“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苏槐置若罔闻,道:“有茶吗?” 阿汝道:“相爷稍等。” 她去沏壶茶来,准备给苏槐斟上,苏槐看向陆杳,温声对阿汝道:“你不是有使女吗,怎还劳烦你亲自来?” 阿汝笑笑,道:“相爷这话言重了。给相爷斟茶是小女的福分。” 苏槐眼神始终看着陆杳,道:“你现在是皇上的贵客,我受不起。” 阿汝不由也看向陆杳,一时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陆杳此时是站得有多远离他多远,可这奸佞向来见不得她好,眼下不就是想使唤她么。 陆杳道:“你受不起的话,这茶就不喝了吧。回家喝好吗?” 苏槐道:“送你进宫,替你周旋,连口茶水都当不得?” 然后陆杳便见着他往圈椅椅背上一靠,微微偏着头,闭目养神,容色间浮着淡淡的倦意。 大有一副今天喝不到这杯茶他就睡在这里了的架势。 他要是在这里睡一晚,肯定会惹麻烦。一旦惹了麻烦,她和阿汝胳膊能拧得过这奸臣的大腿吗? 陆杳最终还是从阿汝手上接过茶壶,走到苏槐边上去,翻过茶盏,往杯盏里斟茶。 这时,苏槐缓缓睁开眼来,看着她。 茶只斟到一半,他忽然伸手,捉住了陆杳的手。 陆杳眉头跳了跳,下一刻他冷不防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拽。 陆杳毛了,当即顺势拎着那滚烫的茶水就往他身上泼。 就算烫不死他,烫他一层皮也好吧。 只是苏槐身体稍稍一斜,避开的同时,拂袖将一壶茶挥落。 茶壶滚到地毯上,闷咚的一声,还没摔碎,但茶水泼了一地。 这奸佞手上没闲着,腿上也没闲着,当即勾住陆杳的腿,屈膝便顶着她腿弯。 她一手撑住圈椅椅把抽身要撤,可他动作极快,下一瞬直接将她拉入怀里。 陆杳抬头就看见他近在咫尺,而她已被他分腿坐在了他的腰腿之际,压根不容她再撤。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一旁的阿汝简直都看傻眼了。 陆杳反应再快,也猜不到这奸佞下一步要作甚,于是乎她又栽他手里了。 苏槐一手握着她的腰,她刚扭身一动,他便掐着她的腰愈往自己腰腹间压了压。 他是个男人,她这样坐在他身上,还是这样的姿势,简直显得过于浪荡和暧昧。 陆杳只觉一股热血上头,又闻到他的气息,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 她又使劲挣了挣,苏槐压得死,欣赏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道:“迫不及待想动?” 陆杳:“……” 第059章 你又发什么疯 苏槐垂眼就看见陆杳腰间的香囊了,一股十分醒脑的香气一直横在他俩之间。 他伸手要来摘她香囊,陆杳见状,立马两手捂紧了。 回回他见了回回给她扔掉,当她缝香囊很轻松吗! 苏槐看她一眼,然后把她整个腰带都解了。 陆杳伸手来抢,就被他把香囊挑在手里,腰带给她丢到了一边。 苏槐缓缓掀起眼帘,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目瞪口呆的阿汝,徐徐道:“有兴趣观看?” 阿汝心底一寒,及时反应过来,道:“我再去沏壶茶来。” 说着转头就往门外走。 阿汝在朝暮馆里算是跟陆杳走得最近的了,知道平日里一些慕名而来的客人都近不了陆杳的身,唯一近她身的就只有眼前这位权贵相爷,而相爷到朝暮馆同样也只找过她一个。 所以方才陆杳挣扎间,不慎露出手臂和脖间的一小片肌肤,叫阿汝瞧见了些痕迹。 恐怕都是眼前这位的杰作。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也有过肌肤之亲,阿汝想她还是赶紧退吧。 陆杳见她走也没叫她,不然她留下来,以奸佞的变态程度,陆杳觉得他是真有可能让她在旁观看的。 阿汝走后,将房门关上。 顿时房里的气氛就变得莫名旖旎。 苏槐一手扣着陆杳身子,一手把玩着她的这个香囊,来回看了看,又闻了闻。 香气依然馥郁,但比之前的没那么呛鼻。 陆杳还想来抢,被他扬手躲开,他看着她道:“没有这香囊你活不了?” 陆杳道:“我喜欢香点怎么了?” 然后陆杳就看着他给她把香囊也丢一边了。 陆杳忍了又忍,安慰自己,这狗男人算是有点进步了,没有给她丢出窗外。 苏槐扣着她坐在自己怀里,好一阵子什么都不干,只是看着她。 起初陆杳屏着气息,可久而久之,她又不能真把自己憋死在他当前,后来只能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感觉自己像被他拿捏死了一般,又不好多动,只得咬牙道:“你又发什么疯。” 苏槐不语,看着她鬓间微微起了汗意,那双眼睛,像是一丝丝淬染了云霞,眼角一点点变得嫣然绯艳。 她眼里,有星火,有春潭。 苏槐欣赏着,目光寸寸往下,落在她脖间高领的盘扣上。 他手指来解她盘扣。 陆杳勾唇笑,笑不达眼底,道:“我这副又粗糙又黑黄的面孔,莫不是也让相爷起兴了?相爷未免太饥不择食了。” 苏槐道:“我起不起兴是看你的脸吗,主要还是看我心情。” 苏槐解她领间盘扣,陆杳当即阻他手,他另只手不知何时滑进她衣底里,一把握住她纤腰。 他手指抚到她背脊骨,陆杳吸了口气,紧接着整个人被他扣在怀里。 就在这空当间,陆杳感觉领口一松,有两分凉爽,他已解开了她的盘扣,露出她的脖颈。 她颈边的肌肤颜色又洁白又细腻,昨晚的痕迹消了一大半,还残有一些。 苏槐一口咬上去的时候,陆杳抓着他的官袍,闷哼,道:“这是皇宫,唔,你这野狗还敢乱来。” 苏槐唇贴着她颈项,低低似呢喃:“野狗?野狗是要自你身上扯下快肉来的。” 陆杳被他咬得“嘶”了一声,手里胡乱一抓,就抓掉了他的腰带。 两人衣衫凌乱地堆簇在一起,她不能让他好受,伸手进他官袍里狠狠挠他。 阿汝在外待了两刻时辰,终于房门应声而开。 她回头看见苏槐从门里出来,如来时一般衣冠楚楚,干净整洁,灯火下那容色妖美,但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之感。 他出来看都不看阿汝一眼,便一脚踏入夜色里,转瞬身影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阿汝连忙进屋里,看见陆杳青丝散了,衣裙也散乱,她正坐在镜子前,一边蹙眉摸摸脖子间,一边吸气骂人。 想她以前也是个文明人,可打从遇到苏槐以来,她的素质就喂了狗。 阿汝见之不由怔愣。 但凡是她看得见的陆杳的肌肤上,都是一片狼藉的吻痕。 一直从脖子蔓延到脖子根以下。 她看得见的便这样了,看不见的定是更多。 第060章 能收了他吗? 陆杳洗漱后,随意挽着脑后青丝,露出脖子,自己对镜擦药。 她脸上变回了本来肤色,双眉也细了回来,但就是表情臭臭的,左看右看自己的脖子,一时手指蘸了药都不知该往何处下手。 她干脆换个脖子得了。 阿汝在旁道:“白天见到相爷时他还一眼都不肯多施舍的样子,晚上到这里却是这般,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 陆杳道:“你也觉得很分裂是吧。” 阿汝抿唇笑,道:“不过公子是厉害,这普天之下,怕是没第二人能使他几番惦记了吧。” 陆杳拧着眉:“惦记?他是惦记,惦记着不能让我有机会比他发达。” 阿汝道:“公子这痕迹得遮一遮,看来明日还得穿高领子衣裳了。” 晚上阿汝不能真让陆杳作侍女睡外室,所以两人一起睡。 陆杳忽然郑重道:“阿汝,像苏槐那样子的妖怪,你能收了他吗?” 阿汝愣了愣,摆手笑道:“这个我收不了。公子莫要取笑我。” 陆杳看她道:“你是花魁,你要对自己自信一点。” 阿汝跟她坦诚道:“什么样的男人我一看就知行是不行,像相爷那样的,是真的不行。公子不知,他看我的眼神,都让我心里打颤。” 陆杳想,苏槐这人心思深得很,要是他对她一门心思想进宫起了怀疑,一定会逮着她不放。 他在宫里还时时盯着她防着她,对她来说也很碍事。 所以让阿汝帮她转移一下奸佞的注意力也未尝不可,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见了都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的玩意儿,又怎能推给阿汝呢。 阿汝又道:“不过像相爷那般的人,是会让天下的无数姑娘们心生憧憬。” 翌日,陆杳和阿汝又是随时待命的状态。 然后一名机机灵灵的太监到陆杳跟前来,笑眯眯地说道:“小的是负责这里的小乐子,两位姑娘有什么要求就和小的说,小的一定尽力去办。” 阿汝点头道:“有劳了。” 小乐子走到陆杳身边,弯身悄咪咪又道:“姑娘若是想相爷得紧了,就告诉小的,小的就给相爷传话,相爷便会来见姑娘。” 陆杳默了默,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他得紧了?” 小乐子笑得一脸谄媚,他就是知道。 陆杳又道:“你是他派来的?” 小乐子笑道:“相爷让小的仔细照顾着哩。” 陆杳睨他道:“他应该是让你仔细照看着吧。” 小乐子道:“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下午时皇帝总算腾出了时间,赶紧让人来召阿汝过去。 殿上照例摆放着屏风,这回陆杳让皇帝稍稍打了半个时辰的盹儿。 皇帝醒后大喜过望。 那种打盹儿的慵懒他也很久都没体会过了。 如此皇帝是越发相信这六姑娘迟早能助他好眠。 皇帝便道:“六姑娘且留这里陪朕用晚膳,稍后朕再听一听姑娘妙音,看看今晚能不能睡得好些。” 阿汝不卑不亢地行礼,道:“稍后皇上需要,民女再来便是,民女出身卑微,不敢与天子同膳。” 皇帝见她这般谦卑,很识礼数,又这么貌美,内心里对她的好感也就更多了一层。 皇帝不好勉强,道:“也罢,就照你说的吧。” 皇帝看着阿汝和陆杳一同出殿退下。 身边太监见皇帝一直盯着阿汝婀娜的背影看,不由道:“皇上若是有意,要不要今晚召六姑娘留宿?” 皇帝哆道:“她还要替朕解忧,不可惊着了她。” 昨天今天跟阿汝一番聊下来,皇帝从她的意思里得知,这琴声也是由心而发的,心若不静则音难静,如果惊扰唐突了她,万一她弹的琴里也就没那么让人放松了呢。 所以得尊重她的意思。 还是要等他能睡个好觉了以后再说。 第061章 套他的话 到了晚上,陆杳和阿汝又往皇帝那里去了一趟。 这次去的是皇帝寝宫。 只见寝宫外面守着一队严阵以待的禁卫军。 陆杳便问太监道:“公公,夜晚皇上这里都是这样吗?” 这大动兵武的,晚上能睡好才怪了。 太监道:“其实平时不这样,主要是相爷担心皇上安危,所以安排了这一些。” 陆杳了然,道:“哦,相爷是怕我和我家姑娘对皇上不利?” 太监笑呵呵道:“都是相爷的安排,这个得问相爷。” 进了寝殿中,皇帝已经换上了一身寝衣,听见了门口的对话,待阿汝一进来,他便哆道:“这个苏卿,就是担心得太多,两个弱女子,他也不放心。” 其实皇帝也有些不满意,因为他寝宫里还杵着两名侍卫呢。 寝宫里已经备好了屏风,陆杳与阿汝坐在屏风后,照例是一边弹琴一边闲聊,没过多久,皇帝就真的睡着了去。 陆杳收了琴声,太监忙让寝宫里的所有人轻手轻脚地出去。 小乐子在门外候着,见陆杳和阿汝出来,便在前引路带她们回暖阁。 皇宫的夜晚,宫灯无数,辉煌璀璨。 远近宫宇高楼,仿佛登可摘星触月,站在那高楼上,必然能将整个京都城都尽收眼底。 陆杳一路走一路观望,便指着一座座宫殿,问小乐子这是什么宫是干嘛的,那又是什么宫是干嘛的。 小乐子以为陆杳是好奇,便一座座给她讲解,这是御书房,那是朝殿,还有宴群臣的宫殿,还有观景台等等。 陆杳点点头,道:“宫里各处地方都派上什么用处分得这么清楚,真是让人长见识了。” 她指着小乐子说的宴群臣的那座宫殿,又问道:“宴请咱们自己的大臣在那宫殿,那要是宴请别国来的使臣又是在哪座宫殿呢?” 小乐子笑嘻嘻道:“不管咱们自己的还是别国的臣子,都是在那里的。” 陆杳道:“那别国肯定不会空手来吧,得带很多的贡品宝贝来,要都往那宫里搁,怎么搁得下。” 阿汝心思玲珑,一听就晓得公子是在向这小乐子打探什么。故她一路上不多言,只听着就是。 小乐子尚未察觉,兴冲冲地跟陆杳聊道:“这姑娘就不知道了吧,别国送来的宝贝都有专门的地方存放,那是藏宝楼。” 陆杳一脸恍然:“原来如此。那这藏宝楼肯定戒卫森严。” 小乐子道:“必须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杳驻足四下观望了一番,遥遥看去,见那个方向的宫楼屋舍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感慨道:“这皇宫这么大,真要是进了贼,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藏宝楼在哪里。” 阿汝便顺着道了一句:“肯定就藏在那些宫殿当中的某一个,才让人难以发现。” 小乐子一听就笑了,道:“那是后宫呢,藏宝楼肯定不在那里。” 陆杳道:“莫不是你也不知道在哪里?” 小乐子道:“小的在这宫中好些年了,当然知道。” 正当陆杳盘算着怎么继续套他的话,前面响起盔甲的声音,还有闪烁的火光。 应该是禁卫军在宫中按时分批地夜巡。 陆杳晃眼一看,小径那头的队伍严谨整齐,走在最前头的人却没着盔甲。只一眼,她便眉头一跳,然后昨晚被咬的脖子就隐隐作痛。 火光将他的模子照得忽明忽暗,有些看不真切,但陆杳就是一眼能认出来,就是苏槐那厮。 他就是堆白骨,她估计也能认出他来。 紧接着小乐子就冲那边呼道:“相爷。” 苏槐在火光下徐徐走来。 陆杳不禁对小乐子道:“上回他在宫里议事也就罢了,这回大晚上的他还能在宫里瞎晃悠吗?皇上后宫,外臣应该是禁止随意走动的吧。” 小乐子笑着道:“相爷偶尔也要兼管宫中禁卫一事,所以他可以在宫中走动的。何况这里也不是后宫呢。” 陆杳道:“但他始终是个外臣。” 小乐子道:“相爷可是皇上最信任倚重的大人。” 第062章 我心里爱你爱得要死 苏槐让身后的禁卫军队伍分头往各处巡视,而后温声问小乐子道:“你们在聊什么?” 小乐子立刻邀功似的全部招来:“方才姑娘正向小的打听这宫里的各处宫殿布局呢,还说起藏宝楼的守卫,又向小的打听藏宝楼的所在。” 陆杳:“……” 这狗腿子有点机灵过头了吧。 阿汝忙道:“小乐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第一次进宫来,难免感到好奇,才一路走一路多聊了两句。你是觉得我们是居心叵测之人吗?” 小乐子讪笑着回道:“姑娘才是误会小的了,眼下相爷问起,小的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这宫里的可都是些人精。 一边是相爷,一边只是两个青楼来的姑娘,孰轻孰重,这太监会不知道么。 苏槐对小乐子道:“回吧。” 陆杳一听,立刻跟着阿汝准备走。 苏槐却对她道:“没叫你回。” 这话一出,小乐子和阿汝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小乐子连忙撺掇着阿汝:“姑娘,姑娘咱们先回吧。” 阿汝有些不放心地看看陆杳,就见陆杳被苏槐一把拉着,拽进了小树林。 阿汝权衡之下,还是先跟着小乐子回了。 苏槐突然拉拽陆杳,陆杳也猝不及防,几步跌进小树林,光线瞬时昏暗下来。 她在夜里眼力也好,能看见小树林里一根根笔直的树木轮廓,还能看见眼前狗男人的轮廓。 陆杳道:“天黑了,你不回家吃饭吗?” 苏槐不接她话,直接钳住她身子便剥了她领子。 陆杳干不过他,被他压在树干上。 头顶的树叶婆娑晃动。 她衣襟剥落,露出白皙肩头,依稀还有一抹肚兜儿的颜色,肚兜儿细带挂在她肩上,仿佛轻轻一扯就断。 陆杳很是恼火,这畜生可能是脱她衣服有瘾。 苏槐发现,她肌肤上的痕迹总是消得很快,从昨晚到今夜,已经消去了一大半,眼下在他看来只剩下淡淡的影儿。 苏槐道:“用的什么药?” 陆杳道:“与相爷何干。朝暮馆里好药多了去了,毕竟姑娘家得常接客。” 苏槐手指抚上她的锁骨,感觉到她又起了鸡皮疙瘩,满意道:“想快些好了,才有机会去吹耳边风。” 他一靠近,陆杳就觉脖子疼。再让这狗咬两次,说不定就得给她咬穿了。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狗逻辑会让他觉得她要去吹耳边风。 她吹得着皇帝的耳边风么,很多事连皇帝都循着他的安排,她吹他的耳边风不更好使吗! 于是乎陆杳先下手为强,在他又一口咬下来之前,她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进他怀里。 陆杳道:“有相爷这样的人在我跟前,我哪还有兴趣去吹别的耳边风。 “相爷放心,我对皇帝那样的中年男人绝对没兴趣,想靠爬龙床飞黄腾达也没戏,人阿汝不知比我漂亮多少呢。 “以后就算我一不小心飞黄腾达了,也绝对不跟相爷对着干,更不会整你,行了吧?” 苏槐低头看着她,见她亦仰头看着自己,满眼的真诚。 怕他不信,陆杳还道:“我发誓。” 发个破誓没什么,反正她不需要飞黄腾达,只需要身体恢复,就能收拾他。 苏槐道:“天下女人莫不想上龙床,你没兴趣?” 陆杳违心地道:“主要是有了相爷在前。天下女人恐怕有一大半都想先上你的床。” 苏槐道:“但你表现得不是很愿。” 陆杳眨眨眼,道:“不是你说你喜欢欲擒故纵的么,我越是不愿,你才越是起兴么。”她桃花眼轻轻一弯,有些娇羞的样子,“事实上,我心里爱你爱得要死。” 不知道他有没有恶心,反正她自己是给恶心到了。 Yue…… 第063章 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片刻后,苏槐终于将她的衣衫缓缓拉回来,拢好她的领子。 事实证明,这招以进为退,还是有用的。 他手指摩挲着她领前盘扣,轻声低语道:“你跟我说,你怎么爱我爱得要死了?” 他气息温热,徐徐入耳,像要往人心头钻似的,让陆杳听得莫名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陆杳腰间的香囊起了些作用,但由于与他太近,又没有完全起作用。 陆杳暗暗换口气,可吸进鼻子里的满是他怀里的气息。 她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出来,后背贴着树干,心想大概就是爱他就要他死的意思吧,但嘴上不能那么说,她嘴上道:“就是很爱你的意思。” 苏槐问她道:“不想爬龙床,不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当皇帝的女人,那你千方百计进宫来干什么?” 陆杳知道,照他这生性多疑又狭隘偏激的性子,他迟早会怀疑她。 没等陆杳想好说辞,苏槐又道:“你想知道藏宝楼,不妨向我打听。” 陆杳愣了愣,仰头望着他,道:“我真的只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罢了,值得你这么多疑吗?” 真要是向他打听,他就会说吗? 说不定第一时间就会把她捉拿了。 然下一刻,苏槐道:“御书房东南方遗珍园内,有数座藏宝楼。” 陆杳:“……” 苏槐道:“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陆杳看着他这张脸,有片刻的愣神。 这人向来如此。近妖近魅,似淡寡凉薄,似情深义重。 她心里下意识的反应是,狗男人又想玩什么花样。 她嘴上应道:“能满足。” 最后苏槐竟没再纠缠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然后先一步出了小树林。 陆杳靠着树干,仰头长长吁了口气。 皇宫本就不是个安全之地,还得跟他在这种地方拉扯不清,一定要这么刺激吗? 现在一对比起来,她觉得之前在相府以及朝暮馆的日子都不要太轻松。 陆杳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扣好领口的盘扣,随手拔了头上的发簪,重新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发丝,再挽上发髻以簪子固定,方才走了出去。 她还以为苏槐已经离去了,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他居然站在小径上等着。 见她出来,他才转身往前走了。 陆杳也得走那个方向,只好跟在他身后。 两人拉开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时辰,宫人们都在各自主子宫里,甚少有出来走动的。 因而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不过后来,苏槐和陆杳遇到几名太监勘勘往前边经过。 太监率先看见了苏槐,连忙停下行礼。 那为首的太监粉面油头,大约年过四十的模样,笑起来眼角一堆的鱼尾纹。 一看便是在宫里混惯了的,约摸是哪个宫里的大太监。 太监朝苏槐拱手作揖,道:“见过相爷,这么晚的天儿了,相爷还在忙呐?” 苏槐道:“海公公看起来比我忙。” 太监连忙道:“哎唷相爷可折煞奴才了。这不,娘娘夜里辗转,一时兴起又想看书了,让奴才到藏书阁取书去。” 去藏书阁取书也用不着绕这么远的路跑一趟,无非就是听说宫里来了位六姑娘,甚得皇上欢心,所以借着取书的名义来瞅瞅那六姑娘晚上有没有留宿皇上这里罢了。 太监说着便注意到走在苏槐后面来的陆杳,又问:“相爷,这位是?” 苏槐道:“六姑娘身边的使女。” 太监便笑道:“听说六姑娘容貌生得艳美,奴才还想能一饱眼福呢,怎的她的侍女独自在这里呢?” 苏槐道:“皇宫太大,估计是迷路走散了。” 太监便上下打量了陆杳两眼,眼角的鱼尾纹越发明显,道:“那不然奴才就送这位姑娘回暖阁去吧,横竖也顺路。” 苏槐看着那太监,道:“顺路吗?” 一个在后宫,一个在西园暖阁,哪里顺路。 太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苏槐眼神一看来,太监心里便沉了沉,赔笑道:“奴才也是想为相爷分忧。” 陆杳出声道:“不用麻烦公公,也不麻烦相爷了,到这里我已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了。” 说着便上前,礼了礼,赶紧往前走。 第064章 累了顺路来喝口茶 苏槐没说什么,那太监自然也拦陆杳不得,只盯着陆杳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随后夜巡的禁卫汇聚在这里,苏槐过问了两句,便离开了。 宫里妃嫔和宫女数不胜数,这海公公眼睛也就毒得很,那六姑娘的使女虽然模子看起来不怎么白净,但那身段儿却是极佳。 他回味了一下,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尽管她衣着显得宽松,但他眼神略略一丈量,那腰儿、臀儿,走起路来虽不摇曳风丨骚,却别有一番滋味。 苏槐一走,海公公也就收了那赔笑谄媚之态,语气变得十分老练,拖着调子吩咐随行的太监:“回吧。” 陆杳花了几天时间打探到,苏槐没骗她,靠御书房东南方果然有个遗珍园,里面一共有五座宫楼。 若只是寻常的金银珠宝,直接就收归国库了,根本没有资格陈列到藏宝楼中,里面收藏的全都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各种珍品宝贝,还有其他各国每年送来的珍贵贡品。 有绝版的古籍字画,也有极品的瓷器玉雕,还有千百年难得一见的药品补材等,亦有各国进献的珍兽麟角。 她得找个时间去那遗珍园里探一探。 陆杳和阿汝是从宫外来的,阿汝也就罢了,现在宫里人都知道她是可以助皇帝入眠的六姑娘,而陆杳身为阿汝的侍女,衣着与这些宫女们不同,也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所以她让小乐子去给她弄身宫女的衣裳来。 她扮成宫女,再在宫中走动,应该也就没那么容易被认出了。 只是先前陆杳把脸色弄得暗淡,她一解衣裳,脖子和脸就成了两截不同的肤色,而宫裳是要露脖底的,她得将脖子也抹成暗淡的肤色。 只要奸佞不来啃她,两天她脖子上的痕迹就全消了。 再扎起一个单髻,她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宫女一枚。 晚上陆杳才试了一下这番装束,小乐子就在外叫门。 陆杳甫一开门,就看见苏槐站在门框外。 她一脸麻木地当即关门,这回都用不着苏槐伸手来扒,小乐子便跟鱼鳅似的钻到门扉间卡住了。 小乐子笑嘻嘻地对陆杳道:“相爷视察宫中守卫,累了顺路来喝口茶。” 然后不等陆杳回应,小乐子便将房门拱开,侧身对苏槐狗腿又恭敬:“相爷快请进。” 这熟稔程度,仿佛请进的不是她的房间,而是小乐子的房间。 苏槐抬脚踏进屋子里来,阿汝看了看陆杳的脸色,思及她之前说过的话,看来相爷着实带给她不小的苦恼。 阿汝便鼓起万分勇气,莲步轻移着上前,身姿婀娜,风情万种,将自己最拿手最妩媚动人的一面呈现出来,款款道:“相爷,今日陆姑娘身体不适,不如……” 陆杳见状,她都要被阿汝的美所陶醉了,心里同时还有点感动。 可阿汝还没走近苏槐,苏槐那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即将命不久矣的人。 阿汝心底端地一寒,脚步也就钉在了原地,苏槐温声问她道:“不如什么?” 阿汝脸上的娇色散去,应道:“不如,不如我还是去沏壶茶来吧。” 说着她就回头歉疚地看了陆杳一眼,然后和小乐子一道出去了。 小乐子不忘替两人把门关上。 然后陆杳就眼睁睁看着苏槐回头把门闩拨上了。 这畜生有随手闩门的习惯。 陆杳站得离他远远的,他兀自在茶几边落座,抬眼看她。 两人敌不动我不动地僵持了一会儿。 苏槐先开口道:“你不是爱我爱得要死吗,难道都是骗我的?” 陆杳想,你骗的还少吗? 她一脸真诚道:“我没骗你。” 苏槐道:“你这么爱我,见了我应该扑过来。” 陆杳道:“爱是克制,不是放肆。” 他温声徐徐道:“我最恨别人骗我,骗我的人我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第065章 这茬儿还过不去了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脚朝苏槐走了去,顺手拎起桌边的茶壶,道:“不是来喝茶么,这里正好还有些。” 苏槐一把拉住她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时,陆杳又是一茶壶荡了过去。 这回她不是想泼他,而是想砸破他狗头。 只是他微一偏头,那茶壶就直接荡在了他方才靠的椅背上,给荡碎成几块瓷片。 陆杳遗憾道:“还好相爷躲得快。” 苏槐拉她坐在自己腿上,道:“很可惜是吗。” 陆杳一脸郑重道:“没有,相爷下次还是不要这么突然拽我,真的很容易发生意外。” 他眼神落在她光着的脖颈上,陆杳当即觉得脖子隐隐作痛,又怕他乱来,便捂着颈子解释道:“之前那身衣服在宫里不方便,别人一眼就把我认出来,我想还是这宫女的衣裳方便些。 “我颈子都跟脸一样黑了,哪像阿汝那般肤白貌美,你放心,我发过誓的,我一心都在你身上,安分得很。” 她见苏槐还盯着她脖底看,又道:“我颈子上都是粉。相爷还是别咬,吃太多粉对脑子不好。” 然后苏槐一手就摘了她的香囊,陆杳见状连忙手忙脚乱地来捂,结果刚捂住了香囊,又发现自己的腰带被他给撕掉了…… 真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这身宫女裙裳一下在苏槐眼皮子底下散开来,连陆杳自己都猝不及防。 顿时衣襟滑落肩头,露出里头的兜衣。 苏槐道:“这样是更方便。” 陆杳:“……” 他又问:“我咬哪里好?” 没等陆杳回答,他一手便握上了她的肚兜儿,“咬这里?” 陆杳抽了口凉气,恼羞成怒得连逢场作戏都作不好了,当即就一耳光朝他那张脸上扫去。 可被他腾出一只手来给握住手腕,陆杳一句话来不及说,他竟真的一口咬了上去。 隔着肚兜儿的料子,这厮还用牙齿厮磨,陆杳身子绷得发颤,骂道:“苏狗,老子没惹你,你发什么疯,嘶……” 苏槐抬起头,盯着她泛红的桃花眼,低声问她道:“这几日你把皇上治得很妥帖,不由使我想起上回我吐血的事,你跟我说说,我是听了你的琴,还是碰了你的人?” 陆杳被他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这茬儿还过不去了。 他要是知道她阴了他,照他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陆杳打死不能承认,一口咬定道:“你肯定是碰了我的人,必须是你自身的问题。 “自己身体不好,就不要做这么刺激的事情,好好修身养性才对!” 苏槐道:“你别诓骗我。骗我的人都下去了。” 陆杳:“……” 苏槐从房里出来时衣冠整齐,小乐子在外殷勤地道:“相爷慢走。” 阿汝回房来,陆杳已拢好了衣衫。 阿汝见她脖子上干干净净,便松了口气,道:“这回还好,相爷没有乱来。只要姑娘与他好话好说,想必他还是讲道理。” 陆杳只是看着还好罢了,她没好气道:“你指望他讲道理,还不如指望公狗能下崽呢。” 然后她又开始骂人,直到和阿汝一起躺下了,阿汝听见她还在把苏槐翻来覆去地骂。 阿汝见她揉着胸口,便劝道:“姑娘,算了,气着了自己不划算。” 陆杳道:“我气自己做什么,还没那么想不开。” 阿汝道:“我见公子一直揉着,担心公子心气不顺。” 陆杳默了默,想起那狗男人为非作歹她脸色就不好,道:“我只是胸痛。” 她为自己定下目标,等她恢复了以后,必须第一个弄的就是他。 第066章 找上门来 藏宝楼的事情得加紧。 只是白天陆杳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到遗珍园去,只有晚上才能行事。 这日,陆杳又见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太监。 听苏槐好像称呼他是海公公。 海公公是从后宫来的,他身后总是跟着两名小太监。 他到暖阁来,手里挽着拂尘,打量了一下阿汝和陆杳,眼神却是在陆杳身上停留一二,而后皮笑肉不笑道:“早就听闻六姑娘琴艺了得,还能解皇上烦忧,咱家娘娘可是新奇得紧,特让咱来请六姑娘过去会会。” 阿汝福礼,落落大方道:“民女只是雕虫小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海公公道:“六姑娘不必自谦,皇上都夸赞不已,岂会是雕虫小技。咱娘娘等着呢,六姑娘请吧。” 阿汝推脱不了,只好回房去更衣。后宫娘娘是主子,由不得她拒绝。 陆杳和小乐子便进房伺候着。 陆杳问小乐子:“他们是后宫哪个娘娘的人?” 虽然陆杳和阿汝住的这暖阁离后宫颇远,她们不想惹后宫的妃嫔,可架不住这宫里人多嘴杂,总有麻烦找上门。 小乐子忙道:“是常贵妃宫里的。常贵妃可是最受皇上恩宠的娘娘,你们到了那里千万要小心陪着,不可惹贵妃娘娘生气。” 阿汝更衣出来后,小乐子本也要跟着去,海公公却睨了睨他道:“小乐子,你就不用去了,娘娘可没说要宣你。” 小乐子为人圆滑,点头哈腰赔上笑脸,道:“奴才还想着在娘娘跟前凑个熟脸儿呢,既然娘娘不想见奴才,那奴才只好待着候命了。这六姑娘下午还得去为皇上解乏,”说着他就面向阿汝,又道,“六姑娘切不可在娘娘那边贪玩忘了时辰。” 阿汝点了点头。 海公公脸色就稍稍有点沉了,怎会听不出这狗东西是在警告他,有皇上撑腰了不起么! 最后小乐子毕恭毕敬地送海公公一行人走了。 一路上陆杳多留意着宫里的地形布局,阿汝也不多言,两人安安分分地跟着太监走。 前面就是后宫,宫檐一重接一重,道路两边绿荫成林,繁花似锦,别有一番深宫庭院独自美的幽寂之感。 不过这里琼楼玉宇、锦衣玉食,还有大把呼来唤去的奴才,还是有无数的女人想要住进到这里来。 常贵妃的宫中十分奢华讲究,庭院宽阔美丽,宫人们众多。 海公公是常贵妃跟前的大太监,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见了他都得驻足垂首行礼。 此刻常贵妃在后院寝宫,海公公带着陆杳和阿汝穿过前殿中庭,直往后院那边去。 只不过在进后院最后一道门槛时,海公公回头给了太监一个眼色,太监便对陆杳道:“你随我这边来。” 阿汝回头看向陆杳,问海公公道:“她不跟我一起吗?” 海公公道:“贵妃娘娘只见六姑娘,闲杂下人奴才还没这福分面见娘娘。” 那太监对陆杳又道:“通常下人奴才都在偏房等候,你跟我走吧。” 阿汝镇定自若,道:“公公,我这侍女胆子小,她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一会儿她不进去见娘娘尊颜,只在外面候着可好?” 海公公脸色顿时沉下,语气也尖利了些,道:“娘娘这里的规矩向来如此,别说六姑娘了,便是其他宫里的主子过来,奴才也得到偏房候着。怎么,六姑娘才来就托大,是想让娘娘为你破例吗?” 陆杳道:“姑娘去吧,我先去偏房等候便是。” 遂最后阿汝跟着海公公去了,陆杳则由太监引着往偏房去。 之前在房里陆杳就叮嘱过了,阿汝平时应酬周旋没有问题,只要顺着常贵妃,不惹她生气就好。 毕竟皇帝还需要阿汝,常贵妃就是再不喜也不能坏皇上的事。 常贵妃若是想听琴,就照她平时的琴艺弹就是了。常贵妃总不会是想借她的琴助眠。 而且海公公也没有提醒阿汝要带琴,所以多半不会让她弹琴。 总之是见机行事。 只是陆杳没想到现在得与阿汝分开。 阿汝往前走了几步,不由回头看了陆杳一眼,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陆杳想,阿汝聪明,以往在朝暮馆迎来送往她便游刃有余,她知道怎么随机应变。 第067章 只怪你自个儿太风骚 海公公让阿汝在常贵妃门外候着,他先进去禀话,细声细气道:“娘娘,六姑娘给带来了。” 片刻,一道轻曼的声音道:“叫她进来。” 阿汝进殿见礼,常贵妃懒懒掀眼,见地上跪着的女子,姿态纤弱,不胜风流,道:“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阿汝缓缓抬头,常贵妃不辨喜怒道:“果真是个漂亮人儿。” 阿汝道:“民女当不得娘娘谬赞。” 她垂着眼帘,不敢抬眼直视,视线里只有一袭裙裳和一双绣鞋,光是这一瞥,便极是奢华尊贵。 常贵妃道:“听说你弹的琴能给皇上助眠是吗?” 阿汝应道:“皇上日理万机,精神乏累了,民女弹琴只能助皇上放松心情。只是让人昏昏欲睡的琴声,大概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琴声。” 常贵妃自是知道皇帝还用得上她,今日丨本也不打算怎么她,就是想召来见见,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眼下见她还算识时务,常贵妃语气则更加慵懒,道:“你琴不好,可你这人儿比花儿娇,皇上见了应是高兴得很。” 阿汝受宠若惊道:“娘娘才是千娇万贵之躯,民女只是风尘女子,皇上何等英明,有娘娘金玉在前,又岂会多看民女一眼。” 常贵妃睨她一眼,道:“像你这般善解人意的,要是出身清白干净,皇上偶尔宠幸一次也不为过,只可惜……” 只可惜是个青楼女子。 阿汝心里门儿清,真要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恐怕她此刻就不能安然无恙地在这回话了。 阿汝道:“民女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厢,陆杳跟着小太监走,说是去偏房,可越走越远,也不见偏房在哪儿。 陆杳便问那太监:“偏房有这么远吗?” 太监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后来总算到地儿了,太监上前推开迎面屋子的门,对陆杳道:“你先进去等吧。等六姑娘那边完事了,你再跟着回去便是了。” 陆杳抬脚走了进去,那太监旋即就关上了房门。 陆杳抬头一看,见房里有个衣架子,衣架子上挂着的是一身蓝绸太监服,顿时就明白过来,这哪是什么偏房,而多半是某个太监的寝房。 这屋子里还点了香,香气浓郁而又腻人。但也掩盖不住那股子油腻腻的脂粉味儿。 陆杳一闻便知点的是迷香。 而且照这浓度,应该是点了有一会儿了,足以迷昏一头牛。 那太监在门外守了一会儿,想着时间怎么也该够了,就凭房里的迷香,别说一个女人,就是十个男人也够对付了。 而且打从陆杳进去以后,他就没听见一丝动静,想必是倒了。 遂太监掀开门缝,用帕子拧成绳套在头上堵住鼻子,猫着身探了进去。 结果进去一瞧,就看见陆杳正睡趴在桌边。 见她果然昏过去了,太监也就放心了,自顾自道:“海公公瞧上了你也怨不得别人,要怪只怪你自个儿太招摇,一会儿你就等着海公公吧。” 他说着边要把陆杳往那床上搬,只是刚一碰到她身,冷不防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 太监惊了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得往桌面上一栽。 陆杳抬起头来,面色平淡,手里摁着太监的后脑勺,就像磕鸡蛋似的,把着他头往桌面上清脆地磕了去。 咚的一下就磕得他不省人事。 对她来说,这世上唯一让她敏感的大概就只有苏槐身上那股子辛烈的气味了,其他的不入流的玩意儿,除了有些呛人,还真是没其他劳什子作用。 第068章 痛快发泄 海公公把阿汝引到常贵妃跟前以后,暂没他什么事,他就退出了寝殿,安排两个太监伺候着,他自个则急匆匆地往自己的后院去。 那个小使女还等着他呢,一想起那细腰嫩臀儿的,海公公就有些迫不及待。 青楼来的女人,在这宫里倒是新鲜。 那个什么六姑娘,人是长得漂亮,可身段却不如她身边的这使女。 何况他一时半会也打不了六姑娘注意,但弄个小小的青楼使女还是不在话下。 虽然那使女皮色有些黑,脸看起来不怎么样,可她那副身段儿,海公公想起来都不禁垂涎。 他向来不看女人脸,他只弄女人身子。 这海公公在宫女太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变态。 他是个阉人,但丝毫不妨碍他喜欢狎玩水嫩宫女们的身体,宫女们谁提起他都得抖上一抖。 落到他手里的宫女,他没有放过了的,玩得伤残的那是常有的事。 正因为他体会不到做男人的感觉,他才要变着法儿地找快感。 他回到住处,一推开门就看见自己床上趴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 当然是他吩咐手底下的太监把这使女迷晕以后脱光了塞他床上的。 他进来赶紧把门闩上,他顿时就急不可耐地除去裤子…… 后来海公公玩够了,他一把掀开被子,把人翻过来一看,脸色不由一变。 只见躺在这床上的哪是那六姑娘的使女,而是方才给那使女带路的太监! 太监满头冷汗,脸色惨白,看见海公公总算发现是自己,不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海公公摘了塞他嘴的布团,他就痛苦地哭出了声。 海公公阴着脸问:“人呢?” 太监泪流满面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是进来看见她趴睡在桌上,正想把她送到公公床上,眼前突然就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海公公怒得将布团摔他脸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阿汝从常贵妃那里出来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问陆杳在哪里,太监只拖着调子道:“六姑娘先出吧,一会儿你那使女自然会回去。” 阿汝道:“她在偏房等着是吗,那你带我去找她吧。” 太监道:“哪有主子主动去找奴才的,向来都是奴才主动找主子。六姑娘放心,已经让人去知会她了。” 听太监这么说,阿汝也不能够在这贵妃宫里乱走,只得跟着太监一路出去。 等走到外门处时,阿汝抬头就看见陆杳正等在那里,她不由得彻底放松,嫣然一笑。 陆杳也对她笑了笑。 不过送阿汝出来的太监却是有些愣了,她不是被送去海公公那里了么,怎么…… 第069章 那不是个好东西 陆杳对阿汝道:“他们说一会儿六姑娘准会从这里出来,便先让我到这里等。” 阿汝道:“那我们走吧。” 太监惊疑不定地问陆杳:“是谁告诉你在这里等的?” 陆杳眨眨眼,道:“就是先前带我去偏房等候的那位公公,小公公,有什么问题吗?” 太监道:“没,没有。” 两人出了常贵妃的宫门,太监就急匆匆往回跑了。 事后海公公总得要知道究竟是谁办砸了事情,这太监跑回去禀告海公公,说是听那使女亲口所说,就是海公公房里的这名太监放那使女走的。 这太监气若游丝,连替自己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海公公看他一眼,吩咐道:“给咱家处理了。” “公公……公公饶命……” 陆杳和阿汝离开后宫,走在御花园里,阿汝问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陆杳挑了挑眉,“倒没怎么为难,就是那偏房是偏了些。”她又问,“你呢,常贵妃有为难你吗?” 阿汝摇了摇头,道:“我向她低头示弱,她便没把我怎么。后来皇上那边传了话,中午让常贵妃去陪皇上用午膳,贵妃娘娘需得梳妆准备,这才放了我出来。” 回到暖阁,小乐子正候着,唏嘘道:“奴才就想着两位姑娘也该回来了。” 想也知道,定是小乐子去报了信,否则皇帝那边也不可能掐着时间让人传话给常贵妃。 小乐子问道:“怎么样,贵妃娘娘没为难两位吧?” 他又面向陆杳道,“他们常喜宫的太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没有欺负姑娘?你跟奴才说,奴才告诉相爷去,让相爷收拾他们几个。” 陆杳道:“你确定你们相爷会帮我收拾他们?” 他不鼓掌叫好就已经是良心发现了好吧。 小乐子道:“他们果真欺负了姑娘?奴才这就告诉相爷去。”说着还真转身往外走。 陆杳叫住他道:“你们相爷帮着皇上日理万机,你是想累死他吗?” 那可就太好了。 阿汝笑道:“你别去了,姑娘没受欺负。” 小乐子想了想,道:“也是,真要是受了欺负,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随即又眉开眼笑,“姑娘可真是心疼相爷,生怕他累坏了。” 陆杳心想,这些杂事真要是能让他操心受累的话,她保准一天找个百八十件的来让他处理,争取早点累死他。 然后小乐子就提醒着点,道:“往后要是再见到那海公公,两位姑娘有多远就躲多远吧。” 阿汝问:“那海公公怎么了?” 小乐子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对姑娘家更加不会手软。听奴才的就是了。咱宫里可没少人遭他的殃,奈何他是常贵妃的人,有常贵妃保他,谁也动不了他。” 下午的时候,阿汝受召面见皇帝。 这次没在御书房也没在寝殿,皇帝在花园里散步,临时起意,叫人请她在亭中一叙。 陆杳和阿汝一同前去时,见那园中海棠花开得正盛,整个就是一片海棠花海。 离亭子十丈开外,各路都有皇帝的太监守着。 只要皇帝在此赏花游园,其他所有人都得绕道而行。 太监看见阿汝,便请她往花海深处走,陆杳本要跟上,太监笑眯眯道:“皇上想单独与六姑娘说会话哩。” 阿汝便对陆杳道:“你先在这里等我吧。” 皇帝在亭子里等着,得总管太监提醒,他转头就看见女子款款自花海中走来,那身姿容貌,仿佛连周遭的海棠花丨都霎然失色。 阿汝走上台阶,到得皇上跟前,落落大方地福礼。 只是还没福下身去,就被皇帝伸手托住,道:“六姑娘平身,不必多礼。” 总管太监奉上茶点,也退了下去。 阿汝道:“皇上召民女来此,此地虽好,可皇上却是不宜在这小憩,若是来风,恐怕容易着凉了。还请皇上恕民女没有带琴来。” 皇帝笑道:“朕也不是要在这里小憩,主要是邀请六姑娘来赏赏花。” 阿汝道:“民女受宠若惊。” 皇帝拈起一块点心给她,她连忙手捧瓷碟来接,道:“谢皇上恩赏。” 第070章 不约而同地装瞎 皇帝看在眼里,但凡要是有点心思的,怕是就直接张口来接他喂的点心了。 皇帝看着阿汝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觉得美人吃东西也赏心悦目,忽道:“朕听说上午你到常贵妃那里去了。” 阿汝连忙放下点心,应道:“娘娘召民女过去坐了一会儿,承蒙娘娘不嫌弃,让民女陪娘娘说了会话。” 皇帝道:“你倒是柔善。朕的贵妃是什么性儿朕清楚。” 阿汝笑了笑,又起身礼道:“民女这点事还烦扰皇上用心,是民女之过。” 皇帝朗笑道:“不说那些了,六姑娘陪朕坐会儿。” 阿汝明白今天丨皇帝是有心替她解围,只不过皇帝深思熟虑,他没有直接到常贵妃宫里给她解围,否则才真是让常贵妃记恨在心了。 他召贵妃去陪他用膳,贵妃自然就没时间再来为难她了。 陆杳跟着太监一起,在离亭子十丈开外的地方一直等着。 她回头瞅了瞅亭子那边,几乎淹没在花海里,只剩下隐约的几个檐角。 陆杳想,应该不用太担心,皇宫里最不可能为难阿汝的就是皇帝了。 而且通常有身份的男人都得顾忌一下脸面,对阿汝来说比女人好应付得多。 当然,苏槐那样的狗男人除外。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的太监忽然小声“哎哟”一句,陆杳抬头一看,就见太监几步迎上前去。 她再循着往小径那头一瞧,瞧见对面走来的人时,表情麻木。 真是不能念,念什么就来什么。 就算骂他的也不行,也能把狗男人给招来。 只见那海棠树下徐徐走来的可不就是苏槐。 他身边跟着的那位陆杳见过,是广宁侯。 太监上前见礼后,苏槐问起皇帝所在,太监答道:“皇上正和六姑娘赏花呢。相爷和侯爷可是有急事,要不要奴才去传个话?” 苏槐道:“去传吧。” 太监去传话时,陆杳便直剌剌地站在边上。 苏槐就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两人不约而同地装瞎,都很能对对方视若无睹,相见不识。 只是广宁侯就有些不淡定了,他多看两眼陆杳以后就把她认了出来,惊诧地对苏槐道:“她不是……” 见苏槐没反应,他压着声音又道:“她不是你在朝暮馆宿夜的那位……未婚妻么?” 苏槐像是这才发现边上站着个大活人似的,看了陆杳一眼,道:“很像吗?” 广宁侯无语了一会儿,道:“你都跟人家过夜了,像不像你自己不知道吗?” 苏槐道:“我忘了。” 陆杳见广宁侯大惊小怪的反应,心里奇了,他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奸佞怎么会有他这样的朋友。 广宁侯又看向陆杳,陆杳一脸真诚道:“我也不是很认识他。” 广宁侯不禁也恍惚了:难道是他看错了? 他沉吟片刻,道:“那位姑娘好像是要白些。” 随后太监来请苏槐和广宁侯过去。 陆杳连忙往后退了退,给两人让路。 她把路让得要多宽有多宽,一点儿边都不想跟苏槐沾上。 可苏槐自陆杳身边经过时,偏偏像是知道她怎么想似的,就是不让她如意。他那一袭袍角勘勘从陆杳的手背上轻轻拂过。 他衣料柔滑,带着些微凉,衣如其人似的,让陆杳恶寒了一下。 阿汝因着他们来,得以脱身,路上见到苏槐和广宁侯,福一福礼,就脚步轻快地出来找陆杳了。 陆杳等到了她,两人自然离开这里回暖阁。 回到暖阁后,关起门来,阿汝歉意道:“这些日让姑娘事事候着我,真是过意不去。” 陆杳道:“不用过意不去,本就是你一直在替我周全。” 阿汝笑了笑,道:“能与姑娘一起,也是我一番阅历和造化。” 陆杳问她道:“你和皇上在亭子里怎样?” 阿汝道:“没怎样,就是聊聊天。”顿了顿又道,“以前觉得皇上就是高高在上,无法接近,而今近在眼前,还有些觉得不真实。” 第071章 出去转转 皇帝虽然是个中年男人,可他比一般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好,处事成熟稳重,看起来又气宇轩昂,还是九五之尊,惹女子心动那是非常正常的。 陆杳看了看阿汝,道:“在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之前,你得稳住啊。” 阿汝闻言巧笑嫣兮,道:“姑娘放心,我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也知道什么是高不可攀,我真要是一头热了,那惹着的贵人一根手指便能碾死我。” 陆杳之所以愿意与她一处,便是因为这姑娘十分通透。 阿汝又道:“能进这宫城面见圣颜,已经不虚此行了。哪能还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呢。” 陆杳道:“既如此,往后你自己多谨慎些。” 随后阿汝问道:“今日相爷来,与姑娘一同在外边的时候,姑娘可有与他说上话?” 陆杳道:“那奸佞报复心强,我不宜明目张胆地骂他,但心里问候了他。” 阿汝好笑道:“只剩下骂他了吗?” 陆杳看她一眼,道:“我若不是骂他,有什么必要跟他说上话。” 后来阿汝与陆杳感叹道:“若只是做一夜夫妻的话,其实真正高不可攀的不是皇上,而是……” 陆杳道:“打住啊。” 阿汝抿唇一笑,道:“好,不说了。” 皇帝有三宫六院,不会拒绝漂亮女人,可那位,阿汝算是体会过了,除非是他想要的,否则再漂亮的女人送他跟前都不顶用,顶多是给他辣手摧花。 是夜,皇帝去了后宫歇寝,陆杳和阿汝在暖阁里便比较清闲。 只是阿汝洗漱后,见陆杳一身整齐的宫女裙裳,她并没有更衣歇寝的打算,反而还将袖摆束起来,更加方便利落的样子。 阿汝低声问:“姑娘……要出去么?” 陆杳道:“嗯,出去转转。”她看了看她,又道,“你自己先睡,我随后便回。” 阿汝没多问,只道:“那姑娘当心些。” 陆杳道:“我会避开小乐子,若是后面他问起,你就说我跟你一起在房里。” 阿汝有些担心地问:“那要是相爷突然过来呢?” 陆杳道:“以往他要是突然来,这个时间点早来了。” 阿汝便点了点头,道:“只要相爷不来,其他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随后陆杳收拾妥当,便出了房门。 她虽不能动功夫,但身形反应都十分灵活,避开暖阁里的宫人们也算游刃有余。 等出了暖阁,她一身宫女打扮在皇宫走动也很正常。只是这个时候宫人们出来走动的少,只要她不碰到夜巡的禁卫军就好。 陆杳一路上往遗珍园摸去,途中遇到禁卫军夜巡了好几批,她躲躲藏藏,终于趁着禁卫军换防的空当,顺利潜进了遗珍园。 她之前只是探了个遗珍园的大概情况,还一次未曾亲自到这里来过。 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里的守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森严。 禁卫军彻夜交替巡逻,几乎全无死角。 她在外边以宫女的身份走动还好,可进了这里,要是被发现,即便她是真的宫女,那也是死罪一条。 她掏出怀里的巾子,先把脸蒙上。 夜色中,可见几座藏宝楼高高耸立,看位置,正好是个五行方位。且这遗珍园内的园林格局与皇宫其他地方不同。 其他地方都是花草树木繁盛,而这里却没有那么葱茏的树木,则可以给人藏身的地方少之又少。 陆杳好不容易躲开禁卫眼线穿进了回廊下,遇到守卫巡逻时她只得躲在墙夹角的阴影中,亦或是贴身收敛气息躲在檐下。 要不是她闪得快,好几次都险些被发现。 这几座藏宝楼,她暂时还不知道她要的东西具体在哪座楼里,只有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 她静候时机,可到最后,眼看着那离她最近的一座藏宝楼的大门近在咫尺了,突然一声厉喝传来:“何人在此!” 陆杳心下一沉,不好,被发现了。 她先前没发现,高处竟还藏得有守卫! 第072章 心态容易垮 一旦有人出声,其他各处守卫纷纷被惊动,第一时间往这里聚集。 陆杳一看那高处飞腾而来的护卫身法便知,恐怕不是普通的禁卫军,应该是大内高手。 这种时候要是被他们拖住,肯定没有好下场。 陆杳当即抽身回撤,往遗珍园外跑。 这一晚,安静的皇宫就像静湖投石一般,惊起了水花。 御花园里的禁卫军全部出动,搜寻夜闯遗珍园的贼。 遗珍园里守卫如此戒严,还有高手看护,确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难怪奸佞那么大方地告诉她遗珍园的所在,以及里面有多少座藏宝楼,是因为他知道就算告诉她也没大碍,她要是敢去无非就是会送命! 后面杂乱的脚步声甩不掉,陆杳跑到湖边,毫不耽搁,直接就下水。 她没有往湖里跳,而是动作快但动静极小地摸下水去。 如此湖面没有激烈的水声和浪花,只无声地漾开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等禁卫军追到此处时,涟漪已经消散得若有若无了,放眼望去,整个夜色里,湖面一派平静。 陆杳整个人沉在水里,离岸边有数丈之远,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只能潜伏这么远,不然再不管不顾往前游的话,肯定会被发现。 岸上火光明亮,忽有夜风拂来,吹皱了湖面,使她更加好掩藏。 举着火把的禁卫军分让两边,有人徐徐走上前来。 那紫袍黑靴,看似闲庭信步,却一步步沉着有力。 陆杳耳力好,她潜伏得也不深,隔着几丈距离依稀听见他的话语声:“往这边跑了?” 这声音何其耳熟。 陆杳一听,心头就是一跳。 这么晚了,那奸佞居然还在宫里,这皇宫是他家怎的,他一天到晚在这摸摸索索的作甚! 结果她心气难平,一时不慎就突然噜了个小水泡…… 那小水泡浮上水面时,动静极小,就只是一小圈涟漪,在夜风里根本难以察觉。 但陆杳不确定他会不会发现。 她是不如从前了,她现在一听见是狗男人,心态就容易垮。 苏槐看着湖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听禁卫军恭敬答道:“方才是看见有个人影往这边跑了。” 片刻,苏槐道:“让遗珍园的人回去守好,以免让贼声东击西。其余人,分两头去搜。” “是!” 于是陆杳就隐约看见火光分开两头,人影也分成了两队,往这湖边的两个方向去了。 可奸佞还没走。 他临湖而立,像是无限怅惘一般,还望着湖面。 陆杳在水里憋得够呛,心想,你真要是这么惆怅,你怎么不投湖死一死? 随后她憋不住了,又冒了一个泡泡。 苏槐似乎没发现,终于还是转身走掉了。 陆杳确定他走远了,方才缓缓探出头来长唤一口气,看见不远处那火光闪烁,这会儿上岸很危险,万一生性多疑的奸佞杀个回马枪,她再想找地儿避身就难了。 略一思量,她便转头往漆黑僻静的湖对面游去。 便是在夜里她的方位感也十分准确,那对面有座假山,假山背面就靠着湖水。 她可以去那里暂避。 便是有禁卫军搜到了那里,她也可以潜入水中躲过去。 等明日天亮,她混入众多宫女们当中,也就比较好糊弄了。 陆杳游到那假山附近,见周遭没有火光和人迹,方才悄无声息地朝假山摸去。 这假山有个洞,她摸到岸边的石头,准备上去到洞里避避。 然,将将撑着身子准备出水,哪想这时,从洞里走出来一人,月下一袭隐隐的紫袍配黑靴,就立在了陆杳的眼皮子底下。 陆杳娇躯一顿,顺着黑靴和紫袍缓缓往上瞧去。 这身量过分修长,她看见他腰间的白玉带,看见他衣襟交叠整齐到有几分清寡禁欲的味道,然后才是那张淬着淡淡月色的脸。 美得近妖近魅,不染烟火似的,他眼梢微微上挑,给人一种多情又专注的感觉。 苏槐将她泡在水里仰头望着自己的形容看在眼里。 看起来是有些狼狈,可湖水洗去了她脸和脖子上的暗淡颜色,脸上挂着水珠,肌肤洁白莹润,倒像出水的芙蓉一般。 月色映在湖面上,折进她的眸中,水光闪烁,碧华潮升。她这双眼生得极美。 第073章 逮到一条鱼 此时此刻陆杳一看见苏槐心里就明白了,肯定方才在对面湖边时他就已经发现自己了。 他是看准了她会往这里躲,所以先一步在这守株待兔来了。 苏槐不开口还是人模狗样的,但一开口就显出鬼畜原形:“逮到一条鱼,是煎了好还是炸了好?” 陆杳可不能被他给逮到,往后退了退,转头便欲往别处去。 他温声又道:“今日你从这走了,就别想再上岸了。” 陆杳身子一顿,片刻,不得不转回身来,苏槐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是自投罗网还是在水里泡得发烂,你自己选。” 打从遇到他以后,自己就没顺过。 陆杳一时想不通,究竟倒了几辈子血霉,才结了他这么个破未婚夫。她回回不顺,回回都有这破玩意儿! 苏槐见她气得脸都绿了,心情分外愉悦。 陆杳也不能光自己一个人气,突然扬手就掀起湖水朝他泼去。 她本想趁他闪避之际立马脱逃的,但苏槐清楚她心思似的,压根没躲闪,反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只听水声荡漾,直接把她从水里拎了出来。 陆杳浑身湿淋淋,虽没能泼到他脸,但她溅湿了他的衣裳。 所以苏槐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又没路可走,就被他堵进了假山漆黑的洞口里。 他浑身湿气地朝她逼上来。 洞里的空间很有限,两人一进,呼吸声回响在洞壁,便十分明显。 男女的气息声纠缠,又很有一种旖旎况味。 陆杳后背贴着了石壁,道:“相爷对不住啊,我刚刚脚下打滑,才本能地挥了一下手,不想让水溅相爷身上了。” 苏槐道:“幸亏我拉了你一下,不然你岂不淹死了。” 陆杳言不由衷道:“是吧。” 转眼他逼到她身前,陆杳不想他离得太近,当即伸手抵住他胸膛。 苏槐道:“所以你怎么感谢我?” 陆杳道:“我浑身湿着,相爷还是别靠太近,不然一会儿你也湿了。” 苏槐眼神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伸手摘了下来,当着她的面儿捏着香囊挤出水,然后才闻了闻,遗憾道:“泡了水后就不香了。” 这时陆杳和苏槐两人都听见有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往这边来。 显然是各处搜寻的禁卫军。 陆杳看着这奸佞,两人离得太近,她鼻尖依稀贴着他的衣襟,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香囊不顶用了,她以为跟他揪扯了这么多次,就是再和他那气味不对付,也应该稍稍适应些了。 可事实上还是很上头。 只是她顾不上,她心里想着,禁卫军来了,她又被奸佞给抓个当场,要是他把自己供出去,那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全玩完了。 禁卫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杳忽听苏槐与她耳语呢喃道:“去藏宝楼找什么?” 陆杳道:“什么藏宝楼,你看着我去了?” 苏槐道:“不说也无妨,等到了刑部尝遍了那里的刑具,你还不说那才是本事。” 陆杳冷嗤道:“相爷就这么喜欢屈打成招吗?” 苏槐温情脉脉道:“我就这么喜欢。” 陆杳压了压心绪,打又打不过他,眼下还被他拿住了把柄,要想谋退路只能先服软,便打商量道:“那要怎样你才肯作罢?” 苏槐道:“换个问题,要不要去刑部坐坐就看你诚意了。” 陆杳道:“你快问。” 他低低在她耳边道:“为什么每次都要用这破香囊熏我?” 陆杳:“……” 她微微一侧头,便冷不防碰到他鼻尖。 她身上又开始起了一层汗。 洞外月色皎洁,苏槐依稀看见她眼角一丝丝浮上红意,他又道:“是我身上的气味让你不舒服?” 他早就留意到了,他知道她每次跟他相处都需要借助这香,所以每次都扔她香囊。 第074章 这次得缠着他 陆杳缓了缓呼吸,听见脚步声就在假山几丈开外了,她轻声答道:“是。” 苏槐道:“怎么个不舒服法?” 陆杳顿了顿,还是道:“我对独活过敏。” 苏槐:“过敏?” 陆杳道:“就是敏感。” 苏槐道:“什么症状?” 陆杳抬眼狠狠瞪他,苏槐将她纤腰一揽,手便抚上了她的背脊,他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汗意,不由微微弯身,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道:“会红眼,呼吸急促,浑身脱力冒汗,就像之前跟我在床上一样,是么?” 陆杳不想搭理这混账,也不想再去回忆一遍之前的事。 苏槐尾音微微挑着,“那岂不是跟吃了药一样的反应?” 陆杳咬牙:“老子没吃过药,不晓得那是什么反应。” 她就是过敏而已! 话音儿一落,她就听见脚步声赫然停在了假山外面。 她顿时呼吸一敛,不再做声。 紧接着外面便有人恭敬地出声道:“禀告相爷,沿湖一路全都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痕迹。” 陆杳抬头盯着苏槐,真是想一口咬死这人渣。 禁卫军知道他在这里,说明他肯定事先吩咐了他们都汇聚到这里来向他汇报。 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在逗外面那群禁卫军还是在逗她。 苏槐温声道:“李指挥史。” 外头的领队禁卫军头子应道:“属下在。” 他徐徐道:“你们要拿的人……” 话还没说完,陆杳心头一跳,突然踮起脚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苏槐低眸看着她。 她眼角红得醉人,尚还极力保持清醒,与他细细耳语道:“说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便不将我供出去。” 苏槐拿开她的手道:“我说我会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还是得把你交出去。” 陆杳恨恨道:“耍赖的人天打雷劈。” 苏槐道:“你能浇我我就不能交你?” 她险些忘了,这畜生睚眦必报的,比谁都记仇。 陆杳也不能跟他硬拧,遂张口道:“对不起。” 苏槐:“什么,我没听清。” 陆杳唇若有若无地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对不起。” 外头禁卫军多,时不时还有脚步声和盔甲声响起,李指挥史自是听不见两人在洞里敛了气息低低耳语,见苏槐迟迟没下文,便道:“相爷?” 苏槐看着陆杳炸毛的样子,愉悦道:“你且再近前两步。” 这话自然是对李指挥使说的,因为陆杳已经离他近得不能再近了。 李指挥史就依言往前走了两步,一步不敢多也一步不敢少。 苏槐正要对他发话,陆杳急眼了,不能让这厮开口,于是当即蹭上去就又堵住他的嘴。 这回不是用手堵的,而是直接用嘴堵的。 他身形微微顿了顿。 陆杳豁出去了,双手搂着他脖子,一个劲地亲她。 苏槐垂着眼帘,看着她的模样,不为所动。 陆杳铁了心的这次得缠着他,就算被禁卫军发现,那也是他大半夜的在这里跟宫女偷丨情! 对,她只是在这跟他偷丨情! 这样也能摆脱嫌疑!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亲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没反应,心下冷笑,每次他都跟狗似的,这次倒是自持了,之前跟她逢场作戏时不是挺能耐么。 然,刚这样一想,她身子骨冷不防被苏槐重重往墙上一推,后背抵在墙上有些钝痛,来不及抽口气,眼前男人便面压了上来,将她轻细的抽气声全堵回了喉咙里。 他反客为主,陆杳一时惊了惊。 唇上,口中,都是他一派席卷的狂乱。 陆杳有些招架不住,又不能发出丁点声音。 因为外面有人正听着。 她勾紧了他的头,索性把心一横,做戏做到底,踮着脚尽力地回应他。 唇齿厮磨,陆杳感觉自己越来越脱力。 腰身被他掐在手里,紧紧压在他怀中。 李指挥史见又没声儿了,只好斗胆又道:“还请相爷指示。” 第075章 我喜欢在这里 片刻,苏槐从陆杳口中撤出来,陆杳紧紧抱住他的腰,大有一副赖定他的架势,他声无起伏道:“你们要拿的人是男是女,看清楚了吗?” 李指挥史犯了难,道:“这倒没听遗珍园那边说起,大概他们也还没看清楚。” “如此”,苏槐盯着她绯红滟潋的眼睛,缓缓道,“就再各处搜寻一番,再来报我。” “是。” 李指挥史转身一走,苏槐便又吻了上去。 陆杳脑子里有些浆糊,隐约听见那李指挥史的声音在外道:“你们往那边搜,剩下的跟我来!” 于是嘈杂的盔甲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陆杳便在这动静里再兜不住,错乱的呼吸在狭小有限的山洞中起伏不休。 他的唇落在她颈上,她哑声低道:“别咬。明日还得穿宫裳。” 她以为狗男人一意孤行不会听的,然而这一次,却是没等到颈边传来痛楚。 反倒是肩头一凉,她来不及低头看,身上湿淋淋的宫裳就被他一把撕扯了去。 陆杳见禁卫军走了,这会儿想脱身,可这厮比禁卫军还要难缠。 苏槐又看见了她的兜衣,这回手直接探进了兜衣底下。 陆杳吸了口凉气,他手指有力,指腹有薄薄的茧子,碰到她皮肤时有种莫名让她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挣了挣,反被他提着腰身抵着,一手撕她裙底时,陆杳抬脚乱踢他,道:“我不要在这洞里。” 苏槐也微微红了眼角,道:“我喜欢在这里。” 陆杳扭不过他,鞋子都蹬掉了,细嫩的脚蹭在他衣摆上,他衣袍湿了些许,脚心蹭在上面又凉又滑。 那触感却让眼下这状态的陆杳感觉到无比的舒服。 后来陆杳光脚踹他时,被他捉住脚踝,一手搂着她腰一手将她往怀里一拽,她的腿便紧贴着了他腰际。 陆杳气短,扯乱了他衣裳,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低低喘息着试图跟他讲道理道:“你上回不是吐血了吗,你再这样……你肯定会兴奋死,吐血而亡,横尸当场……” 苏槐抬眼看着她被吻得艳红的嘴唇,声色也有些低哑,道:“你巴不得那样?” 陆杳眨眨眼,眼里蒙着一层旖旎的水汽,道:“怎会,我舍不得你那样才提醒你。” 她明明感觉才没过多久,外面禁卫军的动静又去而复返了。 陆杳心下紧了紧,又道:“要是让他们撞见你在这跟我好,你淫乱宫中,皇上肯定对你不满。” 苏槐停顿了一下,陆杳以为这畜生是听进去了,可怎想把在她腰间的手忽而往下探去。 陆杳神色变了变,连忙两手并用地拦住他的手,可他低头一口咬在她胸口上,听得她轻哼一声。 她浑身的力气都被他给抽个干净,身子骨的重量几乎是他一只手臂托着的。 他手抚上去,指端探入时,欣赏着陆杳的眼神,是一副想把他扒皮抽筋的眼神。 苏槐满意道:“你现在这样,我倒比较兴奋。” “相爷。”李指挥使在外唤道。 苏槐正好又探入第二根手指,道:“嗯。附近都搜过了吗?” 陆杳绷紧身子,心里骂翻他祖宗,奈何又不能骂出声,她歪头靠在他怀里,一口狠狠往他胸膛咬去。 他胸膛温热,远比看起来结实,泄愤似的她咬到口里都有了血腥味。她咬他什么地方,他就回咬她,但他咬的方式不同,力道不大,唇齿厮磨盘桓,却是让她浑身发颤。 李指挥使道:“都搜过了,还是没有。” 他搅得她有些潮濡,背上汗湿,头皮阵阵发麻。 陆杳咬牙切齿地嘶声跟苏槐低语道:“狗日的你洗手了吗……” 苏槐道:“那便散了,今晚警醒些,各守各位。” 李指挥使道:“是。” 第076章 别人知道你是这样的么? 等人都散了以后,苏槐垂眼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异于平时,有些泛深。 他手上已触碰到她的阻碍,指腹在附近摸索,激得她双眸通红。 她真是恨不得活撕了他。 苏槐道:“让你先适应一下。” 陆杳张口骂道:“适应你个狗头!” 苏槐道:“还想我用头?” 不等陆杳回答,他一本正经:“我没舔过女人那里。” 陆杳:“……” 最终他缓缓抽出手来,低眼看了看自己手指。她看见他挑眉,端地是狷狂邪气,他竟笑,“挺水润。” 陆杳气得胸口起伏,这人鬼畜无耻起来,谁能比得上。 陆杳不能给他气死,深吸气道:“别人知道你是这样的畜生么?” 可洞里都是彼此的气息,她吸气也没冷静到哪里去,身子支撑不住,顺着洞壁往地上滑。 苏槐理好衣裳,捡起自己外袍,便兜头盖她身上。 陆杳声音冷冷,却有股子软媚的味道,道:“你真要是好心,不妨放我去湖里。” 苏槐道:“你觉得我有那好心吗?” 随后,他弯下身来,用自己袍子裹着她,就将她抱起,转身往洞外走去。 山洞里一身她湿淋淋的宫裳和一双鞋也不要了。 陆杳靠在他怀里就无法避免他的气味,他的衣袍上他的怀抱里都是,她持续发作,意识有些模糊不清,浑身汗涔涔,齿关一松,不禁溢出轻细的呻丨吟。 他听来竟比方才在洞里纠缠时来得好听。 苏槐道:“你要是难丨耐,我再找个地方,好好来过。” 陆杳残留着一丝神志,咬牙道:“我难丨耐个锤子。” 这厢,阿汝迟迟等不到陆杳回来,在房里辗转不踏实,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出去看看,怎想这时,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阿汝胆战心惊地下床一看,竟是苏槐半夜里来了。 她强自镇定道:“相爷怎么……” 她看见苏槐怀里抱着东西,第一时间没认出是陆杳来,因为她身上裹着的是他的官袍。 随后阿汝话说一半,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人。她壮着胆子上前,才看清是陆杳的脸。 只是她这样子一看就很不正常。 苏槐问阿汝道:“在朝暮馆时,她是怎么处理的?” 阿汝回想起来,道:“冷水,每次相爷走后,她都要泡冷水澡。” 说着阿汝便连忙披衣去外面叫小乐子提冷水来。 苏槐把人放进浴桶里,屋子里没点灯,他转身就去门口从小乐子手里接过水桶,一桶桶冷水往浴桶里灌。 第二天陆杳睁开眼时,人还有些恍惚。 阿汝守在她床前,吁口气道:“姑娘总算是醒了。” 随之陆杳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暖阁,但她压根不记得她是怎么回来的。 陆杳一开口,声音沙哑:“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汝道:“都子时过后了。”顿了顿又道,“相爷送姑娘回来的。” 一提起奸佞,陆杳又缓缓地闭上眼。 然后一些昨晚的画面很不合时宜地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阿汝见她脸色异常难看,不由担忧道:“姑娘还觉得不适么,可要叫大夫来看看?” 陆杳问她:“要是想让一个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有什么办法?” 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现在她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等以后她恢复了身体,定叫那狗男人后悔莫及。 阿汝大抵也知道她指的是谁,便想了想道:“别的我不懂,我只知感情也很能折磨一个人。若是让他爱上你,却又无法得到你,大概就是一件痛苦的事吧。”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道:“要是他不可能爱上你却又能轻易得到你呢?” 阿汝闻言也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只有尽量不要让自己痛苦吧。” 这次陆杳沉默得更久。 第077章 相爷可真猛 遗珍园昨晚遭贼的事宫里已经传开了来。 只是让陆杳惊诧的是,听小乐子说,贼已经拿到了。 据说是个江洋大盗。 小乐子唏嘘道:“敢到宫里来偷东西,也不看看遗珍园什么地方,守卫那么森严,留守的全是大内高手。 “就算他能耐不差吧,能从遗珍园跑出去,可他运气不好啊,昨儿正好是相爷在宫中安排禁卫,有谁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还能逃出去的还没出生呢。” 看样子这一关她是躲过了,可同时她也有把柄拿在了奸佞手里。 他能这么好心地无偿帮她吗? 不对,狗屁无偿,昨晚她赔出去的还少吗! 一想起昨晚,陆杳黑着脸,心气又不顺了。 今早小乐子给她送了一身新的宫裳和鞋子来。 陆杳也记不清自己昨晚回来时是个什么样子,后来听阿汝说,她身上就裹了一件奸佞的衣袍便被抱回来了。 她是需要一身新的宫女衣裳。 只是小乐子送衣裳时脸上的表情未免太欠揍,感叹道:“相爷可真猛,衣裳都给姑娘撕碎了。” 他又好心提醒:“往后姑娘再与相爷在别地儿相会的时候,还是劝着相爷别太放纵,至少衣服别撕光啊,不然宫里人多眼杂的,相爷抱姑娘回来要是被哪个瞧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陆杳道:“让你当太监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去当个拉皮条的。” 说罢一把扫过他手里的衣裳,砰地一下关上房门。 小乐子险些被夹了鼻子,摸摸鼻子咕哝道:“还这么大火气么,昨晚和相爷一起怎么也该泄了火了啊。” 不过小乐子倒提醒了陆杳了,她的衣裳应该还在那山洞里。 她得尽快去收拾了。 遂后来陆杳跟阿汝去湖边散步,沿着湖边小径去到那里,趁着周遭没人,陆杳便溜进洞里去瞧了瞧。 白天洞里的光线比较敞亮,与昨晚感知到的一样颇为狭小,旁边的那面墙有些往里凹陷,正正容纳她和苏槐两个人。 顿时陆杳一回想起就又有些气不顺,地上和角落又一目了然,昨晚被狗男人剥下来的衣裳和蹬掉的鞋子,连个影儿都没有。 最重要的还有她的香囊。 她记得是被他摘下来随手丢到了一边的,结果她把犄角旮旯全都找遍了都没有。 陆杳从山洞里出去时,阿汝一见她两手空空,便知是没有找到了,道:“相爷处事周全,想必是被他先给处理了吧。昨夜姑娘横竖是与他在一起的,出了什么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陆杳冷笑一声,道:“他脱不了干系?奸佞要是想脱干系,法子多了去了。” 回暖阁的路上,她想着,昨晚打草惊蛇,那遗珍园凭她现在一人之力,没法再独自去打探了,她得另想办法才是。 而皇帝那边,陆杳给他循序渐进,他现在基本上每晚能有两个时辰的深睡眠时间。 两个时辰过后,尽管是浅眠状态,但皇帝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睡眠比以往改善太多了。 而且熟睡的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舒坦至极,第二天的精神头也比以往好转了许多。 故而皇帝龙颜大悦,又好一番赏赐了阿汝。 下午时他也不想打盹儿了,但还是照例召见阿汝,有时候邀她品茶聊天,有时候邀她赏花游园,甚是惬意。 阿汝本不想去,可皇帝宣召,容不得她拒绝。 这厢,海公公便在常贵妃跟前说道:“娘娘,那六姑娘,听说日日得皇上召见哩。” 常贵妃不置可否,海公公又道:“今儿不是赏花儿明儿就是看景儿,也没听有弹琴给皇上解乏助眠,怕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第078章 不仅聪明,还很清醒 这日小乐子到阿汝跟前来,提醒道:“方才我看见常喜宫的人,鬼鬼祟祟地在不远处瞧着。应该是想瞧瞧,六姑娘有没有到皇上跟前伺候。” 阿汝也有些愁,那常贵妃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阿汝下意识看向陆杳,问道:“姑娘,我该怎么办啊?” 不等陆杳开口,她又兀自笑叹道:“我倒自乱阵脚了,姑娘以往就不应酬这些,还是我更擅长一些,而今我竟反倒问姑娘了。” 她再长袖善舞,也禁不住左右为难。 陆杳想了想,道:“下次如果不是皇上要听琴,其余情况你不想去便不去。常贵妃若是召见你,明话与她说了便是,等解了皇上的烦忧,咱们就出宫,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阿汝莞尔笑道:“姑娘干脆直接,却不是人人都这般想的。何况做我们这行的,便是心里再不想,也不可明话说不想。” 正说着这话,皇帝那边就来人了,对阿汝道:“皇上今日午后觉着有些乏,可一时半会又睡不着,怕是得听听六姑娘的妙音呢,还请六姑娘跟咱走一趟吧。” 阿汝下意识地看了看陆杳,这几日陆杳跟着她可谓是做足了侍女的样子,不是跟前候着就是走远了候着,有时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虽然陆杳自己觉得没什么,毕竟进宫时身份是这么安排的,阿汝帮她周全,她也该尽义务,但阿汝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阿汝便回了太监道:“今日我有些身体不适,恐怕不适合伴君左右,还请皇上赎罪。劳烦公公替我回话给皇上,多谢了。” 说着还向太监福了福礼。 太监不好为难,只有先回去禀话。 太监走后,陆杳动了动眉头,看她道:“不是说不可明话说不想吗?” 阿汝没说是考虑着她,只道:“常贵妃那边盯得紧,我要是再不避避,就真要得罪她了。” 陆杳道:“就不怕得罪皇上?” 阿汝道:“皇上乃一国之君,还犯不着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何况这些日相处得也不算紧张。再者,皇上失眠之症还到一半,还得靠我们,所以理应是没大碍的吧。” 过了一会儿,陆杳瞧着她有些坐立不安,好笑道:“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看起来却不是那么个反应?” 阿汝道,“头一次拒绝皇上,我心里还有些忐忑。”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应该是第一个拒绝皇上的花魁了吧。” 陆杳道:“那绝对是。” 阿汝闻言浅浅一笑,容色艳丽生辉。 陆杳想,她要是常贵妃,看见这样的美人,她也会有紧张感啊。 只是阿汝不仅聪明,还很清醒。 摆在眼前的诱惑固然迷人,但她却能够看得清,这后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权贵出身,她要是敢去与她们争宠,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不求别的,此番进宫来见识一番,得了皇上不菲的赏赐,最后能全身而退走出那扇宫门,就足矣。 阿汝忐忑了一阵,并未见皇帝那边再差人来,这才稍稍放了放心。 只是没想到,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小乐子匆匆忙忙地跑来禀话,神色不定道:“姑娘,皇上来了。” 阿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小乐子又道:“六姑娘,赶紧的,出去迎驾吧。皇上都走进外门了。” 陆杳和阿汝这才连忙起身,整理衣着,然后出去接驾。 才走到中庭,两人迎面就见皇帝在太监的陪同下,从对面走来。 同行的,居然还有苏槐。 这厮是在宫里生根了不成,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陆杳跟着阿汝行礼,皇帝上前虚虚托了托她,道:“朕听说六姑娘身体不适,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叫太医了吗?” 阿汝应道:“谢皇上关心,并无大碍,只是下午时有点闷,休息了一阵后好多了。” 皇帝有心想坐一会儿,阿汝就引他到园中亭阁里坐。 皇帝看了看阿汝,吩咐陆杳道:“夜里风大,去给你家姑娘取件披风来。” 第079章 来找你聊聊 陆杳心想,不就是想支走她,嫌她杵在这里碍事么。 但她还得听命转身往后院寝房去,也不怕皇帝做个什么,毕竟这暖阁里人多眼杂,皇帝再怎么也是要老脸的吧。 又不像某些畜生,一点脸面不要。 陆杳才走在廊下,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 她回头一看,果真看见有人从侧廊的阴影里正徐徐走来。 都不用看清他的脸,光看他的轮廓和举止就知道是谁。 陆杳压着声音道:“今晚皇上在这里,你竟还敢来。” 苏槐在适当的地方停了下来,身形极好地与夜色融合,但在陆杳的角度却偏偏能看见宫灯依稀掩映着他的下半张脸。 挑不出任何瑕疵。 苏槐道:“来找你聊聊。” 陆杳有些炸毛:“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苏槐道:“能聊的有许多,比如那晚体验如何。” 陆杳:“……” 他问:“是在这聊还是进房间聊?” 陆杳气道:“信不信我大声叫人来,看看你堂堂相爷尾随别人怕不是个大变态!” 苏槐道:“那你叫吧,让他们都来看看我怎么变态。” 陆杳给噎得够呛。 这房间她到底是回还是不回? 正当她迟疑时,她就眼睁睁看着狗男人向进他自己房间似的推门进去了。 片刻,陆杳就听见他在里面问:“这包袱是你的?里面装的是些什么?” 陆杳心头一跳,这厮又乱翻她东西,她连忙快步进房间去。 结果进门一看,橱柜那边哪有人,她循着气息再转头一看,就见苏槐正站在房门侧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她这匆匆忙忙的样子时,他似乎还混账地笑了一下。 她顿觉上当,他是在勾她进来呢。 苏槐顺手把门关上。 陆杳冷声嗤笑道:“大晚上的还老是在宫里溜达,相爷有这么闲吗?晚上都不睡觉的吗?这偶尔检查巡防还好,怕就怕天天晚上留在宫里,让人误会你也想在宫里住下,那多影响你跟皇上的君臣之情。” 苏槐道:“前几日遗珍园闹了贼,托她的福,宫中巡防得重新调整布置。” 陆杳道:“那相爷很忙才是,不应该有时间到这里来。” 苏槐温然道:“关于那晚的贼,我手里还有些进展。”说着他朝她摊开手,只见修长的指间挂着一枚香囊。 他道:“这是那贼落下的,兴许移交出去能顺着查到点蛛丝马迹。” 陆杳:“……” 自己的衣裳和香囊果然是被他给收走了。 陆杳缓了缓心绪,道:“你怎么能证明这是贼落下的?” 苏槐道:“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证明。” 他又问:“你刚刚是在冷笑我?” 陆杳不能跟他硬着拧,只好道:“绝对没有,我是在对相好的笑。” 苏槐见她离得远,便道:“相好的过来。” 陆杳对上他的眼神,心下一沉,由不得她拒绝,一边缓步走去,一边道:“我是回来拿披风的,皇上还等着,不能耽搁太久。你最好……” 离他还有两步,陆杳话还没说完,苏槐伸手便勾住了她的腰带,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力道有些过,陆杳猝不及防,撞在他身上。 他知道她敛着呼吸,也没说什么。 下一刻,在她以为他又会扯掉她腰带时,她瞠了瞠眼,却看见苏槐低头将她的香囊系回在了她的腰间。 苏槐道:“等我玩腻了再把你交出去受死。” 陆杳霎时回过神来,黑着脸,果然畜生就是畜生,一开口就说不出人话。 他看着她又道:“我的官袍舍不得还我了?” 这时外头有脚步声急匆匆地跑来,陆杳闷不做声。 第080章 防火防盗防奸佞 紧接着就有人叩响了房门,道:“姑娘在房里么,六姑娘的披风呢,小的来拿。” 陆杳一听是小乐子的声音,便应道:“稍等,我马上就来。” 她转头去拿了件阿汝的披风,开门正准备出去,见小乐子堵在门口,一把抢过披风,笑嘻嘻道:“姑娘就不必去了,小的送去就成。” 陆杳还想伸手抢回来的,奈何小乐子抱着就跑,又道:“到皇上面前露脸儿的事,还是交给小的吧。姑娘好生休息吧!” 陆杳:“……” 被小乐子这么一搅,苏槐也兴致寥寥的样子,道:“官袍我晚些时候来拿。” 他是有件袍子落在这里了,就是上回裹着陆杳回来的那件。 陆杳本来想给他烧了算了,但被阿汝阻止。 当时阿汝道:“烧朝廷命官的官袍,应该罪名不小吧。” 陆杳想了想,就打算塞在某个角落里垫桌角,阿汝又道:“这……要是被相爷看见了,是不是又会得罪他了?” 陆杳沉默,阿汝便建议道:“要不……还是洗好了找个机会还给相爷吧。” 陆杳一脸嫌弃地拒绝:“我不洗他的狗皮。” 阿汝:“不要姑娘洗,我来洗便是。” 这官袍又不能堂而皇之地晾在外面,阿汝给洗好以后,在房间里烘干了叠好,方才交给陆杳。 陆杳随手就扔不知哪儿了。 苏槐走后,陆杳便在房间里翻翻找找,终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件衣袍,随手拍拍上面的尘。 她再心安理得不过,以前奸佞不也把她的包袱乱扔,这下算是报仇了。 皇帝来坐了一阵终于回去了,阿汝回到房里,两人洗漱过后,阿汝就见陆杳往房间的门窗多加了几道闩。 然后陆杳又不忘出门把苏槐的官袍硬塞给小乐子,让小乐子转交。 阿汝瞧着陆杳回房来关门,再认认真真地检查门闩,不由笑道:“姑娘就这么怕相爷夜里来么?” 陆杳一脸郑重道:“防火防盗防奸佞。” 没过两日,常贵妃在后宫里举办一次茶会,邀请后宫妃嫔们都去常喜宫坐坐。 不想一早,海公公又到了暖阁里来,对阿汝道:“今日后宫的主子们都去常喜宫吃茶耍子,咱娘娘让咱来请一请六姑娘,六姑娘琴艺了得,也好过去给诸位娘娘们弹琴助兴一番。 “主子们可都听说了六姑娘,对这朝暮馆的花魁是期待得很哩。六姑娘收拾一下随咱去吧。” 这话里话外皆是充满了轻视。 无非是她一个青楼女子,能去给主子们弹琴助兴,已是她莫大的福分。 阿汝仿若没听出话里的轻蔑意味,落落大方地含笑福礼,道:“既是娘娘吩咐,民女自当尽力。” 阿汝要回房去更衣,海公公睨她道:“更衣就免了,还是不要让贵妃娘娘久等。再耽搁些时间,主子们都该到常喜宫了,难不成还要让她们来等六姑娘吗?” 阿汝道:“那民女回房抱琴就去。” 海公公道:“琴也免了,娘娘那里有的是好琴,还比不上六姑娘的琴么?” 遂最终阿汝带着陆杳,没多耽搁,就跟着海公公一道去。 海公公回头多看了两眼陆杳,面容有些阴沉。 上回给她跑了,真是可惜。 不过只要她们还在宫里,迟早跑不了。 进了常喜宫,宫人们正忙碌着摆瓜果点心,到了常贵妃的寝院外面,陆杳和阿汝在此等候,海公公先进去向常贵妃回话。 片刻,海公公出来,睨向阿汝颐指气使道:“贵妃娘娘召见六姑娘,随咱来吧。” 今日太监们不得闲,就没人来领陆杳去什么偏房等候了。 陆杳只能独自在外边等着。 第081章 带她下去吧 阿汝进了贵妃寝宫,此时常贵妃正坐在妆台前,由嬷嬷和宫女替她梳妆。 阿汝跪下行礼,常贵妃一直没发话,她便一直跪着。 等常贵妃仪容整理妥了,在海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往坐榻这边走来落座,美眸一垂落在阿汝身上,道:“过来了。” 阿汝应道:“娘娘召唤,民女万不敢懈怠。” 常贵妃抬起纤纤玉手,宫女又帮她染丹蔻,她慵懒道:“本宫听说,这些日你日日在皇上身边作陪,是吗?” 阿汝心下一沉,她知道避免不了,谨慎地回答道:“皇上召见民女,与今日娘娘召见民女是一样的,只是让民女替皇上消闷解乏。” 常贵妃道:“是吗,皇上夜里去你暖阁,也是去消闷解乏?” 阿汝连忙伏身磕头,道:“娘娘明鉴,民女不知皇上会去暖阁,也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宫女一时不慎,将丹蔻给沾上常贵妃的指尖了,连忙瑟瑟跪地。 常贵妃看了自己手指一眼,眼神就沉了下来,道:“这点事都做不好,拖下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宫女被拖下去时不住地求饶。 常贵妃看向阿汝,又曼声道:“你跟皇上说你身体不舒服,不就是让皇上去瞧你的意思么?” 阿汝摇头,道:“民女绝无此意。如若皇上需要用得着民女弹琴助眠的,民女责无旁贷,可如若只是因为其他的事,民女便不想去搅了皇上的时间,民女也确是身体有些不适,故才以此辞了皇上。” 常贵妃道:“区区青楼女子,也敢让皇上亲驾探望。”她伸手挑起阿汝的下巴,打量着她这张脸,“你可知,勾引皇上、蛊惑圣心,是条什么罪么?” 阿汝脸色发白,道:“民女此次进宫纯只为解皇上失眠之烦忧,待完成使命之后,民女便出宫回来时的地方。贵妃娘娘,民女有自知之明,民女风尘之身,万不敢污了皇宫圣地。” 常贵妃道:“你这张脸生得却是狐媚样。” 这时,太监来报,道:“贵妃娘娘,妃嫔们陆陆续续都到了。” 最终,常贵妃放开了阿汝的下巴,道:“瞧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就是本宫见了也心软。”她看向海公公,“带她下去吧。” 海公公忙躬身揖道:“奴才万谢娘娘。” 陆杳一直在常贵妃的寝院外面等着,她这一等就等了颇久,后来又有来往的宫女嬷嬷,见她闲着,也不知她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就使唤道:“杵着干什么,没见大家都忙着吗,去,把这个送到中殿去。” 说着就塞给陆杳两盏修理好的花盏。 陆杳一手拿一个,那嬷嬷瞪眼呵斥道:“还不快去!” 人在屋檐下,陆杳无法,只得跟着宫女先往中殿去一趟。 等陆杳送完一趟回到原地,再等了好一阵,还是不见阿汝出来。 直到后来她看见常贵妃在一干宫人们的簇拥下从寝院里出来,要去往中殿会见一干妃嫔们。 陆杳见着阿汝并没跟着一起。 等常贵妃走过了,陆杳拉着一名宫人,询问道:“六姑娘呢?” 宫人有些嫌恶地避开她的手,冷冷道:“六姑娘早就出来了。” 陆杳有些诧异,已经出来了吗? 她去中殿总共没耽搁多少时间,也就进殿那一小会儿没能看着外面,其余时候她都留意着从常贵妃寝院进出的人,并没有见到阿汝。 陆杳在常贵妃走后,往寝院瞧了一眼,没见阿汝的人影儿,后又去中殿甚至去宫门口,都没找到阿汝她人。 她问了好几个常贵妃这里的宫人,全都告诉她贵妃早就放阿汝离开了。 第082章 身陷险境 陆杳却越觉得不对,不是叫她来给后宫妃嫔们弹琴助兴的吗,这还没开始,就放她走了? 紧着陆杳发现她一直没见到海公公,心下一沉,当即就往上次她去过的那偏僻后院去。 今日常喜宫人多,也顾不上她,因而一路上没人拦她。 这厢,海公公带着阿汝从常贵妃寝宫里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从寝院前门出去,而是走的后门。 阿汝问道:“海公公,不是往那边出吗?” 海公公走在前,道:“前边主子们都到了,个个都是金尊玉贵的,你从前边出,难不成还想冲撞主子们吗? “贵妃娘娘本是想叫你来给各位主子弹琴助兴,可现在娘娘又不想了,你这等身份自然得从后门走。” 阿汝道:“可我的侍女还在外面等着。” 海公公捏着嗓子道:“一个大活人,还能给六姑娘吃了去不成?” 阿汝只好敛下心思,跟着海公公一路往后门去了。 穿过后门,就到了后园子。 后园子宫人比较少,越走越偏僻。 根本不像是要送她出去的样子。 阿汝面上镇定,但心下越来越不安。 打从上次自常贵妃这里回去以后,她就听小乐子仔细说了说海公公这人。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他狎玩宫女从不手软。 所以要是不得已去常喜宫,一定要避开海公公。 若要是让他瞧上,那后果往往一定非常严重。 阿汝瞧着越来越不对劲,她便停下不走了。 海公公见她没跟上,回头看向她,道:“六姑娘?” 阿汝福礼道:“公公见谅,我突然想起来,方才还有一件事忘了和娘娘说。我现在重新回去禀娘娘。” 说着她便转身即走。 可身后跟着两名太监,哪准她走,顿时上前把她押住。 阿汝面色变了变,听海公公道:“眼下娘娘去宴客了,哪有工夫听你禀事。” 阿汝道:“是重要的事,与皇上有关的。” 海公公道:“那也得等娘娘宴完了客以后再见你。带走。” 于是两名太监押着阿汝往前走。 阿汝挣扎出声,太监见状,就一手把她敲晕了去。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间房里的床上。 她睁眼便看见海公公正摆弄那玉势,顿时脸色发白,道:“公公这是要作甚?” 海公公尖笑两声,道:“上回让你那使女逃脱了,这回总不能还让你给逃了。” 阿汝当即爬起来就要跑,可是却被他给抓住了脚踝,又给拖倒在了床上。 海公公一巴掌便扇下来,道:“你们青楼女子,别装什么清高圣洁,不都是给男人玩弄的货么。” 阿汝拼命挣扎,海公公又道:“瞧你这张脸,确实是个狐媚子,就是不知道在床上又是什么样。” 阿汝道:“你这么做,就不怕皇上知道,治你的罪吗!” 海公公道:“贵妃娘娘把你交给咱,便是让咱自行处置的意思。你以为皇上会瞧上你个青楼女子么,也不过是贪一贪新鲜,多个玩物罢了。” 阿汝怒道:“可我纵是青楼出身,也讲你情我愿!” 海公公又一巴掌扇下来,打散了她的发髻。 阿汝大声呼叫,海公公一边扒她衣裙,一边笑道:“今日前边吵着呢,你便是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阿汝便又软声道:“公公,你放过我,回头到了皇上跟前,我定说你的好话。” 海公公道:“说咱的好话?咱已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大太监了,上头便只有皇上身边的总管压着咱,你说好话,能让皇上把总管的位置给咱做么?” 说罢就一把欺压上来,阿汝卯足了劲撕打。 海公公被她挠破了脸,火辣辣的疼,伸手摸了摸,看见指头上都是血,他没想到这个青楼妓子还恁的烈。 海公公不由恼羞成怒,抓住阿汝的头便狠狠往床板上撞去。 咚咚咚撞了几下,阿汝便不省人事。 第083章 带她回去 陆杳一路找到后院,后院里几乎没见几个人。 她轻车熟路地摸去了海公公的后院,那后院里也空荡荡的。 她快步上前,不想房门虚掩着的,一推开门进去,陆杳眉头就皱了起来。 空气里有血腥味。 她往那凌乱的床上一看,便见被褥底下躺着个人,依稀可见一头青丝散乱,而被褥下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脚和一截小腿肚十分晃眼。 陆杳心下狠狠一拧,她脚步轻细地走了过去,缓缓坐在床边。 片刻,她伸手去拨开那散乱的发丝,在看清阿汝那张被打得淤青的脸,她眼神下移,落在胡乱遮掩着她的汗腻被子上,眼神死死盯着,片刻还是伸手揭开了去。 她脸上的表情沉得骇人。 阿汝一丝不挂,浑身淤紫,身下的鲜血染红了床单。 后来阿汝动了动眼帘,知道是陆杳找来了,她微微颤了颤嘴唇,轻声道:“我就照你说的,明话跟贵妃说了,可还是没用。” 语气里满是无助和委屈。 陆杳捡起地上她的衣裙,将她揽起身来,一件件给她穿上,低低道:“对不起,给你出了个馊主意。” 阿汝靠在她怀里,缓缓抬头看了看她,喃喃道:“不是姑娘的错,是这宫里本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陆杳道:“是我没有看好。” 阿汝身子一动,不由疼得抽气,压抑着痛苦道:“我根本没从前门出,他们把我从后门带了去。” 陆杳不再说话,动作温柔地给她穿好衣裳后,又仔细地给她拢好发丝。 整理好以后,陆杳便抱着她走出房门。 她腿间伤得厉害,陆杳不能背她,只能抱她。 阿汝身子骨苗条,陆杳力气也不小,她能抱得动她。 只是阿汝现在的情况,陆杳得避开中殿热闹的聚会,好在中途遇到个常喜宫的宫女,陆杳向她问路。 那宫女有些被陆杳的表情惊骇住,又见阿汝伤痕累累,心下就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宫女心生同情,道:“眼下贵妃娘娘和其他娘娘都在殿上,要是唐突了主子们,你们就走不了了。你们这边跟我来,我带你们避开出去。” 陆杳就跟着这小宫女走,绕了些偏路。 宫女指着前面的大门道:“我就送你们到这了,你们从那里出去便是。” 陆杳垂眼看了看她腰间的腰牌,抱着阿汝向她行礼,道:“多谢。” 宫女见她快要摔倒的样子,连忙伸手来搀扶,道:“不用,你们快走吧。” 说罢宫女就匆匆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陆杳和阿汝回到暖阁,小乐子一见状,就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话不多说,赶紧去请太医。 陆杳头也不回地进门去,冷冷命令道:“给我打水来,然后好好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小乐子微微一震,大抵是没想到她一个六姑娘身边的使女,竟还有这等气势。 小乐子道:“可是六姑娘的身子……” 陆杳道:“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小乐子忙去准备温水,又叫了个宫女进房间来帮忙。 宫女帮阿汝清理好身子,陆杳又给了药,只是阿汝谁都不让近身,她自己给自己上药。 陆杳放下床帐,便站在床帐外面等。 阿汝这会儿精神上缓过了劲儿来,反倒安慰她,道:“没事,就是伤了些而已,养段日子就会好了。我本也不是冰清玉洁之体,又不是没经历过。” 可她声音里,分明疼得发颤。 在常喜宫那房里时,她看见陆杳,又是那么的可怜。 陆杳知道,要不是因为自己,她犯不着跟她一起进宫来,也就不会遭这样的罪。 陆杳去取了琴来,盘腿坐在床边脚踏上,将琴置于膝上,抚出悠缓的琴声。 阿汝心境也慢慢跟着平缓下来,道:“姑娘是为我弹奏的么?” 陆杳没答。 阿汝兀自又道:“能听姑娘为我奏琴,真是三生有幸。” 陆杳道:“好好睡一觉。” 听那琴声入了迷,阿汝好像就没觉有那么痛了。 她眼帘渐渐变得沉重,最后安稳地入了梦。 那悠悠琴声若有若无地飘出暖阁,彼时苏槐进宫来,正离得不远,忽闻琴声,脚下微微一顿。 身后太监还未察觉,他便又继续举步往前走。 第084章 该怎么处理 阿汝醒来以后,就感觉身上的痛意果真消减了许多。 她望着陆杳道:“姑娘,我做了一个好梦。” 陆杳问:“梦到了什么?” 阿汝靠着床头,苍白地笑语道:“梦到我在乡间田野,到处盛开着花,还有许多蝴蝶。空气很清新,有股清香。” 在阿汝熟睡时,陆杳照她的情况配了专用的药泥膏子。 常备药都是进宫之前她就先制好的,进宫时难免要搜身,所以都放在另一架不怎么用的琴底的暗盒内。 阿汝的伤比较严重,需得调配一下剂量,再重新仔细地上药。 她打开药泥膏子的瓷盖,给阿汝擦擦脸上的淤青,道:“一会儿身上的还得用,镇痛化瘀的。” 阿汝闻到那气味,愣了愣道:“原来就是姑娘手里的药香啊。” 她看着陆杳给她涂抹脸上,忽问:“姑娘会嫌我是个青楼女子么?” 陆杳道:“我不嫌,我若是个男子,肯定娶你回家。” 阿汝被她逗笑,扯到瘀伤,又抽了口气,道:“那姑娘就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们喜欢去找青楼女子谈风花雪月,可男人从来不想把青楼女子娶回家去。” 陆杳道:“不喜欢风花雪月不喜欢逛青楼的男人多了去了。这天底下有好男人。” 阿汝道:“这倒不像是姑娘说出的话。姑娘也会心生憧憬么?” 陆杳道:“我不憧憬,但不妨碍这是事实。咱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不是?” 她一边给阿汝擦药,一边又道:“这淤青过不了两日就能消。”她手指轻轻擦过阿汝破了的额头,“而且不会留疤,等你好了,又是漂漂亮亮的。” 小乐子在门外徘徊,陆杳打开房门,他便凝重地道:“姑娘,今儿这事要不要禀报皇上?六姑娘受了欺负,让皇上……” 陆杳看他道:“让皇上怎么,给六姑娘出气杀了常贵妃的红人?且不说那姓海的会不会承认,你觉得这事可能吗?” 小乐子也心知不太可能,而且无凭无据,要是海公公矢口否认也没辙,便道:“那总不能让六姑娘白挨这一遭吧。那小的禀告相爷去,让相爷做主。” 陆杳冷冷道:“皇上都不可能处死海公公,你让相爷出面,那不是左右为难吗?最好闭上你的嘴,六姑娘不要名声的吗?” 小乐子道:“就算不能处死,也能罚他一罚。” 陆杳道:“光罚有什么用?” 屋子里的阿汝听见了,出声道:“我身份微贱,不值得让皇上和相爷为此费心。 “这件事真要是闹开了,便是皇上能为我做一时的主,他还能一直为我做主么?彻底得罪了常贵妃,我的境况只会更加糟糕。” 小乐子心想,是这个理。 阿汝又道:“我不想再徒增事端,就听她的吧。” 只不想晚些时候,小乐子在宫里遇到苏槐,小乐子欲言又止,苏槐便先开口问:“暖阁的琴声是怎么回事?” 既然相爷问起了,小乐子当然不敢隐瞒,便将陆杳和阿汝被海公公带去常喜宫面见贵妃、后陆杳又把阿汝从常喜宫带回来一事和盘托出。 苏槐稀疏平常地问了一句:“六姑娘人还好吗?” 小乐子应道:“在她侍女的安抚照顾下,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六姑娘不让上禀皇上,怕得罪常贵妃。” 苏槐道:“她得罪不起常贵妃。好生看着。” 吩咐下这句,他便离去了。 这厢,到了晚上,陆杳在房里和阿汝一起用膳,阿汝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陆杳也没劝她多吃点。 晚上皇帝着人来宣时,阿汝已早早歇下。 皇帝也不好强人所难。 陆杳和阿汝躺在一起,轻声道:“快睡。” 过了一会儿,阿汝道:“白天的时候睡得沉,这会儿反倒没有睡意了。” 她是害怕睡,白天在常喜宫里,正是被人打昏睡了去,她昏暗的意识里也能感觉得到那种快要顶穿肠肺的痛楚,可更让她恐惧的是她没有丝毫的还击之力,只能任由其为所欲为。 陆杳随后又给她弹了一曲,引她安眠。 等她收音时,阿汝已然呼吸均匀,睡着了去。 她在床边看了看阿汝,没再上床躺着,而是穿好宫裳,趁着夜色悄然出门。 陆杳避开宫人,径直出了暖阁。 她面无表情,一路往常喜宫去。 第085章 拧了只臭鱼脑袋 常喜宫有侍卫把守,里面宫人众多,每天换值的侍卫也不可能认得完全。 所以侍卫通常只认腰牌。 陆杳乔装过了,到了宫门口露出腰牌。 那腰牌还是她白天从给她带路的宫女身上顺来的。 说起那宫女,她忙完了白天常贵妃的聚会以后,空闲下来,无意间一摸,才觉腰牌居然不见了。 那可是出入常喜宫的腰牌,只要是常喜宫的人,都会人手配备一块。要是不见了,进出比较麻烦不说,还会治罪。 宫女吓得够呛,今天一整天都不敢往宫门进出做事。 眼下侍卫看了一眼陆杳亮出的腰牌便放行了。 陆杳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这扇宫门。 这个时间点,海公公还在常贵妃的寝宫里伺候着。 等常贵妃歇下了,他方才退出来,回自个的院里歇着。 海公公进了屋子,点上灯,甫一抬眼就瞧见屋子里竟还站着个人。 他着实吓得不轻,刚要失声喊叫,却发现来的竟然是六姑娘身边的那个使女。 海公公心下大喜,下意识走到门边就把闩子拨上了,面上佯怒道:“你这奴婢,好生大的胆子!缘何在咱家的房里!你是怎么进得了宫门的?” 陆杳道:“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实在是有事想求海公公。” 海公公有些受用,面色缓了缓,道:“你想求咱家什么?” 陆杳道:“今日我家六姑娘受伤不轻,我知道我家姑娘惹了贵妃娘娘不高兴,能不能求求海公公在贵妃娘娘面前说说好话,六姑娘真的无意与贵妃娘娘为敌。” 海公公看着陆杳一脸诚实的模样,嗓音尖细地笑了两声,道:“你想求咱家,你知道怎么求人吗?” 陆杳道:“我不知道,还请海公公明示。” 海公公便转身去柜子里取自己的东西,他没想到,上次脱钩了的鱼儿,这次居然主动送上了门来。 一想到一会儿她扭着那腰臀儿奉承求他,海公公就畅快得浑身毛孔都要张开了。 海公公一边拿出盒子一边道:“既然是有求于咱,那你就……” 然,话还没说完,海公公就感觉到一道女子的幽香从背后浮了上来,他来不及转身,倏而瞠住了双眼。 陆杳在他身后,双手端住了他的脑袋,刹那间手劲儿往一边狠狠一拧,海公公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仿佛听见了自己脖子断裂的咔擦声。 他再说不出一个字,双眼鼓得跟鱼眼睛似的,整个人就了无生气地往下瘫去。 陆杳面上神情好似拧了只臭鱼脑袋,端着他的头没放,手上又非常利落地将他脖子往回拧一下,将他颈骨归位。 她再一松手,这人瘫在她脚下就是条死鱼样。 陆杳掐灭了灯,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随手关好了门。 只是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闲庭信步地进了院子里来。 苏槐推门而入,就着外面别处暗淡的灯火,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个人。 都不用他去查验,光看海公公的形态便知已经是死透了。 陆杳办完了事,准备出常喜宫,可到了宫门口,却发现宫门竟然下钥了。 她先前在海公公的房里等了好一阵,错过了宵禁时间。 眼下宫门关了,她出不去,若要是再想拿着腰牌过去,侍卫一定会盘问。 所以她只能继续隐藏在这里,等明日宫门打开以后再出去。 陆杳原是这样打算的,甚至于她隐匿之地都找好了,可哪里知道,常喜宫不知何处,突然发出一声高呼:“有刺客!有刺客闯宫!” 陆杳眉头动了动,难道是她被发现了吗? 不应该,要是发现她早该追来捉她了,但动静并不是朝她这方向来的。 第086章 抓不住个刺客 随着这一声呼喊,原本平寂下来的常喜宫,突然又像是一锅沸腾开的水喧嚣开来。 宫女太监们都没法睡了,打着灯笼到处奔走,陆杳混在其中,出常喜宫之前,又遇到了白天给她带路的那个小宫女。 她迎面就跟那小宫女撞了一下,小宫女连忙道歉,脚步匆匆地就跟随着她自己的队伍小跑着去了。 陆杳不得不感谢刺客来得真及时,在这里引起了骚乱,她趁着人际混乱之时,得以成功从常喜宫脱身。 那腰牌她也及时地物归原主了,不然明日还得另想办法还回去。 常贵妃才歇下没多久,就听宫人禀报说有刺客。 她赶紧又起身,侍卫们分出一批来护驾,另外一批则去追拿刺客。 常喜宫里一时间兵戈明火,十分热闹。 宫人们也都全部出动,到处搜寻刺客。 后来见到黑影被追堵得往下人的寝院去了,直接窜进了一间屋子。 于是乎侍卫立刻围了上去,将整个院子围得个水泄不通。 太监慌慌张张到常贵妃跟前来,常贵妃揉着太阳穴,被吵得烦不胜烦,压着脾气道:“刺客拿到了吗?” 太监道:“刺客,刺客闯进下房,进了海公公的屋子。进去以后就没动静了。” 常贵妃道:“没人进去捉拿吗?” 太监瑟缩道:“侍卫们将那院子围了起来,刺客在里边应是跑不了,娘娘,海公公还在那屋子里,侍卫让奴才来问该怎么着才好?” 常贵妃道:“该怎么着还要来问本宫吗,还不速速捉拿刺客!” 侍卫得到命令,一股脑往屋子里冲。 然,屋子里除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外,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哪还有刺客的踪影。 常贵妃在寝宫里等结果,后来常喜宫的侍卫头领亲自到她跟前来请罪,跪地抱拳道:“娘娘恕罪,暂未捉拿到刺客。” 常贵妃面色非常难看:“你们这么多人,竟让他给跑了?” 侍卫道:“奴才们一路追到那院子,亲眼看见他跑进房间的,可等冲进去时,已经不见人影了,只剩下……” 常贵妃道:“只剩下什么?” 侍卫垂头道:“只剩下海公公躺在地上。” 常贵妃问:“他人怎么样?” 侍卫默了默,道:“已经没气了。” 常贵妃吸了口气,继而愤怒地一拍茶几,道:“一群饭桶,捉个人都捉不到!还不去叫禁卫军来!” 陆杳从常喜宫出来以后,她不急着回,经过湖边时,寻了个好落脚的边缘出蹲下身,洗手。 她动作慢条斯理,将手上那股子油腻感一点点洗去。 常喜宫的喧哗声隔着老远都还能隐隐传过来,衬得周遭十分安静。 除了风声和浅浅的水声,再无其他。 只是陆杳洗着洗着,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毛。 然后她便嗅到了来人身上的味道。 他如鬼魅一般,丝毫没有声音的,就在陆杳的咫尺背后。 陆杳后脑勺虽然没长眼睛,可她能看见眼前荡漾的水波里隐隐映出个黑影。 她瞬时回身,就看见苏槐果然站在她身后,他正抬起一只脚,大有一副要踢她进湖里的架势。 陆杳见状反应也快,急忙抱住他那条腿。 苏槐面色温淡,可他那双低垂着睥睨她的眼睛里,是不高兴的神色。 他还真是想一脚把她踹湖里,于是在陆杳抱住他一条腿后,他又换只脚准备踹。 陆杳眼疾手快,连忙把他两条腿都抱住。 看见他陆杳心里也很不爽,陆杳低低咒骂道:“你要死!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疯!” 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把自己踢下去,陆杳还抱得死紧。 这畜生什么缺德事做不出来。 虽然她不怕水,也不是没下过湖里,但她自己下去是一回事,被这厮踹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087章 你不尴尬吗? 苏槐盯着陆杳道:“无缘无故?” 陆杳气道:“不是无缘无故是什么,有本事你说出个缘故来?” 苏槐道:“你若是无缘无故在这洗手,那我就是无缘无故踹你。” 陆杳道:“我洗手碍着你了吗?倒是相爷,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里,这不合规矩。” 苏槐道:“常喜宫闹了刺客,不然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得留在宫里。我看你就像那刺客。” 陆杳面不改色道:“我与常喜宫八竿子打不着,相爷不要乱说。” 他低着的眼帘温和如水,道:“那你洗什么手?” 陆杳信口拈来:“我只是去如了个厕,需要洗手。” 苏槐道:“我也想如厕,你如的哪个,带我去。” 陆杳:“……” 正这时,不远处火光闪烁,紧接着一队禁卫军正匆匆忙忙往这边来。 陆杳便道:“要是让人看见相爷跟个宫女在这拉扯不清,也有损相爷清誉。我看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苏槐道:“我没跟你拉扯不清,是你抱着我腿不放。” 陆杳方才急于阻止他踢自己下水,没顾太多,眼下才发现,她这样的姿势着实有点……狗腿又谄媚。 陆杳又怕他使坏,不能就这么放开,只能顺着他的腿缓缓站起身来。 她手胡乱攀了攀,这厮的腿还挺长。 苏槐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暂未发作。 陆杳起身后急忙往边上跳开两步,离水边远些,回头看了看禁卫军的身影越来越近,便道:“相爷还要捉拿刺客,忙得很,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闪身便往浓密的树林里钻去避避。 很快禁卫军经过这里,看见苏槐站在湖边,连忙停下见礼,禀道:“常喜宫的刺客眼下下落不明,贵妃娘娘让我等前往搜捕捉拿。” 苏槐看了一眼漆黑的林子里,道:“方才我看见有可疑人影往树林去了,你们不妨去搜搜。” 此刻躲在树后的陆杳闻言:“……” 杀千刀的苏槐,就是见不得她丁点好! 禁卫军应了一声“是”,立刻就往林子里搜来。 陆杳这会儿要是跑,肯定会被他们发现。这样就显得她太过心虚和可疑了。 所以她千万不能跑。 禁卫军一步步逼近,火把也将这林子照得比较清晰,眼看着火光就要照到陆杳藏身的那棵树后了,她反应也快,先一步身子骨一软,就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下一刻,禁卫军就发现了她,还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回头就向苏槐禀道:“启禀相爷,这里有名昏迷的宫女。” 苏槐徐徐走进林子里一瞧,见陆杳阖着双眼,确实是一副昏睡相。 苏槐道:“把她弄醒。” 禁卫军晃了晃陆杳,不见醒,苏槐道:“丢湖里让她醒一醒。” 陆杳:妈卖批。 两名禁卫军正要来抬她,陆杳突然长抽一口气,像是终于从噩梦中苏醒一般,随即大口大口地喘息,惊恐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槐站在边上,问她:“你不尴尬吗?” 禁卫军们都摸不着头脑。 陆杳心想,尴尬吗?最好尴尬死你。 陆杳望着禁卫军,一脸得救的模样,就差喜极而泣了。 禁卫军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杳后怕道:“我正走着,突然有个人影蹿出来,就将我挟持进林子里,我想大喊,可突然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了。” 禁卫军问:“你可看清那人影长什么模样了?” 陆杳摇了摇头,道:“他蒙着脸,是个男人。” 禁卫军们一想,恐怕是常喜宫里逃出来的刺客。 苏槐道:“他蒙着脸你如何得知他是个男人?” 陆杳眨眨眼,道:“看身形,他长得如相爷这般高大,难道还是个女人吗?” 第088章 想我哪里? 随后禁卫军们又赶紧四处去搜刺客了,火光渐远,林子里又昏暗了下来。 林子里只剩下陆杳和苏槐两人。 一到这种境况,陆杳就想有多远离他多远,遂转身往外走。 苏槐的声音不温不火传来:“明日我会告诉常贵妃,你弄死了她手里的大太监。看看她什么反应。” 陆杳脚下倏地一顿。 她回头看向苏槐,道:“相爷好生会开玩笑,我一个弱女子,要有那能耐就好了。” 苏槐道:“只要常贵妃没觉得我在开玩笑就好。” 陆杳咬了咬牙,道:“你就是这么诬陷好人的吗,难怪外面总传你残害忠良!” 苏槐道:“不管是好人还是忠良,都跟你不沾边。查你最多只能算是水落石出,正好先前夜闯遗珍园一案,也全部结了。” 陆杳道:“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是个江洋大盗干的。” 苏槐看着她,温声道:“结了我就不能翻案了吗?” 陆杳平了平心气,道:“那你想怎样?” 苏槐问她:“你进宫来找什么?” 陆杳心下沉了沉。 他看她那眼神,像是将她摸透了一般。 不过他又没把她完全吃透,不然眼下也就不会亲自问她了。 陆杳道:“我不是你们皇上主动请进宫来的吗?他要是不请我,我还不会来,我能在这里找个什么?” 苏槐看她半晌,道:“上次顾着寻刺激,倒忘了问你,是怎么甩开遗珍园的大内高手的?” 陆杳眨眨眼,道:“其实我没去过遗珍园,上次我只是在湖里游泳,恰逢禁卫军找来了,我不想惹麻烦才躲起来,你信吗?” 苏槐道:“拧断人脖子这种事你也常干?” 陆杳更加一脸无辜。 可心里却骂翻了,狗男人不是在诈她,他是真的知道今晚的事。可他一个外臣晚上根本进不了常喜宫,难不成常喜宫也有他的人? 但陆杳自认为在常喜宫干的事应该没被人发现。 这种事她能承认么,遂陆杳无比真诚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晚上我真的只是睡不着在湖边走走恰巧遇到了相爷而已。” 苏槐道:“为什么睡不着?” 树林外远处忽闪忽跃的火光映了几许进她的桃花眼里,她眼底流华曼曼,她道:“我想你想得睡不着啊。” 苏槐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又问:“想我哪里?” 陆杳:问这话就有点无耻了啊。 可狗男人还有更无耻的,只听他道:“想我的手吗?” 陆杳实在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苏槐见了,道:“你不是想我吗,却这般嫌弃的眼神?” 陆杳道:“相爷看差了,我怎敢嫌弃你。” 苏槐道:“那你且近前来,亲我一下。” 陆杳:“……” 陆杳站得远远的一动不动。 苏槐道:“你亲我一下,我便相信你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今晚的事就算了。” 不就是明知她嫌弃还想看她为难的样子么。 最终,陆杳权衡之下,还是一步步朝他走回来。 她暗暗吸口气,见他好整以暇地站着,她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他怀里,踮起脚亲了他下巴一下,然后立马像条鱼鳅似的往后闪开。 这回苏槐没捉她。 陆杳很清楚,他要是存心捉她,肯定捉得住。 但陆杳不知道这奸佞玩的什么花样,她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苏槐不置可否,她便连忙转身往林子外走。 将将走到树影边缘时,身后苏槐慢条斯理道:“又是说爱我又是说想我,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感情,我这人报复心强,会真将你剐了煎了。” 陆杳一脚踏出树影外,抬手擦了擦嘴。 到时候再说吧。 只要等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到时候谁剐谁谁煎谁还不一定。 路上她又觉得好笑至极,什么叫她骗他感情,说得他好像有感情似的! tui! 第089章 是个耿直的好刺客 陆杳回到暖阁,悄无声息地摸回院子里,打开房门进去。 不想一进内室,就看见阿汝正拥被坐在床上,有些惺忪茫然的样子。 她看见陆杳回来,才像吃了颗定心丸安定下来。 阿汝开口细声问:“姑娘到哪里去了?我睡醒一觉发现你不见了。” 她现在还很有些虚弱,而且也很没有安全感。 陆杳道:“我只是出门如了个厕。今日吃坏了肚子,所以耽搁得久了些。” 阿汝道:“那要紧吗?” 陆杳道:“已经好了,浑身轻松。” 她边说着边在屏风后面换好了寝衣,上床来和她一起躺,道:“快睡吧。” 只是后半夜好一会儿阿汝都没有睡着,睁着眼睛道:“我隐约听见外面有些动静。” 陆杳道:“宫里天天晚上巡逻都这样,总是大惊小怪的。” 如此宫里闹闹腾腾又是一夜,到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才慢慢归于平寂。 外头天气好,晨光熹微,将房间淬得十分明亮。 阿汝醒来,痛感已经消去了许多,陆杳端着铜镜给她照照,她脸上的淤痕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旧晓得有两分苍白。 阿汝道:“姑娘的药好生神奇。” 陆杳挑挑眉,道:“有用就行。” 阿汝经历了昨天那遭,好在是有陆杳陪着她,加上她本身心态比较通透豁达,她才能恢复些精神和元气。 小乐子送早膳来时,不免要跟她们说一番昨个宫里发生的事。 他开门见山直击要害:“海公公死了。” 阿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看小乐子又看看陆杳,道:“你说什么?” 小乐子道:“昨个晚上常喜宫有刺客,慌乱之下逃窜进了海公公的屋子里,等侍卫进去时发现他已经被刺客给杀了。” 阿汝不由又看向陆杳,真的这么巧吗? 只见陆杳若无其事地吃饭,全将小乐子的话料当下饭菜了。 阿汝不禁问:“那刺客抓到了吗?” 小乐子道:“常喜宫就差掘地三尺翻过来了,也没抓到人。但后来又听说那刺客逃窜经御花园时打晕了个宫女,据宫女说刺客是个高大的男人。” 阿汝顺着道:“能翻进皇宫里行刺的肯定是个男子,一般小女子又怎能做到。” 陆杳发表意见道:“说不定是哪个采花贼,贵妃娘娘那么貌美,难免惹人惦记。” 小乐子颇有些眉飞色舞道:“嘿,这次歪打正着,刺客居然杀了海公公,这下宫里得有不少人都松口气,心里痛快了。” 陆杳心想,那刺客不仅阴差阳错使她顺利脱身,还帮她背了锅。 是个耿直的好刺客。 她昨晚比较谨慎,拧断海公公脖子以后又给他复原了,便是没有刺客背锅,也一时半会难以知道他真正的死因,除非交给心细如尘的仵作去验尸。 不过一个太监而已,宫里多的是,死了就死了,谁有那瞎工夫把他送去验尸。 陆杳道:“这么说来,那刺客还做了件好事。” 小乐子道:“这事咱们私底下说说就是了,见了旁人可千万别这么说。”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想两位姑娘进宫前,这宫里太平着呢,已经好久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眼下又是遗珍园有贼又是常喜宫闹刺客,可真是太不太平了!” 这小子含沙射影呢。 阿汝放下筷子,道:“小乐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乐子连忙笑眯眯道:“小的哪有什么意思呀,就是感叹两位姑娘时运不济,正好赶上这么多破事了!” 他又唏嘘:“这下咱相爷可有得忙了。” 陆杳:他忙吗?她看他闲得像条到处乱晃悠的狗。 第090章 越是得不到心里越吊着 常贵妃昨晚没休息好,今早起来脸色很差。 海公公突然就没了,她还有点不习惯。 常贵妃向来多疑猜忌,她心里本来还有一丝疑虑,昨日她才把那什么六姑娘交到海公公手里处置,结果晚上海公公就没了,会不会太过巧合? 不过她又想,那六姑娘在海公公手里给弄个半死不活的,哪有能耐敢夜闯她常喜宫。何况昨晚的刺客还是个男的。 区区青楼女子,蝼蚁而已。 遂常贵妃打消了疑虑。 海公公的尸首也尽快抬出宫去处理了,常喜宫里当即又重新提拔了一位大太监。 后来宫中谣言传开来,都说当晚的刺客是个采花贼。采花贼惦记着常贵妃美貌,所以胆大包天采到宫里来了。 这本是夸赞常贵妃容颜美丽,可听起来就是不那么好听。 遭采花贼惦记能是什么好事吗? 因而常贵妃勒令宫中上下,谁都不得再提这件事。 阿汝身体没养好,皇帝召见时,被她连拒了两三次。 她现在婉拒得十分从容娴熟,早没有之前那般忐忑,倒是小乐子,每每回话时倒有些小心翼翼的。 陆杳看了看阿汝,道:“现在不害怕了?” 阿汝笑了笑,道:“还有什么可怕的,皇上又不能吃了我,他还得靠我,不是吗?” 顿了顿她又道,“之前是这也怕得罪那也怕得罪,可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别人还是会找上门来。那我倒不如随意自在些。” 可事实上,像皇帝这种身在高位的人,从来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女人,只有女人蜂拥着想投进他的怀抱里。 他越是得不到的,他才越是心里吊着。 那六姑娘虽是青楼出身,但也着实是美艳温柔,可如今她竟然拒绝他。 皇帝被拒两次以后,心情难免烦躁。但又不能对六姑娘用强,毕竟他还得靠她来治自己的失眠之症。 皇帝就问自己的太监道:“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两日这六姑娘躲着不见朕?” 太监道:“兴许……是想让皇上过去暖阁瞧瞧?” 皇帝得空的时候便亲自去了一趟暖阁,可结果还是吃了闭门羹。 皇帝的太监当然得善于揣摩圣意,即便圣上不吩咐,他也得将这件事弄明白了及时上禀。 后来太监得知了原委,才在皇帝面前说道:“几日前,六姑娘受召去了常喜宫一趟,好像自那回来以后,便躲着不见圣上了。” 皇帝恍然,定是贵妃给了她难堪。 这日中午,皇帝亲自到常喜宫用膳。 常贵妃十分高兴,精心打扮,而后迎接圣驾。 皇帝也非常宠爱她,共进午膳时浓情蜜意,皇帝还亲手喂她羹汤。 只是喂到一半时,皇帝突然若无其事地开口:“听说前几日,你召见了六姑娘?” 常贵妃面容一顿,道:“怎么了?” 皇帝道:“朕也不知是怎么了,那以后,六姑娘便对朕避而不见。”说来有些烦恼,“朕这两日政务缠身,身心疲惫,到了夜里又难以入眠。本想借六姑娘的琴缓缓,却是吃了闭门羹。” 常贵妃娇喝道:“那六姑娘好生大胆,皇上召见她怎可不去。” 皇帝道:“她莫不是怕爱妃误会,所以不敢见朕?” 常贵妃心下一沉,道:“这是哪里的话,臣妾也盼着六姑娘能早日解了皇上多年的困扰呢。” 皇帝看着她,眼神不定,也不置可否。 常贵妃慌忙又解释道:“那日召见六姑娘,本也无甚事,就是宫中小聚,想让她来给大家弹琴助兴一番。 “只是见了她以后,臣妾又觉她十分识大体,又是专给皇上弹琴的,故那日也没让她献艺,早早便放她回去了。” 她有些失望,道:“皇上是不信臣妾,觉得臣妾会伤害六姑娘么?臣妾明知她对皇上很有用,又怎会……” 皇帝叹口气,握着她的手,道:“朕怎会不信。她再怎么,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让她进宫住这么些日子实属破例,朕也实在是眼下用得上她。等朕的失眠之症治好了,自当放她出宫去。” 常贵妃道:“臣妾明白的。” 两人又柔情蜜意了一会儿,皇帝便起身离去。 他刚一走,常贵妃的面色就冷了下来。 同样的,皇帝面上的温柔神色也消失不见。 不出一会儿,皇帝那边就传了信儿出来,往后常喜宫召见六姑娘,六姑娘可不见。 第091章 偶遇 皇帝旨意传到暖阁时,阿汝还怔忪了一会儿。 小乐子笑嘻嘻道:“还是皇上顾惜六姑娘,这下六姑娘就不能给常喜宫再欺负去了。” 后来,阿汝对陆杳叹道:“通过这阵子接触下来,皇上这人,成熟稳重,他还总知道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每每都能雪中送炭。” 陆杳道:“你心动了吗?” 阿汝笑笑,道:“天底下能有几个女人不心动的。不过我见得多,男人献殷勤的时候,通常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这只是交易而已,其实与心动无关。” 陆杳道:“你想过借助皇上来报复常贵妃吗?” 阿汝看向陆杳,道:“我还真想过。她越是不想我接近皇上,我便越是努力得到皇上的恩宠,她心里不好过,我便舒坦些了。” 她又道:“可又一想,这样也只不过是为了一时的痛快。听小乐子说,常贵妃家世显赫,族中有权有势,皇上正因为如此才最为宠爱她。 “我是一时痛快了,可待往后,她不想让我活,我也照样只能死。” 她叹道:“算了,欺负我的人已经死了。像我这样的出身,不能奢求太多。” 陆杳道:“出身皆身不由己,但像你这样清醒的倒少。” 阿汝能起身下床了,对着陆杳福身行大礼,道:“阿汝谢姑娘。” 陆杳抬手扶她起来,道:“有何可谢的。” 阿汝嫣然一笑:“姑娘知道我谢什么就是了。” 陆杳道:“等我办妥了事,咱们就出宫去。” 阿汝什么也不问,只应道:“好。” 皇帝都已经这么维护阿汝了,后太监再来请她时,她若是再不去,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阿汝在陆杳给的药治疗下,好得比寻常快得多,她能自如行走以后,就带着琴与陆杳一起去皇帝那里。 几日不见,皇帝见她消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苍白,心下便明了,常喜宫是当真为难了她。 只是阿汝在皇帝面前只字未提。 便是皇帝主动说起常贵妃召见她,她也没说常贵妃半个字不好,只说常贵妃找她说了会话,聊得甚是和睦。 这日,阿汝和陆杳半下午让皇帝打了个盹儿,两人正要回暖阁。 不想遇到常贵妃竟出自己宫殿来赏花。 想也知道,她哪是来赏花,分明是来堵人的。 阿汝可以不去常喜宫,但不代表她就不能出常喜宫来“偶遇”阿汝。 陆杳抱着琴,随阿汝行礼。 常贵妃美眸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六姑娘身子恢复得挺利索,这么快就能行走了吗?” 阿汝脸色白了白,镇定自若道:“托娘娘的福,民女恢复得还好。” 常贵妃道:“今日皇上休息得怎么样?” 阿汝应道:“民女出来时,皇上正睡着。” 常贵妃道:“难为皇上如此袒护你,你可要尽心些,莫让皇上失望。” 阿汝道:“是。” 常贵妃衣着华丽,勘勘从阿汝身旁经过时,那裙摆忽然有意无意恰恰在阿汝脚边轻轻挂了一下。 常贵妃身子一顿,宫女嬷嬷们连连搀扶,呼道:“娘娘当心!” 常贵妃压根没有摔倒的趋势,站得稳稳的,回头看向阿汝时却是面带怒意,盛气凌人道:“六姑娘敢踩本宫衣角?” 阿汝闻言,连忙跪下身去。 陆杳做为她的侍女,也得跟着跪。 阿汝连忙道:“民女万不敢踩娘娘华裳,民女未曾挪脚,还请娘娘宽恕。” 紧接着一嬷嬷上前就给了阿汝一耳刮子,道:“娘娘险些摔倒,大家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 阿汝白嫩的脸蛋上霎时就是一道红肿的指痕印。 不远处也有宫女太监路过,见到常贵妃尊驾在此,都不由驻足垂首而立。 嬷嬷又扬声询问他们:“方才你们可看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宫女太监岂敢得罪常贵妃,皆唯唯诺诺道:“奴才们亲眼所见,确实是……六姑娘踩了贵妃娘娘的裙角。” 常贵妃抬手示意嬷嬷作罢,道:“罢了,她是皇上请进宫来的,本宫无大碍,总不能责罚于她。六姑娘快快请起。” 陆杳把琴放一边,伸手搀扶阿汝起身。 可常贵妃眼神往阿汝身上一流转,就落在了陆杳头上。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皮肤黝黑毫不起眼的丫鬟,话锋一转,忽又道:“踩本宫衣裳,按照宫规 第092章 没事的,你别求她 陆杳觉得莫名其妙。 这女人撒起疯来,都是无差别攻击么? 现在不好对阿汝下手,所以直接整她来了? 看来当婢女也是个有风险的差事。 不过她一个当婢女的一直都是阿汝帮她顶了风头,陆杳又觉得眼下常贵妃针对她来总比再让阿汝受罪的好。 阿汝闻言却是一惊,抬起头,猛摇头道:“娘娘,万万不可!” 常贵妃看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倒有些玩味起来,道:“怎么的,六姑娘舍不得?” 阿汝道:“是民女之过,民女甘愿受罚,还求娘娘开恩!” “罚你?呵,本宫怎敢罚你。”常贵妃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说着便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两名嬷嬷上前来,左右押住了陆杳,将她架起来。 眼下正好离湖边不远,常贵妃曼声道:“这婢子没能周全主子,更没有尽到时时提醒主子莫犯过错的义务,就给本宫扔进这湖里喂鱼吧。” “娘娘!娘娘开恩!” 阿汝连忙又跪地恳求。 常贵妃居高临下地看她道:“你不要怕,区区一个婢女而已,宫里多得是,稍后本宫再给你指个伶俐的伺候你。” 陆杳匆匆回头看了阿汝一眼,见她那卑微的形容,开口道:“没事的,你别求她。” 阿汝抬头看向她,泪眼朦胧,楚楚可怜。 阿汝也不是个傻的,说什么奴才替主子受过,她知道常贵妃一开始就是冲着陆杳来的。 常贵妃想除掉她身边的侍女,再重新给她安排一个,好随时监视看管着她,这样一来她就随时在常贵妃的掌控之中了。 一个婢女而已,死不足惜,而且又没碍着皇帝,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奴才而跟常贵妃翻脸。 可只有阿汝知道,那不是婢女,甚至那才是她的主子。她觉得这事完全是因自己而起,常贵妃是嫉恨她,却连累了陆杳。 阿汝当即起身要来阻止,可是被两个太监拦住,她无论如何都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杳被嬷嬷架去了湖边。 “贵妃娘娘,我求求您放过她吧!” 一名面无表情的宫女上前,对陆杳冷冷道:“怪就怪你伺候错了人。”说罢就将陆杳一把猛地推进了湖里。 陆杳想,要是不在水里挣扎两下,有点对不住她们这么费劲。 于是她配合地挥挥手、拍拍水花。 就是看见阿汝哭着拼命地想要扑过来,她心里有些不忍。 可没有办法,戏总得演足了去。 没扑腾两下,她就缓缓沉下了水。 阿汝跪坐在地上,看着渐渐化为平静的湖面,一时再找不到陆杳的身影。 她神情呆呆的,听常贵妃指着方才推陆杳下水的那名宫女,对她道:“往后这帘秀,就留在六姑娘身边伺候着吧。” 叫帘秀的宫女应了一声“是”。 常贵妃兴致寥寥,又下令道:“来人,送六姑娘回暖阁歇息。” 阿汝这才回过神来,忙又爬起身来,卯足了劲往湖边冲。 可常贵妃的宫人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拦下。 阿汝情绪激动道:“放我过去!贵妃娘娘,人命关天!我知错了,往后定不惹娘娘半分生气,求你救救她,只要肯救她,我立马出宫去!娘娘,再晚就来不及了!” 常贵妃没了耐心道:“送她回去。” 阿汝被宫女太监架着回了暖阁,小乐子一瞧就知情况大不妙。 陆杳不见了,而阿汝身边却多了个常喜宫的面生宫女。 阿汝回到房中,让自己极力冷静下来,好好捋捋自己的思绪。 虽然她不清楚陆杳究竟有多厉害,但她能对付海公公,她不应该就这么沉入湖里了。 都说海公公是被刺客给杀了,可阿汝就是感觉是她给自己报仇去了。 阿汝又回想起方才在湖边陆杳的反应,不慌不忙的,还跟她说没事,会不会她真的没事? 阿汝自己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她是个聪明姑娘,越发觉得陆杳不应该有事。 她也就镇定了不少,想起找小乐子,让小乐子赶紧去跟相爷报个信。 第093章 顺便摸个鱼 小乐子得知具体情况,神情凝重,不敢耽搁,赶紧寻个空档就偷偷溜出去了。 苏槐基本上每日下午会进宫一趟,将折子送进宫里。 小乐子在他去御书房的半路上找到他,急急忙忙禀报道:“相爷不好了,六姑娘身边的侍女被常贵妃娘娘给扔进湖里了!” 苏槐闻言一点脚下停也未停,说出的话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又不是六姑娘扔湖里了。” 小乐子道:“要不要派人去湖里捞一捞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不过小乐子清楚这样的机会很渺茫,都过了这么久了,要是没人施救的话肯定早就沉湖底了。 苏槐道:“等她尸体浮起来再来报我。” 小乐子傻愣在原地,看着苏槐的背影走远。 啊?相爷不是与那姑娘相好么,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呢。 继而他又想,不愧是权臣,是做大事的人,区区一个女人,说舍去就舍去了。 小乐子回到暖阁,阿汝急切地问:“怎么样,相爷派人去湖边搜救了吗?” 小乐子道:“相爷忙着呢,没空管这事,让尸体浮起来了再去禀报他。” 阿汝红了红眼眶。 小乐子便劝道:“六姑娘,你想开一些。都过去了这么久,想必派人去搜救也于事无补了。” 这厢,陆杳在湖里摸鱼。 她不是在混时间,她是真的在摸鱼。 湖水碧绿,她看见水里鱼儿游过,想必味道鲜美。 来都来了,不带点走也有点亏。 于是乎,等她从湖里上岸时,是一手拎着一条鱼。 在回暖阁的路上,宫女太监们看见陆杳湿淋淋地提着鱼,都不明所以。 夜幕降临,常贵妃的宫女帘秀送了晚膳进阿汝房里。 她一边摆碗筷一边道:“我劝六姑娘还是好自为之,千万莫与娘娘作对,也莫痴心妄想,否则下次就不是淹死个侍女这么简单的事了。” 阿汝一言不发。 帘秀冷眼看着阿汝,心里也有些不忿。 她本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现在居然要来伺候一个青楼妓子。 她看向阿汝的眼神都是一种嫌脏的眼神。 帘秀又道:“吃吧,饭菜都摆在这儿了,省得说我没有好好伺候六姑娘。” 阿汝看向她,道:“我不吃,你吃。” 帘秀道:“别不识好歹!” 阿汝道:“我就不吃,我不信我死了你能活得了。皇上夜里难眠,无人能治,我不信你家娘娘还能讨着好。 “现在皇上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助他入眠的办法,可你家娘娘却千方百计地干涉阻挠,也不知是何居心,是存心不想让皇上睡个安稳觉么。” 帘秀神色大变,连忙喝道:“你大胆!娘娘乃将军之女,岂会容你一介卑贱肮脏之女泼污水!” 阿汝笑了笑,道:“堂堂将军之女,权贵出身,竟然怕我一个青楼女子给她造成威胁,多可怜。” 帘秀道:“你少自以为是,你岂配成为娘娘的威胁,娘娘只不过是不想你个妓女脏了皇上的身罢了。” 阿汝道:“你说是就是吧。” 帘秀道:“我劝你老老实实的,等皇上的失眠境况一好,娘娘兴许还能放你活着出宫去。否则,娘娘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帘秀一摔碗筷,便出门去。 只不过刚一走出房门口,就见小乐子一脸骇然急匆匆地跑进院里来,大声呼道:“六姑娘!六姑娘你快出来看!” 阿汝听见小乐子的声音,心下一动,忙不迭跑出房门。 结果迎面就看见陆杳正提着鱼跟走家串门似的踏进了院门口。 她身上的宫女裙裳比较轻薄,干了大半。 淡淡灯火和暮光淬了她满身。 陆杳闲话家常地问阿汝道:“要不要吃烤鱼?” 阿汝怔愣过后,便红着眼眶笑了,连连点头道:“我正好饿了,要吃。” 陆杳道:“小乐子,架火,备佐料。” 帘秀站在屋檐下,神色变了又变,起初还以为她是个水鬼。 随后反应过来,她哪是什么鬼,她分明是没能淹死,自己又回来了! 很快,院里就架起了火,陆杳手脚利索地清理好鱼,小乐子和阿汝便往鱼上撒盐入味,然后上火烤着。 帘秀冷声道:“宫里不准擅自生火。” 没 第094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帘秀出了暖阁,便一路往常喜宫的方向小跑着去。 路上也需得经过那湖边,只是还没能跑多远,忽然侧边林子里响起婆娑的动静,把帘秀吓了一跳。 不等帘秀出声,她便看见陆杳抄了近路从林子里走出来。 帘秀慌了慌,问:“你、你想干什么?” 陆杳道:“你白天推我下去的时候可没这么胆小。” 帘秀道:“我告诉你,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要是敢……” 话没说完,只见陆杳动作极快,两步上前就轻松把她掼进了湖里去。 帘秀顿时在水里扑腾挣扎。 到了晚上这沿湖的小径十分昏暗寂静,除了偶尔巡逻过来的禁卫军以外,别的宫人们基本都是绕道走的。 因为这里天黑,要是不小心掉进湖里了,很难叫到人来救。 而且每年这湖里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 除非是有急事才不得不抄近路从这经过。 陆杳站在岸边看着,道:“你们贵妃说,主子犯错奴才遭殃,这是你们宫里的规矩吗?” 帘秀呛着水,艰难道:“救、救命……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求你救我……” 就在帘秀快要沉下去时,陆杳又道:“不过我们流行的俗话却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没能要我的命,照理说我也不该要你的命。” 最终她还是转身去折了根木枝回来,伸到水里递给她。 帘秀紧紧抓住救命的木枝,一点点靠岸,又被陆杳给拉了起来。 帘秀爬上岸,咳嗽不止,跟个落汤鸡似的,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直哆嗦。 她低着头,眼里却是一派凶光,她以弯身咳嗽为掩饰,趁着陆杳不备,突然使出全力将她再往湖里狠狠一推。 然而,这回,陆杳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回头看她。 那眼神让帘秀毛骨悚然。 陆杳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没要你的命,但你还想要我的命,这就属于个人仇怨,需得你死我活收场才行。” 帘秀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撒腿就往前跑。 结果才跑两步,陆杳手里的树枝就扫到她膝盖窝。 帘秀膝盖顿时失去了知觉一般,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救……” 话没完全脱口,陆杳便又一脚将她踹回了湖里。 帘秀先前就已挣扎得精疲力尽,再没力气叫喊出声,只能竭力地扑腾着水花。 没一会儿,漆黑无尽的湖水便涌没了她的头顶,冒起一串咕噜噜的水泡,动静也由大到小,由小到无。 陆杳转身回了树林子。 这厢,阿汝和小乐子尽心尽力地烤鱼,鱼快烤好了,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小乐子道:“六姑娘,可以叫你的侍女出来吃了吧?” 阿汝道:“我进去叫她。” 阿汝进门以后,进内室一看,就知道陆杳根本没在房间里,房里也没有她换下的衣裳。 她又去看了看窗边,窗户是松动的。 过了一会儿,小乐子在外面出声道:“六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阿汝便出门去,将房门关上,对小乐子道:“她睡着了。让她睡会儿吧。” 小乐子道:“要不要紧,今个才泡了湖水,会不会着凉,要不我去叫太医来瞧瞧吧。” 阿汝拉住他道:“不用,她身体素来很好,通常睡一觉就会没事。” 小乐子对着烤好的鱼咽了咽口水,道:“那我们要不要等她?” 阿汝道:“我们吃一条,给她留一条吧。” 结果等鱼完全烤好了,阿汝和小乐子正要开动其中一条,哪想这时苏槐来了。 他一脚踏进院子门口时,阿汝眼尖,连忙掇了掇小乐子。 小乐子回头一看,脸色刷地一变,连忙放下手里的鱼,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阿汝也不敢失礼,跟着起身而立。 小乐子吓得够呛,毕竟他晓得宫中规矩,要是相爷追究起他擅自生火,那他不是死罪也得挨顿板子去掉半条命。 小乐子一时说话也不利索了:“奴、奴才……相爷,相爷怎么来了?” 苏槐看了一眼小乐子和阿汝两个,又看了看摆着的两条烤鱼,问:“尸体浮上来了吗?” 问的当然是陆杳。 第095章 可真会挑时候! 小乐子应道:“回来了回来了,她自己回来的,这鱼就是她从湖里摸回来的!” 苏槐丝毫不意外,看向房门,没等开口,小乐子连忙又狗腿地道:“眼下她正在房里睡觉呢!” 苏槐抬脚就朝那房间去。 阿汝见状硬着头皮就往上拦,苏槐那温然的眼神一看向她,她心里就莫名惊惧,可她不能让,鼓起勇气道:“相爷,她,她今天很累了,还是让她睡会儿吧。” 苏槐道:“我今天也很累。” 阿汝:“……”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小乐子立马过来一把将阿汝拉开,道:“相爷请进,相爷快请进!” 阿汝挣了挣小乐子的手,还想去拦,小乐子对她一通挤眉弄眼,小声唏嘘:“让相爷进去,不然你想死吗?光是咱俩在这烤鱼的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阿汝真是又气又急,冷不防抬脚跺了小乐子一脚。 小乐子脸都憋紫了也没松开她。 没想到这娘儿们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跺起脚来恁的疼! 但是坚决不能松,要是相爷高兴了,说不定就不会追究其他了! 事实上,陆杳动作快,办事效率也快,在苏槐来院里前一刻,她刚巧翻进了窗户。 她正脱衣裳,准备换一身,冷不防听见狗男人的声音,娇躯就是一震。 这畜生可真会挑时候! 她衣裳刚脱了一半,这下是要继续脱还是重新穿回来? 陆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衣,又看了看几上刚拿出来的干净衣裳,几乎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反正穿回脏衣服是穿,穿干净衣服还是穿。她先前就跟小乐子和阿汝说了回房来更衣的,要是不更也显得有点可疑。 于是她趁着外面阿汝阻挠的时候,赶紧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自己,又手忙脚乱地穿干净衣裳。 然而她好像高估了阿汝的拖延能力,让她去拖住奸佞,简直就跟小孩儿拉大人一起过家家似的,根本没得玩儿。 陆杳一边听着小乐子无比殷勤谄媚的声音,一边胡乱穿衣。 房里又没点灯,时间又紧迫,她穿得十分潦草。 当苏槐推开门时,一掀眼帘就看见她倚在几边,衣着不甚整齐的样子。 陆杳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苏槐道:“来给你收尸。” 陆杳冷笑了一声,“现在看见我好好的,是不是感觉特失望。” 苏槐眼神寸寸将她丈量,既失礼又混账,道:“本来有点,但现在感觉又好了些。” 话语一罢,陆杳眉头跳了跳,紧接着就看见他一脚踏了进来,并随手关门。 苏槐回头瞧了一眼,发现门上居然有三道闩,道:“你加的?” 他边说着,边把三道闩都拨上。 那门闩是她加来防他的,而不是要他把门锁死的! 陆杳见状不妙,第一时间准备跳窗遁逃。 结果她的手刚扒上窗棂,身后苏槐的声音徐徐传来:“常喜宫又死了个人,你猜是谁干的?” 陆杳深吸一口气,这厮别的事儿不干就来抓她把柄了是么。 她矢口否认:“谁知道是谁干的。” 苏槐一杆子给她打回来:“我看见是你干的。” 陆杳气得发笑,回头睨他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转眼间苏槐已走到她跟前,道:“我用脚趾头看见的也有人信。” 陆杳看着这张脸,真想一巴掌给他呼上去,道:“她们推我下湖,你怎么不看见?却只想着来给我收尸。” 苏槐看着她,道:“推你下湖淹死你了吗?你都能横跨湖里来回游几圈,还能抓上两条鱼。” 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条鱼会游得很。 搞得陆杳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怼他了。 但输人不输阵,陆杳哼了一声道:“整天就抓着我不放,相爷这么闲还要来管常贵妃的后宫之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常贵妃有一腿呢。” 苏槐眼神冷了下来,“我不是跟你有一腿?只是我的腿还没伸得进去而已。” 陆杳:“……” 陆杳道:“在无耻这方面,我还真是不能跟相爷比。” 第096章 你不要脸! 苏槐离得太近,陆杳皱了皱眉头,敛了气息不能与他久待,便又道:“相爷吃烤鱼么?要不我们出去吃烤鱼。” 说罢她便瞅准时机往他身侧的空当溜去。 只是还没能远离他,又冷不防被他给拽了回来,后背恰恰撞在坐榻的小几上,小几一下被撞翻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吓得外面的阿汝和小乐子两个人冷不防哆嗦了一下。 小乐子道:“好猛。” 小几一倒,坐榻边就有什么东西散落开,苏槐顺手一捻,拿到眼前来一看,居然是件肚兜儿。 陆杳也看见了,顿时就气不顺。 她方才到处都没摸到,时间又紧迫,只得先把其他衣裳往身上套。敢情它是落到了小几的下面去了。 苏槐目光在她胸前一定,道:“没穿?” 没等陆杳回答,他就一手覆了上去,还掐了掐。 那手感只隔着一层极薄的衣料,一摸便知,果然没穿。 陆杳后背痛得慌,不由吸了口气,拉扯推搡间,她不是他的对手,磕磕绊绊就被他压着一起滚到了坐榻上。 陆杳与他咫尺相对,顿时就气短一截。 她抬腿猛顶他腹下,被他一手捉住膝头,往自己腰上一盘,继而便抵了上来。 陆杳鼻尖冒汗,呼吸都急促起来,咬牙骂道:“你不要脸!” 苏槐道:“你衣裳穿反了。” 陆杳眨眨眼,反了吗,难怪方才怎么系衣带都不太对。 苏槐道:“是存心勾引我?” 陆杳没好气道:“谁勾引你!” 苏槐:“那你衣衫不整。” 陆杳道:“搞清楚,是我正在换衣服,你突然闯进来!” 话音儿刚一落,她衣带就被他给一手扯开。 本就不整齐的裙裳这回更加凌乱了,她肌肤很白,那身段若隐若现,竟很有一股子勾人作乱的欺凌美。 难怪惹人惦记。 苏槐眼神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像突然又有些不高兴,道:“你想勾引我,应该这样子露骨些。” 陆杳:“露骨你个蛋!” 苏槐盯着她道:“你穿好衣服看起来平平无奇,也就那样,不知道是怎么惹人惦记的。” 不等陆杳回答,他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腰肢,臂弯将她身子骨扣得死紧。 陆杳双手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防止他乱来,晓得这狗男人野起来又不分地点场合,见硬的不行就好言相劝来软的,道:“相爷,相爷冷静些。这是阿汝的房间,我们在这里多不好。” 苏槐道:“阿汝睡这坐榻你睡床?” 陆杳张了张口,感觉这是一个坑。她若回答是,狗男人肯定第一时间拖她去床上。 陆杳只好道:“我们两个共同睡,一会儿她还要进来休息的。”她缓了缓呼吸,建议道,“要不我们出去另找一间房?” 先出这间房再说。 可苏槐道:“我懒得走。” 说着他便俯头想咬她,她连忙又道:“别别别,我今天还没洗澡,又脏又汗的,味道肯定不好。” 他被她抓着扣在腰侧的手,指端冷不防轻轻描了一下她的背脊骨。 陆杳颤了颤,桃花眸里的光都旖旎漫开来。 苏槐道:“你是开始起汗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便被他堵住了唇,顷刻卷入她口中,根本不容她退缩,吻得又狂又深。 陆杳含含糊糊地溢出断断续续的话来:“狗日的……外面……还有人……” 苏槐的手从她手里脱出来,抚上她的腿。 陆杳当即浑身一激灵,人也清醒了些,他仿佛很满意,手指一点点摸着她皮肤上起的鸡皮疙瘩。 陆杳见不得他这么自以为掌控在手的样子,于是横了横心,也不甘示弱,手也往他腰下一探,精准地抓住了去。 陆杳觉得有些烫手,她这辈子还没抓过这种半抬头的大鱼鳅。 第097章 还是给他废了吧 苏槐登时看陆杳的眼神就变了,好像要么把她生吞了,要么把她撕碎了。 苏槐低声道:“你待如何?” 陆杳拿捏住他,心里突然就有点爽,道:“你再敢乱来,信不信我让你变太监!” “变太监?”苏槐回味着她的话,倏而笑了一下。 那笑端的是又邪又妖,又狂又浪。 还勾人得很。 陆杳心头发毛,紧接着他便在她手心里顶了两下。 陆杳心想,都被她抓住了他还敢这么横,还是给他废了吧。 想什么就干什么,于是乎陆杳手里使劲掐他,恨不得像掐菜尖儿似的给他掐断了。 结果泥鳅没掐断,还长大了。 陆杳又想,要不还是连根拔起吧。 她倒要看看这畜生没了命根子还怎么在她身上撒野! 只是还没待她卯足劲动手呢,只听撕拉一声,她的裙子先给他撕了去。 他的手又顺着她的腿往上探。 陆杳惊了惊,连忙手脚并用地阻止。 房里一时间都是两人纠缠的呼吸声。 先前两次经验使得陆杳光顾着防他狗爪子去了,结果到最后,她被苏槐狠狠碾压,一手把着她的腰微微抬起,这回没动手,直接抵上。 他眼角隐隐有些发红,那张脸含着别样的意味,妖美得便是世间最好的妙笔丹青也难以描出他万分之一的神韵。 压根没等陆杳反应,他俯身便一口咬在她肩膀上。 陆杳蹙眉“嘶”了一声,被狗咬得好疼。 却是在她注意力一分散,他微微一沉,那泥鳅就只顾往里钻。 她顿时浑身绷紧,也使劲咬他,又抓又挠,在他怀里嗓音的调子都变了,骂道:“苏槐,你个贱丨人……你忘了你碰了我会死……” 苏槐道:“我倒想看看我会怎么死。” 他自和她纠缠多次以来,总共吐血也就那么一次。 而那一次唯一与后来不同的是,他听过她的琴。 她不承认也无妨。 只是才入了个头,她便狠狠挤兑他。 苏槐也不禁暗吸一口气。 虽有些前路艰难,可他若硬要,也能要了去。 但就是她下意识这一挤兑,让他觉得,这要是进了,恐怕今晚一时半刻就收不了了。 只是今晚这时间,这地方,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后来苏槐忍下那股子劲儿,没再往前破那层阻碍,陆杳便也不动。 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眼下她处于劣势,要是再惹到他吃亏的是自己。 僵持了一会儿,苏槐眼尾的红意依旧,道:“这次你学乖了。” 说着他稍稍盘桓感受了一下,又道:“也不那么涩了。” 陆杳呼吸起伏,脸颊绯红,身上衣衫和鬓发都湿了。 她索性闭上眼,不去看他那张勾人心魂的脸,咬牙切齿道:“相爷喜欢野的劲爆的,像我这样干挺着无趣的,肯定让你很扫兴。” 最终苏槐还是抽身撤离,边整理衣袍边道:“今晚已经有鱼吃了,下次再煎你这条。” 陆杳想,下次,下次她就带把刀,把他的鱼鳅削下来泡酒。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槐衣冠整齐地从房里出来。 阿汝和小乐子还守在院子里。 阿汝是放心不下,小乐子则是不敢离开。旁边的鱼更不敢动。 方才房里是有些动静,时不时传出陆杳含糊不清的隐隐话语声,听起来甚是旖旎火热。 苏槐一出来,阿汝还有些惧他,但也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然后赶紧回房去看看陆杳。 结果房里没人,阿汝连忙跑去浴桶那边,浴桶里是之前备好的洗澡水,这会儿凉津津的,她才刚往水里一望,陆杳便从里面冒出头来,水声哗哗,把阿汝吓了一跳。 阿汝大概晓得她每次跟苏槐在一起以后就会身体不适,眼下轻声问:“姑娘怎么样?” 这次总共没与他独处多久,身体的症状轻得多。 随后陆杳泡完冷水澡出浴,重新更衣,胡乱擦了擦头发。 第098章 说不定能卡死他呢 陆杳还有些不适,单就不适的程度而言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可恨就恨在这种不适是苏槐造成的。 比他上回用手还要明显强烈。 因而她脸色沉得厉害。 阿汝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可还要吃鱼?” 陆杳道:“吃,怎么不吃。为了个贱丨人,把自己饿着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她晚饭都没吃,忙活了半日不说,还在房里折腾了这么久,不饿才怪。 小乐子在外面听见了,忙道:“那两位姑娘赶紧出来吃吧,小的把这两条鱼又重新烤热了哩。” 结果陆杳和阿汝一出门去,看见院子里不止小乐子一个人。 狗男人居然还没走,他还堂而皇之地坐下来打算一起吃鱼的样子。 陆杳转身就往别处走,阿汝忙小声问她:“姑娘哪儿去?” 陆杳道:“我去找把刀来。” 阿汝就嘀咕着劝:“算了吧。听说在宫里擅自生火罪名是不小,要是相爷也加入进来,他就成了同谋,这会儿与他闹僵了不好。” 小乐子也有些纳闷儿:怎么女人这么善变的吗,方才在房里还火热得紧呢,一出门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乐子嘴上却是笑嘻嘻的,道:“两位姑娘快过来,这里坐。” 最终陆杳听了阿汝的,还是得顾全大局,那些仇啊怨的迟早得报。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小乐子一把拉过阿汝坐在他那边,陆杳就只好黑着脸坐在了苏槐身边。 他衣冠楚楚得很,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陆杳道:“我抓的鱼,凭什么给你吃。” 苏槐道:“那我还是该吃之前那条。” 小乐子狗腿地道:“相爷真厉害,还会抓鱼。” 苏槐温声道:“抓了一条比较会游,还会摸鱼的鱼。” 陆杳不再理他,她自己挑了块鱼肉,剔去了鱼刺,可还没来得及喂进嘴里呢,突然被苏槐拦截。 苏槐直接握住她的手伸到自己嘴边,张口就吃了鱼肉。 陆杳道:“你自己没手吗?” 苏槐道:“我没洗手。手上都是你的汗。刚刚还摸了……” 陆杳眉头抖了抖,连忙塞了一块鱼肉进他嘴里,咬着后槽牙道:“吃吧你,当心噎死你。” 小乐子和阿汝努力地当个透明人。 后来陆杳将比较好挑鱼刺的部位赶紧自己吃了,慢了可能会被狗男人抢,剩下的鱼刺多的不好挑的她就全往他嘴里塞。 心里祈祷着,万一奸佞他一不小心就被卡死了呢。 可事与愿违,鱼刺都被他吐了出来,还理得整整齐齐,直到最后也不见他有卡着的迹象。 常喜宫那宫女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打捞起来的时候都泡胀了。 常贵妃听说了此事,是又惊又怒。 然后她才又得知,昨天扔进湖里的那个婢女居然没被淹死,昨天傍晚入夜时分居然又回去了暖阁。 常贵妃怀疑是阿汝和陆杳杀了宫女帘秀,正要拿人问罪,不知怎的这事却惊动了皇帝。 皇帝一过问此事始末,原来是常贵妃先把六姑娘的侍女给推下了湖,侍女大难不死回了暖阁,而宫女帘秀在回常喜宫报信的路上落湖溺亡。 阿汝跪在殿上,身影娇弱,道:“皇上,昨日民女侍女回来以后,我们便一直在暖阁里哪里也没去,暖阁的宫人都可以作证。帘秀落湖,民女实不知情,恳请皇上明察。” 一个宫女而已,皇帝也不在乎。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六姑娘干的。 一个弱小女子,哪来的胆子敢杀贵妃的宫女。 但通过这件事,皇帝知道常贵妃还是在找六姑娘麻烦。 他脸色有些沉,道:“想必帘秀是急着回去向爱妃报信,夜里看不清路,慌慌张张,方才失足跌湖。此事就此作罢。” 既然皇帝都已经开了这口,常贵妃自当不好再追究。 这事便算告一段落。 常贵妃起身离去时,经过阿汝身边,脚步稍作停顿,侧头看着阿汝一副不胜娇弱的形容。 她就不信,皇上能护这个青楼妓子一时,还能护她一世不成。 第099章 萧音 等皇帝和常贵妃都走了,阿汝方才松懈下来,舒了一口气,对陆杳道:“总算是躲过去了。” 陆杳道:“眼下这茬儿是过了。” 阿汝也知道,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常贵妃还是容不下她。只是当下过一关算一关。 是夜,陆杳独自出了暖阁。 宫里有座观景台,应该是整个皇宫修得数一数二高的宫宇了。 在观景台上,能将皇城乃至整个京都的光景都尽收眼底。 陆杳想进观景台比想进遗珍园容易得多,毕竟观景台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禁地。 陆杳避开巡逻的禁卫,以及些个负责掌灯的太监,便轻而易举地溜了进去。 一进里面,便是一座塔楼的形势。 虽说登楼望远甚有意境,可皇帝一年到头应该也来不了几次。 因为光是这登楼的台阶成环形往上延伸,陆杳乍一看,就整个观景台高度估算了算,约摸得至少也得几千阶。 就这一趟上下,平常人会累得够呛。 陆杳没耽搁,抬脚就上阶,她一走起来,脚法极快。后来索性提气在台阶上跑起来,只见裙角飞扬,宛若惊鸿影儿一般,在那环形台阶上一圈圈掠过。 她气息绵长,但而今她这身体还是很受限,跑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缓缓。 她仰头往上观望,观景台的屋顶全是以琉璃瓦盖就的,有月光洒进来,淡凉如水。 后半部分台阶,陆杳一口气登顶,从顶楼打开门走出去,便是一副高楼独倚、手可摘星之景。 宫中灯火辉煌鼎盛,远处的市井灯火却是零碎朦胧。 陆杳远眺片刻,从自己的香囊里掏出一枚玉骨箫,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别看玉骨箫十分小巧,可那箫声却是极有穿透力。 起初调子轻缓,转而音调变得起伏不定,又透着一股子诡谲。 遗珍园上回被她打草惊蛇以后,而今戒卫更加森严,以她现在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再去探。 她需要个帮手。 她吹这箫声,宫中还没睡下的人兴许能听到,但若不是懂她这个的,就只能当做寻常曲子来听。 深宫里哪能没有怨妇,因而宫里的人半夜听到点什么音律再正常不过。 陆杳一连三个晚上到观景台上来吹了这同一曲,且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怎奈何,就在第三个晚上的时候,苏槐在宫里留得比较晚,他刚出宫门,坐进马车里马车还没驶出多远,冷不防就听见那调子。 若是不留神,很容易就忽略了去。 苏槐让剑铮停下马车。 车马一静下来,这回连剑铮也听见了。 苏槐闭目养神,坐在车里听。 剑铮道:“听起来像萧音,有点怪。” 苏槐道:“哪里怪?” 剑铮道:“倒像是江湖上的萧音。” 后宫里的妃嫔善音律的没在少数,但苏槐知道,多是善弦音,没有哪个善萧笛的。 苏槐道:“倒回去。” 剑铮立马又驾车折返回去。 苏槐询问了夜里巡逻的禁卫,禁卫也听见了那音调,只不过都以为是后宫里传来的,就没多在意。 据禁卫说,今晚已经是第三晚。 因为那曲音听起来十分缥缈,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当然容易让人联想到后宫。但瞒不了苏槐的耳力,是从远方传来的,却是从高处的远方传来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伫立在夜色里巍峨的观景台,命禁卫军前往查探。 陆杳刚从观景台下来,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而且听那盔甲声和脚步声,像是禁卫军迅速跑着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陆杳当即脚下生风,飞快地往大门那边跑去。 然她刚要出门,结果透过门缝就看见外面火光重重。 她慢了一步,整齐的禁卫军已然围在了观景台的外面。 她是出不去了,只得立刻转身往里面走,找个昏黑的转角处隐匿身形。 第100章 骨子里就不是个人 陆杳还没搞懂,昨前两晚都好好的,禁卫军便是在附近巡逻,也不会到这观景台来,今晚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当她看见一脚踏进大门的苏槐时,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杳顿时有些来气地心想,她跟狗男人就是八字相冲! 闪烁的火光一涌进来,霎时将空荡荡的观景台殿里映照得影影绰绰。 苏槐站在火光里,神色过分柔和,仿佛不是来巡查抓谁的,而是来聊聊天叙叙旧的。 他抬头看了看盯上的琉璃屋顶,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形台阶,最后目光好巧不巧恰恰精准地落在陆杳所隐匿的火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 陆杳本还在拿眼风偷偷观望,在他看来的一瞬,立刻敛了声息,身子紧贴着墙,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心头跳了跳,不太确定有没有被他发现。 殿上好一会儿都是令人焦灼的沉默。 后禁卫军领队向苏槐请示道:“相爷,这门锁完好无损,可要我等上去查看一番?” 其实没人想上去,这么高,来回一趟耗时不说还十分费力。 这就一个观赏风景的高楼,每天有宫人上下洒扫,除此以外又没有什么好偷好盗的东西,有什么可查看的。 而且他们来之前,两扇大门的锁是规规整整锁好了的,要是有人闯进来了,那锁还能从外面锁好吗? 陆杳屏气凝神,听苏槐道:“四下看看有无异常。” “是。” 于是禁卫军们便绕着环形台阶往上走了一段,陆杳想避开他们轻而易举,可也不看看底下站着个属狗的,她要是一动身,肯定立马就会被他察觉。 所以她看着禁卫军们一点点拉近距离,她也一时也没轻举妄动。 禁卫军走了一段过后,就靠着外延的台阶边,举着火把往上照了照。 火光能照亮再往上的几层环形台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遂禁卫军又折返下去回禀苏槐。 事实上,只要他们再往上走一截,可能陆杳的藏身之处就比较危险了。 苏槐道:“既无异常,就撤吧。” 陆杳暗暗松了口气,屏气凝神地听着禁卫军的脚步声井然有序地出了大门,殿上的火光也越来越淡。 苏槐道:“今晚各处加强戒备,不得松懈。” “是!” 随之就是两扇大门缓缓合拢的声音,门上挂着沉甸甸的一把铜锁,陆杳兀自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那铜锁下钥的声音。 但她也没有贸然出去,而是耐心地听着外面禁卫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以后,方才缓缓从昏黑的角落里走出。 结果下一刻,晃眼一瞟,她一脸惊悚,立马又后悔了,瞬时闪身重新躲了回去。 她没看错么,苏槐还跟个鬼影儿似的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楼那大殿上。 他居然还没走。 而且他也一直瞧着陆杳所在的方向,不出声,陆杳一出来就对对直直地与他四目相对,她能不惊悚么。 陆杳仰头靠着墙,压了压惊。 苏槐徐徐开口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片刻,陆杳平了平心绪,还是重新走出昏黑的角落,就站在台阶上没下去,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些。 只见屋顶的月光一泻而下,落了他满身,衬得他肤色有些白,那双眼睛却是拢在阴影里,看不见浅或深。 他像个不惹凡尘不沾烟火的妖怪。 反正在陆杳眼里,不管他美丑都好,骨子里就不是个人。 陆杳道:“不是锁门了吗,你为什么还没走?” 苏槐道:“我为什么没走你不知道?” 陆杳也没想到,昨前两晚都相安无事,偏偏就今晚这狗闻着味儿赶来了。 小乐子不是说他这几天很忙吗,都没空到宫里来,而且陆杳也确实没见着他人,还以为这几晚正是作案的好时机,真是大意了。 第101章 主动上交 紧接着陆杳就看见苏槐举步往楼梯间走来,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得不疾不徐。 陆杳当即下意识就是往上跑。 可她跑了一段以后就停了下来。 苏槐温声道:“继续跑,怎么不跑了?” 陆杳反应过来,上面也没逃生的路啊,她要是跑到顶了没处再跑了,说不定还会被这厮给一脚踹下楼去,摔得个吧唧一声就玩完了。 陆杳道:“我又没跑,就是锻炼锻炼腿脚。” 她边说边往栏杆外瞅去,想着与其被他追到顶楼再摔下来还不如她现在主动跳呢,她能保证从这高度跳下去至少摔不坏。 说干就干,趁着奸佞还没离她还有一段台阶,她当即扶栏翻身就往外跳去。 然本以为会稳稳落地,可她扶栏杆的那手还没来得及放开,突然一道拉拽的力就传来。她惊抬头看了看,压根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被往上一提。 等她再定睛一看时,她又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栏杆内的台阶上…… 整个过程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 陆杳一时间竟忽略了这奸佞要是动起真格来,她是比不上他的速度的。 苏槐气息迫近,眼里神色有些不高兴,道:“这也是锻炼腿脚?” 陆杳当即一脸惊魂未定模样,道:“方才没站稳,差点就不小心掉下去了,幸亏相爷搭救得及时。” 苏槐道:“手撑着栏杆借力,不小心掉下去了?” 陆杳道:“就是因为没站稳才手撑着栏杆借力。” 苏槐低眸看了看她的腿,道:“你这双腿往外翻也是因为没站稳不小心?” 陆杳:“大抵是。” 苏槐道:“那还留它有什么用,要不要我帮你废了它。” 陆杳:“……” 陆杳道:“就不麻烦相爷了。” 苏槐抬头看了一眼琉璃屋顶,道:“先前那萧音是你吹的?” 陆杳一脸疑惑:“什么萧音?” 苏槐又看向她,没再跟她多说什么,直接上手便摸她身上。 陆杳顿时火大,瞬时一耳光抽他时被他给擒住了双手,被他一手反剪在背后。 陆杳后腰紧紧抵着栏杆,她又抬脚踹他,却被他给顶着膝盖骨欺身而上,于是她整个人就被他毫无间隙地压在栏杆上。 苏槐空出一手来扯她衣襟,剥她腰带,陆杳感觉今晚他要是在这里发疯,恐怕没上回那么好收场了。 她也知道他在找什么,拉扯间呼吸乱做一团,连忙道:“你放手,我们好好说!” 苏槐钳着她,道:“萧呢?” 陆杳不得不怀疑,这厮到底是想找萧还是想借机脱她衣服!有他这么找的吗? 可她要是不说,他肯定能在这里把她剥光。 苏槐既然把她脱都脱一半了,看着衣襟下那柔嫩嫩的肚兜儿,随她胸口起伏而别有一番韵致。 他便像掐自家的桃儿似的十分心安理得地掐两下。 陆杳霎时气短,瞪他道:“你觉得我身上能藏萧吗?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一看不就知道没有吗?” 苏槐看她脸都气绿了,他眼底那不高兴的神色便也渐渐淡去,又有点愉快了,恬不知耻道:“我是眼神不好,再仔细找找。上面没找到就找找下面。” 说着他那狗爪子就顺着她的细腰试图往肚兜儿底下摸去。 陆杳吸口气,咬着后槽牙道:“你放开我,我给你便是!” 苏槐将她压在栏杆上似乎有些不大情愿放的样子,两人便僵持了一会儿。 随后他还是稍稍起了起身,松了对她的钳制。 陆杳立马挣脱他的手,挪开身形离他远点,一边嫌弃地防着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着。 苏槐朝她伸手。 陆杳看了一眼他那只手,端的是洁白修长、指节分明,只可惜长在这么个畜生的身上,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都给它干过了。 苏槐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道:“又想它了?” 陆杳:“……” 陆杳道:“我想剁它算不算想?” 苏槐道:“我赌你两条腿和一双手,看看你能不能剁。”说着又道,“拿来。” 第102章 跟我上去看风景 陆杳只好打开腰间的香囊,一股醒神的香气浮上来,她从里面掏出一枚精巧的玉骨箫。 见苏槐盯着那玉骨箫,她又有点不甘心就这么给他,便道:“我承认,先前那萧音是我吹的行了吧。” 苏槐道:“现在萧找到了,所以你承不承认有什么用?” 他伸手就将那玉骨箫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拿在指间反复观赏。 苏槐又问她:“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 陆杳随口道:“一曲乡谣罢了。” “乡谣?”苏槐掀了掀眼帘看她,“乡谣跑到这里来吹?” 陆杳深知,这种时候要尽量避免和奸佞的眼神对上,便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委屈之态道:“想家了嘛。在其他地方吹很容易吵到别人,这里又高又远的,就不会了。” 苏槐道:“可我刚出宫门,你就吵到我了。” 陆杳:“……” 苏槐又道:“你若是这么想家,明日我便带你出宫,送你回家乡去,解了你思乡之苦。” 陆杳一脸诚挚道:“相爷这么忙,就不用麻烦相爷了,何况我眼下还有比思乡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槐道:“什么事?” 陆杳大义凛然道:“就是让皇上不再失眠。皇上乃一国之君,治理天下,这难道不是更重要的事吗?” 苏槐盯着她,她又莫名地被他看得发毛。 下一刻苏槐一把拎过她的后领,陆杳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像拎着只小鸡似的抬脚往台阶上走。 他边走边道:“一会儿我看看你还有没有这么能扯。” 陆杳挣道:“你发什么疯!” 苏槐温声道:“来都来了,跟我上去看风景。” 陆杳拒绝:“我不去。” 苏槐道:“为什么不去,你不是接连三天都喜欢来这里?” 陆杳道:“我才从上面下来,你又让我上去,这么多台阶,不难走吗!你要走你自己走,我反正不走!” 苏槐道:“你可以不走。” 陆杳又试图挣扎了一下,还是挣不脱他,她也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理,还真就不走了。 于是乎她身子一耷,腿上一软,跟条咸鱼似的。 但这丝毫不妨碍苏薄拎着条咸鱼上楼去。 陆杳的腿和裙摆便在台阶上一路拖着,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感觉自己的小腿在一步步台阶上都磨得发麻了,不得已她又得动脚蹬几步。 陆杳感觉自己被他提着领子快勒得窒息了,恨恨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苏槐道:“你不是不走吗。” 一路磕磕碰碰到了观景台顶楼,苏槐一脚踹开去外廊的门,陆杳见状不妙,抓住他手臂就给他一口,试图让他松手。 结果他非但不松,挟着她便将她一把摁在了外廊的栏杆上。 栏杆外可是绝对的高空。 就是她先前怕的一掉下去吧唧一下就没了的那种高度。 陆杳被迫仰身看着苏槐,这鬼畜面容温柔,可她知道他要是狠起来把她推下去也不会眨一下眼。 苏槐道:“跟我说,你先前吹的是乡谣?” 陆杳道:“真是乡谣。不骗你,我真想家。” 苏槐一脚抵在她身后的栏杆上,不知用了几分力,栏杆跟着猛颤,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断裂了去。 陆杳试图伸手去抓他袍角,想顺着他袍角抓住他。 可这厮手臂忒长,她抻直了手指尖,都还差一点才能够得着他。 她又气又急,憋得脸颊通红。月光照进她那双桃花眼里,大抵是她求生意志比较强,衬得那双眼是愈加的明媚鲜活。 苏槐道:“真要是想家,等送你下去后,我会把你骨灰送回你家乡,也算落叶归根。” 陆杳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苏槐,我日你先人!” 说罢她手上够不着他,可脚尖突然一勾,居然勾住了他的腿,于是当即两腿并用地紧紧勾缠住他。 第103章 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 苏槐顿了顿,陆杳趁这一空当,立马挺腰而起,终于双手也够着了他,霎时就抱着了他。 她顾不上许多,身上全部力气都用来紧紧抱住他,她双手穿过他腋下,两腿盘在他腰上,像只小熊一样。 只要能拖住他,并且死活不松手,她就不信他真能把她摔下楼去。 她真要是玩完也必须得拉他这个垫背的! 苏槐低头看着怀里这东西,半晌没言语。 陆杳埋头在他怀里,屏着气息,道:“你信我,我真的是想家,真的是吹了个乡谣。” 苏槐温声道:“你不是要日我先人,我送你下去日。” 陆杳:“不了不了,我更想跟你一起活着。” 苏槐道:“你怕是不能跟我一起活,照你这处处找死的脾气,你得比我先走。” 陆杳:“可通常女人比男人更长命。谁比谁先死还不一定,还是以后再说吧。” 片刻,苏槐一手握住了她的腰,终还是转身离了那虚晃的栏杆几步。 陆杳心下松了松,奸佞这应该是暂时信她了? 转眼间,陆杳后背贴上了一堵墙。 她立马松开腿,就听他道:“把头抬起来。” 陆杳也很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就算他不说,她也不可能一直把头闷在他怀里,除非她想把自己给憋死。 然,她刚抬了抬头,不想眼前光影一暗。 他俯头下来,将她按在墙上,唇碾在她的唇瓣上,肆意欺压。 他与她耳鬓厮磨,吻得又深又火热。 呼吸纠缠间,陆杳有一瞬间的错愕。 前一刻他还想要她死,后一刻他就又想跟她好,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 苏槐一直半低着眼帘看她,看着她那双眼渐渐变得水润嫣然起来。 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过分靠近以后她坚持不了太久,就又开始发作。 一吻罢后,苏槐离了离她的唇,问:“你家乡在哪儿?” 陆杳道:“你不是去过么,小时候家长在那边定下你我婚约,你知道还问我?” 苏槐道:“我忘了。” 事实上,啥时候定的婚约陆杳也忘了。她那时候很小,也根本不记得跟他见过。 反正都是听大人们说呗。 陆杳道:“在瞿乡。” 苏槐嗓音低低的,有些撩人心魄的意味,道:“当真是千里迢迢来认我这未婚夫的?” 陆杳气愤道:“要是早知道我未婚夫是这么个人渣,打死我我也不认。” 然后她便见得苏槐笑了。 简直迷人眼。 苏槐道:“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我就把你从这丢下去。” 最后,苏槐放开了她。 陆杳连忙又挪开几步离他远点。 她看着他徐徐整理着衣襟,不由低头又看了看自个,自己衣裙也实在算不上整齐,连忙动手拢了拢。 然后气氛就莫名变得很奇怪。 像是他俩做了个什么,事后各自收拾自己似的。 苏槐先转身进了廊门,陆杳只得黑着脸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往下走去。 陆杳对那抹背影恨得牙痒痒,但也知道只要别再惹到他,就这样相安无事一直走到一楼大殿,等出了那扇门再各自分道扬镳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终于走到一楼大殿了,苏槐立住脚步,回眸看她道:“开门。” 陆杳道:“你自己没手吗?” 苏槐道:“门锁着。” 陆杳白他一眼:“既然锁着你让我怎么开?” 苏槐道:“这个时候又不会了?” 这门锁着她都能进来,进来以后还能保持外面的锁没动过的样子,她还不能出去了? 陆杳道:“我本来就不会。” 苏槐便道:“那只好等明早负责洒扫的人来开门再出去。” 说着他便转身朝她走来。 第104章 做贼不能做得太娴熟 陆杳心中警铃大作:“你作甚?” 苏槐道:“长夜漫漫,不做点其他的事打发时间要怎么熬。” 陆杳赶紧从大殿这头嫌弃地绕开他去了那头。 她不可能真跟他在这里待一晚上,不然明早有嘴都说不清。 再者,这畜生兽性大发起来,这地儿也没法待。 遂陆杳道:“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说不定就会了。” 苏槐便停下脚,陆杳摸去了大门那边,没好气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两扇厚重的殿门往后拉了拉。 殿门虽然下锁着,可也不是毫无间隙,陆杳往后一拉,两扇门之间就露出一道门缝。 陆杳随手摘下发间的一枚黑簪,纤细的手腕正好穿过门缝,摸到那把铜锁,然后游刃有余地将黑簪往锁眼里掏了去。 平时她没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基本上跟钥匙开锁一样好使。 可眼下在奸佞眼皮子底下呢,她做贼又不能做得那么娴熟,故左掏掏右掏掏,就是不太行的样子。 苏槐道:“不行就算了,不要勉强。你想去几楼跟我过夜?” 陆杳默了默,道:“我觉得还可以再试试。” 苏槐走来逮她,道:“我看不用试了。” 陆杳岂能再耽搁,只听咔嚓一声,她便惊诧道:“我竟然打开了。” 说着她赶紧从开启的门缝里就溜了出去,边又道:“相爷要过夜自个在这过吧,我就不奉陪了。” 苏槐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不置可否,随后自己也踏出殿门,随手将铜锁插上,转身离去了。 陆杳在回暖阁的半路上才想起来,她忘了东西,有些懊恼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的玉骨箫,还在奸佞手里,怎么就没拿回来呢? 不过她转而又觉得,就算找他要,照他那狗脾气他也不会给。 然后陆杳就又坦然下来。 横竖要不回来,她懊恼有什么用。 只有等改天另想办法再弄回来。 她连着三天到观景台吹同一支曲子,本就打算今晚是最后一次,该听到它的人应该已经听到了。 真要继续吹,她也容易暴露。 今晚不就把那狗男人引来了么。 所以玉骨箫暂时是用不上了,她也不必着急。 这厢,苏槐出了宫门,剑铮驾车回相府。 苏槐在马车里吩咐道:“叫剑霜去瞿乡一趟。查查我那未婚妻。” “是。” 转眼间,常贵妃又要在御花园里办个赏花宴,邀请的是朝中命妇携官家小姐们进宫赏花。 像这种后妃与朝中官宦妻眷的聚会,在宫中时常有。 常贵妃特地派人向皇帝传话,听闻六姑娘琴艺了得,故想借六姑娘,为大家弹琴助兴。 又是六姑娘。 皇帝心中微有不悦,不过都是明白人,既然常贵妃主动开口跟他提了,必然是要让他知道,她不会为难六姑娘。 而且宴会还是在御花园里,皇帝的人随时都能过去瞧上一瞧,常贵妃也不敢刁难。 故而皇帝应了。 旨意传到暖阁时,阿汝也落落大方地应了下来。 皇帝身边的太监对阿汝道:“六姑娘莫怕,御花园不仅仅是有贵妃娘娘和夫人小姐们,寻常还人来人往,到时候皇上也会过去坐一坐呢,有皇上在,不会让六姑娘受委屈的。” 阿汝福礼道:“民女谢皇上。” 太监走后,阿汝便回房梳妆。 她对镜自己给自己梳头上妆,显然十分娴熟。 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妆容也浅淡,但那张脸不管怎么浓妆淡抹,都如娇花一般可人。 陆杳和阿汝都知道,皇帝叫人来请,要是拒绝的话,多少显得不识抬举。 阿汝可以单独拒绝皇帝的邀约,但不能拒绝这种场合的邀约。 在宫里,她多数还得靠皇帝帮衬着。 第105章 往好了夸 陆杳拭了拭琴,道:“今日恐怕得你自己奏琴了。” 阿汝款款笑了笑,道:“今日总不会奏助眠的曲子,不怕,我虽不敌姑娘,但理应还是能敷衍过去的。” 陆杳道:“常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叫你去御花园,当心些。” 阿汝道:“我知道。” 陆杳想,这次无论如何,她不能跟阿汝分开。 阿汝见她神色,怕她担心,又安慰道:“没事的,这次是皇上派人来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随后陆杳抱着琴,同阿汝一起出了暖阁。 小乐子也跟在一处,一起往御花园那边去。 御花园里今日委实热闹,除了花坛林地里栽种的花花草草,常贵妃还让人搬了不少争奇斗艳的盆栽花盏到御花园来,供人赏玩。 常贵妃见阿汝来,还指了一侧相当靠前显眼的位置给她,俨然将她当成座上宾一般,道:“一会儿六姑娘便在这里抚琴吧。” 阿汝谢礼过后,便带着陆杳过去坐下。 随之一众命妇和小姐们陆陆续续都到了,见过礼后便依次落座。 由于阿汝所在的位置太过显眼,命妇小姐们的目光都不由朝她看去,心中有所揣测。 常贵妃便与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六姑娘,六姑娘琴艺了得,是皇上专请进宫里来抚琴的。听说皇上听了她的琴,连多年的失眠之症都见好了。” 阿汝不卑不亢地起身向大家见礼。 今日常贵妃是不好为难阿汝,可陆杳一听常贵妃这番话,越往上夸,怕是越要借在场的夫人小姐们来打压阿汝。 后来皇帝得空也过来坐了一坐,常贵妃笑道:“以往六姑娘的妙音可都只供皇上听,不知道今日皇上可舍得与大家分享一二?” 皇帝便笑道:“六姑娘,你便弹奏两曲给夫人们听听无妨。” 阿汝应道:“那民女就献丑了。” 她专心抚琴,单就琴艺而言,其实她的琴艺也是出类拔萃,在京都远胜过绝大多数会抚琴的姑娘家。 所以她一曲毕后,余音渺渺,皇帝第一个鼓掌叫好。 阿汝又起身谢礼。 她心里很明白,今日她之所以会在这里,无非就是这些王族贵胄们将她当做侍弄人的消遣罢了。 不过阿汝也没有什么好自卑或者落寞的,因为她干的本就是侍弄人的这一行。 皇帝叫好,众命妇们自然也夸赞不绝。 不想今日清乐郡主也在场,她听说六姑娘不就是个青楼的花魁么,她是看不上这种肮脏又低贱的女人。 不过她眼风一转,却是不经意间看见了阿汝身后两步开外站着的陆杳。 清乐郡主还愣了愣,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彼时陆杳垂手而立,几乎混在侍立在侧的其他宫女们当中,十分的平平无奇。 清乐郡主也没能看见她的正脸,只觉得她的侧面样貌越看越像,但就是肤色过于黑了点。 在宴会上,清乐郡主也不能够歪来歪去看,以免失礼。所以她不得不按捺着,等宴会结束了以后再说。 皇帝还有事要忙,他过来坐会听了两首曲子以后,便先离去了。 常贵妃又命宫人搬上盆栽花盏来,请大家一边品茶一边赏花。 命妇人平日里在这样的场合上阿谀奉承习惯了,赏花赏着赏着便赞叹起人来了,无不是说这些花儿再娇艳开得再灿烂,也只是一时的,哪里比得上常贵妃容颜常驻、雍容国色。 常贵妃曼声道:“要说这人比花娇,在座的还真有一位。大家伙瞧瞧,六姑娘这张脸,可不就是比花儿还要娇艳妩媚,令人垂怜。” 众视线再度汇集在了阿汝身上。 阿汝不做声。看起来一副雷打不动的谦卑模样。 常贵妃笑了笑道:“你们怕是还不知道这位美人儿的来历,她可是朝暮馆鼎鼎有名的花魁姑娘。” 朝暮馆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 第106章 当众羞辱 常贵妃眼神一一扫过那些个命妇,又道:“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在座的夫人们家里的一家之主,可都是这六姑娘的裙下之客。” 阿汝明白了,这便是常贵妃的用意。 她不明着为难她,但是却要这般大庭广众地羞辱她。 身在风月场所,尽管阿汝早已习惯,可眼下仍是不可避免地脸色微微发白。 在场的命妇们,闻言无不是神色变了又变。 常贵妃是打听清楚了以后,才召的这些命妇携小姐进宫的。 命妇小姐们想到自己的丈夫、父亲都跟这个女人有染,谁心里能舒坦得了。 事实上,阿汝在朝暮馆时虽然官贵客人比较多,可留不留客宿夜却是她可以自主选择的。真正让她留宿过的客人却没有几个。 但这些女眷们并不知道这些,阿汝也无法向她们解释许多。 以至于后来宴会上,时不时就有凌厉的眼刀子向阿汝甩来,恨不得将她戳得个千疮百孔。 阿汝始终一言不发,垂头静坐着。 直到陆杳在她身后低低开口:“阿汝,我们回去。” 阿汝瞬时像找到了勇气一般,不紧不慢地起身向常贵妃行礼,称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常贵妃看了看她,也没勉强,道:“本宫看六姑娘确实脸色不太好,莫不是坐在这里久了吹风着凉了。如此是该回去好好歇着,今日听六姑娘两曲,本宫也得饱耳福。” 说着挥挥玉手,又道:“去吧。” 陆杳上前抱起琴,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御花园。 只是正到一处迂折的回廊下时,两人都还没走多远,就见侧边一道通往这回廊的路上就有几位衣着华丽尊贵的夫人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赶来。 显然是常在这宫里走动,熟悉地形分布,轻松地抄近路拦截于此。 陆杳和阿汝见到她们来,丝毫不意外。 常贵妃不就是要这样的结果么,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些命妇平日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常贵妃不仅仅是当众羞辱了阿汝,也让她们觉得丢尽了颜面,而且还是当着她们女儿的面。 命妇们自己尚且还能忍,可让她们的女儿回家以后如何面对父亲。 是以她们怎么可能咽得了这口气。 这些个命妇快步走到廊下,拦住了阿汝的去路。 她们看阿汝的眼神十分嫌恶,张口便不客气道:“妓子就是妓子,登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净会使些狐媚手段,勾引别人丈夫!” “还敢在贵妃娘娘面前丢人现眼,也不嫌自个脏了地方!” “人尽可夫的浪女,也配出现在这宫里!” 阿汝面色尽量从容,道:“碍了夫人们的眼,是民女之过。民女这便退下。” 可她们丝毫没有让路给她走的意思,道:“干尽了腌臜事,在这装什么纯良!” 阿汝福了福礼,道:“不知道民女做了什么腌臜事了?” “你勾引别家男人,还说你不肮脏?!” 阿汝道:“朝暮馆本就是风月之地,我是朝暮馆的花魁,但凡来者是客,我尽职责招待,哪里错了?” 命妇们没料到她还如此振振有词,气得不轻,道:“当个妓女你还光荣了?” 阿汝道:“我不光荣,但我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不过就是风尘之中求个生存罢了。 “我在朝暮馆安生,进出朝暮馆的客人腿脚都长在他们身上,来去都随他们自由,此前我未出朝暮馆的大门,不知又如何勾引别家男人?” 为首的命妇道:“跟个下贱胚子说这么多干什么,给我扒光她的衣服,倒要看看她这副供男人玩弄的破身子有怎样了不得!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 第107章 女人打架还不简单么 阿汝尽量心平气和,可这些个夫人又怎会放过她。 她们带来的侍女,在主子的吩咐下,当即蜂拥上前,七手八脚地来扒拉阿汝的衣衫裙子。 她虽是皇帝召进宫里来的,可她的出身总归是受人诟病。 她又岂能与这些出身尊贵的诰命夫人们相比。 即便事情闹大了,皇帝会为了护她而处置这些夫人们吗? 不会,顶多只是责备她们一番也就罢了。 而受辱的始终就只有她一个。 大约这些夫人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阿汝极力护住自己,脸色惨白,即便她以前在朝暮馆也从未受过这等屈辱。 她红了眼圈,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今日她若衣不蔽体,那明日她便会被人轻贱到尘埃里。 她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一旦开了这头,往后谁都能骂她踩她,看她不顺眼便能扒她的衣裳。 然,这些侍女们将将扒拉了几下,阿汝身后的陆杳突然把阿汝往前推,力气又大,那些侍女们猝不及防,被推得连连后退,一下子就撞到她们身后的命妇们。 命妇们有些受惊,喝道:“干什么!” 陆杳掌着阿汝的身子没让她跟着一起扑倒了去,在她怔愣时,陆杳一下子又扎进了侍女堆里,那些侍女还没调整得过来,就又被推着又一股脑撞向尊贵的夫人们。 夫人们惊叫连连,陆杳趁机游走在她们中间,那些腰封裙带什么的,被她胡乱一扯,又乱七八糟一绑,夫人们正想分散开来,可往边上一挣,就发现自己束腰裙带竟与其他夫人的缠在一起了。 结果夫人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使力,听得撕拉的声音,要么裙带一散,要么腰带一松,自己的衣着反而乱得不成样子。 命妇们哪里遇到过这种难堪的场面,一有人跌倒,踩了这个,这个也跟着跌倒,又推了那个,那个也歪倒了去。 一时廊下热闹极了。 她们一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裳,一边慌乱想解开被绊住的衣带,可越解越乱。 一名侍女抓住了阿汝的衣襟,还没来得及往外扒,就被陆杳折返回来,给捏住了手。 陆杳一把揪住那侍女的头发,阿汝像只小呆鸡似的,只听陆杳游刃有余地跟她说道:“怕个屁,女人打架还不简单么,一撕衣服二抓头发,谁叫得大声算谁输。” 说罢手里狠狠往后一扯,听得侍女尖叫出声。 后来阿汝回过神,看见陆杳护她,突然心里也涌起万般勇气,对着这些想扒她衣裳的侍女,也伸手狠狠抓她们的头发,也不客气地撕她们衣裳,挠她们脸。 这些夫人想辱她让她永远也抬不起头来,阿汝想,不过也就那样,除此以外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可这些夫人怎能与她相提并论呢,她们出身高贵,有看似幸福和乐的家庭,出门还最是讲排场和体面,她们能失去的可比她多得多了。 今日要是引了人来,看见这一幕,谁比谁更丢脸一点? 反正不是她。 这么一想,好像不亏,还赚了。 所以阿汝也使出了浑身力气,跟那些侍女们推搡撕扯,将侍女全往夫人那一堆推。 命妇们惊慌过后,也晓得自己太失体面了,骂人都得压着声音骂,生怕惹人来看见。 陆杳却是扬声叫道:“来人呀,快来人呀,这里打起来啦!” 命妇们恨声道:“贱丨人!还不闭上你的嘴!” 这时,不知是哪个太监在那边小径上呼道:“相爷,方才小的看见六姑娘往那边走了。相爷,小的看见了,她们就在那边呢!” 第108章 还是安静些好 命妇们一听,有人来了,而且来的还是相爷,这怎么了得。 对她们来说,让相爷看见,甚至比让皇帝看见还让她们恐慌。 毕竟皇上素来是很仁德和善的,而相爷什么名声她们又不是不知道。 遂一个二个哪还顾得上其他,赶紧起身理了理自己衣着,那些被缠住了实在解不开的裙带就赶紧用簪子给划断了去。 命妇没有一个是仪容得体的,她们的侍女更是披头散发、衣着凌乱。 她们唯恐被相爷过来瞧见,最终她们狠狠剜了一眼阿汝和陆杳,就匆匆忙忙往回廊另一头去了。 阿汝和陆杳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相视一眼。 阿汝笑了笑。 和那些命妇和侍女们相比,阿汝和陆杳还算是整齐的。 陆杳抬手帮她理了理云鬓,扶正了鬓间簪钗,虽是有些松散,但别有一番韵味。 陆杳道:“我们阿汝要这样笑才好看。” 等那些命妇和侍女们匆匆走远了,这厢小乐子才从林间小径那边小跑着来,道:“怎么样,两位姑娘没事吧。” 陆杳和阿汝见他独自一人,顿时就明白了,哪有什么相爷,是这小太监虚晃一招,唬她们的呢。 阿汝摇摇头,道:“没事。” 陆杳睨他道:“之前在宴会上不见你人,你不是怕遭殃躲起来了么?” 小乐子道:“虽然小的是躲起来了,可小的也是为了出其不意啊。” 陆杳道:“你确定不是为了贪生怕死吗?” 小乐子唏嘘道:“你这姑娘好生不讲理,小的才救了你们呢。你对相爷有怨气也不该发在小的身上呀。” 他是看出来了,每次这姑娘提到他们相爷,脾气就很古怪。 陆杳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宫裳,道:“你传什么相爷,你怎么不传皇上来了呢?” 小乐子道:“哎唷姑娘,小的哪敢假传皇上圣驾,不想要脑袋了么。事实证明,传相爷也很好使啊,看她们给吓的,跑得比老鼠还快哩。” 陆杳嗤笑一声,道:“是,你们相爷臭名昭着,谁听了不躲。” 这时,那边花坛后面突然爆出一声娇喝:“陆杳!” 廊下三人循声看去,就见清乐郡主正从花坛后面走出来。 小乐子连忙见礼,道:“奴才参见郡主。” 清乐郡主来了好一阵了,先前就在陆杳和阿汝起身离开宴会时她也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着急想确认一下她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结果遇到一群命妇来找六姑娘麻烦,清乐郡主也就躲起来看了好一会戏。 又听说相爷来了,她便没第一时间出去。 结果听他们在廊下说话,才得知居然是这太监作假,她义兄根本没来。 眼下清乐郡主走到廊下来,盯着陆杳直看,眼里神色满是鄙夷嘲讽,嘴上却天真娇俏地笑道:“没想到竟真的是你啊。你才被卖去朝暮馆没多久吧,怎的就变得这么黑了?” 陆杳看了看她,她愈加兴起,又道:“怎么样,在朝暮馆当妓女的滋味还好吧?你倒是挺能耐,居然能跟着花魁一起混进宫里来。” 她眼神又打量了一下阿汝,“不过再怎么能耐,也终究是妓……” 话还没说完,陆杳突然一手扶住清乐郡主的头,干脆又利落地往旁边廊柱子一撞。 只听闷咚一声响,醒耳得很。 像磕西瓜似的,磕出些红红的汁水。 那清乐郡主只来得及瞠了瞠眼,继而整个人就顺着廊柱缓缓下滑瘫软了去。 阿汝和小乐子是全没料到,都不禁吓了吓,看着顺着廊柱缓缓下滑的还有黏稠蜿蜒的血迹。 陆杳面色平平,道:“还是安静些好。” 第109章 这都什么人呐 小乐子回过神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唏嘘道:“我的小祖宗欸,这可是清乐郡主!” 陆杳:“啊,原来是清乐郡主啊。” 小乐子又道:“她还是相爷的义妹!” 陆杳看他道:“我还是你相爷的未婚妻你信不信?” 小乐子:“……” 听起来忒荒诞,相爷的未婚妻怎么可能是六姑娘身边的一个侍女? 可怎么回事,他听起来不可置信,但又跟中邪似的居然有点信。 小乐子还是很犯愁,唏嘘道:“这种时候姑娘你就别开玩笑了,要是相爷知道了……” 陆杳道:“就不麻烦你去通风报信了,他这义妹又不是没长嘴,肯定全世界第一个让他知道。” 小乐子心想,他在乎的是要不要去通风报信么,他在乎的明明是会不会跟着受到牵连好不好! 陆杳又对阿汝道:“我们先回去。” 小乐子见她要走,连忙又问:“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去叫太医?” 陆杳道:“我要是你,就像之前在御花园里那样赶紧躲,稍后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没看见。否则你就是跟我们一伙的。” 小乐子看着陆杳背影,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这都什么人呐! 明明帮了她还得被她拖累! 那些个命妇从回廊这边离开以后,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整理整理仪容,随后也没再回常贵妃那里,而是找了个由头辞去常贵妃,便先行出宫去。 今日的事虽然让她们心中万分愤恨,可她们也还不至于失了理智捅到常贵妃那里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常贵妃今天是什么用意,真要是去求她做主,她只会高高挂起、袖手旁观。 那青楼女虽然低贱,可到底是皇上让进宫的。 再者,事情闹开了,她们现在不好看,各家的男主也只会脸上无光,以后还怎么和同僚相处。 所以家族脸面还是得要,本来这些命妇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只是去拦截那个女人,好好收拾她一番罢了。 结果显然的,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清乐郡主在廊下睡了好一阵,后来还是她的侍女找到此处才把她唤醒。 清乐郡主靠着廊柱坐了一会儿,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抬手一摸,居然满手是血。 她恨得咬牙切齿的。 陆、杳,这个贱丨人居然敢撞她! 侍女吓得不轻,小脸白白的,六神无主道:“郡主,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清乐郡主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看了看自己的侍女,突然一个耳刮子摔了过去:“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本郡主!” 侍女讷讷道:“不是郡主让奴婢先去长公主那里……” 清乐郡主怒道:“还不扶我起来!” 她的头还在流血,侍女只能搀扶着她尽快往太医院去。 路上她怨毒地想着,陆杳把她打成这样,她一定要告诉义兄,让义兄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蛇蝎女人! 到时候义兄绝对不会放过她! 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有太医给她处理伤势,她便迫不及待地遣侍女道:“去,赶紧去找我义兄,告诉他我在这里。” 清乐郡主便一直在太医院里等,将近午时,才终于等到苏槐忙完了事情到太医院里来。 他在门外问起太医:“郡主伤势如何?” 太医应道:“回相爷,郡主头部有磕伤,失血有些多,大抵是受到过撞击震荡,可能会有一阵子的晕眩。得好好休养才行。” 太医禀完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随之苏槐才抬脚踏进诊室的门,一掀眼帘便见清乐郡主坐在里面,头缠着绷带,一张小脸白白的。 看见他进来,清乐郡主霎时眼里兜着两汪水,楚楚可怜,委屈道:“我等了义兄许久,义兄总算来看我了。” 第110章 还能撒娇 苏槐捡了把椅子坐下,道:“今上午有些忙。” 他又问:“头怎么弄的?” 清乐郡主哽了哽,终于是压下去满腔怨恨,应道:“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她何尝不想抖出陆杳那个贱丨人来,可后来她思来想去,又不能。 要是让义兄知道她就在宫里,万一她又趁机缠上他了怎么办? 绝对不能让她有那机会! 她还是得回去做她的青楼妓女! 就算不禀义兄,难道就没人能收拾得了她了么。 她要是以为她能在宫里独善其身,那她就太天真了,也不看看这皇宫是什么地方。 是以清乐郡主不得不忍下瞒了这事,与其让义兄收拾她,还不如让另一位来收拾。 那位要是知道她就在宫里,想必动动手指头就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苏槐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经叫你兄长来接,下次小心些。” 清乐郡主有点失落,瓮声可怜道:“义兄就不能送我回去嘛?” 说着她便试着伸出小手去拉苏槐的衣角。 可还没碰到,在他的眼神注视下,清乐郡主又无端的心里一慌,好像被他这么一看,她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摊开在他眼皮子底下了一般。 清乐郡主竟没有勇气碰到他的衣角,最终又迟疑着缩回了手,道:“义兄,我头晕,你送我回家吧。” 苏槐温声道:“还能撒娇,看样子脑子是没有问题。我公署还有一堆事要忙,等你兄长来,你向他倒好撒娇些。” 清乐郡主瘪瘪嘴,道:“义兄就知道取笑我。” 苏槐来看了看她,没多坐一会儿,就起身离开。 清乐郡主见状道:“义兄多陪我一会儿等到我哥过来不可以吗,我一个人在这有点害怕。” 苏槐就叫了一众宫女太监来,吩咐道:“好好陪着清乐郡主,等广宁侯过来,别让她害怕。” 清乐郡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又生气又不甘。 外头都说她是相爷的义妹,算是相爷最特别对待的姑娘了。毕竟旁的女人都近不了他的身,能让他认做义妹的,对他而言肯定多少有些特别的。 清乐郡主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拥有这样一位义兄,让她觉得是件自豪而又满足的事情。 可事实上,每每在他这里,又感受不到多少特别之处。 大抵唯一最特别的就是他允许自己叫他一声义兄吧。 再想起陆杳,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妻,竟然还使他愿意跟她订婚结婚,还勾着他去逛了青楼,真是想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傍晚的时候,小乐子就到内院里来禀陆杳和阿汝,说相爷又进宫了。 陆杳没什么反应,倒是小乐子和阿汝两个,有点心神不宁。 毕竟他们撂倒了相爷的义妹啊。 虽然都是陆杳干的吧,但阿汝自动把自己归为同伙,而小乐子则被迫做了同伙。 小乐子唏嘘道:“小的去打听了,今个清乐郡主在太医院里治伤,中午的时候相爷还过去瞧了呢。 “完了完了,相爷肯定知道我们……不是,肯定知道姑娘干的事了。” 阿汝想了想,道:“此事总归是清乐郡主先出言失礼,要是相爷来问起,还是得尽量跟他说清楚吧。相信相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陆杳看她道:“你竟然觉得他明事理?” 阿汝默了默,道:“这个时候,还是希望他明事理比不明事理要好吧。” 夜里,苏槐果然就来了暖阁。 小乐子随时关注着他的动向,匆匆忙忙跑来说:“相爷来了,相爷来了,他刚从皇上那里出来,就直奔这里来了!” 第111章 想想都能给自己整吐 前脚小乐子刚跑进院子里说完,后脚苏槐便踏进了院门口。 灯火温且明,他一身官袍,衣冠整齐,尤其是那张脸极具辨识度,眼梢上挑,三分风流含情,七分斯文儒雅。 阿汝见了忍不住与陆杳小声说道:“相爷这般人物,光看样貌还是极佳的。” 陆杳一脸嫌弃:“就这人模狗样,皮囊之下,简直黑得不能看。” 阿汝连忙拉了拉陆杳的袖角,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会儿姑娘还是不要与他硬碰硬吧。我看相爷对姑娘还是上心的,姑娘若是态度软和一些,想必他会受用的。” 对她上心?陆杳心想,那只是因为这奸佞没玩够而已。 就像猫玩老鼠一样,等玩腻了,就会连着肉跟骨头一口吞了。 陆杳最上还是请教道:“态度怎么软和?我之前还不够软和?” 阿汝想了想,道:“要不,姑娘对相爷撒个娇?” 陆杳兀自揣摩了一下那样的情景,然后抖了两抖。 阿汝问:“怎么了?” 陆杳:“不能想,想想都能给自己整吐。” 阿汝:“……” 苏槐走到屋檐下,屋子里的光淬到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温润极了。 他道:“这么说来,我倒想看看你撒个娇,再吐一吐。” 两人在房里小声嘀咕,阿汝没想到也能给他听了去。 小乐子在院子里挤眉弄眼地对阿汝招手,大概意思阿汝懂,他们两个的事情还是得他们两个关起门来才能说清吧,遂阿汝轻车熟路道:“我,我去沏茶。” 阿汝走后,苏槐进屋来,随手闩门,然后落座,开口便道:“今日你砸了清乐的头?” 陆杳眨眨眼:“我砸了吗?” 苏槐看她道:“你砸了吗?” 陆杳道:“我说没有相爷信吗?” 苏槐:“你觉得我信吗?” 陆杳便道:“那我肯定没砸,她头又不是核桃,我砸她作甚。” 苏槐靠在椅背上,一时不言语。 他今日有些忙,这会儿才忙完,眉间有些淡淡的倦色。 陆杳又一脸郑重道:“我知道你们义兄妹情深,她是郡主,又是相爷义妹,我看在相爷的面儿上也不能那么干。 “我看相爷每天这么忙,到现在都还没得到休息,还是该早些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以免累出了毛病。 “相爷这脸色,多半是有点操劳过度。还是天黑了就该睡觉,少在外面晃,少熬夜,少动怒生气。” 苏槐抬眼看着她,眼神满是柔情,道:“听你说得这么深明大义,又善解人意,我突然又想跟你结婚了。我们肯定也会很夫妻情深。” 陆杳:“……” 这奸佞总能让她一招破防。 他想什么她怎会不知,结劳什子婚,好让那些仇恨他的人都来收拾她吗? 陆杳立时黑下脸:“我看你是脑壳昏。” 苏槐朝门外唤道:“小乐子。” 小乐子心里虚着呢,也不敢走太远,听见里边叫他,连忙应道:“奴才在呢,相爷吩咐。” 苏槐道:“清乐郡主的头,谁砸的?” 阿汝也在外面听着,不等小乐子回答,就伸手揪了他一下,意思很明显:大家都是同伙,你要是敢乱说你也得吃罪,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小乐子犹豫了一下,苏槐温声又道:“让我听到一字虚假,你也不用待在这了。” 小乐子一听,瞬时心里那一丢丢犹豫给扫得干干净净,立马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不光是清乐郡主的,还有那些命妇来找阿汝麻烦的,一概不漏地全都详细禀来。 小乐子说完,半晌没等到相爷发话,他想他是不是安全了?可以到一旁候着了吧? 他一点点往边上挪,阿汝就像看叛徒一样冷冷地看着他。 小乐子苦哈哈小声道:“六姑娘别这样看小的,相爷问话,小的要是不从实招来,六姑娘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么? “再说了,就算小的不说,你以为相爷就不会知道了么?相爷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阿汝知道是这个道理,嘴上还是道:“我不想与你说话。” 第112章 小拳拳捶相爷胸口 房里,苏槐问陆杳:“方才小乐子说的你都听清了?” 陆杳道:“相爷应该也听见了,小乐子说了是清乐郡主先出言挑衅。” 苏槐道:“那你更应该清楚,我们义兄妹情深,不管她有没有错,现在她受了伤,我这义兄都是要给她找场子的。” 陆杳沉默。 今日是有点草率了。 她怎么能砸清乐郡主的头呢,她应该把小乐子那小太监一并灭口了啊。 陆杳真诚地道:“你义妹今天真的有点吵。” 苏槐道:“这是你砸她的理由?” 陆杳:“而且我突然又觉得你们义兄妹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深。” 苏槐道:“为什么突然又觉得不深了?” 陆杳:“和我们未婚夫妻的感情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苏槐看了她片刻,那眼神让人无法知道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道:“连撒娇都不愿对我撒,你有什么脸说我们感情好?” 陆杳:“……” 苏槐道:“宫里殴郡主是大罪,还是先拖出去打五十大板再审吧。” 陆杳道:“不是我不肯,是我真的会吐。” 苏槐道:“我就是想看你吐。” 陆杳无比嫌弃道:“相爷到底什么口味,看我吐除了会熏着你,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槐道:“看你吐了以后再看你吃进去。” 陆杳心里门儿清,他哪是来给他义妹找场子的,分明是臭毛病又犯了专来找她不痛快的。 苏槐看着她那恨得磨后槽牙的样子,好像倦意就不那么浓了。 见陆杳不动,苏槐又道:“去给清乐赔罪还是撒娇给我看,你选一个。” 陆杳道:“我还是去给郡主赔罪吧。” 苏槐道:“赔完罪挨完板子再进大牢吧。” 陆杳恨恨瞪他两眼,最终妥协地咬咬牙道:“我不会,麻烦相爷教我怎么撒。” 苏槐道:“过来些。” 陆杳像个无情的木头人一样朝他走了几步。 苏槐还是嫌她离得远,道:“坐我腿上,我教你。” 陆杳站着没动。 苏槐便对门外道:“小乐子,去叫内廷司的人过来一趟,把人拿去好好审审今日的事。” 话音儿一落,小乐子还没答呢,陆杳就出声道:“等等!” 她吸了口气,两步走过去就一屁股坐在了苏槐腿上。 苏槐便道:“那就再等等。” 小乐子也跟着一惊一乍的。 阿汝就抓着小乐子不放,生怕他去叫内廷司的似的,小声道:“下次相爷再叫你,你就别答应,装作没在。” 陆杳与他咫尺相对,急中生智道:“我知道了,撒娇首先肯定是要小拳拳捶相爷胸口的。” 说着她就捏着拳头往他胸膛上一通捶,边捏着嗓音道:“相爷你好坏。” 虽然也不能太明显地往死里捶,但力气绝对比普通的姑娘家大。 这个时候陆杳就好想捶爆他胸膛,就算捶不爆,捶他个粉碎性骨折也好啊。 约莫是想得太带劲,使得她手上的力道也失了准,突然给苏槐来了两记重的。 只不过奸佞底子厚,很抗揍,气都没喘一下。 他盯着陆杳道:“你想捶死我吗?” 说着他曲着手指冷不防也往陆杳的胸口扪了两下。 陆杳感觉胸前肋骨都被这畜生给扪脆了似的,她不由捂胸闷闷咳嗽了两下。 苏槐道:“你告诉我,这是撒娇吗?” 陆杳瞪他道:“我都没你这么心黑用力。” 苏槐道:“那是你不敢。” 他不满她这么侧身坐着,一把提了她的腰,膝头顶着她的一只腿,便迫她分腿坐在自己腿上。 陆杳心想,一会儿她真要是吐出来,肯定拉开他领子吐他满怀,不然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苏槐道:“还是我教你。先求我饶了你。” 她知道了,这畜生就是想把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来回摩擦。 他自己不要脸,也不准她要脸。 第113章 禽兽说的话就是大不同 变态的心理陆杳已经熟得不能再熟,这种时候她要是表现得越羞愤,他估计心里越爽。 所以她心里不爽,更不能让他爽。 陆杳便顺着道:“相爷我求你饶了我呗。” 苏槐见她能忍,便道:“抱我。” 陆杳机械地伏身去抱了抱他的腰。 苏槐又道:“说你爱我。” 陆杳有些炸毛:“你有这么缺爱吗?” 苏槐道:“你说是不说?” 陆杳忍无可忍,她想她还是直接吐吧,于是干脆地直接上手就抠自己喉咙。 结果刚干呕了两下,还没来得及抓苏槐衣襟,苏槐提着她便反身将她抵在椅背上,吻住她的唇。 就算她吐出来,也得逼她吃下去的架势。 事实上,别说吐了,刚有的两下呕意,就随着他气息往感官里钻,硬生生给她平了下去。 他肆意欺压,缠着她唇舌又亲又咬,陆杳有些招架不住,后来胸口被他一手握住,她抽了口气,恼羞成怒道:“苏槐!” 苏槐抬头看了看她,见她呼吸凌乱的样子,他竟觉得还是这种想弄死他但又弄不死他的语气听着顺耳些。 苏槐唇贴着她白皙的耳朵,低低道:“说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这事就算了。” 他温热的气息直往陆杳耳朵里钻,痒得她想拍死他。 陆杳顺手就勾上他的头,声音又酥又软地也贴着他的耳朵恶心他道:“相爷,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苏槐顿了顿,就在陆杳以为他也被自己给恶心到时,不想他却张口含住她的耳朵。 陆杳霎时颤了颤,被他顺着耳朵一路亲下去。 “苏槐,你不讲武德!说好了算了的!” 苏槐抬头看着她的脸,与他太过靠近,她总是会发作,他见她脸颊嫣然,眸里生花,他道:“清乐的事我且饶了你。” 说罢,趁着她微张口喘息之际,又俯头吻住她的唇。 一股子乏力感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吻还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如潮水一般层层上涌。 陆杳推不动他,反被他压制在圈椅里困得死死的。 只偶尔从她嘴角溢出一两声错乱的呼吸。 后来苏槐松她一口气,在她喘息时与她道:“今晚还去观景台吹丨箫吗?” 陆杳:“……” 为什么一句人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像人话了呢? 她要是答应,真跟他过去了,那今晚估计就没那么好脱身了。 而且她总觉得这畜生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杳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对了,她还有东西还在他那里,便又问:“我玉骨萧呢?” 苏槐道:“等你想吹的时候我再给你吹。” 陆杳:禽兽说的话就是大不同。 苏槐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来吻她的唇,陆杳发毛了逮住他嘴就咬。 苏槐也毛了手里抓住她裙子就撕。 两人正拉扯纠缠不清,这时有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院里来,向小乐子禀了两句,小乐子神情变了变,向门里道:“不好了,皇上差人过来了。” 里面两人停止了拉扯。 陆杳趁他没动作光着脚一脚踹在他腰上,呼吸不定道:“听到没有,来人了。” 苏槐看了她一眼,面上不悦,但还是缓缓起身来,理了理衣着。 阿汝在院里应付着,随即就听见皇帝身边的太监在跟她说道:“皇上夜里辗转难眠,召六姑娘呢。” 阿汝回应了两句,然后刻意扬了扬声音道:“那请公公稍后,容我回房更衣吧。” 这话自是对房里的陆杳和苏槐说的。 陆杳看向苏槐:都要进来换衣服了,你还不滚吗? 苏槐看着她有些红肿的嘴唇,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下来,拉开她拢好的衣襟。 陆杳惊了惊,还不及阻止,就被他一口咬住了锁骨。 陆杳轻哼一声,怒起抬手就往他脸上招呼。 苏槐拦住了她的手,唇舌在她锁骨下方吮了一番。 第114章 宰相肚里能撑个啥 房里一时没动静,小乐子也机灵,连忙对太监道:“六姑娘先准备着,公公,先跟小的前边喝杯茶去吧。” 太监道:“也好,六姑娘可千万别让皇上久等。” 阿汝道:“民女稍后便来。” 等苏槐停下时,略略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见她肌肤上被他留下一道十分嫣然旖旎的吻痕,且醒目极了,他方才满意了。 陆杳知道,他不就是怕她有机会接近皇帝防她去爬龙床么。她带着他留下的痕迹,自然是衣服都不敢脱,还得把自己捂得严严的。 但她搞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什么鬼逻辑觉得她要那么干。 还有,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吗,他满肚子都是黑心黑肺,能撑个鬼! 她就没见过比他更心胸狭隘的! 阿汝站在门口,公公被小乐子带着去前边了,她自顾自道:“我进来了啊。”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方才斗胆推门。 进房里一看,见就陆杳一人,阿汝下意识看了看窗户那边,暗暗松了口气,小声道:“相爷走了啊?” 陆杳还有些心气不顺道:“他不走留下来宵夜吗,可没人招待他。” 随之阿汝去更衣,陆杳也得换一换这身皱巴巴的宫裳。 阿汝问道:“那今日清乐郡主的事,相爷算了吗?” 陆杳道:“算了。” 阿汝看了看她黑着的脸色,不在多言。 但阿汝想,恐怕也只有她能让相爷就这么算了。 两人很快收拾好,陆杳便抱着琴同阿汝出门。 太监在前边等了总共一盏茶的工夫,见阿汝出来,便笑呵呵地领着两人往皇帝的寝宫去了。 今晚受皇帝召见的时间比之前都要晚。 这个点儿若说皇帝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召见,也说得过去。 到了皇帝寝宫,皇帝穿着一身寝衣,着实有些伤神的样子。 皇帝一见到阿汝,神色立即缓和下来。 阿汝见礼,他忙道:“六姑娘不必多礼。” 随后阿汝要给皇帝奏琴,准备让太监安上屏风,然皇帝却道:“就不安屏风了,今个白天朕听六姑娘弹奏的琴,与平时助朕安眠的琴音不同,倒是令朕回味。不如六姑娘为朕再弹奏一曲吧。” 阿汝一听,只好应下。 陆杳站在她身边,她端坐在琴架前,神态举止皆是温柔,一曲罢后,皇帝仍还如痴如醉。 皇帝道:“朕听着听着,就有些舍不得睡觉了。” 他又问:“今日在御花园里,你可有受委屈?” 阿汝愣了愣,应道:“不曾。” 皇帝道:“没有就好。”顿了顿他又道,“贵妃这人跋扈惯了,朕在的时候她还会顾忌几分,朕就怕朕顾不上的时候她欺负你。 “往后若是常喜宫那边有什么动作,你便叫暖阁的太监速速来报朕。” 阿汝应道:“民女万谢皇上恩恤。” 皇帝道:“朕突然有些饿了,六姑娘要不要陪朕吃点夜宵?” 陆杳是看出来了,今晚这皇帝哪是睡不着,而是美人当前他无心睡眠。 阿汝来都来了,也不能拒绝。 皇帝便让太监传些夜宵来,都是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壶酒。 皇帝给她夹点心,她捧着瓷碟受宠若惊,道:“民女谢皇上。” 阿汝小口吃了两口,皇帝见她形容不觉赏心悦目,再抬头看了一眼寝宫里侍立在侧的太监和陆杳这平平无奇的侍女,道:“都退下吧。” 太监都下去了,但陆杳还站着没动。 陆杳垂头应道:“启禀皇上,六姑娘身子骨弱,不能熬太久的夜,过了就寝时辰后往往也辗转难眠了。” 皇帝看向阿汝,关心道:“是吗,怎的不早说。六姑娘身子与朕的情况应该不同。”说着就叫太监进来,吩咐,“去请太医来。” 阿汝忙道:“皇上,民女是小问题,不必这么麻烦。” 皇帝道:“让太医瞧瞧,若是能调理的便好生调理一下。” 阿汝道:“今夜已更深,不好劳烦太医,皇上好意民女心领了。” 她回头给了陆杳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道:“你先去外面等吧。” 第115章 她的决定 陆杳只好跟太监一并退下,到寝宫外面等。 皇帝的太监便细声与陆杳道:“能得皇上中意,那是六姑娘的福分呢,你这小奴婢,也该有点眼力见儿才是。” 再后来,皇帝就要就寝了,可陆杳还是没等到阿汝出来。 陆杳趁着皇帝的贴身太监进寝宫去熄灯之际,也跟着溜了进去。 太监阻拦不及,喝道:“你这小奴婢,好生大胆!” 陆杳看见阿汝坐在坐榻边,几面上的点心她就吃了两块,酒也饮了一杯,此刻是面颊微醺,眸光温软,模样十分美丽动人。 别说男子,就是她一个女子见了也心动。 可她晓得今晚这皇帝什么用意,岂能留阿汝在这里。 皇帝对陆杳突然闯进来有些不悦,陆杳垂头道:“皇上歇寝,六姑娘也该回去歇息了。” 只是片刻,阿汝回眸看向她,眼神虽温软妩媚,但神志是清醒的,对她道:“今夜你先回去吧。” 陆杳便明白了,这是阿汝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阻拦的。 遂陆杳便跟太监一起退了出去,依稀听见阿汝在向皇帝道:“她不是有意冲撞皇上,她只是关心民女的身体,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朕不怪罪她。” 寝宫里光线黯淡柔和下来,皇帝来牵阿汝的手,带她往内室走,道:“你怕朕吗?” 阿汝摇了摇头。 随着床帐缓缓落下,阿汝被皇帝放在了床上,他见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有些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阿汝颤了颤眼帘,以往她遇到的男人,都是急不可耐想要得到她的,可没想到皇帝竟如此有耐心。 露染芙蓉销金帐,缠绵私语至更深。 阿汝不仅容貌身段美,她还大胆,即使在皇帝的龙床上,她也能让皇帝欲罢不能。 这是皇帝在后宫嫔妃们身上所体会不到的新鲜感。 他一时间欢喜极了这个带给他极致愉悦的女子。 皇帝把着她的纤腰极力厮缠,阿汝情动时眼角媚然,伸手揽下他的头,便亲吻他脖子。 皇帝满怀活色生香,仿佛软媚如春水,又仿佛温腻如流沙。 忍了好久才终于等她情愿的女子,他手臂紧了又紧,他生怕她流走了似的。 陆杳知道今晚阿汝恐怕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她便没再候着,自己先回暖阁。 她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人把消息传到了苏槐耳朵里。 此时苏槐正在出宫的路上,听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太监禀道:“今夜六姑娘留宿皇上寝宫了。” 苏槐并不意外,道:“她身边的侍女呢?” 太监道:“回了暖阁。” 苏槐挥挥手,太监就退了下去。 他将将走出宫门,忽闻夜空传来一道忽远忽近又飘渺的呖呖声。 苏槐驻足,抬头看了一眼,一时没看见发出这声音的东西。 但他没听错,宫里来了鹰? 虽有这想法,苏槐还是出了宫门去。 而此时,陆杳当然也听见了叫声。 她当即驻足,仰头观望,眼里神色波动,目光所及之处不由四下寻找。 她望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一抹黑影往头顶的上空极快地一闪而过,转瞬又与夜色融合。 速度快得一般人不经意间根本难以发现。 陆杳挑唇笑了起来,十分高兴。 不枉她往观景台去吹了三晚的萧啊,还险些被奸佞给推下楼来。 现在看来没白吹,她的帮手不就找来了。 陆杳当即循着那黑影闪过的方向追去。 没追多久,夜空盘旋的黑影似在给她引路一般,时不时就自她眼前低飞而过,更好地让她辨别方向。 陆杳一直跟到了一处漆黑的花园角落里,这个时间点四周了无人迹,安静得很。 黑影低飞直前边空地,突然一飞冲天了去。 陆杳几步跑到那空地,抬头望了望,黑影不见了,周围也半个人影没有。 夜里的风声婆娑,月光淡淡,可见随风飘落的零星花瓣洒在了寂寥的地面上。 后来陆杳压着声音道:“姬无瑕,给我出来。” 第116章 数月不见,你还是很欠 片刻,一抹惊鸿影从宫墙树影间一跃而下,衣袂翩翩,那足尖往枝桠上轻轻一点,荡得枝头繁花碎碎。 来人一袭夜行黑裳,飘然一至跟前,陆杳便嗅到他身上一股子幽幽花香。 陆杳不由挑唇笑,下一瞬,他迎面就抱陆杳个满怀。 这人高束着长发,体格修长但并不十分高大,眉眼似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般生得极为清秀。 他蹭着陆杳肩窝,出口时却是一把娇娇的姑娘嗓,道:“我的杳儿,可真是想死我了!你怎么出谷了,怎么混到这宫里来了?我还以为是我消息有误呢!” 陆杳道:“你那么忙,半年几个月都见不着你人,要不是这次见京城里有你的狗腿子,我也不知能不能联系上你。” 他道:“这个我听我小弟说了,要不是有人给他提个醒儿,他都不一定能逃出来。我猜是你,但又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你!” 姬无瑕从陆杳怀里出来,拉着她的手,高兴得想转圈圈,结果视线一接触到她的脸,清秀脸庞立马拉了下来:“杳儿,数月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丑?” 陆杳:“……” 他伸手就掐了掐陆杳的脸,关心道:“这京城的水土这么不养人么,你怎么黑得跟个猴子似的?” 陆杳白他一眼,道:“数月不见,你还是很欠。” 这时夜空盘旋着的黑影一个俯冲而来,姬无瑕抬起手臂,黑影近到一定距离时又缓和了冲势,最后稳稳停在姬无瑕的手臂上。 俨然是只无比英气的黑色海东青。 姬无瑕摸摸它的头,道:“黑虎,头一次进宫来,自己玩去吧。” 黑虎得到主人的许可,又斗志昂扬地一飞冲天,在上空盘旋两下,然后就飞不见了。 姬无瑕凑近看了看陆杳,又眉开眼笑,道:“说吧,你到这宫里来干什么?又叫我来干什么?” 陆杳也不跟他拐弯抹角,道:“我要进遗珍园。” 姬无瑕:“那是什么地方?” 陆杳道:“专门装宝贝的地方。” 话音儿一落,果不其然见他眼神贼亮,陆杳又道:“但那里有大内高手看守,凭我现在的能力一个人还进不去。” 姬无瑕好奇地问:“你要去找什么宝贝?” 陆杳看他一眼:“这个就无可奉告了。” 姬无瑕道:“行,我不跟你抢。但遗珍园这名字一听就是有很多宝贝的地方,我顺便弄点其他的成吧。” 陆杳道:“除了我要的,其他的随你,能顺走多少算多少。” 姬无瑕搓搓手,“那咱们今晚就动手?” 陆杳道:“遗珍园的守卫部署我还没摸得很清楚,上次打草惊蛇了,而今必然守卫更加严格。要是还没进去又被发现了,又是功亏一篑。这次等我探清楚了,你我再动手。” 姬无瑕道:“行吧。” 陆杳道:“在那之前,今晚倒是有件事请你做。” 姬无瑕问:“啥事?” 陆杳道:“宫里有个贵妃,欺负我。” 姬无瑕一听,撸了袖子道:“走,带我去干她。” 陆杳挑了挑唇,就往前带路。 走了一会儿,姬无瑕才反应过来,道:“不应该啊,一个贵妃又没有个三头六臂的,居然能欺负到你头上?还有啊,大内高手怎会是你的对手,你还怕他们?” 陆杳沉默。 说来有点丢脸。 姬无瑕又道:“你又练功走火入魔了?” 陆杳:“……” 姬无瑕挽着手臂感叹:“啧啧,要是让你师父知道你这徒儿这么不成器,估计得拿条子抽你。” 陆杳道:“我师父已经走火入魔十几年了。” 姬无瑕爽朗地笑,道:“哈哈,也是。那疯老头上次还想杀我呢。” 陆杳虽不能像他那样飞檐走壁的,但脚程也很快,横竖今晚没啥事,先去干一票呗。 第117章 采花贼本贼 两人很快到了常喜宫。 这回完全用不着什么破腰牌了,两人到了处宫墙外的树丛,姬无瑕搂着陆杳的腰,往上几个翻腾,就轻轻松松地带她翻过了宫墙。 避开这里的宫人也轻而易举。 姬无瑕问:“她怎么欺负的你?” 陆杳道:“她推我下湖,还教唆人来折磨阿汝,扒阿汝的衣裳。” 姬无瑕也不问阿汝是谁,道:“成,我知道了。” 姬无瑕带着陆杳上了常贵妃的寝宫屋顶,让陆杳坐在屋瓴上瞧着。 他自个抽出一根蒙面巾,将他那张招摇的脸遮一遮,人便轻巧地翻进了寝宫去。 这会儿寝宫外面有人守着,正打盹儿了,压根没人发现他。 常贵妃今晚也无心睡眠,早前阿汝受皇帝召见一出暖阁时,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后来她让人盯着,回来禀话给她,道是六姑娘在皇帝那里留了宿。 皇帝果然还是宠幸了那个青楼女子。 这一结果让常贵妃大为恼火,她不能坐以待毙,立即着人去皇帝那里,就说她身子不适,让皇帝来看她。 太监匆匆忙忙就去了,可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着。 倒是听见了寝宫里男女厮缠的旖旎声音。 太监吃了闭门羹,只能回来如实禀报。 常贵妃在寝宫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又打又砸,一批宫女太监都遭了殃。 闹到比较晚,常贵妃精疲力尽,方才消停了下来。 这会儿也才睡下不久,而且她还没睡熟。 因而姬无瑕抬脚跨上她的床时,很快常贵妃就醒了过来。 她睁眼看见自己床上居然有个黑衣人,顿时吓得大叫。 姬无瑕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笑道:“这宫里的贵妃,果然都是美人儿。就是不知道玩起来带不带劲。” “来唔……” 常贵妃剧烈挣扎,拂落了床头几上的瓷器,立马就惊醒了寝宫外面的人。 守夜的太监唤道:“娘娘?娘娘有何吩咐?” 回应的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常贵妃气喘吁吁地尖叫道:“来人!有刺客!” 随之寝宫里就爆发出一阵豪爽大笑:“能搞一搞皇帝的女人,也不亏。就是,嗯,这皮肤不够水嫩,身材也有点走形,也就勉强凑活吧。” 陆杳在屋瓴上听到是一把变了声的又粗又野的男性嗓音,不由揉了揉额头。 这货别的什么没学好,就这些道道上学得贼精,那声音、语气和调调听起来真是采花贼本贼无疑了。 常贵妃一直在尖叫,宫人想冲进门来却发现寝宫的门被栓死了。 后来侍卫又匆匆忙忙往这里赶,常贵妃在里边惊叫不已:“不要……进来!” 粗野的男声道:“到底是不要还是进来啊,你总得说清楚啊!” 侍卫们顾不上许多,直接冲寝宫房门,结果刚一冲开,里面就丢出来一些撕碎了的衣裳。 可不就是常贵妃的贴身衣物。 里面一度是常贵妃羞怒的哭叫声。 她被这黑衣人给扒了个精光,浑身赤裸,不着一物。 她想叫侍卫把这贼子给碎尸万段,可又害怕自己被人给看了去。 最后还是黑衣人揪着常贵妃一把散乱的头发,把她从寝宫里揪了出来。 常贵妃羞愤欲死,疯癫地怒吼道:“都闭上你们的狗眼,不许看!不许看!” 常贵妃还在这采花贼手上,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最后竟任由采花贼揪着一丝不挂的常贵妃从寝宫一路走到常喜宫大门去。 这一晚可谓是轰动,后来禁卫军都出动了。 采花贼见宫里这么热闹,笑哈哈道:“快来,都来瞧瞧贵妃娘娘这身子骨儿,啧。” 常贵妃彻底崩溃了,嘶声哭嚎怒骂,俨然个疯妇一般。 第118章 今晚不亏 采花贼一路把常贵妃揪去了湖边,见禁卫军重重围了上来,他玩够了,一把将常贵妃推进了湖里。 禁卫军见状立刻蜂拥而上捉拿他。 他足下一点,整个人便掠上了湖面,衣袂翻飞,径直踏水而去。只留下一串张扬又猖狂的大笑声。 湖边的宫人和部分禁卫军手忙脚乱,连忙下湖去救贵妃。 常贵妃在水里挣扎,他们要想把她救上岸,就不得不碰到她的身子。 等终于把常贵妃救上岸时,也不知她是惊吓过度还是刺激过度,已经昏死了过去。 陆杳从常喜宫到湖边,一路跟着瞧热闹去。 姬无瑕被禁卫军到处追,估计一时半会是没法回来找她叙旧了,陆杳也就回暖阁准备洗洗睡。 陆杳回到暖阁后院,洗漱过后将将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人声。 有太监在叮嘱小乐子道:“六姑娘今夜辛苦了,你得好生伺候着。” 小乐子连连应道:“好的好的,小的一定好生服侍。” 随后房门打开,阿汝以为陆杳已经熟睡了,怕吵到她,便小声跟小乐子说道:“打点热水来就是了。” 她声音里也满是疲惫。 陆杳也没出声,随后阿汝自己擦洗了身子,更了衣,方才到床榻边准备躺下。 陆杳这才开口道:“那皇帝对你还好吗?” 阿汝吓了吓,发现她竟没睡,一时有些局促。 陆杳拍了拍床榻,示意她躺下说话。 阿汝便动作轻缓地在她身边躺下,两相沉默了一会儿,阿汝先开口道:“姑娘,对不起。” 陆杳道:“你有什么是对我不起的?” 阿汝涩然笑了笑,道:“最后还是让姑娘失望了。” 她顿了顿,又道:“大抵我心里终究是不甘的,与其为我没有做过的事负责,倒不如实实在在地做了,不然就白让别人欺我辱我了。 “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明明知道不该让自己卷入这是非漩涡里,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陆杳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实在,不用说得那么难堪。再者,天天跟皇帝周旋,身不由己占大多吧。 “他想要什么你清楚,你能拒绝他一次两次,还能次次拒绝他么?当皇帝的人,对哪样不是势在必得的。 “所以在恰当的时候水到渠成,对你而言反倒是不错的选择。这样他能对你保留好感,至少在宫里你也多两分依仗。” 阿汝怔了怔,她说中了自己内心深层次的想法。 只听陆杳又道:“没有我失不失望的,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好。” 阿汝一直微微揪着的心随着她的话而慢慢松展开。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委屈。能与九五之尊一晌贪欢,有什么可委屈的。” 陆杳侧头看了看她,她也看过来,不由相视而笑。 陆杳挑了挑眉,道:“那你今晚过得怎么样,皇帝让你还愉快吗?” 阿汝抿着唇笑,也不扭捏,道:“说真的,比以往经历都要好。” 她想了想,又道:“年纪稍长有年纪稍长的好处,为人处事成熟稳重,又温柔体贴。皇上体格还保养得甚好,比较有力气。” 陆杳问道:“那有伤着你吗,可需要上药?” 反正就她目前的经验来讲,她也就被那狗男人啃过,没一次有过好体验的,而且力气大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就意味着她干不过,最后往往需要上药。 阿汝道:“没有伤着。” 陆杳诧异:“力气大还没伤着你?” 阿汝笑道:“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就不会伤着。就是有点……” 陆杳道:“有点什么?” 阿汝道:“现在还有点腿软。皇上让他的轿子送我回来的,不然我自己恐怕没法走好路。” 陆杳“哦”了一声,完全无法明白她的感受,只道:“你舒服了就成,说明今晚不亏。” 第119章 闹出的动静大 阿汝又道:“今晚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常喜宫那边出了事。皇上着急过去看,才放我回来的。” 陆杳顺口道:“什么事?” 阿汝道:“听人禀报好像是常喜宫遇到采花贼了。” 陆杳道:“那常贵妃运气够好的。” 阿汝道:“我回来的路上,听见动静闹得挺大的。” 陆杳见她眼神明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等明早一打听不就知道了么。你都有黑眼圈了,还不困么?” 阿汝一听,连忙摸摸自己的眼睑,“真的么,那是该睡觉了。” 陆杳道:“嗯,快睡吧。” 阿汝今晚岂有不累的,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熟睡了去。 不过后半夜里宫中不得安宁。 还有禁卫军搜到了暖阁里来,当时阿汝太倦了也没有被吵醒。 陆杳披衣起身,和暖阁里的宫人们一起接受禁卫军的盘查询问。 禁卫军身边还跟着个皇帝那里的太监。 大概是要来搜暖阁,皇帝才让太监跟着。 太监问陆杳:“六姑娘歇着了么?” 陆杳道:“六姑娘累了,这会儿睡得正熟。” 太监便对禁卫军道:“皇上的意思,莫要吵到六姑娘睡觉,诸位动作都轻些。” 于是最终只几名禁卫军举着火把在屋子里过了一遍,屋子里有没有躲藏刺客一目了然。 很快禁卫军就又去别处搜索去了。 陆杳象征性地问了太监一句:“公公,出什么事了?” 太监只摇摇头,道:“歇着吧,甭多问。”然后转身一边走一边叹,“今晚上咱们应值的都别想睡了。” 翌日一早,阿汝刚起身,皇帝身边的太监就又过来了。 太监身边还跟着一位嬷嬷,嬷嬷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内有一碗药。 阿汝心思玲珑,大约猜到是何来意。 太监笑呵呵道:“昨个六姑娘受累了,皇上心里惦记着呢。这药是给姑娘消除疲乏补养气血的,宫里边娘娘们侍寝过后都会服用一碗。” 阿汝伸手端来,道:“谢皇上挂念。” 说罢她便捧着碗喝尽,又将空碗放了回去。 太监便道:“那六姑娘好生歇着,咱先回皇上去。” 阿汝福了福礼。 等太监走后,阿汝回头看了看陆杳,问:“刚刚那药,是避子汤么?” 陆杳一闻那气味便知,点了点头。 阿汝也不消极失落,只笑了笑,道:“这样倒免了许多麻烦。” 男欢女爱一场,过后互不牵挂。在朝暮馆里也是这样例行公事。 用早膳的时候,阿汝不忘问小乐子昨个半夜里宫中发生的事。 小乐子道:“这事儿宫里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议论。” 阿汝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常喜宫的贵妃娘娘出了事。昨日我在皇上那里听到他们禀报说,常喜宫有采花贼。” 小乐子也憋得难受,索性道:“两位姑娘可别对外说啊,昨晚是有个采花大盗闯进了常喜宫里,找上了贵妃娘娘。” 不等阿汝问,他又唏嘘道:“那可叫劲爆。采花大盗在寝宫里撕了贵妃娘娘的衣裳,把她剥个精光,外头都是侍卫和禁卫军,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便挟持着贵妃娘娘出来。 “贵妃娘娘不着寸缕,被挟持着一路从常喜宫走到了湖边。那么多的禁卫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陆杳道:“说得你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 小乐子道:“昨晚六姑娘在皇上那里,小的在暖阁又没什么事,听到热闹当然去瞧了瞧。不光小的去瞧了,这么大的情况,后宫各宫肯定也派人去瞧了。 “当时常贵妃都要疯了,她那白花花的身子不晓得给多少双眼睛看去了呢。虽说宫里不得私传,可从昨晚到今日,恐怕已经人人皆知了。” 第120章 怕什么来什么 小乐子赶紧又道:“不说了不说,你们知道这事儿就行了,出了这暖阁,可别提起半个字。” 然后话头一转,他又笑得十分谄媚,对阿汝道:“恭喜六姑娘贺喜六姑娘,昨个得皇上召见侍寝,往后可得多多提携小的呀。” 阿汝道:“你这话折煞我了。” 陆杳看他一眼,道:“你还嫌找上门来的麻烦不够多?” 小乐子道:“小的又不在外头说,只在姑娘面前说说罢了。六姑娘,往后记得多多在皇上面前帮小的美言几句呀。” 下午的时候,内阁太监就送了好些东西到暖阁来。 都是皇帝给阿汝的。 对于昨晚的采花大盗,皇帝也甚是恼火。 敢堂而皇之地对他的贵妃下手,简直胆大包天。 皇帝对贵妃的遭遇虽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让他的贵妃被那么多人看见,总归是打的他的脸面。 皇帝当即让全宫上下戒严,搜索宫中每个角落,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采花大盗给抓住。 昨个后半夜里皇帝都在常喜宫,贵妃精神失常,又哭又闹,他也不得安宁。 只是烦闷之际,不免想起前半夜的疯狂快活,他回味着那六姑娘的滋味,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年轻气盛的时候,那么纵情快意地活着。 后宫里的女人大多循规蹈矩了无生气,唯有六姑娘才让他销魂如斯。 结果全宫动荡了一个晚上,搜捕到第二天早上,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皇帝一早就召了苏槐入宫,命他全力追拿采花大盗。 苏槐询问了常喜宫的宫人,那采花大盗是何体型外貌。 宫人能将贼人体型形容个大概,但是外貌却一无所知,只知他蒙着面巾,嗓音粗犷,听起来像是个粗鄙的糙汉。 是夜,阿汝睡得熟,但陆杳却警觉,听见屋顶有一道轻细的哨声。 陆杳披衣出来,站在院子里一瞧,果然是姬无瑕正坐在她的寝屋屋顶上,笑得一脸生花。 姬无瑕跳下屋顶,拽着陆杳就走,道:“大晚上的睡什么觉,走,跟我去浪。” 陆杳:“……” 姬无瑕拽着她跑得飞快,陆杳感觉都不用自己动腿,他就能拉着她跑飞起来。 事实上后来也确实是飞檐走壁,到宫里的一处屋顶上方才停下。 姬无瑕道:“我还没在宫里看过月亮,杳儿,你陪我看。” 陆杳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看月亮?” 姬无瑕看了看她:“我遇见你高兴嘛,都兴奋得睡不着。” 陆杳默了默,道:“这几日宫里查得正紧,你不躲躲,还敢顶着风声在这走动。” 姬无瑕满不在乎:“他们查他们的,我走动我的,这又不妨碍。” 陆杳想,所谓技高人胆大,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但陆杳还是不得不提醒他,道:“宫里禁卫军奈你不何,但你得小心,皇帝把这事儿交给那佞相来查了。你别被他逮到就好。” “佞相?”姬无瑕也不甚在意,忽听见黑虎在某个远处传来的啸声,他便捏了一声口哨。 陆杳揉了揉额头,道:“别这么张扬,你是生怕那奸佞听不见么。”毕竟上次自己吹玉骨箫都能引了那厮来。 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还在宫里。 姬无瑕看了看陆杳,道:“我要是不吹哨子,黑虎它找不到我。喂,你什么胆子变得这么小了,要是叫你师父瞧见你这么怂,肯定都不让你认师门啦。” 陆杳默了默,此一时彼一时么。她现在人在屋檐下,能不小心谨慎点么。 事实上,苏槐此刻确实还在宫里。 陆杳越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 早前苏槐就听见了宫里有鹰啸,今晚他又听见了。 他驻足,抬头望去,整个皇宫里三千明灯渲染下,他眼力也好,看见远处果真有只鹰影,正平稳飞掠而过。 他看了一眼那鹰所去的方向,抬脚跟了上去。 第121章 那东西不是个好惹的 眼下,姬无瑕坐在屋瓴上,掇了掇陆杳,问道:“那个欺负你的贵妃已经被我弄了,怎么样,有没有解气一点?” 陆杳道:“还可以。” 姬无瑕看见黑虎回来了,远远就冲它招手。 陆杳扭头去看,眼角不由抽了抽。 只见那傻鹰兴高采烈得很,平稳地滑翔而来,两只爪子逮着的,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只鸡…… 黑虎到近前,爪子一松,姬无瑕就接住了那只鸡。 外皮油光油亮,香气扑鼻,很是可口的样子。 姬无瑕撕了个鸡头鸡屁股丢在屋顶上,黑虎就兴冲冲地啪嗒啪嗒迈着爪子扑着翅膀去叼。 陆杳表情一言难尽,道:“你让它去御膳房偷鸡?” 姬无瑕道:“御膳房的东西是比外面的好吃些。” 实在是陆杳这两天在暖阁,没听到御膳房那边的消息,御膳房这两天不是少鸡就是少鸭少鸽子少鱼鹅什么的,只要是整只整只的那种,御膳房的人稍不留神就不翼而飞了。 姬无瑕看陆杳一眼,问:“你吃不吃?” 没等陆杳回答,她就塞了个鸡腿给她。 陆杳吃了两口,也没觉得多诱人,可再看旁边这一人一傻鸟,吃得津津有味。 陆杳道:“搞得像饿了几顿没吃似的。堂堂无回门门主,至于么。” 姬无瑕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外头的饭菜没这里做得讲究。” 她又问陆杳:“对了,你刚刚说佞相,哪个佞相?是个厉害角儿?” 陆杳道:“他厉不厉害你不知道?” 姬无瑕不大意道:“我都很少来京城,我怎么知道。” 陆杳道:“那这次你派出的杀手被他干个精光,只剩下个没咽气的逃走了,你会不知道?” 姬无瑕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陆杳:“就是你救我小弟的那场?原来是他。他叫什么来着?” 他一拍腿想了起来,“哦对,叫苏槐。他奶奶的,一提他我就来气。” 陆杳道:“你别大意,那东西不是个好惹的。” 姬无瑕气愤道:“杀我那么多人,结果还搞得任务失败了。我无回门在江湖上已经好几年都没失手过了,结果被他给破了个例。就因为这事儿,无回门的生意都不好了。” 陆杳道:“要不给你们组织还是改个名字。” 姬无瑕看她一眼:“你这建议都提了好几回了,我也不是没回答过你,改名儿是那么容易的么,好不容易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声,再改不得从头来过。 “那个什么苏槐是吧,他送上门来倒好,杀我那么多小弟,看老子不亲手弄死他。” 陆杳道:“你这志气不错,但我还是劝你莫冲动。” 她不禁好奇,又问姬无瑕:“他这条命值多少钱?” 姬无瑕叼着个鸡腿,两个手指交叉:“这个数。” 陆杳咋舌:“十?” 姬无瑕:“十万两。” 陆杳感叹:“狗命是真值钱。” 姬无瑕十分遗憾:“眼看要到手的十万两,任务前只收了个三成佣金,结果任务失败后,还得退还一部分回去!是真亏!” 两人正聊着,一只鸡也被姬无瑕和他的傻鸟分吃得差不多了,宫里的禁卫军巡逻都不看屋顶的,加上两人所待的这处屋顶正好给树影挡了一部分,于是乎两人就看着一队禁卫军从屋檐下整整齐齐地路过。 等他们走远以后,姬无瑕道:“就这,要是都能抓到贼,那贼得多垃圾。” 陆杳心有所感,目光不经意间往禁卫军来的方向一扫,然只一眼,她娇躯倏地一震。 陆杳连忙推推姬无瑕,严肃道:“不好,有情况,你和你的鸟先走。” 姬无瑕道:“什么情况?” 边说着他边顺着陆杳的视线往那边一看,只见小径那头徐徐走来一人。 第122章 相见如仇 周遭灯火依稀,可见来人行路间袍角拂动,身量端的是高而挺拔,步履随意从容,有种翩翩入世来的感觉。 习武人眼神都好,姬无瑕远远就看清了他的脸,道:“杳儿,这个长得好不错。” 他不急陆杳急,又推他道:“你听我的,赶紧走。长得不错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姬无瑕越发来了兴趣,看了看陆杳道:“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居然能让你慌成这样?” 陆杳唏嘘道:“姬无瑕,你不听我的是不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槐看似走得不急不慢,可转眼间他就拉近了距离。 他微微一抬头,透过斑驳树影,就精准地捕捉到屋顶上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陆杳,另一个一身黑衣,没蒙面。 苏槐微窄了窄眼帘,眼神略一丈量,便知与常喜宫的采花大盗身形相差无几。 姬无瑕缓缓站起身,跟苏槐眼神对个正着,一看他眼神果然不是个善茬儿,顿时姬无瑕眼神也缓缓沉了下来,与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姬无瑕对陆杳道:“唷,他发现我们了勒。” 陆杳脑壳痛,伸手捧着头,低低道:“让你走你不走,不被他发现才怪!” 苏槐站在树下,盯着陆杳问:“他是谁?” 陆杳揉着头,像极了只鹌鹑,很想回答她不认识。 要是让他知道,眼前站在她身边的就是当初刺杀他的杀手头头,照这厮睚眦必报的属性,估计会把姬无瑕连带着自己一起大卸八块吧。 只不过没等她出口呢,姬无瑕便用一副男人粗犷的声音道:“我是她相好儿,你又是谁?” 苏槐道:“相好儿?” 陆杳磨着牙对姬无瑕道:“你赶紧走吧,别添乱了行不行?” 姬无瑕执着地问陆杳:“他是谁?” 陆杳道:“你猜刚刚我们在说谁?” 姬无瑕恍然,道:“哦,他就是苏槐。” “信我的,你不是他对手。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陆杳跟他低语,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可哪想这家伙非但不,他还迎刃而上。 只见陆杳话音儿将将一落,姬无瑕脚下便猛地一蹬,身形极快地飞窜了出去。 他脚蹬过的地方,瓦片绵延碎裂开,转瞬他便跟苏槐斗了起来。 陆杳头大,可能在姬无瑕的脑子里,苏槐不是苏槐,只是个写着“杀我小弟”和“十万两”这两个标签的人头…… 于是乎,两人身法皆是极快,赤手空拳没有兵器,但打架打得异常狠。 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他俩是怎么出手的,陆杳在屋顶上都能感受到那股凛冽而来的杀气。 姬无瑕以为,这人虽杀他众多小弟,但只要他出手,必定能取他人头,可动上手了才发现,他一个朝廷当官的,居然功夫如此了得。 他要是不使出全力对付,可能遭他反杀。 陆杳在屋顶上紧张观战,她没估算错,上回在相府看见苏槐杀人时就已身法了得了,可上回他根本没使出全力,眼下再一看,果然是姬无瑕略输两招! 就算眼下姬无瑕还没显出劣势来,只要持续打下去,他显出败势那是迟早的事。 所以拖下去对他不利,他只会被苏槐给擒杀。 这样的想法掠过心头,陆杳也不能只眼睁睁看着,刚这样一想,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两人也不晓得是谁射的树叶,更不晓得是谁拂袖一挥,使得两片树叶歪了个方向,直逼陆杳面门而来。 亏得是陆杳身体本能反应还在,她闪得够利索,瞬时错开身,再低头一看,那两片叶子深深钳进了瓦缝里,跟刀片似的尖锐。 她要是慢了点,不被射穿脑袋也得被射瞎眼吧。 第123章 你相好儿? 这屋顶是没法再待了,陆杳连忙顺着旁边延伸的树枝挪过去,再从树干上顺着爬下来。 这时姬无瑕显出弱势了,险些被苏槐擒拿,但姬无瑕勘勘避过。 陆杳静待时机,就在苏槐将姬无瑕逼退,一手将要拿住他脖子时—— 这奸佞人狠心黑,下的都是死手,一旦被他拿住那定然没姬无瑕活命的机会—— 陆杳当即扬手投出一块瓦片,正正朝苏槐的手射去。 苏槐感知到了,手里动作微微一滞,也就这一瞬间,姬无瑕当即抽身退开。 苏槐避开了瓦砾,手虽拿住了姬无瑕的脖子,但速度慢了一瞬,使得姬无瑕偏头一闪,居然跟只鱼儿似的脱钩了! 苏槐手里拿住的是一块从他颈子上撕下来的假皮,皮上凸起的是类似于喉结的东西! 姬无瑕退开两丈,看了看苏槐手里的皮,又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脖子,脖子上哪还有喉结,光滑又纤细。 姬无瑕骂了一句:“我丨操。” 他骂人时没变声,不是又粗又野的男人声音,而是一把又娇又俏的女子声音。 现在交过手了,他也晓得自己不是苏槐的对手,那不跑还留下来干嘛,等着被杀吗。 于是乎他毫不恋战,下一瞬转头就跑。 他跑路的速度比他杀人的速度还快,苏槐岂能让他跑,当即动身要去追,陆杳见状立刻跑上前,从苏槐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 苏槐身形顿了顿。 结果导致失了先机,姬无瑕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陆杳虽没看他脉象,但辨他气息可知,他的气也不是浑然不乱。 毕竟姬无瑕好歹算得上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苏槐虽胜他,但无法轻轻松松地胜他,必然也是动了真格的。 陆杳不能让他去追,没办法,只得顺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气,别气。” 苏槐气血有些翻腾,随着她的手在他背上游走,竟能使他渐渐安定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眼里杀意未褪,一手握住自己腰上的手,随后一扯,便将陆杳扯到眼前来。 陆杳见他形容,那神情不动声色,可那眼神狷狂得很,仿佛方才没有打尽兴,需要杀一杀她来助兴。 他手捏上她脖子的时候,陆杳心里想的是,完犊子了,她放跑了姬无瑕,这畜生要拿她泄愤了。 苏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假皮,嗓音里含着万般情意,盯着她道:“你相好儿?” 陆杳顿时背上汗毛都炸起来了,道:“绝对不是。” 苏槐又道:“采花大盗?” 陆杳急中生智道:“可能……是吧,我就是被他采来的。” 话音儿一落,脖子上他的手指收紧,霎时一股窒息感传来。 陆杳被迫仰头望着他这张脸,她一直非常清楚,之前的纠纠缠缠,在这男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他要杀自己,他也丝毫不会手软。 陆杳缓了口气,眼神缓缓下移,盯着他胸膛,艰难道:“苏槐,我……” 苏槐盯着她的唇,温声道:“你怎么?” 陆杳眼神落在他心口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只要自己动作够快的话能不能一下子捅死他,嘴上却也是柔情蜜意,嗓音又轻又柔,断断续续道:“我好些天……没见你,想你。” 苏槐眼里没有波动,道:“这种时候想起跟我撒娇?” 陆杳对他笑了笑,桃花眼里灼灼其华,“啊,你不是想看我撒娇?” 苏槐看了她片刻,道:“倒有些腻了。” 话音儿一罢,陆杳突然抬手,往发间一拂,正准备抽出发簪便出其不意往他心窝子里捅去,然却在同一时间,苏槐捏着她脖子的手竟突然就松开了。 第124章 他就比较喜欢强扭的瓜 陆杳呼吸一畅,手还摸着发间的黑簪,在苏槐的眼神注视下,她很识时务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叹口气道:“几天没洗头,头皮痒。” 苏槐道:“你是皮痒。” 说着他将从姬无瑕脖子上撕下的假皮一把扔在了陆杳脸上。 方才逃掉的是个女人。 苏槐与之交手的时候有所察觉,再看这块假喉结皮,一目了然。 真要是她相好儿,相好的跑了,但她跑不掉,他可以先考虑送她走。 陆杳把假皮从脸上扒下来,听苏槐又道:“也罢,等我拿住了人,送你们一起走。” 随之陆杳顺着旁边的树干缓缓坐下身来,看见苏槐衣袍冷清地扬长而去。 这满地都是残花碎叶,好一番风卷云残过后的狼藉境况。 苏槐没走多远,就遇到禁卫军又巡逻过来了。 陆杳听见他在命令禁卫军们往姬无瑕逃掉的方向去搜。 尽管能追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这之前,陆杳虽有些动作,可没犯着奸佞,奸佞也犯不着对她赶尽杀绝。 可今天晚上不一样了,姬无瑕跟他一见面,就是要他命的那种,两人打得你死我活的,还能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么。 陆杳有些伤神,草率了,不该跟姬无瑕提苏槐这个人的。 说了他又不听,可不就只剩下吃亏的份儿。 她又想,那奸佞说要送他俩一起走,那只要姬无瑕别被他给抓住,自己应该暂时也是安全的吧。 陆杳对姬无瑕逃命的本事还是有信心的,只要那货别主动送上门来就成。 他得暂时躲一阵子,陆杳趁着这段时间也好再细细把遗珍园再探一遍。 再说皇帝,沾了阿汝的身后是食髓知味,没两日还想再夜里召她,只不过被阿汝以休养为由给拒了。 阿汝虽不能拒得太勤,可让皇帝如愿了一次再拒绝也无伤大雅。 不然有求必应的话,皇帝说不定很快就乏味了,而阿汝这阵子这身子骨也不一定能吃得消。 皇帝深知不可操之过急,但又实在心痒得紧,以至于处理政务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苏槐在御前,见皇帝不得劲,便道:“圣上有何烦忧?” 皇帝叹口气道:“朕这次的烦忧苏卿解不了。” 苏槐不再多问,但皇帝又乐于与他分享,道:“早前听苏卿说这女人熄了灯都是一个样,这话着实说得不对。 “朕后宫的女人兴许如此,可有的女人就是熄了灯也能知道她与其他的不一样。” 苏槐思忖着道:“圣上是说六姑娘?” 皇帝一番大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苏卿啊。不过朕想念她,她却是不怎么想念朕的样子。” 苏槐道:“圣上若是想,臣找个法子让她日日想念圣上。” 皇帝笑着摆摆手,道:“苏卿还是不懂,这强扭的瓜不甜,还是你情我愿的更好。” 苏槐:是吗,可他就比较喜欢强扭的。甜不甜得尝了才知道,尝了以后要是真不甜,他也能蘸蘸糖让它必须甜。 清乐郡主撞破了头,在家休养了几天,待伤势好转以后便又进了宫。 她心里恨透了陆杳,只不过这趟进宫却不是来找陆杳算账的,而是径直去了鎏莹宫。 鎏莹宫是长公主所居住的地方。 皇帝就长公主这一个嫡亲妹妹,因而对这妹妹十分看重。 长公主封号宸华。 皇帝和长公主的母亲,说来与广宁侯和清乐郡主的母亲,原出自同一氏族,所以清乐郡主与长公主也有点沾亲带故的。 清乐郡主经宫人指引,进入殿中。 只见华贵的椅榻上拥着一美人,虽没有盛装打扮,但模子极是冷艳逼人。 清乐郡主一见了这位长公主,平时那股高高在上的心气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她面前循规蹈矩,甚至还有一丝丝畏惧的意味。 清乐郡主福身请安,道:“清乐参见公主。” 长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平身吧,我听说前几日你在宫中不慎磕着了,可有好些?” 清乐郡主道:“好多了。” 第125章 是来偷吃的 适时宫女捧着香炉进来,在香案上焚了一炉香。 清乐郡主闻到了那幽幽的香气,心有戚戚,这些年长公主就没换过香,一直只用这一种。 不过她也觉得确实很好闻。 长公主道:“今日你进宫特地是来陪我闲聊的?” 清乐郡主忙道:“有件事,清乐得禀告公主。” 长公主看她一眼,她便道:“我上次在宫里,是被个宫女磕破了头。” 长公主反应平平:“哪个宫女敢有这样大的胆子。” 清乐郡主道:“就是那六姑娘身边的婢女。” “六姑娘?这我倒是听说过,听说是最近进宫来给皇上解忧的。” 清乐郡主道:“她身边那婢女不是普通婢女,是前不久才被卖进朝暮馆的。” 顿了顿又道:“她叫陆杳,正是之前要与义兄成婚的那个义兄的未婚妻。” 长公主手里拈着银签,拨弄着熏香的动作顿了顿,道:“是她啊。缘何又被卖进了朝暮馆?” 清乐郡主道:“她一个乡下女,居然敢说是义兄的未婚妻,如此庸脂俗粉岂能配得上义兄。能配得上义兄的必然是……所以清乐就善作主张把她给发卖了。” 她愤愤然又道:“可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混进了宫里来了。她敢磕我的头,照理说我该好好处置她,可我又怕这是闹到了义兄那里,万一义兄又因此与她纠缠就……” 长公主听着不置可否。 清乐郡主悄悄看了看她,又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个女人就是被卖进青楼以后也不安分,竟引得义兄到青楼里去宿夜了。” 这消息长公主早前也听说了,毕竟宰相苏槐夜宿朝暮馆可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 长公主道:“宿的就是她?” 清乐郡主道:“肯定就是她!要不是她,义兄以前可从不去那种地方!” 长公主道:“你这么说,我倒有些好奇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苏相破例。” 从鎏莹宫出来,清乐郡主长长舒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但是清乐郡主知道,她义兄是长公主的底线,谁若犯了这底线,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之前陆杳住进相府的事,长公主肯定早就已经知晓了,略施小计就能让她在相府的日子不好过。 现在长公主知道陆杳在宫里了,还可能会放过她吗? 她绝对跑不了! 只要想到有长公主出手对付那个贱丨人,清乐郡主心里就痛快极了。 再说姬无瑕从苏槐手里逃脱以后,她一时半会是不能进宫来了。 苏槐正等着他呢,他也没有那么蠢。 但让陆杳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人没来,他却派他的傻鹰来了。 可那傻鹰不是来找她的。 打从陆杳晚上听见它的叫声以后,就格外留意御膳房那边的情况,果不其然,不是丢这样就是丢那样。 傻鹰是来偷吃的。 还偷得格外殷勤。 陆杳不禁怀疑,平时姬无瑕是没给黑虎吃是怎么的! 傻鸟作案太猖狂了,宫里还有条狗盯着呢,再这样下去,被那狗逮着是迟早的事。 是以晚上陆杳睡不着,估摸着今晚黑虎还得来,就偷偷往御膳房那边摸去。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想叫个小伙伴来当个帮手吧,结果现在净给人收拾烂摊子了。 可她还没走到御膳房呢,就听见黑虎的啸声了。 它叫得和平时不一样,居然让她听出了愤怒、亢奋和激昂的意味。 陆杳连忙快步往御膳房跑去,见那边灯火通明,还人影重重。 等她跑到御膳房的院里时,一眼就看见黑虎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正在笼子里愤慨地扑腾着翅膀。 它凶得很,但凡有人靠近,它那尖嘴便迅猛地啄去。 为此好几个禁卫军给它啄伤了手。 第126章 性情随它主人 陆杳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边上站着的苏槐,顿时脸上的表情有点麻木。 要是能不见面,她想跟这厮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可都在这皇宫里,兜兜转转的,难免打照面。 而且关键是,眼下他逮住了黑虎…… 黑虎怄坏了,约摸也晓得哪个是逮它的头目,于是对着苏槐,浑身的毛都炸起了,对他呖呖叫,好像在说:有种的你过来,看老子不啄死你! 只能说这傻鸟的性情随它主人。 苏槐目光温和地看它叫嚣挑衅,仿佛在看它到底能不能把它自己怄死。 苏槐又转眼看向陆杳,道:“暖阁的宫女,夜间乱跑,不知道宫里的规矩?” 陆杳道:“六姑娘有些饿,我便想来给六姑娘拿些吃的。” 苏槐道:“六姑娘吃的东西在这里吗?” 旁边的太监就尖声道:“这里可是专供皇上膳食的地方,你这宫女好生大胆!” 陆杳忙道:“那是我走错了地方。” 她看了看笼子里的黑虎,又问道:“这鸟,相爷打算如何处置?” 苏槐道:“拔了毛,炖一锅,不知味道会不会好。” 陆杳:“……” 苏槐招手,禁卫军就把笼子提到他跟前来。 黑虎趁机想啄他的,结果被他擒住了翅膀,手指一拈,就拔下根硬长且黑亮的毛来。 黑虎痛得骂骂咧咧地叫唤。 陆杳心头跳了跳,黑虎那一身毛养成这样黑亮可不容易,要是姬无瑕看见这一幕,估计想把苏槐扒层皮的心都有了。 照他鬼畜变态的心理,是真能下得去手把黑虎炖一锅的。 紧接着,苏槐就吩咐御膳房的太监:“去烧锅水,给它烫烫毛。” 太监赶紧就去了。 黑虎不服,还想再啄苏槐的手,苏槐手指一挑又摘下根毛。 陆杳赶紧道:“相爷,这应该是海东青吧,就这毛色品相的,必然是鹰中极品。这要是把它炖了就太可惜了。” 苏槐道:“可惜?那被它偷过的那些鸡鸭鱼鸽就不可惜了吗?” 陆杳看向黑虎,黑虎也鼓圆了一双眼睛溜溜地看着她。 陆杳:还不是你贪吃! 陆杳道:“要不,它吃了多少,我回去问问六姑娘,让六姑娘赔?六姑娘心善,这些日又伴在皇上左右,要是知道相爷要炖了它肯定于心不忍。皇上仁慈,应该也会准六姑娘留下它的。” 苏槐看她一眼,道:“你现在回去禀报六姑娘,看看还来不来得及。” 陆杳一看他那副鬼畜样就知道,她一走,他肯定把黑虎丢开水里! 很快,太监就真烧了一锅开水来,道:“相爷,水好了。” 只见苏槐拎起那笼子就走过去,陆杳连忙上前阻拦,劝道:“相爷,相爷,那些鸡鸭鱼鹅什么的横竖已经被它吃了,眼下把它炖了还抵不上它吃的那些呢。相爷还可以驯化它呀,要是它认相爷做了主,还可以帮相爷抓其他的鸡鸭鱼鹅回来!” 苏槐看她道:“我缺那点鸡鸭鱼鹅吗还需要它去偷?这东西只认一主,你骗我不懂么。” 陆杳一听就心里门儿清,恐怕这畜生是知道黑虎是姬无瑕的鸟了。 陆杳张开双手拦他,道:“相爷这么能耐,绝对可以让它易主!” 黑虎不懂,继续冲苏槐炸毛,一副想把他啄死的凶神恶煞样。 结果苏槐一手挥开她手臂,隔着距离直接就凌空把笼子往那锅里抛去了。 锅里开水激荡,笼子瞬时下沉。 黑虎在笼里扑腾着往上,它锐利的爪子紧紧抓住笼子顶部,身上的毛有些湿了。 大概也是被烫着了,黑虎咔咔嚎叫。 陆杳眼见着那笼子将要完全沉进开水里,立马转头就去捞。 她动作快,随着水声哗啦,水汽升腾,她拎起笼子立马就打开了笼门,放黑虎赶紧跑。 第127章 黑漆漆的小树林里碰面 黑虎惊魂未定,刚飞出笼子,正要蓄力一飞冲天,可刚卯足了劲儿要起飞呢,突然一只手从陆杳头上方伸来,动作也是迅猛得很,像提着一只鹅一样一把精准地提住了它的脖子。 陆杳回头看着苏槐轻轻松松地徒手捉鹰,内心十分复杂。 说好的海东青,鹰中极品呢,怎么到了他手里就像换了个品种似的? 黑虎大抵比她更复杂,直接就当场懵掉了。 它是谁?它在哪儿? 想它这么英猛迅捷,居然有个人类提住了它的脖子! 等黑虎反应过来,立刻两爪狠狠挠苏槐的手。 只是苏槐趁它发懵的时候,给它两只爪子也先一步拿住了。 然后苏槐又十分轻巧地把它丢进了笼子里,徐徐把笼门关上。 苏槐看了陆杳一眼,道:“今日死过一次,且让它缓口气,明日再死。” 说着又吩咐自己人:“带回去,每天都让它死一死,再每天拔它一撮毛,看它最后是先死还是先没毛。” 这话陆杳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想必是想让她带消息给姬无瑕,让姬无瑕去他那里救鸟顺便领死。 最后陆杳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把黑虎带走。 黑虎在笼子里扑腾着望向陆杳:你快救救我啊! 陆杳表示:你偷鸡偷鸭吃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呢! 前两天姬无瑕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就仿佛他根本没来过似的。 可黑虎才不见一日,他就冒着危险又进宫来找陆杳。 两人在黑漆漆的小树林里碰了面。 姬无瑕开门见山就道:“杳儿,你看见我家黑虎了吗?” 陆杳无语了片刻,道:“它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怎么问我呢?” 姬无瑕道:“它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怎么能随时随地都跟我在一起。” 他神色凝重又道:“它不见了。” 陆杳道:“既然它这么爱自由,说不定自己飞出去浪几天就又回来了。” 姬无瑕十分肯定:“不,它一定是遭遇了什么。” 陆杳:“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姬无瑕郑重地看她一眼,道:“因为它今天没有带鸡回来给我。” 陆杳:“……” 陆杳忍不住揉额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养出什么样的鸟。 陆杳也郑重地回看他一眼,道:“就是为了给你带鸡,它被抓了。” 姬无瑕神色一变:“果然不出我所料。它被谁抓了?” 陆杳道:“还能有谁?” 姬无瑕怒从心起:“是苏槐!他妈的敢动我的东西!” 陆杳道:“那你要去跟他拼了吗?” 姬无瑕叉着腰恼恨地来回踱了两步,道:“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拼又拼不过,现在该怎么办?” 陆杳一提也好气道:“我跟你说了叫你不要冲动你不听,现在知道他厉害了?” 一来就打草惊蛇,后面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合伙弄到她想要的东西呢,陆杳也是头大。 姬无瑕有点丧,道:“啐,这十万两银子真不是人赚的。” 陆杳道:“不仅不好赚,还得赔上个黑虎。黑虎怎么的也得值个万八千两吧。 “苏槐说了,黑虎在他手上,每天都得死一死,不死也得掉撮毛,直到把它拔光为止。” 姬无瑕一听,这还得了,道:“不行,我这就去把它救出来!” 陆杳道:“你去吧,你去了以后,得死一死的就会是咱俩了。 “上次你倒是跑得利索,就不怕他迁怒于我先把我干掉了?” 姬无瑕唏嘘道:“你没看他那副鬼样子,我要是慢一步直接就被他弄没了!你放心,他要是敢杀你,回头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报仇的。” 陆杳看他一眼:“我真是谢谢你啊。” 姬无瑕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不然眼下在你面前的就该是我的尸体了。” 陆杳道:“那你太低估他了,是你先要杀他,还指望他留你尸体?照他那属性,不把你挫骨扬灰就得把你剁碎了喂狗。” 第128章 这脸还要不要? 姬无瑕乱骂了苏槐一通,又问:“上回我走了以后,你是怎么脱身的?” 陆杳道:“他想等我俩凑一双再杀,所以暂且姑息我。黑虎落他手里,他正等着,你要是这时候送上门去,他笑都要笑醒。” 姬无瑕气愤道:“真是可恶!” 他望向陆杳,又道:“那我的黑虎怎么办?我不管,杳儿,你得帮我救它。” 陆杳:“我也不管,我救不了。” 姬无瑕道:“我就是找你来商量此事的,你肯定有办法。” 陆杳:“我没有办法。黑虎毛多,应该耐得住几天拔。”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虽说它耐拔,可它脾气有点暴躁,会不会比较容易惹火那男的?” 陆杳想了想,道:“会吧。不过你放心,狗男人不会让它死得太快的,大不了一天多拔它几撮毛。” 姬无瑕痛心疾首:“你叫我怎么忍心!” 陆杳道:“那你叫它进宫给你偷吃的的时候你怎么忍心?” 后来见陆杳要走,这货直接就蹲在地上,死皮赖脸地拖住陆杳的腿。 陆杳一脸面瘫地挪了挪腿,姬无瑕就跟癞皮狗似的抱得紧,反正目的很明确,要么今个她就拖着自己走,要么今个她也别想走。 陆杳道:“要点脸啊,我的姬门主。” 姬无瑕脸蹭着她的腿道:“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可要可不要。你到底帮不帮我救黑虎?” 陆杳低头看了看他,他这张脸才真真是雌雄莫辩,大概没人比他更适合这副清秀少年的打扮了,耍起赖来也是无敌。 陆杳动了动嘴角,道:“真想叫你小弟来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看看以后你还有什么威望当他们老大。” 姬无瑕手里把玩着她的裙角,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受欺负我都帮你,我受欺负你都不帮我。” 不等陆杳说话,他又道:“想当初,黑虎还是你从悬崖边上找回来的呢,你给它治伤,帮它学飞,你就是它第二个娘。你不能丢下它。” 陆杳使劲往前挪脚,结果这厮像使出了千斤坠似的,她迈两步都困难。 姬无瑕感叹道:“你这个狠心的娘哟!我的黑虎有爹疼没娘爱,落入贼手生受折磨,拔它毛跟脱人衣服有什么区别,以后它还有什么脸当一只鹰哟!” 陆杳:“……” 姬无瑕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悬崖上呢,也好体面些。” 陆杳道:“你够了啊。” 姬无瑕眨眨眼望着她:“那你救不救?” 陆杳亦看着他道:“你应该和狗男人比比谁脸皮更厚。” 姬无瑕道:“那我肯定比不上他。”说着就晃她的腿,“救不救救不救?” 陆杳实在被他赖得没法,最终只好道:“我试试。” 姬无瑕高兴得起身就搂着她在她脸上亲了口,道:“不愧是我孩儿的好娘!” 陆杳白他一眼,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道:“这娘你还是自己当吧,我没那种鸟儿子。” 这厢,黑虎被苏槐捉回家以后,就关进笼子里,挂在屋檐下。 苏槐还没进自己家门,就听见黑虎怄人的啸声。 一看见苏槐踏进院子里,黑虎当即炸毛了,张开翅膀暴躁地在笼子里转来转去,一脸凶相地呼啸,仿佛在说:杀千刀的快放我出去! 苏槐吩咐剑铮道:“去,关照一下它。” 于是苏槐进屋子里洗手,剑铮就一丝不苟地走到屋檐下,准备逮住黑虎拔它毛。 黑虎顿时收了自己的毛,不然炸开的话岂不是很容易被他给拔掉,它骂骂咧咧地一边扑腾着躲闪一边趁机用爪子挠他一挠,用尖嘴啄他一啄。 剑铮一时不慎,手背就给它整出了血痕。 黑虎斗志也被激了出来,等苏槐洗完手出门来时,就见它一副要跟剑铮死拼到底的架势。 第129章 连禽兽都不如! 苏槐几步走过去,一把就拿住了黑虎的翅膀。 黑虎懵了一懵,接着那只翅膀就被苏槐给拉出了笼子的缝隙中来,使得它爪子挠不着他,嘴也啄不了他,一声声呖叫仿佛在对他破口大骂。 苏槐看了一眼那翅膀上又黑又亮的美丽羽毛,道:“嫌他伺候不了你,我来伺候你。” 说着他就拈着一根羽毛,像摘菜一样给它摘了下来。 痛得黑虎嗷嗷直叫:等我主人来收拾你,把你打个稀巴烂! 廊下灯火将他身影衬得分外柔和,他脸上神情看起来也十分温柔,但就是手上那不疾不徐拔毛的动作渐渐让黑虎疼痛中感到不安。 后来黑虎使劲挣着翅膀,咔咔叫唤:我要回去找我娘! 苏槐看了一眼地上的黑毛,又看了看黑虎,道:“我希望在你秃之前你主人能来救你,我也好叫你们大团圆。” 至于让黑虎每日死一死,他也一点不含糊。 拔完毛以后,苏槐心血来潮今天让它跳一跳火圈,明天找条毒蛇跟它殊死搏斗,他就负责在院子里摆上一把椅子坐着好好欣赏。 黑虎好好的一只海东青,硬生生给他逼成了一只靠杂耍求生存的鹰子。 苏槐欣赏完节目,又吩咐旁人:“关好笼子,别给它吃的。” 黑虎不可置信地炸了炸鹰头上的毛:哇你这个人连禽兽都不如! 陆杳也很苦恼,黑虎虽不是她的鸟,但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要是折在那狗男人手里委实可惜。 可她也不能以身犯险吧。 第二天早上,阿汝醒来以后,陆杳便与她商量道:“阿汝,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阿汝愣了愣,随即温婉一笑,道:“好啊。” 皇帝下午闲时,太监便进殿细声细气地禀道:“皇上,六姑娘来了呢。” 皇帝精神一振,自上回以后他就没能再见到她,心里正惦念着,忙道:“快请她进来。” 不多时,阿汝便带着陆杳进殿,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见礼。 可她福身还没福得下去,便被皇帝上前来一手给托了起来,道:“不必多礼。” 阿汝道:“民女谢皇上。” 皇帝眼下看见她,觉得她比之前还要楚楚动人,不由关怀道:“怎样,身子可好些了?” 阿汝应道:“好多了。” 皇帝道:“你不愿见朕,朕还以为是朕那晚太鲁莽,让你不好受了。” 阿汝闻言,难免有些赧然,毕竟陆杳还在她身边呢,她小声应道:“没有的事。” 陆杳跟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后面,心想,当皇帝就是不一样,说隐私话也这么不见外。 阿汝与皇帝叙了片刻,柔声道:“皇上,其实民女是有事相求。” 皇帝道:“你且说来朕听。” 阿汝便款款道:“民女听说前两日相爷在宫里捉住了一只黑鹰,民女还没……” 话还没说完,这时殿外就有太监禀道:“皇上,相爷来了。” 皇帝道:“请他进来。” 阿汝表情有点僵硬,陆杳更是一脸麻木。 本想让阿汝帮忙给皇帝吹吹耳边风,这倒好,奸佞回回都能闻着味儿赶来。 随后苏槐就步入殿中,近前见礼。 皇帝笑道:“苏卿不必多礼。方才朕听六姑娘正说起苏卿,不想苏卿就到了。” 说着他又看向阿汝,“你继续说吧。” 苏槐亦转眼看向阿汝,那眼神不温不火,眼梢上挑,只看她一眼就让阿汝心头一紧。 阿汝:“……”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槐便温声道:“六姑娘说我什么?” 皇帝见阿汝有些胆怯模样,道:“说起前两日苏卿在宫里捉了一只黑鹰,是有这事吗?” 苏槐道:“有这事。那只鹰跑到御膳房偷吃鸡鸭,被臣给逮住了。” 捉只偷吃的飞禽这种小事,自然不用上禀皇帝,苏槐自行处理了便是。 第130章 耳边风好使 皇帝就又半是安慰半是鼓舞地拍拍阿汝的肩道:“莫怕莫怕,不是有事相求么,你说起那只黑鹰,眼下相爷也在,你说来听听。” 阿汝还是有些怕苏槐,但想着陆杳拜托她的事她不能不办,遂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民女还没见过那黑鹰长什么模样,有些好奇,不知道相爷方不方便,把它给民女瞧瞧。” 皇帝一听,朗笑道:“原来是这事,苏卿,你就把那黑鹰给六姑娘吧。” 陆杳心里暗搓搓地高兴。 果然还是这耳边风好使。 这对皇帝来说小菜一碟,压根算不上什么事,而且还能哄美人开心,他何乐而不为?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狗男人能抗旨吗? 看来这事成了。 不想她微微一瞟眼的动作,恰恰撞进了苏槐微微一侧目的眼神里。 苏槐看着她隐隐上翘的嘴角。 陆杳意识到他在看,当即把嘴角一收,又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不能表现得太高兴。 结果下一刻,就听苏槐道:“六姑娘如感兴趣,自是可以给。只是那黑鹰,尚在臣的府上,总不能让六姑娘去取,不妨就让六姑娘身边的婢女随臣去取。” 陆杳:“……” 阿汝嗫喏了一下,道:“我知道相爷忙,只是我婢女胆小又不识路,能不能麻烦请一位公公随相爷去……” 苏槐道:“那可能不行。” 阿汝问:“为什么不行?” 苏槐:“那鹰有些怪癖,啄男不啄女,得女子去拿它才行。” 陆杳本就乔装得有些黯淡的脸,此刻是黑中带绿。 且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嘴脸,真是……比鬼都还能鬼扯! 皇帝再一听,那是不能让阿汝去,尽管苏槐说那鹰不啄女,万一它要是控制不好要啄女子呢,岂不是伤了阿汝? 故皇帝都没犹豫一下就道:“那就让这婢女去取鹰吧。” 阿汝回头愧疚地看了看陆杳。 苏槐也看了看她,道:“那就先请六姑娘这婢女殿外稍等,我禀完圣上再带你去。” 陆杳:去你妈的。 皇帝和相爷有政务要谈,阿汝当然不能久留,便和陆杳一起先退了下去。 两人一出殿,找个角落,阿汝小声问陆杳:“真要跟相爷一起去拿那鹰吗?” 陆杳气不顺道:“拿个屁。” 她真要是去了,别说黑虎拿不回来,她也得跟着栽进去。 阿汝默了默,道:“我觉得你要是好好跟相爷说想要那只鹰的话,他应该会给你的吧。” 陆杳一脸郑重道:“奸佞的狗性你还是没了解。” 她越要是说想要黑虎,他只会越让她得不到,而且还会好好欣赏她求而不得的戏码。 正说这话时,苏槐就从殿内走了出来。殿外阳光明媚,他的身影轮廓也由模糊黯淡到清晰明亮。 一身官袍,人模狗样,还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苏槐看了看那树下站着的嫉恶如仇的陆杳,他徐徐走下殿前台阶,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肤色被照得白皙如雪。 阿汝不由拉了拉陆杳袖角,小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微眯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对陆杳道:“走吧,给你家六姑娘拿鹰去。” 陆杳也不怕他听见,回阿汝道:“你拒绝他。” 苏槐看向阿汝,阿汝怂了怂,但还是壮着胆子福了福身,道:“对不住相爷,听相爷说那鹰要啄人,我有些害怕,便不敢要了。” 苏槐盯着她道:“不要了?你不是没见过黑鹰感到好奇吗?” 陆杳鼓励道:“阿汝别怕,这是在皇上的殿前,他不能为难你。” 阿汝便努力镇定道:“突然又不怎么好奇了。” 苏槐有些遗憾,道:“不想要就算了。” 说罢,他已走到两人跟前,继而错身走过了。 他行走间官袍衣角掠起淡淡凉凉的一道微风,迎面拂向陆杳。 陆杳嗅到他身上那股气息,还来不及嫌弃,又随风而去。 第131章 长公主有请 陆杳看着苏槐那抹林间行走的翩翩背影,磨了磨后槽牙。 要不是他突然来搅和,通过皇帝营救黑虎这条路肯定已经行通了,结果现在又被他给阻了回去。 黑虎只能另想办法去救了。 陆杳和阿汝回到暖阁,远远就看见小乐子正攥着手来回踱步呢。 小乐子也看见她们,连忙快步跑来,道:“哎哟六姑娘可算回来了。” 阿汝道:“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小乐子表情莫名道:“鎏莹宫刚刚来人了。” 陆杳和阿汝比他更莫名,那是什么地方她俩也不知道啊。 小乐子便道:“姑娘还不知道吧,那是长公主的宫殿。” 阿汝道:“长公主为何派人来?” 小乐子看向陆杳,道:“说是也有些好奇六姑娘,想见上一见呢。” 毕竟有常贵妃在前,阿汝一听到这种事便心下一紧,又一头雾水,她应该没得罪长公主吧,与之也没有多大厉害关系吧,长公主为什么对她好奇呢。 陆杳便道:“长公主与常贵妃关系如何?” 小乐子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是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往来。长公主平日里也深居简出的,唯有宫中有盛会的时候才可见她尊颜。” 那就更谈不上与长公主结仇了。 陆杳又问小乐子道:“要是不去会怎样?” 小乐子挠挠头道:“那不就是违抗公主旨意么。” 阿汝道:“公主召见,我还是去吧。” 她要是不去,长公主可能降罪不说,回头事情传开了,恐怕宫里都会说她仗着皇帝一时看重而不懂尊卑、目中无人了。 那样于她也没有丝毫好处。 阿汝得去,陆杳自然是跟着。 小乐子先叫了个暖阁太监去皇帝那里禀报一声,他自个则带着她们两个往鎏莹宫去。 一进鎏莹宫的大门,立刻就让陆杳和阿汝感觉到与进常喜宫时大不相同。 常喜宫里宫人奴仆成群,常贵妃要的是排场,彰显着整个后宫里就她最得宠最尊贵。 而这鎏莹宫内,却是一派清静幽致,时不时可见零星宫人自廊下经过,入目所及之处,更多的是草木葱茏,庭院深深。 到了长公主的殿门前,太监进去禀报,然后小乐子在外面候着,阿汝和陆杳一同进去了。 只是陆杳甫一进殿,闻到了殿上燃着的熏香,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沉了沉。 以独活为主的熏香? 乍一闻起来,她下意识就想起那狗男人身上的气味。 可对她来说又很容易区分,虽然像,却又不完全一样。 这殿上的香没有他身上的那股子精髓,少了引子,不像他身上的那么芳烈。 但不管有没有引子,只要是独活,就够陆杳受的了。 她的身体唯一敏感的,就是那东西。 陆杳跟着阿汝有模有样地见礼,长公主道:“不必多礼,平身吧。” 随后又给阿汝赐座。 阿汝起初甚是忐忑,但坐下以后长公主并未为难她,只是问了一些皇帝睡眠的近况,阿汝一一作答。 长公主道:“皇上受此事困扰了好些年,眼下倒好了,找到了可以助眠的法子,还有这么一位温柔体贴的美女子相伴,他是高兴了。” 说着看了看温婉垂首的阿汝,又道:“天底下真有琴能引人入梦么?我听闻普天之下能有这般出神入化的琴艺者,非行渊莫属。” 阿汝道:“民女岂能与那样的传说人物相提并论,民女的琴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是让皇上感到放松,自然而然就有了些睡意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眼神落在阿汝身后的陆杳身上,不置可否,随后又问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 直至陆杳身体发作,开始浑身冒汗了,长公主忽然才将话题落在了她身上:“是我这殿上热么,怎么六姑娘这婢女满头大汗的?” 第132章 异常之处 阿汝回头看了看陆杳,见她形容,再熟悉不过,不过阿汝一时也不清楚是因什么而起,只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耽搁,得赶紧回去处理才行。 阿汝敛了敛心绪,道:“平时她就比常人更易流汗,这副模样也着实惊人,还请公主准许她退下。” 长公主却没松口,终于打量起陆杳来,道:“我以为朝暮馆的姑娘,即便是个婢女,虽不要求貌美如花,但至少该清秀才是。” 阿汝道:“实不瞒公主,朝暮馆的姑娘没几个愿意身边带个清秀的丫鬟的。” 长公主温婉一笑而过。 说不清她笑容里什么含义,但衬得那张脸愈加的冷艳尊贵。 阿汝见这长公主就是不放陆杳走,不由有些急起来,还想再开口,陆杳忽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裙角。 阿汝不得不将话头咽回去。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一再请求,势必会把长公主的目光更加集中在陆杳身上。 正这时,有太监来禀,道:“长公主,皇上那边来人了。” 长公主道:“请他进来。” 片刻,就有太监挽着拂尘入内,先向长公主见礼,后笑呵呵道:“长公主平日里哪召过旁人呢,皇上得知长公主召六姑娘叙话,十分高兴能有人陪长公主解闷,这不,差奴才送了些茶叶点心来。” 说着就让随行的两名小太监将东西呈上。 长公主瞧了一眼,道:“皇兄可真是舍得,竟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茶叶分给了我。” 太监道:“一切都是为了长公主高兴。” 长公主笑了笑,也没拆穿,只道:“既然皇兄送了好茶点心来,那六姑娘也好好品尝一番吧。” 陆杳一声不吭地待在阿汝身后,阿汝实在是担心,起身道:“实在不该搅了公主雅兴,只是民女……想回去歇歇。” 长公主问:“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阿汝道:“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长公主有些遗憾,道:“如此,皇兄送来的好茶,我倒不好意思独自品尝了,料想他也是不是专送给我的。” 皇帝身边的太监便道:“六姑娘,多一盏茶的工夫不妨事的。要是皇上得知六姑娘与长公主相处甚欢,必然也是高兴的呢。” 无可奈何,阿汝也只好耐着性子多留了半盏茶的工夫。 她喝罢半盏茶,再起身要告退时,这回长公主也没再拦着了。 阿汝退下之际,先一步跨出殿门口,陆杳紧跟其后。 这时长公主抬起眼帘,看着那抹背影,见她后背都已经被汗湿透了,不由有些若有所思。 等人离殿以后,长公主随手拿着银签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问自己的太监:“先前那六姑娘来时,她身边那婢女有何异常?” 太监恭敬地回答:“她循规蹈矩,没有任何异常。” 长公主沉吟着,进她这殿上之前还是正常的,进来以后就满脸通红、一身大汗了? 那婢女不过就是在那六姑娘身边随侍站着而已,她还什么都没让她做。 如是想着,长公主垂了垂眼帘,看着手里的银签,又嗅了嗅眼前这炉香,神色捉摸不定。 这厢,阿汝和陆杳从殿上出来,小乐子一看陆杳神色就不太对,不过半字没多问,立刻带着她俩出鎏莹宫。 一出宫门,小乐子才开口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是这个样子?” 照理说皇上的人都来了,长公主应该不会为难她们才对。 阿汝连忙回头就虚虚扶了扶陆杳,发现她汗涔涔的,接触到她手腕上的皮肤还很烫。 阿汝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陆杳一直咬牙不吭声,眼下摇了摇头,哑声道:“找个阴凉地儿歇歇。” 不然她感觉走不回去了。 第133章 他们是相好儿吗? 这会儿离暖阁还有一段距离,小乐子对宫里熟,他便立马带着两人找个没人的宫墙角落的树荫下暂歇歇脚。 小乐子执着地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杳看了看他两眼贼亮,俨然一副对未知情报的热衷与兴奋,道:“没事,就是长公主殿上太热了,我热着了而已。” 小乐子道:“怎么会热,六姑娘都没热。” 阿汝顺着道:“其实我也有点热,只是我是个不爱出汗的体质。” 小乐子瞅瞅她俩,道:“真的假的,你们莫唬我。” 阿汝道:“当然是真的。” 小乐子半信半疑,但也再问不出其他,只好打住。 等陆杳缓了一阵,三人方才回暖阁。 路上阿汝都没多说什么,直到回了房间方才道:“以往姑娘只会在与相爷相处过后才会有这样的症状,今日在长公主那里也会如此,是因为长公主殿上的燃香么?” 因为她一路上思来想去,陆杳进殿以后没有接触任何东西,唯一也就是殿上的燃香了。 陆杳滚烫的身体一入冷水,总算舒坦了几分。 她这样的发作没有药可以解,不然她早就有办法预防了。 唯一能稍稍压制的就是她随身佩戴的香囊。可要是独活气味太浓,这点香囊的香气又怎能压制得住。 最终每次发作过程只能硬抗过去,泡冷水也只是让她感觉好受些。 没等她开口说话,阿汝便又道:“说来今日殿上那香,与平时相爷身上的气息一样,姑娘是受不了那种香气吗?” 陆杳不得不承认,阿汝着实聪慧。 只是她这个秘密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是她的弱点。 陆杳便摇摇头,道:“不过是不定时会发作罢了。” 见她这么说,阿汝便不再追问,转而往另个方向思索,道:“长公主用的香与相爷一样,未免也太巧合了。” 后来陆杳听见阿汝在门外向小乐子打听这长公主。 小乐子也说不出多少情况,毕竟长公主在宫里活动得确实少。 阿汝便又问:“那长公主与相爷……是什么关系?” 小乐子觑了觑她,道:“六姑娘问的是哪方面的?” 阿汝大概跟着陆杳和小乐子耳濡目染久了,开口也直接:“他们是相好儿吗?” 小乐子一听,神色变了变,道:“这话六姑娘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主子们知道你这么编排,小心吃罪。” 阿汝也觑了觑他,“要是被主子们知道,那定也是你说出去的。” 小乐子道:“长公主与相爷可没有那种关系,否则相爷早就是驸马爷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相爷也不可能当驸马爷的。这要是当了驸马爷,就不能继续当相爷了,历朝历代的驸马爷都不能参与朝政。” 阿汝还是有些莫名的猜忌,大概刺探奸情是女人的天性,尽管刺探的不是与她有关系的男子,而是跟陆杳有关系的,但她难免还是有种同仇敌忾之感。 阿汝便道:“那他们到底什么感情关系?走得近么?相爷对她特殊么?” 小乐子道:“走得不算近,长公主偶尔会见一见相爷,也都是因为有事才见。相爷当然十分尊重长公主。” 阿汝小声问道:“相爷没有像跟我的侍女那样跟长公主走得近?” 小乐子唏嘘道:“那哪成啊。不是我夸张,六姑娘这侍女可是破天荒第一个能近相爷身的。 “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他没见过,各地呈上来的美人,皇上都想赐他一两个,还有朝中那些想讨好他的往他这里送女人,但最后没哪个能在他身边待的。 “他身边唯一也就一个清乐郡主,但那只是他义妹。 “现在朝里朝外都知道,要是想贿赂相爷,送女人绝对是下下策。他不喜欢女人呢。” 小乐子说的与坊间传言大致相差无几。 第134章 净给他找事 小乐子又道:“要不是六姑娘的侍女惹了相爷兴趣,连小的都要觉得相爷是个断袖了。所以六姑娘放心,里面那位对相爷而言绝对是特殊的。” 阿汝闻言,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道陆杳嫌弃相爷嫌弃得不行,但她竟也真的放了放心。 陆杳微仰着头靠在浴桶里,一头湿发飘在水中,她洗干净了脸,白净的肌肤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阖着眼,双眉弯似月梢,携着些冷清气,衬得那形容清丽至极。 外头阿汝和小乐子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进她耳朵里。 只是她未有丝毫的反应。 真要是像他们以为的她那样特殊,那就太天真了。 长公主是公主,他能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吗?对他那种人而言,真正让他敬重的才是特殊的。 可以给他像猫玩老鼠一样玩来玩去,他高兴的时候逮来咬一口,不高兴的时候能一爪子掐死她,算什么特殊? 此时,苏槐正站在自己院中的廊下拔黑虎,黑虎在他手上炸着毛,一直唧唧歪歪破口大骂。 剑铮在旁禀道:“宫里来消息说,今日长公主见了六姑娘。” 苏槐手里动作停也未停:“见六姑娘做什么?” 剑铮道:“没做什么,就聊了些有的没的,随后皇上的人过去了,不久就放六姑娘出来了。” 剑铮感觉到主子的心情一下就有些不好了。 随后苏槐拔完了今日份的鸟毛,把黑虎丢回笼子里,看他那神情仿佛不是折磨黑虎,而是细心周到地照顾了它一番。 他拿巾子拭了拭手,道:“剑霜那边有消息了吗?” 剑铮道:“还没有,不过属下料想应该快了。” 苏槐道:“南淮大将军那里呢?” 剑铮肃色道:“属下正要禀报,南淮传回了消息,常将军在得知常贵妃在宫里的遭遇后十分震怒,要求皇上捉拿贼人彻查此事,必须给他个交代。” 剑铮心想,主子的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南淮那边乃是与邻国接壤的边陲之地,情况本就微妙,宫里又这么一搅和,净给他找事。 要换成是自己,自己心情也没法好。 只听苏槐失了耐心道:“这鹰也待了些天了,它主子怕是舍弃了它。再过几天若还不见人来,就把它炖了汤给六姑娘的侍女送去,让她好好尝尝鲜。” 剑铮看了黑虎一眼,心里觉得这只海东青着实可惜,若是能够驯服它……不过他不敢辩驳,嘴上应道:“是!” 随后,南淮的消息也传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一把将折子拍在案上,有些恼火,道:“这个常彪,谁给他的胆子,跟朕要交代!他怕是忘了,是谁让他有今天的!” 苏槐进宫时,皇帝还在气头上,脸色不好地问他:“苏卿,采花大盗的事有眉目了吗?” 苏槐道:“眼下有些进展,只还未落网。” 皇帝道:“南淮大将军跟朕叫板,真以为朕动不了他!” 苏槐道:“圣上稍安勿躁,蓬莱那边正盯着南淮这块地方,眼下不宜轻举妄动。” 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稳着南淮大将军常彪。 蓬莱国一直对南淮虎视眈眈,那是一座关口,一旦南淮一乱,蓬莱势必趁机破开关口入境。 皇帝阴沉着脸道:“那就赶紧揪出采花大盗,让朕这位大将军个满意!” 苏槐道:“臣这就去办。” 他真要是办起事来,又快又狠,数日之内就拿住了所谓的采花贼,体型、声音都与那晚夜闯的贼人一致,并且连完整的故事线以及确凿的证据都弄了出来。 据说那采花贼在常贵妃进宫前就与常贵妃相识了,并且一直惦念着常贵妃,身上还留有常贵妃多年前戴过的一支发簪,乃至往来的书信。 第135章 她的身世 采花贼遭菜市口五马分尸了,苏槐让人把他的人头以及发簪和当晚闯宫的罪证全部送往南淮,交到常将军的手上。 然,常将军看见人头和东西时,一点也称不上满意,反而也很恼火。 这个结果无疑是打他常家的脸。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常贵妃早在进宫之前就与人私交了,这要是传扬开来,那常贵妃乃至整个家族的名声也不要了。 所以常将军不得已,又上书给皇帝,请皇帝恕罪。 皇帝心里头畅快了,与苏槐道:“知朕心意者,非苏卿莫属。” 估计除了常贵妃自己,谁也不关心真正的采花大盗是谁。 这件事才就此揭过了。 不过在苏槐这里,可没那么容易过。 那晚上想杀他的人,他还没弄到手。 杀身之仇,是这么容易想过就过的吗? 这几天他忙起来时顾不上那只鹰,因而黑虎得以苟且了几日。 等苏槐手里的事一了,夜色朦胧时,他回到院里来,看见黑虎,对它寡然失去了兴致。 剑铮大步匆匆来院里时,苏槐回头看向他,眼神温和中有一丝鬼神莫近的意味,道:“为什么它还在?” 剑铮默默地看了看黑虎,想起来前些日主子是吩咐把它炖了的,便请罪道:“是属下疏忽,这几天一时忘了它了。” 苏槐道:“忘了?吃饭你忘了吗?” 剑铮沉默一会儿,斗胆道:“属下偶尔也会忘了吃饭。” 苏槐那不喜不怒的眼神看得他一悚,剑铮立马又道:“那属下今晚就把它处理了吧?” 苏槐道:“它吃得不少,没用,留着它不嫌浪费粮食?要不要把你的口粮让给它?”何况他也看腻了。 黑虎大约听明白点他的意思了,在笼子里炸毛蹦跶:哇你这个畜生,三顿饿我两顿,我吃你什么了! 剑铮硬着头皮请示道:“那要不要传话给陆姑娘,说不定她会带话给这鹰的主人。” 片刻,苏槐道:“今夜再无人来领,明日就炖了汤给她送去。” 剑铮应下,想起正事,忙又道:“剑霜那边有消息了。” 苏槐道:“是怎么的。” 剑铮道:“关于陆姑娘的来历,瞿乡知道的人不多。大概十几年前,瞿乡爆发过一场瘟疫,绝大多数的人都病死了。 “现在的瞿乡都是瘟疫过后渐渐从别处迁移过去的人。剑霜在那边找到了一个当年从瘟疫中存活下来的人。 “听那人说,当年是有个小女孩,住在瞿乡最大的那个村寨,村寨里所有人都病死了,就剩下她一个。 “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她就坐在一堆尸体中间,那些尸体都已经发臭生蛆了。 “后来担心她携带瘟疫,要把她同那些尸体一并烧死,不过有一外来路过的人,见她被架在火堆上烧,就把她掳走了。往后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苏槐听后,问:“可有问她姓什么?” 剑铮道:“问了,那人说那小女孩好像就是姓陆。” 苏槐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看了剑铮一眼:“没了?” 剑铮一听,主子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遂又道:“至于她是被谁掳走的,又掳去了什么地方,剑霜还在往下查。” 就目前查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凭空冒出来的主子的未婚妻就像一个迷。 如果瞿乡存活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的话,那后来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经历的谁也不得而知。 苏槐还是不太满意,道:“剑霜是不是不想干了?” 剑铮默了默,问:“那要不要找人替他回来,先让他去马厩……”挑大粪。 不过最后三个字没能说出口,不然显得他太心机似的。 苏槐看向剑铮,剑铮心底一寒,连忙又道:“属下多嘴。还有一事要禀报主子。那医圣的弟子,上次查到的踪迹在荣德镇,后来沿途又查到了他停留过的几个地方。” 苏槐道:“沿哪个途?” 剑铮道:“几个地方都离京城越来越近。属下会加紧追查。” 第136章 夜里宣召 剑铮禀完话以后,就去传消息进宫。 得让那陆姑娘知道,这只黑鹰现在的处境是岌岌可危,要是她的同伙再不来救,明天就等着喝汤吧。 然而,话是传进宫里了,可同时宫里也有消息传了出来。 剑铮得知后,神色微微顿了顿,转身就利索走到苏槐的书房门前,叩门。 苏槐正看桌案上的信件文书,道:“何事?” 剑铮也不知道主子在不在意这事,但觉得有必要让主子知道,便道:“宫里传来消息,陆姑娘被叫去鎏莹宫了。” 苏槐半晌没答复,剑铮还等在外面,又道:“这次就单独召的陆姑娘,没有六姑娘陪同一起,皇上那边想必不会干预。” 书房里还是没指示。 剑铮最后再硬着头皮请示道:“主子,要不要叫人干预一下?” 这回房里终于有声音了,道:“你比我还急是吗?那要不要我派你去干预?” 剑铮一听就晓得自己打扰到主子,主子不爽了。 剑铮应道:“属下不敢。” 片刻,苏槐道:“鎏莹宫是龙潭虎穴会吞了她?” 剑铮明白了,主子是不打算管的。他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今天晚上鎏莹宫的人到暖阁里来宣陆杳时,阿汝和小乐子都十分吃惊。 继而阿汝和小乐子都明白了过来,恐怕多半是因为相爷的关系。 因为她也就这一件事能让上面主子们心怀芥蒂。除此以外,她这个小小的侍女,实在不值得让人跟她过不去。 阿汝要跟着一起,鎏莹宫的太监就道:“六姑娘还是歇着,万一今个晚上皇上要召见,长公主可不能跟皇上抢人。长公主只是想跟六姑娘这婢女聊聊罢了。” 前几天白天的时候陆杳在那殿上就发作了,眼下晚上还要再去,而且还是单独一个人去,阿汝怎能放下心。 万一在那里有情况,长公主为难的话,岂不是连个帮衬都没有。 阿汝深知,这宫院寂寞幽深,一旦进了那扇宫门,任在里面发生什么事,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要是去求助皇帝,让皇帝因为她的婢女而替她出面的话,多少显得小题大做。 所以唯有她跟着一起才行。 阿汝便斟酌着对太监道:“今夜皇上应该不会召见民女,只是民女这婢女莽撞,民女怕唐突了长公主,公公,要不民女还是跟着一起吧,长公主想聊什么,民女在外候着便是。” 太监道:“六姑娘,长公主就只宣了您这位婢女一人。六姑娘莫要让咱难做。” 他说这话时脾气依旧很好,面色神情也没有多大改变,但就是语气里有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阿汝得罪不起这些宫里的人物,但她一时也不肯退让,眼见着气氛就僵硬了下来,陆杳道:“没事,既然是长公主宣召,我去就是。” 阿汝下意识就拉住陆杳袖角,小乐子也怕得罪了长公主,连忙拽开阿汝,对她使了使眼色道:“那就让她去吧,可别让长公主久等了呀。” 阿汝被小乐子紧紧拽着,最后只得焦急地看着陆杳跟着鎏莹宫的太监去了。 阿汝回头就跺了小乐子一脚,小乐子疼得呲牙咧嘴的,但也没松手。 阿汝对小乐子气愤道:“只要是遇事你就躲,胆小如鼠! “我若跟着去,你至少还能去向皇上那边传个音信,可现在就她一个,如何请皇上出面?” 小乐子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唏嘘道:“我的姑娘欸,你方才是没看见他不高兴了么?你以为长公主就是好惹的主儿吗?你要是犟下去,除了惹怒长公主的人还能有什么好?” 阿汝道:“可让她一个人去了同样不会好。” 长公主不可能无缘无故只单独召见陆杳一个,选在今晚这种时候,绝不是什么好事。 阿汝越想越不安,小乐子却坦然道:“求皇上出面不行,但六姑娘忘了,还有相爷呀。” 阿汝愣了一愣。 小乐子又道:“你的那位侍女姑娘不是咱们相爷的相好儿么,相爷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第137章 以香薰殿 阿汝闻言,茅塞顿开,她竟忘了还可以请相爷出面的。 阿汝忙道:“那你能把消息传到相爷那里,让他立刻去救人吗?” 小乐子道:“传到相爷那里是必须能的,至于怎么救,肯定还是得相爷自己安排。” 不过还没等小乐子往宫外递消息,倒先是宫外的消息递到了他手上。 相爷的意思原是让他就那只黑鹰的事传个话给陆杳,小乐子一听,连忙跟对方道:“可真是赶了巧了,小的正要禀报相爷,姑娘被长公主给召去了!还不知道长公主是何用意,还是得相爷出面替姑娘做主的好!” 来传话的人也不敢耽搁,立马就又传话回去了。 小乐子松口气,对阿汝道:“有相爷出面,长公主不能把姑娘怎么着的,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接下来的事,交给相爷去处理就行了。” 阿汝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相爷不管怎么办?” 小乐子道:“怎么会不管,相爷不是都跟姑娘相好那么多次了。六姑娘还是先回房歇着吧,等到了时候,她该回来的自然就回来了。” 阿汝回想一番,之前陆杳有发作的时候相爷确实亲自送她回来的,所以他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只不过她和小乐子两个压根没想到,相爷还真就打算置之不理。 彼时,等苏槐在书房里忙完事情出来,他抬头看了看檐外一地月色,万籁俱寂,时辰已经很晚了。 且说这厢,陆杳跟着太监进了鎏莹宫,去往一处偏殿。 鎏莹宫里宫人少得多,所以越发显得幽静偏僻。 殿外树影成林,草木十分繁盛,盘踞着树木生长的藤蔓郁郁葱葱,却处处透着一股子萧索之意。 附近有侍卫值守,殿上点着灯火。 太监到殿门口,对陆杳道:“你且进去候着吧,长公主稍后就来。” 陆杳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这偏殿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摆设,可见平时应该甚少派上用场。 她一路走来,这鎏莹宫可比常贵妃的常喜宫大得多,里面许多座宫殿楼宇,且又只住着长公主一位主子,所以可想而知很多地方很少用得上。 太监见陆杳站着没动,道:“可是需要咱请你进去么?” 长公主召见,她人在屋檐下就不能不守这里的规矩,眼下到了这里,又有侍卫和太监守着,这门她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陆杳便道:“不劳烦公公。” 她抬脚踏进了这偏殿,安静候着。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重重脚步声。 陆杳回头一看,殿门半开半掩着,只见一队整齐婀娜的宫女,手执球形提炉,鱼贯而入。 随着她们进殿,一股子幽幽香风扑面而来。 陆杳盯着那一只只球形提炉,那是香炉,香炉里正焚着香。 是独活香。 今晚来都来了,哪有一帆风顺的。 陆杳不动声色,问宫女道:“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宫女答道:“这是长公主惯用的香,长公主在宫里都会用到它。一会儿长公主要来,便先将这殿上熏一熏。” 陆杳看着她们分散在偏殿各处,将手里的提炉提上提下,每个角落都无一遗漏。 很快,一股独活特有的香气在殿上弥漫开来。 陆杳转身往殿外走,还没出门口,就被侍卫拦下。 陆杳道:“她们熏殿,我出来等候。” 侍卫铁面无私道:“既已进殿,在长公主来之前,哪里也不得去!” 陆杳不动,侍卫冷喝道:“还不进去!” 外面的太监亦道:“这鎏莹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随意走动。” 这里的人不知道她闻不得这样的燃香,只将她的行为当做是不识好歹。 随后太监就让侍卫将殿门关上。 第138章 就随便聊聊 陆杳看着那些宫女移动来移动去,渐渐她浑身就起了汗意。 她不由想起之前,苏槐那狗男人在她那里睡了一夜,她不也硬生生地扛了一夜。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偏殿的门缓缓打开了。 她缓缓回头看去,依稀就见长公主在宫人陪同下悠然款款地踏进了偏殿。 长公主经过陆杳身边时,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鬓角汗意,道:“今日我这殿上也还觉得热么?” 陆杳行了个礼,应道:“如六姑娘所说,民女是易汗体质。” 长公主点了点头,她进来坐下以后,约莫是着实喜欢这独活香,殿上的香炉也没撤,香气愈加的馥郁。 尽管陆杳身上佩戴有可以干扰的香囊,可量十分有限,也只不过是她用来干扰苏槐一人身上的气味,而眼下整个殿上都是这香气,她那小小的香囊起不了作用。 陆杳尽量平着心气,问道:“不知长公主召民女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宫里年年如一日,无甚差别。眼下你和你主子住进了宫里,倒有些新鲜。” 陆杳不接话,她又道:“且不论出身,只要能给皇上治病,那都是好的。只是我对你不禁有些好奇。” 长公主细细打量着陆杳,见此女乍一看,肤色黯淡无光,又低眉顺眼十分普通。 长公主道:“六姑娘是朝暮馆的花魁,却一心护着你这丫鬟,是为何?” 陆杳不得不承认,这长公主的观察力很强,不然她也不会察觉到她的不适是来源于她殿上的燃香。 陆杳可以肯定她已经察觉到了,否则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满殿都熏浓香。 陆杳道:“六姑娘心善,一直十分关照我。” 长公主不置可否,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我见你面貌虽黑了些,这眉眼五官却是耐看的。” 她五官生的比例极为协调,不是那种小巧玲珑的精致,而是那种大气的清丽,尤其是那双眼,眼廓十分美。 这样的样貌,初看并不惊艳,但越看只会觉得越美。 只可惜被她暗黄的肤色给掩去了本来的光彩。 此时她不仅鬓角是汗,脸颊还泛红,整个如喝醉了一般。 长公主看在眼里,又道:“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 陆杳耐着性子道:“公主请讲。” 长公主道:“六姑娘眼下帮助皇上助眠有功,又得皇上心头惦念着,我若是频频召她来,皇上怕是得怪我为难她了。所以召你来说说话也是一样的,回头你转给你家六姑娘便是了。” 宫女送了茶来,长公主抿了口茶,又道:“宫中无后,因而常贵妃平日里是骄纵跋扈了一些。 “但那也无可厚非,她是有这资本和底气的。她兄长镇守南淮,是南淮一方的大将军。所以皇上也格外的宠爱她。 “但似乎自打六姑娘进宫以后,常贵妃宫里就频频出事。” 陆杳调整着呼吸,道:“长公主怕是误会了,六姑娘本就不与贵妃做对,却是贵妃不愿放过六姑娘。贵妃宫中出事,六姑娘一介弱女子,又能奈何。” 长公主道:“我并非怀疑她的意思,只是你们可知道,这些事的后果是什么?” 陆杳脑子里热烘烘的,什么后果关她屁事,但嘴上道:“我们只是奉旨进宫帮皇上解决睡眠问题的,至于其他的,我们不敢参与也不懂。” 长公主道:“就当是闲话聊聊。常贵妃如今这境况,南淮大将军必然责问发难,皇上一愁不也睡不下么,苏相为解决此事也有得忙。” 第139章 横竖死不了 陆杳不由得怀疑,这长公主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在拖延时间。 索性后来不管她说什么,陆杳都不吭声了。 长公主吃了两口茶,便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坐着。 陆杳等了一会儿没话语声了,不由抬头看向长公主,道:“长公主不聊了吗?” 长公主道:“我还以为你是不会搭理我的。” 她方才又问:“听说你在朝暮馆已经开始接客了,总共接过多少客?” 陆杳道:“多得我都记不清了。” 长公主诧异道:“听你这语气似乎不以为耻。” 陆杳道:“毕竟朝暮馆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也得混口饭吃。” 长公主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这一行当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 长公主能通过这独活香猜到陆杳可能身体不适应,陆杳同样也能通过独活香猜到她在计较什么。 或者说她想问她接的客人中具体的某一位,只不过碍于身份,她不能直接问出口,只能沾些边边角角。 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 后来有嬷嬷到偏殿来禀,道是寝宫已经布置妥了,长公主到了该歇寝的时间。 半晌,长公主方才起身,又道:“常贵妃这次受的委屈不小,多多少少有些你家六姑娘的因素在。 “皇上还需要六姑娘,六姑娘不能有差池,便由你来替你家姑娘,在此思过一夜吧。” 她曼步走到偏殿门口,看了看外面的月色,道:“等明日宫门打开,你再自行回去。” 说罢,她抬脚踏出了门去。 她身后的宫女太监跟着井然有序地撤了出去。走在最后面的两名太监负责关门,并在门外下了钥。 这锁拦不住她,待会儿她从这里走,在天亮前再回来便是。 然,将将这样一想,陆杳就听见外面的太监在吩咐侍卫道:“好生看着。有什么情况,就来禀报长公主。” “是!” 外面有人守着,她今晚要是闯出去,这事可就没完没了了。 这偏殿一目了然,除了那扇殿门,殿上连一扇多余的窗都没有。 殿上的香炉也没撤。 长公主应该是想看看她在这种熏香下待一晚是个什么结果。 殿上没水,陆杳无法将这些焚着的香炉浇灭,她只能用衣料捂住口鼻,屏着气息,将燃着的香料抖出来用脚碾灭。 等她踩熄了所有燃香,自己吸入的也不少,四肢像是抽筋伐髓一般抽走了力气,缓缓坐在地上,浑身热汗地喘着气。 殿上的香气一时半会也散不完全。 陆杳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含在嘴里。 一股浓郁的药香在口里蔓延开,都是用来克制独活的药材。 只不过效果与她的香囊一样并不能完全克制住,只能充斥在她的嗅觉味觉感官里,压住气味,骗骗她的脑子,让她脑子误以为已经没有独活的气味了,身体才能得到暂时的安宁。 等她脑子反应过来被骗了的时候,那时殿上的独活香应该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陆杳盘坐在地上,努力保持着清醒。 可她后背汗透,整个人实在脱力,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猛,不由渐渐耷下了头去。 她心里想着,今晚这剂量,那么多炉香,估计得十个狗男人凑在一起吧。 陆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香囊,轻轻捻了捻,香囊里除了药材再无其他。 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玉骨萧那挨千刀的苏槐还没有还给她。 黑虎也在他手上。 姬无瑕为了躲他,都不晓得藏去什么鬼地方了。 她想叫个帮手跟她里应外合都不行。 狗日的苏槐。 现在作孽太多,将来迟早要还。 陆杳念经一般把苏槐翻来覆去地乱骂,骂着骂着心气就稍稍平了,她垂着头,意识渐渐模糊,竟浅浅睡着了去。 不就一个晚上,她又不是没闻着这股味道待过一个晚上,殿上的香气只会越来越淡,横竖死不了。 第140章 这傻子倒也乐在其中 也不知什么时辰,寂静的偏殿大门随着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 陆杳动了动眉头,似醒非醒,紧接着一抹人影快步进来,走到几步外的一座木雕旁,素白的小手抱着那木雕就旋转半周。 苍老的机括声响起,是从头顶上当传来的。 上方一道压迫感瞬时兜头罩下。 下一瞬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阴影子从屋顶装饰的帷幕中一冲而下,重重撞击地面。 恰恰将陆杳罩在其中。 当陆杳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了一个铁笼里。 她似没睡醒一般,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导致她的反应变慢了。 以至于当有人从铁笼侧面拿铁锁套住她的双手时,她也没有丝毫动静。 那锁她双手的铁链就是与铁笼子连在一起的,一旦被锁上,即便笼子打开,她也出不去。 陆杳醒了醒神以后,看都没看一眼自己被镣铐锁住的双手,而是直直看着站在铁笼外一身华裙、一脸俏丽的清乐郡主。 由于过度虚脱,陆杳鬓发浸着汗意,眼底还有一股子赤红。 清乐郡主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见着她此时此刻的形容,非常满意,道:“你没想到吧。” 陆杳道:“确实没想到。”她一开口,声音嘶哑不堪。 难怪长公主只是把她关在这里,原来是等着清乐来。 这傻子倒也乐在其中。 到明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当然也得清乐兜着。 清乐郡主仰头看了看这偏殿,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有现在关你的这笼子以前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陆杳不接话,清乐郡主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以前这里可是看斗兽的地方。别国送来的珍奇猛兽都是关在这里供人鉴赏的。” 陆杳闭上眼调了调呼吸,殿上那股香气已经很淡了。 “它们打架也好,斗个你死我活也好,只有站在外面,才能看个淋漓尽致。” 清乐郡主看着陆杳,忽然皮笑肉不笑,显得分外丨阴毒,又道:“眼下这笼子终于又派上了用场,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着就吩咐外面的人:“都给我进来。” 随着殿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一队整齐的侍卫,约莫有十数人。 清乐郡主对他们道:“长公主念你们守夜辛苦,送了汤来给你们。” 随之又有太监端着汤进来,一人一碗。 清乐郡主对他们扬了扬下巴,“长公主赐的,喝下它吧。” 侍卫们没多迟疑,就端起了那汤,道:“我等谢过长公主。”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太监送完汤以后就退了下去,将殿门关上。 清乐郡主再道:“你们全部进笼子里去。” 侍卫就依次入内,清乐郡主又亲自上前,把铁笼的门锁了起来,钥匙就在她手上,而她走开老远,站在一边天真无邪地笑等着。 这样她就又能观戏,又能避免被误伤了。 有这样的好戏,她可舍不得就这样走掉。 她要看看今晚这陆杳有多惨,又是怎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在她手上吃过的亏! 侍卫在喝那汤的时候陆杳就闻到了,汤里的东西极具催情之功效。 所以清乐郡主才要让他们全都进笼子,再把笼子关起来。 没多久,就有侍卫开始发作了,口干舌燥,浑身发热,脸色和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对劲。 清乐郡主便对他们道:“这个女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女人,她今晚就是你们的了。 “她是从青楼出来的,本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就让她好好服侍你们,这也是长公主对你们的一番体恤。” 第141章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清乐郡主见陆杳被锁了双手,笼子也关得牢牢的,今晚绝对跑不了了。 她光想想都解恨,道:“你敢勾引我义兄,早前把你卖进青楼里都是好的!没想到你进了青楼还要千方百计地勾引我义兄! “这么喜欢男人是么,今晚就让你喜欢个够。 “等明日所有人都知道你被人玩烂了,看到时候义兄还能不能再多看你一眼!想必他多看你都嫌脏!” 陆杳盯着她,眼里赤红依稀更明显了些,道:“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清乐郡主道:“你装什么,之前在朝暮馆你不是每天都接客么,只要是个男人就能玩弄你。今晚这么多人,还怕满足不了你吗?” 说着又对那些有了异常症状的侍卫们道:“你们还等什么?再等下去,只怕你们自己也会被憋坏。” 那汤里加的药,要是不发泄出来,那就会损及自身。 何况这些侍卫根本忍不住。 陆杳浑身汗涔涔的,那张脸虽黯淡得过于普通,可湿润的宫裳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得若隐若现。 那腰臀极为窈窕纤妩,十分美丽。 要是把在手上…… 光是这样想想都令笼子里的这些侍卫们血脉喷张。 这铁笼是装野兽用的,本就很大,容纳十几二十人根本不是问题。 陆杳抬了抬眼,看着率先有侍卫忍不住朝她走来。 清乐郡主在外面旁观。 若是这京都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大抵是难以接受观看这样的场面的,可她不一样,她从小不在京都长大,而是当年随兄长在南淮长大。 直到她兄长封侯,她才跟着一同来京。 她也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那般教养的。 所以她看得下去,能看着自己厌恶憎恨的人生不如死,她比谁都看得下去。 然而,那侍卫直接就朝陆杳扑了过去,陆杳抬手绕上他脖子,清乐郡主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得一声闷哼。 随之陆杳一松手,便可见锁她手腕上的那铁链已经扭断了那侍卫的脖子。 她人虽没恢复,可借铁链又耗不了太大力气。 那侍卫直接就瞪着眼瘫倒在了地上。 清乐郡主始料未及,着实被惊吓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杳歪头盯着清乐郡主,那眼神平白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陆杳把头歪向自己被锁的一只手边,手从鬓发里不紧不慢地抽出了一根黑簪。 清乐郡主连忙叫道:“你们全都一起上,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一罢,侍卫药效发作饥丨渴难耐,就又不管不顾地冲她扑了去。 陆杳不得不感激方才这些人进来时殿门大开,使得殿外的凉风吹了进来,让她浆糊一样沉沉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身体虽不行,但至少脑子醒了醒,反应便也快了。 就在那侍卫急不可耐地来撕她衣裳时,陆杳手里的黑簪冷不防就从他的一只耳朵里穿了进去。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陆杳面不改色地将黑簪往里狠送一记,直至从另一只耳朵里缓缓抽了出来。 鲜血沾得她手上都是。 清乐郡主约莫是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吓得小脸白白的。 陆杳转头看她的时候,她直感觉到一阵胆寒。 那赤红的眼神里平如死水,但却莫名让清乐郡主接收到一个信号,那就是等这些侍卫完了,接着就轮到她了。 清乐郡主失声叫道:“杀了她!快杀了她!” 转眼间地上就躺了两具尸体,其他侍卫们也终于醒了醒神,硬是压下身体的冲动,今晚连丧两人,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先拿住她! 第142章 杀性渐起 只是侍卫们刚一有动作,只见陆杳手里的黑簪一挑,她手指一转便往铁笼上敲去。 “当”的一声,空气都为之震颤。 伴随着她手上的铁链声,相互呼应,极其刺耳,使得殿上的所有人耳膜都锐痛得如针扎一般。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陆杳手里的黑簪又自一排笼子铁栏上划过,玄铁激撞的声响,谱出一串浑厚的曲调。 侍卫本就服了药物,再在这声音的激荡下,有人率先鼻孔出了血,也有人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清乐郡主双手捂着耳朵,叫道:“让她停下!快给我杀了她!” 鲜血溅湿了陆杳的衣衫,她动了气,体内气流乱窜,使得她双眼瞳仁渐渐变得猩红,眼底里杀性渐起。 她喜欢热血洒在手上的感觉。 尽管她双手被铁链束缚着,可并不妨碍她擒拿侍卫。 她手往他们胸膛扪去,扪断胸骨,那断骨戳出胸膛皮肉,鲜血淋漓。 另有侍卫近前,她另一手也没闲着,手里黑簪一击穿透侍卫头颅,她也很喜欢从他们脑后一点点拔出黑簪的感觉。 转眼间,十几名侍卫,只余下零星四五个。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地鲜血。 陆杳亦是满身鲜血。 她红色瞳仁直勾勾地盯着清乐郡主,清乐骇得屏住呼吸心眼狂跳,只听她缓缓道:“看得还让你满意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里的黑簪手指一挑,调转个头,十分轻松地往自己手腕上的镣铐锁孔里掏去。 咔嚓一声响,她就打开了一只手的镣铐。 清乐郡主脸色惨白,下一刻连忙转头就往殿门口跑。 然而,她刚跑两步,还没到门口,殿门外的铜把手就被人轻轻拿住,继而不疾不徐地推开了殿门。 月光重新溢了进来,冷冷清清,却衬得殿上光景惨烈狼藉。 清乐郡主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逆着满身月色,身影轮廓深邃。 檐下晚风乍来,掠起了他一袭袍角,携有一种与这殿上相似的独活香。 他抬脚徐徐踏进了门口来。 殿上昏黄的灯火瞬时淬亮了他的形容。 下一刻,清乐郡主险些哭出来,哽道:“义兄,义兄你来了!她,她要杀我!” 陆杳亦是缓缓抬头看向门边,没错,来的不是别个,正正是苏槐。 他亦看清了殿中光景,看了清乐郡主一眼,目光便停留在那边的铁笼里。 陆杳一只手仍还被镣铐套着,满身是血,笼子的地上也满是鲜血和尸体。 几名还活着的侍卫,看见相爷来,本就对陆杳心生惧意,这下子是再不敢轻举妄动。 苏槐看着陆杳,陆杳也看着他。 谁脸上神情都没有任何波澜。 片刻,苏槐随手把殿门关了去。 他抬脚一步一步朝那铁笼走去,闲庭信步一般,可他身上所携的那股子气息,却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清乐郡主见他要过去,连忙阻止道:“义兄不要去!她会杀人!” 苏槐看了一眼铁笼上的锁,问清乐郡主:“钥匙呢?” 清乐郡主不吭声。 苏槐侧目看她一眼:“拿来。” 清乐郡主被他眼神看得端的一颤,僵持不了片刻,还是乖乖把钥匙交到了他手上。 苏槐把锁打开,抬脚走进了笼子。 他踩着满地尸血走到陆杳面前。 陆杳盯着他的眼神仍旧是猩红的,此时此刻的她才像是一头猛兽一样,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紧紧盯着苏槐,丈量着他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苏槐看了一眼她仍被套着的那只手,她不动声色,可那双红色的桃花眼却仿佛在引诱他:来,救我,救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空气里都是血腥气。 苏槐终于是拿住了锁她的那只镣铐,倏尔用力猛地一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铁锁镣铐给生生震断。 第143章 你敢动我的东西? 陆杳获得自由的那一瞬,杀性突然暴涨,当即对苏槐狠下死手。 苏槐立即闪身回击,两人在铁笼里大打出手。 因着身体情况十分混乱不稳定,使得陆杳出招也跟着凌乱,可她身法动作快极了,斗起狠来苏槐竟慢她一步。 而且还是在她此刻不甚清醒、身息大乱的情况下! 她要是清醒的,他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殿上回荡着的是铁链和铁笼的晃荡声,两人缠斗十数招,陆杳一脚踹在苏槐的胸膛上,苏槐抬手格挡,卸去她脚上迅猛的力道,陆杳转而一拳击在他带有旧伤的那处肩膀上。 苏槐身形一滞,陆杳瞬时绕他身后扣他后肩胛骨,他要是动作慢那么一点,就会被她像抽那些侍卫骨头似的将他肩胛骨给抽出来。 索性苏槐避开她这一击,但她身体应变能力惊人,转而又是下一招,反身一勾拳又狠狠落在他那张脸上。 苏槐避开她狠辣一招,但没能避开她接着挥来的一拳。 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也就在弹指一挥间完成。 苏槐给她一拳打侧了脸,她瞳孔红如血,一手揪住他衣襟,将他狠狠往铁笼上一摔。 苏槐亦是钳着她的身,两人一齐摔在铁门上,那重逾千斤的结实牢笼也随着两人激烈的斗殴而重重晃荡了两下,仿佛再来一点力道就能直接给掀翻了去。 陆杳把苏槐抵在笼门上,手臂横在他胸膛上,手指扣着他的胸骨,一番打斗下来气息是暴乱。 她红眸死死盯着他,杀性正浓,却是用沙哑的声音最温柔地呼唤:“苏槐。” 苏槐身息也张狂,拿捏住她的手腕,看看她这副模样,她要是敢动手扣断他胸骨,那他立马就会卸掉她这只手。 他舌头顶了顶被她放在一拳打到的嘴角,有些发麻,又手指去摸了摸,摸到满指殷殷血迹。 他被她打破了嘴角,一股子腥甜味蔓延在口里,还从来没人有这能耐往他脸上招呼。 苏槐看她的眼神也直勾勾的寡得很,应道:“你待如何?” 陆杳道:“当然是……”弄死你。 话还没说完,体内乱气再抑不住,陆杳张口就吐出一大口鲜血,瞬时染红了苏槐的衣襟。 她钳住他胸膛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 最终她身体支撑不住,正是破绽百出的时候,苏槐要是这个时候下手杀她轻而易举。 可就在她身子缓缓往下滑时,苏槐却是一手提住了她的衣襟,往怀里一收。 仿佛方才的你死我活只不过是他们之间的打情骂俏。 他微微弯身,将她打横着抱了起来,一步步徐徐走出铁笼。 清乐郡主方才看得傻眼了,眼下看见苏槐抱着陆杳出来,她回了回神,动嘴道:“义兄,她……” 苏槐看着她,他衣袍上也沾染了血迹,整个人狷狂妖异,吓得清乐郡主胆战心惊,嘴里的话都忘了。 苏槐又一步步朝清乐走来,浑身杀意未褪,道:“她怎么?” 清乐郡主嗫喏着:“她、她杀了人……” 苏槐抱着人走到清乐郡主面前,看了清乐片刻,徐徐开口道:“清乐,她是我的玩具。你敢动我的东西?” 清乐郡主听来一阵胆寒,“义兄我……” 他继续抬脚朝清乐走,清乐不敢看陆杳满身是血,吓得不禁步步往后退。 苏槐便将她步步紧逼。 清乐吓得哭了,哽咽道:“义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苏槐不再言语,只是朝她一步步走。 到最后,清乐郡主再无退路,竟是给他逼进了笼子里。 苏槐温声柔语道:“既然错了,就得受罚。” 清乐郡主瞪大了一双泪眼,这才意识到她进了笼子,笼子里都是尸体,她害怕极了,摇头道:“义兄,义兄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第144章 绝望的事 苏槐挽在陆杳腿弯的那只手,顺手将笼门关上,将锁插上。 清乐郡主不可置信,喃喃哭道:“义兄……” 苏槐把锁上的钥匙拨下来,随手扔出了几丈开外。 “义兄!义兄!你别走,我害怕!呜呜呜我是真的害怕!” 苏槐恍若未闻,转身朝殿外去。 陆杳体内如火如炽,抿着嘴角歪头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抱自己出去。 一脚踏出殿门,两人都沐浴在洁白的月光里。 陆杳迷迷糊糊,依稀又闻到他身上那幽幽辛烈的气息。 再嫌弃也没用,她也只能忍着。对她来说此刻能抑制住翻腾的气海就已经极为不易了。 陆杳阖着眼,听见耳畔有淡淡的风声,他应该是抱着自己身法掠得很快,只是举止仍旧从容,使得她感觉不到一丝的颠晃。 陆杳窝在他怀里,没多余的精力动弹,声音仍是发哑:“你把你义妹关在笼子里,她今晚会很惨。” 苏槐行走间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有所感应一般,缓缓半瞠开眼。 月光落了些许进她那双桃花眼里,将她那仍还是红色的眸子映照得如妖如魅,美得惊心动魄。 苏槐又抬眼看向前方夜色,道:“你倒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陆杳侧目瞧着皇宫里的灯火忽远忽近,但周遭的光景却是在快速往后流走,说明他往前走得飞快。 苏槐又道:“上回我吐血确然是你害的,你敢骗我。” 陆杳倦怠极了,没松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槐道:“今晚我听见了。想害我,你也会过得很惨。” 当初她弹琴乱他内息一事,在今晚苏槐亲耳听到偏殿里的声音后实锤无疑。 她弄出来的声音能治人。可以往好的方面治,也可以往坏的方面治。 不过陆杳没搭理他,很合时宜地昏了过去。 这厢偏殿里,清乐郡主被关在铁笼里以后,面对满地尸血,她是恐惧至极。 可不管她怎么叫喊,摇晃笼子,都没有人答应,更没人来救她。 后来她发现,更恐怖的不是地上躺着的这些死人,而是与她同在笼子里的几个活人。 这些侍卫吃了她给的汤,之前发作的时候因着有紧急情况,所以有所抑制,可现在没情况了,身体本能一松懈,立马让那药效占了上风。 起初这几个侍卫意识还清醒着,可随着药效发挥到了极致,他们的意志力也一点点被磨灭。 清乐郡主惊恐道:“快,你们快劈开这笼子!” 她六神无主,指着两丈开外的地上,“钥匙,钥匙在那里!” 侍卫也试过弄来铁笼,可这铁笼是以前困斗兽用的,结实非凡,那锁也又厚又沉,用刀都劈不开。 侍卫耗尽了理智后,身体感官就变得异常敏感,闻到笼子里的女人气息,浑身气血翻腾不休。 他们一步步朝清乐郡主拥过来。 清乐郡主脸色惨白如鬼,哭得凄凄惨惨,颤声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几个侍卫浑然听不进耳朵里。 后来率先有人上前将她压住,清乐郡主一耳光摔在他脸上,他也不知疼,手里径直扒她的衣裳。 清乐郡主大声呼救,后来又哭着求饶。 可回应她的是他们滚热如牛的喘息声。 清乐郡主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大抵最让她绝望的事,就是她是被她最敬重最喜爱的义兄给送到这等地步的。 她义兄为了那个女人,不顾她的死活。 他把她关在这笼子里任人欺辱。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妹妹一样爱护,甚至还比不上那个才来没多久的女人。 陆杳感觉耳畔的风渐渐息了下来,她脸色苍白,下巴和身上都是血色,费力地撑了撑眼皮。 还以为自己是被他带回了暖阁,可结果似乎不是。 第145章 想泡冷水澡 这处院子有一点点眼熟,但陆杳一时懒得去想那点眼熟感从何而来,一歪头靠在他怀里又闭上眼去了。 剑铮看见主子竟然抱着陆杳回来十分震惊。 他不是不愿意管么,怎么最后还是去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两人身上都带着血。 陆杳身前满是血污,而苏槐整个后肩濡湿了一片,顺着在他后背衣袍上晕染开,衬得他背影少了素日温和,而是有种杀伐冷清的况味。 而且苏槐嘴角还破了,像捱了揍,在他这张脸上非常明显。 剑铮心下一凛,凝重地道:“主子,属下这就去叫墨大夫来!” 苏槐道:“我暂时没空。叫人去鎏莹宫善后。” 廊下鸟笼里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的黑虎一听见动静立马精神了,警惕地抬起头来一看,看见了苏槐抱回来的陆杳,顿时兴奋昂扬得跟什么似的,发出激动的啸声。 喂,你来救我了啊! 喂喂,我在这里啊! 喂喂喂,你要到哪里去,走错了! 黑虎在笼子里上蹿下跳试图引起陆杳的注意,可陆杳眼下情况不好,根本顾不上。 她只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是黑虎的声音? 她产生幻觉了吗? 然后剑铮就眼睁睁看着苏槐抱着人进盥洗室去了。 他内心起伏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有这本事,居然能伤主子至此! 紧接着盥洗室的门一关,里面便昏黑一片。 陆杳内里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她大致扫视了一眼这昏黑的屋子,不知道什么鬼地方,也没有浴桶给她泡澡,不由要求道:“我要泡冷水澡。” 苏槐道:“还想泡冷水澡?你当是来享受的?” 他转身就提了两桶盥洗室里存放的冷水放她面前。 他平时洗漱不泡浴,院里也没有浴桶那东西。 眼下有冷水给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陆杳显然并不满意,坐在板凳上动也不动,有气无力道:“我就要泡冷水澡。” 苏槐盯着她,眼神让人不寒而栗,道:“要我伺候你是吗?” 外头剑铮听见两人的对话,也不知道要不要走远点。 随即苏槐一说完,他就提起一桶水,从陆杳的头顶兜头泼下。 一桶水从头淋到脚,中间没个间停的。流水阻隔了空气,使得她连呼吸都不利索。 但他偏偏一桶水淋得很均匀,时间拉得很长,明显是故意的。 想要憋死她。 淋完以后,她长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苏槐你个畜生。” 刚说完苏槐又提了桶水从她头顶淋来。 除了憋气憋得难受,那凉意袭遍全身,多少是让陆杳感到好受些的,她道:“我还是想泡冷水澡。” 话音儿一落,苏槐就把她提了起来,看着她这张依稀洗得白净的脸,道:“我没把你丢进油锅里都算我心善。” 陆杳被他一提,湿淋淋的就像只小鸡一样,双脚离地。 她而且是砧板上的小鸡,眼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她近在咫尺地看着他,嘴角依稀是淤肿的,倒也十分难得见到他这番狼狈样。 苏槐知道她在看自己嘴角的伤,道:“心里很爽是吗?” 陆杳道:“又有点遗憾。” 苏槐道:“遗憾什么?” 陆杳道:“当然是遗憾打得太轻了,不然你还以为是遗憾打花了你这张脸吗?应该打落你几颗牙,让你……” 苏槐盯着她的嘴唇,没等她说完,突然就欺了上去,一口咬住她的唇。 陆杳脑子都麻了一瞬,这厮属狗的,咬得狠,一口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嘴都没有了…… 加上他气息往她感官里侵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146章 你可能会死 苏槐舔了舔陆杳唇上的腥甜味,问:“让我怎么?” 陆杳心气一下就上来了,抽气道:“让你以后吃粥漏水儿说话漏风儿。” 说完苏槐照着她嘴又咬了一口。 两人就像过家家似的,陆杳不甘示弱,逮着他也反咬一口,还专咬他淤肿的嘴角。 苏槐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俯头就欺压上她的唇瓣,风卷云残一般又亲又啃又咬。 陆杳被他磨得嘴唇都失去了知觉,感官里全是他的气息。 他咬着咬着,撬开她齿关就往深了吻。 吻得激狂又偏执,还十分火热。 陆杳招架不住,呼吸一漏,便错乱了去。 她身子乏力,头重脚轻,手上确没闲着,缓缓抬了抬,试着勾上了他的脖颈,继而手上倏尔一使力,朝他被自己打伤的那边后肩用力按去。 苏槐恍若不知疼似的,把着她的腰便将她重重按在墙上。 反倒是他一手掐着陆杳的肚兜儿时,她疼得乱蹬他。 苏槐沾了她的身,身上也湿了,陆杳混乱间摸到一只舀水的瓢,一瓢冷水了冲他侧脸泼来。 结果被苏槐拿住瓢身先一步朝她一掀,动作十分利落,就冲她脸上泼了回去。 陆杳:“……” 陆杳不信邪,又舀了一瓢水泼他,结果又被他眼疾手快先一步拦截,又泼回她自己身上。 淋了这么多水,她一张脸也被洗得白皙干净。 陆杳喘了两口气,苏槐看着她道:“还来吗?” 她咬咬牙,抓着水瓢就冲他头上砸去。 苏槐拂袖一挥扫,就她眼下这点力气,身体又开始发作,体内暴乱还带有不小的内伤,更加不可能干得过他,被他轻而易举地夺过了水瓢。 苏槐看了看水瓢,又看了看她脑袋,大约真是被她给惹到了,道:“我这一记下去,你可能会死。” 他那眼神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而是在认真考虑到底要不要往她头上敲下去。 陆杳道:“我要是死了,不就白累你今晚走一趟了。” 苏槐道:“也是,玩完再死。” 说罢他随手将水瓢往墙边一掷,正好撞在装满水的一只水桶上,夹杂着一股浑然气势直接将水桶给砸裂了,顿时盥洗室里水声如浪。 陆杳沉默。 真要是砸她脑袋上,确实可能会死。 见陆杳突然变得很服帖,苏槐道:“你怎么不挣扎了?打我的时候不是很起劲吗?” 先前揍他的时候确实很兴奋很带劲,可现在她身体发作加上内伤,着实没有力气了。 她站都快站不住,身子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滑。 苏槐又将她擒回来,压在怀里。 他气息逼近,唇上又被他霸占了去。 耳边是裙子被撕裂的声音。 陆杳还有些恍惚,直到他有力的手抚上她的腿,顺着往上握住了她的腰,她微微有些颤栗,意识才被拉回了现实。 她这身子骨儿,他亲自用手丈量过,不难惹人惦记。 她伸手去阻他的手,他一只手便轻松地困住她两只,他手上温热,手指扣着她的,不容她挣脱。 陆杳喘着气抬眼瞪他,他垂眸亦看着她,仿佛在看看她还能做出个什么来。 等了片刻,他又盯着她的唇,有种囊中取物之感,不疾不徐地俯下头吻她。 不多时,盥洗室里就是彼此纠缠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他咬她脖颈时,陆杳不禁轻哼出声,不甘示弱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肩上血腥气很浓,陆杳含糊道:“你应该还在流血吧,不先处理处理吗?” 苏槐道:“你都要杀我,还在乎我流不流血?” 陆杳气道:“难道你没想过杀我吗,你之前还捏我脖子差点掐死我。” 第147章 很失望吗? 苏槐道:“那我掐死你了吗?我让你掉气了还是让你掉一滴血了?” 说话间,陆杳湿透的裙摆被撕了个碎,他抵上来时,他的体温比他这个人滚烫得多。 陆杳扭身,被他把着腰肢。 她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咬着他肩膀骂道:“苏槐,你混账,你生儿子没屁丨眼……” 他硬是将自己挤入她阻碍门前。 苏槐道:“那我有些迫不及待让你给我生个儿子,看看到底是不是没屁丨眼。” 陆杳:“……” 陆杳道:“你断子绝孙!” 苏槐缓了缓,声色都变了,也有些发哑,道:“你不能生养?” 陆杳道:“你不是玩完就要弄死我么,谁要给你生养!” 苏槐道:“那就生完再弄死。” 他没动,她便也不敢乱动。 两相僵持着,陆杳还指望他像前几次那样半途而止,便道:“你不是说你对我腻了吗?” 苏槐道:“素了几天,又不腻了。” 陆杳腿上使不出力,只得手上勾住他,避免自己身体往下坠,她抬头都觉费力,干脆一栽头就靠在他胸膛上。 她感觉到他的体温比方才还滚烫,他把着自己腰上的手缓缓收紧,正要往下使力,陆杳沙哑道:“我不要在这里。” 苏槐在她耳边道:“这里更刺激。” 陆杳:“……” 陆杳起伏凌乱不休:“刺激你妈。” 苏槐道:“你想怎么刺激我妈,指望她从棺材里蹦出来吗?” 说罢,他吮着她耳珠,一种莫名的麻意顺着耳朵往下,蔓延至她这个背脊。 下一刻,他把着她腰身便势如破竹一般冲破阻碍深深埋了进去。 陆杳轻哼一身,将他肩头咬出了血。 他缓了片刻,牵过自己外袍,将怀里的人裹住,然后转身出盥洗室,进房门。 陆杳还没缓得过劲,她便被放倒在了床上。 床顶挂着一袭素帐,轻轻摇曳。 她闻到那枕边寝被上,愈加是那股子芬芳辛烈又夹杂着血引的味道。 来不及多看多闻,苏槐便覆下身来,极是火热地与她纠缠。 陆杳哑声道:“苏槐,将来我是一定要弄死你的。” 苏槐道:“那至少得等你这内伤痊愈了以后。” 他道:“去遗珍园要找的东西就是助你恢复正常的?是什么?” 陆杳道:“我若告诉你是什么,你会帮我取来?” 苏槐道:“我会帮你毁掉,以免你恢复了以后真的弄死我。” 莫看她平时骗人骗鬼,真要是下起狠手来,绝对会把他往死里整。 今晚不就是那样,只可惜她没能坚持得了多久而已。 要是让她再得意一会儿,估计他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两个平日里都是腥风血雨里面不改色的人,眼下从没碰过异性的身子,从没有过亲身经验,便莽莽撞撞得像孩童学路一般深一步浅一步地探索。 陆杳攒着双眉不好受,他亦不太快活。 苏槐哑声道:“女人是水,你却这么干巴巴的?” 陆杳咬着声儿道:“贱丨人,很失望吗?” 苏槐眼里蓄着波涛暗浪,“是我亲得不够?” 没等她回答,他便又俯头亲吻她。 他吻得又紧又深,手里抚过她的肌肤,指腹下她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脸颊泛起红潮,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吻还是因为他的抚摸,还是因为身体对他的气味在持续发作。 第148章 你敢榨我 陆杳半撑着眼帘,瞳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红,那似将睁眼又将闭眼的神态,毫不加修饰,入骨便是三分媚。 兴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是必然会撩丨拨人的。 她望着苏槐,依稀看见他眼尾亦是堆簇起浪潮,衬得他眼角绯红,平添几分欲色。 尽管嘴角有淤肿,可竟丝毫不影响到他这张脸上如虎狼妖物一般恨不得把她吞了的神情。 在她的印象里,这狗男人做畜生时对她多半是猖狂而又势在必得的,做人时他又是禁欲寡性的,却从不曾展现出像现在这样欲的一面来。 他穿起衣服时看起来有些修长清瘦,可没穿衣服压她身上却又这般结实。 那肌理线条十分明晰紧硬。 陆杳张了张口,嘴里忽而溢出一声轻喘。 她眼里亦是山桃春花渐烂漫,春意浓时始盛开。 苏槐明显感觉她慢慢变得温润起来。 他掐着她的细腰,渐渐由生疏变得熟悉,也更激荡狷狂。 两相厮磨盘桓,都往深了纠缠,陆杳伸手抱住他,手里攀上他后肩的伤处,这狗男人实在来得凶狠时,她就狠狠挠他后背和伤处。 可往往这样,苏槐又更激烈地索要。 陆杳是江湖儿女,不拘那些小节,也不是把贞洁看得比命重要的人。 大家都是成年人,要是遇到情投意合的男人,不需互许终身,男欢女爱也未尝不可。 而她跟苏槐,实在算不上情投意合。 只不过是因为他想玩,且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所以造就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她也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既然反抗不了,不妨换个角度去想。 他的人渣属性暂且不提,光他这副容貌和身材,也够够的了。 他不是无数女人所幻想的最佳床上对象么,又是当朝权相,呼风唤雨的,能睡一睡他貌似也不太吃亏。 陆杳想,就当她是在睡男人好了。 采阳补阴对她眼下内息暴乱失衡也有好处。 她嫣然眸里越来越润,身子亦如是,苏槐沉入其中久久难休。 陆杳趁他不备翻身而起,将他压在了下面。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上,随着动作使他眼角潮欲愈加浓郁。 他掐着她的腰狠狠往下压。 如此没坚持多久,他便泄了精气出来。 陆杳将他泄出的气一丝不漏地全纳入自己身体里。 阴阳调和,她顿觉体内伐乱平息顺畅了不少,双眸发热,酥意遍布全身。 苏槐意识到他是被她采阳补阴了,忽一把将她掀下来,翻身再度覆住。 苏槐抵着她道:“你敢榨我。” 陆杳瞳仁里的红意也随之消散了,媚眼如丝道:“我又不是不给你榨,只要你能榨得去。” 实际上她体内这股乱气,即便是给他榨了去,对他也没丝毫好处。 很快,他又重振旗鼓。 两人回来时本就已经是后半夜,后来房外不知不觉就传来不知何处公鸡打鸣的声音。 房里苏槐还在跟她抵死纠缠。 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就没停过。 陆杳那股劲头过去了,他还不罢休,她气得乱咬乱挠他,声音破碎又嘶哑,“你是喂不饱的狗吗?” 苏槐亲她的嘴唇,继续干事。 再后来,房窗外的夜色渐渐散去,黎明到来。 晨光将房门淬得微微亮。 剑铮在房外出声道:“主子,该去上朝了。” 再过了一阵,苏槐终于才舍得离了她的身,起身披衣,出房冲澡去。 剑铮看见主子肩背上的血迹,道:“属下请了墨大夫来了,眼下正在前厅,要不要叫他来看看?” 苏槐道:“我没空,叫他晚上来。” 剑铮沉默。 他心想,先前他就在门外告知主子上朝,已经把让墨大夫看诊的时间给留出来了,可结果主子又把墨大夫看诊的时间耗没了才出来。 眼下确实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得误了朝时。 他就很匪夷所思,主子顾着快活,连自己的伤都不管了么? 第149章 怎么不直接把他打死呢! 苏槐冲完了澡,回房更衣。 他穿好朝服,衣襟袖摆惯常整理得十分整洁、纹丝不乱。 全然看不出在床上时有多野,俨然又是一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模样。 他一边整理襟袖一边几步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 她窝在被褥里,侧着身子朝里,一头青丝散在他的枕上,早已拉下厚重的眼帘沉沉睡了去。 衾被只掩到她肩处,露出半只小巧圆润的肩头,顺着她脖子往上,可见满是深浅不一的吻痕。 苏槐看了一眼后,就转身出门了。 剑铮跟在身后,同主子一道去前院。 彼时墨大夫还在前厅里很不见外地吃着相府里的早饭,偶然一抬头看见熟悉的两道身影,赶紧端着饭碗出来,站在屋檐下刨了两口粥,见两人直接往府门去,便出声道:“喂,不是叫我来瞧瞧么,剑铮都说你不好了,你这就要走了啊?” 苏槐顿了顿脚步,侧头看向膳厅那边的廊下,道:“他说我怎么不好了,他说我要死了吗?” 剑铮在后面挠头。 他也不是说主子快死了,还不是担心主子的情况。可显然主子并不领情。 墨大夫连忙端着饭碗快步走近些,瞧清了苏槐面容,震惊道:“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呢,相爷嘴角怎的了,是被谁打的?” 苏槐道:“怎么,你要去帮我打回来吗?” 墨大夫就乐呵了,道:“能打相爷脸的肯定本事了得,我可打不过。” 说着又仔细看了看他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觉吗,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苏槐道:“你还能治我纵欲过度?” 墨大夫道:“我可以开点补肾的药,但最主要的还是得靠相爷自己节制。” 他不免好奇,又问剑铮,“是哪家姑娘能把相爷缠成这样?” 剑铮只能睁眼说瞎话:“主子只是昨晚忙公务忙得太晚。” 墨大夫见苏槐要走,就从药箱里掏出瓶药来丢给他,道:“相爷这嘴角还是擦擦药的好,好好的一张脸,伤得这么明显,实在有损形象。” 苏槐也没说什么,接了药瓶就出大门上马车。 那厢墨大夫又端着碗回厅上,道:“给我再添一碗。” 苏槐坐在马车里,还是打开墨大夫给的瓷瓶,闻了闻,有股浓郁的药气。他手指蘸了一点,往自己嘴角抹去。 等到了宫里,上朝的文武百官看见苏槐脸上带了伤,也都十分震惊,并且十有八九还感到非常喜悦。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吗,苏槐那贼人居然带伤上朝? 怎么弄的?在哪里弄的?是谁弄的? 嗐,怎么就只嘴角淤肿了呢,怎么不直接把他打死呢! 皇帝也非常好奇,不免问起:“苏卿这脸是怎么了?” 满朝文武都竖起了耳朵。 苏槐道:“回圣上,夜里起夜时没看见,撞到了床柱子。” 一部分朝廷官员们:床柱子真是好样的! 另一部分朝廷官员们:夜里还起夜,身体得有多虚!坏事干多了,虚是正常的! 后来苏槐在公署待了大半天,他洗手之际往水盆里照了照,发现他嘴角的淤肿虽然有所改善,但还是有些明显。 还不如上回剑铮给他的那药,一天即可消去一大半。 今日一早,长公主那边就宣广宁侯进宫了。 昨晚清乐郡主没有回府广宁侯是知道的,清乐郡主说要在宫里跟长公主作伴,所以他才没有阻止。 结果广宁侯去了鎏莹宫后,见太医正往一处暖殿上进出,便问起宫人清乐郡主所在。 宫人神情有异地回答,郡主正是在暖阁里。 广宁侯心下沉了沉,长公主这么早召他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但长公主没召他进暖殿里,广宁侯也只能9暂在外候着。 后来长公主才叫他进去。 第150章 只能私下处理 广宁侯一进暖殿,长公主在外室,神色有些凝重不忍,道:“此事广宁侯还需有个心理准备。” 广宁侯恭敬地问道:“长公主,清乐怎么了?” 长公主身边的太监便道:“昨个晚上长公主召见了六姑娘身边的婢女,罚她在偏殿思过。可清乐郡主不知怎的半夜里偷偷跑到那里去了,结果……” 广宁侯皱了皱眉,“结果怎么了?” 太监叹息一声,“结果今早洒扫的人发现了清乐郡主被关在偏殿的笼子里,她……伤得不轻。” 广宁侯道:“是被谁伤的?” 太监神色讳莫如深,只道:“笼子里只她一人,被谁伤的也未可知,但值守偏殿的那队侍卫和思过的那名宫女却是不见了。” 今个本是按照长公主吩咐,把昨晚那名思过的婢女给放出来的。 可哪晓得,今早打开偏殿的门,却看见殿上以往关斗兽的机关被人动了,清乐郡主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衣裙破碎不堪,伤痕累累,尽是斑驳血迹。 她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满是残败。 整个殿中,就她一个,笼子的锁也锁得好好的。 长公主悲悯道:“我这宫里素来人少,有些地方夜里也疏于把守,但这件事我会好好调查清楚的。眼下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也就只有清乐了。 “广宁侯,你且带清乐回去好好养伤,你是她兄长,想必她是愿意跟你说的。” 随后广宁侯进内室,就看见清乐郡主躺在床上,这会儿是安定下来睡着了。 不过他看见她脸上、裸露在外的脖子上还有小臂上都是伤痕。 他不好过多地查看她的伤况,可他见此情形大概猜到了她遭遇了什么。 广宁侯轻声道:“妙妙,我来带你回家。” 清乐郡主动了动眼帘,却没有答应。 长公主走进来,道:“此事有关清乐名节,不好宣扬。太医我也嘱咐过了,对此会守口如瓶。” 广宁侯问:“那些侍卫呢,找到了么?” 长公主道:“要是找到,定送到广宁侯这里任凭处置。” 他们也只能低调处理这件事,否则闹开了,清乐郡主失了名节不说,对鎏莹宫总归是不好的影响。 最后广宁侯只好先带清乐郡主回家去,剩下的等弄清情况再说。 广宁侯前脚一走,长公主派去的太监就回来回话了,道:“长公主,那六姑娘的暖阁那边,似乎并不见那侍女回去。” 长公主不置可否,身边的太监便细声细气地问道:“长公主,可要着人去暖阁那里拿人?” 就算人没回去,可去问罪一番也没什么不可。 如此,弄伤清乐郡主的罪就能落在那婢女头上了。 长公主道:“眼下尚不知人被谁带走了,你去问六姑娘拿人?” 太监忙道:“奴才多嘴。” 何况清乐郡主的伤最主要是丢了身子失了清白,岂是那婢女一个女子所能造成的? 要是事情一详查,就能查得出来清乐的具体情况,这会去追究一个婢女的罪有何意义? 而且清乐郡主是在长公主这偏殿里出事的,有可能伤害她的侍卫们也一个踪影都不见,真要追究起来,谁的责任更大还不好说。 不过就是个郡主罢了,私下处理也不妨事。 长公主道:“眼下还是清乐的名声最重要。继续去找那些侍卫的踪迹,宫中上下都查查,有没有可疑人进出过。” 而暖阁这边,阿汝担心得一夜没休息好。 只要陆杳没回来,她就没法彻底安心。 阿汝一晚上问小乐子许多次:“她怎么还没回来?鎏莹宫那边有消息了么?相爷到底有没有到那里去?” 小乐子唏嘘道:“姑奶奶,现在鎏莹宫都下钥了,就是有消息也传不出来啊。六姑娘你放心睡吧,等明日一早小的肯定探消息去。” 第151章 事后醒来 阿汝不罢休,小乐子又道:“相爷叫小的来服侍两位姑娘不就是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他禀报然后他好做安排么,现在相爷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会安排的。 “就算他不安排吧,你那侍卫姑娘能被相爷瞧上,那能是普通姑娘么,光看她砸清乐郡主的头也不是个善茬儿啊。” 阿汝道:“你才不是善茬儿。” 小乐子道:“还有之前,常贵妃推她下湖,她不也相安无事还能摸鱼回来烤么。小的觉得即便是相爷没来,那姑娘也能应付得来。” 阿汝不是没这样想,她也知道陆杳本事非凡,但不代表她不担心。 这一晚着实难熬,阿汝几乎都快忍不住要去找皇帝出面了,好在这时剑铮奉命处理鎏莹宫的善后事宜,顺便带了个信儿给小乐子,以免他们惹出多余的乱子。 小乐子喜大普奔,连忙把消息告知给阿汝,道:“我就说,相爷不会不管的,六姑娘你就放心吧,你的侍女姑娘已经被相爷给带走了。” 阿汝彻底松了口气,道:“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小乐子道:“这种事小的岂能开玩笑,当然是真的。时辰也不早了,六姑娘赶紧歇着吧。明儿等侍女姑娘回来再问问她就知道了。” 这下阿汝总算才能睡个踏实觉了。 到第二天一早,小乐子就去打探鎏莹宫的消息,回来跟阿汝说道:“侍女姑娘真的不在鎏莹宫,在鎏莹宫里的变成了清乐郡主。 “今个一大早长公主就宣了广宁侯进宫,还有太医往那边出入,好像是清乐郡主出了什么事。” 阿汝道:“清乐郡主出现在鎏莹宫绝不是为什么好事,说不定正是因为知道姑娘在那里才去的。” 小乐子道:“唉唉,甭管了,只要出事的不是侍女姑娘就行。” 这厢,陆杳睡了长长的一个觉,在睡梦里也有一种虚脱无力感。 她似乎听见了黑虎的啸声,时而焦急,时而暴躁。 只是她的意识沉在一片混沌之中,发现自己并没有确切地梦见黑虎。 后来长梦将醒,黑虎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她的意识也渐渐上浮,睡意一点点淡去。 陆杳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斜前方的一排门扉。 阳光斜穿过门扉上的格子纱,洒照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将整个房间映得暖金通红。 陆杳看着,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慵懒地动了动眼帘,扫了一眼这间房。 房里布置陈设十分简单,但也不敷衍,桌椅案柜整整洁洁。 不是暖阁,而是一处陌生的房间。 她视线缓缓收了回来,再看了看自己所躺的这床上,凌乱得不成样子。 床上有种狗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还残留着事后旖旎的气味。 陆杳抬手拢了拢衾被,惺忪地歪了歪头在枕上和舒软的衾被间蹭了蹭,试图换个比较舒服点的睡姿。 结果一动,陆杳便吸了口气。 也不晓得是哪处牵扯出来的,浑身都酸痛。 以往她练一天一夜的功都没这样累过。 她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回想起昨晚的事,她昨晚好像跟狗男人在床上相互征讨了半晚。 眼下她这身体状况就属于征讨过后的后遗症。 虽然想想不亏吧,她还榨到了点他的元气平息内乱,可还是有种日了狗的心情。 陆杳再无睡意,又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了一会儿透过房门格子纱照进来的阳光, 这床上的气味也挥散不去,她躺在床上就像吸了毒似的,始终浑身乏力精神不起来。 她得起身,然刚撑着身坐起来,陆杳低头一看,脸上的表情就有点麻木。 狗男人是不见外,这是恨不得把她啃得只剩下骨头吧。 她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的。 第152章 作案工具不见了 紧接着陆杳又听见了一两声鹰叫,这回她听得分外真实,就在门外。 她连忙就下床,然后问题来了,昨晚的衣服在盥洗室里就被撕掉了,她没衣裳穿。 陆杳抬头又扫视一番这房间,看见衣架子上挂着一身男人的衣袍。 她现在回想起来,难怪昨晚一到这院子就有点点熟悉,原来这是苏槐的院子,以前她来找自己包袱时到过一回。 只不过他的寝居她第一次进,衣架子上的男人衣服自然也是他的。 陆杳便扶着腰下床,还很不适应地闪了闪腿,缓步走过去,把那身衣袍捋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衣袍够大,袖摆完全遮住了手,衣角也拖在了地上,衬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似的。 陆杳十分嫌弃,但凡她要是还有别的选择,她也不会套他的这身狗皮。 她裹紧衣裳,移步到房门边,打开了门。 顿时外面暖绯色的斜阳淬亮了她的身姿。 她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瞳仁在阳光下呈琥珀色,显得异常干净。 一看天色,陆杳也有点头大,她居然不知不觉睡了快一整天了。 她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屋檐下挂着个鸟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黑鸟。 黑鸟见她终于注意自己了,在笼子里蹦跶得欢实不已,发出如泣如诉的呖呖叫声。 陆杳瞧了它一会儿,唤道:“黑虎?” 黑虎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是我啊是我啊! 陆杳走近笼子边仔细看了看它,要不是识得它的叫声,她简直不敢相信它就是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极品海东青黑虎。 一些天不见,直接差了几个品种,它仿佛变成了一只毛发凌乱又邋遢的乌鸦。 身上漂亮毛都给拔得差不多了。 傍晚风大,陆杳拢了拢衣襟,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问笼子里的傻鸟:“鸡还好吃吗?” 黑虎哼哼两声:好吃还是好吃。 陆杳道:“为了口吃的,你都快秃了,你还不服气?” 黑虎对她流露出殷切的眼神:你快救我快救我啊! 陆杳看它一眼,眼下它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没有道理不救它,遂习惯性地歪头拔头上的黑簪,结果没摸着,才意识到自己头发是披散着的。 关黑虎的这笼子上了锁,她没有作案工具也不能徒手打开。 遂她先转身回房去找自己的发簪。 黑虎见她要走,怄叫两声。 陆杳头也不回道:“没工具我怎么给你开锁,安静点。” 回到房间,她看了一眼凌乱不堪的床上,还是抬脚走了过去,爬上床掀被翻翻找找。 她记得昨晚从鎏莹宫出来前是把簪子插回在头上的,她头发也是在这床上散开的,所以簪子还应该在床上。 她掀开被褥时看见床单上落下点点朱红,有她身上流的,也有狗男人身上流的。 他可顾着刺激,昨晚肩背上的伤一整晚都没处理。 只可惜伤口还不够深,流血流得不够凶。 后来她把床上翻来覆去都找遍了,她身子还很虚弱,一番动作下来坐在床上喘了两口气,有些匪夷所思。 床上居然没有? 难不成是掉在半路上了? 不应该啊。 她又动作轻缓地下床,拢着衣袍出门去了盥洗室找。 结果只在角落里找到一身被狗畜生撕得惨不忍睹的宫裳,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黑簪是她用得最趁手的一支簪子,不能丢,怎么的也得找着。 陆杳郁闷地出来,满院子地溜达,黑虎急得不行:你还在等什么啊! 它扑腾着翅膀:娘!我的娘!救我啊我的娘! 陆杳见它那副模样,道:“你这副死皮赖脸的德性真是深得你主子的真传。” 第153章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一时找不到黑簪,陆杳也不能错过这个解救黑虎的绝佳时机,便先去掐了根纤细的木枝,走到廊下来拿着锁头看了看,然后用木枝伸进去掏。 这锁精巧,锁眼也小,木枝有一定的软韧性,不太好操作。 结果锁没打开,木枝先弄断了两根。 陆杳抬头跟黑虎大眼瞪小眼。 黑虎眨眨眼:你以前开锁那么厉害,你现在是不是不想救我? 陆杳道:“我都说先找我的簪子了你不听,没硬东西我怎么给你开锁?” 黑虎急得在笼子里转圈圈:我不管我不管。 陆杳又换了根木枝继续试,道:“赖定我了是吧,信不信我也不管了。 “你不能像你主子那样死皮赖脸,你是鹰,你的骄傲和尊严呢,不要了吗?” 黑虎歪了歪头:那是什么东西?我本来应该有吗? 傍晚暮色四合,霞光满院。 苏槐回府来,一脚踏进自己院子时,抬眼就看见陆杳正在廊下一边掏锁一边跟黑虎讲道理。 她身上套的很明显是他的衣裳,裹得紧,将她身子骨勾勒得十分曼妙。 她周身淬满霞光,一头青丝都长过腰际了,也淬有几分淡淡绯红的暖意。 陆杳太专注,苏槐脚下又没有声音,因而他回来时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还是黑虎警惕地对陆杳咕噜两声。 陆杳当即转头一看,就看见了苏槐,手里的动作下意识一顿,木枝啪嗒一声断在了锁孔里。 眼下一见到他,就不由得勾起昨晚疯狂的那些画面,陆杳顿时觉得浑身都隐隐作痛。 陆杳面无表情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苏槐道:“我觉得不早。” 陆杳道:“可以往这个时候你不是还在宫里霍霍吗?” 苏槐道:“宫里没有惹事的东西,我也清闲些。” 陆杳沉默。 他的意思是她就是那个惹事的吧。 陆杳看了看他的嘴角,还有淤青,喔唷,对她来说可真养眼。 她压了压快要忍不住翘起的嘴角,道:“相爷流了不少血吧,怎么看起来像没事的呢?” 他应该失血过多猝死啊。 苏槐道:“你也弄出了不少血,怎么不见你有事?” 陆杳:“……” 只要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他这人一样显得很禽兽。 苏槐看了一眼黑虎,又道:“你想救它?” 陆杳道:“我没想,我要是想,它早飞走了。” 苏槐又看了一眼锁孔里卡着的木枝,道:“你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 剑铮后一步跟进院里来,看见陆杳时,顿了顿,也不晓得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主子的院子里还从来没有过女人,她是第一个被带回来过夜的。 以前剑铮都是往这里直进直出,现在突然多了个女人,他还有点不习惯。 而且她身上穿的居然是主子的衣服。 不过主子没说什么,应该是默许了,他当然更加不能说什么,只能尽量选择忽视。 苏槐拾级而上走到屋檐下,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 他看了一眼凌乱的床上,吩咐剑铮:“叫个人来收拾。” 剑铮连忙就快步去了,不一会儿叫来一个嬷嬷。 这个嬷嬷与陆杳之前见过的相府的那些嬷嬷都不大相同,她不多言不多看,径直进屋里便收拾床榻。 收拾好以后又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 期间,陆杳吹了声口哨。 候在院子里的剑铮下意识就转头看来。 陆杳便问:“阿汝知道我在这里吗?” 剑铮道:“这就不需要陆姑娘操心了。” 他面无表情又道:“陆姑娘动不动就吹口哨,显得轻浮。” 陆杳好笑道:“我轻浮谁了?我又没对你吹,不是你自己主动反应的。” 剑铮沉默。 第154章 争取一天是一天 陆杳一边伸手摸黑虎的毛,一边继续吹了好几声口哨,又道:“黑虎就喜欢我这么逗它,你看它高兴得很。” 剑铮看向黑虎,确实,它高兴得就不像只鹰。 黑虎也看向他,那眼神充满了不理解:她逗得这么舒服,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居然不喜欢? 剑铮道:“陆姑娘,主子昨晚就说了,要是这鹰的主人还不来认领,今天就把它炖了。眼下陆姑娘也在,一会儿正好尝尝。” 黑虎感受到他的恶意,连忙往陆杳的手心里蹭:哇他这个人心机好重! 苏槐换下了一身公服,着一身轻便的霜色常服,从房里出来道:“谁在吹口哨?” 剑铮一听,立马狗腿地指着陆杳,有些告小状的意味道:“是她在吹,逗弄人。” 苏槐道:“逗弄谁?” 剑铮才觉一时失言,便不做声了。要是他说这个陆姑娘在逗弄自己,主子会怎么想? 苏槐便看向陆杳道:“你吹个我听听看。” 陆杳道:“相爷也想被逗弄吗?” 夜色朦胧,苏槐颇为悠闲地亲手点亮了檐下了几盏灯。 他人高,抬手就能够得着。 那温黄的灯火缓缓照亮了他的轮廓,那眉眼神色端的是妖美温柔。 他边道:“你逗弄我看看。” 陆杳道:“那你把玉骨萧还给我,我就吹个你听。” 苏槐道:“给你你能不能把你的同伙招来?” 陆杳道:“那肯定是不能。他有事跑得比谁都快,六亲不认的。不然你看他鸟儿子在你手上这么多日了,他露过面么。” 苏槐道:“那我留它还有何用。”说着便吩咐剑铮,“拿去剐了进锅,待会儿送到饭桌上来。” 陆杳连忙又一脸郑重道:“但他鸟儿子可以用啸声引他来。它在你手上肯定不啸,但我若叫它呼唤它主人,它肯定干。” 苏槐道:“那你试试。” 陆杳正色道:“还是明天白天吧,晚上他通常都去别处偷鸡摸狗去了,不一定听得见。白天他睡大觉的时候比较容易能听见。” 剑铮怎么听都觉得她是在胡诌。 然主子看了她和黑虎一眼,却对陆杳道:“明天白天还不见人来,我会把这只海东青全塞你肚子里。” 陆杳想,能争取一天是一天吧,道:“明天再看吧。” 她又道:“我想洗澡。” 苏槐看着她,灯火下那双温柔含情的眼里莫名几分妖异色,道:“是想我伺候你吗?” 陆杳白他一眼,道:“我要一身衣服,还有温的洗澡水!” 苏槐吩咐剑铮:“去弄。” 剑铮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提来了温热的洗澡水,放进盥洗室道:“陆姑娘请。” 陆杳道:“我衣服呢?” 剑铮道:“陆姑娘穿的宫装可能得晚点才能送过来。” 陆杳想了想道:“当初我留在这里的应该还有换洗衣裳吧,我先穿那些吧。” 剑铮面无表情道:“陆姑娘的包袱早就扔了。” 陆杳:“……” 这主仆畜生俩是打定主意她离开这里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可哪里想到这畜生又带她回来了。 陆杳用辱骂性的眼神看了苏槐和剑铮一眼,然后进了盥洗室。 她在里面洗了好久。 腿间触之一片麻木的痛意。 陆杳吸了一口气,一边洗一边骂。 结果等她洗完,还不见衣服送来。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套上狗男人的狗皮,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出去。 一出盥洗室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抬头一看,见房门半掩着,门里灯火明亮。 剑铮也退下去了,只留下笼子里的黑虎精神抖擞地东张西望。 陆杳今天睡了一天,也还没进食。眼下不饿是假的。 经过昨晚以后,她身子消耗过度,虽然内乱暂时被她压下,但内伤在她找到药引子之前是没法痊愈的。 她很虚弱,只不过她尽量不表现出来,只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苍白两分。 第155章 存心恶心她 陆杳走到门边往里一看,见苏槐正准备用晚饭。 她便也不见外地进去,在桌边坐下来,就动手拿碗筷。 苏槐道:“以前你住这里时,我叫你来跟我吃饭你不来,现在却抢我饭吃?” 陆杳诧异道:“什么叫抢,这不是两个人的饭量吗?你要是能全部吃完,那我就不吃。” 苏槐道:“吃不完的我可以喂狗,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吃?” 陆杳道:“也不是我想来这里的,既然是你把我带来的,难道不得管饭吗?” 苏槐道:“你是我抓来的,我不给饭吃你也只能饿着。” 陆杳懒得跟他争辩,舀了半碗羹汤便喝,喝完以后又开始吃饭,苏槐也没阻拦她。 陆杳忽然问道:“我那根黑色簪子呢?” 苏槐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汤,道:“你用来穿人脑子的那根?” 陆杳道:“相爷真会开玩笑,那发簪是我用来挽头发用的,哪穿什么人脑子。” 他又没亲眼看见过。 苏槐看她一眼,“你张口就知道骗我,那发簪上的白浆是什么,难道是豆腐脑吗?” 陆杳默了默,道:“就是豆腐脑。” 苏槐道:“那要不要我拿来给你舔干净?” 陆杳气道:“你恶不恶心,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苏槐道:“豆腐脑有什么可恶心的,明早的早饭就吃红油豆腐脑。” 豆腐脑就豆腐脑,还红油豆腐脑,这狗男人就是存心恶心她! 陆杳道:“我的簪子呢,总得还给我吧。” 苏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手往桌上一放,陆杳就看见自己的黑簪正稳妥地躺在桌面上。 她暗舒一口气,没丢就好。 真要是丢了,找起来还比较麻烦。 只是陆杳正要伸手去拿,那黑簪就又被苏槐给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饭。 陆杳道:“什么意思?” 苏槐道:“我只是让你知道在我这里,我有说要还给你吗?” 陆杳道:“不还给我你留着有什么好处?” 苏槐道:“怎么没好处,难道你不想用它来穿我的脑子?” 陆杳沉默。 诚然,她确实想过。不仅想穿他脑子,还想捅他心窝呢。 陆杳嘴上道:“相爷真会开玩笑,我哪能那么干。” 苏槐道:“要是给你机会,你不干?” 陆杳道:“我现在这样子,也干不过。” 苏槐道:“但也不能不防我寻刺激的时候,你趁我不备突然往我脑子上来一下。那种时候防备弱,很容易叫你得逞。” 陆杳:“……” 这狗畜生说话,根本没法跟他交流。 陆杳吸了口气,道:“我总得要簪子挽头发。” 苏槐看她一眼,道:“非得用玄铁打造的簪子挽?你头发丝是铁丝做的么?外头那笼子的锁是不是还等着你用这簪子去掏?” 那还用说么,她的簪子掏锁可是最好使的。 可陆杳不能承认,她一脸来气道:“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管我头发丝是不是铁丝做的。 “再说了,你那屁锁就那么小点,我簪子头塞都塞不进去,怎么掏?不信你自己拿出去比比看!掏掏掏,一天就知道掏!” 苏槐放下碗筷,重新把黑簪取出来观摩一番,这根黑簪簪身是细长笔直,但尖端部分呈螺纹形状,也没有特别特别细,那锁笼子的小锁它确实插不进去。 陆杳趁着他观摩之际,瞅准时机,突然扑过去就动手抢。 结果他扬手避开,陆杳抓住他手臂就伸手去够,可这厮就是不让她如意。 陆杳始终够不着,怒从心起,反手操起桌上一菜碟子就冲苏槐面门上砸去。 苏槐抬手挥开,那碟子落在地上摔成几块,他刚一挥开,陆杳动作忒快,第二碟又砸来。 苏槐反应也十分迅速,微微侧身就避开了去。瓷碟勘勘从他脸侧边飞过,砸在了后面的茶几上,清脆作响。 第156章 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这厢剑铮利落地大步进院子里,一来就听见房里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忙快步上前,房门半开半掩着,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迎面就是一张桌子夹着雷霆之势朝他飞来。 那速度快得,桌子杯盘都还没来得及全部落地,剑铮也没能躲得过去,桌子就一下撞在门上,房门剧烈晃了晃。 顿时桌上杯盘全都哗啦啦碎了一地。 而那些残羹剩饭直接迎面兜了剑铮一身。 剑铮:“……” 那是陆杳冲苏槐连砸了两盘子不成,苏槐在她还想来第三回之前,一脚直接把饭桌给踢翻摔在了门上,让她没得盘子再砸他。 剑铮实在来得不凑巧,这种事都能给他赶上。 他再抬头一看,见主子将陆姑娘拽到腿上,两人不知道在抢个什么东西,正拉拉扯扯扭在一处。 陆杳一门心思要夺回自己的黑簪,听见了剑铮的脚步声,但一时顾不上。 苏槐任由陆杳还在扒他放在椅背后的手,他抬眼看见剑铮,眼神温如月却又似凉如霜,道:“何事?” 剑铮也晓得自己坏了主子心情,硬着头皮道:“墨大夫来了。” 这时陆杳好不容易两手绕到苏槐椅背后面抓住他的手,正使劲从他手上拧自己的黑簪。 此时要是不趁这奸佞的注意力被分散之际拿回东西,那稍后就更加不可能了。 后来苏槐手一松,终于被她抢了回来。 陆杳立刻起身跟他拉开距离。 苏槐牵了牵衣角,对剑铮道:“叫他去我书房等。” 苏槐起身去了书房,陆杳顿觉轻松自在。 就是屋子里一片狼藉。 不过没一会儿,先前的那嬷嬷就又来了,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收拾完屋子就退下。 嬷嬷前脚一走,陆杳后脚就从房里出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个人看着。 书房里亮着灯,还传来隐隐的话语声,不过陆杳无暇听他们在说什么,而是朝走廊另一边的鸟笼子走去。 黑虎在笼子里本是焉头耷脑的,看见陆杳来立马精神抖擞,爪子来回踩着笼子,就差在笼子里蹦跶起来了。 陆杳竖着根手指在唇边,它会意,立马安静了下来,还来回张望打量,似在帮忙看有没有人发现。 陆杳站在笼子边,此时不放它更待何时。 她手里拿着黑簪,簪子尖端确实塞不进锁孔里去,可随着她扭动尖端的螺旋纹,这黑簪就一圈圈从里面拉了出来,且愈加尖细。 到最后,那尖端便如一根针尖一般,锋利且又刚硬。 陆杳将针尖伸入锁孔里,先把之前卡断在里面的木枝掏出来,然后不怎么费力气,小锁就打开了,陆杳手指及时捏住锁头,以免发出开锁的声音。 于是这锁是打开得没声没响。 陆杳对黑虎勾了勾手指头,黑虎也十分上道,动静很小地迈着步子偷偷摸摸钻出笼子里来。 它仰了仰头,十分舒服地伸展了一下鸟身。 陆杳小声道:“还等什么,还不走?别乱叫啊,仔细那狗又给你逮回来。” 黑虎头蹭了蹭陆杳的手心,想这一天已经想很久了,遂再不耽搁,跳上屋檐就一飞冲天而去。 陆杳站在屋檐下看着,见它冲天的过程还打了两下摆子,大概是被拔了太多的毛的影响。。 好在它没有直接掉下来,在空中踉跄几下,最后还是成功地飞走了。 陆杳把笼锁归位,发簪也拨回原样,随手挽在了发间。 她在廊下走动着,听见书房里继续在说话,闲着也是闲着,就敛了声息稍稍靠近去听一听。 这厢,苏槐进了书房后,墨大夫看了看他,道:“剑铮早上就来找我,你要等到晚上才让我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就让苏槐过来坐,把手给他先诊脉。 第157章 这就是报应啊 结果一诊,墨大夫就道:“好像比不严重又有点严重。相爷跟人动过真格的了?怎么体内气这么乱?” 不等苏槐回答,墨大夫看一眼他的嘴角,自顾自又道:“以相爷的脾气,也不能任由人打脸,必然是动了真格的。” 苏槐道:“我背上旧伤裂了。” 墨大夫愣了一愣,就收敛了稀疏平常的神色,道:“你旧伤复发怎么不早说?居然还从今早拖到了晚上。” 苏槐道:“今天忙。” 墨大夫道:“宽衣,我瞧瞧。” 苏槐便宽了上衣,露出上半身来。 剑铮随侍在侧,结果他和墨大夫一瞧,就双双沉默。 只见他前胸后背竟是许多挠痕,肩头还有几排带血的牙印。 墨大夫转头看向剑铮:“你主子这是忙了一晚上公务的样子吗?” 剑铮表示:“我只知主子是在忙公务,又不知他具体是在干什么。” 墨大夫道:“还说不是纵欲过度!我看你脸色就知道了。” 随之墨大夫瞧了瞧他后背,神色也为之一凛。 他后肩上的陈年旧伤确实又裂了,因着不是正常的伤,整个肩背都呈紫红色。 血已经没流了,却衬得伤处愈加的妖冶。 以伤处为中心,像一张网似的往四处分散开,爬着一条一条的紫筋,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墨大夫道:“什么时候伤成这样的?” 苏槐道:“昨晚。” 墨大夫道:“昨晚你为什么不叫我来?” 苏槐:“昨晚没空。” 墨大夫唏嘘道:“忙公务是吧,命都不想要了?” 苏槐道:“我不是还能活两年吗?” 墨大夫道:“照你这么整,要是伤势再恶化,最多还能活半年至一年。” 顿了顿,墨大夫又道:“不是我跟相爷开玩笑,必须得尽快找到医圣,否则等你毒入心脉以后,怕是连医圣都难救你了。” 剑铮道:“医圣不知在何处,但他的嫡传弟子已经有些眉目了。” 墨大夫道:“那就尽快找到他。” 陆杳屏着气息在书房外听时,正好听到这些。 她人没直接站在书房门外,不然奸佞和他的狗腿子肯定容易发现她。 她就站在书房那堵墙的外侧边,能将里面的谈话基本听得一清二楚。 陆杳抓住了那个什么墨大夫说的话的重要信息,狗男人被她打得旧伤复发,还本身中了毒? 要是找不到医圣或者医圣的嫡传弟子,他最多就只能活两年? 陆杳嘴角就翘了起来,意思是她什么都不用做,两年以后他就玩完了? 连她都找不到她师父,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果然,这就是报应啊。 不过陆杳还是想做点什么,至少等自己好起来以后亲手送他一程比较痛快啊。 墨大夫先给苏槐施了针,抑制毒血蔓延,又道:“昨晚相爷是在家吧,没去朝暮馆吧,相爷竟把姑娘带回了家里?” 剑铮想,姑娘眼下不就在主子卧房里么。 不过他不敢说。 苏槐道:“在外面睡不好,带回家里好睡些。” 墨大夫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姑娘能让相爷带回家里来的?而且还……”他看了看苏槐身上的挠痕和咬痕,“这么的激烈。” 苏槐看他道:“这种事不激烈点有什么意思?” 墨大夫道:“相爷玩得野,这我没话说。” 随后他又道:“不过相爷这情况还是能省精力元气就省一些,消耗过度没有好处。你要是不加节制,原本两年的活头,肯定大大缩水。” 陆杳边听着墙角边暗搓搓地想,那不是挺好的么。 这时就听苏槐吩咐剑铮道:“去把外面的人弄进来。” 第158章 肯定活得比你久 剑铮当即打开门,就看见一抹影儿闪回了隔壁卧房,门边只勘勘掠过一袭曳地的衣角。 剑铮站在门外道:“陆姑娘请吧。” 陆杳没动作。 剑铮又道:“主子吩咐,姑娘不去的话,我只好得罪了。” 陆杳没好气道:“让你给我拿的衣服呢?我没衣服怎么去?” 剑铮顿了顿,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于是剑铮又折返到书房门外,禀道:“主子,陆姑娘说她没有衣服。” 墨大夫就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槐,道:“你都不让人家穿衣服的吗?你这样会不会太禽兽了?” 苏槐道:“让她自己找。” 剑铮是个尽职尽责的传声筒,又到卧房门外道:“相爷让陆姑娘自己找。” 苏槐的声音又在书房里响起,因为开着门,不需要剑铮再传陆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穿好了就滚进来。” 偷听有风险,她都那么小心了,结果还是被他给察觉到。 陆杳道:“我不进来又怎的?” 苏槐道:“皇宫也不想进了?” 陆杳磨了磨牙,转身就不客气地在他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他的衣橱,衣橱里全是他的狗皮。 她随手扯了两件,套上一件他的中衣,又裹了外袍,看起来才算得体一些。 陆杳冷着脸踏进了书房,抬头就看见苏槐正坐在坐榻边,身上披拢着衣袍。 墨大夫回头看见她,一时又震惊又惊奇,道:“相爷还真留了姑娘在院里。不过这姑娘脸色也不太好。” 苏槐道:“给她看看,看她还能活多久。” 陆杳道:“肯定活得比你久。” 墨大夫请陆杳入座,陆杳道:“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位大夫看了也无济于事。” 苏槐看了看她,然后一把将她逮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陆杳顿时脸都绿了,回头瞪他道:“你要死是不是!” 苏槐道:“我要死你也要死,人都要死。” 剑铮转头看向别处。墨大夫则尴尬地咳了咳。 墨大夫觉得自己平时言行就已经很放得开了,但显然不及相爷十分之一啊。 苏槐扼着陆杳手腕就摁在脉枕上,对墨大夫道:“我都给你按住了,你却只顾着咳?” 墨大夫一脸感叹道:“还是相爷生猛直接,我等自愧不如。” 他一看这姑娘就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啊,可惜遇到了相爷,是位强取豪夺的主儿。 边说着墨大夫就把手指搭在陆杳腕上,一诊,神情不由得诧异,道:“姑娘体内乱气竟比相爷来的还要凶猛。 “且姑娘脉象异于常人,如若是没有功夫底子的人这种情况早就爆体而亡了,有功夫底子的人就是不经脉寸断也得走火入魔。” 陆杳心想,这不废话吗,不然她大老远的跑京城里想方设法进宫找药引作甚,她道:“那大夫能治吗?” 墨大夫收回了手,道:“这个我不擅长,确实无能为力。” 苏槐就问他比较关心的问题:“她能活得比我久吗?” 墨大夫道:“这个说不准。要是姑娘体内乱气失控,很容易伤及筋脉。” 陆杳一脸诚挚道:“你放心,我绝对活得比你久。” 她回头对苏槐粲然一笑又道:“就算我伤势比你重,但我情况可比你好多了。我知道什么东西能治我的伤,但你找医圣的事还没影儿呢。” 苏槐道:“你不可能活得比我久。” 陆杳道:“那是你能决定的么?” 苏槐便对剑铮道:“我死前先把她送进我棺材里陪我。” 墨大夫和剑铮:“……” 两个都有伤的事纠结的竟不是怎么治,而是谁比谁活得久。 这种事也可以拿来做比较么? 第159章 你跟她很好是吗? 陆杳收回手,试图从苏槐怀里挣脱出来,道:“相爷的伤还有待处理吧,我看我还是先出去。” 这回苏槐没再为难,手上一松,她便立马脱身出书房去。 墨大夫便在药箱里配备药物和绷带,给苏槐的肩背伤上药包敷一下。 苏槐侧着身,墨大夫一边上药一边瞅着他满背挠痕,道:“啧啧啧,相爷得多狂浪人姑娘才把你挠成这样。” 等包扎好以后,苏槐把今天早上墨大夫给的瓷瓶又丢还给了他。 墨大夫看了看苏槐嘴角,道:“相爷不用了吗?可嘴角的淤青还没全散呐。” 苏槐兴致缺缺道:“一天都散不了,我还用它作甚。” 墨大夫道:“两三日可全消这已经很快了。” 苏槐看向剑铮,道:“上回你那种药呢?” 剑铮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主子说的是上次他颈上有咬痕那回事,那时剑铮就主动给了主子活血化瘀的药。 眼下见主子看着自己,剑铮头皮一麻,如实应道:“那个用完了。”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剑铮感觉气氛瞬间有点压抑起来。 苏槐道:“你没痛没痒的用完了?是被你吃完的吗?” 剑铮默了默,道:“偶尔有磕着碰着,所以常在用。” 墨大夫听得一头雾水,问剑铮:“什么药,相爷这么稀罕?” 剑铮道:“便是能一天消淤散痕的药。” 墨大夫便唏嘘道:“这么好?你怎么不交给我瞧瞧,说不定我能照着配出来呢。” 剑铮赶紧道:“那药是陆姑娘给的。” 苏槐穿衣的动作顿了顿,回眸看他,“她还给你药?” 剑铮怎么感觉气氛更压抑了,垂头道:“上回属下领罚受伤,她给的。” 苏槐徐徐穿好衣裳,温声道:“我也受了伤,怎么不见她给我,你跟她很好是吗?” 剑铮道:“属下不敢!” 墨大夫就撺掇:“要不相爷去要一瓶回来,给我闻闻看都是些什么材料。我要是能做出来,相爷的属下们也能用得上。” 随后墨大夫又道:“相爷的伤姑且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相爷休息。我的药相爷看不上,就去问那姑娘要好药,回头给我一点钻研钻研便是。” 说着他便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背在背上利索地出书房去。 不过刚出门口,却又探回头来,再道:“对了,切记,相爷当前这状况,想多活几天还是得节制。” 等墨大夫走后,苏槐后脚从书房里出来时,抬眼便见陆杳正坐在廊下。 她正纠结,不想去狗男人房里歇,但今晚又不知道该在哪里歇。 陆杳转头看向主仆俩,道:“今晚送我回宫吧。” 苏槐道:“今晚我累了。” 陆杳嫌弃道:“没要你送,叫你狗腿子送我。” 苏槐看了剑铮一眼,道:“你们这么要好,她要你送,你送吗?” 剑铮一听,赶紧表明立场道:“没有主子吩咐,属下不敢!” 苏槐道:“你不敢还是不想?” 剑铮道:“属下不敢更不想!” 陆杳瞧着主仆俩,眼神一动,就霎然生笑开来,那桃花眼滟潋生波,衬得廊下灯火也黯淡几分,道:“相爷怎么知道我们这么要好?” 剑铮一惊,绷着脸道:“陆姑娘不要乱说!” 陆杳看他着急的样子,笑得甚是愉快。 剑铮立马就觉得主子有点不高兴了,立刻解释道:“主子明察,除了主子吩咐,属下和陆姑娘绝无半点往来!” 陆杳在一旁看好戏,怎么听起来就像是个急于对丈夫表清白的小媳妇呢。 反正这狗腿子对他狗主子忠心得很,她拉拢不了他,那就逗着玩呗。以前他可没少帮着他狗主子助纣为虐。 第160章 有话好好说 苏槐道:“那她为什么送你药?” 陆杳笑道:“对,没往来我为什么送你药?” 剑铮凛声道:“那是因为上次属下领罚受伤,陆姑娘正好看见了才送的药。” 苏槐道:“我也受了伤,怎么不见她送我药?” 剑铮:“……” 这个他是真不知道。 陆杳在旁道:“还不是因为我跟他比较要好呗。” 苏槐道:“是吗。” 剑铮在主子的注视下脑门上都出汗了,又不得不正气凛然道:“陆姑娘,你莫害我!” 陆杳道:“我害你什么了?我一心把你当朋友你竟觉得我想害你?” 剑铮:“……” 听起来不对劲,但他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语。 苏槐便道:“下去领罚吧,你们这么好,她应该还会给你药。” 剑铮只好垂头丧气地应道:“是。” 只是他刚刚要转身退下,苏槐正抬脚进卧房的门,倏尔脚步顿了顿,又侧身往廊角下看去,问:“东西呢?” 剑铮一脸疑惑,也循着看过去,只见廊角下挂着只孤零零的空荡荡的笼子,而里面的那只海东青已经不见了。 剑铮赶紧道:“方才属下跟主子都在书房,好像只有陆姑娘在外面。” 陆杳也看向那空笼子,一脸惊奇:“噫,黑虎什么时候跑的,我竟然一时没发现。莫不是方才我进书房去时它趁机跑了?” 苏槐道:“它怎么跑,自己开锁跑吗?” 陆杳沉吟道:“会不会是剑铮喂它的时候没有关好笼子?今晚就他喂食的时候碰了那笼子了。” 剑铮:“……” 这锅都能甩到他头上,是他压根没想到的。 苏槐看着陆杳,道:“你再编,让剑铮带你去捱顿棍子,也好增进一下你们的友谊。” 说着他冷不防抬手就抽掉了陆杳头上的黑簪,方才不应该还给她的。 陆杳道:“相爷莫不是真以为这能开笼子锁吧,你瞎吗,一看簪头就要比锁眼大得多。”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陆杳还拉着苏槐的袖角把他往笼子边带,“来,你给我试试,看看掏得进去不。” 苏槐拿着黑簪观摩了一下,也确实比了比笼子的小锁,簪头比锁孔大。 陆杳便理直气壮道:“来,你教我,这锁要怎么开?” 苏槐手指寸寸捋着这簪身,然后就在陆杳话音儿一落,他就摸到了玄机之处,顺着簪头上的螺旋纹一圈圈地把隐藏的部分簪身给扒拉了出来。 到最后,那簪头尖得跟什么似的,别说锁孔了,就是针眼都扎得进去。 苏槐看向陆杳,陆杳:“……” 苏槐道:“我瞎吗?要不要我教你这锁要怎么开?” 说罢不等陆杳回答,他突然手指一转将那簪头调了个转儿,而后直直就朝陆杳的脑门上扎来。 陆杳反应快,连忙两手并用地抓住他的手,道:“相爷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苏槐道:“你私自放跑那东西的时候跟我好好说了吗?你说明天叫那东西引它主人来给我杀,都是骗我的。” 陆杳默了默,道:“说实话,它主人又不傻,怎会来给你杀。” 苏槐便道:“那且让我撬开你脑子看看,都装了些什么骗我的鬼话。” 陆杳见他那眼神,真得不能再真,这畜生真想穿她脑子! 关键时刻,陆杳及时把头一偏,那尖锐的簪头勘勘从她鬓边擦过,在他手上气势浑然,截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陆杳侧目一看,就见簪头深深没入离她头一寸开外的墙壁里。 这疯子,发起疯来都没征兆的。 陆杳不怒反笑,大约是今晚得到的信息着实让她心情好,道:“贱丨人,以后总有你求我的时候。” 第161章 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发展 剑铮在后面看得着急,这陆姑娘敢忤逆主子简直就是在找死,遂按着自己腰间佩剑随时准备出鞘,边问道:“主子,需要属下帮忙吗?” 苏槐对头看了剑铮一眼,“你是觉得我办不了她?” 剑铮连忙道:“属下不敢!” 陆杳立刻动手去拔墙上的簪子,只可惜她反手不太好使力,反倒被苏槐游刃有余地从墙体里先拔出来。 这狗脾气也怪,前一刻狂风暴雨,后一刻好像又雨过天晴。 仿佛刚才他只是跟她玩了个游戏。 苏槐道:“说你爱我,我就不生气了。” 陆杳张口就道:“我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苏槐又道:“你亲一下我,今晚我就饶了你。” 陆杳看向他后面的剑铮,剑铮正一脸麻木。 大概他也没想到,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发展。先前主子不是还要撬开她的脑子吗? 陆杳道:“你狗腿子还看着,这样好吗?” 苏槐道:“我觉得好。” 剑铮道:“属下这就下去领罚。” 两人正对视僵持着,然后陆杳心出其不意突然往苏槐嘴角亲一下,道:“好了,簪子还我。” 苏槐将手里这根黑簪锋利的尖头一点点拨回去,直至最后隐藏了锋芒,簪头又变成了螺纹状的样子。 苏槐道:“这个危险,我怕你戴在头上不小心戳穿自己的脑子。” 陆杳道:“不会的,我戴了这么久都没有过。” 苏槐道:“说不定今晚就会。” 陆杳一脸诚挚地跟他讲道理:“本来我就有内伤,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区别。 “世道又这么险恶,宫里更是人心叵测,我有个东西防身也好。要是连这簪子也没了,那下回再有人对付我,我连还击之力都没有。” 她本以为奸佞是很难被她给感化的,说不定还要落井下石,可没想到她说完以后他居然十分通情达理地把发簪顺着她的衣襟给塞进了她的衣怀里。 搞得陆杳一时都震惊了。 就在她震惊的时候,苏槐冷不防欺近,似被她勾起了兴一般,俯头就吻她唇瓣。 他气息冷不防袭来,陆杳头皮炸了炸,立马动手去拿怀里的发簪。 利器还是得抓在手里才踏实。 可狗男人一下擒住了她双手反剪在她身后,他愈加肆无忌惮地欺压。 陆杳挣了挣,没能拗得过,一时呼吸一乱,有些喘不过气。 她的腰身被他卷在臂弯里,拖着移进房门,依稀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她又被按在门扉上吻。 最后她又被这狗男人给压上了床。 陆杳终于脱出一只手去抓发簪扎他,不想苏槐先一步从她怀里掏出来,随手就给她扔出了床外老远。 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陆杳气喘吁吁地瞪了瞪眼看着这狗男人,然后使气一把狠狠拧他的腰。 苏槐礼尚往来,一手掐她胸前的桃儿。 陆杳气得不轻,骂道:“老色批!” 苏槐道:“又不是没摸过,我昨晚不是还亲了,你昨晚怎么没骂我。” 陆杳咬咬牙,他又道:“我不仅这样摸,我还伸进去摸。” 他边说还边身体力行,探进她衣裳里,就一把摸住了。 陆杳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又被他俯头堵住了嘴。 苏槐将她压在身下,厮缠亲吻,两人衣衫都交在了一处。 后来床帐里都是她声声起伏的喘息声。 苏槐终于才亲够了,放了她,嗓音里有股子温柔缠绵的味道,道:“你给剑铮那药怎么来的?” 陆杳道:“关你屁事。” 他的手又伸进她衣裳里,陆杳连忙拦住,又改口道:“以前不是说过,朝暮馆的姑娘们得用那样的好药。” 苏槐道:“那时候你还没进朝暮馆。” 第162章 这人究竟有多恶趣味 陆杳顺口拈来:“给剑铮的那个我是在来之前问街上的大夫买的。那大夫说那种药专供朝暮馆的姑娘们用,效果很好,我就买了来试试。” 苏槐没再说什么,收手睡去了。 经过在鎏莹宫那么浓烈的独活香作用以后,眼下再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陆杳发现已经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是要她跟他同床共枕,她还是浑身都不舒服,有些乏软提不上气。 她侧身躺着,看着狗男人方才随手乱丢她发簪的角落,想着等他睡着了…… 这时苏槐在她身后徐徐开口:“是不是想等我睡着了,把你那发簪捡起来戳我。” 陆杳满口否认道:“没有的事。” 后来他的气息绵长,陆杳觉得约莫他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坐起身,然还没来得及下床穿鞋,身后苏槐突然出声:“哪儿去?” 陆杳娇躯一震,道:“如厕去。” 苏槐亦坐起身,眉眼间尽是疏懒,道:“我也去,我们一起。” 陆杳:“……” 苏槐见她没动作,又道:“怎么不动?” 陆杳翻了个白眼,直挺挺地躺下,道:“我又不急了,要去你去吧。” 苏槐也躺了下去,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两句梦话。 陆杳侧身背对着他,暗骂一句:狗逼玩意儿。 她微微有些汗意,后来怄了一阵不知不觉才睡着了。 等她睁眼醒来,首先看见的就是床边竟然放着一身高领的宫裳。 不光有宫裳,还有她在宫里时作宫女打扮的一些简单发饰,一样不缺,整整齐齐。 狗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眼下不在房里。 她连忙爬起来就将衣裳换上,去角落里一瞧,自己的发簪竟还在那里没被狗男人收走。 她把头发挽好,顺手就将黑簪别在了发间。 苏槐进房里来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 随后剑铮又送了早饭到房里来。 陆杳一看,一大早的就倒胃口。 苏槐在桌边坐下,道:“来,吃红油豆腐脑。” 陆杳:这人究竟有多恶趣味。 那红油熬得跟血浆似的猩红,豆腐脑还做成了脑子的形状…… 陆杳道:“我不饿,相爷吃吧。” 苏槐道:“吃不完今日也别回宫了。” 陆杳黑着脸过来坐下,无比嫌弃地舀了一调羹,吃进嘴里。 苏槐问她:“嫩吗?” 陆杳一会儿还得靠他进宫门,遂违心道:“嫩。” 苏槐道:“口感像不像真脑子?” 陆杳道:“像。” 苏槐道:“这就是真脑子。” 陆杳:“……” 陆杳差点把碗勺扣他脑子上。 陆杳道:“相爷大清早就吃这等腻物,也不怕得病。” 苏槐看她一眼,然后就笑了,道:“我这碗是真豆腐脑。” 陆杳忍无可忍,骂道:“苏槐你这个贱丨人!” 她yue了两下,脸色发绿,问:“你给我吃的人脑子?” 苏槐道:“想吃人脑?那我中午现杀一个掏给你。” 陆杳磨着牙道:“我谢谢你!别人的我不吃,要吃就吃你的!” 苏槐道:“那你有点得寸进尺。要不要我把你脑子掏出来再喂你嘴里?” 跟他刷下限,谁能刷得过他。 最后陆杳抢了苏槐的那碗来吃,苏槐也由着她抢,然后她便听他吩咐剑铮:“给我拿粥来。” 陆杳道:“我也要吃粥。” 苏槐道:“你不吃,你就吃豆腐脑。” 没得选,陆杳只好郁闷地飞快刨完了一碗豆腐脑,她只想快些回宫,离这畜生越远越好。 早饭后,苏槐服了一碗药,那股辛烈的药味对于陆杳来说简直不能忍。 不多耽搁,陆杳便跟他一道出府上马车去。 一路上陆杳都把头偏向窗外,避免与他有任何交流。 可不想,倏尔腰间动了动,陆杳猛回头来,还以为他是在解自己腰带,不想他却是探身过来往她腰间系东西。 陆杳愣了愣,见他系的是她平日里常佩戴的香囊。 苏槐系好以后,便坐回原位去。 陆杳觉得香囊的分量有些不 第163章 发生了什么 到了宫门,有苏槐出面,陆杳得以顺利进宫去。 她走后,苏槐又让剑铮驾车去往朝殿所在的那道宫门。 到了地方,苏槐从马车上下来,牵了牵衣摆,抬眸看了看前方被朝阳淬得金光灿灿的巍峨朝殿,吩咐剑铮:“去朝暮馆问问,他们常用的伤药是哪个配制的,把人和药带来见我。” 剑铮应下,等主子进了宫门,他便立刻去办。 陆杳回到暖阁时,一进门就见阿汝坐在饭桌前,无甚胃口,对着丰富的早点长吁短叹。 忽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早点不合胃口吗?” 阿汝闻声抬头一看,霎时眉眼生笑,十分娇媚美丽,连忙起身迎上前,道:“姑娘总算回来了。” 没等陆杳说话,她又问道:“这一两日姑娘一直在相爷那里么,一切还顺利吗?长公主那边有没有为难姑娘,相爷对姑娘好吗?” 陆杳好笑道:“才一两日不见,阿汝就变成个爱絮叨的小老太婆了。” 阿汝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问问。” 陆杳知道她是关心,道:“放心吧,我一切都好。” 阿汝看了看她,道:“可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陆杳道:“就是今早起得太早,有些没睡足。” 阿汝问:“那姑娘用过早饭了么,快来一起吃吧。” 陆杳看了一眼膳桌上,可比什么红油豆腐脑诱人多了,便坐下来又吃了一回。 小乐子也进来伺候着,道:“小的就说么,有相爷出手,侍女姑娘怎么可能有事呢,这不就好好地回来了。” 然后他又对陆杳唏嘘:“姑娘有所不知,这一天两夜的,六姑娘问了百八十遍,都快烦死小的了。” 陆杳道:“鎏莹宫那边有什么情况?” 小乐子道:“除了昨天广宁侯进宫带走了清乐郡主以后,鎏莹宫一直没动静呢。” 说起清乐郡主,昨日被广宁侯带回家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人。 到今早的时候广宁侯带了羹汤过去,坐在清乐郡主的床边,耐心地劝道:“妙妙,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清乐郡主没反应。 广宁侯搅了搅碗里的羹,叹口气又道:“你若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怎么为你做主呢?” 清乐郡主还是不做声,但就是眼眶红了,不知不觉就蓄满了泪水。 广宁侯在她床头放下羹汤,便起身离去。 可刚走两步,清乐郡主就眼泪横流道:“是义兄。” 广宁侯回头看她,道:“他做什么了?” 半晌,清乐郡主才道:“他把我关进笼子里,和那些臭人在一起……他任由他们欺负我……” 广宁侯吸了口气。 清乐郡主道:“他不是我义兄么,是哥哥的好朋友,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广宁侯问:“那些人呢,长公主说今晚一个人影都没有。” 清乐郡主喃喃道:“我不知道……好像他们是一个一个地被谁拖走了……” 当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只隐约感觉有人在笼子里移动,又哪有力气抬眼多看一眼。 清乐郡主又道:“我该怎么办……哥,我以后该怎么办……” 广宁侯道:“你不是进宫跟长公主作伴吗,为什么又会去那空置已久的偏殿?” 清乐郡主只是流泪。 广宁侯凝着眉头,又问:“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苏槐把你关进笼子里?” 苏槐这个人他多少有些了解,他这个人虽然疯,但一定不是没有来由的疯。 清乐郡主还是不答话,广宁侯便有些失去了耐心,面上也渐渐浮上一股冷色,“你不说是吗?不说我怎么帮你?” 第164章 有的是人看个热闹 清乐郡主心里感到十分悲怆,望着她兄长道:“不管我做了什么,有人这么欺负我,难道哥哥不是应该先找人算账吗,为什么却要来质问我?我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想要逼死我吗?” 广宁侯道:“找人算账?不见的那些侍卫估计全都被苏槐的人善后处理了,我找谁算账?找苏槐算账吗?” 他盯着清乐,眼里端的是清醒与冷意,慢条斯理地道:“清乐,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从南淮到这京城的。 “京城里没人真正把我们当回事。此生能不能回得去,还得要靠他,你懂吗?” 清乐郡主有些被他的眼神震慑住。 广宁侯又道:“我不管你动了他什么东西,但他的东西一定轮不到你去动,知道吗?” 良久,在他眼神注视下,清乐郡主心里发沉,不由得点了点头。 广宁侯便道:“现在告诉我,你在鎏莹宫都干了些什么,又是怎么惹到他的。” 清乐郡主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来。 暖阁六姑娘身边的那位侍女果真是他的未婚妻。广宁侯沉吟着,看样子他那未婚妻在他那里还是搏得了个特殊。 后来广宁侯道:“事已至此,难过也无用,只有先养好身体。” 清乐郡主道:“可我以后怎么办……我这辈子都毁了……” 广宁侯垂眼看她道:“这件事没有传扬开,以后的事以后说。” 清乐郡主不可置信道:“就只是这样吗?” 广宁侯垂眼看着她,道:“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怎样?找苏槐报仇还是找长公主泄恨?你在那么做的时候有想过以后?” 清乐郡主哽咽着说不出话。 广宁侯又道:“你以为长公主在那空置的偏殿召见那姑娘,又留你在鎏莹宫过夜是何用意? “你一股脑冲在前面,有的是人在后面看个热闹。” 此话一出,清乐郡主才突然醍醐灌顶。 广宁侯最后道:“以前我提醒过你你不听,既然这样,便也只有你自己来承担苦果。” 这厢剑铮效率高,下午就带着人到苏槐跟前复命了。 彼时剑铮恭敬地递上几个药瓶,分上中下等,道:“这些都是朝暮馆常用的药,这人也是专给朝暮馆配药的大夫。” 堂上的大夫恭恭敬敬地对苏槐作了个揖,战战兢兢道:“小人参见相爷。” 苏槐打开这几只药瓶,一一闻了闻,那药味比墨大夫给的还要粗糙苦涩。 显然与之前陆杳给剑铮的那瓶药差别更大。 苏槐道:“就这些了?” 大夫答道:“供给朝暮馆的伤药,全在这里了。” 苏槐道:“之前有人在你这里买的药,膏体雪白,闻之芳香,你是舍不得拿出来给我看吗?” 大夫一听,腿一软就给跪了,道:“相爷,小人真的所有的药都在这里了啊,朝暮馆的姑娘们也都是用这些,千真万确,小人绝不敢隐瞒!小人也绝没卖过相爷说的那般药!” 剑铮大概是听出来了,主子在追查陆姑娘的药的来历。 约莫陆姑娘说那药是朝暮馆的姑娘们常用的,所以主子才让他去把给朝暮馆供药的大夫弄来。 结果眼下一盘问,陆姑娘在撒谎。 但剑铮看了看主子神色,似乎主子并没有太意外。 苏槐道:“朝暮馆就你一人在供药?” 大夫道:“就小人一人,要是还有其他的,小人一定会如实禀报的!” 最后苏槐挥挥手,让剑铮带他下去。 陆杳回宫以后,一切照常,要么下午跟阿汝去一趟皇帝那里,要么就继续去探遗珍园的信息。 五座藏宝楼她大概知道分别都用来存放哪些类别的宝贝,只是她还不确定自己要找的东西具体在哪座藏宝楼里。 这日,陆杳正在遗珍园附近溜达,就遇到一名宫女也在附近溜达。 陆杳打算上前去与她搭个话,然走近一段距离以后,陆杳再定睛一看,看清了宫女的模样,就不由得面上一瘫。 宫女也看见了她,裙角如飞地朝她走来,到她面前后,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宫礼。 陆杳默了默,道:“姬无瑕,你还敢在宫里这么招摇,不知道奸佞正到处找你吗?” 没错,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可不就是一身宫女打扮的姬无瑕。 第165章 商议计策 姬无瑕也做了乔装,原本一张带有江湖侠气的美艳的脸,也显得十分平凡。 姬无瑕道:“那他定然是想不到我也进宫当了宫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着就带她往附近的小树林里走,又道:“咱们找个僻静处说话。” 进了小树林后,姬无瑕在陆杳面前转了个圈,道:“杳儿,我这身打扮咋样?” 陆杳道:“他已经知道你是个女子,你要是乔装成禁卫军可能会更安全点。” 姬无瑕道:“我无回门的杀手们凑一堆就已经很味儿了,要是跟群人数更多的禁卫军凑一堆,岂不是要熏死我。” 她拉着陆杳的手,又笑道:“杳儿,没想到你真有办法帮我把黑虎救出来!我就知道你出马,就没有不行的。” 陆杳嫌弃道:“它主人丢下它不管,我不救它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它被拔光毛炖一锅吗?” 姬无瑕道:“我怎么没有管,我不是求你去救它了嘛。我要是不舔着脸来求你,它也脱不了险啊。” 陆杳看了看她,道:“你还有脸了是不是?” 姬无瑕搂着陆杳的肩膀,道:“别气别气,以后等我找机会把那十万两赚回来,再分你一半! “姐们儿也不是白让你帮忙的,趁你营救黑虎这期间,我已经把遗珍园里的情况探清楚了。找个时间机会,我们就可以动手。” 陆杳道:“这还差不多。”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要找药材,藏那些极品药材的藏宝楼就在进遗珍园左边第二座。” 陆杳道:“谁说我要找药材了?”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也是,我就有些疑惑,你在药谷的时候什么药材没有,咱们不缺那玩意儿。” 她看着陆杳又问,“那你到底要找什么?” 陆杳道:“找藏纳珍兽麟角的楼。” 姬无瑕道:“那就在第四座楼里。”她不免好奇,“你找珍兽麟角能治你的情况吗?” 陆杳道:“能做药引。” 姬无瑕道:“成,那就去找那个。是不是找到以后,不仅能治好你走火入魔,还能治你师父的走火入魔啊?” 陆杳道:“但愿如此。” 姬无瑕撸了袖子干劲十足:“那怎么的,我们今晚就动手吗?” 陆杳道:“不急。上回遗珍园打草惊蛇以后,已经加强了守备。苏槐又知道我要去那里找东西,定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姬无瑕道:“如此,只有分开行事,我替你引开守卫,你进去找到赶紧出来。” 陆杳也是这样打算的,不由睨了她一眼,“怎么,不想进去掳宝贝了?” 姬无瑕道:“那只能你出来的时候帮我也带两样呗。” 陆杳想了想,道:“我先把消息透出去,让奸佞以为我要找的是药材,那重兵应该就会被他安排在藏药楼那边,如此我俩能轻松些。” 姬无瑕爽快答应道:“成,等你那里安排好,在你住处屋檐下挂块红布,我就知道你万事俱备了。” 两人商量好,姬无瑕再习着宫里人那般对陆杳行了个宫礼,真是要多矫揉造作就有多矫揉造作,然后就先一步出了小树林。 陆杳看着她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其他的宫女。 没想到她与别的宫女姐姐妹妹地称呼,亲热得不得了,恨不得跟人家从一个娘胎里出来似的。 陆杳回到暖阁,小乐子一见她就问道:“侍女姑娘到哪里去了?这宫里这么大,可不要乱走哦,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近来宫里又频频出事,落在姑娘头上可就不好了。” 陆杳阴恻恻笑两声,道:“我要是不好,我就把你供出去。所以你盼着点我好。” 小乐子道:“小的只是好心提醒姑娘两句,姑娘怎的还记恨上小的了呢。”说罢赶紧走开。 第166章 贱里贱气的 晚上,陆杳和阿汝在房里,将遗珍园的事与阿汝说了两句。 阿汝并不十分惊诧,道:“姑娘想去遗珍园的藏药楼里找东西?” 陆杳道:“藏药楼里什么珍奇药材没有,应该能找到我想要的。” 阿汝知道她本就是进宫来找东西的,闻言如何能放心得下,道:“上回遗珍园闹出了动静,惊动了禁卫军到处搜捕。听小乐子说那边的守卫也一再加强,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陆杳道:“我会想办法。” 阿汝想了想,道:“要不,姑娘想要什么,我去跟皇上说,求他赐我吧。别的赏赐都不要,等治好皇上的失眠之症,咱们就要那一件赏,怎么样?” 陆杳笑了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但凡皇帝能轻易赏出去的,必然是他不缺的东西。倘若我要的,全天下只此一件,那就不一样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费力气了。 她要找的东西还是她另一位师父说与她的,而且她行走江湖,不能报她师父的名号,只能自己想办法。 阿汝道:“我明白了。姑娘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吩咐我便是。” 这时小乐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位姑娘,相爷过来了。” 小乐子在外面陆杳并不意外,但他说的话就有点煞风景了。 阿汝看了看陆杳脸色,见她当即垮下脸来,便对小乐子道:“你告诉相爷,就说我们已经歇下了。” 说罢,阿汝就赶紧熄灭了灯。 结果不一会儿,就听见小乐子的声音在院子里恭恭敬敬禀道:“相爷,六姑娘说她们已经歇下了。但往常她们绝没有睡得这么早的,要不要小的去把她们叫起来?” 陆杳和阿汝:“……” 所以说苏槐那贱丨人把小乐子安排在暖阁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小太监也贱里贱气的,成天就想着在他主子面前告状立功。 然后小乐子就十分殷勤上道地走到房门边,敲门道:“六姑娘,六姑娘快出来跟小的一起沏茶去。” 房里没答应。 苏槐在院里道:“睡死了吗?” 小乐子应道:“不能够啊,方才相爷来之前房里的灯还亮着呢,一听说相爷来了,就立马熄灯了。” 苏槐道:“我来传圣上口谕。” 房里阿汝和陆杳不由对视一眼。 这奸佞虽然猖狂,但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在宫里假传口谕吧。 随之就听小乐子狗仗狗势道:“相爷携皇上口谕而来,两位姑娘若是还不出来相见,那可就是藐视君王,是杀头的大罪!” 阿汝忐忑道:“我看我还是去开门吧。” 她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先向苏槐见礼。 小乐子赶紧上前,帮忙把房门挤开,并且大剌剌地横在门中间,使这门没法再轻易关上。 阿汝眼看着苏槐拾级而上徐徐走来,心里就没底得慌,鼓起勇气又道:“敢问相爷,皇上是何口谕?” 苏槐道:“圣上夜里难眠,让你过去陪夜。” 阿汝一时无言。 陆杳一听要阿汝去皇帝那里,肯定不是正经的陪夜,便道:“皇上若是宣阿汝,以往都是让身边的贴身太监来接的,怎会让相爷传话。” 苏槐道:“今晚我正好在。” 阿汝发现,相爷来了以后,好像目光就只落在陆杳一人身上,再没转目看过其他。 随之他就踏进屋里来,小乐子赶紧狗腿地去把灯点上。 相爷亲自来传话,阿汝今晚不去怕是不行,便道:“那我先去准备一下。” 陆杳亦道:“收拾收拾我们就去吧,别让皇上久等。” 苏槐在椅上落座,道:“‘我们’?皇上叫你去陪夜了吗?” 陆杳理所当然:“我是六姑娘的侍女,当然得我陪着她去。” 苏槐看着她道:“皇上只让她一人去。你非要跟着去,什么居心?莫不是想让皇上注意到你多看你两眼?你想去跟她争宠?” 陆杳:“……” 她不知道这奸佞脑子里都在脑补些什么狗血大戏。 第167章 你继续编 阿汝去内室更衣时,苏槐就问陆杳:“我再问你一遍,你给剑铮的药哪来的?” 陆杳面不改色道:“不是说了么,在外面买的。” 苏槐道:“在外面专给朝暮馆供药的人那里买的是吗?” 陆杳对上他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对啊,我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 苏槐道:“需要我把供药的人弄来,你们比比看谁唱得更好听吗?” 这狗男人疑心病果然比谁都重,连这种屁大点的小事都要去怀疑摸查一番。 陆杳一脸郑重道:“朝暮馆供药的大夫多了去了,相爷说的是哪个?” 苏槐道:“朝暮馆供药的人就一个。” 陆杳张口即来:“那相爷就有所不知了,官方供药的虽然就一个,可朝暮馆楼里多少姑娘,哪个没有自己的小金库,有钱当然就想买更好一点的药了。 “就好比阿汝,她是花魁,能用那些粗制滥造的药吗?她要用就用好的。” 适时阿汝换好衣裳从内室出来,显得温柔又娇媚,漂亮极了。 她在内室把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眼下一出来,陆杳便对她道:“是吧阿汝?” 阿汝跟着陆杳耳濡目染有些学坏了,亦是面无异色地很上道地点点头,应道:“是的。” 苏槐看着陆杳道:“这么说来,你那药就是在常给她供药的人那里买的?” 阿汝瞅着相爷那眼神怪让人胆战心惊的,就好像在说:你继续编,编不出来我把你头拧下来。 但陆杳毫不受影响,她甚至还能毫不尴尬地往下编。 陆杳道:“可不是么,所以说这就是缘分。” 苏槐终于看了阿汝一眼,阿汝当即顿了顿,被陆杳扶了扶她后腰示意她淡定不要慌。 苏槐问她:“是这样吗?” 阿汝便尽量维持着淡定,道:“是吧。” 苏槐问:“你的药是向谁买的?” 阿汝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瞎编道:“他就是个行踪不定的贩夫走卒,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穿街走巷从朝暮馆旁的小巷贩货,我就是在那里买的。” 苏槐听后点了点头。 阿汝有些不可置信,相爷居然有些信了的样子。 只听他道:“那下次你见了那卖药的人,替我也买点。” 阿汝心下微微一松,应道:“好的,民女一定谨记。” 苏槐道:“我要一百瓶。” 阿汝:“……” 陆杳一听就有些毛了,道:“一百瓶,你是拿回去下饭吃吗?” 苏槐打量了一下陆杳,那眼神意味不明,道:“到时候我请你一起吃,不仅给你下饭吃,还给你下面吃。” 阿汝在旁莫名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污了。 陆杳脸都气绿了,这死不要脸的狗畜生!陆杳咬牙道:“相爷还是自己下面吃吧。” 苏槐道:“我自己下面不喜欢吃。” 陆杳:“……”真是再无耻的话从他狗嘴里吐出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 阿汝表示,她听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苏槐又对阿汝道:“一百瓶,一瓶都不能少,少一瓶我都不会原谅你。缺多少你就给我吞多少只空瓶。” 阿汝小脸白白,陆杳恼火道:“你吓她有什么用,又不是她不替你买,也得看那卖药的人有没有那么多!” 苏槐道:“他可以现做。” 陆杳道:“那种药很贵,阿汝都买成十几两银子一瓶呢,你要一百瓶,岂不是一千多两银子。” 她想,照这厮逛朝暮馆啥啥都嫌贵的狗属性,一千多两银子无疑是在抠他的肉,他肯定觉得贵死了就不想要了。 苏槐想了想,对阿汝道:“这样,你把那卖药的人交给我,我跟他谈谈价格。” 阿汝道:“可我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再来,又家住在何处。” 苏槐道:“他长什么样子你也不知道?” 阿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苏槐又道:“我叫人回去问问你的丫鬟总该知道。” 阿汝感觉到压力,扯了一个谎以后,就得继续扯谎把它圆回来。可这要怎么圆,她要是一通胡乱形容,回头相爷往朝暮馆一查不就一清二楚的了么。 第168章 刷下限刷不赢他 陆杳听着,这狗男人就是咬着不放了,便道:“阿汝不是还得要去皇上那里陪夜吗,不好让皇上久等吧。” 苏槐道:“那我的一百瓶药?” 陆杳磨着后槽牙道:“眼下她在宫里怎么能买,至少得出宫以后再说。” 苏槐道:“那就出宫以后交给我。她是花魁,你跑了她都跑不了。” 这话里满是赤裸裸的威胁,是看准了她不会丢下阿汝独自跑路是吧。 He,Tui!贱丨人! 随之苏槐又吩咐外面的小乐子:“带六姑娘去皇上那里。” 小乐子连忙从门外探出半个头来,满脸殷勤:“六姑娘,咱们快走吧!” 阿汝不太放心地看了看陆杳,小乐子又道:“侍女姑娘这么大个活人呢,你还怕相爷吃了她不成?” 阿汝便只好先出门去了,小乐子及时地关上了房门。 陆杳眉头跳了跳,要她跟这狗男人独处一室,她浑身汗毛都能炸起来。 不过阿汝和小乐子走后,两人就是维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房里的气氛莫名的诡异。 她觉得她不能轻举妄动。 可她又不能与他久待。 然看看奸佞这样子,只要阿汝不回来,他就能在这里坐一晚上。 遂僵持了一会儿工夫以后,陆杳先不动声色地开口:“吃点什么?” 苏槐道:“不想吃什么。” 陆杳道:“但我想吃点什么。”说着她便转身往门那边走,真一副想去弄点什么东西吃的样子。 可刚才走两步,她冷不防后领一紧,就被苏槐给揪住了。 陆杳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下意识狠狠拧他手腕骨,要是她动作够快,肯定能把他腕骨给拧错开去,可往往这种时候奸佞总是比她更快,先一步拿住了她想拧他的那只手,使得她根本没法用力。 陆杳见手上不成,当即从他手上扭着后领回身,动脚就踹他腿。 她要踹就只冲着他腿骨骨节处踹,而且使劲狠,毫不迟疑,能一脚给他踹断的那种。 只可惜,苏槐反应也快,两人你来我往,靠腿脚互殴。 前一刻还和风细雨,后一刻立马就大动干戈。 从敌不动我不动到干架干得你死我活,基本上不需要任何过渡,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动作做为导火索就足矣。 两人的动作也都极快,行云流水一般,只不过陆杳身上有伤动不了真格的,狗男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能将她拿捏住。 于是乎她败于下风,就被狗男人拖着反手一把丢在了椅子上。 座椅承受不住惯力,整个往后翻仰,苏槐一手扶住圈椅又给她拨了回来,另一手揪住陆杳衣襟,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迫使她与自己咫尺相对。 苏槐整个气势如虎狼一般,与先前的风平浪静大相径庭,道:“骗我,你一天到晚张口闭口就知道骗我,你当我是这么好骗的吗?” 陆杳的腰被椅背硌得青疼,她顿时也恼火起来,道:“我真要去吃东西,我问你了,你自己不吃,还不准我去吃吗?” 苏槐道:“你要去吃什么?” 陆杳:“你管我吃什么。” 苏槐道:“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弄来。”他盯着她那眼神真是有点瘆人,“要是吃不完我鼻子眼睛给你塞进去。说,想吃什么?” 陆杳沉默。 她才吃过晚饭不久,能吃得下什么?这畜生也晓得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开溜,她真要是说出个吃的来,照他的作风,真能给她塞鼻子眼睛里。 所以她说个屁。 苏槐又道:“鸡鸭鱼鹅,吃哪样?” 陆杳嫌弃道:“看着你我就饱了。说我成天开口闭口地骗你,也不照照你自己,跟疯狗似的逮谁就乱咬。” 苏槐问道:“我拿什么照?” 陆杳给气笑了,道:“当然是撒泡尿照,难不成还用镜子照吗?” 苏槐道:“我现在没尿,你撒泡给我照照。要不要我给你脱,你现在就给我撒。” 陆杳:“……”她第一时间捂紧了自己的腰带。 跟他刷下限,显然她又一次失败了。 第169章 那你自个玩吧 苏槐又道:“你说我乱咬?” 他不等陆杳回答,他钳住她身子,俯头就在她身上咬几口,口齿磨着她的锁骨、胸口,陆杳给他整得猝不及防,呼吸都不利索了,一番乱骂他。 他抬起头来,如狼似虎的眼里潮起而涌,道:“这才叫乱咬。” 陆杳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仿佛随着他的情绪而逐渐变得比平时浓郁辛烈,陆杳平了平呼吸,一边对上他的眼神,一边突然抬腿对着苏槐的腰腹就一记猛顶。 苏槐动作也神速,一手握住她膝头就硬是压了下来,再屈膝压住她腿,陆杳见偷袭失败,连忙一脸真诚道:“刚刚腿抽了一下。” 苏槐道:“抽了一下?” 陆杳郑重道:“对,突然抽筋。” 苏槐道:“那要不要我帮你把筋抽了?” 陆杳道:“我谢谢你,不用了。” 可他眼里那股子虎狼劲儿还没消下去,道:“你不仅骗我,还动不动就想打我,你是觉得我还没有玩腻,横竖弄不死你是吗?” 说着他就来扯她腰带。 陆杳拽得死紧,没好气道:“你就没骗过我吗,你就没想打我吗?哪次不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苏槐看她道:“你要是觉得我骗你你可以来找我讨公道。” 陆杳:讨个屁的公道,这贱丨人最不讲的就是公道。 苏槐又道:“而我真要是想打你一巴掌能把你拍死。我动手动脚是为了打你吗?光打你有什么意思,玩起来才有意思。” 陆杳一股火气直上头,她倒想一巴掌能把他拍死。 于是她当真这么做了,蓄力直往他脸上招呼。她手指尖都扫到他那张脸了,却硬是没能拍得下去,被他给拦截了下来。 陆杳道:“玩你祖宗!” 苏槐道:“你喜欢跟死人玩,那就等我玩腻了再送你去跟他们玩。” 两人扭打了一会儿,陆杳本就被他压制着,最后无疑败下阵来,双手被他反剪在椅子背后,他成功扯下她腰带居然将她双手捆在了椅背上。 陆杳瞪了瞪眼,挣了挣手,这狗畜生! 苏槐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道:“如何?” 陆杳道:“我不喜欢被绑着。” 苏槐道:“可我还没试过这样。” 陆杳无比嫌弃地白他一眼:“那你自个玩吧。” 说罢,她就跟条咸鱼似的挺尸在椅子上。 苏槐亲她摸她,她除了身上起鸡皮疙瘩以外,再没别的反应。 苏槐道:“你这是任由我来的意思?” 陆杳一脸认命的表情:“又不是没来过。你厉害,你自己来呗。” 可她这副咸鱼态,不吭声也不抗争的,成功地使得苏槐感到乏味。 他想的是上回那般水深火热、抵死快活的感觉,而不是眼下这等无趣。 苏槐撕她裙子,她也毫无波澜。 陆杳想得开,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苏槐想不开,道:“你为什么没反应?” 陆杳道:“我手都被你绑着了,你还想我有什么反应?” 苏槐道:“你还可以踢我骂我。” 陆杳气得笑了,道:“你就是贱。” 听到她骂,他似乎终于满意了一点点,当即欺身吻她的唇。 他吻得又深又火热,结果发现她又没甚反应了,他离了离她的唇,见她只是微微张口喘息着,因着他身上的味道,渐渐染红了她的双颊。 两厢对视着,都想探出点对方的底线在哪里,后来还是苏槐道:“我松了你的手,你只能用来抱我。” 陆杳道:“你松了我,我一定好好抱你。” 苏槐道:“你要是敢打我,我把你腿也绑在椅子腿上。” 随后苏槐就解了她绑,陆杳终于手上自由了,真是想揍他想得牙痒,可又干不过他,所以不能明目张胆地揍。 而且这厮一直紧盯着她,她要是有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狗眼。 苏槐道:“刚刚说的呢?” 陆杳伸手就勾住他的腰,几乎同一时刻,他将她按在椅背上便狂浪地欺压亲吻。 第170章 真是条一点亏都不吃的狗 陆杳有些透不过气,手上没闲着,使了劲儿狠狠拧他。 揍不死他也得掐死他。 可他像浑然不知痛似的,俯头啃她颈子,咬她锁骨胸口,陆杳攒着眉头,抡拳打他肩头。 所至之处,衣衫要么褪要么被他给撕了去。 就仿佛先前所有的按兵不动,就只是为了此时此刻的汹涌暴发。 不管她什么反应,对他爱也好恨也罢,都能让他十分起兴。 趁她又掐又拧之际,苏槐探入她裙底,那柔软的裙角在椅边垂散开来,分外好看,露出白皙又极是葱嫩的腿。 陆杳蹬掉了鞋子,抬脚踢他,脚心碰到他腰间的衣料,有股子凉润的意味。 激得她微微蜷起了脚趾。 两个人都有些火烧火燎的。 苏槐又亲她,吻落在她颈子耳朵上,不轻不重。 陆杳轻哼,咬他肩膀,气喘吁吁道:“你那墨大夫说了,叫你好好节制……你这种人,让你多活两个年头,都是多的……” 她微仰着头,鬓间发簪摇摇晃晃地清脆落地,一头青丝如烟如瀑般倾泻而下,衬得那张脸,那双眼,是举世无双的滟潋艳丽。 苏槐眼底里浪潮滚滚,声色异于平时,虽仍是没有波澜,却有股子撩人的低哑,道:“这次不想榨我了吗?” 他一提,陆杳才想起正事,既然干都干了,不采采他补一补自己怎么行。 遂她腿一下缠住了他的腰。 苏槐霎时愈加狂荡来劲,她发现她根本使不上力,这样只是更方便他。 陆杳便掐拧他,蹙眉咬牙道:“这椅背硌得我痛。” 苏槐看了看她模样,有股子难以言喻的娇色与媚色,不一会儿,他提着她的腰身便将她揽了起来,自己坐在座椅上,让她坐在他身上。 陆杳桃花眼里仿若能滴出水来。 这样很有些不能适应,可他却极是往深了去,所至之处,灼热滚烫得能把她煨化一般。 陆杳双手按在椅子上,试着采他,可这回这厮早有准备,把着她腰肢极力往下压,却偏偏不给她采。 就在他快要吃不住时,他按着她的身子骨停了下来,也不准她动。 只等他把那股冲动压下去了才又继续。 陆杳气得咬他脖子一口。 真是条一点亏都不吃的狗! 不知不觉,上半夜便一点点耗尽。 房中灯火轻轻摇曳。 陆杳干不过他又榨不了他,很是不甘地沙哑道:“贱丨人你够了没有,一会儿阿汝回来好看吗?” 苏槐道:“她今晚不回来。” 陆杳:这畜生果然是有备而来。 陆杳恨恨道:“那你还想弄到什么时候?” 苏槐道:“到我结束的时候。” 陆杳:“……” 陆杳稀里糊涂,只觉身子一轻,就被他抱起来,走到坐榻那边,压下便一番狂风浪雨。 这下换她吃不住了,不住地挠他。 两人呼吸交缠,极是火热旖旎。 她听见狗男人在她耳畔说道:“等我玩腻了,就弄死你。” 陆杳笑了两声,浑不受他震慑。好像在这种时候放狠话,威慑力小了不少。 她道:“苏槐,弄死我你也活不了。” 苏槐看着她,情潮汹涌,眼尾绯红,“这女人的身子都如你这般?” 陆杳香汗淋漓道:“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可事实上别说试了,让他多看一眼都没兴趣。 他看着她这双眼睛,有春花烂漫,也有星辰流光,随着他动作盈盈浅浅、起起伏伏,勾人魂儿似的。 他眼神落在她唇瓣上,低下头去又一阵亲。 女人有什么可新鲜的,他顶多再玩两次就能腻了。 她唇舌温软至极,可她偏头不给他亲时,他又不干了,手掌着她后脑迫使她把头偏回来,指缝间流泻着她柔软的青丝,唇上狠狠厮磨掠夺一番。同时手里握着她的腰,一股脑往下压。 陆杳咬破了他的嘴角,他也没多大反应,只顾往她口里浪荡纠缠。 第171章 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也不知何时,皇宫里陷入了沉睡寂静。 终于结束后,苏槐起身整理衣着,再看看坐榻上的陆杳,好一番遭他欺压的凌乱美感。 虽说最后他是泻了精气,可是他强弩之末时泻的,比起他气血大盛之际的精气根本没多少补用。 小乐子早已经从皇帝那边回来了,苏槐叫他备热水来。 小乐子连忙去准备。 苏槐看了看陆杳,道:“要我拎你去洗吗?” 陆杳浑身没力气,还是抬脚往他腿上踹了一下。 她光着脚,脚踝又白又嫩,踹在苏槐腿上时软绵绵的。 她骂道:“滚你妈的。” 小乐子只把热水送到门口就退下了,苏槐提来装进浴桶里。 时间不早了,他见她还能踢还能骂,便先行出门离去。 他从房里出来,满身旖旎的气息顷刻随风而散。 他衣袍整整齐齐,也就袍摆上略有几道折痕,整个人看起来清寡得很,仿佛人间烟火都少了两分。 陆杳是看着他的背影踏出房门的。 这狗男人在房里房外,俨然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他离开之际,随手关门。 陆杳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良久方才懒懒地坐起身来。 身上衣裙被他撕扯得松松垮垮,她下地走去浴桶那边时,腿都在打颤。 这厢,小乐子狗腿地送苏槐出暖阁,路上小声禀道:“相爷,小的今晚听到两位姑娘在说遗珍园的事哩。” 苏槐“嗯”了一声。 小乐子便又道:“好像她们要去藏药楼找什么宝贝。” 苏槐道:“是藏药楼?” 小乐子道:“小的没听错,是藏药楼。” 他前脚刚一离开暖阁,后脚消息就送到了鎏莹宫。 彼时长公主已经歇下了,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在床畔极细声地禀报:“今晚相爷又去暖阁那边了,这会子才离去。” 良久,长公主才似辗转初醒,睡意惺忪道:“那六姑娘呢?” 大宫女答道:“六姑娘今夜在皇上那里侍寝。” 长公主道:“原来如此。” 随之她挥挥手,大宫女便安静地退下。 寻常皇帝在自己的寝宫招宫妃侍寝,基本上前半夜结束以后,宫妃便需得自行离去。 可阿汝有些例外。 也并非是皇帝给了她特例准她在龙床上宿夜,而是皇帝实在对她欲罢不能,一磨就磨到了后半夜,还舍不得放她离去,歇一两个时辰以后又要跟她缠绵一次。 自上次过后,皇帝心里想了许久,眼下美人在侧,他岂不想尽情地跟她好。 还是苏相知他心意,不需他派人去请,六姑娘就自个过来了。 说来今晚苏槐将白天处理完的折子送来宫里以后,见皇帝有些心不在焉,一语即猜中了他的心思,问道:“臣见圣上无心安眠,可要叫六姑娘过来一趟?” 皇帝叹道:“上两次她都没来,恐怕避着朕呢。” 苏槐道:“没有的事,她应该是还没缓过神来,有些受宠若惊。如若圣上需要,臣顺便走一趟,她今晚能来。” 皇帝一听,不由心猿意马,晓得还没有他办不成的事,遂道:“那就有劳苏卿了。” 苏槐从皇帝这里离开后,这才去了暖阁。 事实证明,他果然没让人失望,没多久,六姑娘果然就到了这里。 期间阿汝不免劝道:“皇上,身体为重,还是早歇歇息吧。” 皇帝怎能收场,极度愉悦道:“你竟还担心着朕的身体,是怕朕不行吗?” 遂这一晚,皇帝就只熟睡了一个多时辰,待早朝时间到了他要起身,阿汝才跟着一并起来,先行回去。 皇帝知她累得不轻,身子骨娇弱,怜惜道:“朕派轿子送你回去。” 阿汝款款笑了笑,向皇帝福礼道:“谢皇上体恤,民女自行走回去便是。” 真要是座皇帝派的轿子回去,不知道得多招摇。她受不受得起不说,那不是在向后宫里的妃嫔们炫耀吗? 所以阿汝还是想尽量低调。 皇帝也不想给她在宫里树敌,便点了点头,指派了两名御前太监送回去。 第172章 无非就是自己的选择 阿汝回到暖阁时,天色还没亮开。 陆杳也才睡下不久,阿汝草草擦身后在她身边轻手轻脚地躺下来,陆杳醒了醒,道了一句:“回来了啊。” 阿汝有些不好意思道:“嗯。” 陆杳道:“快睡吧。” 等天亮以后,就有皇帝那边的太监过来了,又送了碗汤药来。 太监还和上次一样,本要亲自看着阿汝服下汤药的,可临时不知道什么事被小乐子给岔开了。 只不过就算没人看着,这碗汤药阿汝也是要喝下去的。 陆杳见她喝着,想起自己是不是也得做做防御措施,便道:“给我也留半碗呗。” 阿汝身子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陆杳,一双眉头被药苦得皱起,还来不及舒展开。 但她心思玲珑,一想就明白了。 昨晚相爷就在这里,除了他还有谁。 阿汝什么也不多问,将剩下的半碗推给她,道:“只要姑娘不嫌我喝过的就好。” 陆杳接过来,一头喝干净。 等太监来拿空碗时,看见阿汝正拿手帕拭了拭嘴角,也就无所疑虑地退了下去。 后来,阿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我是没有办法,可姑娘也没有办法么?” 阿汝明显感觉到,相爷对她和对别人是不同的。 若要是最后,她能与相爷在一起,组建一个家庭,育有三两个孩子,那不是很幸福的事么。 那种幸福,是阿汝这辈子都不敢奢求也奢求不来的。 陆杳道:“要是不防患于未然,以后会很麻烦,你不也很清楚这点。” 她才不想给狗男人生狗崽子。 阿汝道:“可是姑娘与我不同。” 陆杳看了看她,笑道:“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自己的选择。你选择独善其身,而我么,江湖那么大,等这里的事一了,何处去不是逍遥快活。” 阿汝亦是笑,道:“其实我比较想看看,相爷爱而不得会是个什么光景。” 陆杳嫌弃道:“他?你指望他爱而不得?他那种人,没有爱,顶多只是占有。等他烦了,就随手可弃。” 阿汝道:“这可说不定。” 陆杳又想起,上回在苏槐府里那次,她都没机会做防范措施。 不过她眼下这身体情况,能中目标才怪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再防一防。 这厢皇帝下了早朝以后,在御书房里,有太监在皇帝跟前私语了几句,皇帝神情不定。 随后他召见了苏槐。 议完正事以后,皇帝便状若无意道:“朕听说,进来苏卿可是平凡出入暖阁那边。” 难怪昨晚他能请得动六姑娘到他这里来。 真要是这样,难不成他也与六姑娘有个首尾? 虽说那六姑娘是出身青楼,可皇帝只要一想到君臣共享一女,心里便十分介怀不舒服。 且苏槐还一直瞒着他,那就是欺君。 苏槐道:“圣上听何人所说?” 皇帝面色微沉道:“朕听何人所说不打紧,朕也不会盲目轻信,朕着人问了问,苏卿确然常去那里。难不成苏卿也为六姑娘而神魂颠倒?” 苏槐应道:“圣上误会了,臣虽有去,却不是为着六姑娘去。” 皇帝神情稍稍好转,道:“哦?那是为着谁去?” 苏槐低着眉眼,不辨神色,道:“臣之前有位从小定下的未婚妻找上门,不知圣上可知道。” 皇帝一听,道:“这朕倒有所耳闻,可后来她不是在你们大婚之日不见了么。” 苏槐遗憾道:“正是,当时臣搜遍了府邸都不见她踪影。” 皇帝沉吟道:“那事与今日朕所问之事有何关系?”说着不等苏槐应答,他便有些诧异又道,“莫非苏卿是找到她了?” 苏槐点了点头,一本认真:“臣后来才发现,她竟是进了朝暮馆。” 这是皇帝始料未及的,皇帝消化了一会儿,道:“苏卿的未婚妻总不能是六姑娘吧。” 苏槐道:“不能,她是六姑娘身边的侍女。” 皇帝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早前苏卿去朝暮馆宿夜,而今又往暖阁频繁去,竟是去会你那未婚妻的?” 苏槐道:“是的,臣一直想劝她从良。” 皇帝惊奇道:“她竟不愿意吗?” 苏槐垂眸看着自己的袖摆,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着自己袖边的织 第173章 今早谁来过? 皇帝疑惑道:“竟还有不想跟苏卿的女子,她既然不想跟你,为何当初又找上门来?” 苏槐思量了一下,道:“可能是她来找臣之前不谙世事,找上臣以后又发现臣与她理想中的未婚夫相去甚远吧。” 皇帝摸摸下巴,道:“有这么严重么?苏卿虽然不怎么招朝臣们待见,但京中的姑娘们应该还是会很喜欢你这类型的。” 苏槐道:“她总归是个乡下来的女子,能见过什么世面。” 皇帝道:“那就是她不识抬举了。不过,”他回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唯一能让他记住的就是那侍女的肤色确实黑,便道,“朕见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苏卿竟然喜欢?” 苏槐道:“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婚约在身,总归不好亏待她。” 皇帝便道:“那简单,朕一道圣旨,给你二人赐婚便是了。只是这就有些委屈苏卿了。” 堂堂相爷,竟娶一名其貌不扬的乡下女,说出去是容易叫人笑话。 苏槐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话之前皇帝也对他说过,不过一听心境却大不相同。 皇帝又问他:“那苏卿先前为何一直不说呢?” 苏槐道:“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怎敢劳烦圣上挂怀。臣只是见到时就劝两句,她不听便罢了。” 皇帝听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想娶那未婚妻,只不过是徒有个婚约之名,他想起来就说两句,想不起来就算了。 想也是,他怎么可能会看上个乡下女。 一朝宰相整日事务也繁忙,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也在情理之中,算不上欺君。 遂皇帝一扫先前沉郁,反过来安慰道:“苏卿莫急,你要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朕一定替你做主。” 苏槐道:“臣谢圣上。” 苏槐从御书房出来,神色依旧如常,温和得很,但就是那眼神,谁被他看上一眼,心里就得哆嗦一下。 苏槐离开御书房时,叫了个小太监跟他去公署搬折子。 小太监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苏槐问:“今早谁到圣上这里来过?” 小太监不敢隐瞒,小心翼翼道:“回相爷,鎏莹宫的人来过。” 苏槐边走边道:“鎏莹宫的谁来过?” 小太监道:“陈太监来过,说是带着长公主亲手调配的养生茶叶来给皇上品尝。” 苏槐不置可否,看似走得不疾不徐,可小太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后来没过两日,不成想皇帝吃了长公主送来的养生茶后,开始腹泻。 且整个人都快泻虚脱了。 太医诊断,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皇帝十分恼火,宣了长公主来觐见。 长公主得知情况以后,到皇帝跟前不慌不忙地关怀询问了一番,道:“我给皇兄制茶时,每一步骤都亲力亲为,且避免接触到任何脏物,皇兄可是还同时食用了其他的?” 皇帝烦躁道:“朕就吃了几口你送的那养生茶。” 长公主点点头,道:“看来皇兄是怀疑我这茶不干净了,是我多事,不该多此一举。皇兄若怪我,就治我的罪吧。” 皇帝看了看她,又有些心软,道:“朕也不是怪你的意思。你的茶没问题,可也经了其他人的手才送到朕这里来的,难保不是这过程出了问题。” 长公主身边的陈太监一听,立马就跪了,战战兢兢应道:“皇上明察,奴才一路上都十分小心,绝没有弄脏长公主送给皇上的茶叶!” 皇帝沉目看那太监一眼,他又不能罚长公主,可总得要找个人泄泄愤,怒道:“不是你,难不成是长公主吗?” 长公主呵斥自己的太监道:“还不向皇上赔罪?” 太监立马磕头告饶。 第174章 挂条红裤衩 皇帝看在长公主份儿上,也没当即要他性命,只令道:“来人,把这狗奴才拖下去!” 皇帝的意思本是把人打一顿就算了。 可怎知下手的人宫人没个轻重,打一顿送回鎏莹宫时,那太监就只剩一口气了。 当时太监被丢在长公主跟前,浑身打得个鲜血淋漓,没一处完好的。 太监有气无力地唤道:“长公主……救奴才……” 长公主神情莫测,吩咐左右:“把陈公公抬下去好生敷药照料着。” 只是还没过两天,人就熬不住咽气了。 今日天朗风清,陆杳从房里搬了张椅子到廊下来,这时小乐子麻溜地跑到后院,道:“两位姑娘有所不知,鎏莹宫今个死人了。” 陆杳和阿汝都反应平平。 小乐子问:“你们怎么不向小的打听呀?” 阿汝道:“若是死人了,死的定然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有何可打听的。” 又不是长公主死了。 小乐子挠挠头,道:“也是,可这次那陈太监总归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之人呢。” 陆杳:“哦。” 小乐子觉得真没意思,他得到这么大个消息,想分享给她们,结果她们都不太愿意听。 陆杳回头对阿汝道:“你有红布吗?” 阿汝道:“有红衣裳可以吗?” 小乐子连忙也道:“小的有红裤衩。” 陆杳看了看这屋檐下,挂件红衣裳委实太过诡异,便对小乐子道:“还是用你的红裤衩吧。” 小乐子道:“用来干什么,那可是小的的私密之物。” 陆杳道:“挂这里避避邪。” 小乐子道:“挂在这里那得多羞人,小的不干。” 陆杳道:“去拿吧,拿回来以后,好好跟我们说说鎏莹宫那陈太监的事。” 小乐子一听,便道:“那好吧,小的就勉为其难奉献一下吧。” 不一会儿,他就去捧来了自己的红裤衩,扭扭捏捏的样子。 陆杳要给他挂上,小乐子道:“还是小的自个来挂吧,小的这裤衩,可从没让姑娘给碰过。” 何况要是相爷知道这姑娘碰了他的私密物,还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陆杳就给他让了位置,小乐子一边踩着椅子上去,踮着脚把自己的红裤衩挂上去,一边好奇地问道:“这是要避什么邪呢?” 陆杳一脸郑重道:“避奸人吧。最好让他一来这里就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小乐子顿了顿,道:“我看我还是取下来吧。” 说着他正要取,结果陆杳抬脚就踏着椅子晃了晃,小乐子怕摔赶紧自主跳下来。 陆杳道:“你是奸人吗?” 小乐子道:“小的当然不是奸人。” 陆杳道:“那你取下来作甚?” 小乐子道:“小的是担心……”上头不是还有一位主儿么。 陆杳问他:“你担心什么?咱们这有谁是奸人吗?” 有他也不敢说呀。 小乐子看了看自己迎风飘荡的红裤衩,嗯哼一声道:“小的向来听说什么符一类的东西才是辟邪的呢,像这样挂着,倒像是某种讯号似的。” 阿汝便道:“你刚刚不是要说鎏莹宫里的事吗,鎏莹宫谁死了?” 小乐子被一打岔,想起这事,便赶紧详细道来:“这次陈太监奉长公主之命给皇上送去的养生茶叶,结果皇上吃了过后腹泻不止,为此龙颜大怒,就打了陈太监一顿。陈太监回去以后没两天就死了。” 阿汝故作吃惊道:“这么严重?” 小乐子道:“可不是。这事可大可下,皇上不追究的话就是陈太监失职失责,打一顿完事儿了,可皇上要是追究起来,那就是谋害君王,可是要五马分尸、株连九族的。” 阿汝道:“你说了这么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乐子道:“怎么没关系,陈太监两位姑娘见过呀,就是那天晚上来叫侍女姑娘去鎏莹宫的那位。” 阿汝恍然,不过依然没太大波动,道:“那长公主痛失一亲信,肯定很难过。” 第175章 相约小树林 檐下的红裤衩挂上没多久,陆杳和阿汝回屋里去了,小乐子也去干自己的事情,便有一抹黑影贴着屋瓴十分低调地盘旋,趁院里无人,它叼了那红裤衩就飞离了去。 回头等小乐子回过神来,瞅着廊下空空如也,不由问道:“小的的红裤衩呢,怎么不见了?” 陆杳从房里出来看了一眼,道:“可能是风太大,吹走了吧。” 小乐子不由得满院子找找看,结果都没能找到,十分沮丧。 这厢,黑虎衔着一片红,飞过一片宫瓴后,就钻进了小树林。 姬无瑕正在林子里等着,它邀功似的叼着东西过来,结果姬无瑕伸手拈来一看,十分嫌弃地移远些,道:“我还以为会是杳儿的红肚兜儿呢,没想到居然是条臭裤衩。” 黑虎一听,当即打着摆子干呕了两下。 后来入夜了,到了该歇息的时候,阿汝去更衣洗漱出来,就见陆杳衣着整齐,束了宫装广袖,长发高挽,正歪头将手里黑簪插上,十分干脆利落的样子。 阿汝大概知道她今天晚上是要出去的。 故陆杳还没开口,阿汝便先出声道:“姑娘万事当心,这里我会做成姑娘在房里的样子的。” 陆杳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阿汝点点头,道:“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杳道:“今晚若是顺利的话,拿到东西便回,然后咱们就尽快出宫。” 阿汝应道:“嗯。” 她去床上躺着,陆杳离开时熄灭了房里的灯,从窗户钻了出去。 今夜天阴,月黑风高,江湖人最喜欢这样的作案时机。 陆杳出了暖阁以后,轻车熟路地避开夜里值守的禁卫军,去到和姬无瑕约定好的小树林见面。 她还走在小径上,没来得及进小树林呢,里头姬无瑕便听见了是她的脚步声,出声道:“杳儿快进来,我等你很久了。” 陆杳快步一闪进林子,迎面就看见姬无瑕正坐在树下,以及她旁边蹲着的一只傻鸟。 一人一鸟,正在分食一只鸡,吃得不亦乐乎。 黑虎看见她来,高兴地来回蹦了两爪。 陆杳一脸面瘫,对姬无瑕道:“你还敢让它去偷鸡?” 姬无瑕道:“冤枉啊,这鸡可是我亲自去偷的,它完全没出力,属于吃白食。” 黑虎表示:吃现成的感觉真好。 陆杳道:“上回黑虎好不容易才虎口脱险,你就不怕轮到你自己被奸佞抓去受死吗?” 姬无瑕道:“他抓不着我。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我绝对跑得比他快。” 陆杳默了默,道:“听你这语气,你还很自豪?” 姬无瑕十分坦然,道:“这也是我的本事,我能不自豪么。来,吃个鸡腿。” 陆杳道:“我不吃。” 姬无瑕道:“那你等等啊,等我们娘儿俩吃完这顿,就干事去。” 然后陆杳就在她身边坐下来,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一人一鸟继续吃鸡。 姬无瑕唏嘘道:“这宫女的伙食也太差,就我们这种要干大事的人,就那点清汤寡水的,根本就不顶饿。” 黑虎还叼着块鸡肉过来,试图跟陆杳分享。 黑虎:你吃点啊,现成的。 陆杳道:“你自己吃吧。” 黑虎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那眼神充满了不理解:现成的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吗? 姬无瑕道:“杳儿你看看它的毛,是不是比上次多了点?” 陆杳便摸了摸它,它身上被拔掉的那些漂亮的硬毛一时半会怕是长不起来了,但软毛是长了不少。 姬无瑕又道:“你给它下点药,助它长毛的那种。” 陆杳道:“拔苗助长不是什么好事情。” 姬无瑕有些不赞同:“这怎么能是拔苗助长,这只能是施肥助长。我又不是让你给它松松毛,我是想你给它整点肥料。” 陆杳道:“让它多吃点鱼虾吧。” 姬无瑕道:“成,明天我给它整。” 说着,她就从背后拿出个包袱丢给陆杳,“拿去换上。你这身宫女衣服看着都碍事。” 第176章 终于顺利进来 陆杳打开包袱一瞧,无疑是身夜行衣。 姬无瑕此刻也着了一身惯常的黑衣,束腰收袖,护腕上还戴着袖箭,委实很有一股子江湖儿女的爽朗侠气。一张伪装过后的脸上也尽是放荡不羁的神色。 但就是大刀阔斧的坐姿丝毫不像个女人家。 陆杳也没客气,抖开这夜行衣,动作迅速地直接穿在自己的宫裳外面。这样一来,若遇紧急时刻,还可换装蒙混一下。 等她穿好时,姬无瑕和黑虎鸡也吃完了。 姬无瑕揩揩手,对黑虎道:“自己找个地儿待着去吧,我和你二娘要去干事情了。” 黑虎抬首挺胸地跺跺脚,表示:我也想去。 姬无瑕道:“等你毛长齐了再去吧,不然你二娘又得说我亏待你。” 说着她便起身,对陆杳又道:“我先去,你后一步来。” 姬无瑕动作快,转瞬就消失在小树林漆黑的尽头没影儿了。 陆杳随后也从小树林出来,沿着小径一路往遗珍园去。 她在明姬无瑕在暗,两人顺利地摸进了遗珍园。 然后陆杳静待时机,藏药楼的守卫可能最为森严,姬无瑕也不会傻到直接往那座楼闯。 她找了个方便下手的地方,极快地飞檐走壁、一跃而下。 那衣袂翩若飞鸿,身姿步态极是轻盈。 不过被遗珍园内从上方镇守的大内高手给发现那是在所难免的,何况姬无瑕本就是来给他们发现的。 有守卫高声大喝:“来者何人!” 姬无瑕不慌不忙地停在数座藏宝楼前的空地上。 等那大内高手来捉拿她之际,她还与之过了几招探探身手。 不是谁都有那权臣奸相那样的身手的,姬无瑕搞不过苏槐,难不成还搞不过这区区大内高手么。 故而姬无瑕跟他们打了一会儿,弄伤了几个,见整个遗珍园的守卫都拥过来了,时机成熟,她身轻如燕转头就跑。 后面一大群守卫在后追。 陆杳就在姬无瑕转身逃跑、守卫紧追不舍的当口,立即毫不迟疑地往那座藏纳珍兽麟角的藏宝楼探去。 藏宝楼大门紧锁,她动作极快,手上一摸到这把锁,发现竟是个九曲连环锁。 这种锁十分复杂,要是没有钥匙,一般的小偷贼人根本没法将它弄开。 陆杳手里的黑簪边往锁眼里掏去,边表示理解,毕竟是藏宝贝的地方么,弄个复杂的锁也是应该的。 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多耗费一点点时间罢了,这锁一道扣一道,在陆杳的手上俨然一个精巧的玩具一般,随着她手指绕转,手里的黑簪不住挑逗把玩,发出机械的声音。 最后再听闻咔嚓一声,这锁便朝四个方向打开。 陆杳拿着门环就推开了半扇厚重的大门。 门里迎面掀来一股子尘封的气息,陆杳毫不耽搁,推开门缝以后便闪身进了去,伸出一截细白的手腕,不大意地将门环套进锁里,再把锁重新合拢。 但她没有完全锁上,不然一会儿她从里边出来时这种锁反手从里面不一定好开,故她只伪装成这锁锁上的样子。 随着她把大门合拢了去,她这次终于顺利地进了这座藏宝楼。 楼里一片漆黑,外面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空气里不仅仅是股年久的尘封气,还有种兽类混杂的干腥气。 陆杳不紧不慢地拿出火折子,吹开火苗,一抹光线终于才自她的手上缓缓亮开来。 在有限的光线里,她也不能将这楼里的光景看得十分清晰,只大致辨认了一下周遭轮廓。 这时,头顶有一抹淡淡的莹光洒下来,比她手里的火折子还好使一些。 陆杳抬头一看,这楼顶用的也是琉璃瓦。这时候天公作美,夜风吹散了乌云,竟是露出一抹皎月。 这下陆杳得以看清,这藏宝楼总共上下九层。 她不多耽搁,抬脚就朝楼梯入口那边走。 然,将将走出三步,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楼里有动静,但极为轻细,如果不是认真去听,根本听不见。 第177章 机关算尽 虽说这座楼是藏纳珍兽的地方,但陆杳听见的那种轻微动静也不是珍奇斗兽能弄出来的动静。 何况这里面理应不会藏活物才是,应该大都是珍兽的皮、骨、角之类的东西。 因为斗兽本身珍贵,其皮骨角又极具观赏价值,且有其他某些特异的疗效,才会被收藏。 陆杳一边凝神听着,一边踏出了第四步。 这一步将将落地,她就知道不妙了。 顿时墙壁里发出机括的声音,下一瞬,利箭机关直接破墙而出,直逼陆杳面门而来。 那箭足有手指那么粗,锋利之际,又充满了张力,真要是射到陆杳身上,那股冲劲儿能直接把她钉在对面的墙上。 这楼里有机关! 方才她一进门时,就已经触动了机关! 陆杳当即闪身躲开,然墙里机括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而是在持续运行。 后方倏而又来密密麻麻的箭雨。 陆杳眼疾手快只能操起旁边的一块做装饰性的木板便极迅速地旋转挡箭,可与此同时,木板后方的千斤坠直冲她侧后方袭来。 这还是连环机关。 陆杳凌空翻身而起,落地时往地上滚了几圈,立马撑身一脚扫开另一方射来的利器。 几处机关几乎同一时间运作,但凡她要是反应慢了一点,就会顾前难顾尾。 而她刚好抓住眨眼一瞬的空当,从夹缝中躲身而过。 陆杳喘息的空当,才觉手上传来一股锐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见锐痛的来源是她的手指骨被弄断了两根。 陆杳面无波澜,一手就将断指给扳了回去,仿佛断的不是自己的手指,只是断了两根葱,而她又十分稀疏平常地给接上了。 来都来了,她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面,她不可能这个时候退。 越是前路艰难,越是能激发出她眼里的那股子狠劲儿。 她捡起地上的指粗的利箭,趁着墙上那机关再度射出来之前,耳力辨清具体方位,倏地卯力朝那方向又快又狠地掷去。 箭头异常精准地扎进那机关射出来的箭孔里,里头响起了卡顿的声音。 其他几处机关,陆杳一边闪躲,一边寻到时机再用机关射出来的箭回敬回去。 四面八方的机关最后都被陆杳给堵了回去,墙体里机括卡坏的声音不绝于耳。 饶是楼里惊涛骇浪,楼外依然风平浪静,在外面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当然,今晚宫里各处惊动,灯火通明,有人擅闯遗珍园,并且极其嚣张,在皇宫里奔走自如,大内高手都奈他不何。 苏槐便命宫中所有禁卫和大内高手全力追拿在宫中逃逸的贼人。 想也是,陆杳要去藏宝楼取东西,能帮她引开守卫的只有她那同伙。 今晚等他拿住同伙,就是其死期。 所以绝大部分兵力都去追擅闯的贼人去了,使得遗珍园的戒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松懈。 也根本无人来理会珍兽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杳搞完了一楼里所有的机关暗器,已是浑身汗意涔涔,喘着大气。 她没想到,平时外面就已经守卫那么森严,到了里面竟还有重重机关。 她这副身子骨,能应付完这些机关暗器已是十分勉强。 她来不及多歇,一边喘着气一边抬脚欲走,然就在这时,她冷不防听见上方墙体里竟然还有动静。 她循着抬头一看,见二楼栏杆上立着一只只的瑞兽,此刻那兽头是眼耳口鼻皆已张开。 陆杳心下一凛,当即拔腿便撤。 与此同时,无数箭雨从四面八方乱射而下。 陆杳解下外衣卷落无数暗箭,可就在这当口,她失去了撤退的先机,头顶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哐当一声,一只巨大的兽笼从上罩下,将她困在了笼中。 那兽笼比鎏莹宫偏殿里的笼子愈加的磅礴厚重,她被困在其中,就像是一个靶子。 上方墙体里的机括声响在持续蓄力,后来,又一轮更加猛烈的箭雨尽数全朝兽笼里的陆杳全无死角地射来…… 第178章 贵有贵的道理 这厢,黑衣贼一溜烟跑进了御花园里,各路禁卫军和大内高手立即把御花园的各个进出口全都包围起来,并不断缩小搜索范围。 御花园大得很,搜起来需得花些时间。 而且那黑衣贼时不时一窜而过,将各路禁卫军耍得团团转。 大内高手从上方缉拿,站在各个树干高处,手里拿着弓箭,一旦有人影窜出,立马射杀。 姬无瑕躲开禁卫军时游刃有余,但就在她刻意暴露踪迹一闪而过时,上方居然有暗箭射来。 她轻松避开,抬头一看,居然上方还有偷袭的。 于是她一恼火,直接动作飞快地上树就把那大内高手给掀了下来。 也正是这一上高处,姬无瑕视野一开阔,就看见上次那奸相正朝这边来了。 他离御花园已经不远了,路上还时不时有各队禁卫军头目到他跟前汇报情况。 姬无瑕一看见他就牙痒痒。 把她的黑虎搞成那样,他长十个头都不够她砍来泄愤的。 可事实上,别说十个头了,就一个头她暂时都砍不下来。 呸,他妈的真是十万两的人头贵有贵的道理。 要是可以,真想把他也扒光了,就像之前那个劳什子贵妃一样,让大家都来瞧一瞧看一看。 姬无瑕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飞快地蹿下树去,赶紧择路溜了。 不然真要是等那奸相到御花园里来,可就没这么轻松好跑路了。 她在宫里跟这群酒囊饭袋周旋了那么久,想必遗珍园里陆杳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于是乎,禁卫军和大内高手们一见她闯出了御花园,立刻又集结人手兵力,全力去追。 苏槐才一到御花园,就听人禀报说,贼人往东南方向逃跑了。 苏槐至御花园东南方出入口,抬目便看见大批的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举着明火正风风火火地往前追。 好不容易他等了这么久的仇家现身了,他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不过那人杀人差了点但逃跑的功夫却了得,便是他这会儿去追也不一定能追上。 再往前,就是妃嫔的后宫。里面地方可更大更深。 今晚情况特殊,剑铮跟着苏槐一起进宫了。 剑铮亦是看向贼人逃跑的那去处,请示道:“主子,可要去追?” 苏槐吩咐道:“你跟着去,务必把她的人头带回来给我。” 剑铮应道:“是!” 说罢他便动作飞快地跟了上去,转眼便跑出了老远。 苏槐回头看了一眼遗珍园所在的方向,随后还是转身一步步往遗珍园的方向去。 捉拿贼人那边闹得越是沸沸扬扬,就衬得苏槐所去的地方越是安安静静。 一路上除了少数的夜巡禁卫以外,再无旁的多余的人影。 今晚的乌云被风吹散以后,头顶的皎月过分的洁白明亮,依稀能映出苏槐行走时的影子。 后来离遗珍园不远的小径上,迎面一道夜风拂来,苏槐蓦地停住了脚步。 空气里有股极淡的血腥味。 紧接着,他微微掀起眼帘往前方略远处看去,片刻,就见这条小径所在的尽头,正缓缓走来一人。 苏槐定定地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缓慢。 尽管一身黑衣,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但苏槐没认出她才怪。 陆杳也认出了他,在小径那头站了站。 一时两人皆无所动作,只是相对僵持着。仿佛这条小径上的时间和空气都是静止的。 陆杳也知道,对面那人一旦盯上了自己,是不会放的。 她不可能在这里跟他耗一晚上,直到禁卫军和那些大内高手找回来发现她。 而且她也一点都耗不起。 遂僵持了一会儿以后,苏槐还是站在原地,陆杳却是抬脚继续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随着距离逐渐被拉近了,夜风拂过她身侧,送来的血腥气更浓郁了两分。 她一身黑衣,不见半点血色,但她身后走过的路,滴淌了一路的血迹。 足够近了,可见月光将她的脸映照得十分惨白。 陆杳终于走到苏槐面前停下。 苏槐看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维持着一种平寂无波。 陆杳微蹙着一双弯弯的眉,桃花眼失了往日的风华光彩,显得有些暗淡无光。 她看着苏槐,动了动 第179章 跑什么? 陆杳在月夜下乍看起来没有太大异常,可就近一触碰她就会知道,她身上黑衣几乎全是濡湿了的。 陆杳失去意识那一刻,心里还想着,这回来堵她的是奸佞,总比是大内高手要好。 这次她有筹码,可以让他不用把自己交出去。 只是还没开口,她便陷入了一片混沌。 苏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将她身子揽住。 他动手剥掉她这身夜行衣,只是刚一打开衣襟,看见她里面穿的那身宫女裙裳,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他又若无其事地将她的夜行衣衣襟拢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往回走。 没走多远,到下一个路口,苏槐抱着人站在阴暗处,招来自己的眼线,令道:“去把剑铮叫回来。” 眼线转头就消失了。 没多久,剑铮动作快,便回到了苏槐身边,正要请罪,他还没能抓到那个贼,可一看主子怀里竟抱着个人,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陆姑娘,且情况不太妙,剑铮立马就闭了嘴。 苏槐道:“把她带回去。” 剑铮低低应道:“是。” 苏槐便将怀中人交给剑铮。 剑铮一丝不苟,十分尽职尽责,从主子手上接过人。 他既不敢疏忽大意,又不敢过于亲近,抱人的动作和姿势说不出的僵硬和怪异。 对剑铮来说,只要做到两点就行:一是把人顺利带回去,二是别掉在地上。 剑铮领命就抱着人挑光线昏暗的一条通向宫外的路快速离去。 到了恰当的地方,又跳上宫墙,飞檐走壁出宫。 苏槐把人弄走了,宫里正乱着,他一时半会出不了宫,接下来正好给他去料理仇家,顺便把今晚的事了了。 只是苏槐将将侧身准备往另一方向走,脚下就又顿住了。 他回头看向那头浓密的树影处。 背后躲藏着的一人见被发现了,顿时肝胆俱寒,根本没办法镇定和冷静,就像一只被盯住了的猎物似的,剩下的只有恐惧,于是他转身就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这一来,弄出的动静就更大了。 这是一名前来探遗珍园动静的太监,他慌慌张张回头望去,见身后并没有人来追。 难道相爷刚才没有发现他,只是他自己吓自己吗?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都还没等他松口气,结果迎面就撞上苏槐从前方的一棵树下徐徐走出来。 跟鬼魅似的。 事实上,太监见到他比见到鬼还害怕。 苏槐道:“跑什么。” 太监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恐至极道:“相爷饶命,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见……” 不等他转头再逃,他便觉得脖子一勒,人就被苏槐给提进了林子里。 想当然的他连一声呼救都没有机会叫出口。 苏槐拿着人回到方才陆杳走出来血迹断掉的地方,用手里的太监把剩下的路上该滴淌的血迹给续上。 到最后于一个拐角处,苏槐才将咽气的人随手丢在了一棵树脚下。 等他经过湖边洗干净了手,去到后宫时询问情况,禁卫军和大内侍卫却没有一个捉住了那贼人。 苏槐看了看后宫里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宫殿,真要是挨个一寸不落地搜下来,估计几天几夜都搜不完。 贼倒是会挑地方躲藏。 另有一将领快步上前禀道:“启禀相爷,各处宫门都已严防死守,那贼子定还藏匿在这深宫之中!” 可话音儿将将一落,就有人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来,神情万分着急,远远便呼道:“不好了相爷,有刺客闯入乾心殿,皇上,皇上遭刺客行刺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禁卫军将领和大内侍卫首领齐齐一震,苏槐扫了一眼他们,道:“这就是你们的严防死守?” 说罢他便安排人手赶过去。 第180章 不眠之夜 禁卫军和大内侍卫的首领们不敢疏忽,立马也紧随其后。 他们想不明白,他们明明锁死了后宫,贼子怎么还能跑出去行刺皇上? 难不成这是两码事? 苏槐去到乾心殿时,太医正在殿上为皇帝处理伤势。 皇帝被刺伤了手臂,好在性命没有大碍。 但他受惊不小,此刻缓过神来,是大发雷霆。 看见苏槐进来,皇帝当即沉着脸震怒道:“朕限你五天之内必须给朕找出这刺客,朕倒要看看她哪来的狗胆!” 苏槐揖道:“圣上息怒,臣定彻查此事,向圣上交代。” 他扫视了一眼殿上,十分凌乱的打斗痕迹,地上还留有血迹。 皇帝身边的侍卫算是宫里一等一的高手,看来刺客在这里没能讨着多少好,不然也不会只是让皇帝受点皮外伤就匆忙逃走了。 随后他询问了今晚值守乾心殿的侍卫,得知血迹确实是刺客落下的,而且还是一名女刺客。 只因那女刺客与侍卫打斗之际被侍卫一把扯掉了发巾,一头长发散了下来,还遗落了一支发簪。 苏槐把发簪拿上手一看,是十分普通的宫女标准常戴的发簪。 皇宫里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闯遗珍园的贼子还没捉拿到,现在又满皇宫到处搜查刺客。 宫中全部的禁卫军以及大内侍卫还有各宫侍卫全都调动奔走起来。 遗珍园遭贼和皇帝遇刺,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晚的先后时刻,让人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同一伙人或者说是同一个人干的。 其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行刺,闯遗珍园只不过是扰乱宫中守卫的一个幌子。 等宫中守卫为了捉拿贼人而忙得一团乱时,正正就是声东击西的好时机。 当夜阖宫上下都不得消停,偌大的皇宫每个角落都不得放过。 宫中这么多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不知不觉天边就泛开了鱼肚白。 这厢,剑铮带陆杳回到相府,没走大门,径直飞檐走壁回到主子后院。 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顿,索性抬脚踢开主子寝房房门,先进去把人放在主子床上。 他见陆杳伤得不轻,可别等主子回来之前她就先掉气了,到时候受罪的还不得是自己。 于是他毫不耽搁,出去关上房门后,让院子四周暗卫看着,别让任何人进出院子,他便立刻又离开了。 墨大夫在自己的药庐里都已经准备歇下了,剑铮这么晚来找他,他一看见剑铮,便一脸稀疏平常道:“你家相爷又不好了哇?他又干什么不听医嘱、离经叛道的事了?” 剑铮也不多说,只道:“墨大夫赶紧去瞧瞧就知道了。” 墨大夫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行动上也没耽搁,当即进屋里准备药箱,继续道:“前两次都是因为他又嫖又睡的伤势给拖重了,我也劝过不止一次叫他节制节制,估计他全当耳边风了。 “也是,你家相爷以前没碰过女人,大概是没想到女人能把他缠得这么狠,别到头来身上的毒还没解,就先给女人掏空了。” 剑铮提醒道:“多带些伤药吧,多是外伤。” 墨大夫不大意道:“又是给女人抓的挠的?” 然后又不禁唏嘘:“还好意思让我多带伤药,这得给抓挠得多狠。你们相爷玩起来真是不要命了么?” 剑铮也不好多说,他要是说让墨大夫去看的不是相爷,墨大夫还得逮住一通询问。 墨大夫动作也快,准备好了药箱,就跟着剑铮一道往相府去了。 等到了后院,房里漆黑的,剑铮一打开房门,墨大夫才站在门口,就动了动鼻子,皱眉道:“这是流了多少血?” 第181章 治还是不治? 剑铮一声不吭地进去点灯,待光线明亮开来,墨大夫再往床上一看,愣了愣,才回头看向剑铮道:“敢情你不是叫我来给相爷看的?相爷呢?” 剑铮道:“主子今晚有事,眼下还在宫里。” 墨大夫放下药箱,在床边坐下,伸手拿住陆杳手腕给她把脉,边问:“是相爷叫我来看她的吗?” 剑铮沉默。 墨大夫就回头看他道:“不是?不是相爷叫的,你干嘛来叫我。” 剑铮挠头,道:“她伤得不轻。主子让我把她带回来,我想主子的意思应该不是要我带个死人回来。” 墨大夫道:“万一你主子就是想你带个死人回来呢,又或者他叫你带回来就行了管她是死是活呢。你家主子什么个德性你还不清楚吗?” 剑铮沉默。 话虽如此但……这陆姑娘毕竟是跟主子同床共枕过的。 墨大夫嘴上一边如是说,一边草草看了一下她的情况,黑衣底下几乎是一件血衣,确实伤得很重。 墨大夫又哆道:“你擅自揣测你主子的意思,回头他说不定还得治你的罪。” 剑铮道:“要是主子回来见她没得救了,又得知墨大夫来过却不救,还不知会怎样。” 顿了顿又道,“主子什么意思目前我们都不清楚,何不先治她,等主子回来还是想让她死的话再杀了也不迟。把活人弄死简单,把死人弄活比较难。” 墨大夫一听,道:“我觉得你说得甚有道理。这样相爷怪不着你,更怪不着我。” 随后墨大夫又愁死了,道:“可这姑娘家,我怎么给她上药。毕竟是相爷的露水情人,相爷要是知道我看了她的身子,别等她要死要活了,首先把我弄死怎么办?” 剑铮道:“你先配药。” 宫里忙了整宿,这厢苏槐房里的灯也亮了整宿。 等苏槐来家时,已是天青旭日将升的时候。 霞光隐隐从天边漫开,仿若下一刻便乍破天际。 苏槐进自己内院,那淡金色的晨光将院落淬得宁静。 他逆着光,身姿也被淬成了淡淡的金色,却衬得那双眉眼拢在淡影里,深浅难辨。 平常这个时辰点儿,他正应该出门上早朝去。 剑铮正一丝不苟地守在屋檐下,见主子回来,连忙恭敬行礼。 苏槐掀了掀眼帘,眼神清淡,眉间有倦色,问:“人呢?” 剑铮应道:“在主子房里。” 苏槐推门进去,抬头就看见自己床上正躺着的人。 她正睡着,一头青丝散在他枕畔,脸色白如雪似的。 苏槐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边几案上放着的血衣,又揭开衾被一角看了看,见她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衫,该包扎的伤口也都包好了,便徐徐开口道:“谁来处理的?” 剑铮不敢隐瞒:“属下叫了墨大夫来处理的。” 苏槐回头看向剑铮,剑铮头皮一麻,感觉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就听他问道:“墨大夫给她换的衣裳上的药?” 剑铮连忙解释:“不是,墨大夫给配制的伤药,属下叫了个嬷嬷来给陆姑娘更衣上药的。” 苏槐没再说什么,自己转身去衣橱间拿身换洗衣物,回头来又看见几案上堆着的血衣,对剑铮道:“摆着好看吗?” 剑铮立马进来,目不斜视地把几案上的血衣收走。 不过只收走了她的衣裳,她的发簪和腰间常佩的香囊放在一边没有动。 剑铮前脚拿去处理了,苏槐后脚便拿着换洗衣物进了盥洗室洗漱。 洗漱完,他回房,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陆杳,她躺在他的床外边,他还是抬腿跨上床,在里边揭被躺下,阖眼补一会儿眠。 第182章 遗珍园的情况 今日没有早朝,苏槐补了两个时辰觉,然后起身又得进宫处理后续的事情。 他更好衣,衣着整洁,衣襟交叠得严丝合缝的,临走时垂眼看着陆杳。 她倒是会给他找事情,一回比一回整得大。 苏槐温声道:“等我找到你那同伙刺客,我就把她在你面前剐杀了。你要是想随她去,我也可以考虑成全你。” 他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弯身随手给她牵了牵被角。 然后他便转身出房间去了。 结果他才一出房间关上房门,陆杳就睁开了眼。 奸佞是知道她醒了的。 她自己也很知道,她又被带到了他的住处睡在他的房间里。 回想起昨晚,她从藏宝楼出来就遇上他,还以为他是要把她交出去的。 她还想着要是这奸佞逮着不松口,她就用筹码跟他谈条件,没想到筹码居然省下了。 不过这厮的狗脾气能这么善心大发吗?刚刚不是还威胁她要杀她同伙吗? 上回是逮着黑虎来引她同伙,现在莫不是想逮着她本人来引她同伙? 陆杳想,她要不要跑路? 紧接着就发现这样的念头纯属没必要。 因为她浑身是伤,就是跑也跑不了多远。 很快,就有脚步声到了院子里,并且直接朝房间门外来。 陆杳索性闭上了眼。 昨晚她在苏槐面前栽倒以后,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混沌,但后来她人虽没醒,潜意识里却还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她知道是剑铮带她回来的,又知道他请了墨大夫来,还有嬷嬷给她换衣裳敷药。 眼下这脚步声,就是昨晚那嬷嬷的。 嬷嬷推门进房来,将一碗药放在了陆杳床头,然后就又安安静静地出了门去。 陆杳闻到那药味,是对她当前身体状况有好处的药,便微微撑起身,伸手端来就喝下。 宫里搜寻刺客的事还没有着落,皇帝到凌晨的时候扛不住先歇下了,今早的早朝便也免了。 苏槐进宫,宫里依旧在大肆搜查,他先去了一趟遗珍园。 四座藏宝楼都没人动过,唯一就那珍兽楼被动了。 苏槐推开大门,入眼便看见一楼殿上满目狼藉的光景。 地上、墙上,各种明器暗器散落一地,墙体内的机关被毁坏了不少,中央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兽笼,不过兽笼被掀开呈半翻仰的姿态。 兽笼里满是斑驳的血污。 随之有负责这里的守将来禀报情况,道:“昨夜属下等捉拿贼人时,又有人趁机闯进了这里。看样子是触动了机关,受伤逃走了。属下等顺着血迹追查,在林边分岔道上找到了疑犯尸首。” 说着就命人把太监尸首抬上来,给苏槐过目。 太监早已经死透了,身上几处要命伤,血染满身,一看必然是受殿中机关所伤。 苏槐道:“他可盗了楼中什么东西?” 守将道:“在他身上并未搜出任何东西。光这些机关就要了他的命,想必他还没来得及上楼去。” 眼下事实就摆在眼前,旁人一看便知,定是这太监心生贪意,发现遗珍园的守卫都去追贼去了,他便趁机进来想偷点宝贝。 结果显然他运气不太好,宝贝没偷着不说,还丢了小命。 只是这守将以及这些大内侍卫们虽然惯常镇守此处,但却没人亲自见识一番里面的机关。 要是亲眼见过了,就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太监在里面触动了机关是根本没可能逃出这扇门的。 苏槐道:“把人弄下去,看看是哪个宫里的,就送回到哪个宫去。” “是。”守将连忙勒令左右把太监的尸首抬走。 皇帝那厢又受惊又动气,觉也没能睡好,又召了太医前去。 而暖阁里,阿汝和小乐子都心事重重。 宫里出了这么大事,阿汝知道肯定跟陆杳有关系。 今天一大早她就让小乐子去帮忙打听,得知昨晚遗珍园遭贼不说,皇帝还遭了行刺,而且刺客还是个宫女。 只不过目前还没拿到刺客贼人。 阿汝听后,心下微微松口气。 第183章 不指望他能做个人 而小乐子觉得阿汝举止异常,又一早上没看见陆杳,就问道:“侍女姑娘呢?” 阿汝道:“她今早有些受凉不舒服,还在房里睡着。” 小乐子道:“出了这么大事,她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阿汝道:“跟她又没关系为什么睡不着?” 小乐子持怀疑态度,后来趁阿汝不备溜进房里一看,里里外外哪有陆杳的影子。 顿时小乐子就知道坏事了。 小乐子苦着一张脸,道:“这下完犊子了,要是侍女姑娘被抓住,我们都得五马分尸、株连九族!” 阿汝斥道:“你胡说什么,关她什么事?这些还轮不到我们来下定论,又有相爷在,相爷一定会处理好的!” 所以接下来一整天里,小乐子和阿汝都心思各异、互不吭声。 但宫里要是有新进展,小乐子肯定第一个去打听清楚。 阿汝见小乐子出去打听了回来,还是要问上两句。 小乐子便有些神气道:“六姑娘不是不愿意跟小的说话吗,怎么现在又愿意啦?” 阿汝道:“随你怎么绕弯子吧,反正真要是出了事你也跑不了。” 小乐子顿时苦下脸,再神气不起来了,道:“小的就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然后他还是把宫里当前搜查刺客的进展跟她说了。 半下午时,苏槐从宫里回到家,进房间洗手更衣。 他房里躺着个人,但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就好像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等苏槐洗完手,换上一身常服,一边徐徐理着衣襟,一边走到床边,这才看了看床上的人。 他扫了一眼几案上空置的药碗,目光落在陆杳的脸上。 她脸色苍白,人也似睡得很熟。 苏槐开口问她:“你同伙在哪儿?” 陆杳没反应。 苏槐道:“不醒是吗?” 陆杳想,她当然不能醒。就当她是重伤醒不过来好了。 不然醒来不就得面对这奸佞么,得受他盘问,说不定还得受他严刑拷打。 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骗他。 而且昨晚到今天估计这奸佞也没得怎么消停,肯定兜着一肚子火气,这个时候醒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她还没有那么想不开。 然后陆杳便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更迫近了些,听他动静应该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苏槐伸手来解她衣裳,就跟解自己衣裳一样平常。 她眼下穿的也确实是他的衣裳。 对此陆杳十分坦然,反正又不指望他能做个人。 苏槐看了看陆杳,见她跟条咸鱼似的挺尸,照这架势哪怕是他把她脱光了,估计她也不会抖一下眼皮子。 衣裳下她几乎满身绷带,压根没什么好看的。 苏槐见着有些伤处都有沁血的痕迹。 他便伸手拿住她的一处伤,手指微微收紧往那沁血的地方握了握。 痛楚传来,可陆杳还是没抖一下眼皮。 苏槐道:“这会儿睡死了不打紧,你要能一直睡死了过去才算你厉害。” 随后他就起身离开了。 等陆杳确定他已经没在房里了以后方才缓缓睁开眼来,再歪头一看方才被他握过的地方,虚弱但不影响她翻了翻白眼。 只见绷带上的血色愈浓了些,伤口也火辣辣的痛。 她就说么,他要是做个人才叫奇了大怪了。 下午的药又送来了,还是安安静静地摆在床头,顺便把她用过的空碗收走。 陆杳伸手端过药碗来,药里加了补气养血的药食同源之物,可以补充她身体所需,也没有太大的饥饿感。 只要是送来给她的,她一律来者不拒,都往肚子里喝。 管他后来要怎么着,目前先把伤养好一点是一点。 第184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就渐渐黯淡了下来。 霞光满院,斜晖打照进了屋子里。 陆杳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隐约听见院子里好像有剑铮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在跟他狗主子禀报些什么,狗主子又吩咐了狗腿子些什么。 陆杳凝神听了听,大概就是宫里边的进展情况。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房顶上响起了一道十分轻细的啪嗒声。 陆杳眉头一动,她太熟悉了,那就是爪子停靠在屋檐上的声音。 她顿时睡意全无,整个人清醒得不行。 黑虎? 将将这样一想,剑铮的声音就在外响起:“主子,是上次那只鹰。” 陆杳顿觉不妙,她都能听见黑虎的动静,苏槐能听不见吗? 就算他没听见,但他狗腿子发现了,他能瞎能聋吗? 下一刻,果真就听苏槐道:“拿把弓来。” 陆杳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这伤压根没法好好养,她挪着身就下床穿鞋,眼睛看着房门的方向,鞋还没来得及穿好,就起身往门边挪。 这走几步浑身伤口都牵扯着疼。 彼时苏槐站在院子里,微微仰头看向自己的卧房屋瓴。 黑虎正停靠在屋瓴上,本来它是悄咪咪的,但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它和苏槐的眼神一对上,顿时整个鸟就有些炸毛了。 他那双微挑的眼里淬满了夕阳霞光,显得极其温柔。 但他那眼神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禽兽,看得黑虎很不安地在屋瓴上走来走去。 黑虎发出低低的啸声:娘,我的娘啊,你在不在啊,这人又盯上我啦! 剑铮动作飞快,进书房就取来一把弓,交到主子手上。 黑虎见状,立刻就振翅而飞。 于是等陆杳费力地打开门出来时,就见着苏槐正拉开弓对准了上空飞速盘旋飞行的黑虎。 黑虎听见开门声,调转身回来一看,看见陆杳时高兴不已。 平时黑虎跟着姬无瑕混怎么也是威风凛凛的一只海东青,可奈何跟奸佞斗就明显有点智商不够用。 黑虎顾着高兴,满是破绽,陆杳看得清楚,狗男人那拉开的弓张满了力,箭在弦上可一点不是开玩笑的。 他瞄着黑虎,是真想一箭把它给射下来。 黑虎真要是给他射到,小命就别想要了。 陆杳眼见着苏槐锁定了目标,她看见他捻着箭尾的手指将松未松,放箭也就一瞬间的事,她哪还能慢吞吞地往前,再顾不上拉扯的伤口疼痛,立马就冲他扑了过去。 就在苏槐松手那一瞬,陆杳突然从后方扑到苏槐后背上,手里成功地绊了一下他的手肘。 她这一绊,几乎与他松手放箭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以至于他手肘一歪,离弦之箭也跟着偏离了分毫。 也正是那一分毫,使得利箭将将从黑虎的翅膀尖擦过,虽没射中,那股子箭气却是惊掉了它翅膀尖上的几根毛。 黑虎吓了吓,就在苏槐开弓上第二支箭时,黑虎晓得厉害了,好鹰不跟恶狗斗,立马盘旋高飞,转头就往别处去。 陆杳及时地双手吊住了苏槐的手臂,把他射出的第二支箭也搞歪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虎越飞越远。 苏槐回头看向陆杳,那眼神让她发毛。 陆杳解释:“刚刚出来时没力气,绊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相爷。” 苏槐道:“才止一下?” 陆杳道:“挽相爷手臂纯属情不自禁。” 怎想话音儿一落,苏槐冷不防第三支箭对准了陆杳,真是一点商量都不打的,直接就松指,利箭脱弦就冲她射来。 真是……恶狗发疯不好惹的。 陆杳本能反应,瞬时偏身躲闪。快箭从她耳侧一飞而过,铮的一下钉在了她身后的门扉上,嗡颤不止。 她昨晚躲的明枪暗箭还少吗,就算身体伤得不轻,但她经验还在。 苏槐道:“我刚刚也情不自禁了一下。” 陆杳:“……” 第185章 你明明得到了我的人 陆杳气得浑身都疼,道:“我情不自禁顶多只是挽一下你的手,你情不自禁却是要我的命。” 苏槐道:“你好歹挽着我了,我要着你的命了吗?” 昨晚那么多机关都没能要她的命,他这一支箭算什么。 陆杳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还亏了?” 苏槐反问道:“我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得到,你觉得我亏不亏?” 陆杳脾气一上来,脸也不要了,道:“你怎么什么都没得到,你明明得到了我的人。” 苏槐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陆杳以为自己扳回一局时却见他笑了。 他一笑,眼尾三分情七分意,极是风流多情,就连最绯艳绚烂的晚霞和夕阳都仿佛失色了几分。 苏槐道:“那怎么够。” 然后他便寸寸打量起她,那眼神仿佛所至之处能剥她衣裳似的,道:“就你这点,新鲜劲一过就没了,我还留你做什么。” 陆杳想,真的好想揍他啊。可前提是她这身体能恢复起来,到时候才能把这狗畜生的脸狠狠踩在地上摩擦。 所以不得不忍。 陆杳脸上几乎没血色,又消瘦了一圈,衬得她那双桃花眼仿若比之前更大了些,眼神黝黑却少了神采,多了两分楚楚无辜之感,她眨眨眼道:“相爷真要杀了我吗?” 那昨晚还带她回来做什么呢? 苏槐道:“把你同伙交给我,我就不杀你。她藏在哪儿?” 对峙片刻,陆杳道:“我忽然有点难受。” 苏槐看她怎么演,道:“你哪里难受?” 陆杳道:“虚弱,头晕,乏力,需要卧床休息。” 苏槐道:“那你出来干什么?” 陆杳望着他,张口即来:“我听见你在门外说话,就着急想见见你。” 她额头上起了一层虚汗,也不全是装的。 苏槐对上她的目光,道:“想见我做什么?” 陆杳道:“想见你就是想见你,一定非要做个什么吗?” 她脚上发虚,出来这好一会儿,有些快站不住了,便又道:“好了,我已经见到你了,我回去继续卧床休息了。” 结果刚一转身,她就被苏槐给拎住了后领。 陆杳挣了挣,没挣掉,整个人干脆就虚脱地挂在他手上。 苏槐道:“我带你回去卧床休息。” 他见陆杳冒虚汗,也不拖着她走了,而是将她往上提了提,手臂就自她后腰横过,把她拦腰抱起回房。 他把陆杳一放在床上,又问:“说,同伙在哪儿?” 陆杳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然后她就听苏槐在对剑铮道:“拿两根竹签来。” 陆杳:“……” 剑铮十分利索地拿着竹签回来了,交到主子手上。 苏槐一手拈着竹签,一手就来拨陆杳的眼皮。 当陆杳被迫睁开眼时,就看见他手里的竹签,一头尖尖的,正往她眼前凑来。 陆杳眉头跳了跳,看向这鬼畜狗男人,道:“你作甚?” 苏槐道:“不是想见见我吗,给你撑开了好好见见我。想见多久就见多久。” 陆杳道:“我现在又不想见你了。” 苏槐盯着她,道:“刚刚又是骗我的?” 就他那眼神,仿佛她真要是骗他的,他能把竹签直接插她眼里去。 陆杳道:“刚刚还有点精神,但现在我没精神了,只想睡睡。” 苏槐道:“这不妨碍你睡。” 陆杳默了默,道:“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苏槐道:“坐着睡,躺着睡。” 陆杳感觉自己死了都得被狗男人给气活,道:“我睁着眼怎么睡?” 苏槐道:“你睁眼都能说瞎话为什么不能睡觉?” 然后他居然真把竹签往她眼皮上撑来。 真要是让他撑到自己眼皮上,竹签能把她眼皮扎穿吧。 第186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陆杳急忙拦住苏槐的手,眼皮抖了抖,气弱道:“老子不睡了行吗?” 苏槐看着她道:“你同伙在哪儿?” 陆杳道:“我不知道。” 苏槐道:“你不知道,但她现在应该知道你在哪儿,要不要我把你挂起来,让她来救你? “就是挂不了多久,你可能会浑身伤口崩裂流血而死。” 陆杳道:“别说我了,先前黑虎被你挂了那么多天,毛都快拔光了,怎不见她来救?” 苏槐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杳见他一副这次非逮住姬无瑕不可的架势,压根跟他说不通,而且她不招,苏槐当真又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打算拿去挂屋檐下的样子。 这狗男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从不会消停地折腾她是吧。 陆杳有气无力道:“她躲处多了去了,她又没跟我说。她不就是跟你打了一架么,还没能打赢你,你又没吃亏,用得着逮着不放吗?” 苏槐回头看她道:“不就跟我打了一架?她想要我的命。” 陆杳想,你树敌这么多,谁不想要你狗命? 她嘴上道:“打架不都是这样吗,要么我杀你要么被你杀,难不成你跟人打架只是玩玩?当时要不是她跑得快,估计早就被你杀了。” 苏槐道:“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这么费力。” 是,当初是她及时拖住了他才放跑了姬无瑕。那现在人跑都跑了,她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劝道:“相爷,冤冤相报何时了。” 苏槐道:“你是在劝我对要杀我的人大度一点吗?” 没等陆杳回答,他突然欺身迫近,把她压在床头,整个气息就变得有些张狂,道:“你跟你的同伙一样该死,你来找我就是想要利用我进宫,你不仅进宫盗宝,你还伙同贼子弑君?” 陆杳被迫与他咫尺相对,他气息往感官里钻,挥之不去,道:“你这就有点子虚乌有了,我们什么时候弑君了? “我要是弑君,早先和阿汝一起的时候机会多得是,要下手早就下手了。” 苏槐道:“那就是她弑君,把你蒙在鼓里,背叛你们的友情,拖你下水,她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陆杳: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好像她们之间的友情碍着他了似的。 陆杳眼下被他压制着,尽量心平气和道:“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 苏槐道:“昨晚她前脚替你引开守卫,后脚便潜入乾心殿行刺,你觉得不严重吗?” 陆杳眨眨眼,一笑而过:“不可能。” 大约是陆杳这种笃信的态度惹着他了,他手指收紧她的脖子,几乎鼻尖抵着她的,“不可能?她犯完了事就逃之夭夭,宫中掘地三尺也要捉拿她,要是拿不了她,就得你死活替她兜着。” 陆杳眨眨眼,这狗玩意儿说的真是姬无瑕吗? 她道:“昨晚皇上真遭行刺了?” 苏槐道:“你把你同伙召来,亲自问问她。” 陆杳心有疑虑,但嘴上道:“这事肯定不能是她干的。这其中必有隐情,说不定是有人浑水摸鱼。” 苏槐与她耳鬓厮磨,道:“你要是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可以保你无事。否则要不了几天,查到你身上,那就别怪我留不了你个全尸。” 她脖子被拿捏在苏槐手里,力道又恰到好处,让她不至于呼吸困难,但又不那么舒服。 抓不到姬无瑕,他这是要重新考虑要不要捏断她脖子泄泄愤? 反正陆杳是老油条了,又反抗不了,索性一副咸鱼样。 陆杳叹口气,道:“你就是掐死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片刻,苏槐看着她脸色比之前愈加苍白两分,终是松了松手,指腹摩挲着她脖上的肌肤,道:“我还是把你挂出去吧,看她来不来救你。” 陆杳一听,还没等苏槐把她提起来,她就一把抱住他的腰。 只要她不松手,看他怎么挂,难不成要把他自己和她一起挂出去? 第187章 阴晴不定难捉摸 苏槐顿了顿,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脸埋在他衣襟间,脑后一头青丝滑顺至极。 两相僵持了一会儿,苏槐道:“抬起头来。” 陆杳没动作。 苏槐也没什么耐心,一手握住她后颈,就迫使她抬头。 陆杳感觉后颈的筋都被他给掐住了,像拎小鸡似的,她被迫一抬头就想破口大骂,然刚一张口,他却是俯头下来,一下堵住她的双唇。 在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将她困在床头便一番风卷云残地吻。 苏槐磨着她唇齿,往深了火热地纠缠,听得她气息凌乱,许久方才离了离她那唇瓣,见着她原本没有血色的嘴唇被他吻得些许红润,淡声吩咐门外的剑铮:“晚饭送到房里来。” 主子说风就是雨,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剑铮表示自从陆姑娘来以后主子这脾气是越发的捉摸不定了。 前一刻不是要把陆姑娘挂在屋檐下引仇家来吗,怎么后一刻就让送饭了? 晚饭送进房里,还顺便带有一碗汤药。 陆杳就心安理得地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 既来之则安之么,只要狗男人不发难,她当然是保命养伤最重要。 苏槐见她端碗喝药然后拿筷吃饭,也没说什么,只问她道:“拿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这一提,陆杳顿时就觉得眼前的饭菜没那么香了。 苏槐一见她这反应便知道答案了,遂顿时就有了些胃口,不紧不慢地吃饭。 陆杳道:“相爷知道遗珍园里有机关,是一门心思等着我去送死是吧。” 苏槐道:“遗珍园里就珍兽楼有机关,但你要去的不是藏药楼?这就是你骗我的后果。” 陆杳沉默,她想,要是奸佞知道她去的是珍兽楼,估计会敞开大门让她和姬无瑕进去,再把她俩锁在里面受死吧。 陆杳便问他:“我要是告诉相爷我去的是珍兽楼,难不成相爷就会提醒我里面有机关?” 苏槐看她一眼,道:“我会撤走珍兽楼外面的守卫,放你和你同伙一起进去。” 果然,能指望他什么好。 晚饭后,苏槐也没得歇,又往宫中去了一趟。 他临走时吩咐剑铮,院子里加强人手,一旦陆杳的同伙摸来,就立刻把人拦杀了。 剑铮目送主子出院子时,莫名的觉得主子心情又不大好。 可能是这大晚上的还要进宫忙事情,心里烦吧。 等苏槐走后,剑铮就一丝不苟地守在外面。 院子四周还布置有许多暗线,姬无瑕真要是来,陆杳觉得他们伤不了她性命,但姬无瑕也不那么好脱身。 陆杳私心里并不希望姬无瑕来,眼下风声正紧,还是低调些好。等这风头过了再碰面也不迟。 但她就担心那货等不及,白天不就派黑虎到处找她来着么。 陆杳知道剑铮在外面,便道:“你们相爷这么晚还要去宫中吗?” 剑铮板正道:“相爷是去替谁善后,陆姑娘心里应该清楚。” 陆杳道:“你不说我怎么清楚。” 剑铮噎了噎,冷冷道:“除了陆姑娘还能有谁。” 陆杳想了想,道:“宫里大家伙要抓的闯遗珍园的贼又不是我,要抓的刺杀皇上的刺客更加不是我,你们相爷替我善什么后。” 剑铮道:“原本是陆姑娘说的这样不错,可那刺客昨晚行刺时就暴露了,是个女的,还遗落了一根宫女发簪,由此可见刺客多半是伪装成宫里的宫女行事的。 “眼下那刺客受伤遁逃,宫里正挨座宫殿地搜查所有宫女,但凡有受伤者,皆是重大嫌疑者。 “等搜查到暖阁,也不过是近两天的事,要是这期间再找不出刺客,到时候搜查到陆姑娘身上,就陆姑娘这身伤,相爷都保不了你。” 剑铮说完以后等了一会儿,不见陆杳有下文,不由回头往门缝里探了一眼,就见她居然靠在床头安然阖着眼睡着了。 主子在外为她惹出来的事奔波劳碌,她倒好,居然还能睡得着觉。 第188章 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陆杳呼吸平稳均匀,但她也没真的睡着,而是在想,真等搜查到暖阁的时候,她是必然得回去的,不然阿汝就会受她牵连。 她得想想该怎么应付过去。 想着想着,才渐渐睡着了。 等苏槐回来时已是半夜时分。 他推门进房间,房里灯火温然,他抬眼就看见她正倚靠在床头睡着。 陆杳听见开门声时也醒了醒,惺忪地撑开眼皮,恰恰与苏槐视线对个正着。 然后一个去衣橱边拿换洗衣裳,一个拉下眼帘继续睡。 等苏槐洗漱完回来,见她人已经躺卧在床上而眠。 陆杳嗅到身侧有道辛烈而又有些清润的气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她忽然道了一句:“你跟长公主还真是天生一对。” 苏槐道:“我跟她怎么天生一对?” 陆杳道:“你们臭味相投。” 苏槐道:“那怎么能比得上我跟你水乳交融、彼此契合。” 陆杳:“……” 真不愧是狗男人,这话一听进耳朵里就满满一股子混账劲儿。 为了避免瞌睡被他气跑,陆杳不再说话,翻个身背对着他睡去。 事实证明,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陆杳连养个伤都没得清静的。 第二天姬无瑕就找来了。 当时陆杳正在房里休养,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她真是……瞬间清醒,然后从床上惊坐起来。 紧接着就听见了姬无瑕的叫喊声:“杳儿,杳儿,听见你就应我一声,我来救你了!” 陆杳抬手扶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这货是生怕自己死得太慢吗? 奸佞可就等着她送上门来呢! 陆杳哪还能安心卧在床上,连忙就下场穿鞋,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陆杳开门出去,抬头就看见苏槐也正站在屋檐下。 仇人找来了,他显然心情不错。 这时候姬无瑕还在院子外面跟人打,还没来得及闯进院里来。 但听打斗的动静,苏槐的人无疑是要把姬无瑕往这院里引的。 陆杳赶紧出声道:“我没事,你速速离去。” 姬无瑕没空答应,陆杳听见她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骂的无疑是苏槐,“奸贼果然是奸贼,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亏他想得出!妈的气死我了!” 紧接着姬无瑕就顺利地闯进院子里来了。 姬无瑕一身黑衣,十分利落,手里还挽着一件女人的衣服。 她进来就看见陆杳和苏槐都在,狠狠把女人裙裳掷在地上,指着苏槐骂道:“这奸贼找了个体型跟你差不多的人挂在阁楼墙上,我以为是你,他妈的差点遭他暗算!” 苏槐暂且没动,陆杳脑筋都绷紧了,一边留意着他,一边对姬无瑕道:“你来干什么?” 姬无瑕道:“当然是来救你!要不是黑虎找到了你,我都不知道你被这狗贼囚禁!” 说着她就细细看了看陆杳的脸色,眉头就揪了起来,“杳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这狗贼折磨你了?” 陆杳使劲对她使眼色,道:“我没事,这里是相府,岂容你乱闯,冒犯了相爷你担待得起吗,还不哪里来的哪里去。” 姬无瑕分外眼红地瞪着苏槐,道:“这奸人不是离府了吗,我是看着他离府我才来的,结果他怎么又没走?” 陆杳: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当然是知道你来了,所以他又回来了。 姬无瑕也能看懂陆杳的眼神,以眼神回她:你到底有没有事? 陆杳:你再待下去我就要有事了。 姬无瑕:那你的意思是我走? 陆杳:再不走我俩一起死。 姬无瑕:行吧,你且忍辱负重,我再寻时机救你。 今天确实来得不凑巧,赶上奸人去而复返了。姬无瑕自知不宜在这里久耗,只要陆杳还活着就没什么大问题,遂趁着那奸人还没发作之前,她立马转身就跃上墙头准备走。 可这时剑铮带着一队影卫,纷纷从院外跃上墙头,堵了姬无瑕的去路。 院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凝固起来。 第189章 没钱的事怎么可能会干 陆杳生怕苏槐突然就动手,连忙挪到他身边,若有若无地勾着他手臂,看似亲昵,实则满是防御。 姬无瑕瞪了瞪眼,表示:杳儿你什么时候跟这奸人这么要好了? 陆杳也就开门见山地道:“我问你,宫里行刺皇帝是你干的吗?” 姬无瑕道:“我干的啥?” 陆杳道:“行刺,你有没有去行刺?” 姬无瑕:“我行刺谁?” 陆杳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道:“行刺皇帝,是不是你干的?” 姬无瑕刚一张口,陆杳又道:“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姬无瑕道:“我就是感到不可置信,所以多问两句确认一下嘛。” 陆杳道:“你就说你有没有干。” 姬无瑕道:“我也是有原则的,没钱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干。” 陆杳便转头看了看苏槐,道:“你听见了,不是她干的。而且我可以作证,她确实是个拿钱办事的人。 “相爷试想一下,谁会出钱买皇帝的命,而且还是轻易交给一个江湖人去办,那不等于将自己九族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上了么。” 苏槐终于开口,徐徐道:“拿钱办事,那我的命她又拿了多少钱?” 这厮还真是会往自己身上对号,陆杳道:“她没收钱,她完全是为了给我找场子。” 姬无瑕看着陆杳那一本正经胡诹的样子,是这样吗,她不是为了十万两银子吗,搞得她差点都要相信了。 结果话音儿一落,苏槐当即就抬脚要往屋檐外走去。 姬无瑕见状,顷刻也浑身气息凛然进入备战状态。 只是苏槐一步还没来得及踏出,陆杳就急忙拉住他的手,紧紧拽住道:“相爷干什么去?” 姬无瑕瞪了瞪眼珠子:“杳儿你居然拉这死人头的手!” 这话一出,苏槐拂开陆杳的手,身息狷狂,直接冲姬无瑕极快地掠来。 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非得要弄死姬无瑕。 陆杳见状,也非常的眼疾手快,立马从身后使出仅有的力气用力抱住苏槐。 不能打,不能打,她现在就是形同废人一个,帮不上什么忙,奸佞真要是跟姬无瑕打起来,又有剑铮这帮狗腿子助阵,姬无瑕一个人会十分吃亏。 说不定今个真得交代在这里。 苏槐身形一顿,陆杳就顺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你自个也有伤,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槐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扣着的手,又看着目瞪狗呆的姬无瑕,道:“放手。” 陆杳坚决不能放,一放这两货就得拼命撕咬起来啊。 苏槐道:“我要是亲自动手把你掀开,你可能会被我摔墙上摔死。” 陆杳劝道:“相爷有话好商量,她也不是坏人。” 苏槐道:“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正说话这空当,苏槐也确实被陆杳拖得没再往前,这就轮到姬无瑕蠢蠢欲动了,这么好的机会她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陆杳太了解她了,道:“你还想干什么,还不快走?” 姬无瑕见陆杳不是开玩笑的,便打消了那念头,转头就要从剑铮和影卫们那里闯出个出路来。 苏槐哪能让人就这么跑了,一手拿住自己腰间扣着的陆杳的手,强力给她扯开。 只还没将她一把掀开,苏槐垂眸一看,见她手臂沁出了血迹并迅速染红了衣裳,可她也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苏槐回眸看着她那张脸,苍白,虚汗,那双眼睛也黯淡,痛归痛,但她面上却硬是没流露出半分痛楚的神色。 苏槐道:“痛吗?” 陆杳道:“说实话有点。” 苏槐道:“那还不松手?” 陆杳道:“松手你就得去杀我朋友了。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能给你杀。” 第190章 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那厢姬无瑕已经跟剑铮那帮狗腿子斗了起来,照她的程度,只要苏槐不出手,拼出重围那是迟早的事。 苏槐道:“信不信我把你这条手臂卸了?” 陆杳一副认命的态度道:“那你卸吧。” 只是她等了一会儿,预想中手臂脱臼的痛感迟迟没来,她抬头就对上苏槐的眼神。 他那眼神一如既往的看得她发毛,仿佛他在认真考虑,摘她一只手臂是便宜了她,他应该杀了她,省得她这么碍事。 她是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杀意。 最终苏槐一把将陆杳提起,却是没把她扔出去,而是径直转身回房,边命令剑铮一行人道:“追加人手,今日务必把她给我剐杀了。” 然后陆杳就被他拎回了房间,丢在了床上。 在他丢她上床的那一刻,她连忙手脚并用地继续攀住他,结果他没能顺利抽身,反倒被她一起带着倒在了床上。 陆杳被他压在身下时,不由得蹙眉轻轻闷哼了一声。 手里抱着他的腰硬是没松。 陆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也一阵恍惚,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苏槐仍还压在她身上,已欺上她的唇,舌尖有些蛮横猖狂地来撬她齿关。 陆杳紧闭着没松动,结果就给他咬了一口唇瓣。 陆杳顿时感觉自己半个嘴都没有了…… 他趁她抽气之际,卷进她口中,他掠夺她的呼吸,吻得又狂又深,让陆杳莫名地觉得他的吻充满了报复性和泄愤的意味。 陆杳气息有些散乱,苏槐并不放过她,她便只能于唇齿厮磨间轻重不一地喘息,自喉间溢出,听在耳中分外旖旎撩人。 她缓缓眯起了眼,心里想着算了,且让这狗男人啃一会儿吧,只要他在房里,姬无瑕就能脱身。 就在她意识有些飘忽之际,外面姬无瑕的声音又把她拉回了现实,有些愤愤然:“杳儿,你们在房里干什么?” 陆杳:“……” 她这一呼喊,陆杳没法回答她,倒是把奸佞给喊醒了。 苏槐才似回过神来,他还有人没杀,立刻便要抽身而起,打算先去把人杀了再回来继续。 陆杳见状,立马伸手勾住他的头,不等他反应,抬了抬头便亲他唇角。 苏槐眼神有些阴沉地盯着她,大概是觉得她实在太碍事,可嘴上却又道:“你告诉她我们在亲热。” 陆杳嘴唇被他吻得红润,别有一番娇艳滋味,她苍白的脸难掩嫌弃道:“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苏槐道:“你不说,我这就出去杀了她。” 变态的癖好就是异于常人,陆杳不准他去,最后把个老脸也不要了,就有气无力地对外面的姬无瑕囫囵又含糊地回应道:“我们在亲热。” 姬无瑕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一脚踹开剑铮,不可置信道:“你说你们在干什么?” 剑铮和一干影卫表示,这很难听清吗,可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杳被苏槐看得懊恼,两人鼻尖相抵,气息纠缠,她身体本就十分虚弱,眼下还更加的绵绵无力,她道:“跟你说不清,你还不赶紧走,再不走我就管不了啊。” 姬无瑕实在有些好奇,要是可以,她肯定想靠近门边往里瞅瞅的,可现实不允许,她再不走,等奸贼出来就真走不了了。 好歹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在皇宫里能把一群大内高手耍得团团转的,眼下剑铮和影卫们确实奈她不何,最后硬是被她拼出个缺口,她毫不恋战,动作飞快地逃出这院子。 剑铮等人是奉命要杀她的,见她一逃,立马全力去追击。 前一刻还打得激烈的院子,转眼间就变得冷清安静下来。 陆杳听着外面的动静,晓得姬无瑕总算是顺利走了。 她绷着的脑筋松了松,眯着的双眼渐渐变窄,连眼前缠着她舌头啃着她唇瓣恨不得把她吞了的狗男人都再看不清。 等苏槐离了她的唇,抬头看她时,这回她人是真的晕了过去。 第191章 这都是托谁的福? 等陆杳醒来时,已是晚上。 门外一片昏黑,房里点着温黄明亮的灯。 陆杳是被身上一阵一阵的刺痛给唤醒的。 她睁开眼,仍还是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上方的床帐,还有苏槐那张占据了她一半视线的脸。 他低着头,放在床头的灯火映照着他的模样,闪闪烁烁,他的神情始终如一的平寂。 然后陆杳才发现她是枕在他的腿上。 身上衣衫被他剥得七七八八,一些伤处的绷带也给他拆掉了。 刺痛感就是持续性从伤口传来的。 绷带上染着斑驳的血迹,被苏槐随手丢在了床外地上。 他看着她的伤,伤得浅的只是划破了口子,伤得深的却是深深嵌入了皮肉。 而且她身上多是箭伤,留下的箭痕就是一道小窟窿,正往外丝丝渗着血。 苏槐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将金疮药药粉填入那小窟窿中。 整个过程,她动都没动一下,仿若不知疼痛似的。便是苏槐不扣着她的肩膀,也完全不会影响到给她上药。 可伤成这样,哪有不痛的。 只是她极能忍痛。 陆杳眨了眨眼,看着苏槐微垂的眉眼,才似渐渐反应过来,声音沙哑道:“相爷是在给我换药吗?” 苏槐处理完一处,又动手解她另一处沁血的绷带,继续给她处理另一处伤。 苏槐道:“你要是死在我这里,宫里的刺客这事不好解决。要死还是该把你交回去再死。” 陆杳道:“相爷真会开玩笑,相爷只手遮天、神通广大,哪有你不好解决的事情。” 苏槐道:“那也抵不过你一门心思找死。你放跑了你同伙,那就只有你替她去死。” 陆杳白他一眼,道:“都说了不是她干的。” 苏槐道:“谁干的重要吗?” 陆杳道:“相爷应该去找真正的刺客。” 苏槐道:“你在教我做事?” 陆杳道:“我只是建议一下。” 随后陆杳就听见院子外面有棍杖挥动的声音,而且还此起彼伏。 陆杳便问:“外面在干什么?” 苏槐便道:“你们都告诉她,你们在干什么。” 他这话显然是对着门外说的,不过声色没加大,音调也没变,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自有一股穿透力,让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门外就有声音回应:“我等无能,放跑了女贼,理应受罚。” 陆杳顿时明了,他们是在挨棍子啊。 陆杳便问:“得罚多少棍?” 苏槐道:“问你们罚多少棍。” 外面的人齐齐答道:“一人五十棍。” 陆杳长“哦”了一声道:“那还挺多的哟。” 苏槐道:“这都是托谁的福?” 外面的应答声十分整齐划一:“都是托陆姑娘的福!” 陆杳:“……” 这是想让她良心不安么? 怎么可能呢,狗脑子罚自己的狗腿子,她不鼓掌叫好就是厚道的了。 陆杳不赞同道:“怎么是托我的福,是他们自己办事不力,又是相爷亲自罚的,关我什么事?” 外面剑铮还是忍不住辩驳一句,道:“若不是陆姑娘缠住相爷,那贼女早就被逮住杀了。” 陆杳道:“就算我没缠住他,让他抓住了人,那也不是你们的功劳。 “就是因为相爷不得空才叫你们去抓人,结果你们没抓住反倒怪相爷没出面,那相爷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如此歪理邪说,剑铮竟再辩驳不上来。 一时院子里的棍杖声是此起彼伏,声声吃肉得紧。 苏槐给她处理完几处主要的伤势,用衣袍裹了她,便要抱她出房去。 陆杳道:“干什么去?” 苏槐道:“光听有什么意思,出去看着他们挨打。” 陆杳默了默,道:“我没那种怪癖。” 苏槐道:“我有。” 第192章 缠他还是有点效果的 陆杳不由蹬了蹬腿,“你有你自己去看就是了,为什么要我也去看?” 苏槐道:“要不是因为你缠我,此刻你该看见的就是你同伙的尸体在你眼前受鞭挞。” 说着他就抱着人抬脚踏出了房门口,然后在屋檐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避讳,直接将陆杳放坐在他腿上。 剑铮和若干影卫们是背对着跪地受罚的,因而看不见廊下的苏槐和他怀里坐着的陆杳。 但陆杳觉得异常尴尬,这狗男人平时关起门来野也就罢了,现在眼前有这么多人他还瞎找刺激。 陆杳挣了挣,奈何他手握着她的腰握得紧,她越抗拒他越满意。 院子里负责执杖的人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一棍子下去,打得又闷又实,而这些个随从影卫的,绷紧了浑身肌肉受着。 要是普通人挨个这样的五十棍,可能命都要没了。 苏槐问她:“感觉如何?” 陆杳道:“都是习武之人,身体硬朗,还不至于五十棍子都受不了。打一顿歇两天就好了。” 剑铮和影卫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试试。 顿了顿,陆杳又道:“应该把他们衣服脱了打,穿着衣服多少卸去了一些威力。” 剑铮和影卫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苏槐道:“你是想看他们后背吗?” 陆杳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狗逻辑,不由回头看他:“嗯?” 苏槐道:“你是罪魁祸首,我要不要把你也脱了挂着打?” 陆杳一脸真诚道:“我只是提个建议。” 虽然是奸佞的狗腿子,但她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便转而又道:“不过有一说一,今天这事也怪不着他们。他们本来就不是我朋友的对手。” 苏槐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若非他亲自出马,拿不住姬无瑕。 所以在他决定让剑铮他们去拿人时,就表示他已经退步了。 陆杳不禁想,事实证明,她缠他还是缠得有点效果的? 等这些个影卫挨完了罚,除了剑铮以外,其他人就头也不回地起身退下。 而剑铮回头正要请主子示下,结果冷不防看见主子正搂着姑娘,姑娘本人和他一样一脸的面瘫麻木。 苏槐扣得紧,陆杳想起身都难。 陆杳表示:摊上这么个变态主子,你能把他怎么办? 剑铮表示:我还能怎么办? 随之剑铮就仿佛没看见似的,也准备退下。 苏槐道:“把晚饭送到房里来。” 剑铮挨了一顿罚,回头还得老老实实地送晚饭来,并连带着陆杳的药。 陆杳思量着,在剑铮摆下饭菜碗筷的时候,说道:“先前听你说宫里正挨个大肆搜查宫女刺客,那宫女受了伤的话,伤她的御前侍卫应该能知道她具体伤在了什么地方,那要找到真正的刺客不就又缩小范围了吗? “以前你家相爷处理类似的事情可是得心应手得很。” 剑铮道:“陆姑娘说得轻松,可这次情况哪有那么简单。毕竟是宫中女眷,相爷不便插手,所以这次后宫搜查是由长公主出面主揽的。” 剑铮又道:“皇上遇刺,长公主亦十分震怒,所以她才亲自监督,宫中所有宫女,一个都不放过,全部仔细盘查。” 剩下的无需多问陆杳也明白了,苏槐不好与长公主争锋相对这是其一,其二他若是像之前那么处理,找个凶手来认罪,长公主也必然会详查到底。 可这样放任下去,等排查到暖阁的时候,她必须要回去接受盘查。 她这身伤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痊愈。 就算查出她的伤口与刺客的伤口不相符,还有遗珍园那边等着对号入座,到时候她也别想轻易摆脱干净。 之前听小乐子说,这长公主平日里不是深居简出甚少打理宫中事吗,今次倒是煞费苦心。 第193章 你怎么会躺在他的床上? 用晚饭时,陆杳边想着对策,又看着眼前这一同用饭的狗男人,心里就觉得,长公主之所以针对她,多半是受了这厮的牵连。 陆杳道:“相爷真要把我交出去吗,那不就白忙活一场把我带回来了。” 苏槐道:“你现在要是后悔了,还有机会把你的同伙召回来顶替你。” 陆杳道:“要不相爷去与长公主说说情,我觉得长公主一定会给相爷几分薄面。” 她想,这奸佞要是跟长公主凑一堆的话,臭味相投,又恶人自有恶人磨,世界都跟着清静和平不少。 苏槐看她道:“我去给你说情?我还是今晚就把你交出去吧。” 陆杳道:“那不然怎么办,我还不想死。” 苏槐难得流露出一丝诧异:“你处处找死你居然还不想死?” 陆杳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讽刺,道:“我都还没来得及跟相爷多在一起,当然不想死。” 苏槐道:“那别回宫了,以后就留在这里,天天跟我在一起。” 陆杳一脸郑重道:“不行,距离产生美,天天这样相处,要不了几天相爷就会腻了,同样得弄死我。” 苏槐道:“你一天不骗我皮痒吗?” 陆杳道:“我肯定是认真的。” 苏槐道:“你要是骗我,天打雷劈。” 陆杳默了默,道:“行吧。” 大不了以后打雷天她就待在屋里不出门好了。 苏槐道:“下次打雷的时候你就给我上屋顶去,看看雷劈不劈死你。” 陆杳道:“那相爷打算怎么让我活到下次?” 苏槐温声道:“打算先抽一顿,抽不死再说。” 陆杳:“……” 她顿时就明白他的意思,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抽她一顿是吧,那定然是要抽得皮开肉绽,才能以新伤掩盖住旧伤。 到时候便是长公主发现了她的伤,那也是她惹怒了相爷被抽出来的。 听起来是不错,反正挨抽的又不是他。 这畜生确定不是想玩死她吗? 陆杳叹道:“本来我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要是再挨相爷一顿抽,还能剩得下几口气?” 苏槐道:“那就把你同伙找回来,让她去受死。” 陆杳想了想,是得找机会让姬无瑕回来一趟。不过得小心,不能让她跟奸佞碰面。 翌日一早,苏槐起身更衣要去早朝,他走的时候陆杳仍还在闭眼熟睡。 等他前脚一走,陆杳随后便醒了过来,动作轻缓地起身,出房门到院子里看看。 早朝时间,苏槐肯定不能去而复返,陆杳便拿出自己的玉骨萧,站在屋檐下悠悠吹奏起来。 随之某个方向从远处传来一声绵长的鹰啸。 陆杳便回房去等,没过半个时辰,姬无瑕就摸来了。 彼时她一脚踏进房间,抬眼就看见陆杳靠躺在床上,连忙又退出房门口仔细瞧了一眼,道:“杳儿,这是奸贼的院子没错吧?” 不等陆杳回答,她又道:“这是奸贼的卧房没错吧,你怎么会躺在他的床上?” 姬无瑕一脸严肃,快步走到床边来,她此刻脑思维是十分活跃,联想也非常丰富,凝重道:“莫非他抓你做他的禁丨脔?” 陆杳:“……” 姬无瑕一拍大腿,非常气愤:“我就说昨天他把你困房里关起门来很不对劲!” 说着就看了看陆杳的脸色,再道:“才过两天,看看你给他掏空成什么样子!那王八羔子!” 从姬无瑕进房来,陆杳一句话都没机会说。 她什么都不用说,姬无瑕就能自行脑补出一场劲爆的伦理大戏。 等姬无瑕骂完奸佞的祖宗十九代以后,再问陆杳:“杳儿,你怎么都不吭声?” 陆杳终于才开口道:“你都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姬无瑕气得又骂了苏槐一顿。 陆杳听得分外受用,然后才道:“我这一身伤,他能怎么掏我?” 姬无瑕愣了愣,道:“你受伤了?” 陆杳撩起衣角给她看,她神色不由变了变。 第194章 替她跑路 姬无瑕连忙查看陆杳衣底下其他地方,只见大部分都被绷带给覆盖,表情比方才更严肃,道:“怎么弄的?怎么这么多伤?” 陆杳道:“遗珍园里有机关。” 这种时候姬无瑕脑子正常转弯了,道:“所以是那奸贼救了你?” 陆杳看了看她,“你以为他是好心救我吗,还不是为了引你来。” 姬无瑕道:“他还给你处理过伤了,你叫我来干什么?” 陆杳道:“去给我拿药。这里大夫的药迟迟好不了。” 姬无瑕道:“成,药在哪儿?” 陆杳道:“你去宫里的暖阁,药在一把不常弹奏的琴的暗格里。” 她仔细跟姬无瑕说了以后,姬无瑕也不耽搁,转身就利索地消失在房门外。 这大白天的,她一进宫里,就换了身宫女的装束,然后堂而皇之地往暖阁那边去。 阿汝在房里正忧心忡忡,据小乐子说,最迟今晚到明天,后宫的宫女排查就会排查到这里来。 到时候这里少了个人,立马就会暴露。 而小乐子也往相爷那里传了消息,一直没有回应。 这时,咚咚咚的敲击声吓了阿汝一跳。 阿汝抬起头来,发现不是在敲门,而是在叩窗。 她还以为是陆杳回来了,毕竟陆杳常常不走门的,她心下一喜,连忙移步过去开窗。 结果打开以后,却见是一名陌生的宫女。 阿汝道:“你是?” 姬无瑕道:“阿汝是吧?”她往里看了两眼,又问,“这是我们杳儿的房间吗?” 阿汝点了点头。 “那就没找错。”姬无瑕叫阿汝退开一点,她撑着窗棂就跳了进去。 然后就是照陆杳说的去找药。 阿汝起初还防着她,但听她说起藏药的暗格,那可就只有阿汝和陆杳两个人知道。 阿汝就把琴交给姬无瑕,都不用阿汝指引,姬无瑕就十分轻松上道地叩开了暗格,拿了药瓶往怀里塞。 阿汝担心地问:“姑娘她怎么样了?可是受伤了,严重吗?” 姬无瑕道:“不严重我来拿药干啥。她那身伤要想快点好,外面那些庸医的药可不好使。” 姬无瑕要走,阿汝又问:“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小乐子说今晚或是明天,宫里那些人就会搜到这里来了。” 姬无瑕道:“你得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安排的。” 她撂下这句话,转眼就跳窗消失了。 阿汝虽然很不安,可闻言还是很相信陆杳。她一定能解决这次难关的。 说起宫中盘查,小乐子和阿汝都十分忧愁。 本来照着从后宫一一盘查出来,后宫那么大地方,怎么也得好几天的时间。 而暖阁这边不属于后宫,所以可以有几天缓和的。 可长公主嫌从后宫盘查宫女效率太低,所以前宫后宫同时进行。 每天都有上千名宫女被召集在一处,然后脱了衣裳,由专门的嬷嬷负责检查身上有没有伤。 现在前后宫排查同时进行,转圜的时间就大大缩短,阿汝和小乐子怎能不愁。 姬无瑕毫不含糊,来去一趟动作快得很,陆杳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个小盹儿的工夫,她人就回来了。 确实,这家伙跑路的技能满满的。 姬无瑕去洗了手,来解了陆杳的绷带,先看看她的伤势。 一看之下,姬无瑕肉都绷紧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姬无瑕唏嘘道:“那藏宝楼里的机关有那么厉害吗,竟把你伤成这样。” 陆杳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讲,确实是厉害的。” 姬无瑕道:“大意了,外面把守森严也就罢了,没想到里面还有机关。” 她给陆杳把原先的药粉残余给清理了,手法十分娴熟,又重新给抹上陆杳自己的药,边心疼又愧疚道:“我该陪你一同进去的,怎么的也不至于把你伤成这样。” 第195章 干要干的事情 陆杳笑了笑,尽管脸色苍白但眼里暖意乍浓,挑眉道:“陪我进去,你难不成还会分身术?” 姬无瑕道:“怪我事先没打探好。” 陆杳道:“只能说我运气不好,要找的东西恰恰就在唯一一座有机关的藏宝楼里。” 姬无瑕就有些不理解,道:“那座藏宝楼无非就是收藏一些兽类的玩意儿,能比那些稀世珍宝还值钱么,怎么就那座楼设了机关呢?” 这一点陆杳也无法解释,只道:“能收藏在里面的,大多都是稀世珍宝吧。就我要找的那一件,听说已经绝迹了,这世上唯一的最后一只角,只有那楼里有。” 姬无瑕瞅了瞅她,道:“看样子这次你是没能拿到了。” 陆杳叹口气,道:“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姬无瑕道:“那你告诉我找什么,下回我进去给你找。” 陆杳笑睨她一眼,“你连虎骨狼骨都分不清楚,怎么给我找兽角?这事以后再说,还是先应付完眼前的。” 姬无瑕道:“你必须得回宫去?” 陆杳道:“必须回去。阿汝还在宫里。” 姬无瑕道:“宫里正在搜查,你这伤就是用了上等好药,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你回去不是送死吗?” 陆杳道:“用这药至少能止血结痂,剩下的还得要你帮我。” 姬无瑕问:“要我帮你什么?” 陆杳道:“给我弄点好东西,你擅长的。” 今日苏槐回来得早,他傍晚就来家了。 苏槐进院子时收敛了声息,而此时陆杳和姬无瑕又在房里忙活压根没空闲留意到。 于是当苏槐站在房门边,就听见里面传来话语声:“杳儿,感觉如何,这样你舒服吗?” “还好,你弄便是。” “那我就照我的手段来弄了啊。” 陆杳刚“嗯”了一声,突然察觉到门外有气息,连忙推了推姬无瑕,低道:“不好,他回来了,你先走。” 姬无瑕一听,没法立马就撒手不管了,道:“那怎么办,我这才开始,哪能说走就走。” 话音儿一落,门就被推开了。 苏槐抬脚踏进屋子里,甫一抬眼,就看见陆杳和姬无瑕两个正双双亲近地坐在床边。 而陆杳衣衫半宽,姬无瑕手正贴在她身上某处肌肤上。 两人俱是娇躯一震,双双回头来把苏槐望着。 房里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僵局。 苏槐徐徐开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姬无瑕道:“当然是在干我们要干的事情。” 陆杳默默地把衣裳拢了拢,十分佩服姬无瑕这货总能越描越黑,一下把仇恨值拉到最大。 苏槐道:“正好我也有一件要干的事情。” 陆杳看见苏槐转身关门,心头跳了跳,立马掇了掇姬无瑕,小声道:“还等什么,还不快从窗户跑?” 他要干的事情除了杀姬无瑕还能是什么。 姬无瑕好歹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晓得高手越是和风细雨越是能出其不意一招干死对手,所以奸贼这感觉还是挺恐怖的。 姬无瑕当即拔腿就跑,苏槐正防着,关门那一瞬,就影若惊鸿,眨眼便往窗边一掠。 这房里空间有限,窗户又那么大点,这回姬无瑕没能逃脱,就被苏槐给截住了。 两人句话不说,直接就打起来。 这架打得狠,都使了全力想要取对方的命,所至之处犹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陆杳坐在床上看得劝都没法劝。 要不是她反应快,能直接被不知道是谁掀过来的一张茶几给砸扁。 陆杳看了看飞到床上的茶几,又看了看缠斗不休的两个人,脑筋都伤透了。 姬无瑕渐渐被苏槐压制,赤手空拳干不过他了,她抽出腰间软剑,使出浑身解数要斩他狗头。 可没能砍到他,她的劣势也越来越明显,眼看着她就要被苏槐给擒了,要是落他手里,肯定不会给她活路。 这时陆杳抬手就抽下发间黑簪,在苏槐对姬无瑕下死手之际,倏尔扬手朝苏槐额心一掷。 陆杳虽身体不行动不了武,可掷根簪子不在话下,那黑簪携着一股破空而来的锐气,就在勘勘离苏槐咫尺,他偏头一躲。 黑簪深深地嵌入了墙壁里。 姬无瑕得此空当,赶紧开溜。 方才窗户被打掉了,眼下她十分利索地就跳了出去,边骂道:“靠他个疯批!” 第196章 论无耻谁能比得上你 苏槐看着姬无瑕跑了,她一跑他就追不上了,索性不去追,看了看墙上的黑簪,又转头看着陆杳。 然后抬脚朝她走来。 陆杳心里发毛,尽管跟这奸佞打交道有一阵子了,但她还不知道他么,要是没惹着他可以相安无事,要是惹着他了,他也可以立刻翻脸不认人。 看这奸佞满身狷狂杀意未褪,显然没打过瘾,这是要接着打杀她泄愤? 苏槐走到床边,弯身捡起床上的茶几,就拎在手上。 陆杳怀疑他想用这茶几砸死她。 苏槐温声开口道:“你们干什么事情得脱了衣服干?” 陆杳:?? 陆杳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槐又道:“你敢背叛我。” 陆杳道:“我没有背叛你。” 苏槐直直盯着她,道:“那你跟她脱衣服干什么?” 陆杳都有点猝不及防,道:“她除了帮我弄伤口还能干什么。” 苏槐道:“你不是要她把你弄舒服?我没把你弄舒服?” 陆杳:“……” 这狗玩意儿的狗逻辑一来,就又开始说混账话。 陆杳晓得姬无瑕没走远,她正叉着腰站在屋顶上喘口气呢。 院子里剑铮和影卫们也随时准备动手。 陆杳气道:“你脑子里能想些干净点的东西吗,我们两个女的能怎么弄舒服!” 苏槐道:“两个男的都可以,你骗我两个女的不可以?” 姬无瑕听着,就问剑铮:“这奸贼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剑铮面无表情,道:“你最好下来!” 姬无瑕一屁股坐屋瓴上了,大刀阔斧地叉着腿,道:“有本事你上来啊。” 剑铮和影卫们没有主子命令哪敢轻易上主子的屋顶去,要是一会儿打起来把屋顶掀翻了可怎么得了。 陆杳便将衣襟宽了宽,露出一处伤处给苏槐道:“贱丨人看清楚,她在给我贴伤口!” 苏槐淡淡看了一眼,只见她锁骨下方原本的一道箭伤,此刻消失了,乍一看肌肤是完好无损。 苏槐探指抚上她肌肤,约莫是想找到点贴合的痕迹,可陆杳就发现他手指摸在她锁骨处,显然没摸对地方。 陆杳耐着性子道:“我没伤着骨头相爷不知道吗,骨头有什么好摸的?” 苏槐看她一眼,然后手就伸进她衣襟里,摘了一把她肚兜儿底下的桃儿。 她试图阻拦他,可他眼神看着她,一只手里还提着茶几,另一手上的动作却是缓慢地揉了她两把,看她能奈何。 她要是敢反抗,他好像随时都会用茶几砸她。 陆杳:“……” 苏槐道:“是没有肉好摸。” 陆杳咬牙道:“论无耻谁能比得上你。” 苏槐道:“昨天你还说想跟我在一起,刚刚却又想杀我吗?” 陆杳道:“我哪能杀得着相爷,相爷不是好好地躲过去了么。同样的事情相爷也没少对我做,不是拿簪子扎我就是拿箭射我。” 苏槐道:“我没有说过爱你爱得要死,可你天天把爱我挂在嘴边。” 陆杳沉默,屋顶上的姬无瑕坐不住了,道:“杳儿你什么时候爱他了?你不是最爱我吗?” 陆杳: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生存。 陆杳伤神地对房顶的姬无瑕道:“你怎么还没走?” 姬无瑕道:“你的伤都还没弄好,我怎么放心走。” 苏槐手指摸到她伤处的边缘,不难探到一层软皮,略略一牵,就能把平滑的边角牵起来。 软皮下面盖着的就是她的伤。 苏槐对此并不陌生。 之前他就接触过,一手撕掉的姬无瑕的假喉结,正是这种材质制成的。 如若不是近距离瞧,当时他都没能发现那喉结是假的。 姬无瑕在房顶等了一会儿,发现房里突然安静了,她好奇地掀开一片瓦往里看了看,不由瞪了瞪眼。 陆杳也眼睁睁看着苏槐放下了茶几,然后走到木架子旁净手,回来坐在她床边,剥她衣衫。 姬无瑕怒道:“好你个淫贼!” 她当即要跳下去,苏槐温声与陆杳道:“我也可以先杀了她再来弄你。” 陆杳连忙对姬无瑕道:“莫冲动,莫冲动。” 苏槐便道:“那我就先弄完你 第197章 我是她未婚夫 随着暮色渐渐淡去,夜色渐渐来临,房里的光线也一点点昏暗下来。 房里没点灯,苏槐了解陆杳的各个伤处,他的手总能够精准地触碰到,所至之处衣衫尽褪,他凭着指下触感,将她身上一道道的伤都伪装好。 伪装好以后,他还要摸两把。 看在他总体是在帮她的份上,她只能咬咬牙忍了,权且当做是他在摸这皮有没有弄服帖吧。 他靠近时,陆杳绵绵不绝地嗅到他身上气息,身体虽比以前习惯了一些,可待在一起久了还是会发作。 他看处理她肩伤的时候,两人几乎鼻尖相抵,陆杳看着他,他眼神亦直直地缠着她的。 门外最后一丝暮光,依稀映着彼此轮廓。 陆杳不由得偏开头去,任由他去了,她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正正落在自己的耳畔和颈窝里。 屋顶上姬无瑕左看右看,视线都被苏槐给挡了大半,以至于她都看不到陆杳,便问:“杳儿,他在对你做什么?” 陆杳道:“帮我贴伤口。” 姬无瑕不可置信:“这奸贼疯了吗?” 陆杳心想,一切都由着他心情来,他什么时候正常过? 外面剑铮十分反感姬无瑕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屋顶上往里瞧,他们都十分自觉地非礼勿视,结果全让这贼女看去了。 剑铮冷声道:“我劝你还是自觉点,下来,不觉得自己煞风景吗?” 姬无瑕回头睨了一眼剑铮,道:“你们奸贼囚禁了我的人,你们还有理了。” 这话苏槐听了,看向陆杳道:“囚禁,我囚禁你了吗?” 有一说一,这次要不是他带自己回来,陆杳可能不太好收场。 陆杳道:“也不算吧。” 姬无瑕怒向房里道:“奸贼,就算你救了我家杳儿,可男女授受不亲,同处一室你觉得对劲吗?” 居然还让她的杳儿睡在他床上,真是想想都令人气愤。 苏槐道:“我觉得对劲。” 姬无瑕道:“你说说哪里对劲!” 苏槐道:“我是她未婚夫。” 姬无瑕非常震惊:“你说啥?你是谁的未婚夫?” 苏槐不再说了,差点急死姬无瑕。 陆杳伤神地揉了揉额头。 还是剑铮道:“除了陆姑娘还能有谁。这门亲事是陆姑娘亲自登门认领的,你问问她就知道了。” 姬无瑕就问:“杳儿,这奸贼真是你未婚夫?” 陆杳白了苏槐一眼,只好应道:“是吧。” 姬无瑕道:“我知道你有个未婚夫,可你没说是他啊!” 陆杳默了默,道:“我在来之前,也不知道是他。” 她要是早知道未婚夫是这么个玩意儿,她绝对当做这世上没有他这号人。 后来姬无瑕离开了屋顶,她得找个地方消化一下这个事实。 不过她很快就消化好了,回来的时候顺了一只后厨那边的鸡回来,重新坐在屋顶上啃鸡吃。 她吃两口,又掀开瓦片往房里望两眼,边发出感叹:“啧啧啧。” 虽说光线昏暗,可她眼神好,大概能看见奸贼还在给她家杳儿贴伤口的动作。 姬无瑕福至心灵,道:“狗贼,你不点灯,是不是怕我看了杳儿的身子?” 苏槐没说话。 姬无瑕又道:“你放心,她身子我早就看光了,我们经常一起洗澡,她身上有几颗痣我都……” 话没说完,屋里的苏槐冷不防操起一旁陆杳服药的空碗,就气势浑厚地朝姬无瑕飞掷而去。 他眼都没抬一下,那空碗就异常精准地直直冲姬无瑕掀开瓦片的地方飞出,动作极快。 搞得姬无瑕毫无防备,躲得慢了那么一点点,结果被只碗砸中了半边脸。 姬无瑕捂脸闷哼一声,感觉自己半边脸都快没有了,不由长抽一口气。 姬无瑕破口大骂:“狗贼!我丨操丨你全家!” 苏槐分付剑铮:“把她堵住。” 他这里就快弄完了,完了就去收拾她。 外头毫不意外,剑铮他们一得令就热火朝天地打起来了,就在苏槐完事准备去杀人时,陆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唏嘘道:“是不是有地方你没弄好,有点疼。” 苏槐看着她,陆杳又道:“真的,就这里,边都卷起来了。” 说着陆杳就带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有处伤势确实被她搓卷了边儿。 第198章 他当然要使劲折腾 剑铮他们又灰头土脸地跪在门外请罪,陆杳便安抚苏槐道:“算了算了,她的轻功也不是一般般人能追得上的。” 苏槐回头看她,道:“刚刚不是伤口痛吗?” 这话一听就没兜着好水,说不定还想让她更痛。 陆杳道:“刚刚相爷给我重新处理一下后好多了。” 她伸手去拿姬无瑕给她从暖阁一并带回来的瓷瓶,瓶子里装的是颜色较深的粉末。 她开始将粉末均匀地往自己脸上和身上扑,原本洁白的肌肤就被她弄得暗淡无光。 只要她微微敛眸,整个人也跟着平凡普通了几分。 进宫以后得经过宫里嬷嬷的查验,所以她全身肤色都得调整。 而且肤色一暗,也更加能掩饰贴伤口的那些地方。 只是这是奸佞的房间,她操作起来总归不是那么方便。 她想叫狗男人回避,狗男人非但不,还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慢慢欣赏。 陆杳忍不住翻白眼,然后只能转过去背对着他操作。 她宽衣时,将后背裸露在他眼皮子底下,青丝散在背上,那抹腰肢极其的纤妩,别有一番风流滋味。 那后襟松松垮垮地堆砌在她尾骨处,臀上曲线乍隐乍现。 苏槐忽然道:“你跟你同伙平时怎么玩的?” 陆杳道:“什么怎么玩的?” 苏槐道:“她连你身上几颗痣都知道。你倒是吃得开,男人女人你都来。” 陆杳:“……” 陆杳抬起头吁了口气,道:“相爷是不是想得太过龌鹾,姐妹之间平时一起洗澡不很正常的事吗?” 苏槐道:“一起洗澡她还专门数你身上有几颗痣?” 陆杳发现跟他的狗逻辑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陆杳来气道:“你放心,她不像你这么野。” 苏槐道:“我看你能不能次次都救得了她。” 听他语气,人他还是一定要杀的。 陆杳道:“在相爷眼里就只有打打杀杀吗?” 苏槐道:“要杀我的人,不杀了难道还要把她供起来?” 陆杳道:“相爷完全可以换种平和一点的方式去处理事情。” 苏槐道:“平和一点?那能让我再多活两年吗?” 陆杳:“……” 她大概懂,无非就是他若找不到治他的人,就只有两年活头,可能连两年都不到;那他不使劲折腾,当个奸佞魔头,还指望他做菩萨把爱传播人间吗? 后来陆杳用粉末扑自己后背时反手不方便,还伤口拉扯着疼,苏槐欣赏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倾身过来,替了她的手,给她后背的肤色都抹匀。 陆杳在他这里再歇了半宿,到后半夜的时候,苏槐就让剑铮送她回宫去。 苏槐连房门都没出一步,更别说亲自送她。陆杳没奸佞在身边她也乐得自在,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 剑铮表示,虽然不知道这陆姑娘在主子心里到底什么地位,但就某些方面来说,陆姑娘和他主子还真是一样的秉性。 暖阁里,阿汝见到陆杳回来以后,非常高兴,陆杳一回房她就问道:“姑娘还好吗,先前有人来拿药,姑娘伤得严重吗?” 陆杳见她担心得一张漂亮脸蛋都皱成了一团,便笑笑道:“我没事。” 小乐子也彻底松了口气,人回来了就好,这下小命有可能保住了。 小乐子唏嘘道:“侍女姑娘可真是会踩着点儿回来,这马上就搜查到咱们这里来了,要是你再晚个一天半夜的,可就露馅儿了。” 陆杳睨他道:“这是我踩着点儿回来的吗?” 小乐子一想,也是,定是相爷踩着点儿把她送回来的。 陆杳带伤回来,身体有些吃不消,就先草草歇下了。 到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暖阁外面就有来了宫人,打破宁静,有几分嘈杂。 小乐子跑到后院来敲门,道:“两位姑娘,宫里负责盘查的来人了,要召集暖阁上下所有宫女去广场集合。” 第199章 先晒上一日 陆杳和阿汝起身,迅速地收拾好仪容,到暖阁前厅去。 此时过来召集宫女的,是一些太监,还有一队宫中禁卫。 那为首的太监是鎏莹宫里的人没差了,长公主将她宫里的太监们都分派至各处,负责召集宫女。 太监看了一眼陆杳和阿汝,面上客气道:“清早搅扰六姑娘好梦了。这宫中出了刺客,人心惶惶,还请六姑娘理解。” 阿汝应道:“应该的。” 太监道:“六姑娘是负责给皇上解忧的,长公主交代,就不必检查六姑娘身体了。只是六姑娘身边这侍女,还是得跟咱走一趟的。” 阿汝侍过寝,怎么也是皇帝那边的人,而且皇帝是看重她的,不能将她视作宫女等同对待。 这一点长公主特别有交代,下面的人自是不敢怠慢。 只是阿汝不放心陆杳一人前去,便道:“我还是一起吧。我这侍女毕竟不是宫里的宫女,不知道那么多规矩,我怕她冲撞了长公主。 “还有若是因我是替皇上解忧的就免于检查,也不应有此特例。” 她这么说,太监也没好拒绝的,就由着她陪陆杳一同去了。 她想着,连日里在暖阁等消息就已经够磨人的了,还不如跟着一起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等到广场那边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各宫的宫女。 朝阳升起时,长公主到了这里,在殿前华丽的椅上落座,然后吩咐下面的人,开始一一查验。 陆杳看见宫女们十个一组,依次进殿,等她们出来以后,才轮到下一组进去。 而她和阿汝站在后面了,前边有几百上千的宫女,等轮到陆杳的时候,估计太阳都往西边落去了。 在轮到陆杳之前,她都得在广场上站候着。 后来日头越来越大,天儿也越来越热,晒得人睁不开眼。 别说陆杳,就连阿汝也晒得双颊泛红,额头身上都起了一层汗意。 陆杳更是不住地发虚汗。 要不是她肤色伪装掩饰过,一定很容易就能发现她脸色不对。 阿汝离她最近,又知道些端倪,两人挨得近,便不着痕迹地掺了掺她,小声道:“还好吗?” 陆杳摇摇头,压了压额角的汗,道:“没事。” 幸好她抹的粉够厚,得大量水洗才能洗净,出点汗还是没妨碍的。 她看了看阿汝,也被晒得甚是狼狈,鬓发都打湿了,道:“本来你不用跟我一起受这罪的。” 阿汝道:“你靠着我些,也好省点力气。” 陆杳笑了笑,也就不客气地向她靠了靠。 在旁人看来,更像是阿汝这个主子体力不支靠着自己的侍女。 因着广场上实在人太多,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 原本广场上等候的宫女可以一批一批地召集过来,这样就能避免大家久等。 只是陆杳心知肚明,长公主怕是有心要让她在这太阳底下候上一日。 下午的时候,正值日头热烈,苏槐过来询问宫中盘查的结果。 彼时陆杳和阿汝和暖阁的其他宫女还在太阳下站着,阿汝看见苏槐来,神情微微松了松,对陆杳道:“相爷来了,他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在此遭罪的。” 陆杳闻言若有若无扯了扯嘴角,道:“为什么不会,就算他不会,大不了他不看就是了,你还指望他怎么?” 事实证明,只有陆杳是最了解他的。 随后阿汝就发现,相爷来了以后,竟真的没有往她们这里多看一眼。 长公主见他来,命宫人给他安座。 苏槐询问了两句进展,长公主道:“今日查验的这些宫女,虽有几人身上带伤,但也都有缘由的,不算可疑。场上剩下的那些还未来得及查验。” 苏槐道:“圣上那边催得急。” 长公主道:“我知道,这件事总归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就有劳相爷在皇上那边周旋着。” 苏槐道:“有长公主出面,不管有无结果,都无需我周旋着。不过最好还是要有个结果,否则圣上该发怒了。” 长公主一笑而过,道:“那刺客委实狡猾,搜了宫中许多地方都没个着落,但愿今天能发现些线索。” 第200章 没有人事能让他方寸大乱 这比较热晒的天气,陆杳后背有些潮濡,只是她背上的都是冷汗。 她站得有些僵硬麻木,但她还能坚持。以她的毅力,就算她浑身失去了知觉,她也能撑到最后只剩一口气也绝不露出马脚。 终于轮到陆杳和阿汝,两人将将要入殿时,长公主才似认出了她们,有些讶异道:“六姑娘?” 阿汝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 长公主皱了皱眉头,看向身边太监,道:“我不是让六姑娘不必来接受检查吗,为何你们却让她在太阳下晒了大半日?” 身边太监连忙请罪。 阿汝道:“这怪不得公公,是民女自己主动来的。民女虽不是这宫里的人,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民女也应积极配合,避免给大家多添麻烦。” 今日她一是不放心陆杳所以陪同着一起来,二是她得接受检查,如若不然,到时候若是没找到刺客,却又来指说她没有查验,那就徒增事端了。 眼下她和陆杳一起进去,正好相互帮衬。 长公主道:“六姑娘如此深明大义,难怪皇上喜欢。” 说着就看了一眼阿汝身侧汗涔涔的陆杳,又道:“那就进去吧。” 阿汝又向苏槐福了福礼,方才带着陆杳同其他数名宫女一同进去。 进去以后,就有专门的嬷嬷面无表情地等在那里,见她们来,开口道:“把衣服脱了。” 陆杳若无其事地宽衣,嬷嬷们的眼神可都看着她。 所有宫女脱了衣裳,只留一抹肚兜儿和一条底裤,身上有没有伤一看便知。 而陆杳宽下衣衫以后,身上都是汗意,嬷嬷看见她那十分暗黄的肤色,不由得嫌弃。 女子都以肤白为美,像她这么黑的实在少有。 只不过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嬷嬷们一看她的身子骨,虽然黑黄黯淡,却是毫发无伤。 嬷嬷不由上前两步,拽过陆杳前前后后仔细检查。 苏槐过来问了进展以后,不打算多待,准备离去。 这时候陆杳和阿汝都还没有出来。 长公主见他要走,道:“苏相不多坐会儿吗,等这里检查完,也好顺带帮我去向皇上回禀结果。” 苏槐道:“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一步。” 长公主道:“也好,相爷事务繁忙,我也不好久留。” 只是他将将转身要走,里面就传来阿汝的一声惊呼。 苏槐顿下脚,回头看向长公主。 那眼神除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询问之意,再没有其他。 长公主也不慌不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随之阿汝有些生气的话语声就道:“我们虽不是宫里的人,但不知究竟哪里做错了,要受嬷嬷这般对待! “嬷嬷不是检查我们身上有没有伤么,为何却拉着我侍女又揪又拧,是想她没伤也给她拧出伤来吗?” 阿汝知道相爷在外面,但愿他还没有走,她才如斯扬声斥责。 就算相爷不理会,她觉得让他听见总比不听见的好。 只听嬷嬷大义凛然地说道:“有刺客混在宫里,当然要仔细检查,不得有任何差错,还请六姑娘理解。之所以反复查看这奴婢,就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隐藏的伤。” 长公主大致听明白了,与苏槐道:“嬷嬷有些过于认真严苛了,只是她们也怕失职失责,担不起这责任。” 苏槐道:“是该检查仔细。就按照办事规矩来,否则放跑了漏网之鱼,谁都不好过。” 他声色温和无波,照样是例行公事的态度。 长公主几乎都要怀疑,里面那侍女于他而言到底是不是特别的。 不过想想也是,好像从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让这位相爷方寸大乱过。 他没有重要的人,也没有特殊的事,所以没有软肋,才没人能够拿捏得住他。 对他而言,什么都皆可用,也什么都皆可抛。 长公主点点头,便又吩咐里面道:“那就仔细地好好检查吧。” 第201章 不露痕迹 阿汝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以往相爷不是常到暖阁来找陆杳吗,而且还带回了相府两次,她以为他多少是讲两分情面的。 可方才他的话阿汝听见了,他非但不留情面,他还火上浇油。 陆杳当然也听见了,心里本就没有半点预期,当然也就没有半分失望或者是别的了。 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跟长公主为仇,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堂堂奸臣佞相的名声,难不成是浪得虚名么。 就算今日她被发现满身伤痕,他大不了与她划清界限便是,又怎会为她吃力不讨好。 前一刻他可以跟你温存,下一刻他就能看你怎么死,这就是奸佞的本性常态,陆杳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负责检查的嬷嬷得令,这下是毫无顾忌,撸了袖子往陆杳身上揪拧,是真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她身上本应该有伤的,怎么眼下又会没有呢。 确实,就算陆杳没伤,这嬷嬷也恨不得在她身上弄出几道伤来。 陆杳身上有些红肿,只是这嬷嬷显然没能找到章法,又远不如当初苏槐抓姬无瑕脖子时那般迅猛,所以嬷嬷揪拧归揪拧,却一直没能发现端倪。 嬷嬷也不能光对着陆杳一人这样,一同进来的宫女们或多或少都被揪拧过了,大家都忍痛不敢吭声。 嬷嬷知道阿汝是在皇帝那里侍过寝的,所以并未对她有多过分的举动,不然随后她若是还去侍寝让皇帝看见了,只怕多的麻烦都得惹出来。 但阿汝皮肤嫩,她又护着陆杳,身上挨了几下,立刻就是几道醒目的红痕。 陆杳若不是脸色伪装过,此刻定然是极其苍白。只是她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气息也浑然不乱,道:“嬷嬷们负责检查我们身上有没有伤,现在还揪的也揪了该拧的也拧了,应该检查清楚了吧,还逮着不放吗?” 嬷嬷有些不甘心,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们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如实向长公主汇报。 长公主眯着眼看向洒满斜阳的广场,片刻才道:“没有的话,就下一批吧。” 陆杳拿过衣裳,她红肿的后背再也藏不住,一丝丝血迹从软皮底下缓缓渗了出来。 就在同时,陆杳转过身避开嬷嬷,不紧不慢地将衣裳披上。 当陆杳和阿汝从殿里出来时,苏槐早已经离去了。 长公主审视了一番陆杳,道:“六姑娘想必累了,回去歇着吧。” 陆杳挺直了背脊,跟着阿汝一同离去。她步子有条不紊,动作也不慌不忙,举止形态都与正常人无异,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负伤的样子。 长公主看着她的背影不置可否,嬷嬷随之出门口来回话,小心翼翼道:“回长公主,奴婢们已经一再查验,她身上并无任何受伤的痕迹。” 长公主道:“没有吗。” 陆杳一直若无其事地跟着阿汝走回到暖阁,路上她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半分停顿。 直到她进了居住的后院,一脚踏进房门,顿时冷凝着的眼里光影就有些涣散。 阿汝察觉到不对,一拂开她肩背上的长发,才发现她整个后背都已经被血濡湿了。 阿汝大惊失色,低道:“姑娘,怎么会这样,现在该怎么办?” 陆杳眼神虽有些散,但意识十分清醒,道:“别慌,先打盆水来。” 阿汝忙不迭让小乐子打水来。 小乐子端着水本是要送进屋里的,结果被阿汝在门口接住,他便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了两眼,还没瞧出个名堂来,就被阿汝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小乐子摸了摸鼻子,道:“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阿汝把水端到床边,却急得不知该从何下手,道:“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陆杳把衣衫解了,阿汝就看见她身上前前后后都有血迹渗出,后背的最严重。 陆杳眼神宽慰她,然后自己动手捋到一处软皮的边缘,缓缓撕下,就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道:“像我这样,帮我把渗血的都撕下来。” 第202章 请六姑娘 阿汝稳了稳心神,在床边坐下来,开始动手摸索,怕弄疼了陆杳,动作十分轻细,却半晌都摸不到一处边缘。 陆杳侧头回看阿汝一眼,见她急得汗都出来了,不由笑了笑道:“别怕,你放手做就是。” 阿汝横了横心,就精神专注地重新摸索,摸到边缘就给她把软皮撕下来。 陆杳告诉她一共有多少处,等阿汝全都撕下来以后,发现伤口基本全都撕裂了。 陆杳还维持着清醒,让阿汝先帮她清理血迹,又取暗格里的药重新敷上,再包扎起来。 阿汝做完全套,累了满头大汗,有些虚脱道:“姑娘,都做好了。” 结果陆杳不吭声,阿汝连忙一查看,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她昏睡后连坐姿都没变一下。 今日长公主那边又没查出个名堂来,皇帝心情十分不好。 他宣召了苏槐,沉着龙颜道:“朕让你在限期内找到刺客,现在时间过去了一半,可你这里却丝毫没有进展,是怎么回事?” 苏槐道:“长公主出面调查,臣不好插手。” 皇帝也知道这一点,谁叫那刺客是个女的,这两天宫里盘查的也都是女眷,苏槐再怎么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总归是个外臣。 外臣怎么好插手内宫的事。 而且长公主把这事包揽了过去,他就更加没有跟长公主抢差事的道理。 想到这里,皇帝也有点恼火,道:“宸华很久不管宫里的事,但愿这次她能给朕一个交代。” 话虽这么说,可皇帝心里清楚,长公主怎么能比苏槐的手段。 这两天不温不火地搜查刺客,莫等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帝正心烦,也无心睡眠,苏槐便道:“要不请六姑娘过来为圣上弹奏一曲,助圣上安眠。” 连日这些糟心事,皇帝烦都烦死了,一时间竟忘了六姑娘。眼下听苏槐提起,才觉多日不见她,难免有些意动。 皇帝没说好坏,苏槐先退了下去,站在乾心殿门口吩咐太监道:“去请六姑娘过来。” 御前侍奉的太监赶紧去办。 皇帝不高兴他们也跟着胆战心惊的,要是能让皇帝高兴,他们当然也跟着轻松。 只不过除了相爷,这当口可没人敢轻易在皇帝跟前提起召见六姑娘。 毕竟六姑娘不是宫里的妃嫔,再者皇帝因为刺客的事性情捉摸不定,要是讨好不成反倒惹怒了皇帝,那就得不偿失了。 很快,太监就麻利地到暖阁传话。 彼时阿汝刚帮陆杳处理好情况,放她侧卧在床上,小乐子就着急地在门外说话了:“六姑娘,皇上那边来人了,叫你今晚过去一趟呢。” 阿汝愣了愣,她今天晒了一天,又忙活了这么久,精疲力尽且狼狈,皇上这个时候召见她吗? 可圣意如此,由不得她拒绝,她只能应下。 随后阿汝匆匆忙忙换衣裳时,正要将外衣穿上,动作却忽然放慢下来。 她想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将穿好的衣裳褪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肌肤上被掐出来的红痕,狠了狠心往红痕上再使劲地拧两下。 她吸了口气,痛得双眸含泪,越发的楚楚动人,重新穿好衣裳,再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出门去。 见了皇帝那边的太监,阿汝落落大方地福礼。 太监道:“皇上今夜难眠,六姑娘快随咱走吧。” 阿汝点点头,小乐子却道:“六姑娘还是吃点东西再去吧,今个都没来得及进食水米呢。” 太监有些诧异,道:“一整天都没进吗?” 小乐子道:“可不是,今日应长公主旨意过去接受检查,一去就是一整日,前不久才回来哩,才进屋歇了一会儿,公公您就来了。” 太监道:“那不妨事,等到了皇上那里,再传些膳食用也是一样的。” 小乐子点头哈腰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对太监来说这有何难的,便是皇上知道六姑娘还没用晚膳的话,也一定会传膳给她的。 第203章 龙颜怒 皇帝在寝殿里等着,听见门外太监禀报说人到了,他烦闷的心情这才舒了舒,抬头便见一抹娇柔的身影正娉婷而入。 她素来知规矩,不骄不躁,垂头上前见礼。 皇帝移步过去亲自搀扶她起来。 阿汝一抬头,皇帝才见她双颊红红的,如喝醉酒一般,容色妩艳。 可皇帝仔细一瞧便知,她不是喝醉了酒。 皇帝伸手刚一抚到,阿汝就瑟缩了一下。 皇帝问:“疼?” 阿汝只是摇头。 这时太监在旁请示,“六姑娘今日尚未用膳,皇上可要传膳?” 皇帝道:“今日尚未用膳,是什么意思?” 太监:“这……” 皇帝看向太监:“她今日一顿都还没用过?” 太监道:“听暖阁的小乐子说,今日六姑娘去了广场等待检查,所以耽误了一天。” 皇帝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道:“耽误了一天?检查一个人需要耽误一天吗?” 太监也不敢多言,躬身垂首立在一边。 皇帝不由有些愠怒,又道:“她要是刺客,早先那么多行刺朕的机会,她早该行刺了!还用得着大张旗鼓闯朕的寝殿吗?” 他知道长公主是例行公事,可查了这么久都没个结果,他心里憋屈着,眼下又见阿汝这样,不由十分恼火。 皇帝牵着阿汝的手往内室走,边令道:“还不去传膳来!另外再叫个太医来!” 他带着阿汝在软椅上坐下,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道:“晒的?” 阿汝知道这深宫帝王家,很多时候都是流于表面,并没有多少是出自真心的,她也非常明白皇帝根本用不着为了她大发雷霆,或许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尽管如此,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呆呆怔怔的,却看得皇帝更加疼惜了。 皇帝安抚道:“一会儿太医来上点药就好了。” 阿汝敛着心绪点了点头,道:“民女本是来给皇上解忧的,不想反给皇上添忧了。” 皇帝道:“今日你该叫个人来跟朕说,也不会晒成这样。” 阿汝道:“民女也要接受检查是应该的,民女也不想后来让人误会。大家都守规矩,没道理就民女一人破例。” 很快,膳食就送了来,一一呈在桌上。 皇帝道:“快吃些。” 阿汝抬头望着他,道:“民女可以吃吗?” 皇帝心里柔软,低低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阿汝确实很饿了,便不再客气,先舀了一碗羹汤,又吃了一些清淡的膳食点心。 尽管她饿,可她吃相始终温温柔柔,惹人怜爱。 皇帝在一旁看着都觉赏心悦目。 阿汝还没吃完,太医就到了,皇帝就让太医在一旁候着,稍后再看。 阿汝放下碗筷,捧着茶水漱口,抬头发现皇帝一直看着她,便有些赧然道:“民女吃好了。” 皇帝对太医招招手,让太医近前来看看阿汝的脸。 太医检查过后,确是晒伤,又开了涂抹的药膏。 皇帝亲手给阿汝抹药,阿汝倒是受宠若惊。 皇帝看着她那副模样,一时情难自禁,抱起她就往龙床上去。 只是阿汝捻着衣襟怕宽衣的样子,后来皇帝不慎碰到她身上,她攒眉轻吸了口气,皇帝这才发现不对劲,强硬地宽她衣衫一看,顿时脸沉得更甚。 “这是谁干的?” 阿汝拢着衣裳道:“一点点瘀伤,过两日就好了。只是碍着皇上的眼,是民女之过。” 皇帝见她那如玉的肌肤上好些淤青红痕,十分显眼。 皇帝又不是傻的,多少猜到一点是因为今天的盘查,便叫了自己的太监去将今日之事打听清楚。 然后皇帝才得知,是今日负责检查身体的嬷嬷给掐出来的,说什么要尽职尽责查看有没有隐藏的伤。 皇帝大怒:“好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她瞎吗,有没有伤一眼看不出来,需得把人掐成这样来查看?!” “来人!去吧那狗奴才带过来!”皇帝随即命令道。 侍卫正要去,他神思一动,又道:“带去交给苏相处理。” 那是长公主的人,皇帝不好为了阿汝过于苛责,交给苏槐处理就再好不过。 第204章 他来处理 皇帝的大内侍卫到鎏莹宫拿人,谁敢阻拦。 侍卫拿了那嬷嬷便走了,当时那嬷嬷并没有在长公主跟前伺候着,因而侍卫连跟长公主打声招呼都不曾。 还是其他嬷嬷匆匆忙忙跑到长公主那里,神色不定地禀道:“长公主,桂嬷嬷被皇上那边的侍卫给带走了!” 长公主闻言不慌不忙,只是稍稍诧异了一下,道:“带走了?可有说为何带走了?” 嬷嬷答道:“没有说。” 长公主又问:“皇上那边今晚有什么情况?” 她一问,立马就有太监去打探,随后回来报道:“皇上今晚召六姑娘了。” 这当口,苏槐还没有离宫,白天那所谓尽职尽责的桂嬷嬷已经被侍卫带去了他那里。 桂嬷嬷跪在地上,还没弄清楚缘由,但她一看见苏槐就心里打颤。 宫中上下,谁见了他能不怕。 白天有长公主在,桂嬷嬷底气足些,眼下就她自己,她哪还能像白天那样大义凛然。 她双手撑在地上,跪得分外卑微,勉力镇定道:“奴婢伺候在长公主身边,一直尽心尽力,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还请相爷明示。” 苏槐看向大内侍卫,道:“你们带她到我这来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肯定都是皇帝的意思。 不然这大内侍卫哪会干些多余的事。 侍卫恭敬道:“皇上让将此奴婢交由相爷处理。” 苏槐垂着眼皮看着地上的嬷嬷,他眼神过于温和,甚至恍惚有种怜悯的意味,可要是与他这眼神对上,却又无端令人胆寒。 他道:“因为何事?” 侍卫便将皇帝那里的前因后果道来。 桂嬷嬷越听越恐惧,她弄伤了六姑娘,是皇上要惩罚她。 可皇上不亲自罚她,而是把她交给相爷惩罚。 若要是皇上亲自来罚,怎么的也得看长公主几分薄面…… 桂嬷嬷也有些后悔,白天的时候她本没打算收拾那什么六姑娘的,是她自己非要往前凑,她一时恼起来才往她身上拧了两下。 哪晓得偏偏今晚六姑娘居然受皇上召见了。 这不祸事就来了。 苏槐听明原委以后,又问侍卫:“圣上原话是怎么说的?” 皇帝发怒的时候,侍卫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眼下相爷问起,自是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道:“皇上说,这奴才瞎,六姑娘身上有没有伤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还得把人掐成那样。” 桂嬷嬷摇头惊惧道:“相爷明察,奴婢只是在例行检查!当时长公主和相爷都在的,也都应允了奴婢仔细检查的!” 苏槐道:“当然是要仔细检查,只是长公主让你如何检查我不管,你弄伤了圣上的人,圣上发怒你得受着。” 桂嬷嬷道:“奴婢想见长公主!奴婢是长公主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 苏槐道:“一会儿就送你回去。”说着他抬头看向侍卫,徐徐又道,“既然圣上说她瞎,便去了她的双眼吧。” “是。” 那嬷嬷恐惧地剧烈挣扎,被侍卫给左右押住。 侍卫拿来一把匕首,在下手之前,苏槐道:“夜色深了,莫让她吵闹。” 遂侍卫塞了一个布团堵住了她的嘴,拔出匕首,动作十分利落地生剜了桂嬷嬷双眼。 一双眼珠子被剜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她痛苦至极,奈何被押着身体堵住嘴,没法叫出声来,只喉咙里发出阵阵哀嚎。 苏槐对侍卫道:“现在可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侍卫一松手,嬷嬷就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等侍卫离去以后,苏槐站在嬷嬷面前,低眼看着她苟延残喘的样子,旁边地上一双血淋淋的眼球还是鲜活的。 他便吩咐身旁侍立的禁卫军道:“这血腥之物不宜乱扔,喂她吃下去。” 禁卫军领命上前,掰开嬷嬷的嘴,就将眼球塞进她嘴里,迫她咽了下去。 嬷嬷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干呕。 苏槐道:“长公主的人,还是送回到长公主那里。” 第205章 是能忍还是不在乎 桂嬷嬷人被送到长公主面前时,双目淌出的血痕遍布满脸,在前襟晕染开一片,形容十分惨烈,见之也非常瘆人。 宫人们无不被吓到,胆战心惊的,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桂嬷嬷匍匐在地上,哀嚎不已。 长公主神色变了又变,难免也有些受惊,眼里压抑着情绪,问禁卫军道:“何以将我的嬷嬷惩罚至此?” 前来复命的禁卫军领队恭敬抱拳,道:“皇上因为此事雷霆大怒,这嬷嬷理应是不能活的。只是皇上念在长公主的面上,才将这嬷嬷交由相爷处置,相爷知皇上心意,更没要她的命,只是去了她的双眼。” 人已送到,禁卫军随后就退下了。 长公主看着桂嬷嬷片刻,吩咐左右道:“去请太医来。” 桂嬷嬷趴在地上不住地呜呜抠自己的喉咙。 长公主不由关心问道:“桂嬷嬷喉咙也不舒服吗?” 桂嬷嬷嘶哑嚎叫道:“眼睛,我的眼睛!” 长公主神情不定,左右宫人见此情形实在吓人,便劝道:“长公主,还是先回寝殿吧。” 桂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嚎:“他让我吃了我自己的眼睛!” 众人听了一边觉得惨绝人寰,一边又觉得不那么匪夷所思。 相爷什么人,他的手段素来是残暴狠辣出了名的。 随后长公主还是起身回避了。 她踏进自己寝殿时不由想,白天的时候苏相怕是以为她是在向他示威了;现在他没直接把人给她弄死,而是挖了眼睛送回来,不就是要回敬她吗。 后来长公主平下心神,对身边的人道:“去看看,苏相今晚去了暖阁没有。” 探消息的太监回来禀道:“相爷处置完桂嬷嬷以后,在宫里安排好禁卫军夜巡,然后就出宫了。” “出宫了?”她还以为他要去看一下的。 今日她便觉得有些蹊跷,若苏槐过去看了,才更加值得怀疑。 可结果他竟没去。他到底是能忍还是真的满不在乎? 后来太医匆忙赶来给桂嬷嬷处理伤势,血止住了,命也保住了。 且不说她一个瞎眼嬷嬷以后在宫里怎么办,长公主先让她养好伤。 每日都有太监或者宫女把一日三餐以及汤药送到桂嬷嬷房里。 桂嬷嬷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这日有太监送来一碗汤,桂嬷嬷尝着很鲜。 太监道:“嬷嬷别只顾着喝汤啊,吃点汤里的东西,可是好东西哩。” 桂嬷嬷看不见,就胡乱在汤碗里舀了舀,舀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就往嘴里喂。 那东西比较弹牙,她嚼了几下没嚼烂,不由问:“这是什么?” 太监在一旁笑了笑,道:“这是眼珠子呢,好吃么?喜欢的话以后每天给嬷嬷来一碗。” 桂嬷嬷一听,顿时如遭雷击,又噩梦重现,当即把汤打翻摔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嚎叫。 后来听说没多久她就疯了。 尽管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得力嬷嬷,但长公主近来也没工夫管她。 宫中所有宫女都盘查完了,也没找到疑似刺客的嫌疑人。 皇帝十分郁闷,对长公主道:“朕知道你一片好心,可这大张旗鼓地盘查一番下来,什么都没有找到,刺客呢? “早知如此,朕让苏卿来查此事,也不至于白白耽搁这么久!” 长公主微微垂首,道:“是臣妹的过错,臣妹自不量力。见皇兄被刺,臣妹痛心疾首,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想反倒弄巧成拙了。” 说着她便跪了下来。 皇帝见状,心气顿时平了不少,道:“朕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快起来。” 他看向苏槐,又道:“苏卿还有什么办法?” 苏槐道:“既然宫女搜完了,不妨搜搜其他的。” 长公主道:“苏相这是何意?” 第206章 鎏莹宫检查了吗? 苏槐道:“虽说刺客遗落了一支宫女的发簪,但也不排除有人乔装成宫女行刺,这样事后也好脱身。” 出事当晚,各个宫门全都第一时间警戒,由大内高手看守,不得放出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这两日,宫里任何人尤其是女眷都不得出宫门。 所以有理由相信,这刺客仍还潜伏在宫里。 除非那刺客有姬无瑕那样的身手。 苏槐又道:“不仅要排查宫女,后宫所有女眷都应排查。” 长公主道:“相爷说得有理,我早前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排查后宫的时候,让三宫六院也都一并接受了询问检查。” 苏槐转眸看着长公主,神色分外柔和,“鎏莹宫检查了吗?” 长公主顿了顿,凝下神色,道:“苏相的意思是我会对皇兄不利?” 苏槐道:“长公主误会了,正是因为长公主无此意,才有可能让有心之人借助这一点,而潜伏在最不可能有刺客的地方。” 长公主一时无言。 皇帝道:“朕倒觉得苏卿说得不无道理。” 苏槐道:“依臣之见,还是将鎏莹宫上下再排查一遍的好。” 皇帝看向长公主,道:“这两天各宫你都查了,皆无结果,那就照苏卿说的再把你宫里的那些人查查也无妨。” 长公主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还不准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苏槐道:“另外,臣通过当晚与刺客交过手的大内侍卫的印象,大致描出刺客的一些体貌特征。” 当时跟刺客交手的大内侍卫不止一个,每一个人都会保留一点对刺客的印象,结合起来就是最完整的信息。 这两日苏槐都在让侍卫们反复仔细地回想,包括刺客出现的地方,交手的招式,以及走路的步态,身形样貌等等。 眼下他此话一出,皇帝和长公主都不由看向他。 长公主道:“哦?是什么样的体貌特征呢?” 苏槐道:“此女身长五尺,体态清瘦,发长一尺八有余,虽有蒙面,可隐约见颧骨微凸,双眉较一般宫女略粗,一双杏眼。 “刺客主要的受伤处是手臂,另外腿上也被踹了两脚,虽然过去了两天,也可能还留有淤青。” 长公主听着,眼神定定看着苏槐,道:“苏相说这些可确定?还是侍卫的胡编乱造之词?” 苏槐亦是回视她,温声道:“事关重大,胡编乱造是欺君之罪。故我觉得他们说的八九不离十。” 皇帝一听,心下大喜,道:“苏卿查到这些,为何不早说?” 苏槐道:“这两日侍卫们回想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印象,今日才全部整合出来。眼下搜查鎏莹宫的话,不妨先照着臣所述的这些找找看。” 皇帝道:“此事就交给苏卿去办。” 苏槐面向长公主,道:“圣上交由臣去办的话,长公主会不会不方便?如不方便,要不要还是长公主自查的好?” 两人间的气氛有种压抑僵滞之感,但两人又都是波澜不惊、从容自若之态,谈的仿佛不是抓刺客的大事,更像是“今天去你家吃饭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之类的小事。 片刻,长公主道:“皇上把事情交给苏相来办,自是一百个相信苏相的能力,苏相请自便便是。” 遂长公主回鎏莹宫时,苏槐跟她一同去了。 随行的还有皇帝那边的太监和嬷嬷。 鎏莹宫上下所有的宫女嬷嬷都被召集起来,按照规矩还是十个一组,依次进偏殿接受检查。 这次负责检查的嬷嬷是苏槐挑选指派的,皆是一丝不苟、严肃以待的形容。 彼时苏槐人就站在偏殿外,随手牵了牵官袍衣摆,温声道:“检查仔细些,看看有没有隐藏的伤。若是不知道的,可以问长公主这边的嬷嬷请教,怎么做到尽职尽责。” 之前长公主这边的嬷嬷检查别人时都一副趾高气昂之态,现在轮到她们被检查,苏槐带来的嬷嬷让她们脱了衣服,她们也只能配合。 随后长公主过来了,对苏槐道:“我鎏莹宫的宫人都在这里了,相爷随便检查。” 苏槐目光向空地上站的这些宫女嬷嬷们扫去,“既然都在这里,若是鎏莹宫其他地方还能找到其他宫女,想必就是最可疑的了。” 长公主容色顿了顿,苏槐便命禁卫军各处去找找看。 第207章 刺客的特征吻合 很快,禁卫军就押着一人到苏槐面前来复命,道:“相爷,在后院发现了这鬼鬼祟祟的宫女!” 苏槐见这宫女仪容凌乱,时不时在禁卫军手上挣了挣,问道:“她反抗了吗?” 禁卫军答道:“抓到她时她试图反抗,反抗不成便欲畏罪自尽,被属下等及时阻止。” 长公主见之十分讶异,道:“我鎏莹宫所有宫人都在此,不想竟还多出一人来。” 她问宫中上下,谁与此宫女熟识,结果无一人与之熟识,甚至都不知道她哪里冒出来的。 长公主肃色道:“我观她身形体态,与相爷描述的相差无几,且先带她进偏殿检查一下,看她身上是否有那几处伤。” 苏槐不置可否,禁卫军便绑了这宫女交给嬷嬷检查。 很快嬷嬷就神色凝重地出来禀话,道:“回相爷的话,这宫女腿上有淤青,手臂上也有伤痕!” 苏槐道:“把她的伤拿给我看看。” 于是宫女又被押到苏槐跟前,嬷嬷露出她手臂上和膝盖上的伤,苏槐看了一眼,膝盖的淤青十分明显,手臂上的伤口也正在流血。 一切都与刺客的特征相吻合。 长公主道:“没想到我查遍了宫中所有地方,这刺客竟还真躲在我的宫里了。看样子苏相分析得对,不然还轻易抓不到她。在这方面,还是苏相比我有经验一些。” 苏槐让侍卫把这宫女提起来,他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又审视了两眼她的模样。 长公主道:“此女不是我鎏莹宫的宫女,等把她送到皇上那里,我会向皇上解释的。” 说着她便让禁卫军准备把人押着送走。 这时苏槐开口道:“虽然身形差不多,可模子不太像。” 长公主道:“哪里不像?” 苏槐道:“她是圆脸,颧骨并不突出,也不是杏眼。” 长公主道:“那刺客行刺时蒙着面,相爷如何确定她真容?便是大内侍卫与她交过手,那也是在情况混乱之下匆匆一瞥,因而大内侍卫的描述也不见得就准确。” 苏槐侧身看着长公主,道:“长公主希望她是刺客吗?” 长公主道:“我当然不希望,在我这里搜出刺客对我有何好处,我还要去向皇上澄清。可现在搜出来了,自是不能姑息,苏相问这话是何意?” 苏槐目光一转,落在长公主身边随行侍奉的一名宫女头上,那宫女一直低眉顺目,毫不引人注目的样子。 苏槐道:“我倒觉得她比较像。” 长公主顺着苏槐眼神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不慌不忙道:“何以见得?” 苏槐道:“所有人都好奇这抓来的刺客,就她未曾抬头看。” 他又对那宫女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宫女诚惶诚恐地应道:“奴婢莫敢直视相爷尊颜。” 长公主道:“她是跟了我多年的人,出事当晚她一直在我的寝宫里伺候,要人证也有人证,要不把当夜我寝宫的人都召来问问。” 苏槐道:“不必长公主麻烦,还是让这些宫人继续接受检查,整体再排查一遍。” 长公主道:“这都抓到刺客了还要再排查一遍么?” 苏槐看她道:“还要再排查一遍。” 长公主不再言语,神情也不喜不怒,不慌不急。 所有女眷检查完毕,最后果真长公主身边那宫女身上是有伤的。 她腿上有一块烙伤,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而手臂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伤痕。 关于她的烙伤,长公主的嬷嬷解释:“素冬这伤是前些日替长公主炮制茶叶的时候,不小心被烧烫的铲子给落下来烙着了,当时还请了太医,大家伙都看着呢。” 苏槐看着这叫素冬的面容,双眉略粗,因为人清瘦而颧骨有所突出。 他再亲眼看了看她的手臂,确实没有伤痕。 然后苏槐便道:“都带回去审审。” 第208章 吃不定他的路数 嫌疑人是在鎏莹宫里找到的,最终苏槐要带人走时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 两名宫女被禁卫军押着走在前面,苏槐向长公主颔首告辞以后,便也转身离去。 长公主看着他那背影,一身官袍,自灯火廊下经过,很有几分君子翩翩却又清寡之感。 她还是吃不定这人的路数。便是将所有线索和事实都摆在他面前,他也不照收,非得再剐下一块肉来才罢休。 长公主一直看着他身形转过回廊消失不见,方才收回眼神,神情莫定地转头往自己的寝院去。 身后一众宫人小心翼翼地随侍而行。 这厢,苏槐把两名宫女带回了内庭司暂审。 素冬是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比较沉得住气,一路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而另一名仪容凌乱的宫女则时不时还想要趁机脱身,只不过没能成功过。 进了内庭司,苏槐看了两人一眼,温声吩咐道:“好好关照一下,看看她们有没有要交代的。” 没两天,禁卫军便向苏槐禀道:“那名来历不明的宫女把什么都招了,承认自己夜闯乾心殿行刺,而长公主身边的宫女素冬一直咬死了自己是冤枉的。” 苏槐问:“功夫底子试了吗?” 禁卫军道:“素冬试不出来,另一个有点功夫底子。” 苏槐闻言看向禁卫军:“有点功夫底子?是糊弄我吗?” 禁卫军连忙垂头说不敢。 能跟御前侍卫交手的刺客,结果有点功夫底子就把他打发了? 苏槐道:“再审。” 禁卫军不太确定,道:“是审那来历不明的宫女还是……” 苏槐道:“要是探不出底子,就把她给我废了。” 很快,那名宫女把自己行刺的前因后果和动机全都招了,听起来有理有据。 据她招供,她是憎恨皇帝,因为皇帝以前曾处死了她的兄长。 她兄长是宫里的太监,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而遭到处罚,最后活生生被被杀。她一心想报仇,才想方设法混进宫中,又趁着宫中守卫薄弱混乱得以潜进乾心殿行刺。 苏槐问起她兄长叫什么名字,那宫女说了,苏槐着人去查,以前宫里确实有这么个人,因为犯了事而被皇帝赐死。 宫里每个太监宫女都有一份记录在册的个人情况,只是随着人一死,有关的信息也就销毁了,所以这事到底无从查证。 皇帝召见苏槐,苏槐进殿中时发现长公主也在。 两人正坐在小几棋盘边对弈。 看起来气氛融洽,皇帝也心情明快,和颜悦色。 皇帝看见苏槐,道:“苏卿来了,坐。” 长公主道:“苏相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棋我应该走哪一步才能反败为胜?” 苏槐没看一眼,道:“对弈是两个人的事,要是有第三者帮衬,就有失公平。” 皇帝笑道:“苏卿说得对,输就是输,你得认。” 长公主亦笑了笑道:“对待这点小事苏相也如此认真,难怪这般得皇上重用。看来想让苏相指点一二是不可能了。” 皇帝道:“那刺客审理的结果出来了是吗,听说宫女招了?” 苏槐道:“是招了。” 皇帝道:“你还拿了宸华的人?” 苏槐道:“她有些可疑。” 皇帝道:“那查出疑点了没有?” 苏槐道:“直至臣来面圣之前她都还没招。” 皇帝叹口气,道:“她是宸华身边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是刺客呢。既然那名宫女已经招了,苏卿你就把人还给宸华吧。” 苏槐应道:“是。” 随后苏槐要退下时,长公主与皇帝的一局棋也下完了,长公主道:“来都来了,我顺道跟苏相一起去内庭司把人接回我鎏莹宫,可以吗?” 苏槐道:“长公主自便。” 长公主便告辞了皇帝,跟苏槐一同出殿。 第209章 告一段落 到了内庭司的审讯牢室前,还没进去,迎面就有股阴湿的濡气拂来,光线也十分昏暗,一眼看不清里面乾坤。 苏槐道:“为免长公主不适,还是在此止步,一会儿人给长公主送出来。” 这里专门负责审讯和惩治宫人,里面必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地方。 长公主便止步道:“那就有劳苏相。” 苏槐吩咐侍卫进去取人。 没多久,侍卫便挟着一人缓缓从里面昏暗的光线中走来。 越来越近了,长公主不由皱了皱眉头,依稀看见一个耷拉着头的人影,没法自主走路,完全是被拖着往前走的。 一股血腥气混杂着潮气溢出来。 直到宫女素冬完全被带离出审讯室,整个呈现在明亮的光线下,长公主的神情也变了。 只见素冬浑身上下都是血色,几乎已经看不清她本来的宫裳颜色了。 她垂着头,双手的血痕已经淌到了手指尖,一滴一滴粘稠地滴下去。 苏槐吩咐带人出来的侍卫,道:“还给长公主。” 那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归还了一个不足挂齿的物件儿。 侍卫把素冬交过去,长公主身后的太监只得手忙脚乱地来接。 长公主看向苏槐,眼里终于有了些冷意,道:“我好好的人让相爷带走,结果就只这样还给我吗?” 苏槐道:“但凡进了内庭司的,都没法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还请长公主理解。” 长公主道:“苏相没查出她就是刺客,她这一顿刑罚不是白捱了吗,苏相又打算如何给我个交代?” “白捱?”苏槐温声没有起伏道,“她这顿不算白捱,正是这顿打,她咬死了不认,才证明了她的清白。长公主非要我给个交代,我也只能请个太医来看看。” 他这番言论和态度,竟叫长公主拿他没办法。 谁叫他现在是领了圣意全权负责处理刺客一事,他处置一名可疑的宫女也绰绰有余,尽管宫女是长公主的人,他也不给一点面子。 苏槐还有别的事,移交完人以后就先去一步。 长公主看着他背影,这次没能沉得住气,忽开口问道:“苏相这是在报复我吗?” 苏槐脚下一顿,回头看来,惯有的和风细雨,道:“我负责抓刺客,这就是在报复长公主吗?那长公主与刺客什么关系?” 长公主:“……” 苏槐见她一时答不上来,才又回身离去了。 素冬被带回了鎏莹宫,宫里嬷嬷立刻去请太医。 太医来给素冬好一番检查并处理伤势,然后到长公主面前回话。 太医道:“素冬姑娘伤得不轻,好在都是皮外伤,性命是保住了,但就是……” 长公主问:“但就是什么?” 太医道:“但就是素冬姑娘双手手腕磨得厉害,被磨断了手筋。以后恐怕不能恢复到完好如初。” 长公主静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 最终刺客一案有了终结,招供的宫女被处以极刑,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当晚,此案的卷宗就由太监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询问道:“丞相送来的?” 太监应道:“正是呢,所有的审理结果都在这了,相爷请皇上过目。” 皇帝就随意翻了几页,随口问道:“丞相把长公主的人还回去了?” 太监道:“还回去了。” 皇帝道:“人还好吗?” 太监道:“不太好。” 皇帝并不意外,嘴上道:“毕竟是长公主,丞相也不稍稍手下留情两分。” 这份卷宗其他的皇帝不看,就专翻到关于素冬的那块内容看。 丞相虽然手段厉害了些,但不会无端拷打一个宫女,皇帝一看之下,神情莫测。 最后他合上卷宗,道:“拿去给宫中各部记录归档吧。” 太监正要去,皇帝又叹了一声,语气不明道:“没想到,最后刺客还真是在鎏莹宫里找到的。” 第210章 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杳昏睡了两天,补这长长的一觉后,不管是气色还是精神,她看起来都恢复了不少。 身上涂抹的药十分有效,基本都已经再次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这两天白天阿汝悉心照顾她,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姬无瑕又摸进来,往怀里掏出一些各种各样的药丸子往她嘴里塞。 起初陆杳紧闭齿关,姬无瑕塞不进去,便只好俯身在她耳边道:“杳儿,是我,你张嘴,喂你吃点好东西。” 陆杳虽昏睡着,竟也十分配合地张了口。 姬无瑕又道:“这些本是之前从你这里顺的药,算是借花献佛,物归原主了啊。” 姬无瑕给她喂完药就摸着离开了,等到第二天晚上又来。 再加上白天阿汝会给他喂些羹汤,所以她才恢复得比较明显。 彼时陆杳一睁开眼,就看见阿汝的一张如花般娇艳的笑脸。 阿汝高兴道:“姑娘总算是醒了。” 陆杳开口道:“饿。” 阿汝立刻声音明快地对房外道:“小乐子,快快备膳。” 等小乐子送来膳食时,陆杳已起身更衣,并淡淡漱洗一番,然后下床坐在了饭桌前。 小乐子见到她,有些幽怨地道:“侍女姑娘倒是乐得清闲,躲在房里两天,六姑娘可把小的差遣坏了。” 陆杳笑笑,桃花眸里仿若山雨方晴、风光滟潋,道:“你哪儿坏了?” 小乐子道:“小的真是操心坏了。” 陆杳一边舀了羹汤吃了两口一边道:“谁叫你是个操心的命。” 小乐子道:“侍女姑娘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见陆杳顾着进食,又道,“侍女姑娘就不想知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陆杳道:“我不想知道,你可千万别说。” 然后小乐子就作对似的,嘴把不住兴致勃勃地说道:“长公主搜遍了全宫上下,都没能搜到刺客,你猜怎么着? “皇上就把这事交给了咱们相爷来处理,结果相爷当晚就去搜了鎏莹宫,搜出两个嫌疑犯,其中一个还是长公主身边的宫女。” 陆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长公主定是从什么渠道知道她受了伤,所以才有这出等着她呢。 陆杳随口一问:“那宫女落到相爷手里如何了?” 小乐子唏嘘:“那当然是不掉块肉也得脱层皮啊。听说长公主去接人的时候,人从审讯室送出来,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好的。” 陆杳诧异道:“竟还有人落到你们相爷手里,还能被送回去的。” 小乐子道:“那宫女咬死了不招认,倒是另外一个嫌犯供认不讳,这一来刺客有人当了她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陆杳道:“能让你们相爷逮着了又松口的,真是难得。” 她想,那狗男人毒得很,还有他看走眼的时候吗? 小乐子立马给他家相爷找场子,道:“这也不能怪相爷,是皇上让他还人的。还有一点,那个宫女听说挺符合刺客的特征,唯独就是手臂上该有伤的她却没伤,所以才逃过这一劫。” 陆杳道:“刺客伤了手臂?” 小乐子道:“照交手的侍卫所说,刺客确实应该伤在手臂上。但她就是没有。” 陆杳想了想,道:“刺客也不一定是真受伤了。” 小乐子道:“怎么不是,侍卫亲手伤的,地上都是她的血。” 陆杳道:“侍卫亲眼看见掉的是她自己的血吗?” 小乐子噎了噎,道:“这个小的怎么知道。” 陆杳想,如果真是祸水东引,刺客必须掉血才会让人误以为是受伤了,然后才会查到她头上。 可刺客要是真伤,不也给自己增加隐患招惹祸端么,到时候查起来洗都洗不脱。 所以在行刺现场刺客血要掉,但也不能真伤。随便弄点什么狗血不是一样么。 第211章 有钱为什么不赚? 晚上的时候,陆杳听见窗户那边有动静,便缓缓坐起身来,转头往窗边看去。 只见窗户被打开了,紧着人影就轻车熟路地从外面翻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只傻鸟停在窗棂上。 然后一人一鸟摸进屋子后就往床榻这边来。 结果姬无瑕甫一抬头,冷不防对上陆杳的视线时吓了一跳,顺着胸口小声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坐着干嘛,坐着吓人吗?” 陆杳睨她道:“你一个做贼的还怕被吓吗?好意思问别人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 姬无瑕道:“我还不是想来看看你。” 她走来就坐在陆杳床边,从怀里掏出药丸子给她吃下。 黑虎飞过来,停在几步开外的桌上,对着陆杳兴高采烈地左右打了两下摆子。 陆杳一瞅见它,顿时就有些面瘫。 它嘴里叼着一只鸡仔,大约一路上叼累了,嘴壳子一松,那鸡仔就啪嗒一下掉在了桌上。 姬无瑕问道:“杳儿,饿不饿,吃不吃鸡?黑虎专门弄来孝敬你的。” 陆杳额头紧绷绷的,道:“我不吃。” 姬无瑕便回头对黑虎挥挥手道:“我就说,你二娘不吃你这玩意儿,你还是自个消化去吧。” 黑虎眨巴着眼,用爪子把鸡仔往前推了推:真的不吃吗,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吃。 陆杳道:“晚上吃这个,后面还要不要睡?” 黑虎表示:吃归吃,睡归睡,它不明白为什么吃了还不好睡。 陆杳又道:“你自己吃吧。” 黑虎见她确实不吃,就准备自行消灭。 床另一侧还睡着阿汝呢,陆杳为免吵着她,便对姬无瑕道:“叫它出去吃。” 姬无瑕道:“这好说。” 她走过去拿起小鸡仔就往窗外扔去:“走你。” 黑虎立马扑腾着翅膀往外去追了。 姬无瑕也瞅了瞅阿汝,有个其他姑娘在这,影响她俩说话,便道:“你困不困,不困咱们出去说话呗。” 陆杳这两天睡得多,这会儿哪有睡意,遂披衣起身,跟姬无瑕一道出房间去。 姬无瑕搂着她的腰,就把她带上屋顶去坐。 陆杳道:“你胆子不小,这两天宫里的事情还没了结,你就敢到处乱走。” 姬无瑕道:“他们要抓刺客,我又不是刺客。” 陆杳看她道:“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奸佞一直想抓你去顶刺客。” 姬无瑕道:“他不是没抓着嘛,肯定不能再浪费时间,所以忙着抓真刺客去了。” 然后她又感慨:“啧啧啧,你这未婚夫真是个血腥暴力狂,简直比我们江湖人还狠。” 陆杳道:“他要是不狠,地位能这么稳么。” 姬无瑕赞同道:“也是,难怪这么招人恨,出十万两高价也得取他人头。” 她瞅了瞅陆杳,又用手肘掇了掇她,道:“杳儿你跟他什么感情程度?你以后要跟他成亲吗?” 陆杳亦看了看她,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姬无瑕一脸郑重道:“我主要是想知道,以后他的人头钱还能赚吗?你真要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那我肯定不能让你守寡,那十万两就只能算了。” 陆杳亦是一脸郑重:“有钱为什么不赚?” 姬无瑕顿了顿,道:“意思是下次有机会我还是可以杀他的是吧?” 陆杳不大意道:“只要你杀得了。” 姬无瑕十分高兴,伸手就勾着陆杳的肩膀,道:“男人算什么东西,还是咱俩好。以后我要是赚了这笔,我分你一半。” 陆杳笑了笑,挑眉道:“那我岂不是白白赚了五万两。” 姬无瑕道:“你死了个未婚夫,怎么是白白赚的。这可是你死男人的钱。” 陆杳:“……” 第212章 他怎么是这么个烂人 陆杳道:“你要是拿你整天偷鸡的精力来好好提升一下你的功力,说不定那十万两能早点时候赚到。” 姬无瑕道:“我倒是想,可到了咱们这种程度,越想往上提升就得担越大的风险。” 说着便看了陆杳一眼,“我可不想像你和你那疯师父一样动不动就走火入魔。” 陆杳道:“我师父又不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 姬无瑕道:“我知道,你师父为情所困嘛。那你呢,你难道也是为情所困?”她眼神瞥了瞥陆杳,“我还不知道你,山盟海誓都没有一本武功秘籍来得实在。” 陆杳道:“是,你最知道我。” 姬无瑕道:“那你到底找的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去其他地方帮你找。” 陆杳道:“我要找灵犀角,你去哪儿帮我找?” 姬无瑕道:“灵犀?听说这玩意儿已经绝种了啊。” 陆杳道:“最后一头是由别国进贡到这宫里来了。” 姬无瑕叹口气道:“那别处还真就没得找了。” 然后她思考了一会儿,出主意道:“怎么办呢,要不要找你的奸贼未婚夫帮帮忙?”她摩挲着下巴,“要是有那奸贼帮忙,这事肯定手到擒来。” 陆杳道:“那你觉得他凭什么会帮我?” 姬无瑕道:“他不是你未婚夫么,他都不关心你为什么要去藏宝楼弄得一身伤回来吗?” 陆杳道:“他倒是问过我要去找什么。” 姬无瑕道:“那你告诉他了没?” 陆杳看了看她,道:“告诉他好让他给我毁了吗?他肯定不会让我如愿的。” 姬无瑕气愤道:“还未婚夫呢,他怎么是这么个烂人。” 陆杳想了想,道:“我们不也在合计着杀了他分赃吗?” 姬无瑕道:“这么说我们完全是在为民除害,我们是好人。” 陆杳一笑而过,笑意有些慵懒,“姬门主是好人。” 两人聊完,夜色也很深了,姬无瑕带陆杳下去,道:“好了你回房去睡吧,我也找个地方睡觉了。” 陆杳回到床上躺下之际,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得不承认,要是有奸佞的帮忙,确实事半功倍。 可那狗男人处处计较得失,他怎么可能会帮她,让她得到东西以后恢复功力好把他弄死吗? 陆杳想,要不还是跟他谈谈条件? 听小乐子说,这阵子苏槐很忙,宫里的刺客才告一段落,他又在筹备云金国的事。 陆杳便问小乐子:“筹备云金国什么事?” 小乐子道:“当然是云金国来使的事,按照国约,又到了他们送贡品宝贝的日子。这次听说还要送个质子过来。” 陆杳和阿汝一脸平淡,在小乐子看来就是懵懂,便又道:“你们知道云金国在哪里吗?” 陆杳笑眯眯道:“我们不知道。” 小乐子赶紧道来:“云金国就在咱们南淮以南,这几十年来一直是都是本朝的附属国,到了时间就往咱们这里运送贡品。” 陆杳道:“送的都是宝贝吗?” 小乐子道:“那当然了,要不是宝贝敢随便拿来糊弄咱么。” 陆杳想,既然是宝贝,到时候岂不是要收入遗珍园? 阿汝便问道:“为什么还要送个质子来呢?” 小乐子道:“这可不能乱说。” 阿汝道:“不说便算了,我们又不在乎这些。” 陆杳笑道:“还是别勉强他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你问他也没用,他要是知道岂有不说的。” 小乐子道:“谁说小的不知道,小的知道的可多呢。” 阿汝道:“你要是知道,怎么会说不出个名堂来呢。” 然后两人就断定他是不知,小乐子急了,道:“还不是因为云金国近来好像不老实,所以才要求他们送质子来。这次来的好像还是云金最受他们皇上喜爱的王爷。” 第213章 与相爷相比如何 陆杳想,云金国她是不了解,她一个江湖人又不是搞政治的,但她却知道,那最后一头白犀当初就是从云金国进贡到这里来的。 陆杳便对小乐子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太监,知道得还挺多的。” 小乐子面有得色道:“那不是当然的么。要想在宫里混得开,首先消息得通。” 陆杳道:“这样的话,那我考考你,你知道这次云金国都送些什么宝贝来吗?” 小乐子顿时警惕起来:“侍女姑娘又想干嘛?” 陆杳道:“你看这回你不知道了吧。” 小乐子道:“就是小的知道也不能说啊。不过云金自称送来的最令人骄傲的一件宝贝就是他们的敬王爷了。” 阿汝道:“那位王爷很厉害吗?” 小乐子道:“小的听说他容貌无双、惊为天人,才高八斗,善治国策略。云金国正是因为有他,这几年才国力增长相当迅速。” 陆杳道:“既然是云金国的宝,怎么还舍得送来当质子呢?” 小乐子哼了一声,鼻子朝天道:“再怎么厉害,能有我们相爷厉害么,当然是相爷要把他弄来当质子了,要是不送他来,那就是云金国有异心,到时候咱们可不放过他们。” 那质子来了,照奸佞的做派,肯定不会让他全身而退回自己国家去。 陆杳随口问道:“你说他惊为天人,如何个惊为天人法?” 小乐子道:“就是他长得极好呗。” 陆杳道:“跟你们相爷比如何?” 小乐子哆了哆嘴,道:“侍女姑娘又想给小的挖坑是吧,得罪相爷这种事小的是不会轻易干的。” 陆杳笑了笑,道:“是吗,你要是觉得你家相爷比那王爷长得好,你肯定第一时间就说那敬王爷不如你家相爷了。可你却拐弯抹角说这些,说明在你心里你家相爷是不如人家的。” 小乐子义正言辞道:“侍女姑娘休要挑拨离间。相爷当然是最好的,不然那云金国王爷怎么会在他的谋划中不得不来当质子?” 陆杳笑眯眯道:“我问的是两人容貌,你怎么又东拉西扯的?” 小乐子道:“不跟侍女姑娘说了,小的忙其他的去了。” 这些日陆杳好好养伤,没事逗逗小乐子,皇上这阵子也忙,没怎么召见,故而陆杳十分清闲自在。 狗男人也没空出现,她都觉得人间充满了爱。 她的药疗效甚好,几日时间,有些伤口的痂痕就在慢慢掉了。 平日里活动也基本与常人无异,只要动作幅度不要过大,基本不会拉扯到伤口。 阿汝不得不感叹,那药着实是疗效惊人。 要是用别的药,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能掉痂,而且还会留下十分明显的瘢痕。 而她看见陆杳的痂掉下过后,皮肤上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想必要不了几天就能长成原本的肤色。 难怪相爷之前要来逼问这药的出处,像他们那样的人肯定经常能用得上。 阿汝想起这事,便问陆杳:“对了,上回相爷来要这药,等咱们出宫的时候要交给他一百瓶,姑娘怎么打算的?” 陆杳道:“还没打算,等出宫以后再说。” 眼下宫里她又没材料没条件,而且一百瓶伤药呢,那厮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还得惯着他不成,这种事到时候当然是能抹脱就抹脱。 阿汝帮陆杳上好药,陆杳拢好衣衫,阿汝道:“浅些的伤都好了,剩下的也要不了几天就能好了。” 这时正到了傍晚准备用晚膳的时候了,阿汝叫小乐子去传膳来,结果过了一会儿,小乐子人是回来了,却不见他带膳食回来,而是猫在门边往里探了半个头,瞧见阿汝,一脸神秘兮兮地招招手,道:“六姑娘,你出来一下呢,小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第214章 耍横是耍不过他的 阿汝不知道小乐子搞什么名堂,且先出房门去看看。 结果她这一去,老半天都没再回来。 陆杳在房里等了一阵,同样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名堂,饭也没送来,她都等得有些饿了,便也打算出门去看看。 可哪想她到门边刚一打开房门,冷不防就发现有人跟一堵墙似的站在门框外。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先闻到了一股子狗畜味儿。 而苏槐正想推门进去,不想陆杳就从里面开门了,两人对个正着,她险些一头撞上来。 然后他就看见她顿时拉长了脸。 两人默持了片刻,苏槐便跟进自己房门似的抬脚踏进门槛里。 陆杳见状眉头一跳,不能让这狗玩意儿进来,于是当即两手并用使力把他往外推。 一个要进,一个不让进,两人在门口又僵持了一会儿。 陆杳哪能抵得过他,又是重伤初愈又是饿得心慌的,他身上的气息一传来,她是一节节气短,最后苏槐硬是踏进屋里来,她要是不退,他能直接撞她身上把她撞翻。 陆杳败下阵来,被迫往后退一步。 耍横是耍不过他的。 陆杳抬头看着他这张脸,门外正暮色苍茫,他逆着光,神色显得过分温柔。 这种时候,陆杳看他神情就晓得该警惕了。 她先前才觉得没他在眼皮子底下晃,不知几多清静,眼下被他这一堵,世界美好充满爱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杳道:“相爷最近不是忙么,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苏槐道:“我可以抽空来。” 陆杳黑着脸道:“抽空不妨回家吃饭,多多放松休息。” 苏槐道:“到这里也能使我放松。” 陆杳道:“那既然来了,就一起吃晚饭吧。先前小乐子传膳去了,我去看看他怎么还不送饭来。” 还没等她出这扇门呢,苏槐就不疾不徐地把房门关上了。 陆杳一看见这厮就明白了,小乐子怎么可能会传膳来,他还故意把阿汝给她支走了! 这狗男人的狗腿子们能是什么好东西! 苏槐直接问道:“对云金来的质子有兴趣是吗?” 陆杳:?? 陆杳道:“有兴趣吗,我怎么不知道?” 苏槐道:“你觉得他比我好?” 陆杳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邪风,这个人除了小乐子还能有谁。 陆杳一脸郑重道:“我连他人都没见过,怎么觉得他好?” “肯定是小乐子跟你说的是吧,这小太监,真是长了张胡说八道的嘴,可见小太监心思深重,搬弄是非,不能轻信更不能重用。” 苏槐看着她,她脸上神情一半是气愤一半是大义凛然,拿捏得十分到位。 她义正言辞又道:“我这就去找小乐子来让他把话说清楚。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一对峙就知道了。” 只是绕开苏槐刚走两步,眼看就能脱身出去了,苏槐一把就轻易把她拽了回来。 陆杳本能地一扭手腕避开他,可手刚一摸到门把,身后苏槐一脚踹在门上把门抵得死死的,下一刻她人就被他按在了房门上。 房门哐当一声晃了晃。 陆杳坚持道:“我要找小乐子,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苏槐道:“找什么小乐子,我这有大乐子。” 陆杳:“……” 跟个畜生说个屁。 苏槐手上提了提她的腰,使她紧紧靠向自己,两人顿时拉近距离,近在咫尺。 陆杳微微抬头就能感受到他纠缠上来的呼吸。 她下意识挣了挣身,这狗男人扣得死紧。 他道:“你要是觉得他长得比我好,是随时准备见异思迁吗?” 陆杳道:“相爷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就觉得他一定长得比你好?” 苏槐道:“是我在问你。” 说着他手里直接探进她裙底,偏生他面上还一副素寡的模样,仿佛他只是想帮她牵一牵裙角,不干别的。 第215章 穷凶极饿之徒 陆杳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猝不及防抬腿猛顶他腹下,就盼着他一时防备不慎,一膝盖给他顶废了算了。 可事实上哪有这狗男人防备不慎的时候。 他一手握住她的膝盖往自己这边一勾,越发掌着她腰肢一收,陆杳腿就勾在了他的腰上,身子紧紧压在他怀里,两人顷刻就将距离拉到最近,毫无间隙地依偎在一起。 陆杳瞪了瞪眼,她抬腿顶他的动作快,结果他反应更快,于是乎她还没来得及作下一步反应时,局面就已经这样了。 苏槐直直盯着她道:“你刚刚想干什么,伤了我以后就不能再满足你,你就好名正言顺地去找下一个?” 没等陆杳回答,他又道:“下个目标你都已经物色好了,就是云金来的质子。你想跟他回去做王妃,将来说不定能做上皇后?” 陆杳:“……” 她不明白这狗男人哪来的这么多脑补大戏。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捞她裙子。 陆杳来气道:“你发起疯来就逮什么咬什么,不能正常点吗?我都还不认识这个人,就计划好这么多吗?” 苏槐道:“等你认识了,是不是就计划这么多了。” 两人嘴上说着,手上也相互抗衡着,陆杳棋差一着,裙裳散乱,被他把着腰肢往下压。 陆杳轻轻攒眉,不禁低哼了一声,两人都十分艰涩。 可他不是个轻易撤退的,再艰难也要一点一点摸索着前进,直至到达让他满意的地方。 苏槐被卡得不上不下,看着她蹙眉的模样,那双眼里尚未有华光绽开,而满满都是对他的嫌弃,他俯头便吻上她的唇。 他吻得狂热,就像个好久没沾过荤腥的穷凶极饿之徒,吻到她因难以呼吸而脸颊渐渐漫上一抹嫣然红晕时方才稍稍满意了。 他一松口,便听见她深深浅浅的凌乱呼吸声在房里此起彼伏。 陆杳嗅着他的身息,眼里亦有了丝丝滟色,张口正想开骂,就又被他堵住了唇。 他一边吻她,一边手摸进她衣里。 后来也不知到底是谁滋润了谁,那股艰涩感消了去,他便将她压在门上来得凶猛又猖狂。 他剥了她衣衫,见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于是就更加肆意妄为。 陆杳使劲捏他肩膀旧伤,他不为所动,她就低头狠咬一口。 苏槐也不客气地在她身上回敬一口。 陆杳发现他身上肌理又硬又结实,根本没多少地方好下口的,可她就不一样了,可以给他下口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一口咬她胸口时,陆杳涨红着脸,撩乱了他一身官袍,骂道:“贱丨人,你迟早得还回来!” 苏槐道:“你想我怎么还?” 陆杳道:“遭报应,最好你这颗狗头再换点钱!” 苏槐抬眸盯着她,眼尾潮丨红,他挑唇笑,整个人说不出的妖美,“我下地狱也得带你一起。” 他又咬她耳朵,辛烈温热的气息好似更浓郁了些,直往她耳朵里钻,誓要烫软她的耳根子一般,嗓音有些撩人的哑,“你不是感兴趣你打听云金国质子干什么?” 陆杳道:“我就是感兴趣,怎的。” 苏槐看着她眼角依稀如繁花绽开,美不可言,道:“你要背叛我,待我腻了,再让你生不如死。” 陆杳咬牙道:“别光嘴上说,你倒是腻啊。或者女人的身体都差不多,你去找别人啊。光朝暮馆里想跟你睡觉的姑娘都能排成长队。” 夜色缓缓降下来,房里光线也跟着昏暗下来,只隐隐映衬着彼此轮廓。 他狠狠碾压着她,亲她脖颈,两人交颈缠绵,这狗男人都是怎么深沉火热怎么来。 一时间彼此汗意潮濡,极是旖旎。 第216章 难怪相爷总是惦记 夜色昏沉,早就过了晚膳的饭点,随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槐衣冠楚楚地从房里出来。 他衣襟交叠得纹丝不乱,官袍腰带也束得整整齐齐,面上神情清淡,丝毫看不出他在房里时如何狂野。 只他那袖袍衣摆上落了几许褶痕,是被陆杳给抓出来的,他一边抬脚踏出门口,一边信手拂了拂袖摆的褶痕。 手上仿若还残留着那抹软玉温香的触感,带着一股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苏槐走在廊下,廊下灯火朦胧,将他身影映衬得似深似浅。 适时,小乐子从另一处廊角探出头来,恭敬又狗腿地询问:“相爷用晚膳吗?” 他可尽职尽责,一直在这里守着,不让其他人闯进来,要是有什么事也好通风报信。 苏槐道:“我还有事,晚膳送到房里去。” 小乐子应道:“好的,相爷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服侍姑娘。” 然后苏槐就走远了。 小乐子旁边站着的还有阿汝,如花似玉的一个娇美姑娘,只是在苏槐眼皮子底下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阿汝倒不在乎自己透不透明,反正她也有些惧怕这位相爷,要是相爷看不见她她反而还自在些。 但就是阿汝手里拎着一壶沏好的茶,都凉透了。 她不敢给苏槐脸色,苏槐一走,她就板着脸把冷茶塞给小乐子,道:“果然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你骗我出来,就是为了给你家相爷行方便。” 小乐子挠头,道:“六姑娘,就是小的不叫你出来,等相爷到了,你就不出来了么。” 阿汝冷哼一声,转头就走,小乐子忙又道:“姑娘稍等,晚饭马上就送来。” 阿汝回到房里,房里没点灯,她连忙移步先去点灯。 再一回头,便看见陆杳倚在坐榻那边,虽是衣裙着身,但可见有两分凌乱色,领口掩不住肌肤上新留下的痕迹。 她出了一身汗,湿了鬓发,几缕发丝散在颈上,双唇十分红艳,眼角残留着丝丝潮意,她没什么力气了,随意懒懒一倚靠,整个人便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慵懒韵态。 阿汝见之不由想,难怪相爷总是惦记。 阿汝也不多问其他,只道:“姑娘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 陆杳声音微微沙哑,问:“小乐子呢?” 阿汝道:“他传膳去了。” 陆杳道:“一会儿他来,把他给我捆起来。” 没多久,小乐子就送晚膳来了,一进屋子便笑容满面,十足的圆滑机灵,道:“两位姑娘饿坏了吧,小的给送膳食来了。” 他把饭菜摆在桌上,正备碗筷,陆杳便道:“别忙了,阿汝有事找你。” 小乐子回头看向阿汝,道:“六姑娘找小的什么事呢?” 阿汝对他招招手,“你先过来吧。” 小乐子就几步过去,道:“六姑娘有事吩咐。” 阿汝背过身一副找东西的样子,道:“我有东西给你,你双手来接,不然掉地上你可担不起。” 小乐子道:“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他边问边就伸出两手来准备接。 结果阿汝冷不防一回头,就把根绳子套在了小乐子的双手上。 小乐子只觉手腕一紧,再低头一看,自己两手就被捆紧了。 他不明所以问:“六姑娘捆小的作甚?” 然后话音儿一落,他就看见陆杳从坐榻的褥子底下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竹条…… 小乐子一看就觉不妙,道:“侍女姑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杳一边朝他走来一边冷笑道:“你猜猜看。” 小乐子心想,这还用猜么,肯定是报复他来着。 他虽被捆了手,可脚还是自由的,于是转头就往外跑。 陆杳不慌不忙一竹条扫过去,看似温和地扫到他脚踝,实则这条子吃肉得紧,小乐子当即痛得跳脚。 陆杳道:“阿汝,你站边上去。” 阿汝连忙往边上一站,然后就看着陆杳游刃有余地抽得小乐子跟个蚂蚱似的满地乱跳,那光景让她莫名地觉得好笑。 一看便知陆杳也没使劲抽他,但就是能让他好好痛上一痛。 第217章 绝世美人 小乐子一边跳脚乱躲,一边吃痛叫道:“侍女姑娘你抽小的作甚!” 陆杳道:“你心里没数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在你家狗主子面前都进了些什么谗言?” 小乐子苦哈哈道:“冤枉哇,小的可不进什么谗言,向来就是相爷问什么小的就答什么!” 陆杳道:“是我对云金质子感兴趣么?是我觉得他比你狗主子好么?你都是怎么添油加醋的,最好给我如实招来。” 小乐子默了默,死不承认道:“小的没有添油加醋,是相爷问起这些日姑娘的情况,那姑娘确实打听了云金将要来的质子王爷,小的只是照实说而已。” 陆杳道:“你要是没添油加醋,那你狗主子是怎么认定我对那什么质子感兴趣、觉得人家比他好的?” 小乐子唏嘘道:“那肯定是相爷自己悟出来的呗。像相爷那般的人,领悟能力超强,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岂止是领悟能力强,他还想象力丰富,只需要给他一个出场人物,他就能脑补出一出情感大戏,一场恩怨情仇! 小乐子又道:“姑娘快快别打了,小的真的是冤枉的!” 陆杳道:“你以为我信你?” 说着又往他狗腿子上抽了两下。 小乐子嗷嗷两声,道:“相爷真是的,今晚怎么这么保守,竟让姑娘你还有力气打人!” 他一说完,就又挨了一番陆杳的连环抽。 小乐子晓得来硬的不行,立马又改变态度,哭唧唧地求饶,最后陆杳道:“下次你再进谗言一次我就抽你一次哦。” 说罢这才放下竹条饶了他。 小乐子赶紧溜出了门去。 临近云金国使臣抵京的这些日,宫里有关云金的话题讨论得是越来越多。 以至于都不用陆杳刻意去打听,那云金的敬王姓甚名谁自己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果然应了那句话,女人好色起来是很可怕的。 宫里的宫女们私下里讨论得激烈,似乎都盼着一睹那位传说中的质子王爷的真容。 陆杳见到姬无瑕时,她一副宫女打扮又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 彼时她来找陆杳,开口就问:“杳儿,你听说过云金来的敬王没有?” 陆杳道:“怎么了?” 姬无瑕掏掏耳朵道:“呔,这两天光听他的名字都听得耳朵起茧了。民间不是有句俗话说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但在他们云金,这句俗话就变成了‘书中自有颜永寂’,可见这个人被传得有多么的神。” 陆杳也听了不下百八十遍了,这颜永寂就是敬王的名讳。 姬无瑕又道:“啧,我觉得他这名字起得忒不吉利,永寂永寂,这咽气了不就永寂了么。” 陆杳睨她一眼,道:“半斤八两,好意思说别人,你还无回呢。” 姬无瑕摆摆手,道:“算了,不说名字这事了。” 她掇了掇陆杳的肩膀,眉飞色舞道:“听说那是个绝世美人,就是不知比你的未婚夫如何。” 陆杳顺口道:“既然被说成是绝世美人,那必然是世间少有的,还有可比性吗?” 姬无瑕道:“那确实,你未婚夫虽然长得很不错,但还没到绝世美人的程度。” 陆杳道:“别张口闭口我未婚夫,你还是继续叫他奸贼听起来顺耳一些。” 姬无瑕瞅了瞅她,道:“我就知道你兴致不高,什么漂亮人儿你没见过。” 说着就叹了口气,又道:“要说这世上的绝世美人,那肯定非你那美人师父莫属。 “以往你日日同他朝夕相处,再看别人肯定就眼光挑。真要相比起来,旁的美人在你师父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她眼里神色突然有些憧憬,正儿八经的样子,道:“我要是有这样一位美人师父,我肯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他搞到手。” 陆杳道:“别想了,我师父属于独自盛开的那种类型。” 姬无瑕又叹口气,道:“可不是,靠近他就仿佛是亵渎了他。” 两人思绪显然不在一条线上,陆杳突然来一句:“不知道这次云金国都送来了些什么宝贝。” 比起什么绝世美人,她还是对宝贝更感兴趣。 她这一提,姬无瑕也没心情瞎思春了,道:“放心,我去帮你探。” 第218章 好东西当然要给你了 很快,云金的使臣就进了京,入住到一处专给使臣用的别馆之中。 朝中也不能失了大国风范,宫里也筹备着宫宴给来使接风洗尘。 皇帝比较开明,晓得前宫后宫都对那位质子王爷感兴趣,故准许后宫一些有位份的妃嫔以及朝中大臣的家眷们也一并参加宫宴。 姬无瑕跑来跟陆杳通消息,撇撇嘴道:“我看云金这次送来的宝贝也没有特别出挑的,你说灵犀角是产自他们国家的,可这回没有那个角。” 陆杳也没抱特别大的希望,道:“都已经绝迹了,想也难再送来。” 姬无瑕道:“他们送来了十二个云金的美人,想必是要送给皇帝的,我看个个长得倒是水灵,身材好。” 然后她凑过来,掇了掇陆杳肩膀,又道:“那个王爷,我倒是特意去瞧了两眼,运气好,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他洗澡。” 陆杳:“……” 姬无瑕又有些遗憾:“不过没能瞧特别仔细,没想到小样儿还挺警惕,我被发现了。于是我就偷了他的衣裳。” 陆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偷他衣裳做纪念吗?” 姬无瑕道:“我看他有本事站起来追我。” 陆杳表示:确实是江湖无赖的做派。 姬无瑕又道:“结果不成想在他衣裳里倒找到个好东西。” 说着她就伸手一摊,白皙的手心里躺着一枚羊脂玉腰佩,腰佩中间又有一抹极为清透翠碧的绿。 姬无瑕道:“这玩意儿看成色有点值钱,可比那些贡品宝贝好。” 陆杳默了默,道:“这个应该是他的贴身之物吧。” 姬无瑕道:“是吧,不然怎么在他衣服里找到的。” 说着她就往陆杳手里塞。 陆杳眉头跳了跳,道:“你给我作甚?” 姬无瑕理所当然道:“好东西当然要给你了,来,快收着。” 陆杳连忙推回去,一脸严肃道:“别给我,我不要!” 姬无瑕道:“我可是有好事都想着你的。” 陆杳坚决拒绝道:“你休想我给你销赃!” 姬无瑕道:“这玩意儿价值不菲,别人想要都没有。” 两人是在树林里交谈的,陆杳可不想接这烫手山芋,她对金银玉器之类的宝贝向来没有姬无瑕热衷,而且别国王爷的贴身佩戴之物能随便收么,于是结束交谈不再耽搁,转头就出了小树林。 姬无瑕追了出来,道:“杳儿,你俗气一点行不行,这么漂亮的值钱玩意儿哪个不喜欢呢。” 陆杳道:“你喜欢你留着吧。” 两人在小树林边还拉扯了两下,结果姬无瑕眼尖,冷不防瞥见小径那头有个熟悉的人影,道:“真是说不动你,狗贼来了,我先走一步。” 陆杳循着抬头看去,见那树荫下徐徐走来的可不就是苏槐。 而姬无瑕趁她这一观望,忙一把将玉佩塞进她怀里就脚下抹油溜了。 陆杳下意识也脚下抹油开溜,结果还没能溜出这条树荫浓密的小径呢,就觉后颈突然一紧,然后她双脚就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倒退。 苏槐像拖条咸鱼似的把她拖进了方才她跟姬无瑕密会的小树林里。 陆杳心想,今天跟姬无瑕碰头真是没看黄历,遭这狗男人撞个正着。 她是跑得飞快,眨眼就没影没踪了,可自己能跑得掉么。 苏槐开口道:“你跟她在树林里干了些什么?” 陆杳一抬头看见他这张脸,树叶间有些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眉间,衬得他形容过分温柔而又魅妖。 但他看她那眼神,就仿佛方才她跟姬无瑕在林子里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似的。 陆杳道:“只是说了会话。” 苏槐道:“说了什么话得在树林里说?” 第219章 能不能正常一点 陆杳白他一眼,道:“姑娘家凑在一起还能说什么话。” 苏槐道:“你们在说云金质子?” 陆杳默了默,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在说他?” 苏槐道:“姑娘家凑在一起还能说什么。” 陆杳一脸郑重道:“还真不是,我们只是在讨论当宫女有多么的不容易。” 苏槐全然不听,道:“云金质子叫什么名字?” 陆杳:“嗯?” 苏槐道:“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陆杳总感觉她要是说了,这厮肯定又会发疯,遂嘴上下意识就道:“我没关注,不知道。” 只是苏槐一听,还是不满意,“全宫都在讨论,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是在糊弄我吗?” 陆杳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槐抬头看了一眼树梢,道:“不说实话,要不要把你挂树上,等你肯说实话为止。” 陆杳道:“我说的就是实话,相爷有这么难相信人吗?” 苏槐大约是相中了一处树梢,拎着陆杳就欲把她往上提,陆杳总是能够被他轻而易举地激发出气性,突然手脚并用就抱住他,道:“我麻烦你能不能当个一天的正常人!” 苏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你老想着骗我,还希望我对你好吗?” 陆杳道:“那你挂吧,把我俩一起挂上去。” 苏槐道:“我再问你一次,知不知道云金质子叫什么名字?” 陆杳气道:“知道,怎么不知道,书中自有颜永寂嘛。” 然后这狗男人更不满意了,心情也更差了,道:“还说你没去打听?” 陆杳道:“相爷不是说全宫都在讨论么,她们讨论时我顺便听到的。” 苏槐将她从身上揭下来,道:“你可以不听,你为什么要听?” 陆杳脸都气绿了,这疯子有毛病吧,她说不知道他觉得是在骗他,她知道他又觉得她不该知道,横竖就是她不对是吧。 陆杳吸口气想压一压脾气,可一吸气呼吸里就都是他的味道,她耐着性子道:“相爷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苏槐盯着她片刻,道:“只能我玩腻了,我玩腻不要的也轮不到别人。” 陆杳认真地问:“那相爷什么时候腻?” 苏槐道:“多玩几次就腻了。” 他不可能对玩弄女人像玩弄权势那样保持着长久的新鲜感,等新鲜感一过,也就没什么可出奇的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陆杳察觉他不对劲,正想脱身,可又被他捞了回来,欺身就抵在树干上,俯头吻她的唇。 他向来狂野,撬她齿关,风卷云残。 她要是不肯松口,他总能有办法,手里掐她腰肢,腰带松松一扯,她不禁吸了口凉气就被他得逞。 衣衫松散之际,他将她裙角捞起堆在腰间,将她身子骨往上提了提,紧紧欺压在树干上。 陆杳被他吻得气短,呼吸被掠夺,眼里蒙上一层水润。 她瞪了瞪眼,朝他踢腿,压着声音咬牙道:“苏槐,你疯了是不是!你要疯别处疯,老子不陪你……” 话没说完,就又被他吻住了唇。 后来陆杳再没说话的机会,她微仰着头,青丝流泻在他的臂弯里,眼前是他的脸,眼角的视野里,她还依稀看见头顶的树叶,缝隙里漏进来的光,随着如小舟一般晃晃荡荡的她,也跟着一晃一颤的。 这狗男人,不分地方场合也能野。 就不怕一会儿有人来撞见吗? 随着衣衫松松垮垮,方才怀里的那枚玉佩冷不防从衣间掉落,跌在松软的树叶上,只不过苏槐暂没空闲去理会它。 这处树林十分僻静,宫人基本不会绕远路到这里来,故而很久,陆杳听见的就只有林子里的风声和彼此纠缠的呼吸声。 他似乎很喜欢她唇上的味道,反反复复地吻她,又停留在最深沉的地方与她火热厮磨。 第220章 占便宜没输过 陆杳咬着牙除了凌乱的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 后来她把心一横,横竖都已经这样了,不能每次她都做咸鱼任他为所欲为,而且每次他撒野于她来说也是次机会,能不能采到他的精元气全看她本事。 就算暂时拿不到药引子治她走火入魔,采他的气补补自己也是有益无害的。 遂她突然反客为主,缠住他的腰,勾上他的脖子,极尽热烈厮缠。 她能感觉到苏槐微微停顿了片刻,她趁机立刻掌握主动权。 这次陆杳是使出浑身解数,让他没能忍得住,将元气泄给了她。 她歪头靠在他肩上,全数将他的元气纳入体内,顿觉丹田浸润,十分舒泰。 而苏槐似乎被她惹毛了,休整片刻,又重新上阵。 他是发狠地掐着她腰讨回来。 苏槐眼角潮丨红,哑声道:“有本事你再榨我一次试试。” 陆杳笑了笑,道:“你自己没忍住怪得了谁。” 她笑的时候,那桃花眸里风华盛世、万般芳菲,美极了。 不过后来这野狗又狂力气又大,陆杳有些招架不住了,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乱咬他,道:“苏槐你要死!” 苏槐道:“我要死,我要欲丨仙欲丨死。” 陆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狂浪个彻底过后,方才平息下来。 苏槐整了整衣袍,衣着整齐,然后不疾不徐地弯身去捡地上躺着的那枚玉佩。 他什么也没说,就收走了。 陆杳也懒得问他还,反正又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要是再刺激他,他再发疯怎么办。 苏槐看了看倚着树干的她,她脸颊还有些红,头发也有些散,那双唇被他吻得极是娇艳。 他临走之前,还是给她牵了牵裙角,将衣襟拢好,腰带重新束了束。 她那抹腰细极,只有他知道,握起来是万种风流滋味。 陆杳就看着他弄,忽道:“没想到相爷还给女人穿衣服,这么会服侍人吗?” 苏槐道:“我脱的不由我穿吗?那你想由谁来穿?” 陆杳:在占便宜这块,不管是实质性的还是嘴皮子上的,这狗男人从来不会输。 最后,苏槐将她衣着整理好,又盯着她的红唇看了两眼,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勾引别人,不等我腻,立马就弄死你。” 说罢,他方才转身出了这树林。 陆杳将松散的头发用黑簪重新挽了挽,然后坐在树下歇口气。 狗男人是一走了之,可她还很有些腿软。 她抬头看了看天,正值中午时分,青天白日的,他也敢随处乱来。 歇了好一阵,陆杳方才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来,抬脚走出树林。 她一回到暖阁,第一时间就是要水沐浴。 小乐子跑去张罗去了,阿汝一见她形容就晓得怎么回事,有些咋舌道:“相爷在暖阁外面也敢如此……不顾忌吗?” 陆杳没好气道:“不要脸的东西,还指望他顾忌什么。” 沐浴完,陆杳休息了一阵,到下午的时候小乐子就兴冲冲地跑来说道:“刚刚内务府来话了,明个晚上的宫宴,皇上特准六姑娘也去参加呢。” 阿汝愣了愣,能上那宫宴大殿的,都是些权贵的重要人物,她什么身份,也能去么? 不过阿汝很有自知之明,就算皇上特许她可以去,她去了那殿上也是供人评头论足的,这些皇亲贵胄的圈子里岂有她的容身之地。 遂阿汝道:“皇上一片好意,只是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小乐子道:“别啊,怎么不去呢,这可是皇恩浩荡,别人想要的还没有呢。” 紧接着他又道:“六姑娘也进宫一些日子了,别怪小的没提醒啊,除去身份地位什么的外在因素,皇上可从没对谁有对六姑娘这般上心过。 “六姑娘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为自己谋个立足之地什么的吗?” 话一说完,陆杳就拍了一把小乐子的太监帽子,他帽子一耷,将他半张脸都盖住了。 陆杳道:“这么多歪心思,你不去宫斗都可惜了。” 小乐子扶了扶帽子,道:“小的还不是为六姑娘着想。” 阿汝道:“是相爷让你这么说的吗?” 小乐子道:“那可不是,是小的真心实意想六姑娘好的。” 陆杳便对阿汝道:“等下次见到他主子,就把他的这份好意告诉他主子,看 第221章 前来讨教 内务府那边一收到皇帝的旨意,自然不能怠慢,立马加紧准备起来,到傍晚的时候,往暖阁里送来了给阿汝的衣裳。 阿汝有些犯难,内务府的人便态度友好地说道:“六姑娘无需为难,皇上的意思是六姑娘想去便去。还有皇上差咱们送东西来也没有宣扬出去。” 阿汝一听,心下松了松,忙福礼道:“有劳公公了。” 等公公一走,阿汝便问陆杳:“姑娘可想去瞧瞧?” 陆杳道:“瞧什么?” 阿汝道:“自是瞧那云金来的王爷,不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么。” 陆杳兴致缺缺:“有什么好瞧的,难不成还长三个眼睛三个鼻子?” 阿汝被她逗笑,道:“都说那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怎的被姑娘形容成一个怪物似的。” 陆杳道:“他美他的。” 阿汝道:“也是,姑娘都已经有相爷了,那位异国来的王爷再怎么俊美,姑娘也不需瞧了。” 陆杳眉头跳了跳,道:“跟奸佞又有什么关系?” 阿汝心想,普天之下敢这么称呼相爷的,大抵也只有她一个了。 阿汝笑道:“不去便不去吧,我也没打算去。明个前宫热闹,咱们图个清闲自在。” 陆杳则想着,她明天要不要去遗珍园附近蹲个点,宝贝送来肯定会归入藏宝楼内,到时候藏宝楼打开,她说不定可以寻时机混进去。 打算归打算,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就有人找上了门来。 来的是宫中乐司的人,笑脸迎人的十分客气,见了阿汝先行礼,然后道明来意:“我们几个是今晚宫宴殿上负责抚琴的,殿上的琴曲也练习了许多遍,只是总感觉少些什么,又听闻六姑娘琴艺了得,故来讨教一二。” 阿汝回道:“不敢当,我只是略懂皮毛,不能与诸位相提并论。” 她心知能在宫里这么重大的宴会场合负责丝竹声乐的,必然是技艺高超,哪里犯得着向她讨教。 对方却道:“六姑娘太谦虚的,宫里谁人不知,六姑娘一手琴曲,能叫皇上龙心大悦。 “我们只是想将今晚的效果发挥至最大,六姑娘不妨先听一听曲子,有什么高见还请一定赐教。” 陆杳便问道:“是谁让你们来找六姑娘的?” 她们愣了愣,然后如实道:“是长公主引荐的六姑娘。” 果然,这些人怎会平白无故找过来,原来是有人在往这边引。 既然是长公主引荐,阿汝若是拒绝,倒驳了长公主面子。 遂阿汝只好应下先听一听。 虽然阿汝不是宫里正统的乐师,可她的琴技与乐师相比也绝不逊色。 她听过以后,知道有可调整的地方,但嘴上却道:“我实在耳拙,听不出有什么不妥,觉得诸位的琴曲奏得极好。” 她不可能贸然给她们做调整,不然真到了宫宴上出了什么岔子,那就会归咎于她了。 乐师道:“真的没有不妥吗,只是我们听来听去都觉得差了点味道。” 然后她想了想,又道:“六姑娘听听看,这第二阙这样调整会不会好些?” 她们看起来当真是来向阿汝请教的样子,把第二阙重新奏了一遍,又将调整过后的奏了一遍,让阿汝听听哪个更好。 阿汝仍是十分保守,道:“我真的听不出有什么不好的,是我学艺不精,该如何调整还是看诸位自己的弹奏经验和技巧吧。” 乐师道:“那就先按照方才调整的那么来,还是感谢六姑娘细心聆听。” 阿汝道:“我没帮上什么忙。” 乐师道:“听说今晚六姑娘也要去那殿上,六姑娘得皇上眷顾,真是有福气。” 阿汝愣了愣,在她们要离开时问:“谁说我要去的?” 乐师理所当然道:“宫里都知道这件事,怎么了吗?” 阿汝神色不定,道:“没事。” 第222章 置于众矢之的 等乐师一走,陆杳叫了小乐子来,道:“阿汝可以去参加宫宴的事,是你传出去的?” 小乐子正色道:“绝对不是。” 他又唏嘘:“这不是给六姑娘树敌么,小的可是一心想六姑娘好的,岂会干这事!” 结果到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来请了,道是宫宴开始前,入宴的所有人进入大殿的时间和次序是有讲究的,让阿汝先行准备好,再去规定的地方等候。 阿汝礼道:“劳烦公公过来一趟,可我没想去。我哪有资格去那里。” 太监道:“既是皇上恩准的,六姑娘怎么能没有资格呢。殿上六姑娘的席位都已经定好了,这要是不去,殿上那么多人,临时又得做调整。” 最后阿汝还是得草草收拾一番,跟着去往规定的地方等候入殿了。 陆杳自是陪同着一起。 两人心知肚明,皇帝不可能大肆宣扬让阿汝去参加宫宴,那是谁宣扬的? 阿汝对陆杳道:“今日听那几个乐师提起长公主,不知道这事是不是长公主安排的。” 陆杳道:“当心点便是。” 眼下没有办法改变,就只能且走且看。 只是没找到,许久没露面的常贵妃今个也来了,这些后宫妃嫔们有话也得放在心里,面上无不恭恭敬敬。 这样的场合以往都少不了常贵妃,而且为了彰显身份地位的尊贵,很多时候她都是坐在皇帝的侧下方的。 而今她怎么能缺席,她要再在常喜宫躲下去,到时候整个宫里就该把她淡忘了,而皇帝身边也换人了。 前面的事闹得十分难堪,但大家闭口不谈,就是皇帝见了她,因着她家族兄长的关系也得给她日常关怀。 常贵妃到底心理素质过硬,还和以往一样,高高在上,前呼后拥自带一股子奢华气场。 她一眼就看见了阿汝,曼步走来,在阿汝面前停了停,道:“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听说多是六姑娘在替皇上分忧解劳,这阵子多亏了六姑娘的照顾了。” 阿汝福礼应道:“民女不敢。” 常贵妃道:“皇上都准你来参加宫宴了,你不必如此谦虚。这后宫的一众姐妹们,确实不如你有经验,也不如你温柔体贴。” 在场的后宫妃嫔们嘴上虽不予刁难,可看向阿汝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常贵妃话外之音,哪个听不出来。无非就是她的出身就是在男人之间周旋的,所以经验丰富。 便有其他妃嫔附和着笑道:“那回头得向六姑娘好好取经了,看看我们怎么才能讨得皇上欢心。” 随后长公主也到了,众人行礼,她过来跟常贵妃寒暄了两句,问起:“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常贵妃看了阿汝一眼,道:“在聊向六姑娘取经,怎么哄皇上开心。” 长公主亦看了一眼阿汝和她身边的陆杳,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阵子宫里发生了许多事,皇上焦头烂额的,好在有六姑娘给皇上解忧,伴皇上左右。 “再者六姑娘是皇上请进宫来的,自从她来以后,皇上的睡眠确实改善了不少,她本身才貌双绝,皇上看重两分无可厚非。” 常贵妃点头,只是面上神色有些难看。照这样下去,皇上还要把她收入后宫不成? 大家心里恐怕都有这样的疑惑,只不敢说出口。 阿汝垂着头,始终不卑不亢,尽管长公主几句话就将她置于众矢之的。 没多久,太监便来请各位主子进殿。 进殿时尊卑有序,有条不紊。 先是宫中妃嫔,再是王公大臣及其家眷们。 阿汝的位置被安排在妃嫔们的后面,有各位妃嫔们的风头遮挡,十分的不起眼,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但又能透过人与人、桌席与桌席间的缝隙看见大殿上的光景,这正合阿汝的意。 陆杳站在阿汝的身后,阿汝有些歉疚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抵意思是自己坐着却得累她站着。 陆杳回以淡淡一笑,她没觉得有什么,反正站着视野还好些。 这时皇帝到了,满殿的官员女眷们全都起身参礼相迎。 陆杳看见皇帝步履稳健朗阔地踏进殿门,身后跟着奸佞。 奸佞一身紫衣官袍,端的是人模狗样。 皇帝上座以后命众人平身,苏槐便也到殿侧百官之首的位置落座。 第223章 真是个看脸的朝代 皇帝看见常贵妃,果然十分高兴的样子,甚是关怀备至,常贵妃也如往常一样还坐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两人看起来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明白人都知道皇帝对常贵妃这般体贴是因为镇守南淮的常大将军,但常贵妃不在乎,就算只是面子功夫,那也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只见常贵妃美眸一转,看向妃嫔们后边的某个角落里,蔓声对皇帝道:“皇上难得让六姑娘也来这宫宴上,六姑娘却坐得那么后,岂不埋没了去。” 阿汝就知道,有常贵妃在,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 皇帝的目光顺着看去,道:“不过是来见识见识,坐哪里不一样。” 常贵妃道:“当然不一样,六姑娘可是皇上的贵客,当然得坐在前头。” 说着就让临近的一名妃嫔起身让座,然后对阿汝招招手道:“六姑娘,这里来坐。” 她面上含笑,看起来十分友好大方。 殿上的目光纷纷朝阿汝看来,阿汝起身应道:“民女身份微贱,不敢逾矩。” 那起身让座的妃嫔便道:“贵妃娘娘让你来,怎会是逾矩,你不来才是逾矩失礼。” 常贵妃道:“倒没有那么严重。” 殿上不知多少双眼睛朝她看来,什么眼神都有,阿汝只能谢恩,然后换了位置坐到了前面去。 陆杳便也尽职尽责地跟着往前挪了挪。 她这侍女皮肤黝黑,面无表情,与主子实在大相径庭。因而没人注意她,都去看阿汝了。 不多时,云金的使臣已至殿外了,皇帝便命云金使臣入殿。 于是殿上的目光又纷纷投向门口。 几名使臣率先走在前面,后面便是送来的贡品宝贝。 在贡品队伍的最后,方才有一人跨入殿门,不疾不徐地走来。 打从他一进殿,殿上时不时窃窃私语的女眷们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使得整个宴殿出奇的清静。 来者便是大家盼了好久的质子王爷,颜永寂。 继而殿上是时不时的暗叹声,陆杳瞧着,大家的眼睛都似乎看直了。 她便也百无聊赖地转头往殿门看了两眼。 只见走来的确实是个玉树兰芝般的人物,他果真模样生得极为俊美,长眉入鬓,目染琼华,一身衣袍素雅整洁,整个人犹如从九天玄境而来,而非属于这霭霭尘世。 这人美则美,但又有两分男子的英气在,两者融合得恰如其分。 陆杳表示,这真是一个看脸的朝代。 连苏槐那种贼子奸佞,只要长了一张还不赖的脸,依然能有不少的姑娘排着队想与他染上一段风月,更何况像这种容貌清绝、郎才无双的人物,那追捧的姑娘自然是一摞一摞的。 以至于大家好像都忘了他是来当质子的。 这位质子王爷上前,向皇帝行国礼问候。 女眷们都还没回过神来,皇帝颔首笑道:“不怪大家盼了这么久,云金来的敬王果真仪表堂堂,名不虚传。” 敬王代表云金问候皇帝后,云金使臣又一一介绍此次送来的贡品宝贝。 殿上女眷们哪有空看宝贝,眼神都飘飘忽忽地往那质子王爷身上饧。 云金此次还算有诚意,皇帝高兴,笑着让敬王和众使臣入座,随之宫宴开始。 先有丝竹声起,随之宫人捧着珍馐玉盘鱼贯而入,依次呈在宴桌上。 云金使臣见有舞姬入殿起舞,待一曲毕后,便出言道:“云金此次也送来了一支舞曲以赠皇上。” 皇帝朗声笑道:“那就请上殿来,与诸卿一同欣赏。” 随之聘婷婀娜的女子便款款入殿,携来一道香风袅袅。 皇帝一看,个个都长得十分貌美,且舞姿动人,顷刻便明白了云金的用意。 待一支舞毕后,云金使臣便将这些女子献给皇帝,皇帝不接受也没拒绝,只让女子先下去休息。 第224章 在这里等着她 后来宫宴上觥筹交错,十分和谐。 朝臣们与云金来使客气寒暄,并参杂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国事说道两句。 话语间乍一听是礼尚往来,可细细一品,又觉别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陆杳听来听去,不得不承认,这文人说话心眼儿挺多的。有时候一句话能有好几个意思,有时候一个意思又能九弯十八拐成好几句话。 皇帝就当个旁观者,时不时和一下稀泥。 常贵妃便对皇帝道:“今日这宫宴就是给使臣接风洗尘的,聊的这些话儿咱们这么多妇道人家听着乏味,不如来点歌舞助兴。” 皇帝欣然应允。 本身这么多女眷在场,也不宜说太多政务上的事。 随之丝竹声起,舞姬入殿翩翩起舞,光景甚是养目怡人。 在一支曲子过后,不知是谁问起道:“这首曲子以往不曾听乐师奏过,是新创的吗?” 为首的乐师起身答道:“是为此次宫宴新创的曲子。” 常贵妃剥着葡萄,边道:“听起来倒是悦耳新鲜,是谁创的?” 乐师道:“回娘娘,这都是大家千锤百炼、共同努力的结果。为此奴婢们还向六姑娘请教过。” 阿汝正襟危坐,见一些目光闻言看过来,便谨言道:“民女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乐师道:“六姑娘当时觉得这曲子甚好,奴婢们便想,六姑娘琴艺高超,她若是觉得好,那必然就是好的。” 阿汝明白了,不管她有没有提出过实质性的建议,只要她们当时去过了暖阁,眼下又在这大殿上提一嘴,目的就达到了。 就是要将她带进来。 常贵妃道:“六姑娘琴艺高超那是公认的事实,不然又怎会成为皇上的座上宾呢。” 这后宫里唯有常贵妃这么敢,在宴请外使的场合把后宫里的那点事搬到台面上来。 不过皇帝甚是沉得住气,即便是他心中不悦,他也不会在外使面前表现出来。 皇帝命乐师继续奏乐。 常贵妃却不放过,道:“乐师都奏了这么多曲子了,想必使臣们也都听腻了,不如叫六姑娘抚琴一曲,也好叫众人开开耳。” 皇帝不好当众偏帮阿汝,便侧目看向阿汝也,状似询问她的意思。 阿汝也心如明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阿汝谦恭应道:“民女那点微末伎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乐师们奏的琴已是极好,民女还是不要搅了雅兴。” 常贵妃微微含笑道:“六姑娘,像在这般宫宴殿上得以抚琴一曲一展风采,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怎么六姑娘却看不起么?” 阿汝道:“民女不敢。” 常贵妃道:“六姑娘切莫自谦,这京都第一名妓的才名岂是浪得虚名的。” 旁人在这种时候都不敢轻易插话,唯恐惹得皇帝不高兴,只长公主适时道:“六姑娘来者是客,她若不愿,贵妃娘娘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常贵妃懒懒道:“罢了罢了,想请六姑娘弹奏一曲可真是难,连我这个贵妃都请不动。” 都到这个份上了,阿汝要是再不应,她今日殿上就得落下个不知好歹的名声,事后也难独善其身,遂阿汝只好道:“贵妃娘娘言重,民女万不敢当。民女就献丑一曲,只要娘娘不嫌弃。” 云金使臣也瞧得新鲜,道:“还以为这位美人也是皇上的后宫佳丽之一,原来不是。能坐在这里的,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话听起来不是那么个味儿,也一副看好戏的语气。 皇帝对常贵妃的行为十分恼火,但又没表现出来让外人看笑话。 否则这宫宴就不是给使臣接风洗尘,而是光看他的后宫大戏了。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苏槐忽而徐徐道:“能得贵妃娘娘如此夸赞的人,有过人之处不出奇。” 常贵妃面色顿了顿,她这是夸赞吗? 皇帝笑了笑对阿汝道:“既然贵妃让你弹奏一曲,你便弹奏一曲吧。何况朕听来,你的琴确实比朕宫中的这些个奴才好得多。” 云金使臣道:“听皇上这么说,我等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了。” 第225章 琴上动手脚 常贵妃命人将阿汝之前在皇帝那里常用的屏风抬到殿上来,道:“我知道六姑娘弹琴有个条件,得以屏风遮挡,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弹奏出最好的琴声。听说先前在皇上那里,也是如此的。” 很快宫人就把屏风挡在了阿汝桌前,并将四周都隔绝阻断了去。 阿汝不知道常贵妃是何用意,但这样也好,至少有事她能和陆杳商量。 两人身后是一排帷幕,应该也不会有人从帷幕后面冲出来。 然后便听常贵妃对乐师那边道:“把你们的琴分一架给六姑娘。” 乐师捧着琴上前,送进屏风里,摆在了阿汝的桌上。 常贵妃便又道:“今个满殿文武朝臣,还有云金使臣在座,给六姑娘一展才艺的机会十分难得,六姑娘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阿汝应道:“民女自当竭尽全力。” 她端坐桌前,双手抚在弦上,然还没拨动,陆杳倏尔按了按她的肩膀。 阿汝回头看向陆杳,陆杳摇了摇头。 这琴阿汝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不过她知道陆杳造诣比自己高得多,她若是阻止了,说明这琴必有什么猫腻。 陆杳两步上前在阿汝身边坐下,随手抽出发间黑簪,将其中一根琴弦一挑,都没用什么力,那琴弦却砰地一下被绷断。 陆杳手指极快地拈住那根断弦,才不至于发出突兀刺耳的声音。 阿汝一看便明了,这弦动过了手脚,是脆弦,她要是用上,不等弹完一首曲子就会断掉,到时候她出了丑伤了手不说,还坏了这宫宴上的氛围与大家的雅兴,皇上亦会对她失望。 难怪常贵妃这么好心地要让人抬屏风来,就是要让外面的人看不见她这里的情况,只凭她的琴声来揣测。 阿汝迟迟没动作,这时外面已经有了些等得不耐烦的声音了。 常贵妃也在问道:“六姑娘还不准备开始吗?” 阿汝悄声问陆杳道:“现在怎么办?” 陆杳道:“换琴。” 阿汝便温婉出声道:“不是民女不准备开始,只是这……一架断弦之琴,民女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始。” 此话一出,那厢的乐师神色变了变。 立马有宫人进屏风里把那架琴捧出来一看,果真是断了弦的。 在众人看来,这十分好判断。如若琴弦是刚刚才断的,肯定会发出断弦之音,可是没有,说明琴弦是在乐师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乐师连忙跪地请罪,道:“是奴婢失职疏于检查,求皇上、娘娘恕罪!” 皇帝面容显然不如先前那么明朗,有些沉色。 常贵妃道:“稍后再罚你,先给六姑娘重新再换架琴。” 于是乐师又立马送了第二架琴入内。 这架琴的琴弦没有问题,可弦底却另有玄机。 阿汝这次由于谨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只见弦底借着光线不同偶有锋芒闪现,她定睛一看,心下不由一沉。 弦底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薄如蝉翼的细刃。 那细刃的颜色伪装得与琴身的颜色相近,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 如不是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 她们停顿得太久了,云金使臣虽没有催,但就是一副坐等有戏看的架势,皇帝就温言温语地道:“怎么了吗?要是不想弹奏,便不弹奏吧,乐师继续奏乐。” 话说得如此大度,可今日阿汝真要不弹奏,那便是扫了皇帝的颜面。 阿汝心知不能再要求换琴了,所有人都看着,如若断弦是意外,那这次她再换琴,那就是挑明了有人在琴上做手脚。 这属于后宫里的纷争,摆到宫宴这样的场面上来怎会好看,而且还有别国使臣在,这不是将皇帝的后宫争斗撕开了给人家看么。 而且就算挑明了,恐怕幕后之人会推得干干净净,最多也只能追究到几个乐师头上,到头来阿汝就成了破坏整个宫宴的罪魁祸首。 皇帝可能还会因她不懂得以大局为重而对她心生厌烦,不再庇护她,到时候她则举步维艰,难再全身而退。 遂迅速思量过后,阿汝应道:“请皇上恕罪,民女只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宴会,宴请的又是王公大臣,各位娘娘,还有别国的来使,民女着实受宠若惊很是紧张,一直在努力调整,想努力表现得好一点。” 皇帝一听,双眉微微舒展,心里怜惜,语气上却只是体谅之意,道:“无妨,随意弹奏一曲,给大家听听便是。” 阿汝深吸一口气,准备拨弦,陆杳抓住她的手,低低道:“这双手不想要了?” 她真 第226章 不愉快的前曲 这件事看起来容易,可阿汝真当上手时才发现十分困难。 因为琴弦绷紧了,她没有功底,每拨一下弦想要把弦拨响,都显得有些吃力。 最主要的是,琴弦被陆杳的黑簪挑离了琴身,使得琴音也失去了本来的动听音色。 因而当第一道琴声从阿汝指间流泻出来时,显得平平无奇而又粗糙干瘪。 殿上众人都竖耳倾听,且在场的谁平时不附庸文雅风月的,一听就能听出好歹;还以为弹出来的一定是美妙琴声,他们却没想到听见的竟是这样的声音。 这哪里是琴艺高超的人所能奏出来的琴音,别说赶超宫中乐师了,恐怕就连初学者的音色都达不到。 阿汝只能捻弦拨弦,无法压弦,从前自她手上出来的琴声不说天籁之音但好歹也余音绕梁,而今是毫无灵魂与余韵,只有满满的枯糙。 皇帝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晓得阿汝的琴艺远不止如此,怎么却弹得如此难听? 就算她素来低调无意揽风头,也不该这般破坏气氛。 她弹成这样,不也照样揽足了风头,只不过是换一种相反的方式而已。 不光听的人难受,阿汝弹得也难受。 上半阙还没结束,她便额角起了一层汗意,两手手指磨得通红。 后来云金的使臣实在忍不了了,出言道:“这位六姑娘所谓琴艺高超,就是指这个样子吗?还是让大家清静清静吧。” 阿汝自己也很清楚,再这样弹下去,结果是一样的。 她名不副实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皇帝知道她的水平远不止如此,而她却弹成了这个样子,大抵会以为她是刻意的。 今夜她让皇帝颜面无光,明日自己也会寸步难行。 阿汝想,应该很快,皇上就会出言让她停下吧。 但她不能就此停下。 这样思量着,她眼里有股子韧劲儿,倏尔抽掉了陆杳的黑簪,一手捻弦一手轻挑。 一道弦音流出,余音颤颤,不同于先前的粗糙枯燥,而是有种美人回眸顾盼、清泠而又透着缠绵之感。 仿若温声软语,徐徐入耳。 殿上先前还颇多非议,一听这琴音,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皇帝微微斜了斜身换了个坐姿,也似感到放松。他是知道她的,她的琴就如同她的人一般,令人回味。 先前不愉快的前曲,顿时烟消云散。 几番美妙的音色流转出来,阿汝的手指尖凝着一抹艳丽的血红。 她忍着痛继续弹,陆杳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琴声戛然而止。 阿汝回头看向陆杳,有些着急,眼神恳切道:“姑娘让我继续弹吧。” 外面有人在问:“怎么停了?” 阿汝摇头又道:“我不能停,至少得把当下应付过去。” 陆杳低低与阿汝道:“别急,我来替你弹。” 阿汝愣了愣,陆杳便将她拉往旁边挪了一下,留出个小小的空处,陆杳一边落座,一边将黑簪重新撑在琴弦上,她随手往弦上一拨,琴音乍然而泻。 阿汝坐在她旁边,听到这缕音时,心神都跟着蓦然一荡。 殿上重归寂静。 坐在殿首的苏槐,正拿着茶杯饮茶,闻声时,饮茶的动作微微一停顿,面上是惯有的风平浪静之色。 与此同时,云金使臣那边,在座的那位敬王,先前一直无所表示,而这道音色一出时,他亦正了正身。 阿汝睁大了眼睛瞧着,她方才可亲手弹过了,在琴弦被绷紧且挑离琴身的情况下,她每拨一次琴弦都异常艰难。 而眼下,弦到了陆杳手上,仿佛就变成了服帖又乖顺的小宠,只顾往她手指尖上舔,时刻想讨她欢心一般。 那从她手上流出来的音色,没有琴身的依托,竟与她那黑簪撞击出一抹浑厚。 只不过那种荡涤心魂的琴声只传出两三声,这是陆杳自身的习惯,奏音之前先随手三两一拨试试弦与这琴打个招呼,然后才进入正曲。 进入正曲以后,她便将自己的习惯风格隐匿得一干二净。 她是在替阿汝弹琴,自然要弹得像阿汝的声音。 第227章 不妨比比 紧着阿汝就发现,她听着陆杳的琴声,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陆杳在弹还是自己在弹了。 而且陆杳将这分寸感拿捏得极好,水准完全控制在阿汝平时的水平范围内,比今晚宫中乐师要略胜一筹,免得对不起常贵妃的一通怂恿,但又不过分张扬,只让在场的人一饱耳福便得了。 待一曲终了,殿上仍是安安静静。 率先有人鼓起了掌。 众人循声看去,见鼓掌的是云金的敬王爷。 敬王眼中有赞色,道:“今日能听六姑娘一曲,实为荣幸。” 不过让他回味的还是最开始那两三声试弦音。 都说此人郎才艳绝,能得他赞许的,那必然是十分优秀。 云金使臣亦一改先前态度,道:“这六姑娘果真是才华横溢,妙音绝伦。” 尽管嘴上如是夸赞着,可使臣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惊艳。 美人妙音是难得,可毕竟他们听过比这更好的,再听这样的琴声就不觉多稀奇了。 而能弹出比这更好的这位主儿,可不就在场。主子夸赞六姑娘,他们当然也得夸着。 殿上朝臣们也不觉得多稀奇,毕竟弹奏的人是朝暮馆的花魁,花魁姑娘艳名远播,这些都是她拿手的。 不过一些妃嫔和朝臣女眷们神色各异。 最开始听的时候还以为这六姑娘是出丑出定了呢,可哪想又峰回路转给她挽回了局面。 常贵妃道:“先前听六姑娘把琴弹成那样,还以为六姑娘是不愿殿上献曲。既然弹得这么好,那为何先前又那般刺耳呢?” 阿汝隔着屏风应道:“先前是对这琴有些不熟,是民女失礼。” 皇帝满意笑道:“无妨,好在这后半阙,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长公主亦是赞道:“六姑娘这先抑后扬,才能衬出后半阙的精彩,委实听得过瘾。” 而后她话头一转,看向云金那位敬王,微微笑道:“不过我听说,敬王爷在琴艺上也造诣颇高,整个云金都难逢敌手,一曲琴音令人回味三日不绝。而今敬王爷对六姑娘的琴声不吝赞赏,这也是六姑娘的荣幸。” 敬王道:“恐怕长公主听闻有误,传言大多言过其实,我只是对音律有些喜好,不足以与谁成为敌手。” 长公主道:“可敬王擅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又问向云金使臣,“诸位来使,我说的是也不是?” 云金使臣道:“我们王爷喜风雅,王爷擅琴好像是很正常的事。” 长公主道:“就是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听一听敬王爷的琴音?” 长公主这一提,殿中众人尤其是女眷们无不翘首以待。 听六姑娘弹琴对她们来说毫无新鲜感甚至有点反感,毕竟风头都让她一个人出了,可要是听这异国来的俊美王爷弹琴,那肯定是一种享受。 皇帝道:“这么说,朕也有些好奇想听听了。” 敬王十分大方道:“皇上想听,我便也竭力献上一曲。” 长公主道:“既然敬王造诣高深,六姑娘也琴艺高超,不妨比比,那肯定十分精彩。” 常贵妃亦附和道:“我看这提议好,早在敬王来之前,名声在京都就已经大振。眼下机会难得,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 此话一出,敬王没有当即应下。皇帝饶有兴味,而云金使臣那边表情就有点好看了。 使臣难免有些愤然,让他们堂堂尊贵的王爷,去跟一个京城名妓比琴艺,这什么意思? 是故意羞辱人吗? 使臣出言道:“若是给皇上献曲,我们王爷十分乐意,可若是跟个……姑娘比较高低,王爷性情淡泊,素不与人争锋,还是算了吧。” 皇帝也有点儿给人难堪的意思,问道:“敬王可愿意与六姑娘比比?” 原以为这敬王会下不来台阶,然他面上毫无一点难堪之色,还想着方才那两三声弦音,道:“那便请六姑娘赐教。” 阿汝愣了愣,她就这样被这些高位上的人三言两语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帝又温和地与她说道:“不要怕,你且与这敬王切磋切磋,权当是给大家助助兴,输了也没关系。” 话虽如此,可她若要赢了,能踩一踩云金使臣的脸面,皇帝肯定很高兴。 第228章 邀她共奏 到这份儿上,已经由不得阿汝拒绝了,她便道:“既然敬王爷愿意与民女切磋,民女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道:“来人,给敬王送琴。” 要给敬王弹的琴,当然不能马虎,很快乐师就奉上一把好琴到云金那边。 敬王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反把那乐师给吓得一愣,继而红了双颊。 敬王把琴平放在膝上,亦是抬手拨了三两声调琴试弦。 屏风内,阿汝看向陆杳,自己是万万不行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她再继续一曲了。 诚然,以阿汝的身份,赢了敬王固然能让皇帝欢喜,输了也一点不丢脸。 阿汝清楚,长公主和常贵妃的目的哪是让她跟那位敬王一较高下,而是要让她今日弹废了这双手。 只是她们没料到,真正的高手不是自己,而是身边坐着的这位。 陆杳眼神落在琴弦上,问阿汝:“输还是赢?” 阿汝看见她眉目间平淡而笃定,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只不过是她翻手覆掌就能决定的事。 阿汝心境跟着慢慢平和,想了想,道:“打个平手行吗?” 不然赢的话风头太盛,往后她自己不一定能压得住,输的话又有些扫皇帝面子,还是不输不赢比较稳妥。 陆杳看了她一眼,道:“输就输,赢就赢,你让我半输不赢,是为难我。” 阿汝粲然一笑,道:“我知道姑娘一定能做到。” 陆杳听见那敬王在试弦,她听了听,发现他的弦音收敛了深浅。 然后敬王抬头看向屏风那边,仿佛要看清里面的人,问道:“请六姑娘选曲。” 话是对六姑娘说,可他那清然的眼神,却像是在问另外一个人。 阿汝一时不知该选哪支曲子,陆杳便道:“他既然开了这个口,你就随便选,选来的他不会那是他倒霉。” 阿汝想了想,扬声对外道:“民女选的曲子可能大家觉得小家子气,不如由皇上来选。” 皇帝欣然道:“朕也不能偏帮六姑娘,专选她擅长的。朕就选一曲你二人都甚少弹过的,那就奏朕朝中的祭祀观神曲吧。” 然后皇帝就让宫廷乐师将观神曲演奏一遍,罢后问阿汝和敬王:“六姑娘和敬王都能记住吗,需不需要乐师再奏一遍?” 敬王道:“已然记住了。” 阿汝看了看陆杳,亦道:“民女这里也可以了。” 皇帝道:“那就开始吧。” 敬王便对阿汝道:“六姑娘先请。” 陆杳没动,道:“叫他先请。” 这比奏琴又不是比武打架,讲求的可不是先下手为强。 陆杳当然不想先奏,她还得先听听这敬王怎么弹,才知道什么程度能达到半输不赢的结果。 阿汝便回应道:“王爷请。” 敬王没再推辞,率先抚弦奏出一段琴音。 因着抚琴人不同,琴声也千差万别。 同样是宫中乐师用的琴,曲子也是乐师方才弹奏过的曲子,可琴声自他手上一出,如游龙浅吟一般,绕上殿梁,悠悠旷远,令人精神一振,继而又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敬王低垂着眉眼,视线落在弦上,那素白指尖轻拢慢挑,光景极是养目怡人。 陆杳听着,他稍作停顿,似在以琴与她打声招呼,而后又以琴投石问路,邀她共奏。 陆杳便也没啰嗦,在他的短暂停顿里,也撩丨拨了琴弦。 这位质子王爷,果然是不可轻慢大意。 阿汝在旁听着,很有自知之明,光是王爷这初初几缕琴音,她就远远不及。 随着观神曲缓缓谱开,陆杳始终拿捏着分寸,十分平稳,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敬王的节奏。 敬王甩不掉她,她也无意赶超敬王。 若是就这样奏完整首曲子,在外人看来也是携手并进、精彩纷呈。 可这就不是一较高下了。 两人一同奏完上半阙,琴声此起彼伏,相辅相成。 这祭祀观神曲本就恢宏大气,只是寻常一两名乐师根本难以将曲子铺开,可这两人随着琴声渐入佳境,仿佛展开一幅万神来朝的画卷,有金碧辉煌的宫殿,亦有各显神通的神明,仙乐渺渺,遍天祥瑞。 殿上听者无不凝神静息,除了琴声,仿佛连呼吸声都屏住了去。 然,琴声一进入到下半阙,倏尔势头一转。 敬王的琴声突然起伏如浩瀚山海,气势磅礴, 第229章 一斗高下 陆杳本想平平顺顺跟着敬王合奏完这支观神曲便罢了,他赢得不明显,她也算不上输,彼此和平共赢谁也不掉面儿,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哪晓得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他的琴声波澜不休、变化诡谲,不容她再平稳地跟着他。 陆杳不得不卸下循规蹈矩的做派,丝弦拂动间,暗潮汹涌,渐渐显出她的本相。 敬王若有若无地挑了挑嘴角,如遇知音,弦上愈加素指翻飞。 两张琴琴色各异,碰撞出最激越的旋律,将整个观神曲的恢弘大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过程中,阿汝在旁看得瞠目结舌。 只见陆杳一手捻着黑簪,黑簪挑着琴弦,她拨弦的指法看得阿汝眼花缭乱。不仅如此,她时不时以黑簪压弦拨弦,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两人在这后半阙里全然是在斗琴,相互压制又相互促成,阿汝听得一直紧着心神。 因着那敬王的琴艺着实了得。 陆杳的琴下面满是细刃,她本就十分受限制,然她弹成这般程度,手指尖一次未曾扫到过弦底的细刃。 可后来,阿汝听出那敬王大抵真是好不容易遇到对手了,誓要纠缠至死,不等阿汝出言相劝,陆杳忽地一把抽掉了黑簪。 阿汝来不及阻止,下一刻就看见陆杳手指在那细刃上跳跃起舞。 可她面上神情不痛不痒,仿佛被割破的不是她自己的手似的。 阿汝惊疑不定道:“姑娘,够了,就这地步,咱们虽败犹荣。” 陆杳眉间清冽,道:“说了半输不赢就是半输不赢。” 她不抽簪还真不行。 一抽黑簪以后,顿时就犹如解了禁制一般。 敬王神色微凛,那股音弦中夹杂着的气势几乎瞬间将他压倒。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输无疑时,那缕琴音却又循着他,仍是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附庸风雅之士也只能听出这支琴曲弹奏得如何,而这琴中一斗高下,相互角逐压制,非行内人不能听明白。 长公主是最先回过神来的,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屏风,伸手招了一名宫女近前,细语吩咐了宫女两句,然后那宫女就往后方去了。 这殿上还有一个从始自终压根没听入神的。这一幕落在苏槐眼里,苏槐看了一眼对面殿上的某个太监。 那太监转头便不动声色地随那宫女去了。 屏风里,阿汝听着琴声,转头望着陆杳的侧颜,满目都是崇敬之色。 自打她习琴入行以来,从未有过今日这等听觉盛宴。 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达到这种程度,或许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 高手之间的较量,能听上一次都何其幸运。 阿汝不由又想,行渊师尊的弟子就已如此出神入化,那师尊本人应是神仙般的人物吧。 陆杳一边抚琴,一边耳朵忽而动了动。 先前还觉得她们身后是一片殿侧帷幕,理应不会有人从帷幕后面出来呢,眼下就有脚步声按捺不住过来了。 阿汝尚未察觉,为了不妨碍陆杳奏琴,她早已起身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陆杳倏尔空出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时,她还不明所以,愣了一愣。 下一刻,她就被陆杳拉过来坐在身边。 阿汝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帷幕后面传来略有两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名太监压着嗓子的说话声。 阿汝顿时明了,是有人来了,而且听动静,还被一名太监给拦住了。 那太监声音尖细而又客客气气,道:“春梅姐姐哪处去?” 那名宫女道:“我奉长公主之命,来给六姑娘送碟点心,她辛苦了。” 太监道:“哎哟春梅姐姐,眼下还是别进去的好,这六姑娘与敬王正比琴呢,你这一去要是扰了六姑娘,六姑娘输了,皇上不高兴,你可讨不着好。” 那叫春梅的宫女心知,要是再不抓紧机会进去瞧瞧,等曲子奏完,再进去可就没什么好瞧的了。 遂春梅失了耐心,趁这太监不备,一把将他拂开,道:“我送完点心便出来。” 太监岂能让,连忙又闪身挡住了宫女去路,道:“还是等六姑娘弹完再送吧。” 阿汝有些紧张,这要是被人闯进来发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只是陆杳沉着平静,一边拿着阿汝的手带着她拨弦弹奏,一边道:“别慌。” 说罢,她便缓缓站起身来,站在阿汝身后,尽管是带着阿汝的手在弹,可起落间仍是一股子游刃有余,并且依旧行云流水,听不出任何停顿异常。 第230章 斥责 宫宴殿上琴声荡涤人心、奋进激昂不已,从外面夜色中看向整座宫殿,也是金碧辉煌、独一无二。 彼时姬无瑕就坐在离宫宴不远的一处高阔的屋顶,身边跟着黑虎。 姬无瑕撕了半只鸡随手丢给黑虎,黑虎高兴地蹦跶着用嘴去叼。 一人一鸟就和着那殿上飘出来的琴声下鸡吃。 姬无瑕叼着个鸡腿,见黑虎吃得十分忘情,道:“是不是听着你二娘弹琴,鸡都比平时好吃些。” 黑虎甩甩头:那可不是。 姬无瑕道:“啧啧,平时可难得听她正儿八经地弹。” 她吃口鸡,又叹:“以往她比哪个都逍遥自在,而今为了个破灵犀角,不得不在宫里小心做人,还得发挥才华,真是便宜了那帮狗贼的耳朵。” 后来她听见殿上的琴声嘎的一声,不用猜,她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肯定是断弦了。 在姬无瑕看来这十分正常,一般般的琴哪禁得住陆杳弹。以前她练琴的时候哪天不弄坏两张琴的? 而且琴弦对于她来说是可以杀人的,当然是由她自己随意掌控。 眼下殿上陆杳的琴声乍然一断,观神曲已奏至尾声,敬王几缕弦音平平缓缓地将整首曲子勾勒完毕。 最后他手压在琴弦上,止了颤鸣的尾音。 他抬头看向屏风那边,双手后知后觉地有些微不可查的轻颤,弹这首曲子太过用劲了,以至于他额发下都是一片隐隐的汗迹。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般酣畅淋漓过,也没与谁这么较真过。 他听见屏风里是断弦的声音。 殿首上方皇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了兴致,出声问:“怎么回事?” 连忙就有宫人前去移开屏风,就见地上躺着个宫女,捂脸的指缝里渗出殷殷血迹。 阿汝坐在琴前,脸色发白,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陆杳便垂首禀道:“回皇上,六姑娘正弹琴,这宫女突然从帷幕后面闯了进来,惊吓了六姑娘,结果导致琴弦断了,无法再继续抚琴。” 皇帝一听,有些恼火,面容也发沉,冷声问那宫女道:“你是哪个宫的?” 宫女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跪着请罪。 长公主便道:“皇上,她是我宫里的,我见六姑娘弹琴辛苦,让她送碟点心过去,不成想这奴才这点事都办不好。” 皇帝不好当众斥责长公主,只呵斥宫女道:“送点心为什么不等弹完了再送,非得要正弹奏的时候送? “像今晚这样的曲乐,在场的诸卿包括朕能有几回闻的,朕听得正尽兴,结果全被你这狗奴才给败坏了! “你到底是何居心,是真想给六姑娘送点心还是存心给朕找不痛快?!” 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求饶。 皇帝又不是瞎的聋的,今晚种种,无非就是针对阿汝。 碍于场合,他可以暂不予计较,可这些人一再试探挑衅。 也不看看今晚是什么宫宴,存心让别国使臣看笑话吗? 要不是这宫女突然去搅扰,阿汝能顺利地弹完整首观神曲,精彩程度她丝毫不输敬王,甚至可能会赢了敬王,好好打一打云金的脸。 结果琴弦一断,她自然就输了,皇帝怎能不窝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长公主面色也不太好看。 皇帝虽没有直接呵斥她,但含沙射影呵斥了她的奴才,让她也当众丢了颜面。 长公主听着今晚这琴声着实匪夷所思,便想着一探究竟,不料她差去的宫女弄出了岔子。 到底是她的宫女没用还是另有蹊跷,她没能亲眼所见也就不得而知。 只是那断弦倒是巧,恰恰弹在她宫女的眼皮子上。 长公主沉着气道:“奴才不懂事,皇上切莫因此动气伤身。” 皇帝道:“宸华,你来说,这狗奴才该当何罪?” 长公主道:“皇上处置她便是了。” 皇帝便道:“来人,把这奴才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对此长公主也没再多说什么,皇帝目光一转,又落在阿汝身上,看见她手上染血,必然是被断弦给割伤了,又分付传太医。 阿汝福礼道:“破坏了皇上的宫宴,民女实属有罪。恳请皇上准许民女告退。” 皇帝不勉强,道:“六姑娘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随之阿汝就和陆杳一同离殿。 离殿是陆杳的意思,而且这种情况下皇帝一定不会拒绝,她和阿汝也好趁机脱身。 第231章 正好赶上了 阿汝和陆杳正要离殿,皇帝不免说论起这支琴曲的结果,神色稍缓对云金使臣道:“六姑娘断了弦,曲子没能弹完,这一场是敬王赢了。” 敬王把琴归还给乐师宫人,似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阿汝那边,眼风自她那平平无奇的侍女身上一扫而过,道:“这场若算我赢,那也是胜之不武。六姑娘断弦是意外,且六姑娘琴艺了得,实在算不上输。” 皇帝和颜悦色,朗声笑道:“那就当是各有千秋,打成平手了吧。这输赢倒是其次,主要是今晚让朕和诸卿一起饱了个耳福。” 然后殿上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陆杳从殿上出来,外面的空气十分清爽新鲜。 她跟阿汝一路回暖阁去,路上小乐子兴奋又意犹未尽地道:“他们把敬王都快夸上天了,没找到今个六姑娘一出手,立即破了他的神话。” 阿汝道:“我怎有那个能耐。” 小乐子道:“那个敬王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他进殿时小的得以瞅了两眼,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俊美嘛。 “一看就是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的觉得还不如相爷英明神伟呢。侍女姑娘你觉得呢?” 陆杳道:“我觉得你还是少说话。” 要不是小乐子眼下提起,陆杳都忘了今晚苏槐也在宫宴殿上。 她想,可能确实是敬王的风头把他给盖住了,居然让她觉得他的存在感从来没这么低过。 这样挺好,以后要是时常有敬王衬托,让她忽略这号人的存在,那肯定生活美好得多。 回到暖阁,太医已经到了,正等着给阿汝查看伤势。 陆杳就让小乐子在前厅先陪同着阿汝,由太医给阿汝上药包扎,她自个则先回趟后院里。 阿汝有些担心,陆杳手上的伤可比自己严重得多,可又不能明着给太医看。 阿汝不是很有耐心,只让太医草草上了药,就也匆匆回后院里。 她想着给陆杳处理一下伤势,只不过一进房间,发现陆杳已经换好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正用布条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手指缠起来。 阿汝上前依稀见着血迹浸染,蹙着秀眉道:“姑娘上过药了么?” 陆杳道:“我要出去一趟,药回来再上。” 阿汝不放心道:“可还在流血。” 陆杳看了看自己缠好的手指,不大意道:“我缠得紧,一会儿自然就不流了。” 阿汝闻言,不再多劝,知道她这会儿要出去肯定是有比她的伤势更重要的事情。 陆杳出了暖阁以后,她一路去往遗珍园。 云金送来那么多宝贝,总得归入遗珍园藏宝楼吧,所以今晚是个机会。 先前在殿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得抓紧,不然一会儿宝贝全都送进去以后遗珍园又关上了,那她不就错失了良机么。 还没到遗珍园,陆杳远远就看见那个地方灯火异于平时的明亮,看来多半是她料想的那样,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只还没走多远,突然小径暗处窜出来一抹人影,存心吓死她似的,低低叫道:“杳儿!” 陆杳脚下一顿,姬无瑕便凑上来勾住她肩膀,道:“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陆杳白她一眼:“我都要被你吓尿了。” 姬无瑕立马拽她进黑漆漆的树林子,然后丢给她一身衣服,道:“废话少说,先换上。” 陆杳也不管三七二一,拿来就套上。 姬无瑕再给她扣上一顶帽子。 等两人走出小树林,到稍稍有些光线的地方,陆杳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身太监服。 她来不及多问,从宫宴大殿的那个方向,正有禁卫军和太监们重重影影而来。 两人隐匿了身影,待那太监队伍走近些,陆杳便见他们或捧或抬着一些绸布盖着的东西,十分的小心翼翼。 姬无瑕道:“我一直帮你盯着,云金送来的宝贝清点完以后,就往这边送了。” 陆杳道:“那我还正好赶上了。” 等队伍勘勘走过,姬无瑕手里拈着枚石子抛出去,吸引了后方禁卫军的注意,然后姬无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陆杳就窜进了那支太监队伍的末尾。 陆杳有些懵,看了看前面捧着宝贝的太监,又看了看两手空空如也的她俩,眼神询问姬无瑕:这是搞笑吗? 紧接着姬无瑕就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花里胡哨的袖珍花瓶,自己捧了一个,又递了一个给陆杳捧。 陆杳:“……” 这时前头领队的太监说道:“大家伙可都仔细小心 第232章 多半是八字不合 太监捧宝贝时,均不得以手触碰以免亵渎了宝贝,而是以袖掩手而捧,陆杳也是如此,她手上缠着的布条绷带才没能被发现。 她和姬无瑕走在队伍的尾巴上,期间,负责看路的太监前前后后地巡视了两遍,还在两人旁边稍稍停顿了一下,约莫是在看她俩手上捧着的袖珍花瓶吧。 陆杳怀疑是不是她俩露出了什么端倪,或者这看路太监发现她俩捧的花瓶根本不是云金的贡品,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和姬无瑕面上非常一致地淡定平静,仿佛她们手上捧的就是云金的贡品没错。就算这太监有什么疑问,那也肯定是别的环节出了问题,跟她俩没关系,她俩就只是勤勤恳恳的搬运工。 在这种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下,那太监多看了两眼之后,还真就走开了。 太监不由心想,就这种袖珍瓶的工艺,宫里随处可见,怎么云金却当贡品送来? 它究竟宝贝在什么地方? 太监转念又想,不过既是贡品,肯定有它的独特之处,他不知道也无从多问呐。 太监走开以后,陆杳也不禁瞧着自己手捧的这只袖珍花瓶,巴掌大点儿,上有彩釉雕花,还算精致。 她还闻到瓶子里时不时传来一股上头的酸味儿。 她低低问姬无瑕:“你哪里弄来的瓶子?” 姬无瑕道:“御膳房顺来的。” 陆杳沉默,姬无瑕自个闻了闻自个手上的小瓶,又给陆杳解惑道:“我这只是酱油瓶,你那只是醋瓶。” 陆杳:“……” 陆杳道:“有你这么随便糊弄的吗?” 姬无瑕道:“别说是这些太监,就是御膳房里厨子,也不一定认得出这俩就是他们天天用的满是油光的酱油醋瓶。” 陆杳低头再看两眼,确实,姬无瑕把两只瓶身弄得很干净,还泛着莹润的瓷光。要不是闻着味儿,她也不知道手里的这个就是个醋瓶。 姬无瑕又道:“走在前边的都是些值钱的大宝贝,这些太监眼珠子都恨不得黏上去多看两眼过过眼瘾,咱们走在后面的不起眼,很安全。” 陆杳无言。 她俩混在太监队伍里,最后还真堂而皇之地进了遗珍园。 姬无瑕就感慨:“早知道这么容易,先前费那许多劲作甚。” 陆杳:“谁能预料得到。” 就在太监拿着各个藏宝楼厚重且繁琐的钥匙,正准备去开门时,陆杳和姬无瑕都计划好了,她俩趁机上前去帮其他太监抬大件儿,而且得抬要归入到珍兽楼去的大件儿,比如有一些上等的虎皮狼毡什么的。 这正儿八经送东西进去,里面的机关总不会不长眼。 只可惜,两人准备就绪,眼看着太监还没打开那藏宝楼的门呢,这时就另有太监匆匆忙忙自后边跑来,呼道:“且等等!” 众人回过头去,见那太监拿着一枚令牌,又道:“相爷有令,先不急着归进去,等宫宴结束以后,得请皇上过过眼。” 领队的太监不得不应下,眼下也不好挪去其他地方,便命所有人原地等候,禁卫军也将场地给圈守了起来。 再加上大内高手,因着宝贝都在露天空地上,因而里里外外更加的严密值守。 姬无瑕看了看陆杳,掇了掇她的手肘,道:“你去算过了么,你那未婚夫多半是跟你八字不合吧。” 陆杳黑着脸道:“叫他狗贼奸贼,我听着舒坦。” 这下走都走不了了,两人只能老老实实地把太监扮到底,也在遗珍园的空地上等着。 陆杳抬头看向那珍兽楼,就在眼前了,那狗玩意儿还真能使幺蛾子。 这厢,苏槐人还在殿上,太监就从群臣宴桌后面绕到他身后,禀道:“相爷,传话去了,都候着呢。” 后来宫宴还没结束,宴会上无非就是推杯换盏,皇帝乏了,就先离场。 苏槐随皇帝出殿,道:“今夜云金进贡的东西,还未归入遗珍园,圣上可要去掌掌眼?” 皇帝摆摆手,道:“今夜便罢了,苏卿替朕去看看便是。” 随之皇帝圣驾就先离去了。 皇帝一走,后宫女眷妃嫔们也就陆续散去。 陆杳和姬无瑕还在等,好不容易等到宴殿那边将近尾声了,等皇帝来过过眼应该就能进藏宝楼了吧,可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还是领队太监差人去询问,结果有太监前来回话,道:“皇上已经回乾心殿歇着了。” 领队太监有苦难言,主子怎么着哪轮得着他们做奴才的置喙,只问道:“那还需要继续等着还是怎么的?” 第233章 疑似奸细 说起宫宴中途陆杳的那首观神曲奏完,跟阿汝一同离殿以后,当即有乐师第一时间去收拾那架断弦的琴。 宫宴上的乐师们要负责演奏曲目到整个宴会结束,中途不得擅自离场。 却有一琴侍抱着那断弦琴靠着殿侧墙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宴会大殿。 便是被人看见也无可厚非,断弦的琴留在殿上也不能再使用了,在旁人看来把它带离大殿十分正常。 那琴侍紧紧抱着琴,一出宴殿以后,就迅速地往昏暗的小径去。 穿过小径,琴侍走到湖边,来回看了看附近无人经过,连忙将手里的琴准备往湖里倒腾。 只她还没来得及把琴倒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 琴侍没听到一丁点的脚步声,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她差点瘫倒在地。 她回过头一看,见几步开外站着个粉面太监,手里提着盏灯,灯火将他的脸映照得白而诡谲。 琴侍顿时心虚得不成样子,只一味地摇头。 太监眼神落在她抱着的琴上,拉长了尖细的嗓子又道:“把琴给咱家吧。” 琴侍极力镇定道:“这琴断了弦,等,等带回去修理好以后再给公公吧。” 太监笑了笑,道:“你以为是咱家要这琴吗?” 宫宴殿上,直到宫宴结束,乐师们都没能等到那琴侍回来。 她们也只好先收拾了东西回去。 等回头苏槐送走了皇帝,随后宫宴也散去了,才有人把那琴送到他面前来。 彼时太监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琴呈上,道:“相爷,这是今晚六姑娘所弹的那架琴。” 苏槐站在廊下,略略拉低眼帘看了看,只见灯火下,那根断弦蜷曲,其他的琴弦都完好无损,只是琴弦上遍染粘稠的血迹,如雨打蛛丝一般在那根根丝弦上凝结起细小的血珠。 琴弦下方亦是血色一片,洒在密密麻麻的细薄刃片上。 在刀刃上弹琴,还能弹出那等恢弘大气的曲子,太监光是想想都觉得疼。 这六姑娘确实是厉害。 太监等了片刻,听苏槐徐徐说道:“去乐司。” 这厢,皇帝在乾心殿里洗漱完准备歇下,这时贴身太监从殿外进来,细声细气地禀报道:“皇上,相爷差人传话来了。” 皇帝道:“什么话?” 太监道:“还是今个晚上的事。相爷发现有人在六姑娘弹的琴上动了手脚,怀疑是云金那边混进来的奸细,特意于宫宴上使我方在云金使臣面前闹出笑话,失了国体。” 皇帝一听,沉吟道:“那就让苏卿去查,务必把云金奸细给朕揪出来。” 太监应道:“是。” 话传到苏槐这里时,他人已经坐在乐司的正堂上了,脚下跪着一干今夜殿上奏乐的乐师。 苏槐把琴放在乐师眼前,乐师的表情当即变了变。又听见太监传来皇帝的口谕时,无不瑟瑟惶恐。 谁在琴上动手脚,竟会被扣上个云金奸细的名头,真是五马分尸都不够死的。 没多久,苏槐就找到了几名主使乐师。 乐师道:“相爷明察,奴才这些年一直在宫中,从未与外界接触,更遑论与云金有联系,奴才绝不是奸细!” 苏槐问:“你们上头可有主使?” 乐师一致摇头,苏槐道:“那就是你们自己的意思了。” 旁的太监便大义凛然道:“两国宴会之上,处处关系到国之体面,尔等策划六姑娘败琴于云金,不是辱没国体是什么,还说你们不是云金的奸细!” 最后一干乐师被禁卫军给押了出去,苏槐随后从堂上走出来。 身后灯火明亮,他一脚踏出门口,门外相对黯淡,月色中天,从檐外泻下来,将他的身影衬得明暗不定而又分外柔和。 他听着乐师被拖走时求饶呼喊冤枉的声音,吩咐左右:“将琴带去,在牢里也能弹,把这辈子的琴都弹够。” 太监会意,带的不是别的琴,正是那布满刀片的断弦琴。 后来关押乐师的大牢里,不分白天晚上都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出。哪怕是双手被削得鲜血淋漓露出森森白骨也不能停。 处理完乐师,天色不早,苏槐便准备出宫回府了。 这时随行的太监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且勤勤恳恳地提醒一句:“相爷,遗珍园那边……还等着相爷去过过眼呢。” 苏槐回眸看那太监一眼,太监顿觉内里一片胆寒。他道:“我乏了。” 最后太监眼睁睁看着苏槐出宫 第234章 被荼毒的对象 陆杳和姬无瑕与一帮太监们,夜色深了,还在遗珍园外面的空地候着。 大门就在眼前,可恨的是都到了门口了却偏偏不得进去。 姬无瑕很快与别的太监打成一片,她擅长变声,用一把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略带烦躁地说道:“这相爷到底什么时候来?他不来咱们就得一直在这里候着么,先把门打开进去等行不行?” 太监看她一眼,道:“你疯了?要是相爷来,发现没照他说的办,出了什么差池,你担待得起吗?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另有太监道:“别说开门进去等了,就是今晚刮风下雨打雷六月飞雪,咱们也得在这候着。” 姬无瑕摇头唏嘘,回头跟陆杳道:“啧啧,看看他们被狗相荼毒得多惨。” 陆杳心想,她俩不也是被荼毒的对象么,不然此刻会在这里等得跟个傻狗一样的? 她都不禁怀疑,奸佞像是识破了她的计划似的。 随后宫宴那边都结束老久了,太监领队又差人去问问。 结果得来的消息是,相爷暂时确实不得空,听说他又去宫乐司抓云金的奸细去了。 这位高权重的人当然事情也多,没有办法,太监们只好老老实实继续等着。 大家伙都站得累了,便原地坐着等。 等着等着,更深露重,瞌睡都来了,再差人去问,相爷奸细抓着了么,抓着了就赶紧来清点宝贝呀。 相爷什么人,奸细当然是抓住了,连夜就给送牢里去了。然后相爷就回府睡大觉去了。 太监们得知这一消息以后是敢怒不敢言。 那太监领队拉着个苦瓜脸,他都不知道今个是走了什么霉运,给分配到这样的差事。 姬无瑕便特别不耐烦道:“既然相爷已经回府了,那咱们便把贡品送进楼里然后也回去吧。” 其他太监唏嘘道:“相爷没发话,谁敢走?要想在宫里长长久久干下去,首先得懂规矩!” 姬无瑕气愤道:“真是贱丨人多作怪。” 这一点陆杳表示非常赞同。 眼下遗珍园到处都是禁卫军和大内高手把守,陆杳和姬无瑕想进进不去想退也退不了,只能被焊在这里。 再后来大家伙就相互靠坐着打瞌睡捱过这漫漫长夜。 苏槐回到自己府里,进院中推门入卧房,点灯,然后站在木架子前净手。 清水漫过他那双手,手指根根分明,十分修长。 他正洗着,剑铮大步进院来,立在门外,禀道:“主子,剑霜那边有消息回来,是关于无回门的。” 苏槐净完手,拿过巾子拭去手上水迹,听剑铮又道:“无回门门主素以男身行走江湖,可据剑霜查到的消息,无回门门主应该是个女的。” 苏槐拭手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帘看着剑铮:“应该?” 剑铮立马纠正道:“是剑霜给的消息,说无回门门主是个女的。” 这要是消息有误,那也是剑霜的问题,怪不着他。 剑铮还道:“此人之所以一直没暴露,是因为她极擅变声,她擅拟男声千变万化,身份也就千变万化。” 苏槐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饮了两口后,道:“倒是新鲜。” 剑铮见该禀的已经禀完,正准备退下,苏槐放下手里水杯,思量道:“把组织斩草除根能办到吗?” 剑铮肃色道:“主子恕罪,自上次行刺主子失败以后,这个组织便在江湖上低调行事了,暂还没查到它的老巢在哪里。” 像这种杀手组织,胃口大胆子肥,敢行刺当朝宰相,肯定是做好了后续准备。为了避免被寻仇上门,事后当然第一时间消隐了所有声迹。 所以目前查到的消息有限,仅凭这点线索,也不能够把无回门连根铲除。 这无回门在江湖上有些年头了,根基是有的。只是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相互管不着,现在梁子结大了,都恨不得把对方给做了。 苏槐道:“正好我这里有笔生意。” 第235章 还是这款更带劲些 凌晨天快亮的时候,天气最是凉,遗珍园空地上坐着的太监被冷醒,哆嗦着搓搓肩膀,看了看天色,约莫还有个把时辰天才亮。 别的太监都在打瞌睡,姬无瑕精神得很,一晚上窸窸窣窣把苏槐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跟陆杳道:“找男人千万不能找这样的,太不是个人。” 大概是陆杳吃的亏比她多,这种时候就比较淡定,道:“我又没指望他做个人,是你对他期望太高。” 姬无瑕咂咂嘴道:“既然这样,那等你恢复功力以后帮我把他这个人头钱赚了吧,钱你分大头怎么样?” 陆杳想了想,反正等她好了也要弄死他,便道:“到时候好商量。” 姬无瑕喜道:“有你出马,肯定万无一失。” 到天色亮开的时候,总算是捱到头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相爷就算进宫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到这里来,必然是等他早朝完以后再说。 等到太阳都升起到斜半空了,随着有人惊呼一声“相爷来了!”,大家伙立马打起了精神。 姬无瑕和陆杳照例是站在太监队伍末端,头上的太监帽子遮了半张脸,很是不起眼的样子。 姬无瑕抬头就瞧见苏槐正从遗珍园的入口走来。 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朝服官袍,眉目生来含情,又有股子英邪气,那身量笔挺如松柏修竹,五官轮廓在那双眉眼的映衬下显得极为妖美。 陆杳打了个呵欠,压根懒得看,姬无瑕掇了掇她手肘,磨着后槽牙道:“这狗日的来了。” 顿了顿,她又道:“那敬王我看了,要说他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其实还差点意思,但眼前这狗贼实打实是个妖魔魅道没差的。有一说一,其实就我们江湖儿女的口味来看,还是这款更带劲些。”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先还在骂他祖宗全家。” 姬无瑕正色道:“我是痛恨他,但好看就是好看,难看就是难看,不能因为痛恨就昧着良心否定一切。我们要客观地看待这个世界。” 陆杳无言。 苏槐来了过后,只略略扫了一眼这些贡品宝贝,眼神落在末端陆杳和姬无瑕手捧的袖珍花瓶上,两人一致垂着头,恭恭敬敬的样子。 然后就听他吩咐太监道:“今日不开楼,先抬去内务府库房放着,筛选一下,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存放进这里。” 陆杳十分镇定从容,从昨晚被这狗玩意儿拦下以后,她就晓得会是这么个结果。 但姬无瑕气得差点炸毛,被陆杳及时安抚住。 两人沉住气,等苏槐离开后,她俩也得随队伍离开这遗珍园了。 走在半路上,趁人不备,两人又脱离了队伍,窜进林子里藏身。 姬无瑕一改先前自己说的话,骂道:“呸,丑逼!” 陆杳默了默,道:“你不是说要客观吗?” 姬无瑕道:“他不想让我们进去,昨晚直接让抬去内务府就是了,可却要白白晾我们一个晚上,真是个烂心子,相由心生,他丑得不冤枉!” 现在多个人骂奸佞,反正陆杳挺喜闻乐见。 她道:“看来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难不成想顺利进藏宝楼,还真避不开狗男人了? 两人在林子里脱下了太监服,姬无瑕用一个包袱裹好了塞在树脚下,还很郁闷道:“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要不是狗贼,我们早进去了。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陆杳道:“总会有机会的。” 说话的空当,两人很快收拾好,又是一番宫女的形容,然后挥挥手,各回各路。 只是陆杳还没走回到暖阁,路上她不经意抬头,冷不防看见小径另个方向徐徐走来的人时,脑子想也没想,身体本能就作出反应,当即往一旁树丛后面闪身躲去了。 第236章 着实会自编自演 前一刻陆杳还庆幸,幸好这条小径绿荫多,两边林子也多,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可以给她躲一躲。 可后一刻,当她透过树叶缝隙看见那头走来的人也若无其事地往林子里走时,那种庆幸是荡然无存。 她甚至质疑自己,为什么要躲? 在这宫里,光天化日之下,就算跟狗男人狭路相逢,又能怎么的? 大抵是一夜没怎么睡,脑子抽了。 于是乎苏槐踏进林中来,闲庭信步一般,脚踩着松软的落叶,一步一步走近。 陆杳心想,她闪躲的动作是很快的,还以为这狗男人还没能看见她,可事实上,他闻着味儿也能找来。 当苏槐绕到一棵树后,与陆杳四目相对时,陆杳拉长了脸。 苏槐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跟云金质子弹琴弹得过瘾吗?” 陆杳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没你昨晚回去睡大觉过瘾。” 苏槐道:“那你弹什么琴,怎么不去睡大觉。” 陆杳冷笑一声,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得处处为处境考虑,哪比得上相爷,晾着那么大帮子人,想回去睡觉就回去睡觉。” 苏槐道:“小人物,小人物还想着偷偷进遗珍园,怎么不考虑自己的处境了?” 说着他一把就拽住陆杳的手,陆杳挣脱不开,被他抓住手指拽到眼皮子底下来。 她手指上绑着绷带,他这力道一紧,绷带就沁血染红了。 陆杳一看他这做派就晓得这玩意儿又要发疯了。 苏槐又道:“让我看看,你这小人物是怎么跟云金质子琴瑟和鸣的。” 陆杳又挣不过他,尽管心里气,还是任由他去。 他扯开她手上的绷带,就看见她的手指艳红,那原本葱白的指尖此刻是血肉模糊无一丝完好之处。 苏槐看着她,眼里含有勾子一般,道:“看来那质子很对你胃口,你才不惜废了这手也要跟他弹到底。” 陆杳气道:“苏槐你脑子有尿是不是,你怎么不去追究是谁在琴下面放刀片,我跟他比个不输不赢,也给你们找回了面子不是吗?” 苏槐全然不听,道:“是不是突然发现遇到知音了?” 陆杳心想,单纯就琴上来讲,有点点那种感觉。 但她不能说,不然还得刺激这独占欲惊人的狗男人。 苏槐看着她的表情,又道:“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了?” 陆杳:“……” 她道:“不得不说,相爷着实会自编自演。” 苏槐见她面上没一点吃痛的表情,她很能忍,就跟这不是她的手似的。 他又垂下眼皮看了看她沁出血珠的指尖,道:“既然这手你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废了。” 说罢他倏尔抬手抽掉她的黑簪,单手打开了黑簪尖端的一头,直接就往她手指上扎来。 他动作快,动她的簪子比陆杳自己还利索,陆杳眉头一跳,连忙抓住他的手。 陆杳磨着牙道:“谁说我不想要了!戳别人手你比谁都积极,你怎么不戳自己手!” 陆杳顺着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黑簪,握住簪身捏得死死的,谨防他突然下手。 她没好气又道:“真是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 苏槐看着她又嫌又气的神色,忽然手上一松。陆杳立马抽回了自己的黑簪,紧紧藏在身后。 哪想下一刻,他拿着她的手指就一口含进了嘴里。 陆杳还有点懵,直到她指尖传来湿濡软热的触觉时,她才反应过来。 那种感觉莫名其妙地从指尖蔓延到心头,然后瞬间扩散到全身。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可这厮拿捏得紧,他不紧吮她,他还咬她。 陆杳冷不防抽了口气,那股子湿濡软热的感觉里顿时又混杂着尖锐的疼痛。 意识到狗男人在吃她的血,陆杳低低骂道:“你个疯子!” 第237章 相互撕咬 苏槐似乎听了满意,他抬头一手握着她的后颈,偏头就吻上她的唇。 随着他火热纠缠,陆杳口里顿时也有腥甜味。 她挣了挣,却被他更紧地压在树干上,口里只顾狠狠掠夺。 陆杳感觉唇舌被他缠得发麻,他气息落在她的呼吸里,像有毒似的,让她自骨血里寸寸发软。 客观上来讲,这野男人于她确实有毒。 陆杳极力压着自己的呼吸,可苏槐就是不让她得逞,不给她任何空当,一手扶着她后颈一手掐着她腰只顾往深了吻。 她脑子因为缺空气,变得混混沌沌的,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脚上传来的无力感到底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还是他又狂又野的纠缠。 后来呼吸一乱,声声压抑着,在他耳边流连。 苏槐碾压着她的唇瓣,反复欺占,陆杳实在快喘不过气来了,不由两手扶上他手臂,试图想推开他的。 可他岿然如山似的,到最后反倒是她抓住他的衣袍,以稳住自己失力的身体。 他衣袍染上一些她指尖的血迹,衣上暗纹流淌,显得越发的妖异。 陆杳心知,越跟他对着来他还越兴奋,所以她后来都由着他去了。 等他撒野撒够了,他自然就感到无趣了。 可这时间未免也太久了点。 苏槐反复吻着她唇瓣,终于舍得撤出来时,低眸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息,那双桃花眼极是风流缱绻,没等陆杳缓过神,他便又吻了上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陆杳忍无可忍,一口咬了他嘴唇。 苏槐不客气地咬了她舌尖。 陆杳抽了口气,火一下子窜上来了,又想逮着他再咬两口。 于是乎吻着吻着就变成了相互撕咬,最后苏槐只得兴致缺缺地结束了这个吻。 陆杳胸口起伏不止,抬脚就踹他。 这回她出其不意,终于成功地一脚踹在他膝上,留下个鞋印子。 只是还来不及暗爽,苏槐就收紧她的手,将她手指拢在掌心里,报复性地捏她伤处。 陆杳翻了个白眼,骂道:“真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狗玩意儿。” 前一刻他还跟她耳鬓厮磨地亲吻,后一刻就让她怎么痛怎么来。 苏槐拭了拭被她咬到的嘴角,道:“怎么不认人,不认人我下次怎么脱裤子。” 陆杳道:“滚你妈的。” 苏槐信手掸了掸衣袍上被她蹬的鞋印,他还有别的事做,没再耗在这里,否则跟她岂是这么简单就完了的。 苏槐走后,陆杳身心一放松,乏力感便持续涌来,她顺着树干缓缓坐下去,歇了许久。 嘴唇和舌头直接就是麻木的,她许久都找不回知觉。 等有些知觉了,就又是火辣辣的感觉。 陆杳一回到暖阁,小乐子见了她就问:“一大早的侍女姑娘哪儿去了?” 没等陆杳回答,他又眉飞色舞地道:“肯定是去私会相爷了吧。” 陆杳默了默,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小乐子道:“侍女姑娘的嘴都肿了。要不是相爷,谁能对侍女姑娘这样呢。” 陆杳冷笑一声,道:“意思是除了你家相爷我就找不到其他人了是吧。” 小乐子大惊小怪道:“还想找其他人,要是让相爷知道,你还要不要活了?” 陆杳回房洗漱更衣,然后阿汝给她上药。 阿汝问道:“姑娘昨晚还顺利吗?” 陆杳郁闷道:“别提了,只要是碰上奸佞,我什么时候顺利过。” 随后用早膳之际,小乐子就赶紧分享他得来的消息,道:“昨个殿上弹琴的那几名乐师,全被相爷当做云金奸细给打入大牢了。听说过两天就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阿汝道:“这又是哪一出?” 第238章 相爷出手就是不一样 小乐子道:“听说是因为她们在琴上做手脚,才使得六姑娘败琴于云金王爷,有损国体颜面,所以她们有奸细的嫌疑。” 阿汝顿时会意过来,感叹道:“不愧是相爷,还能以这样的名目。” 陆杳道:“奸细的罪名这么大,她们能承认么?” 小乐子道:“不承认也没法啊,相爷出手,岂容她们不承认。 “昨晚没要一两个时辰,就有人把她们怎么在琴上动手脚又怎么陷害六姑娘的事全招了。” 小乐子牛气哄哄地又道:“咱们相爷说了,知情的人谁先揭发谁就能免罪记功,不然全以奸细论处。 “那知道的人能不招么,就是不知道的也会招两句呢,招了以后还能晋升两级呢,都是相爷亲自提拔的。” 阿汝道:“知道的从实招来也就罢了,不知道的也招两句,会不会太见风使舵了,这种人相爷也要给他晋升吗?” 小乐子道:“当然要晋升了,相爷话都说出来了。而且重要的又不是他们知不知道,重要的是他们招不招。招了相爷才好处置嘛。” 陆杳道:“是,他不提拔小人来供他差遣,还指望他提拔些正人君子么。你见哪个奸佞手底下是一群正义之士的?” 阿汝一听,觉得竟有几分道理。 小乐子道:“侍女姑娘,瞧你这话说的,要是相爷听见了,又得罚你了。” 用完早膳,小乐子收拾了餐具出去,阿汝若有所思地对陆杳道:“相爷这是在给姑娘报仇呢。” 陆杳不以为然,道:“他是在给自己找存在感,怕风头被云金王爷给刷下去。” 上午的时候,常贵妃到长公主那里坐了坐,得知苏槐对那些乐师的处理结果时,阴阳怪气道:“这苏相出手就是不一样,好端端的些个琴师,在宫中这么多年了,竟给冠上了云金奸细的罪名。” 长公主抿了口茶,道:“若不是得皇上允许,苏相未必这么做。皇上为什么允许,贵妃心中应该有数。” 她这一提,常贵妃难免脸色难看,道:“近来皇上都被那个青楼女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平日处处给她优待不说,居然还允许她去参加宫宴。” 长公主慢条斯理道:“还是因为这阵子贵妃闭门不出,皇上才在她身上聊以慰藉。” 常贵妃道:“我看她是能让皇上睡得着觉,皇上回回被她那狐媚子吸了精气,能睡得不沉么。” 长公主道:“皇上也就只惩治几个乐师给六姑娘出出气,总不能找到贵妃这里来。” 这一点也正是常贵妃心气高傲的所在,她有个兄长镇守南淮,皇帝又岂会为了个区区青楼女而与她过不去。 说起云金用来的那些个美人,皇帝当天晚上宠幸了一个,虽说一开始兴致勃勃,可到最后难免有些乏味。 皇帝不由回味起阿汝的滋味来,他这后宫三千,没一个能有她那般令人销魂的。 故皇帝午憩的时候想起召见阿汝。 阿汝进殿面圣行礼,道:“皇上需要午憩助眠,只是民女今日恐怕不能抚琴了。” 她自己的手伤了倒无妨,就是陆杳的手比她伤得重多了,怎还能让她碰琴。 皇帝道:“朕要是还让你弹琴给朕听,那朕得有多不近人情。朕就是想看看你,你的手伤怎么样?” 阿汝道:“谢皇上关心,民女无大碍。” 皇帝看见阿汝,此刻心里是舒坦了,也顾不上午憩,与阿汝聊了会天,吃了些午茶。 正逢太监来禀说苏相来了,皇帝请他入内。 阿汝正要回避,皇帝道:“不急。” 苏槐入殿后,皇帝便问他:“苏卿有急事吗?” 苏槐抬眼看了看阿汝和陆杳这个侍女也在,道:“看来臣来得不是时候,不是多要紧的事,臣可以稍后再来禀圣上。” 第239章 赐美人 皇帝眉目舒朗,笑道:“眼下正是朕休息的时间,先不议政事。” 然后也不知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提起云金送来的美人,道:“云金送来的人,大都千篇一律,朕觉得无甚稀奇,看久了都一个样。苏卿看,这些人该如何安置?” 苏槐道:“圣上若不喜,充做宫中伶人即可。” 皇帝看了一眼阿汝及她身后规矩站着的侍女,想起苏槐先前所说这个侍女的来历,便临时起意吩咐道:“且将云金送来的美人都宣来。” 不多时,一行美人翩跹入殿,迎面香风拂来,个个都妖娆美丽,风情万种。 皇帝对苏槐道:“苏卿且挑两个回去。” 苏槐道:“恕臣不知圣上何意。” 皇帝道:“朕赏苏卿的。”顿了顿他又道,“这些女子带回府上暖暖房,总好过苏卿还要去朝暮馆里宿夜。” 皇帝又对一群美人道:“你们且抬起头来。” 美人们个个抬头,美目流转,听皇帝道:“看看朕当朝的丞相,觉得如何?” 美人们往苏槐那里瞧上两眼,只见殿中人神色温然,一身官袍,衣冠十分整洁,身量亦十分修长。 他样貌不如敬王那般琼枝玉树,却另有一番妖异美色,敬王是不可亵渎,而他则是能勾人心魂一般。 美人们无不心动,面含羞涩。 皇帝又道:“若是让你们去侍奉朕的丞相,你们可愿意?” 美人答道:“丞相大人风华无双,能侍奉大人是奴们的荣幸。皇上之命莫敢不从,奴们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便笑呵呵地对苏槐道:“苏卿,你可听到了,放眼京都,这哪个姑娘见了苏卿不喜欢的。若真有姑娘瞧不上你那是她没这眼光,也没这福分与苏卿处下去,想跟苏卿相处的姑娘,算起来恐怕得排到京城门外去。” 陆杳听着听着,总觉得这皇帝的话有那么些些含沙射影的意思。 在场也就这么几个人,他在影射谁? 总不可能是影射阿汝,毕竟阿汝跟的是他自个又不是这狗男人。 苏槐没有表示,皇帝道:“苏卿挑吧。” 苏槐略掀了掀眼帘看了那些美人一眼,道:“臣谢皇上美意。” 然后他还真挑选起来的样子,阿汝看得不由心下着急,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看陆杳。 陆杳目不斜视,也不为所动。 只是阿汝回头看她这一幕落在皇帝眼里,皇帝也看了看陆杳,越发饶有兴味。 最后苏槐点了两名美人,皇帝就大方地赐给了他。他走的时候也是带着那两名美人走的。 其他没被选上的美人,难免有些落寞。皇帝挥挥手,她们就被带去宫乐司了。 阿汝和陆杳从皇帝那里出来,走在回暖阁的路上,阿汝不住瞅着陆杳,眉间一抹忧色。 陆杳道:“怎么了这么愁?” 阿汝道:“皇上赐了相爷美人,相爷还接受了带走了。” 陆杳道:“那不是挺好。” 想着以后狗男人要是对她失去了兴趣不再来缠她,她顿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阿汝叹口气,道:“姑娘还真不着急么,相爷身边真要是有了别人,怎么办?” 陆杳想了想,一脸郑重道:“应该让皇上多给他几个,伺候得他找不着北。最好让他迷恋上其中某一个,每天除了上下班,就立马滚回去跟他的美人如胶似漆。” 这样的话,没他在宫里妨碍,她和姬无瑕就好办事得多了。 阿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看样子即便是襄王有意也神女无心了。 很快,有宫人到鎏莹宫里,在长公主面前小心翼翼地禀道:“云金送来的女人,皇上赏了两名给苏相。” 长公主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容有些不好看,手里银签拨了拨香炉的香灰,一丝辛烈的余香沁出,道:“我这皇兄,这是在故意恶心我。” 宫人不敢多言。 长公主又问:“苏相要了吗?” 宫人答道:“要了,他带着出宫了。” 长公主拈着银签的手一顿。那人素来不喜欢莺莺燕燕的,新近倒越发是转性了。 第240章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姬无瑕和黑虎在京都里待久了,养出了惯性,不是在皇宫里偷鸡就是去相府偷鸡。 顺便还能发现一点新情况。 俩货偷完鸡就找个地方销赃。 眼下一人一鸟在某高楼屋顶,边啃边欣赏这京城里繁华的夜色。 姬无瑕催促对黑虎道:“快吃,吃完我还得进宫去找你二娘说事情。” 黑虎也着实在卖力地吃,结果吃得太急还被鸡骨头给卡住了,干呕两下,又狼吞虎咽继续吃。 姬无瑕见状道:“太勉强的话就别吃了。” 黑虎咕咕叫:不,我还能再吃。 解决完一只鸡,还不等他们离开,夜色里就有一道暗影在影影绰绰的屋顶上奔跃,转眼间停到了姬无瑕身后,跪地低低道:“门主。” 姬无瑕大刀阔斧地坐在屋瓴上,方才闲散的神情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动手拂掉衣角上的鸡骨头,问:“什么事?” 来人禀道:“门里有笔生意找上来,属下不知该不该接。” 姬无瑕睨他道:“你在考虑该不该接的时候,就说明买家给的钱不够,这种时候就要加价,干了这么久,这规矩还要我教你吗?” 下属沉默片刻,道:“买的不是一般般人的命。” 姬无瑕道:“能比奸贼狗相还要不一般般吗?” 下属道:“差不多。” 像苏槐这种重要人物的人头,门里不能擅自做主,这种钱多任务重的活儿都是姬无瑕这个门主亲自接的。 所以要是又来一个,还是得来请示姬无瑕。 姬无瑕便问:“这次买的是谁的命?” 下属道:“云金来的敬王。” 姬无瑕有些纳闷儿,这云金的敬王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怎么也挺招人恨啊。 下属又凝重道:“而且来谈生意的人属下之前见过。” 姬无瑕问:“在哪儿见过?” 下属道:“在相府行刺的时候。” 暖阁里,陆杳半夜被姬无瑕吵起来谈谈人生。 她不得不睡眼惺忪地跟姬无瑕一道出门,找个无人的僻静之地说话。 陆杳道:“你晚上都不睡觉的?” 姬无瑕道:“我跟黑虎刚宵完夜才来找你。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陆杳揉着眉头道:“什么事快说。” 姬无瑕道:“我有一单大生意,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业务我接是不接。” 陆杳随口问:“什么业务?” 姬无瑕道:“就是美人王爷的命。” 陆杳反应了一会儿,道:“云金的质子王爷?” 姬无瑕道:“是他呗。” 陆杳道:“之前你接奸佞的业务也就罢了,横竖想弄死他的仇家多,可这个质子王爷涉及到两国恩怨,江湖儿女还是少沾染那些,不然回头全推到你无回门头上,他们搞政治的继续举杯畅想未来,你无回门就得把锅背稳了。” 姬无瑕咂咂嘴,道:“我们本来就是专业替人杀人背锅的,我倒不在乎这些。” 陆杳瞥她道:“对方打算给多少钱?” 姬无瑕道:“八万两。” 陆杳:“会不会有点少?”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道:“我也觉得,怎么的也该比狗贼再贵个两万两才对。” 陆杳道:“这点钱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姬无瑕道:“你知道是谁要买他命吗?” 陆杳道:“你们干这行的不是不过问买家信息的?” 姬无瑕道:“是不过问,可上门谈生意的人,我小弟说之前在相府行刺的时候见过。” 陆杳:“……” 姬无瑕凝重道:“所以这背后买家多半是你那狗贼未婚夫。” 她又唏嘘,“男人何苦为难男人,都他妈是两个长得不错的男人。这好看的男人都这般勾心斗角了,可让天下丑男怎么活。” 陆杳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姬无瑕道:“既然你说不接,这业务就不接吧。毕竟世上美人杀一个就少一个。” 陆杳看她道:“杀奸佞的时候你怎么没这样想?” 姬无瑕一脸严肃道:“主要还是狗贼贵个两万两。” 陆杳道:“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顿了顿,陆杳揉揉额头又道:“你是不是露出什么马脚叫他给逮着了?” 第241章 这是个坑 姬无瑕拍着腿道:“自从上回行刺狗贼失败了以后,我无回门生意都不做了,就怕在江湖上走动给他寻仇上门。 “像这种危险的人头,收费贵点那是理所当然的,做他一单还得歇三个月,我门中上下总得要开销。说起来,就你狗贼未婚夫这一单,我是亏惨了的。 “我都这么小心谨慎了,还能有什么马脚给他逮着?” 陆杳道:“话虽如此,但我觉得他在试你,多半是怀疑上你了。” 姬无瑕道:“他怎么怀疑我了?” 陆杳思忖着道:“他什么人,心眼比蜂窝眼还多,会留下破绽让一个你手下见过的人去谈生意么? “他手底下的狗多得是,见不得人的事没少干,他那么吝啬的人去朝暮馆几两茶钱都舍不得,还舍得花八万两请你做事?” 姬无瑕如醍醐灌顶道:“所以这他妈是个坑,还真不能接。” 陆杳沉吟了一下,道:“你要是不接,照他的狗性,肯定会追究到底你为什么不接,你连他这个丞相都敢去杀,怎么别国一个质子就杀不得了。 “他如果本身已经怀疑上你了,就会更加怀疑你是不是跟你同伙商量过才决定不接的。 “有钱为什么不赚,是因为看上那质子王爷人才太好舍不得杀吗,还是因为跟那质子王爷有一腿或者跟云金国有所勾结。” 姬无瑕眨眨眼,震惊地看向陆杳道:“狗贼会脑补这么多吗?” 陆杳嗤笑一声,道:“他想得只有多没有少的。” 姬无瑕道:“那你的意思是接?” 陆杳道:“等你去杀质子,不仅拿不到钱,他还在背后准备把你一锅端。”她想了想,又道,“这样,你先这么办。” 然后陆杳便凑到姬无瑕耳边,跟她交代了几句。 姬无瑕爽快地应下:“成,就照你说的弄。” 说完了这件事,姬无瑕又一脸严肃道:“对了,我得告诉你,我看见你那狗贼未婚夫带别的女人回家了。” 陆杳反应平平:“嗯。” 姬无瑕道:“还把她们安顿在后院里,我看那两个女人挺漂亮,狗贼能忍得住么,肯定带回去的当天晚上就钻帐子了。这种不干不净的男的,还那么阴险狡诈,我们不要也罢。” 陆杳不大意道:“他爱跟谁玩跟谁玩,谁说我要他了。” 姬无瑕看了看她,面上没有丁点的不高兴,道:“你这么想得开就好。” 然后又道:“我看那美人王爷跟你弹琴弹得来,人也长得不差,不如你把你那未婚夫一脚蹬了,考虑考虑他。” 陆杳白她一眼,道:“我谢谢你。” 白天苏槐在公署办公时,剑铮疾步带风地进门来,禀道:“主子,那边有消息了。他们要求加价。” 苏槐一边览阅折子批红,一边温声道:“加多少?” 剑铮道:“加到十二万两。” 苏槐道:“胃口这么大,怎么没撑死。” 剑铮道:“对方说当初主子这单,就是收的十五万两。这次接下这单,到时会由无回门门主亲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苏槐道:“那就加吧。” 只要到时候她能有命把钱拿回去。 剑铮道:“无回门规矩,先付两万两作定金。” 这些天陆杳在宫里再没见到苏槐他人,连着姬无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应该都挺忙,没空到她面前来转悠。 倒是皇帝亲自往暖阁这边来了一次。 他是夜里来的,掩人耳目。 阿汝的手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需换两次药应该就能痊愈,皇帝就进了房里,捉着阿汝的手,亲自给她换药。 阿汝十分受宠若惊,道:“皇上,这样不妥。” 皇帝道:“有什么不妥,朕说妥就妥。” 可是等换完了药,皇帝却无去意,当天晚上要在阿汝房里歇下。 圣意难违,于是乎小乐子就万分殷勤地赶紧掇着陆杳去隔壁房间安寝了。 第242章 试探 陆杳退下时皇帝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等房门关上,皇帝与阿汝闲聊时方才说道:“你这侍女跟了你多久了?” 阿汝一听,小心应付着,道:“她跟民女才不久。” 皇帝沉吟道:“朕的苏卿之前来看过她吗?” 阿汝心想,既然他这么问了,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便不敢隐瞒,只点点头,道:“相爷之前是来过几次。” 皇帝不着痕迹地审视着阿汝的神情,道:“你这侍女是苏卿的未婚妻你知道吗?” 阿汝抬起头,面上是实打实的惊诧,道:“是真的吗?” 她还真没想到,就算之前从陆杳口里听到过,但陆杳说得很不在意,她也就当玩笑话气话置之了。 皇帝抬手抚了抚阿汝的面颊,叹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你这侍女瞒得挺紧。” 阿汝仍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道:“当初她进朝暮馆时未曾听她说起过一字半句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她怎么会是相爷的……未婚妻? “恕民女冒昧,虽不知是谁与皇上说的,但这会不会有误?民女这侍女怎么看都一点不像是相爷未婚妻。” 皇帝道:“别说你,就连朕都不大相信。不过苏卿亲口说的,能有假么。” 阿汝愣愣的:“那实在是……民女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帝见她模样可爱,心里又惦记着,便携她入了床帐。 不多时,衣裳窸窸窣窣从帐子里滑落出来,两人便缠在了一起,伴随着阿汝气喘吁吁的撩人声音。 情到浓时,皇帝还不忘问:“你觉得苏卿对他的未婚妻如何,可曾上心?” 阿汝脸颊漫上红晕,媚眼如丝,水润润地望着皇帝,微张檀口道:“什么样的人能让相爷上心,更何况民女的侍女那等平平无奇,比皇上对待民女这样差得远了。” 说罢她便伸出玉臂勾下皇帝的头,主动缠他,又道:“要不然相爷肯定早就接民女的侍女回府了。” 皇帝这下哪还有别的心思,全被她给吸引了全部精力,极尽痴缠地体会让他朝思暮想的销魂滋味。 皇帝到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方才离去,等第二天一早,照例有太监客客气气地送来了一碗汤药。 小乐子笑呵呵地前后张罗,进屋以后就主动帮忙端那汤药送到阿汝手上,等她喝完以后又热情地请那太监吃茶吃早点去。 陆杳从隔壁房里一出来,就瞧见小乐子刚好陪着那太监一路往回廊拐角那边走去,光看小乐子那微微躬着的背影就一副满满的谄媚相。 陆杳一进房间,阿汝看见她便有些难为情,歉疚道:“姑娘,我……因为我的事,还让姑娘去别处睡,实在过意不去。” 陆杳道:“没什么过意不去的,昨晚我在隔壁睡得也不差。” 那皇帝摆明是惦记着阿汝才大晚上找来的,他既然来了,阿汝能轻易送得走么。 阿汝看了一眼帐子里隐约凌乱的床榻,道:“这床上不能让姑娘睡了,今日让小乐子好好收拾准备一下隔壁的房间专给姑娘睡吧。” 陆杳知道阿汝是一片好心,其实她自己倒不那么在意,床上换一换不照样能躺,之前在朝暮馆躺的床不知道多少人躺过呢。 只是阿汝坚持,她便没说什么。 小乐子人虽去招待皇帝那里来的太监了,但也没忘叫人送浴汤过来。 阿汝准备去沐浴更衣时,想起来与陆杳说道:“对了,昨晚皇上说,姑娘是相爷的未婚妻。” 陆杳动了动眉头,道:“他怎么知道的?” 阿汝道:“说是相爷亲口说的。” 陆杳:“……” 这狗男人倒是认得快,是巴不得把她推火坑里是吧。 陆杳黑着脸道:“那他有没有说我既然是他未婚妻又怎么会流落到朝暮馆呢?” 阿汝感觉到陆杳心情不美,摇头道:“这个皇上没说,我也不敢多问。皇上昨晚似乎是在试探,姑娘在相爷心中的位置究竟如何。” 陆杳皱着眉,一脸郑重道:“我真应该提前告诉你,我是被他默认卖进朝暮馆的。” 阿汝道:“所以我回皇上说相爷对姑娘没有多大上心。” 第243章 行刺 是夜,苏槐在书房里翻阅文书,剑铮大步进来,禀道:“主子,那边今晚就行动。” 苏槐道:“几人?” 剑铮道:“就一人。” 苏槐眉头也没动一下,手指将文书翻了页,温声道:“无回门门主亲自动手吗?” 剑铮心想,无回门接这笔生意时就言明由他们门主亲自出马,便道:“应该是。” 苏槐将手边的文书都阅完了,方才合上本子,往后推了推座椅起身,走出书房去。 这厢,别馆里灯火温明,风平浪静。 敬王所住的院子里尤为静谧,除了檐下守着的护卫以外,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敬王坐在窗边,他身边不需丫鬟侍奉,就只一名随身侍从。 几上一壶沏好的茶,侍从十分干练,此刻正微微躬身给他斟茶,边禀道:“查清楚了,那位六姑娘原是朝暮馆的花魁,才貌双绝,艳名远播。 “这次之所以进宫来,是因为这里的皇上有失眠之症,而六姑娘琴艺了得,正好能给皇上助眠。” 敬王道:“她身边的侍女呢?” 侍从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刻意交代要查一查那小小的侍女,但还是照做不误,应道:“也查了,是前不久才被卖进青楼的,听说是个乡女,后来就一直跟在六姑娘身边。” 敬王端起一盏茶,袅袅茶气浮上来,将他眉目渲染得氤氲儒雅,一番光景十分俊美。 他不置可否道:“只是一个乡女。” 侍从道:“是。” 敬王道:“乡女是怎么被卖进青楼的?” 侍从正要回答,忽神色一凛,道:“王爷,有人擅闯。” 话音儿将一落,一抹黑影突然破窗而入,动作迅疾,手里利剑寒光闪闪,直逼敬王而来。 侍从一只空茶杯冷不防掀了过去,往那刀刃上一碰,茶杯四裂,同时一股力道生生将那剑刃给弹开了去。 侍从当即闪身挡在敬王身前,跟黑影缠斗起来。 一闹出动静,房外护卫第一时间冲进房中,立刻也加入打斗。 那黑衣人功夫很好,而敬王的护卫以及他的随身侍从也非常能耐,这黑衣刺客很快便被缠得脱不了身。 房中打斗异常激烈,敬王仍还坐在窗前,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饮完半盏茶。 黑衣人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于下风。到最后,他被逼至墙角,敬王的护从堵去了他所有退路,只听敬王道:“留活口。” 黑衣人不敌,试图杀出重围,却被敬王侍从一把打掉了剑,身上各处负伤,直到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才不敢再轻举妄动。 侍从当即上前要摘掉他的蒙面巾,可怎想才一挪动脚步,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动静。 其中一名护卫转身就去门口往外看,凛声道:“王爷,来人了。” 敬王起身离了窗边,几步走到对着门的房中间,迎面就看见一队官差正举着火把鱼贯而入,顿时将这静谧的院落映照得通透亮堂。 跟着进来的还有云金国的其他使臣,使臣们显得无所适从,快步上前,对着敬王作揖禀道:“王爷,他们这……说是来抓什么刺客的。” 这毕竟是别国的地盘,这些云金使臣只能忍气吞声,又不敢强行阻拦。 话音儿一罢,敬王略略一抬眼,便见一人将将从暗淡的院外一脚踏进灯火里来。 苏槐着一身在家中时穿的便衣常服,很有几分随意闲散,眉间眼角似多情又似薄情,端的是妖美异常,就如同暗夜里窥伺着的妖孽魔魅一脚踏进了人间来。 云金的使臣显然也怕他,向敬王禀明来意了以后,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了。 苏槐瞧了一眼被敬王手下的人拿住的刺客,徐徐道:“我听闻有刺客夜闯别馆意图行刺,立马就带人赶了过来,不成想还真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敢行刺质子。这是破坏两国邦交友好,着实不可饶恕。” 第244章 把人带走 敬王的护从按捺着情绪,可也非常不满。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抓住刺客的时候来,保不准这刺客就是他指使的! 敬王道:“还是相爷来得及时。” 苏槐道:“好歹是云金来的亲王,我若来得不及时,就显得招待不周了。”说着便命剑铮带人过去拿那刺客。 敬王道:“既然相爷收到消息有人行刺,从相爷的地方赶到这里应该需要些时间吧,来得这么快,是早就守在外面了吗?” 苏槐道:“我的人是守在外面。” 敬王道:“那为何不早进来做安排,而是等到刺客行刺以后方才进来?” 苏槐道:“我早进来了,刺客还会来吗?” 敬王的侍从忍无可忍,道:“那相爷的意思是,就眼睁睁看着刺客行刺我家王爷?” 苏槐看了一眼那侍从,温声道:“那你们抓住的是什么?你家王爷被他刺死了?” 侍从说不过,气得脸憋得通红。 苏槐又吩咐剑铮道:“把人弄过来。” 敬王道:“既然现在刺客抓住了,就不劳烦相爷了,此事我自会弄清楚。” 苏槐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质子想自行弄清楚,那后续如何,发生什么后果,都由质子自行承担。若今夜质子愿拟定书约,这人我就不带走了。” 此话一出,敬王还没表示,使臣和护从就先不赞同。 真要是这样,那后面要是再有刺客行刺,万一成功了,有书约为证,这奸相和他们朝廷岂不是不担任何责任了? 呸,这奸相倒是会想! 恐怕今晚拟定书约,明个就又有刺客被派来了! 使臣连忙道:“王爷,就把刺客交给相爷吧。涉及到两国邦交,想必相爷也会给个交代,不然如何服众。” 片刻后,敬王还是吩咐左右:“把人交给他。” 侍从心中不忿,可也莫可奈何,只能推着人往前。只不过临交到剑铮手上之前,一把扯下其蒙面巾,看清了刺客的真面目。 只见那是一张粗犷的男人面孔,无甚出奇的。 只是剑铮一看,心下不由沉了沉。 苏槐不温不火地瞧了刺客一眼,道:“就不打扰质子休息。”说罢便转身去了。 剑铮拿着刺客,和一队官差紧随而去。 一出别馆大门,剑铮就察觉到主子不高兴。 苏槐走在前面,什么都没说,直到走到一处漆黑的巷弄口时,他才开口道:“把人放了。” 剑铮知道主子说的是这刺客,就连刺客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从别馆出来,剑铮心里一直紧悬着,眼下苏槐回头朝他看过来时,他心头一麻,手上立刻就松了刺客。 刺客获得自由,二话不说当即卯足了劲往漆黑的巷弄里窜逃。 苏槐看了一眼刺客背影,随即闪身就追了出去。 剑铮站在巷弄口,隐约看见里面人影闪跃得极快,还有拳脚打斗的声音。 没出十数招,剑铮就听见那刺客不断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到后来,那刺客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不多时,剑铮就看见自家主子从漆黑巷弄里徐徐走了出来,他手里像拎着个死猫似的拎着那刺客。 走到月色稍稍能照到的地方,他似还没打杀得过瘾,浑身都是那股子张狂气势,墨发微散,衣袍上沾了点点血污。 而被他拎着的刺客,一路上都拖着一条血痕。 苏槐把刺客丢到剑铮面前,语气极为轻柔,道:“剑霜说无回门门主是个女的,你看他是吗?” 剑铮立马屈膝跪地,道:“属下该死!” 苏槐垂眸看着他,道:“亲自出马的门主呢?” 剑铮打从见到这刺客样貌以后,就十分忐忑。剑霜带回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而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无回门的门主。 主子亲自到这里来逮人,结果逮了个空。 那无回门收钱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这笔生意由门主亲自安排……想到这里,剑铮突然才醍醐灌顶醒悟过来,他们被耍了。 无回门的人原话是说这事会由门主亲自安排,却并不代表他们门主会亲自出面动手。 剑铮沉声道:“是属下大意,让他们钻了空子,请主子责罚!” 第245章 会不会气死 这时地上奄奄一息的刺客捕捉到主仆话里的意思,突然呸出一口血沫,骂道:“他个杀千刀的无回门,妈的敢坑害老子!” 然后刺客对苏槐又道:“老子不是无回门的人,老子跟无回门是仇家!那挨千刀的门主老子见了得杀他个千百回!” 苏槐低着眼帘,目色温和地看着脚边匍匐着的刺客,道:“那你为何替无回门办事?” 刺客啐道:“老子怎么知道这是无回门的生意,要是知道鬼才接!他们能有什么好心!” 苏槐道:“给了你多少钱?” 刺客道:“八千两银子。” 这个数目对于他们这种没有组织的游魂杀手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开张一回够吃三年,谁能不心动? 可剑铮一听,心下更寒。 无回门可收了主子两万两银子,意思就是无回门转个手,毫不费力就倒赚一万多两。 这不是逗着主子玩么。 剑铮立马道:“属下请将此人带回审讯,再将前因后果回禀主子!” 苏槐之所以留他口气,也是要带回去审的。 后来这刺客被带去审讯室,他本就痛恨无回门,还不等用刑,就招了。 原来他本也是无回门的一名杀手,因某些缘故脱离了组织,无回门门主要狙杀他,后被他侥幸逃脱,从此才成为游魂杀手。 他对无回门门主恨得咬牙切齿,无回门门主同样也不想留他活口。 苏槐坐在太师椅上,问他道:“介绍你来干这单的上家是谁?” 杀手抬起头看向苏槐,道:“我要是全招,你能放了我吗?” 苏槐道:“能。” 杀手道:“留我活口?” 苏槐道:“留你活口。” 这厢,陆杳在房里正睡着,就有人偷偷摸摸翻窗进来。 窗户一动,尽管动静极轻,她也还是立刻就醒了。 姬无瑕将将在她床边坐下,她便平静地睁开了双眼。 姬无瑕把她往床里边一挤,就顺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啧道:“还是你分房出来睡的好,我就能跟你一起睡了。” 说着她就侧身一把搂住陆杳,又满是感慨道:“真是身娇体软,我要是男人,可就有福了。” 陆杳默了默,道:“我有的你也有。” 姬无瑕蹭了蹭,一脸严肃道:“我的杳儿,你胸脯比以前长大了。” 陆杳:“……” 姬无瑕问:“你是吃什么长的?” 陆杳道:“总不是吃鸡。”她及时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该避避风头吗?” 姬无瑕提起这事,不免有些兴奋,道:“对了,那边今晚就行动了。不过那敬王身边的人我试过了功夫不弱,敬王的人头还是能保的。” 然后她仰卧着,又道:“这次听你的意见,收了两万两定金,又用八千两雇个杀手,嘿,我还赚了一万两千两。没想到奸贼的钱也能赚,要是奸贼发现他被我赚了钱,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陆杳道:“他应该轻易气不死。” 姬无瑕笑道:“管他气不气死,反正我睡着都要笑醒。杳儿,要不要我把你狗贼男人的钱分你一半?”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留着花吧。” 顿了顿,陆杳又道:“别高兴太早,他不会善罢甘休,近来让你门中都避一避,你也少往这里来。” 姬无瑕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陆杳道:“你找的那杀手,稳妥吗?” 姬无瑕道:“是个烂人,稳妥得很。他是以前我门中的叛徒,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滥杀几十口非目标性命,败坏我门风死不足惜,这次狗贼正好帮我解决了他。” 陆杳揉了揉眉心,道:“以前你门中的人?你确定奸佞不会顺着他找上来?” 姬无瑕道:“那杂碎叛逃后,我门中分舵总舵都搬迁了好几次,他知道个屁。他就只知道躲我,不然早就被弄死了。” 陆杳道:“那谁给他的这业务他总知道。” 姬无瑕道:“他在黑市接的,进了黑市上家下家所有讯息全部抹去,他哪能知道找谁领的。” 第246章 夜半而归 姬无瑕喜滋滋,毕竟赚到一笔很难赚到的钱,见陆杳闭上眼睛又准备睡了,道:“睡什么睡,起来跟我出宫去,咱俩找个地方喝两杯,我请客。” 陆杳兴致缺缺,道:“这三更半夜的我为什么不睡。我建议你也找个地方睡睡,近来少在宫中走动。否则让奸佞见到了,他不撕了你。” 姬无瑕叹道:“那行吧,就你这作息,哪里像个年轻美娇娘,分明是个寡淡的老太婆。” 说罢,陆杳身侧就再没话音儿了。 姬无瑕没声没响地就走了。 而审讯室里,杀手将自己所知的全部,都如实招来。 等他交代得差不多了,最后望向苏槐,道:“我知道无回门的总舵在哪里,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得等你放我出去了我才能说。” 他那神情有些势在必得,只要这位贵人想知道,就必须得放了他。 诚然,苏槐确实想都没想就让剑铮放了他。 刺客顺利走出刑讯室,走到外面上了街巷,此时夜色已深,街巷里光影暗淡空无一人,他审视了一眼四周,两边有屋舍围墙,但翻上围墙就好跑路。 苏槐只在街巷口便止步,负手站在月色里,神色是惯有的温和,一副十分平易近人的形容。 刺客先前被苏槐伤得不轻,但逃命这种事当然得拼尽全力,遂提着一口气勉力跃上围墙。 苏槐离他数丈远,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并未上前。 等刺客站在墙头上了,苏槐方才出声问:“无回门的总舵在哪里?” 刺客道了一句:“在茶山镇。” 说罢他立马转身就跃过围墙,卯足劲往夜色里跑。 剑铮立在苏槐身后,低低道:“主子,此人连无回门门主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他的话不一定可信。” 刺客一口气跑出老远以后,再回头观望,确定没人追上来,怎想还不等他松口气,突然一回头却发现有人跟鬼魅似的悄无声息地立在他面前。 刺客来不及做出反应,苏槐一手拿住了他的脖子。 刺客下意识出手反抗,苏槐直接卸掉了他的臂膀,他奈何被擒住咽喉,痛极却不能发出多大声音,只眼珠子外凸,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艰难的话语:“你……不守信用……” 苏槐道:“事先谈好就谈好,你还跟我额外加条件。” 鲜血顺着那只过分修长有力的手,洒在他的袖袍上,随着他手一松,此刻就瘫倒在地没了生气。 苏槐回到府中,往自己的后院回,还走在花园里没到得后院,忽听娇娇媚媚的声音唤道:“相爷。” 苏槐止了止脚步,抬眸看去,就见两名美姬正柔柔款款地立在灯火下,容貌十分美艳。 苏槐这才想了起来,他府里是有这样两个人,是皇帝赐给他的姬妾。 这两名美姬自打进了相府以后,压根都没机会见到苏槐,又思及那日殿上见到的他的样貌,如何不春心萌动,且她们是从云金来的,如能笼络住这位,那也是功劳一件。 是以苏槐想不起她们,她们就得让他想起,遂这个时候了还等在他回后院的必经之路上。 眼下可算是把人等到了。 苏槐衣上的血腥气被他本身的辛烈的气息所掩盖,他袖摆轻垂,袖里的手指轻轻捻了捻,满指都是一种冷腻的黏稠感,他眼尾微微上挑,面上神情愈发近魅近妖。 苏槐道:“在等我?” 两名美姬福礼,面含羞色,柔声道:“奴随相爷回来,便是服侍相爷的。” 苏槐道:“那就跟我来吧。” 说罢他就径直往前走去。 两名美姬对视一眼,无不欢喜,连忙应了一声“是”,便紧随着跟上脚步。 第247章 着实下不去口 之前这两名美姬就试过到苏槐的后院来,只可惜没有苏槐的允许,她俩压根进不了院门口就会被影卫给拦回来。 现在苏槐亲自带她们,她们才终于能走进这座相府的主院。 檐下点着两盏朦胧的灯,将院子里映照得影影绰绰。 主院比相府的其他院落要大,只是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装饰,反而显得冷冷清清。 一看便是没有女主人打理的。 苏槐拾级而上,推门入内。 两名美姬便也自然而然地跟着提了裙摆走进去。 剑铮便只在院中止步,不免有些担心:主子今晚心情不好,一下召两个女人,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毕竟墨大夫说了还是少折腾的好。 苏槐点了灯,灯火在房中亮开来。 他转身走向两名美姬,美姬还来不及脸红心跳,其中一人突然就被他拿住脖子给拽到身前来。 那美姬心下一惊,只感觉脖子黏腻腻的,低头看见他的手,面色不由大变。 被苏槐那只手碰到的白皙脖颈上,全是猩红的血迹。 顿时两个人都吓着了,哪还有方才的窃喜和春心荡漾。 苏槐盯着眼前这张女人的脸,道:“不是要伺候我吗,是不是不知道怎么伺候人?” 美姬脸色苍白,对上苏槐的眼神时,一时间肝胆俱寒,连话都忘了说。 苏槐一把扯了这女人的腰带,裙裳顿时散开来。 女人都是一个样,该有的都有,那应该滋味也都差不多。 只是他眼神往下略略一扫,看见她那烟紫色的肚兜儿,白皙的肌肤,还有因为惊恐而起伏的胸膛时,他突然竟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但他也试着缓缓靠近那张女人的唇,他只看见红唇颤得厉害,她在他手上抖成个筛子。 美姬见着这张脸靠近来,妖美得愈加惊心动魄,不知为何,心里却也莫名的愈加害怕。 那双眼明明是含情的眼,她却感觉冷得让人喘不上气,能把她溺死。 苏槐盯着那红唇,女人的唇不也是一样的触感,可他在这么想时,又发现气味和唇脂的颜色都让他反感。 他又缓缓拉开了距离,抬起眼眸来,似乎心情更加不好了,仿佛下一刻就能捏死她,道:“着实下不去口。” 美姬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告饶:“相爷饶命,求相爷饶命……” 这样的女人,他又不想用,留着作甚。他只要手上稍一使力,就能把她脖子弄断了去。 苏槐手里摩挲着这截脖子,到处都是血污,他眼里杀瘾未褪,显然也在考虑。 留着她是用不着,但也没多大害处。 最终苏槐随手将女人扔在了另一个美姬身上,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十分狼狈。 苏槐转身去洗手,道:“改天再来伺候我,回吧。” 美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上整理衣着,连忙就转身逃似的跑了出去。 其中一人衣裙腰带都落下了,裙裳凌乱,又是从相爷院子里出来的,就颇有几分惹人遐想之感。 房里,苏槐洗净手上的血迹,拿巾子徐徐擦拭着水渍,他动作慢条斯理,但剑铮立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主子今晚兜着股邪火,还没找着地儿发泄呢。 剑铮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悄悄地退下去。 只是刚挪动脚步,苏槐道:“哪去?” 剑铮垂着头道:“属下不敢打扰主子休息。” 苏槐侧目看过来,道:“你觉得我今晚睡得着吗?” 剑铮立刻大义凛然道:“属下有罪!属下这就去领罚!” 苏槐道:“来人。” 院中立刻有两名影卫现身,单膝跪地道:“主子吩咐。” 苏槐道:“把他弄去,给我吊着打。” 剑铮:“……” 今晚他是撞刀刃上了,让手下看着他被吊打,他这脸还要是不要了? 剑铮垂头丧气地退下以后,苏槐拭干了手,把巾子丢回了盆里,他转身就出了房门。 在夜里身形快如魅影一般。 第248章 今晚我被人骗了钱 陆杳上半夜才送走了一个姬无瑕,辗转眠了个小觉,到下半夜时又有人来撬她的窗。 只不过这回不像姬无瑕那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而是跟阵狂风似的突然闯破窗扉,转瞬便掠至她床头。 陆杳还没睁开眼看,就先嗅到一股子芳烈的味道,还隐隐夹杂着血的冷腥气。 她都不需要睁眼看,就知道来的是谁。 也懒得看他。 紧着一只脚踩在床沿,来人俯下身躯,陆杳的衣襟便是一紧,直接被他一手给半提了起来。 陆杳这才掀了掀眼帘,一双桃花眼睡意甚是惺忪,有两分慵懒味道。 任是他再怎么来势汹汹、气势张狂,她也半点不受影响。 陆杳索性就由他半拎着,柔弱无骨似的,所有身体重量都挂在他手上,道:“相爷这是怎么了?” 苏槐揪着她衣襟拉她靠近自己,道:“你不知我怎么了?” 陆杳与他近在咫尺,看着他的脸,廊下灯火十分朦胧,衬得眼前的这张脸还真是妖孽得紧。 她道:“我好端端的在这睡觉,反倒是相爷大晚上的不睡跑来这里,我怎么会知道相爷到底是怎么了?” 苏槐今晚骇人得很,道:“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陆杳道:“出什么主意,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苏槐一手捏上她的肩胛骨,道:“一个字都听不懂吗?” 两相对视着,陆杳半撑着眼帘,眼里一点闪躲都没有,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看他那架势,她感觉他都想把她肩胛骨给捏碎了。 不过想着他今晚心情估计不怎么好,反而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下意识就挑唇笑笑,眼里顿时就有流光漫漫,又道:“相爷莫不是遇到什么不顺,来找我撒气。” 苏槐道:“我今晚是不顺,你感到很高兴吗?” 陆杳道:“哪有。” 苏槐道:“那你在笑什么?” 陆杳道:“当然是看见相爷我高兴,好些天没看见相爷了。” 苏槐今晚辗转了大半晚,眼下见着她了才发现,还是她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更令他顺畅些。 苏槐道:“今晚我被人骗了钱。” 陆杳一脸诧异道:“相爷这么吝啬的人,竟还有人能骗得了相爷的钱。” 苏槐盯着她道:“等我逮着她,我会扒了她的皮。” 两人离得近,能够十分清晰地感知到彼此的气息。 多数时候陆杳是收敛了呼吸的,可她总不能把自己憋死。 她轻缓吸气的时候,他的味道便瞬时无孔不入地往她感官里钻。 苏槐话语一罢,手上一松就将她丢回了床上。 结果陆杳刚倒回枕上,他便欺身俯下,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温温润润,又异常柔软,吻得久了,乱了她呼吸,她凌乱的吸气喘气里,听来又是一种惹人的频率。 苏槐窜了一晚上的邪火,终于找到个发泄口。 他按着她的身子,要将她一口口撕碎了吞下一般激狂地吻她。 陆杳舌尖发麻,口里漫开一股腥甜味,越推他他越是欺压得紧。 手里也没闲着,褪她衣衫,陆杳去抓他的手,他的手已温热有力地抚上她的肌肤。 她眼角如春风拂水一般缓缓漾开,不是故作娇媚,而是一丝一丝从骨子里沁出娇媚的颜色,嫣然不可方物。 尽管她抓住一切机会试图想要偷袭他,可彼此的身体早已无比契合。 她这肚兜儿好,他伸手摘一把,他还隔着料子吮咬两口,听得陆杳压着声音骂他。 他进去的时候,她拧着他后背,眉尖儿轻攒,在他耳畔轻吸一口气。 而后他便一遍遍挺进,只顾往深了去。 陆杳有些吃不住,咬着他气急败坏地骂道:“畜生,就不能慢点吗?” 苏槐把着她的腰,眼里情潮堆积,端的是勾人心魄。 明知女人的滋味都一样,可他倒是在她身上才有这番兴致。 苏槐低低哑道:“慢?你想多慢?你当时间还早吗?” 陆杳:“……” 她拗不过这狗逻辑,他的意思是,时间不早了,所以要紧赶着来? 陆杳道:“时间晚了你怎么不在家睡你的大头觉!” 苏槐道:“我来跟你一起睡大头觉。” 第249章 居然真塌了 这后半晚,陆杳都没个歇口气的机会。 这狗男人就跟条公狗似的,缠着她死命折腾,次次又深又火热。 陆杳被刺激得眼眶熏热,一双眼睛水润至极,仿佛能映出他的倒影来。 她一张口,便是压抑的喘息。 不知不觉,陆杳已是香汗淋漓。 床榻因着他的力道而不住发出吃力的声音,陆杳攀着他后背,又掐又挠,沙哑道:“你妈的,床要垮了。” 苏槐道:“垮了就垮了,垮了不能睡了?” 陆杳气道:“垮了怎么睡?” 苏槐道:“滚地上睡。” 陆杳深切地感觉到,这狗男人真有可能把床弄散架。 她用腿缠住他的腰,不让他那么大的动静,可她这一缠,苏槐就有些遭不住,与她狠狠厮磨。 陆杳直感觉眼前有些发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意直爬上脊骨窜到头皮,她抑着不发出声音,见时机成熟,使出浑身力气倏而翻地就把苏槐压下面,开始榨他。 她身子骨柔韧又不失力道,和风细雨一般,却让他坚持不了多久。 苏槐给她榨了一次,又重新扳回主动权。 不知不觉,黎明将尽,这野狗还不罢休。 他压着她在床上极尽厮缠,陆杳应付不了,在他耳边时不时咬着牙发出轻哼低喃。 她香汗淋漓,他亦好不到哪里去。 陆杳透过他肩膀望着微微发白的门扉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道:“天都亮了,还不滚,一会儿让人来撞见好看吗?” 话音儿一落,只听这床突然咔嚓一声,陆杳望着苏槐,紧接着下一刻,床居然真塌了…… 陆杳被他压着动弹不得,顿时整个人往地上滚去。 苏槐顺手扯过床单,翻身一把将她捞在自己身上,随着两人一起滚,床单也往两人身上一起裹。 一直滚到地上去,她和苏槐便被床单给缠得紧紧的。 她后脑枕在他的掌心里,满头青丝泻在地上,与他垂下来的头发两相纠缠。 苏槐裹在床单里就着余韵又跟她厮缠了一番。 陆杳道:“我都要吐了你怎么还没腻?” 苏槐道:“我也要吐了。” 陆杳道:“那你还不滚。” 苏槐道:“滚了我吐给谁。”说着,手里便掐着她细腰,山洪烈焰一样,全喷涌给她。 陆杳脑中也有些空白,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然后明白过来,这鬼畜流氓说的是这种吐。 激烈的翻云覆雨后,房间里全是旖旎的气息。 后来他打开床单,起身更衣。陆杳则用床单把自己紧紧裹起来。 她一时半会儿无力起身去床上,而且床都斜垮着,根本躺不住人。 她闭着眼,看都不想多看狗男人一眼。 苏槐理好衣着,浑身浸着汗意,别有一番况味。他垂眸看了看陆杳,走之前还是弯身将她从地上抱起。 陆杳眼皮都没掀一下,压根懒得搭理他。 苏槐把她放在坐榻上,道:“你腻我了?” 陆杳道:“我腻得不能再腻。” 苏槐道:“是因为找上云金质子作下一个目标了是吗?” 陆杳睁开眼,就见他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眼神,气道:“又扯他做什么?” 苏槐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有了私情,我让你俩做鬼都得天各一方。” 陆杳看着他从窗户离去,一脸日了个狗畜生的表情。 有了私情? 她都没跟那云金王爷有过任何接触,哪里来的私情? 再让他编下去,是不是下次她跟那劳什子王爷就该有个私生子了? 他走没多久,小乐子就来叩门,问道:“侍女姑娘起了吗?” 陆杳道:“没起。” 小乐子道:“侍女姑娘要沐浴吗,小的给送了浴汤来。” 片刻,陆杳方才下坐榻,去拨门闩。 只是刚一站起时,感觉腰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险些摔一跤。 陆杳算是能忍的,可这回事又不是那种纯粹的疼痛,又酸又软,又麻又木,层次感觉太丰富,她反倒不好忍。 每走一步路,都觉拉扯着酸疼。 她又没练功没抽筋的,偏偏还腿软。 第250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陆杳走到门边拨开了门闩,裹着床单就转身往回走,只留给小乐子一抹背影。 不过小乐子目不斜视,提着水进屋里来,便往浴桶里灌去。 等备好了浴汤,正要退下时,床榻那边实在太过显眼,想不注意到都难,小乐子一边关门一边惊叹一句:“啊哟,床都坏了啊,还是相爷……嘶!” 话还没说完,哪晓得陆杳突然捡起地上的鞋底板,转头就朝他扔来,正中他面门。 小乐子一手捂着脸一手赶紧关门,道:“又不是小的弄塌的,侍女姑娘这么大火气作甚!” 陆杳沐浴完,阿汝也起身了,到隔壁来看看,见床塌了,很是惊讶,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正逢小乐子送早膳来,闻言眉飞色舞地挤眼睛道:“六姑娘猜猜。” 阿汝看着小乐子默了默,又问:“你脸上的鞋印子又是怎么回事?” 可不么,陆杳那一鞋板扔来,直接在小乐子脸上印了个红印子。 陆杳在房里道:“阿汝你猜猜。” 小乐子哼哼:“侍女姑娘可真会看人下菜,怎的不找相爷撒气去呢。” 阿汝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了,道:“你一个小太监,还这么嘴碎,不就是自找气受么。” 小乐子道:“说不过两位姑娘,小的还是再去准备个结实点的床吧,不然万一睡不了两晚又塌了呢。” 用早膳时,陆杳一脸郑重道:“晚上你我还是睡一间房吧。” 省得让狗男人钻了空子。 阿汝道:“那房里,皇上来过,姑娘不介意么?” 陆杳道:“朝暮馆里还人来人往呢。” 阿汝一听,笑道:“倒也是。”顿了顿,又道,“不过要是相爷想来,便是我与姑娘睡一间房,我也会被赶去沏茶吧。” 陆杳:“……” 事实是这样。 只是陆杳就算搬回阿汝房里与她同住,没要得了两日,她又得回隔壁房里来歇。 因为皇帝又来了。 还是深夜里低调来的。 到了暖阁,也没让人通禀,更没让过多的宫人知晓,直接到院里来。 陆杳想,身在高位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有毛病,放着自己的三宫六院不去睡,非得偷偷摸摸寻刺激。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而且还是在这耳目众多的皇宫里。 当晚皇帝前脚一到这里来,后脚常喜宫那边就知道了。 常贵妃在寝宫里大发雷霆,又打又砸,骂道:“一个妓女而已,还真把她当回事了?我的常喜宫你不来,偏偏隔三差五就去个人尽可夫的妓女那里!” 常贵妃想不通,一股气性上来,当即就要去暖阁那边。 结果才出常喜宫的宫门,就被鎏莹宫那边来的人给止住了。 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劝道:“贵妃娘娘这又是何苦,长公主听说了这事,差老奴来无论如何也要拦住贵妃娘娘。 “娘娘今夜真要是去了,除了能惹怒皇上,还能落着什么好?只怕往后,皇上更加不会往常喜宫踏一步了。” 常贵妃咬牙切齿道:“难道就任由那个贱丨人如此得意吗?” 嬷嬷道:“皇上对六姑娘也只是一时的新鲜,哪比得上与贵妃娘娘的同床共枕之情。等这阵新鲜劲儿过去就没事了,凭那六姑娘的出身,皇上是万不会给她名分的。 “再者,一个妓子死不足惜,而贵妃娘娘何许人也,皇上还会顾着个妓子而与娘娘为难吗? “娘娘长兄镇守南淮,乃国家栋梁,功不可没,而那六姑娘又有什么身世功勋可言?孰轻孰重,难道皇上还分不清吗?” 最终,常贵妃被劝了回去。 她回到寝宫里,左右回想,也是,一个妓女而已,死不足惜,皇上还会为了个妓女而跟她为难吗? 这样一想,她满心的恨意与不甘都收了起来,面上又变得风平浪静。 第251章 动了心思 以前在六姑娘进宫之前,皇帝天天都为自己的失眠之症而烦闷苦恼,而今却甚少再因为此事而情绪起伏波动。 便是好些天没让阿汝弹琴助眠,也没多大妨碍。 皇帝夜里一得空,后宫也不想去了,就想着到阿汝那里去。累了过后,能很好地睡上一个安稳觉。 这日白天,皇帝看了一会儿折子,便唉声叹气。 贴身太监连忙躬身轻言细语道:“皇上可是有烦心事,奴才愿替皇上分忧。” 皇帝看他一眼,道:“你能怎么替朕分忧。那六姑娘……” 欲言又止,但太监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皇帝道:“可惜是个青楼女子,若要是良家子……”他早就纳进宫里来了。 只是太监明白,他这样想着,心里必是动了心思。 太监道:“可以找相爷想办法,只要相爷安排,必能将六姑娘的身世安排得清清白白的。” 苏相是能给六姑娘一个新的清白身份,可不管朝堂还是后宫,都知道她的来历,又如何堵他们的口? 这事真要安排起来,还是一件棘手的事。 皇帝便道:“你说得简单。” 随后又叹:“没想到朕后宫三千,什么女人没见过,到头来竟还为一个女人伤神。” 太监道:“这都是六姑娘的福气。” 皇帝是想把她长久留在宫中,这样一来他的失眠之症可以解决,还能有她长久相伴。 只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随之后宫里来人,禀道:“皇上,后宫的娘娘们见这些日天气晴朗,又逢十五,想向皇上借一借观景台,以供观星赏月呢。” 皇帝闻言,挥挥手就准了,道:“让内务府去准备吧。” 那观景台常年空置着,皇帝也没多少时候上去过。 后宫的嫔妃们找耍子,只要不是出格过分的事,皇帝通常都会准许。 不然这寂寞深宫里,全都成怨妇了。 内务府得到旨意,立刻去启了观景台,将楼上楼下都洒扫一遍。 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洒扫完,紧着又往楼上楼下地送茶果点心、还有御膳房新做的吃食等。 傍晚的时候,就有宫人前往各宫通知主子们,可以前往了。 没想到也有宫人往暖阁这边来通知,对阿汝道:“六姑娘,贵妃娘娘请六姑娘去观景台观星赏月哩。” 阿汝福礼道:“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只是民女今日有些不适,就不去搅扰娘娘的兴致了。” 宫人神色稍稍冷了冷,道:“贵妃娘娘旨意,如今六姑娘也不放在心上了?” 阿汝道:“民女不敢。” 宫人道:“娘娘说了,请六姑娘过去坐坐,晚些时候皇上也会到场,上回六姑娘跟云金的敬王一番比试,让人意犹未尽,今夜还想请六姑娘再奏一番。” 话说得这么明白,说好听是邀请,说难听就是命令,容不得阿汝拒绝。 宫人临走时又道:“六姑娘收拾收拾就快来吧,莫让娘娘们久等。” 宫人走后,小乐子咕哝道:“怎么常贵妃还不死心。” 阿汝回房更衣,道:“她是容不下我的。” 这些天丨皇帝常常半夜到暖阁这边来,常喜宫必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的。 陆杳亦进房里备琴,阿汝有些歉疚道:“对不住姑娘,姑娘进宫来本是有别的事的,可却总是被我的这些事所烦扰。” 陆杳道:“别的事也不是天天都有时机。在宫里哪能轻易独善其身,你是随我进宫来的,就不说这些话。” 阿汝笑了笑,道:“好。有姑娘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还没等出暖阁,就又有小太监小跑着到暖阁来,阿汝一见便认出人来了,是皇帝那边的小太监。 第252章 被阻在外 小太监禀明来意,道:“六姑娘,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陪同六姑娘一道去观景台。皇上让六姑娘安心,奴才会照看着的,不叫六姑娘受委屈。” 阿汝愣了愣,随之她的神色便有些格外的柔了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陆杳看在眼里,不置可否。 皇帝怕她受欺负,还遣了个身边的太监过来陪同,不得不说确实很周到细心。 同时也是摆在明面上要护她的样子。 后宫妃嫔见有皇帝身边的人在,怎么的也不敢造次。就是常贵妃也得顾忌三分。 在皇帝这样的攻势下,很难有人能不动容。 所以阿汝的反应是人之常情。 陆杳抱着琴,跟着阿汝一道去观景台,身后小乐子和皇帝派来的小太监一同跟着。 路上小乐子跟小太监套近乎,问他年纪轻轻是怎么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 那小太监答曰是因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是他干爹。 小乐子一听,忙道:“我一直也想认个干爹,你帮我引荐引荐呗,以后咱俩就比亲兄弟还亲。” 陆杳去过观景台几次,不过最后不是什么美好记忆。 今晚这观景台,灯火层层点亮,金碧辉煌。别说站在观景台上观京都之景,它本身就是一处亮眼的风景。 就这番光景,谁不想登楼摘星触月。 到了观景台楼下,已有许多宫人候着。 阿汝和陆杳正要进去,却被人给拦下了。 值守的是常乐宫的宫人,看了一眼陆杳和小乐子他们,对阿汝道:“今日娘娘们在上头玩耍,定好了各宫奴才不得入内,只能主子进。奴才都得在下面等着。” 阿汝看了看陆杳,与宫人道:“娘娘们玩耍,那民女就不上去了,民女也着实不敢自称主子。” 宫人道:“贵妃娘娘亲自邀请了六姑娘,六姑娘这会子不上去,待会贵妃娘娘还得叫人来请。六姑娘这是存心让贵妃娘娘三催四请吗?” 阿汝道:“不敢,民女就在这楼下听候差遣吧。” 宫人道:“娘娘吩咐,六姑娘来了就请进去。娘娘在楼上等着呢。” 这时与小乐子同行的太监上前,道:“咱陪六姑娘一同上去吧。” 那宫人冷眼看了小太监一眼,正要发话,小太监取出腰牌亮给他,他顿时脸色就收敛了许多。 小太监和和气气道:“晚些时候皇上忙完政务也会来此,就让咱来先陪六姑娘上去。” 皇帝身边的太监,这宫人如何能阻止。 小太监就面向陆杳,两手来接琴,道:“把六姑娘的琴给咱吧,咱会侍奉在六姑娘身边的。” 皇帝想必是知道今晚这观景台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才派自己的人来。 阿汝今晚不上去恐怕不行,亦对陆杳道:“那就让他随我一起上去吧。” 常贵妃今晚在这里办个什么赏月夜宴,还不让带奴才,必然有所打算,尽管有皇帝的人在,陆杳也没法完全放心。 她把琴交到小太监手上,与阿汝往旁走两步,细声叮嘱道:“若要弹琴,不必非得照着那天晚上的弹,你随意弹奏便是。” 阿汝点头。 她知道,这琴声的好坏,不全在琴艺上,也分时间地点场合,最主要的还是弹琴人的心境。她没那心境,奏不出同等水平,别人也无法强求什么。 陆杳道:“最主要的,不要离开皇上派的这太监。” 说着,又对那小太监正色道:“小公公需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六姑娘。” 小太监道:“放心吧,皇上吩咐了,在皇上到来之前,咱自是不离六姑娘身边。” 随后阿汝就和小太监一起进观景台了。 小乐子在陆杳旁边说道:“虽然不知道常贵妃这又是哪出,但既然皇上出手了,侍女姑娘就安心吧。 “小的看这些日皇上对六姑娘在意得紧,据小的所知,还从没见过皇上派自己的人去后宫哪个妃嫔身边伺候的。皇上不让六姑娘受欺负,恐怕再过不久,六姑娘就能有个名……” 陆杳冷不防转头看了小乐子一眼。 小乐子立马打住,道:“好好好,小的不说。” 第253章 他在护着她 陆杳和小乐子就候在离观景台大门不远处,而守在门口的宫人似乎特别留意他们,约摸是怕他俩趁着人多眼杂之际混进去。 随后陆陆续续有别宫的人来,不过宫女太监们一应被阻隔在外,唯独主子可以进。 陆杳道:“这些娘娘上去就不需要人伺候了吗?” 小乐子道:“要是都上去了,上面总共就那么点地方,怎么够摆排场。” 楼上就那么点地方吗?她又不是没去过。 好歹是皇帝用的观景台,能修得这么小气吗,要是群臣陪他一道登楼,还站不下了? 陆杳看他道:“那你的意思是,就阿汝一个人上去,我们被留在下面,是正常的了?” 小乐子脑筋也转得快,道:“小的可没这样说,只能说常贵妃恰巧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 陆杳睨着他笑一声,道:“还想认干爹,这是打算另投明主吗?” 小乐子立马严肃地哆道:“侍女姑娘不要乱说,小的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小的是绝无二心的!” 今晚月色着实好,和着满目灯火,夜风习习,十分怡人。 观景台上方传来隐隐的笑闹声。 没过多久,听闻有太监高声唱和“皇上驾到——”,众人立刻清出道路,恭敬垂首相迎。 陆杳和小乐子站在树脚下离得比较远,她微微抬眼就看见皇帝一身明黄衣裳,大步跨进门里去了。 小乐子道:“皇上来了,侍女姑娘放心吧,六姑娘不会有事的。” 这厢,阿汝跟着小太监一起登楼,仰头望去,楼层很高。 往这上面走一趟,十分吃力。 她走得气喘吁吁,终于到顶层时,见常贵妃和其他妃嫔们正聊天说笑。 得其他妃嫔提醒,常贵妃转眸看过来,才道:“六姑娘来了。” 她目光往旁边的小太监身上扫了扫,又道:“都说不叫带奴才上来,这其他各宫都能做到,怎的到六姑娘这里就是特例了?” 她话头一转,再道:“不过既是皇上身边的人,也没道理拦着。” 旁的妃嫔便附和道:“皇上竟遣了奴才来服侍六姑娘么,看来六姑娘真是好生特别。” 那小太监便行礼道:“奴才给各位娘娘请安,皇上哪是让奴才服侍六姑娘,而是派奴才先来这里看看,娘娘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等皇上那里忙完也会过来坐一坐。只不过在楼下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六姑娘,奴才就帮六姑娘拿一拿琴罢了。” 常贵妃道:“原来如此,六姑娘快过来坐吧。” 这观景台上风景是不一样,即便没往栏杆那边靠近,一眼望出去,视野宽阔,也能看见皇城外的万家灯火。 后皇帝来了,与常贵妃坐在一起,妃嫔们又是跳舞又是弹唱的,这夜宴委实有声有色。 皇帝故作欣赏着妃嫔们的琴乐歌舞,实则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阿汝身上。 阿汝始终低垂着眉眼,十分温顺内敛的模样。 常贵妃请她也奏两曲,她便中规中矩地弹奏两曲,常贵妃感慨道:“那日在殿上听到六姑娘的曲子,惊为天人,今日却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阿汝道:“今日娘娘们的歌舞琴曲已是精彩之至,相比之下民女拙音实在是平平无奇。” 常贵妃也不为难她,随后与众人结伴去外廊栏杆旁观星赏月。 阿汝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并不往前去凑热闹。 妃嫔们皆在感叹今晚的月色好,阿汝抬头望去,也依稀看见月光淬亮了高高的屋檐,但她自知还轮不到她去赏。 皇帝被妃嫔们簇拥着站在中间,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阿汝,阿汝与他眼神对上,她眼睛微微弯了弯,似在笑,下一刻却仍是温温顺顺地恭敬垂首。 她知道他在护着自己。 今晚他在这里待得尤其久。 先前在座位上时,常贵妃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以往宫中姐妹有个聚会,皇上都是来坐一会儿就走了,今个却是留得久,怎么的,是不是因为六姑娘在这里啊?” 皇帝面色如常道:“朕今晚恰好得闲罢了。爱妃是不想让朕久留在这里还是如何?” 常贵妃道:“怎么会,皇上在这里,我们大家还求之不得呢。” 皇帝便笑道:“这后宫里倒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第254章 突发变故 皇帝今晚在观景台一直待到夜宴结束。 大家观星赏月,聊天说笑,着实十分热闹。 只有阿汝像是个局外人,不过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她反倒希望能这样安然无事地度过,最好谁也不要想起她。 后来皇帝兴致寥寥,道:“天色不早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妃嫔们闻言,也不敢再耽搁,便陆陆续续地收了场。 下楼的时候,皇帝和常贵妃走在一起,身后便是按照品阶等级跟着的妃嫔们,而阿汝自然而然地排到最后面去了。 一行人下楼时,比肩接踵,衣袂相接,颇有几分浩浩荡荡之感。 阿汝走在最后,则全然给妃嫔们的身影遮挡淹没了去。 整个夜宴过程中,皇帝都尽量避免与阿汝有过多的交流,当着妃嫔的面他若是越在意,这对阿汝越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除了那若无其事地看她几眼以外,再无其他。 就连下楼,皇帝也是走在前面,将她落在后面。 因着上楼来的只有皇帝的几名奴才,奴才都负责在前边掌灯开路,后边就是空荡荡的。 起初皇帝在经过楼梯的环形地方时,还若有若无地用余光往后边看了一眼。 只是他这一举动,被常贵妃给瞧见了,常贵妃有些阴阳怪气道:“皇上在瞧什么,可是瞧六姑娘?要不臣妾走最后面去,让六姑娘到臣妾这来?” 皇帝牵着常贵妃的手,道:“爱妃这说的什么话。” 随行的妃嫔们亦道:“娘娘怎的这么想呢,咱们后宫的姐妹们谁不知道皇上素日里最疼娘娘了。” 一路聊说着,一行人就又往下走了几层,皇帝经过环形梯时便没再刻意关注后面。 阿汝抱着琴与前边的妃嫔隔了两步台阶,后边光线比较昏暗,她怕自己不慎踩到前面妃嫔的裙角,所以一直低头看着路,十分的谨慎小心。 也不知往下走了几层,比较空旷的空间里都是大家闲聊的声音,就愈加衬得阿汝是个毫不起眼的存在。 就在阿汝经过一处楼道口时,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阿汝没看清楚,只觉有道风拂到身后来,她正要回头去看,倏而一只手臂钳住她,一方帕子就捂住了她口鼻。 阿汝瞪了瞪眼想发出声音,下一刻整个人却失去了意识。 那人动作非常利索地把她搬进楼道口的阴影里。 后来阿汝中途醒了醒,她迷迷糊糊,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她竟是被人在黑暗中拖着走。 方才那帕子上定是用了药,她吸了过后,浑身瘫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后来拖着她的人停了下来,阿汝感觉到旁边依稀有光亮,她费力地撑起眼帘看,见是檐下莹白的月光。 她被人搬起,半斜在栏杆上,她又看见往外是悬着的高空! 顿时她一个激灵,这人竟是要把她从这里推下去! 求生的本能使得阿汝紧紧抓住栏杆,那人动手推她,她害怕得浑身发抖,身子所有的重量都往栏杆里边倾斜。 那人便双手使力来推,阿汝下意识使出浑身力气抬脚蹬他一蹬。 他猝不及防,给蹬开了两步,阿汝立马从栏杆翻下来,整个人缩在地上。 她想叫出声,却发现自己不知是没力气还是极度恐惧怎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人又来拽她,阿汝奋力挣扎,可哪抵得上他的力气,眼见他就要得逞,阿汝情急之下伸手拔出发簪,就狠狠往他的脸上扎去。 只听得刺穿皮肉的噗嗤声响,发簪深深没入两寸,竟好巧不巧扎进了他的眼窝中。 那人吃痛闷哼,阿汝颤手拔出发簪,他手捂着脸痛得缓缓蹲下身去。 观景楼里的人还没走远,他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咬牙忍着。 第255章 必然出了事 阿汝满手鲜血,死死握着发簪,趁这空当,赶紧爬起身来,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那人缓了两口气,一只眼鲜血直流,但也顾不上,连忙起身大步来追。 阿汝一路跑一路虚弱地叫喊,可她那点声音,根本无人听见。 她回头看见那人越追越近,她好不容易跑到了先前被拖进去的楼道口,结果却看见楼中灯火已经下去了好多层,皇帝和那些妃嫔们也快走到底了。 “救……”只来得及嘶声叫出一个字,身后的人立马扑上前狠狠捂住她的嘴。 妃嫔们一路走一路聊笑,那一字微弱的声音,又有谁能够察觉。 最后那人一手捂着她一手又将她拖回了漆黑的楼道口里。 皇帝和众妃嫔走下了一楼,一楼的大门开敞着,光线比里头亮堂得多。 这些主子们衣香鬓影,宴上又饮了酒,熏熏然只觉今晚意犹未尽。 皇帝率先跨出大门,让各宫的奴才来把主子领回去。 常贵妃便问皇帝:“皇上今晚去常喜宫么?” 皇帝有些言不由衷道:“去坐坐吧。” 然后常贵妃和皇帝就准备摆驾常喜宫。 这时陆杳迎面上前,被常喜宫的宫人给拦下,呵斥道:“你这奴才好生大胆!” 陆杳拢着眉头,向皇帝福礼道:“皇上,敢问我家六姑娘人在何处?方才众位娘娘们都出来了,唯独不见六姑娘。” 打从皇帝第一个出来开始,陆杳可就一个个留意着,直到所有妃嫔都出来完了,她还是不见阿汝出来。 今晚上陆杳一直绷着心神,常贵妃把夜宴设在这个地方,她就不信她是真的想观星赏月。 奈何她进不去,皇帝又派了人来一路跟着阿汝,原本是可以让人放一放心的,再加上皇帝也去了,并且一直到夜宴结束,众人都一起下楼,有皇帝看着,理应是不会有事的。 陆杳也相信皇帝是真的想护阿汝,不然他怎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来跟一群女人周旋。 可是现在,阿汝没有出来。 皇帝听陆杳如是一说,他也是一愣,回头看了看,道:“六姑娘没有下来吗?” 常贵妃亦道:“怎会没下来,她是跟大家伙一起走的。” 其他妃嫔就附和道:“正是,六姑娘,六姑娘你在哪里,快出来吧别躲了。” 陆杳越想越不对劲,看了一眼那扇大门,转头就要往里去。 皇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宫人很是看人脸色,以为皇帝是不满陆杳的行为,当即怒喝:“大胆奴才!这观景台岂是你想进就进的!” 在场的确实没有阿汝,阿汝真要是出来了她根本不会躲着,那必然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皇帝怒的是,他没有想到,他都出面在场了,竟还有动作,这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皇帝令道:“来人!封锁此楼,进楼去,给朕挨层楼挨层楼地找,务必找到六姑娘。有可疑人等,给朕拿下!” 皇帝并没有阻止陆杳进去找人,小乐子见状连忙也跟着一起。 然而,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走到大门门口,突然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呼叫,一道人影犹如一只蝴蝶一般,在层层楼廊的灯火下,衣裙翩翩,直直凌空而下。 陆杳当时抬头看见了,脚下一蹬,极力往前冲去试图想要接住她。 然而,她的速度不如从前,终究是赶不上那只蝴蝶凌空而落的速度。 陆杳伸着双手,就在她以为可以接住时,那蝴蝶却勘勘从她手外两三尺的地方,砰然落地。 陆杳被那道落下来的风震得颤了颤眼帘,脸色煞白。 她看见阿汝躺在地上,浑身痉挛抽搐,大股大股的血污从嘴角横溢出来。 阿汝眼神水亮地望着她,依稀张了张口,她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第256章 别怕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皇帝大声喝道:“去请太医!” 小乐子也彻底慌了,下意识转头就要往太医院跑,却被陆杳一把拽住了胳膊。 小乐子慌声道:“侍女姑娘,小的去请太医来!” 陆杳劲儿大得快要捏断他手臂似的,声色冰冷地低低吩咐道:“你不去,你去她房间里,把另一把琴拿来。快些。” 小乐子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紧要关头,不去请太医,而是去找什么琴,可既然陆杳吩咐了,他第一时间就卯足劲往暖阁那边跑。 陆杳缓缓蹲下身,拿住阿汝的手,她手心冰凉,满是血迹。 陆杳将她手紧紧握在手心,眼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晦涩,瞳仁隐隐有些泛红,嘴上用最轻柔的声音说道:“阿汝,别怕,别怕,你相信我,会没事的。” 阿汝眼帘颤了颤,眼角渐渐就湿了,好不容易蓄起力气应她:“好……” 皇帝大步上前来,阿汝微弱地朝他伸了伸手,他刚刚探下身来,她却还没能碰到他,就无力地跌落下来,从他的衣摆上划过。 皇帝心下不忍,动手就要来揽她,陆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狠狠压下丹田里窜起来的乱气,道:“不要动她,她现在动不得。” 那语气出奇的镇定,且又不可辨驳,皇帝一时顾不上探究,却也真的没再碰阿汝,只回头怒喝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小乐子比太医更快到来,他满头大汗跑回来就跪在阿汝身边,把琴放在地上道:“侍女姑娘,你要的琴!” 陆杳拿过琴就打开里面的暗格,取出药瓶来,倒出药丸子,一手微抬起阿汝的头,喂进她嘴里。 阿汝和着血,艰难地吞咽下去。 皇帝看了看陆杳,问道:“这是什么药,能救她的命么?” 陆杳道:“是六姑娘常备的救心丸。” 阿汝脸色极具苍白,嘴角的血触目惊心。 她气若游丝,阖着眼没有动静。 陆杳就道:“去找块木板来,先将她抬回太医院去。” 皇帝当即命人照做。 侍卫很快找来木板,他们手脚利索,在陆杳的叮嘱下,不得动作幅度过大,而是又轻又快地将她抬起放在木板上。 随之前后四名侍卫就抬起木板,动作迅速地往太医院去。 走到半路上,才遇到太医院的太医姗姗来迟。 等到了太医院,侍卫抬着阿汝进诊疗室,把人放下后,侍卫立即退了出去,以便太医进来治疗,只是还不等太医踏进门口呢,陆杳就一把夺过太医的药箱,先一步跨进屋子里,把门从里面闩上。 小乐子瞪了瞪眼,等他反应过来时,眼前就是紧闭的屋门。 门前的太医也全然没料到她有这样的举动。 小乐子连忙拍门道:“侍女姑娘!侍女姑娘!还是让太医进去看看吧,六姑娘实在太危险了!” 门里压根没人应。 太医见状也不强求,他们见那六姑娘,心里就想到多半是没救了的,现在有人进去把门关起来也好,这样即便是六姑娘救不回来,罪名也不会落在他们头上。 眼下陆杳解了阿汝衣裳,歪头抽出黑簪,手法飞快地打开一边簪头,一根根银针落在她手上,她手指绕转,又快又准地一根根捻在阿汝身上。 银针深浅不一,阿汝时有反应,若有若无地皱着眉头。 陆杳安慰道:“别怕。” 她先护住阿汝心脉,再给她把脉时,神色顿了顿,眼里意味不明。 所幸这诊室配有一个药柜,存放有一些常用的药材,以便太医看诊完以后直接开方抓药。 这里的药材虽然常用,但都是好药。 陆杳走过去,抬眼一扫,脑子里立即衡量出一副在这些有限的药材中最有效的药方,随之翻屉倒柜地找到各味所需药材,手上掂量出分量,配制成一副药,切成碎末,又用现成的碾磨器飞快地碾磨舂成药粉。 外面的太医全然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只听见呯呯砰砰的捣鼓声。 弄成粉末以后,陆杳倒了一杯水就兑成了药汁,喂阿汝喝下去。 第257章 找到纰漏 阿汝伤得极重,陆杳不指望这一时半会能治好她,只要先吊着她的命就行。 随后她又给阿汝检查身体,她寸寸摸过阿汝身上的骨头,有骨折的地方,好处理的她立即给她正骨,不好处理的先用药箱里的用具给缠紧固定。 陆杳面无表情,一切都做得极有条理。 观景台这边,后宫妃嫔们都散了,各回各宫。 苏槐今晚没在宫中,他收到消息进宫时,侍卫正将观景台上上下下彻底搜查一遍。 结果在里面找到一名太监,只是等侍卫找到他时,他早已断了气。 人被抬到苏槐面前,灯火下一看,此人被刺瞎了一只眼,但那不是致命伤,他嘴角流出一股黑色的污血,应是服毒自尽。 皇帝没留在这里,也不便去太医院,他便先回了乾心殿,并第一时间召苏槐进宫,由苏槐接管此事。如有结果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侍卫首领禀道:“相爷,属下先去查清楚,这是哪个宫里的太监。” 苏槐看了一眼这人的喉结,道:“他是太监吗?” 侍卫闻言,立即检查他的身体,结果还真不是个太监。 苏槐便道:“先排查宫中所有侍卫、禁卫军,看看是否缺人;宫中各宫门值守处严加盘查,这些日有哪些人进出宫;还有既然不是宫里的太监,那他身上这身太监服从何而来。” 侍卫得令,立马安排下去。 小乐子听说相爷进宫了,就慌里忙张地跑到苏槐这里来,禀道:“相爷,六姑娘摔得那样重,侍女姑娘把门关起来,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太医怕担责任,要是六姑娘救不回来,恐怕都往侍女姑娘头上推脱,这可怎么办?” 苏槐哪有空理会这个,他趁热打铁让今晚禁卫军把各宫都围了,并且派发各宫的太监服内务府都有记录,基本上各宫的太监一人两身。 禁卫军去清点各宫的太监服,谁若缺了,则有嫌疑。 皇帝在乾心殿等结果,事实上不用证据摆在眼前,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今晚到观景台摆夜宴是谁的主意,是谁容不下阿汝,他又不是傻子。 只是皇帝怒不可遏的是,今晚他在场,她竟还敢下手,这是丝毫没把他当回事,仗着有人撑腰就如此肆无忌惮! 她是认为他不敢收拾她! 到后半夜的时候,苏槐就将调查的结果回禀皇帝。 常喜宫少了一身太监服,将那服毒自尽的人身上那身太监服尺寸一对照,恰恰就是常喜宫不见了的那身。 常贵妃在常喜宫里,哪能睡得着觉。 她也没想到,这苏槐一出手,没要半晚上,就找到了纰漏。 他竟然从太监衣服上着手查到了常喜宫。 不过转念她又想,六姑娘是个青楼女子,皇帝便是知道了,也犯不着为了个妓子跟她为难,毕竟利害关系在那里。 皇帝知晓调查结果后,阴沉着脸,片刻道:“将此结果通告六宫,把那丢失太监服的太监送去严刑审问。” 苏槐应下。 他正要退下时,皇帝道:“苏卿,你替朕前往太医院看看。” 皇帝不便出面,今晚大肆搜查各宫,只当是他不能容忍这种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可倘若他明面牵系着六姑娘,只怕又要让某些朝党抓住机会说他因为个青楼女子而搅得后宫不得安宁了。 这厢,阿汝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床上,屋子里的灯火耗了过半了。 灯火下她脸色几近透明。 陆杳收了银针,给她把衣裳整理好,又拭去身上血迹。 她看起来便如同睡着了一般。 屋子外面一直有人在走动,不敢擅离。处理完这些,陆杳方才起身去开门。 不想刚一开门,门框外就立着一人,正要往里进的样子。 陆杳抬头,便与苏槐撞个正着。 两人视线相对,皆无波无澜。 明明上次相见还抵死纠缠,眼下却如同十万八千里不相关一般。 第258章 求人的姿态 陆杳收回视线,还是像模像样地朝他福礼,道:“六姑娘想出宫去,还请相爷转达皇上,行个方便。” 苏槐道:“出宫?她亲口跟你说她想出宫?” 说着他抬脚走了进去,陆杳也没道理拦他,侧身让了让。 陆杳道:“是她亲口说的。” 苏槐站在床边,看了看此刻的阿汝,几乎与死去无异了,他伸指往她鼻端一探,只剩一缕浮气。 苏槐道:“她就这样亲口跟你说的?” 陆杳道:“先前醒着的时候说的。” 苏槐道:“宫里太医都被你赶到门外,也是她说的吗?” 陆杳道:“那麻烦相爷去问问外面的太医,看看能不能救得好她。” 方才他一来,在门外自是问过了太医,太医果真第一时间往陆杳头上推。 可相爷什么人,这点推脱说辞岂能糊弄住他。 苏槐便与太医道:“你们的意思是,倘若没有她的侍女延误时间把你们阻挡在外,你们是能够救回六姑娘的?” 太医也不敢轻口承认,苏槐温声又道:“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这话回头我是要禀圣上的,若有虚言,便是欺君之罪。” 毕竟苏槐名声在外,太医们不得不怀疑,照他的做派,说不定还会拎个人上观景台给推下来,再让他们治治,就是为了证明他们有没有说谎。 遂太医道:“回相爷,六姑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伤得极重,就是留口气在,想必五脏六腑也早已经摔坏了。臣实话实说,臣等自认技拙,难以挽救。” 眼下两人对峙片刻,苏槐道:“你是要让她回去自生自灭的意思?” 陆杳吸了口气,道:“她是我带进宫来的,也理应由我带她回去。就让她最后过得清静些,这也碍着相爷了?” 苏槐见她目光坚定、一脸真挚,道:“你是这样有求于人的吗?” 陆杳抿了抿唇,这狗男人还真是不分地点场合不放过任何可以磋磨她的机会。 陆杳没有犹豫,放低声气,道:“当是我求相爷。” 苏槐道:“当是?” 陆杳抬眸盯着他,那眼神里压着虎狼般的势头,收敛了所有情绪,就等着将来某个时候他放松警惕,突然一口咬住他的咽喉。 她极具耐心,为达目的不管多久她都等得起,遂眼下她是一点高傲的脾气都没有,态度极其温顺,道:“我求相爷。” 苏槐亦看着她,吩咐门外:“去备辆马车。” 吩咐完他就离开了。 等马车来,陆杳再同太医院的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帮忙把阿汝搬进马车里。 只是皇宫之内,如没有特别允许,岂能在宫中驰车。 所以这会儿苏槐又去了乾心殿,皇帝一见到他就问:“六姑娘如何?” 苏槐正色道:“回圣上,情况不乐观,太医也束手无策。六姑娘最后说只想出宫去。” 对皇帝来说,如若太医也救不好的话,把六姑娘继续留在宫中也不好处理。 遂片刻后,皇帝疲惫地对苏槐挥挥手,“苏卿看着办吧。” 苏槐道:“更深露重,圣上早些歇息。” 得皇上允许,马车从太医院直接驶向宫门。 出了宫门,照陆杳的要求,又直直驶向朝暮馆。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朝暮馆里虽灯火通明,但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 马车在后门停靠,鸨妈全然没料到陆杳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人刚到后门,陆杳便从车窗吩咐道:“叫两个人来帮忙。” 鸨妈不明所以,还是第一时间叫了两个楼里出力的小厮来。 结果一掀开车帘,见得里面躺着的面无人色的阿汝时,鸨妈抽了口凉气,不及多问,先把人抬出来再说。 一行人进门,鸨妈把后门一关,那马车就驶离了后巷。 陆杳当即道:“把阿汝送去我院里。” 鸨妈惊魂未定道:“阿汝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259章 做准备 陆杳无暇跟她多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鸨妈,鸨妈打开一看,上面全是记载的药名。 这是陆杳需要用到的药材,先前在太医院等待皇帝放行的消息时就提前写好的。 鸨妈道:“公子要的这些,库房里有一部分,可有些药材我听都没听过,市面上也不一定有啊。” 陆杳问:“这里有云缎绸庄么?” 鸨妈应道:“有,就开在西城。” 陆杳进京这么久,虽然还没去过这里的市场,但云端绸庄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商号,像这京都繁华之地想当然怎能没有它的铺子。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边往锦瑟院走边淡声道:“这会应该还没关市,找个靠谱的自己人,现在立马去云缎绸庄,跟他们说你要买十根红蜡烛,他们若回答没有红蜡烛,你就说买十把镰刀。他们自会带路去买。” 鸨妈一头雾水,道:“可咱不是要买药材吗?” 陆杳道:“进了市场,我想要的药材都有。再给我弄一套江湖黑医郎中所持的医疗用具。” 鸨妈更加听不懂了,道:“什么是江湖黑医郎中所持的……” 陆杳道:“去那里一问便知,我要全套。” 阿汝是朝暮馆的花魁,这些年不知为朝暮馆挣了多少钱,鸨妈也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加之又有陆杳的身份在,鸨妈当即去准备银钱,多少钱都得把药材买回来。 回了锦瑟院,阿汝被平稳轻缓地放躺在她床上,陆杳给她把了把脉,检查一番她的情况,从宫里一番颠簸回来,对她会有一定影响,好在路途中一直十分小心,还不至于到非常糟糕的地步。 只要她还吊着那口气。 鸨妈第一时间让把库房里现有的药材送到陆杳这里来,陆杳这里本身也有些早前做好的存药,眼下给阿汝续上。 房里都是瓶瓶罐罐磕碰的声音,炉子上煎着药,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天还没亮的时候,派出去买药材的人就回来了,将陆杳所需要的药材全部悉数带回,并且还带了一只箱子。 陆杳开门收了药和箱子,对鸨妈道:“今夜出去的人,叫他管好自己的嘴,不得对任何人声张,否则回头查到他头上,别怪我没提醒。” 鸨妈道:“公子放心,他是自己人,定守口如瓶。” 陆杳把东西放在桌上,鸨妈正要退下,陆杳想了想,道:“阿汝身边伺候的铃铛是个什么丫头?” 鸨妈知道她是问那丫头可不可靠,便道:“从小就被卖进来的,一直跟在阿汝身边,乖觉伶俐,也忠心耿耿。” 陆杳道:“那把她叫来。” 她缺个帮手,而且阿汝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伺候。 今夜阿汝被送回来的事,除了鸨妈和几个小厮以外,还无人知晓。 铃铛睡得惺惺松松,就被鸨妈叫醒了带到锦瑟院来。 她甫一看见房里忙碌做准备的陆杳,就喜上眉梢道:“公子回来了呀,我家姑娘呢?” 陆杳眉头也没动一下,道:“床上躺着。” 铃铛连忙过去看,一见阿汝形容,怎么叫都叫不醒,铃铛就吓傻了,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哽咽道:“我家姑娘怎么了啊?” 陆杳道:“见了人就收拾一下情绪,过来帮我忙。” 鸨妈严肃道:“铃铛,你好好听公子差遣,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总不会害了你家姑娘。” 铃铛擦了一把眼泪,用力点点头,带着哭腔道:“任凭公子吩咐就是。” 陆杳道:“先把头发盘起来,再去把手洗干净。” 陆杳备好药,药分许多种,有熬成的汁,磨成的粉,所有药物她都按照比例调制好。 再一打开那只箱子,上下好几层,铃铛洗完手过来,瞧得瞠目结舌。 只见陆杳取出来摆在桌上的,全是刀具。 有大有小,有长有短,皆薄如蝉翼,灯下寒光凛凛,一看便极其锋利。 第260章 还能活么 铃铛讷讷道:“公子用这些……作甚?” 陆杳道:“给阿汝脱衣,盘发,用我熬煮的药水擦身。” 铃铛闻言赶紧去做。 陆杳则将桌上刀具先用药水浸洗,又用灯火一一淬一遍。 她将刀具用棉布摊着摆在床边时,铃铛看得腿软,喃喃道:“公子是要给我家姑娘动刀子么?” 陆杳低低道:“她内脏破损,不动刀子不行,不然活不过这两日。” 陆杳又吩咐道:“看见旁边的针和线了么,帮我把线往药水里浸泡,过后穿针。” 线是桑线,也是箱子里配备齐全的。 铃铛去照做之时,不禁回头看了看,就见陆杳手持薄刃,抹了麻醉药汁,先往阿汝的侧胸和侧腹出开了一道小口。 顿时殷红的血水争先恐后地从里头涌出来。 而后陆杳又换了把刀刃,刃片上抹过药后,手指一寸寸往阿汝的腹部捋过,下刀精准而又利落。 天色渐渐亮开,但房中还点着明亮的灯火。 铃铛由起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慢慢地适应了一些,只要陆杳吩咐,她就手脚麻利地赶紧做。 从天亮一直到下午,两人都一直待在房里。 整个过程中,铃铛看着陆杳该切的切该补的补,不光用针线还用火炙,简直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布娃娃一般得心应手。 陆杳让她擦血就擦血,让她用药水冲洗就冲洗。 尽管手上利索,但铃铛内心是颠覆性的凌乱,她从来没想过更没见过,对待人也可以这样。 铃铛不由得讷讷地问:“这都开膛破肚了,人还能活么。” 陆杳手里忙活着,嘴上道:“为什么不能。” 陆杳用银针封住了阿汝周身大小丨穴位气脉,使得她浑身气血运行得十分缓慢。这样动刀子的时候,才不至于失血过多。 一直忙到晌午过后,该修补的都修补得差不多了,陆杳方才一层层将伤口缝合。 等全部缝合完毕,已是半下午时分。 再回头来看,阿汝的脾破裂得最为厉害,陆杳索性给她全切了,盘中都是血淋淋的脏器,陆杳对铃铛道:“拿去处理了吧。你不好弄,就去叫鸨妈来弄。” 铃铛脸色惨白惨白的,道:“这都切了,姑娘还活得了吗?” 陆杳道:“这个不影响她活着。” 后来还是鸨妈来处理善后的,一进屋子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铃铛负责更换床榻上的,又给阿汝穿上衣衫。 阿汝便继续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 陆杳洗完手,屋子里也收拾干净了,血腥气被苦涩的药气给冲淡,鸨妈让人送了膳食来。 铃铛都累瘫了,手脚发软,饿得发慌,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可再抬头一看陆杳,明明她比自己更精神专注,而且一直没喘口气过,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进食。 铃铛诧异道:“公子忙活了这么久,怎么看起来不累不饿呢?” 陆杳道:“再饿,饭也得一口一口吃。” 她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滴米未沾,更全神贯注不曾合一下眼,不累不饿那是假的。 先前给阿汝的紧急情况一处理完,她拿刀的手都快失去了知觉,脸色也一直是苍白的,额头上一片虚汗。只是她意志力是远远强于身体体力的,缓一缓,活动活动手指,还能继续有条不紊地将伤口缝合。 眼下她当然也能继续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行为,照着她的意志慢慢来。 铃铛也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不由得又问道:“公子是怎么做到对待一个大活人像对待……一件东西一样啊?” 坏了就切,破了就补,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陆杳道:“我没把她当东西,她就是一个大活人。” 第261章 换个罪名 这厢,常喜宫少了一身太监服的那名太监,被送进内廷司以后,到天亮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所知道的,也都从实招来。 太监服是常贵妃让他交给另一人穿的。 常贵妃也一夜未眠,她的宫人匆匆忙忙自外头回来,到她跟前惊疑不定地禀道:“娘娘,他都招了。” 常贵妃容颜有些憔悴,道:“都招了?皇上知道了吗?” 宫人答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常贵妃道:“那他往本宫这里来了吗?” 宫人道:“皇上去早朝了。” 常贵妃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当口还去早朝,说明那六姑娘委实没什么分量。 只是昨晚苏槐将搜查的结果六宫通报,现在恐怕不止后宫,就连前朝都知道昨晚观景台的可疑人是她宫中安排的了。 死了个妓子是小事,但毕竟是条人命,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皇帝这是存心不让她好过。 她没想到,昨晚皇帝竟会全程留在观景台直到结束。 若像以往他来坐坐就走了,等那个妓子从楼上摔下来,她再命人上去查看,只当认定是那妓子自己失足摔下来的,又哪能这般大张旗鼓。 只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但她一直笃信,有她兄长在南淮坐镇,皇帝即便是知道是她做的,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她也知道皇帝对她没什么感情,无非就是利害关系维持着,那以后也继续这样维持下去好了。 皇帝一下早朝,顾不上处理折子,便第一时间往常喜宫来。 常贵妃亦如往常一样,妆容精致,迎接圣驾。 皇帝进了寝宫,寝宫里除了常贵妃,就她身边的一些亲信之人。 皇帝开门见山道:“你的太监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常贵妃道:“招什么了?一个太监,受不住严刑拷打,一些屈打成招之言,皇上也信吗?” 皇帝看着她不语,表情也阴晴不定。 常贵妃又道:“臣妾也没想到昨晚会发生那样的事,臣妾也受惊不小。” 怎想,话音儿一罢,皇帝突然发作,扬手一耳光狠狠摔在常贵妃脸上,脆响极了,带着莫大的怒气,直接把常贵妃扇倒在地。 她发髻散乱,一手捂着脸,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寝宫里的宫人们无不瑟瑟跪地。 皇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窝藏男子进宫,还伪装成太监!他身上的太监服就是你常喜宫的,你如此淫乱后宫,还有什么可说!” 常贵妃原以为皇帝是为了那个妓子而来,却没想到,一出口竟又是另一番罪名。 诚然,为了个妓子掌掴贵妃,这事皇帝做不出来,可若是窝藏男子淫乱宫闱,那就另当别论了。 纵然是贵妃,这也犯了宫中大忌。 那人本是他们常家的死士,宫里其他人都不可靠,常贵妃让他进宫来办事才再稳妥不过,但现在反成了她的把柄。 常贵妃道:“臣妾没有……臣妾绝没有做这种事!” 皇帝怒气冲冲道:“前有采花大盗对你旧情不忘,今又有宫外男子伪装成太监窝藏你宫中,你这淫妇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少了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吗!” 常贵妃脸色灰白,她是丝毫没想到,他竟一字不提六姑娘,就把她的罪名钉得死死的。 皇帝的咆哮声大极,便是寝宫关起门来,外面也听得见。 皇帝朝常贵妃吼完,敛了敛衣角,缓缓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眼里尽是嫌恶之色,道:“朕念你兄长于国有功,遂对你百般纵容恩宠,而你却恃宠而骄,对朕不贞不忠。如此荡妇毒妇,如何配统领六宫。” 常贵妃浑身颤抖,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皇帝道:“你以为仗着你兄长撑腰,朕不敢动你是吗,今你这淫秽龌蹉之事传到你兄长耳中,明日他不仅不能替你撑腰,他还得弯下腰向朕请罪你信不信?” 常贵妃道:“你不能这样……” 皇帝起身喝令道:“来人!” 寝宫的门被打开,门外侍卫听从旨意。 第262章 派人来看看 皇帝道:“从即日起,封锁常喜宫,没有朕的旨意,这淫妇不得踏出她的寝院半步!常喜宫宫人减半,将淫妇身边这些包庇窝藏的狗奴才全部杖毙!” 顿时哭喊求饶声一片。 常贵妃哆嗦着,在皇帝将要离开时,她满心愤恨不甘,突然伸手,使出浑身力气紧紧拽住皇帝的衣角。 皇帝低头睥睨着她,她发出低低的吼声,道:“又是那个苏槐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让你来这么对付我!” 皇帝嫌恶地拂开她,她却死死抓着不放,恨声道:“你什么都听他的,肯定是他,肯定是他!你这么对他言听计从,迟早你会栽在他手上!迟早的!” 皇帝怒不可遏,命人拖开她。 他是君,苏槐是臣,谁栽在谁手上,这毒妇也敢妄下定论! 阿汝这几日一直睡着没醒,但该用的药,不管是外用还是内服的,陆杳都能给她用得妥妥帖帖。 陆杳回到了朝暮馆,她的消息也不闭塞。 宫里边情况如何她虽探不到详细的,但这几日那狗相应该是相当忙,云金王爷遇刺一事被他贼喊捉贼,一盆脏水给泼到了无回门头上。 他对外宣称,当晚的刺客是无回门派来的,他正名正言顺地往下查。 所以姬无瑕不晓得躲去了什么地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的了。 奸佞一边动用朝廷的势力追查无回门,一边还不忘来过问阿汝的事情。 陆杳对这狗男人的属性清楚得很,他是真的关心阿汝的死活吗,他是关心阿汝对皇帝还有没有价值。 倘若让他知道阿汝另外的情况,那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这日,鸨妈就到锦瑟院来,陆杳正给阿汝滤药,听鸨妈道:“公子,相爷那边派人来了。” 氤氲的药气浮上来,将她的眉眼衬得若隐若现,不甚真切。 陆杳道:“派的谁来?” 鸨妈道:“就是相爷往日身边那随从,好像还带了个大夫来,说是来看阿汝的。” 陆杳道:“那也不能拒之门外,得好好招待。” 这厢,剑铮带着墨大夫进了朝暮馆的大门。 墨大夫怀抱药箱,进门后四处张望,感叹道:“啧啧啧,这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啊,果真名不虚传,就是气派。要不是相爷差遣办事,哪有机会来见识。” 剑铮就比较轻车熟路,横竖没人敢拦,他径直带着墨大夫往后边锦瑟院去。 鸨妈刚出锦瑟院迎面就看见二人大步走来,忙上前去拦,笑呵呵道:“两位爷,找姑娘在前边呢,这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剑铮冷冰冰地看着鸨妈,道:“我奉相爷之命前来,你敢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还拔了拔剑鞘亮出了一截剑刃,很是不近人情的样子。 鸨妈得罪不起,只好退了退,好言相劝道:“朝暮馆有朝暮馆的规矩,这后边的院子是不接客的。” 剑铮很熟的样子,道:“以前就接。” 鸨妈道:“哎哟那也只接过相爷一位主儿啊。” 剑铮道:“眼下我来也正是相爷的意思。” 说着剑铮就大步往前迈进了院子。 陆杳闻声走到门边来,剑铮见了她便直截了当道:“相爷让我带墨大夫来瞧瞧阿汝姑娘,阿汝姑娘可是在陆姑娘这里?” 想都不用想那必然是,人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她能撒手不管么。 而且也没听说朝暮馆要处理阿汝的后事,所以人必然还在她这里。 陆杳倚在门框上,睨着剑铮,道:“今日你狗主子不在,你这狗腿子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剑铮道:“人命关天,还请陆姑娘行个方便,让墨大夫进去看一看。” 陆杳道:“宫里的太医都没辙,这墨大夫能行么?” 剑铮道:“行不行总归还是要看了才知道。” 剑铮见她不让,又道:“这都是相爷的意思。陆姑娘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陆杳笑了笑,眉梢微挑,道:“我不让,你也要对我不客气吗?” 她正正挡在门框里,对他招招手,道:“你倒是过来。” 第263章 给他俩伺候好喽 有鸨妈和墨大夫看着,剑铮也不能示弱,于是就抬脚走上前去,想往门里边进,偏生他走哪边陆杳人就堵哪边,他还真不敢碰到她的身子。 毕竟是主子的女人。 剑铮大义凛然道:“陆姑娘请让开。” 陆杳道:“你对我不客气看看呢?”她眼神看了看他手里的剑,“拔剑呢?” 墨大夫咳了咳,道:“陆姑娘,我真是来给那位阿汝姑娘瞧瞧伤的,绝对没有坏心思。” 陆杳可不能随便让他摸到阿汝的脉象,道:“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阿汝现在不需要别的大夫。” 墨大夫道:“哦?已经有大夫给她诊治了吗?” 陆杳道:“请了大夫开了药,她现在情况暂时稳定。” 墨大夫匪夷所思,道:“听剑铮说,她也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太医都说没救了,不知是哪位神医,能把她的情况稳定下来?” 陆杳道:“这就无可奉告了。” 墨大夫打商量道:“要不还是让我进去看两眼,毕竟是相爷的吩咐,这我要是空手回去,不是让我难做嘛。我看两眼就走好不好?” 陆杳道:“她的情况我说了,你转达给你们相爷就是了。” 墨大夫为难:“这……” 居然还有不给相爷面子的女人,不过他上次也见识了,这姑娘确实跟相爷很不对付。 墨大夫道:“我真的不是来害人的,我是来救人的。” 正说这话,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就婀娜婉转地进院里来了。 姑娘们瞧着剑铮和墨大夫,笑得花枝招展道:“唷,这里怎么还有两位爷。” 陆杳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两位爷可是相爷的人,你们无论如何得给他俩伺候好喽。” 话语一出,姑娘们当即分两拨,蜂拥上去,左拉右扯地缠住墨大夫和剑铮。 墨大夫很是慌张地抱紧了自己的药箱:“啊别别别,你们别这样。我是正人君子,我不搞那一套……” 剑铮则面无表情,又拔出他的剑鞘,试图吓退这些女人。 结果刚一动鞘,陆杳两步走来,随手一掇,又给他把亮出的剑刃给抽了回去。 剑铮顿了顿,下一刻陆杳径直挥手把他的剑给他打飞了。 陆杳道:“这玩意儿吓唬谁呢,好好招待他。” 姑娘们见到这样精神的男子也是两眼放光,虽然不是相爷,可相爷身边的习武之人,一看就很有力气。 于是乎大家伙也是左拉右拽,恨不得把他当场就地正法了。 最后剑铮和墨大夫当然没能见得了阿汝。 他俩顶着满脸的红唇印灰溜溜地走了。 墨大夫还边走边擦,唏嘘道:“真是要命了,这哪是销金窟,这分明是缠人的妖精窟!再待下去,我都得晚节不保!” 院里的姑娘们一番娇笑,道:“爷下次再来啊~” 墨大夫道:“还有下次?下次再说吧!” 回到相府,剑铮还能闻到自己满身的脂粉味,着实呛人,想着先去洗洗的,可一进门就听说相爷已经回来了,无奈,他和墨大夫两个只能先去相爷那里。 彼时苏槐正在书房,两人还没进书房的门,他就先闻到了脂粉味。 等两人进来后,他略略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两人脸上的唇印也没能擦个彻底干净。 苏槐温声道:“玩得挺尽兴。” 剑铮抱拳道:“属下不敢!” 墨大夫就一脸唏嘘:“这朝暮馆的姑娘可太厉害了,谁能招架得住!” 苏槐道:“你玩了几个?” 墨大夫道:“我只是站在那里,她们就跟叮蛋的苍蝇似的,那谁敢玩,真要玩起来不得把我玩死么。我又不比相爷这么精力旺盛、虎威龙猛的。” 苏槐道:“让你们办的事呢?六姑娘现在是死是活?” 剑铮道:“陆姑娘不让看。她只说六姑娘情况暂时稳定。” 苏槐道:“暂时稳定?谁给她稳定的?” 剑铮道:“陆姑娘不肯说。” 墨大夫道:“太医束手无策,说真的我也没有把握,那位阿汝姑娘真若是挺过难关,那可以说是个奇迹了。” 然后苏槐就靠着椅背看着两人。 那温和的眼神看得剑铮头皮发麻,曲腿就跪了下去,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墨大夫脸皮厚一点,尽管读懂苏槐眼神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含义,但毫不惭愧,伸手挠 第264章 他没那么好糊弄 锦瑟院里,剑铮和墨大夫走后,一众姑娘们也跟着散了。 院中恢复了清静,陆杳便磨药煎药,配制的药材用来制药丸子。 铃铛在旁看着学。 陆杳边忙边叮嘱铃铛,每一种药该怎么用,以便她不在的时候,铃铛也能照顾好阿汝。 铃铛好奇地问:“公子是要离开这里吗?” 陆杳道:“暂时不,只是可能偶尔我会不在。” 铃铛点点头,道:“那公子吩咐的我都记住了。” 陆杳突然问一句:“你会绣香囊么?” 铃铛不明所以,还是答道:“会啊。” 陆杳交代完,随后天色不早,房里有她看着,铃铛就先下去休息了。 结果铃铛刚一走出房门,陡然迎面看见院子里悄无声息出现的人时,差点吓得腿软。 “公……”铃铛也伶俐,回头往屋里看去,当即改了口,“陆姑娘,相、相爷来了……” 这相爷亲自来,可没那么好糊弄,他要是硬要进房间,谁能拦得住。 片刻,陆杳走来门边,见苏槐站在树下。 他一身深衣色常服,树梢枝叶葱茏,夜风拂来,树影婆娑,掩映在他身上,深深浅浅,却遮不住他眉眼温和,美得魅妖。 旁人不敢多瞧,陆杳却能直直与他对视。 陆杳道:“铃铛,去歇着吧。” 铃铛有些怕苏槐,如获大赦,赶紧就溜了。 苏槐道:“今日我找大夫来,你都不让他进门?” 陆杳道:“我谢谢相爷好意啊,太医都没用,其他大夫又怎么能行。” 苏槐道:“来看看会少块肉吗?” 陆杳道:“我不想让人进我房间怎的了?” 苏槐一步步拾级走来,站在她门外与她咫尺相对,然后抬脚就进她房间。 他可不像剑铮那样碰她不得,身躯直接无耻地就朝她压了上来。 陆杳不得不后退两步。 苏槐道:“你人我都能进,你房间我怎么不能进。” 陆杳:“……” 陆杳气得笑一声,道:“是,谁能跟相爷比无耻。” 进来就进来了,反正这狗又把不懂脉。 他走进内室看了看床上的阿汝,又伸指探了探她的气息,气息虽弱,但人还在。 苏槐道:“太医被你拒之门外,大夫也不让看,你是想怎么着,打算让她自己好吗?” 陆杳道:“谁说不能自己好,万一能呢。” 房里有药味,苏槐往窗边那桌案上一扫,就见各种药材和盛药材的器皿,他盯着那些药,道:“你在给她治?” 陆杳声色平平:“我哪会,不过是请了个江湖郎中,郎中吩咐的怎么做罢了。” 苏槐走到桌案边,一一审视那些药,道:“请了个江湖郎中?哪里请的?” 陆杳道:“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总要请大夫,所以碰巧就街上遇见了一个。” 苏槐回眸盯着她的眼睛,道:“这么碰巧吗?” 陆杳道:“是这么碰巧。阿汝伤得这么重,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苏槐转头又看见有一只箱子,他两步走过去,手指捻着锁扣就打开看。 陆杳不由伸手揉了揉额头,那箱子她忘了收起来了。这时候阻不阻止他都没有意义,反正他要看的就一定得看到才行。 苏槐一开箱子就见里面是各种尺寸不一的薄刃,他伸手取了一把拿在手上观察。 陆杳道:“这是我平日里的收藏。” 苏槐看着她道:“你喜欢收藏刀具?” 陆杳一脸诚挚道:“我喜欢收藏刀具。” 苏槐道:“你别骗我。你要是骗我,” 陆杳知道这狗男人喜欢听她赌咒发毒誓,便接话道:“天打雷劈行吧。” 她又劝道:“这刀片很锋利,相爷放下吧,仔细伤了手。” 苏槐道:“那也不是伤我的手。” 陆杳心想也是,这人渣要伤也是伤别人的手,什么时候伤过他自己。 第265章 我就这么睡 陆杳见苏槐拿着刀刃赏玩,不晓得心里又在盘算个什么东西,真有些怕他突然发疯对自己甩刀子怎么办,遂上前两步,试着从他手上取走那利器,结果失败了,便道:“相爷,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睡吧,这几日我看相爷也忙得不可开交,想必是很累。” 苏槐道:“我今晚就在这睡。” 陆杳默了默,道:“我这里没睡处。你也看见了,阿汝在我床上睡。” 苏槐手里还拿着刀子,看着她道:“你这没睡处吗?” 陆杳看了看那锋利的刀刃,磨了磨牙,最后只好把自己躺的坐榻分一半给他。 这两天陆杳紧着阿汝的情况,本身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实在没心情应付他。可这狗男人一向凭着他心情来,她越没心情他心情就越好得很。 等陆杳洗漱完回来,发现苏槐躺了外侧,将里侧空给了她。 她只好黑着脸爬到里侧去躺下,侧着身朝里,背对着他。 阿汝还在房里,狗男人心眼又多,她怎能放松警惕。 这坐榻本就不宽敞,现在还有人来跟她挤,就显得更窄了。 她面朝墙壁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难免有些乏力感。 陆杳一时心气难平,讥讽道:“放着自己家里软和的床不睡,跑来这里跟人挤坐榻,是没带脑子出门怎的。” 苏槐道:“睡了几遭我的床,就晓得我床上软了?” 他一提,陆杳想不回忆起在他床上的光景都难,给他气得胸闷气短,道:“再不济前边那一间间客房也比这舒服,还有姑娘暖床。” 苏槐道:“你不能暖床吗?” 陆杳道:“我暖你妈。” 话音儿一罢,她就冷不防被苏槐给拽住手,一把拽得翻过身来。 紧接着身躯一压,那让她熟悉又嫌弃的气息就变得愈加浓郁,咫尺之间,直往她鼻子里钻。 她蹬了他两腿,被他压着双膝抵得死死的,双手也被他捉得死死的。 苏槐低头咬她的唇,嘴唇又若有若无地剐蹭她颈子,触感莫名,陆杳不由得仰头拉长了颈部曲线,异常的纤细优美,他一路往下,又一口咬住她的胸口。 陆杳嘶了一声,又动不了手,只好歪头也一口逮住他肩膀咬。 苏槐抬起头,看她道:“你不比床软吗?” 陆杳瞧见他眼里神色,蓄着暗潮,要是再刺激他,可能这野狗也不顾忌房里还有其他人就会当场撕她衣裳了。 遂陆杳轻缓了声气,道:“相爷累了,还是睡吧。” 苏槐盯了她半晌,盯得她头皮发麻,后来他还是缓缓俯下身,将头埋进她颈窝里。 陆杳等了一会儿,这厮还压着她不起,不由动了动身,有些气不畅道:“你倒是起来。” 苏槐眉间浮上丝丝倦意,阖着眼帘道:“我就这么睡。” 陆杳没好气道:“就这么睡是怎么睡?” 苏槐道:“这坐榻硬,我睡软点的,又能暖床的。” 陆杳:“……” 后来狗男人还当真压着她不起了,陆杳感觉胸口像压着块大石,闷沉得慌,咬牙愤然道:“苏槐,你要压死我了。” 苏槐道:“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把你压死。” 陆杳骂道:“妈的畜生。” 她越气似乎狗男人越满意,她就是活活把自己气死,他也照样压在她身上睡他的大觉。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睡着。 大抵是这几天他也没得歇闲过。 陆杳也很累,可她就没那么舒坦了,他的味道在体内洗筋伐髓一般,使得浑身乏力,后背起了汗意,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一直在做胸口碎大石的梦。 梦里榔锤都往胸口上捶了好多下,怎么这该死的大石就是不碎? 然后她就被活生生气醒过来了,发现狗男人还压在她身上,跟个死人似的动都不动。 关键是她双手还被他箍着,手臂都僵得发麻了。 第266章 我想抱相爷 陆杳声音有些睡意沙哑,在他耳边叹道:“相爷,趴着睡会压迫到心肺,要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睡死过去。” 那得有多好! 只是狗男人一直在她颈窝里呼吸,自己被压死了他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陆杳实在被他压得难受,麻木的双手双脚需得动一动,遂趁在睡着了,她轻缓地扭动腰身,试图从他身下滑出来。 可人还没能脱困,却是把什么东西给磨醒了。 本就半睡半醒的家伙,一点点苏醒来,然后斗志昂扬又势头凶狠地紧紧抵着她。 陆杳暗吸了一口气,一动不动了。 片刻,苏槐头都没抬,嗓音亦有些惺忪发哑,道:“怎么不扭了?” 陆杳翻了个白眼,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 苏槐终于缓缓抬了抬头,半低着眼帘,与她咫尺四目相对。 她看见他眼里漫着润红的睡意,像是被吵醒了的豺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只要她再有一丁点的举动,他就能立马一口逮来把她生吞了。 陆杳张了张口,唇都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唇沿,但话还是得说,声音安抚性地又轻又柔:“我只是想把手抽出来。” 苏槐那眼神还是很凶险的,道:“你要手做什么?” 陆杳心想,还好意思问要手做什么,难道你不要手吗,那怎么没见你把自己的手砍了? 她嘴上却道:“我想抱相爷。” 苏槐道:“有多想?” 陆杳一脸真诚道:“迫不及待地想。” 片刻后,苏槐还当真松开了反剪紧箍的她的双手。 陆杳两条手臂都快锈钝一般,突然解开了束缚,真是又僵又麻、又酸又痛,她活动活动手臂,真想反手给他一耳光,可在他的眼神下,她顿了又顿,最后还是缓缓搂上他的腰,抱住了他。 他又埋下头去,继续阖着眼。 陆杳一边顺着他的后背,一边翻白眼,嘴上十分和和气气地跟他打商量道:“相爷能从我身上起来么,压得我着实难受。” 苏槐道:“压得你难受?以往你没被压过大晚上吗?” 陆杳:“……” 从他狗嘴里能听到一句好话吗? 苏槐又道:“是不是非得要做点事情你才不难受?” 陆杳大半夜的给气得精神抖擞,又奈他不何,道:“睡你的觉吧。” 事实证明,这狗也是真的狗,居然当真实实地压着她睡了一晚上,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起身,离了她的锦瑟院。 皇宫里,皇帝又是一夜失眠,他心情烦闷地起身更衣,正准备去上早朝。 宫女服侍更衣时,皇帝伸双手站着,几名宫女便站的站跪的跪,上上下下将龙袍整理妥帖。 旁边太监手捧托盘,托盘里整齐摆放着的龙纹佩就有许多种。 皇帝扫视了一眼,发现不见他素日最常佩的那只白玉飘绿的腰佩,便随口问了一句。 贴身太监道:“皇上恕罪,那只腰佩,奴才四下找过了,却没能找着。” 皇帝看向寝宫里的这些个太监,语气沉了下来道:“一只玉佩,没找着?那朕养你们做什么!” 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了一地。 皇帝也没再发怒,理好衣袍,出寝宫之时,蓦然想起来,命令太监道:“去观景台附近找找。” 他想起夜宴当晚他就是佩的那只腰佩,只不过他能想起,他的太监自是早就想起了,何况每日皇帝的饮食起居都会有记录。 太监应道:“回皇上,观景台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奴才无能,没有找到。” 皇帝沉吟着,当晚六姑娘似乎抓了他的衣裳,难道被她抓掉了? 毕竟是皇帝的随身之物,真要是不小心被抓掉了,岂可轻易流落在外。 第267章 不情之请 上午的时候,铃铛给阿汝擦了身,又去看着炉子上的药。 陆杳喂阿汝吃了些汤水药丸,又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脉。 铃铛见她神情莫名,便心下一紧,问:“公子,是不是我家姑娘情况不好啊?” 陆杳道:“她现在还算稳定。” 铃铛愁眉不展道:“那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姑娘都还不醒来呢?” 陆杳道:“她太虚弱,需要时间恢复些元气。” 铃铛正想问这个时间得要多久,鸨妈就从外面进来了,见了陆杳压着声音道:“公子,宫里边来人了,说是来瞧瞧阿汝。” 陆杳并不意外,道:“来的是个太监?” 鸨妈道:“嗓子尖细尖细的,应该是。” 陆杳便起身走到妆台前,拿着一盒粉质将自己肤色抹暗,边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鸨妈就带着一名着锦衣华服的人进了院子。 陆杳当然识得,不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么。 这太监素日对阿汝也是客客气气的。 陆杳也还当自己是阿汝的侍女,见礼道:“见过公公。” 太监道:“姑娘不必多礼,咱是来看看,六姑娘怎么样了?” 陆杳摇了摇头,道:“还悬着口气,但一直没醒。” 太监问:“可请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陆杳道:“连太医都没有办法,寻常的大夫又能怎么呢,眼下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 太监叹口气,道:“这六姑娘可真是可惜了。皇上心中一直惦记,就盼六姑娘能熬过这一劫呢。” 随后陆杳也请太监进屋里看了看,阿汝那极度苍白虚弱之态,任谁见了都惋惜。 她气血流失,又伤得太重,从面上看当然苍白虚弱。只是光看表面谁也不知,她脉象较先前已经稳了一些。 太监也向陆杳道明了又一层来意:“皇上差咱来,一是他挂牵着六姑娘,二是皇上不见了一块龙纹佩,皇上想起当日与六姑娘接触时,六姑娘曾抓了皇上衣裳,咱来问问,姑娘可有见过那块龙纹佩?” 陆杳闻言,便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哦,好像我是见到过。我还诧异,不记得六姑娘有这样一块玉佩。” 太监一喜,道:“那玉佩在何处?” 陆杳道:“公公稍等。” 她转身便去妆台边,从个八宝妆盒里取出来一块玉佩,呈到他眼前,道:“公公看是这块吗?” 那太监一瞧,白底带着一抹翠绿,上刻龙纹栩栩如生,确实是皇帝最喜欢的那块玉佩。 太监道:“正是。” 陆杳便交还给太监,后道:“先前我还苦恼不知该找谁,眼下公公来得正好,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公公通融。” 太监道:“姑娘说说看。” 他找到了皇帝的玉佩,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如果不是难办的事,那通融一下也无妨。 陆杳道:“这阵子六姑娘承蒙皇上恩宠,如今出了事,姑娘的东西还在暖阁里,能不能请公公行个方便,让我进宫去收拾一下姑娘的东西。” 太监道:“这个不是难事。就是姑娘不提,咱本也打算,等这阵子空闲下来了,也会着人收拾好了送出宫来。” 只是宫里这几日忙乱得很,谁能顾得上这事。 陆杳道:“还是我去吧,六姑娘的东西,还有她喜欢的那些东西,只有我知道。” 太监道:“也好,那你就跟咱走一趟吧。” 带她进宫收拾东西,这点事情他这个太监总管还是能够做主的。 陆杳招来铃铛,嘱咐她好生照顾着阿汝,随之她就跟着太监一道出院子,坐后门停靠的马车一起进宫了。 等陆杳走了以后,铃铛才愣愣地回味过来。 公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宫里会来人,也早就盘算好了要进宫,所以提前早早就教会她怎么照顾她家姑娘啊? 可铃铛又有些疑惑,不就进宫收拾一下东西么,又耽搁不了多久,怎么听公子的安排,又好似她要去很久呢。 第268章 一听就像是你家相爷搞的 陆杳与太监同乘马车,在进宫的路上,太监不止一次长吁短叹。 太监道:“皇上心系六姑娘,怎料竟是这样的结局,实在是惋惜。” 陆杳道:“是六姑娘没福气。” 进宫以后,太监还要去皇帝那里复命,便对陆杳道:“暖阁想必你自己知道怎么去,你去收拾吧,等出宫的时候差人来说一声,咱给你放行便是。” 陆杳行礼道:“谢过公公。” 陆杳走两步,似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公公道:“对了,我记得六姑娘在出事前,还给皇上准备了一件礼物,礼物在暖阁里,如今六姑娘没法亲自送给皇上,但我还是希望六姑娘的心意能够到皇上手上,还请公公代为转达。” 随后陆杳便轻车熟路地往暖阁的方向去。 小乐子这两天还在暖阁里,没想到陆杳回来了,十分欣喜,赶紧迎上前道:“侍女姑娘可算回来了,六姑娘怎么样了呢?” 陆杳道:“宫里情况如何?” 小乐子一听,哪顾得上自己问的问题,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和盘托出,跟着陆杳一边快步往内院走一边道:“宫里边这两天都闹翻天了,皇上因为这事是雷霆大怒,到常喜宫里一巴掌打得常贵妃怀疑人生。 “到现在,常喜宫里的大部分宫人都撤走了,常贵妃身边的亲信也都被处死了,常贵妃被禁锢宫中,不得踏出寝院半步,基本上与冷宫无异了。” 陆杳闻言有些诧异,道:“皇上舍得对常贵妃动手?” 小乐子道:“这侍女姑娘就不知道了,皇上丝毫没提六姑娘的事,问的罪也与六姑娘无关。” 小乐子顿了顿,不见陆杳追问,他自个也按捺不住继续道来:“观景台里推六姑娘下楼的那人,是个伪装成太监的男人。 “那可是真男人,他身上穿的太监服也是常喜宫的,常喜宫的太监都招了,说是常贵妃给他穿的。 “啧啧,这窝藏男人在宫中,可是大罪,就是常贵妃也避免不了。所以皇上震怒不已,以她淫乱后宫之名,把她给钉得死死的。” 陆杳走到内院,道:“一听就像是你家相爷搞的。” 小乐子眉飞色舞道:“那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相爷是真厉害,这个侍女姑娘也是有体会的。” 陆杳道:“还挺自豪。” 小乐子道:“小的还以为侍女姑娘带六姑娘出宫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呢,此番侍女姑娘回来,也是相爷安排的是不?” 陆杳道:“那当然是。” 让奸佞安排? 自打他知道她进宫是想去藏宝楼找东西以后,是千方百计地阻挠她达成所愿。 如今他要是知道她还想进宫,不给她堵死去路就是好的了,还指望着他给安排? 所以这种事她另想法子干就完了,最好知都不要让他知道。 到得阿汝房门前,陆杳推门进去。 小乐子问道:“侍女姑娘可需要人帮忙?” 陆杳道:“不用。” 小乐子便站在门口感慨:“六姑娘的东西都在房里,可没人动过呢。她的琴小的也从观景台那边搬回来了。除了侍女姑娘当天晚上让小的跑回来拿的那把琴以外,六姑娘以往常弹的那把小的也捡回来了。” 陆杳道:“在哪里捡回来的?” 小乐子道:“就在观景台的过道口里,上面都沾了血迹,还断了一根弦。血迹小的没能全部擦去,断弦小的也修不来,索性就摆在那里了。” 陆杳看见案上摆着的琴,拿过来见琴面上还残留着隐隐的血痕,一根断弦也横在那里。 房里有备用的丝弦,陆杳便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膝上,先将断弦修理好。 小乐子站在门边,时不时歪头往里瞅了瞅,见得她低头修琴的模样,倒鲜少见她这般温柔耐心,像对待一个婴孩一般。 等她修理好琴,拿帕子轻轻拭过琴身,小乐子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她手指往琴弦上一拨。 第269章 不愧是相爷看上的女人 顿时琴音乍泄,如松声石泉一般,是股子震耳的力量,却又沁人心脾一般动听。 随着琴声缓缓从房里传出,小乐子张着的口,硬是久久没能发得出声音。 他万没有想到,六姑娘不在,这侍女姑娘竟也能弹得出如此美妙绝伦的声音。 不过他转而又想,不愧是他家相爷看上的女人。 那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皇帝找回了自己的腰佩,又听身边的太监说,亲眼看过六姑娘,至今未醒,奄奄一息,恐怕多半是醒不过来的了。 可想而知,虽然不是从观景台的顶层摔下来的,就是从一半楼层摔下来,那也够高的。就是当时没死去,想必也熬不过这两天。 皇帝闻言,也十分伤感。 好好的一个姑娘,他是眼睁睁看着人摔在他眼前。 这两日皇帝失眠之症加剧,几乎整夜都没怎么睡着。 太监道:“听六姑娘身边的侍女说,六姑娘原是有东西要赠皇上的,眼下就在暖阁里,可要奴才去替皇上取来?” 皇帝心中烦闷,根本无法专心理政,遂将本子往桌上一扔,道:“朕出去走走。” 还没走到暖阁,皇帝就听见暖阁那边隐隐传来琴声。 皇帝脚下猛地一顿,驻足听了一会儿,宫中乐师哪弹得出这样的琴声,而且还是从暖阁传出的,一时恍惚还以为是六姑娘回来了,当即快步就往暖阁去。 不需人通报,他一入暖阁便直奔内院。 小乐子见着皇帝来,连忙见礼,正要跟房里弹琴的人通报一声,被皇帝抬手制止。 皇帝生怕搅扰了佳人,脚下很轻,快步走上台阶,抬脚就进门,面有喜色道:“阿汝你莫不是跟朕开了个玩……” 皇帝进门看见抚琴的陆杳时,话语声就戛然而止,面上的喜色也瞬时淡去。 而陆杳也被话语声所惊扰,抬起头来看见是皇帝,琴声亦戛然而止。 她放下琴便起身见礼。 皇帝十分怅然,道:“朕还以为是六姑娘回来了,不成想是你。” 身边的太监便道:“六姑娘的这许多东西有待收拾整理,是奴才善作主张,让这侍女进宫来收拾,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应该的。” 他又问陆杳,“你怎么会弹琴?” 陆杳应道:“民女回来,见六姑娘的琴坏了,便试着修理一番。一时想起六姑娘抚琴之景,满心伤感,就习着往日六姑娘所授,也弹了一番。” 皇帝叹口气,道:“真是天妒红颜,朕又何尝不伤感。” 陆杳想,这是天妒红颜么,这是杀人害命。 只是她面上悲戚,道:“皇上保重龙体。” 而后她就转身去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个香囊出来,呈给皇帝,道:“这是六姑娘绣的,是赠给皇上的。” 皇帝伸手接了过来,样式不是多精巧,但胜在心意,道:“她着实有心了。” 陆杳道:“民女跟在六姑娘身边时,六姑娘从不吝教授民女,民女愚钝,学得一些琴艺上的东西,如皇上不嫌弃,就让民女再替六姑娘为皇上弹奏一曲吧。” 皇帝闻言,哪有不允的,何况先前他在暖阁外就已经听见了,又岂是一般般拙劣的声音。 皇帝也想再听一听琴曲,便坐了下来,道:“你跟着六姑娘学了多久?” 陆杳道:“从民女被卖进朝暮馆跟在六姑娘身边以后,六姑娘就开始教民女了。” 皇帝道:“那你哪是愚钝,能弹成方才那样,分明是天赋异禀。” 陆杳道:“皇上过奖。” 陆杳重新拨动琴弦,曲子再次流泻出来。 那曲调缓缓沉沉,余音绵绵不绝,极具魅力,皇帝听着听着不由入了神。 他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了阿汝,与他在花亭里聊天,又在寝宫中吃茶,她一颦一笑都真实极了。 他抚上她的脸颊时似乎能感知到她肌肤的温度,她媚眼潮湿地叫着他时让他浑身沸腾不已。 第270章 嗯,你是个聪明人 陆杳琴声未歇,小乐子和皇帝的太监两人只觉好听至极,但并未像皇帝那般深入其中。 后来,贴身太监就觉得不可思议,因为皇帝斜斜支着头,似睡着了,并且面上渐渐浮现出快活的神色。 直到陆杳一首曲子终了,皇帝也丝毫不见苏醒的样子。 转而陆杳又换了一曲巩固一番,曲声温温软软,让小乐子和贴身太监两个听了都不由瞌睡兮兮。 最后陆杳收了音,再抬头时,看见皇帝睡容,才似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一般。 皇帝的太监就示意陆杳噤声,然后招手让她出来。 陆杳放下琴,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那太监就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为免吵到皇帝,太监在前走到回廊那边才停下,回头看了看陆杳,道:“皇上这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想到你这一首琴曲,颇有六姑娘的风范,竟让皇上有个好眠。” 陆杳道:“那是皇上顾念旧情。” 然后陆杳又道:“那皇上不是政务繁忙么,睡在这里会不会不妥?” 太监道:“有何不妥,这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 陆杳道:“可我还要收拾六姑娘的东西。” 太监唏嘘道:“哎哟我的姑娘欸,着急什么,等皇上睡醒了,准少不了你的好。” 陆杳略略动了动眉头,道:“那我就等着吧。” 随后陆杳就和小乐子一道出了内院,先在前边用午膳去。 小乐子非常惊奇,道:“没想到侍女姑娘居然这么能,没有六姑娘在,你也能把皇上哄睡着。” 这小太监机灵得很,见陆杳不接话,自顾自又道:“皇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侍女姑娘回宫的时候来,侍女姑娘是不是就等着皇上来好弹琴给他听呀?这一切是不是相爷的安排?” 陆杳看着小乐子,不置可否。 小乐子被她看得不自在,道:“侍女姑娘看着小的干嘛呀,小的心里怪发毛的。” 陆杳道:“你还知道发毛,最贱话多死得快知道吗?” 小乐子下意识捂着脖子道:“我跟侍女姑娘是一头的,侍女姑娘怎能害我!” 陆杳冷笑两声,道:“谁跟你是一头的,像你这种小太监,要是出了事,就是第一个被拉去顶罪的。你知道相爷的事知道得越多,就多一分危险,你还敢探听相爷的大计?” 道理是这个道理,小乐子怎会不懂,缩了缩脖子被唬住了,道:“好好好,小的什么都不问了,也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 陆杳这才坐在桌边动筷吃饭,道:“嗯,你是个聪明人。” 结果皇帝这一觉睡足了两个时辰,等他醒来,已是半下午时候了。 他没召见陆杳,就先起身匆匆回乾心殿去更衣。 只因他睡着过后做了个梦,梦里与阿汝颠鸾倒凤,那销魂蚀骨的感觉真实至极。 这种事当皇帝的哪能宣扬,所以先回去再说。 皇帝一走,陆杳就回阿汝房间把东西收拾好了,让小乐子去向太监总管传话,太监总管派了两名太监来帮忙,把东西搬去宫门口,坐上马车回了朝暮馆。 铃铛正在房里守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结果看见是陆杳回来了,还有小厮抬着几口箱子进院子里。 陆杳让小厮把箱子放在墙边堆着,铃铛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这是什么呀?” 陆杳道:“你家姑娘在宫中得的赏赐。” 她转身去看床上的阿汝,低低又道:“够她下半辈子不做花魁也能衣食无忧地生活。” 铃铛跟在陆杳身后转,道:“公子今天不在的时候,我都照公子吩咐给姑娘按时服药敷药,擦身更衣。我还以为今个公子在宫里不会回来了呢。” 陆杳摸了摸阿汝的脉象,道:“事情办完了我当然会回来。” 第271章 黑市所在 这厢,苏槐正着人全力追查有关无回门的任何蛛丝马迹,他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无回门搞死。 无回门也有心避他,一夜之间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似的。 是夜,剑铮一得到线索就来禀他:“主子,查到江湖上兴黑市买卖,之前那刺客应该就是在黑市接的任务。” 那被苏槐杀掉的刺客也是个游走江湖的老手了,他跟无回门有恩怨,因而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无回门的讯息全都招给了苏槐,可结果实际上有用的线索却微乎其微。 刺客招了自己的上家,但是隐瞒了江湖黑市。 江湖黑市是由整个江湖势力所支撑起来的,谁要是轻易暴露给了朝廷,那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刺客虽然贪生怕死,但这点利害关系还是知道的,他要是全部暴露了,就算能活着出去,也会遭到江湖追杀。 只是苏槐的人一点点还是摸到了这江湖黑市的所在。 剑铮又道:“江湖黑市包揽了所有见不得光的买卖。只要是江湖人想得到的,只要给得起钱,在那里就有求必应。无回门既然在黑市发任务,我们进黑市去,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的人。 “而黑市的入口就在云缎绸庄,那是江湖势力开的一家绸庄,表面上是做布匹生意,实际上是给各江湖中人入黑市提供便利。去到那里只需对上暗号,就有人接应。” 苏槐趁着夜色出门,随即又有人来禀道:“相爷,白天的时候朝暮馆那六姑娘的侍女进宫了,说是去收拾东西,结果她弹琴使皇上在暖阁睡着了,两个时辰后方才醒。” 苏槐脚下未停,身影若有若无地隐在夜色中,温声道:“人出宫了吗?” 来人应道:“天黑时才出宫。” 这事在旁人看来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不过是宫里边有何消息如实来向相爷汇报一番罢了。白天的时候相爷事情多,他们就往后压了压,到这会子才来禀报。 而且宫里小乐子那边一直以为陆杳进宫是相爷的安排,所以也没能及时往外传递消息。 苏槐往前走着,剑铮挥挥手让人退下,随即也大步往前跟了去。 途径朝暮馆时,只见那座馆楼上上下下灯火通透辉煌,宛如白昼,几乎照亮的一方天地。 远远便能听见楼里欢声笑语,笙歌不绝。 可见这京城第一楼有多么的绮丽热闹。 只不过主仆两个却过门而不入,那朝暮馆里的繁华热闹全然与他们无关。 剑铮不由得想,今个那陆姑娘竟然背着主子进宫,即便她是去收拾什么东西,也得要宫里有人同意她才能进得去。 也不知她究竟使的什么法子,方才也没来得及问。 要不是主子眼下有别的事忙暂顾不上她,今晚肯定会去整治她。 苏槐这人,轻重缓急他一向分得最清。 他得先把尔虞我诈、打杀算计的那些事情办了,空闲下来再去算其他的账。 而今晚他就正好没空。 两人去到一条街上,这个时间点,街道两边的铺子早就关门了。 苏槐在一家铺子门前站了站,抬头一看,屋檐下两边点着两盏灯,那牌匾上写着的正正是“云缎绸庄”。 剑铮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打着呵欠道:“布庄已经打烊了,想买东西明个再来吧!” 说罢就正要关门,被剑铮以剑柄挡住。 苏槐徐徐走上几步台阶,进了这家铺子。 铺子里的伙计审视着来人,一看便知抱剑的这个是随从,后进来的这位才是主子。 伙计来来往往阅人无数,见这随从虽是用剑的,但主仆二人身上却没有江湖气,不似江湖中人。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只接待江湖中人,就是为了避免惹上官家的人,省得到时候麻烦。 第272章 入黑市 伙计不动声色道:“两位客官想买什么?” 剑铮道:“买十根蜡烛。” 他没说什么颜色的蜡烛,暗号不对,他们果然不是江湖人,伙计就道:“没有蜡烛。” 剑铮道:“那就买十把镰刀。” 伙计道:“这是布庄,也没有镰刀。客官要买镰刀,还是去铁铺买吧。”说着就挥手要请两位出去。 他状似无意地走到门边,正要拉动门后的警铃,怎想刚一动手,剑铮立马一把剑朝他迎面射来,他不得不抽身躲开,转身便往门外逃。 结果还是没能跑出这扇门,被剑铮给堵住,伙计不敌,数招内一败涂地,最后被剑铮拿住脖子,反手就按在了柜台上。 那力道磕得伙计头破血流,柜台也重重摇晃。 苏槐在旁看着,神色温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道:“我只是想来买东西。” 伙计嘴角流着血沫,艰难道:“这里……真的没有镰刀……” 苏槐道:“也无意难为你们。” 剑铮紧了紧伙计的脖子,道:“带我们去,否则谁都别想好收场。” 伙计低低道:“你们到底是谁?” 苏槐道:“听说进黑市不必报身份,你是在故意难为我吗?” 伙计接触到他那眼神,仿佛只要自己再乱问一句,他就会失去耐心痛下杀手了。 最终剑铮说好不闹市,两人在伙计的指引下,才进了黑市。 这条街白日里是转供走马行商的中转之地,每天人来货往,十分繁忙,五湖四海走货行商的人都会在这里聚集。 可没想到,这条街地底下竟是通的。 白天的时候街上做些商货生意,遵纪守法,按时缴纳赋税,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到了晚上再做地下生意,亦能瞒天过海。 朝廷与江湖不相通,而这条街什么时候被江湖势力给买了下来,负责监管这一带的官府衙门竟丝毫不知。 原本街道两边的屋舍是住些寻常老百姓的,可随着日子一久,不知不觉就全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在这里贩货做生意的,江湖道上和生意场上相互渗透。 苏槐和剑铮走在黑市上,恍若与白天的街市差不多,只是卖的都是寻常市面上见不到的东西,而且安安静静没有人吆喝拉生意。 想买东西的不必吆喝也自然会找上门。 苏槐在这里甚至没少见到从宫中流出来的宝贝。 剑铮跟着主子一路走,看归看,却也真的没弄出事端。 不然,就不单单是他们两人到这里来了。 虽然已经找到了江湖黑市的巢穴,剑铮明白也不可轻举妄动。 因为江湖偌大,黑市岂止这一处两处。 如若是带兵剿了这个地方,那就等于是正面与江湖势力宣战。 江湖高手不知几何,真要对抗起来,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大压力。 所以最好的状态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主子只是想剿无回门这一个组织,不必要再树其他的敌人。 苏槐去到一处地方,那里没有摆着的商品买卖,一进门,只见里面墙上挂着许多只牌子。 每只牌子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并标着价目。 也有其他人进来转一圈,看到想接手的目标,便摘了那牌子。 苏槐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张牌子看了看,翻到背面,记载有牌子名字的主人的大致情况。 这里就是地下买卖人命的地方。 如果是杀手组织太张扬,那么这里便很低调,不知上家和下家,只认钱办事。 接目标的也多是江湖上没有组织的游魂杀手。 其中有被各江湖门派踢出去的,也有独自为伍的高手。 剑铮将墙上这么多的牌子一溜烟扫下来,眼神顿了顿,一脸凛然地向苏槐低低禀道:“有主子的名字。” 而且还不止一张牌子。 标的价格还不菲。 不过在那挂着就挂着,没人敢接。 进来的这些人都是从一些价格相对较低的目标接起。 价格越高就意味着风险越大。 江湖上但凡没有耳朵聋眼睛瞎的谁人不知,奸相的人头是最难拿的。就连无回门集结那么多高手出手都失败了,更何况单枪匹马的,难度自然就更大。 现在江湖人也都知道奸相正在追拿无回门,惹着了这种人,他能像疯狗一样追着一路死咬不放。 想独善其 第273章 寻人 苏槐问这里的管理人,道:“想在这里挂牌,有什么条件?” 管理人道:“给得起钱和任务的详细情况。另外,这里不涉及门派纷争,只寻私仇。” 这也不难理解,要是在这里挂牌杀哪个门派的掌门人什么的,那江湖不得乱了套。 不过换个思路,不提门派和身份地位,只提名字,就属于私仇了。 就像苏槐的牌子,他的名字天下皆知,牌子上也没写他是一朝宰相之类的字眼。 只是,剑铮他们虽知道无回门门主是个女的,但却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就算想挂牌子又要怎么挂? 剑铮心里盘算着,主子自己能杀,恐怕不会出钱请别人杀。 要是请别人杀,主子也不会这么费心费力了。 这时,剑铮便听主子又问那管理人:“可以寻人吗?” 管理人道:“当然可以,寻人往这边走。” 便又有人领着苏槐往隔壁去。 隔壁的人问:“可有画像?” 苏槐道:“可以现画。” 桌上备着笔墨,他走到桌前,旁边有人给他铺上一张画纸,他抬手执笔蘸墨,而后在纸上勾勒起来。 寥寥数笔就呈现出个大致轮廓,再细描浅绘,画像便跃然纸上,五官轮廓甚是清晰。 就凭这画像,要是遇到真人,十分好确认。 连这看管画像的人都不由得感慨道:“要是各家画师都能像客官这样,怕是寻人能方便得多。” 苏槐在描好的画像旁边,又描了一只鹰。 管理人问:“客官是找一人一鹰?” 苏槐道:“她有一只鹰。” 管理人又问:“客官与这画上人什么关系?” 苏槐看着自己描的画像,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神色非常温和,让见者无不深信,画上的人就是他的亲妹妹。 这一人一鹰,特点就比较显眼了,江湖上若是了解些内幕的人,一看便知这是谁。 又不是去杀她,只是帮忙寻个亲,只需要提供信息就能完成,那这任务就轻松多了,而且也乐意赚这笔钱。 苏槐在这里挂了像,剑铮又付了定金,这交易就算定下了。 这寻人与杀人的规矩又不同,杀人接任务可以当场揭牌子,而寻人则不能当场揭画像。 因为要寻的人尚不知身在何处,若轻易揭了画像,任务可能进行得不那么顺利,时间期限也可能会延长,所以黑市规定寻人只要是见者都可以去寻,谁先寻到谁就回来揭画像,谁就能赚到这笔钱。 从铺子里出来,剑铮道:“还是主子有办法。” 苏槐道:“我被骗了钱,现在还得到骗钱的地方来花钱,你觉得很光荣吗?” 剑铮:“……” 意思是要是他们当下属的能耐一点,主子就不用花这笔不必要的钱了。 事实上,是那无回门当真狡猾,将自己的鹰犬爪牙收得干干净净,就算追查到他们的某个巢点,也早已经人去楼空。 剑铮不吭声了,安静老实地跟在苏槐身后。 两人将这黑市从头逛到尾。 除了杀人买命和不能明面交易流传的珍宝以外,黑市上也还有凶狠的暗器,各种行走江湖的迷香毒药等,还有药材铺子,铺子里卖的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稀奇药材。 苏槐路过一家药铺门前时,看见橱窗里摆着的鹿皮箱子,脚下滞了滞,然后转而进了那铺子里瞧瞧。 铺子掌柜见他来,问道:“客官要点什么,熊心虎胆狼鞭,封喉断筋溶尸,救人杀人,都有。” 这些药材寻常的大夫也用不着,只有某些流派的郎中需得下猛药起重症的时候才用得上。 苏槐随意看了看,然后目光又一次落在那鹿皮箱子上。 掌柜便把箱子给他取来,他捻着锁扣打开一看,里面清一色薄如蝉翼、寒意闪闪的尺寸不一的刀刃,上下有三层。 边上还配备有银针,药油,针线等。 第274章 最快的救人之法 苏槐问:“这是干什么的?” 掌柜一听,道:“客官既然不是这行的,何必多问。买来也派不上用场。” 苏槐看着掌柜,道:“我买来剥皮挑筋断骨,也派不上用场?” 掌柜又一听,看来是其他方面的行家,便道:“当然可以,这刀锋刃口锋利,切骨也不在话下。只是这个照一整套卖,一只箱子一百两。” 剑铮给了一百两的银票。 掌柜就向苏槐讲解:“这一整套是医用的刀械。靠这一套,能救垂死之人,亦能使人求生不得。” 苏槐道:“如何救垂死之人?” 掌柜道:“倘若重伤伤及肺腑筋骨,可开膛破肚、剥出筋骨来挽救。” 剑铮觉得匪夷所思,道:“一派胡言,开膛破肚活人亦会死,又如何能把濒死之人救活。” 掌柜又就旁边配备的药油针线等用具解释道:“银针可封周身大小丨穴,大夫都会;这是麻药,涂抹于刀刃上,下刀时伤者无所觉;再用针线专缝补破损处,齐活。伤者若五脏俱损,不及时补救只会油尽灯枯,唯有下重手用猛药才是最快的救人之法。 “客官没听说过吧,江湖流传的医圣一脉,最擅用这法子。经他们手的又岂止一两个例子,就是只吊着一口气,也能给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江湖上非高人不敢用此法,稍有不慎就会损及性命。” 据剑铮以往打探得来的消息,那医圣一脉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打探的都是药理解毒的方向,还没怎么射猎这等救人之法。 苏槐问:“倘若从高楼坠下,用此法能救命吗?” 掌柜道:“从高楼坠下,五脏六腑定无完好,不用此法还真不行。” 苏槐走出铺子时,掌柜还在问:“客官有伤者从高楼坠下?那要不要看看我这的药,药都是好药,药性来得烈,起症见效快。” 剑铮拿好那只鹿皮箱子跟在后面,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子突然要买这个。 难不成真拿回去审问犯人时抽筋扒皮用的? 抽筋扒皮有的是刀具,随便拿把刀剑,剑铮就能把犯人的整张皮赶下来、整条筋抽出来,何故又花百两银子买这套工具,这不是浪费么。 不过转而剑铮又想起方才主子问坠楼的人能不能用这工具救命,莫非这个是拿回去救六姑娘的? 这厢,陆杳睡在房里,睡得好好的,半夜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把她给打醒。 她揉了揉鼻子,这样的天气,哪至于着凉,而且她又是习武人的身体,怎么打起了喷嚏? 第二日,不想宫里边又来了人,指名要见六姑娘的侍女。 来的又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只不过这回不是那太监总管了。 太监道:“皇上请姑娘入宫哩。” 陆杳道:“皇上召见我为何?” 太监叹道:“皇上昨天下午的时候听了姑娘的琴睡着了两个时辰,可到昨个晚上又彻夜难眠。皇上今个还想再听一听姑娘弹琴。” 陆杳道:“既是皇上需要,我自当尽力。” 陆杳草草收拾一下,当日就抱着琴跟着太监一起进了宫。 她还是先回暖阁里休息,等皇帝需要召见她的时候她再去面圣。 小乐子见了她,凑过来说道:“皇上昨日听了侍女姑娘的琴以后睡着了,所以今日又惦记着,早在姑娘来之前,皇上那边就来人知会小的了。侍女姑娘只是来给皇上弹琴助眠的吧?” 陆杳睨了睨他,道:“你想说什么?” 小乐子一脸正色道:“小的想劝侍女姑娘,这后宫水深得很,侍女姑娘可千万别步六姑娘的后尘。” 陆杳没理会他,他自顾自又道:“再说了,侍女姑娘前已经有相爷了,就不要想着再去招皇上了。别说后宫里容不下,皇上和相爷肯定也容不下一个女子在他们之间左右逢源,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侍女姑娘自个儿。” 陆杳道:“你以为我是你吗,一边攀着个相爷,一边又想着认干爹呢。要不要我跟相爷说说,放你认干爹去?” 小乐子咕哝道:“就当小的没说,反正小的也是为姑娘好。” 第275章 不能着急 尽管陆杳进宫了,但皇帝白天却没有召见她。 一是有政务在身,二是皇帝担心会像昨日那样做什么不可言说的梦,有损他帝王颜面。 所以皇帝留在晚上,想借着陆杳的琴声睡个好觉。 陆杳便一直在宫里留到了晚上。 入夜过后,皇帝的太监如时过来宣召陆杳面圣。 小乐子抱着琴,跟陆杳一同前去。 此时皇帝已经用过晚膳,洗漱更衣,准备歇寝了。 陆杳进入寝宫,行礼过后,皇帝也没多注意她,只摆摆手,让她开始弹琴。 皇帝听着琴声,看了一眼陆杳,见她一直低垂着头又看不清她模样,兴致寥寥道:“以往你家姑娘弹琴时需得以屏风掩着,怎么如今你却是不用?” 陆杳应道:“以往六姑娘是怕面见皇上时乱了心神。” 皇帝道:“你就不会乱了心神?” 陆杳道:“民女样貌丑陋,谁见了都摇头,自然就心宽些。” 诚然,以前六姑娘弹琴时皇帝希望时时能看见她,眼下这侍女弹琴,皇帝只想闭眼听琴。 后来他便阖着眼不再说话。 随着琴声渐入佳境,他的睡意也慢慢袭来。 一时间皇帝的寝宫内外都飘荡着琴声,悠悠缓缓,引人入梦。 从皇帝寝宫出来,陆杳看见小乐子还坚持不懈地守在外面。 陆杳把琴交给他,两人一道回了暖阁。 她回到房间,把门关起来,转头就又从窗户出去了。 陆杳对这皇宫已然十分熟悉,她经过夜里人少的湖边,一路绕去了常喜宫。 常喜宫如今可不比往日,宫人撤走大半,显得整座常喜宫空荡荡的。 所有人都知道常贵妃失宠了,她犯下大忌,皇上怎可能还会再宠幸她。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帝也是看在她有个镇守南淮要地的兄长,才只是把她关起来。宫人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但都不主动到她跟前触霉头。 因此常贵妃寝宫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大喊大叫,激声怒骂。 起初还有宫人上前去答应,但被打出来以后,就没再有人去了。 随她怎么折腾。 后来常贵妃在寝宫了声嘶力竭道:“去叫皇上来,否则本宫今日就自缢在此!” 这宫人虽不是常贵妃的亲信,但也在常喜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便在门外应答:“娘娘若是自缢,那是畏罪自缢,不光娘娘身后背负骂名,就连大将军也得进京请罪。” 常贵妃如何不知,她不会自寻短见,她只是想见一见皇帝。 到了晚上,常喜宫里也还时不时传出大哭大骂的声音。 此时常喜宫正门紧闭,远远可见宫内灯火依稀暗淡,哪比得上以前彻夜通明。 陆杳进不去常喜宫,便围着常喜宫的宫墙走一圈,听听里面的动静。 这常喜宫里她也去过两回,大致知道里面的布局,她走到某处宫墙下站在阴影中颇久。 里面便是常喜宫的小厨房,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比以往时时得要人守着以免贵妃夜里需要吃什么东西,而今却是很久都等不到一个人来。 宫人本就很少,又不必要像以前一样得小心伺候着常贵妃,大家当然就回去睡觉了。 阴影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瓷瓶盖子,一股略刺鼻的气味飘上来。 里面装的是火油,遇水不灭,附着性强,又还耐烧。 她打算动手,却又不得不掂量一番。 太着急了。 今晚才是她重新进宫来的第一晚,她不能这么着急。 否则容易落人把柄。 遂最终,她又将东西收了回去,再看了一眼常喜宫的宫墙,转身离去。 第276章 试他 翌日,皇帝那边的太监就到了暖阁里来,还带着赏。 想当然是给陆杳的。 太监道:“皇上昨夜睡得很好,今早起来神清气爽,直感慨姑娘不愧得六姑娘亲授琴艺,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陆杳道:“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就好。” 太监道:“这几日姑娘就继续住在暖阁中,听皇上宣召吧。” 陆杳有些为难,道:“可是公公……我得回去看看六姑娘。” 太监叹口气,道:“六姑娘红颜薄命,已是尘埃落定的事情,可姑娘你还有大好前程,到底是六姑娘重要还是能决定你往后荣华的皇上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陆杳想了想,道:“那好吧,民女听从皇上差遣便是。只是过几日,民女还是想要回去看看的。” 太监道:“那就过几日再说吧。” 听小乐子说,这几天狗相着实很忙,朝中也因为常贵妃的事而争执不下,这倒正合陆杳的意。 只要狗相不来掺和,一切都好。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事还真不能庆幸,陆杳才一庆幸,当天晚上受召去皇帝那里时,一进门抬头,就看见狗相也在那里。 陆杳立马垂头道:“民女来得不是时候,这便退下。” 皇帝道:“无妨无妨,苏卿与朕正议完事。” 那必然是议完了事的,不然太监也不敢贸然领着陆杳进来。 陆杳只好留下,中规中矩地见礼。 皇帝道:“苏卿,你可知道,这六姑娘的侍女也天赋异禀,得六姑娘亲授,琴艺不错。” 苏槐道:“臣尚不知。” 皇帝笑道:“既然来了,那不妨就听她弹弹。” 陆杳垂着头,谨小慎微的样子,一张面容却是十分平淡。 这皇帝一口一个六姑娘,而今提起她亦能谈笑自如,到底是帝王家。 陆杳认真地弹了两首曲子,皇帝就问苏槐道:“苏卿觉得怎样?” 苏槐道:“无非都是同样的曲子调子,换谁来应该都差不多。” 皇帝道:“可她却能和六姑娘一样,朕听着听着,便能有个好眠。” 皇帝饮了一口茶,茶也是助眠安神的茶,他看了看陆杳又看了看苏槐,面上又笑道:“朕打算留这侍女在宫里住一阵子,苏卿意下如何?” 陆杳想,她住不住宫里,需要他怎么个意下? 可摆明了,这皇帝是在试探。 她弄不明白,有什么好试的。即便知道她是这狗相的未婚妻又如何,找其他任何他在意的东西来试他都比用她来试要靠谱得多。 她可是当初狗男人要用来挡刀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发生同样的事,她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用他来挡刀。 苏槐看都没看陆杳一眼,道:“臣的意思微不足道,她能为圣上解忧也是她的造化。” 皇帝道:“可她毕竟是苏卿的未婚妻,也不能真以宫奴相论。如是苏卿觉得这样不妥,朕就不留她了。” 苏槐道:“此女来自偏远之地,没见过世面,承蒙圣上眷顾,她如今能为圣上弹琴,谁能有她这般时运。” 皇帝便看向陆杳,道:“要不是苏卿提起,朕也没想到,你这小小的侍女,竟然是苏卿的未婚妻。你是怎么看不上苏卿啊?” 陆杳道:“民女不敢,相爷高不可攀,民女实在……” 皇帝道:“你既知他高不可攀,为何又千里迢迢来认这未婚夫呢?” 陆杳道:“民女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门婚约,最初民女跋山涉水来,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地。” 她与苏槐,仿若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流,境界也达不到一块儿去,任谁见了都觉得这两人实在是不相配。 事实上,两人又出奇一致的,面不改色地信口拈来,而且都是一套一套的。 皇帝怎会不明白女人,哪个女人不想着攀龙附凤,只不过这小小乡女恐怕是到了这里以后才发现,他一朝宰相,也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苏槐也没想着要把她带回府去,看样子是真没把这侍女看入眼。 第277章 何处萧音来 最后苏槐见天色不早,皇帝也该歇寝了,就先退下。 陆杳再为皇帝弹奏两曲方才出来。 出来以后,苏槐早已不见了人影,而今晚小乐子发现相爷来了以后,想着有相爷跟陆杳在一起他也不能碍事,便早早地回去了。 于是乎,就只剩她一人。 皇帝的小太监见状,道:“要不咱送姑娘回去吧。” 陆杳道:“小公公好意,这条路走了好些遍,我熟悉的,就不劳烦小公公了。” 最后小太监递给陆杳一盏灯,她一手提灯一手抱琴,走在回暖阁的路上。 只不过转过小径,她便随手把灯灭了,在下个路口几经穿绕,俨然不是回暖阁的方向。 常喜宫正门有侍卫把守,但现在它与冷宫无异,附近便少有人频繁巡逻。 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喜宫里为数不多的宫人差不多都已经歇下了。 起初常喜宫一角只有一簇火光微微闪烁,但一时无人发现。 后借着风势,火光很快就越来越明亮,势头也越来越旺。 一股浓密的黑烟从那宫墙里缓缓升起,笼罩在上方。 这宫楼都是木制结构,一旦烧起了势头,就如同一堆柴火一般,炙热的火苗只顾疯狂地往上窜舔。 等宫人们发现的时候,跑来看,小厨房已经烧成了一堆巨大的篝火,四周全都冒着火光。 虽然小厨房还没有被大火彻底吞没,但火势熊熊燃烧,那是迟早的。 不光如此,小厨房后面还连接着一大片宫人们的起居院,这火苗子一飘过去,那还得了。 宫人们十分惊慌,一边奔走取水一边大声叫道:“走火了!走火了!” 常喜宫这点宫人怎么能够,第一时间有人跑去正宫门那边,用力地拍打着门,“开门!快开门!常喜宫走火了!” 呼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侍卫从外面把门打开。 紧接着又从其他地方调动宫人赶来救火,常喜宫里储备的水根本不够,于是乎人影进进出出,从湖边运水进常喜宫里灭火。 陆杳便在嘈杂的人迹声里,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常喜宫的大门。 常贵妃院子里本是有宫人换值守夜的,但看见小厨房那边火光冲天、十分吓人,常喜宫的人手又不够用,遂宫人见这情形,第一时间就跑去救火了,否则等大火烧到了大家伙的起居院,什么家当都得赔里边。 常贵妃在寝院里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人声杂乱,被惊醒了来。 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皇帝来了,结果又隐约听见有人喊救火。 她刚要下床,不晓得从什么地方突然飘来一阵萧笛声,钻入脑中,一下子将外面的嘈杂拉得很远,使得她脑仁倏地一激。 常贵妃脑子有些发木,那箫声持续不断,时而低沉如泣如诉,时而又高亢尖声咆哮,常贵妃听着听着,突然像是有根针狠狠往她脑仁里扎去似的,使她缓缓抱着头,眼前有些发花,好一阵都缓不过来。 “何人……何人在此吹奏!” 萧笛声起起伏伏,犹如波涛骇浪,在常贵妃脑中掀起一层又一层。 常贵妃难受至极,头晕目眩,最后抱头从床上摔了下来。 这萧笛声控制得极好,从外面听能恰到好处地淹没在救火的嘈杂声里,可从寝宫里面听,却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吹奏的人就在她的屋顶上。 那枚玉骨箫看似小巧,可也能随主人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音律。 那捻在音孔上的手指稍稍一停顿,萧音也变得平和了去,渐渐消弭。 常贵妃滚在地上,喘着气抬起头来,她缓缓放下耳朵,发现寝宫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听不见那声音了。 方才就好像做了个梦一样。 她脑子里还一片空白,整个精神却陡然放松下来。 然,就在她刚刚得以喘息,那玉骨箫上手指翻飞,萧音再次迸出。 而这一次,音调千变万化,万分诡谲,说它碎不成曲却又无绝无尽,一下一飞冲天,一下又似坠入无边地狱。 第278章 虐杀 常贵妃受不了,双手使劲抱着头,脑中犹如万马奔腾一般,将她的意识碾踩得稀碎。 “别吹了……别吹了!” 她鼻子有些痒,淌出血迹,一滴滴掉在地上。 她痛苦得在地上打滚。 可那萧音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还愈演愈烈。 陆杳就站在她寝宫的屋脊背面的檐角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她手指捻得飞快,一只音孔有限的玉骨箫在她手中散发着无穷的音调魅力。 那股气势将她裙角漾起,她面无表情,眼中依稀淬着远处燃烧的火光,满是绮丽的色彩。 “我求你……求求你……别吹了……” 常贵妃匍匐在地上,面容扭曲,痛苦至极。 殷殷血迹不光从她鼻孔里流出来,亦从眼角流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耳膜已经被刺破,那声音在脑子里狠狠搅荡。 常喜宫里如斯混乱,杂乱声中寻常人听不见这样的萧音,可苏槐一来就听见了。 他抬头往常贵妃寝院的方向看了看。 他亦踏着段段宫墙屋瓴而来,只是越靠近,那箫声听起来显然不怎么舒服。 陆杳将寝宫里常贵妃的形容尽收眼底,殊不知,她亦被人纳入眼里。 一只小小的玉骨箫,就能将声音演绎得如此诡异多端。 她的音律能帮助人,亦能虐杀人。 常贵妃被折磨得狠,她感觉被万马奔腾践踏过以后,又有无数只蚂蚁钻进脑子里,一点点啃噬她的脑仁。 她痛苦万分,不住地以头抢地,好似这样能够稍稍减轻一些。 后来抢地也不行了,她便爬到柱子边,抱着柱子一遍一遍用头撞击。 那咚咚声透过屋顶传来,格外的清脆。 常贵妃撞破了额头,柱子上血痕累累,但她也停不下来。 到最后箫声停了,可常贵妃还是惯性地咚咚咚地撞击着。 陆杳收了玉骨箫,低头将玉骨箫装进荷包里,收紧口子。 可她再抬头之际,身形蓦地一顿。 这才察觉到附近有人。 她猛转头望去,果真,见那方向的宫檐屋瓴间站着一个人,在漆黑苍茫的夜中似近似远。 也不知是陆杳眼力好还是怎么的,一看那隐隐的身形轮廓,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转身便跃下屋檐,毫不耽搁地离去。 在出常喜宫的路上,陆杳随手拿了个桶,出去的时候同进来的时候一样容易。 宫人都慌里忙张地往湖边去打水,她经过湖边时,将桶往水里一扔,人就转进了小树林,抄近路回。 回到某处小径,陆杳弯身去路边树丛里抱回了自己的琴。 可哪想,将将一回身,迎面就撞上个人,险些把她撞翻在地。 陆杳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次能不能不要随便站人身后,撞着了相爷不痛吗!” 苏槐道:“我不痛。” 两人都揣着明白,先前常喜宫屋顶上站着的人就是彼此。 陆杳道:“没想到相爷这深夜了还没出宫,常喜宫着火了,相爷不赶紧去看看吗?” 苏槐道:“我才看完出来。还听了听曲子,现在内息乱得很。” 陆杳道:“相爷真是的,大半夜的竟还有闲情逸致听曲。” 苏槐把她看着,那眼神带着钩子,像是要生生把她的魂儿给勾出来似的。 苏槐道:“你再东拉西扯一句我听听。” 陆杳也晓得把这狗男人惹毛了后果不太好,她感觉她再扯一句他就能毛,她又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便道:“那你挡我路作甚。” 苏槐道:“千方百计瞒着我进宫,现在舒爽了?” 陆杳道:“我不明白相爷在说什么。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来请我进宫的,我有什么好瞒着相爷的?” 苏槐道:“请你进宫做什么?” 陆杳道:“当然是收拾阿汝的东西。” 苏槐道:“收拾着收拾着就弹起了琴?还恰好让圣上听见?那香囊哪儿来的?你绣的吗?” 第279章 老油条了 陆杳看他那样子,面上也没有怒气冲冠,但她莫名感觉她要是说是自己绣的,他能把自己当场撕了吃了。 陆杳道:“当然是阿汝绣的。” 苏槐闻言却笑,那笑容又妖又美,当真是迷人眼了,道:“阿汝绣的?我再问一遍,到底谁绣的?” 他气势陡然张狂,几乎将她逼抵在树干上,又道:“是你绣的吗?” 陆杳屏着气,也不晓得这厮突然发什么疯,推了推他咬牙道:“都说了是阿汝绣的,不是我绣的,你是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 苏槐道:“今晚你是舒爽了,我还没舒爽。” 陆杳来气道:“我哪里舒爽了?” 苏槐道:“那我们一起舒爽。” 陆杳:“……” 这畜生人模狗样,就是话一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充满了一股子狗畜人渣味儿。 陆杳正想开骂,却间这时,有一队侍卫手擒火把,正远远往这边来。 陆杳在宫里躲藏惯了,本能反应霎时就要往树干背后躲。 可偏偏苏槐一把拽住她不让她躲。 苏槐道:“以往你竟骗我。” 陆杳脑子一懵,她骗他什么了? 那可太多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样。 陆杳瞪向他,低低道:“你要发疯待会再发行不行?” 苏槐盯着她道:“以往你弹琴害我,使我内息紊乱而吐血,后又骗我敷衍我,你还记得吗?” 陆杳道:“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记得!” 苏槐道:“我记得,今晚又一听,才确定当时你确实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我。” 陆杳见着那对侍卫越来越近,道:“就你?祸害遗千年,谁害得死你!” 就在那侍卫火把的光将将能照亮她和苏槐所在的这地方之前,陆杳突然奋起使力,把苏槐往树干背后一推,自己也顺势躲藏在了树干背后。 苏槐捏着她的脖子时,她也抬手捂住他的口鼻。 她看着苏槐那眼神,一时间觉得,他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但她约摸是老油条了,再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她居然不痛不痒的了。 那队侍卫陆陆续续地快速往旁边经过,前边不远便是岔路口,侍卫头领把队伍分成两拨,命令道:“你们,去暖阁查看那名侍女,其余人跟我去常喜宫!” “是!” 陆杳便见那拨侍卫兵分两路,迅速地往岔路口两头去。 且看他们来的方向,陆杳便心如明镜,后宫里可以调动侍卫的能有几人,而且那是鎏莹宫的方向。 恐怕只有长公主,才这么紧盯着她这个侍女不放了。 常喜宫一出事,长公主就第一时间怀疑到她头上来,一边派人去常喜宫,一边派人去暖阁,就是为了看她人有没有在暖阁。 如若侍卫去到暖阁发现她没在,那她便有些洗脱不清了。 毕竟鎏莹宫离常喜宫有些距离,等长公主那边收到消息时需要一定的时间,陆杳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把事办好。 只可惜半路遇到这挡路的狗男人,要不是他,这会儿她已经回暖阁了。 等侍卫一走,陆杳当即松开捂着苏槐的手,要是这会儿她抄近路回去,还能赶在侍卫前面回暖阁。 只可惜,苏槐却不肯放了她。 他反而手指一收,直接握着她脖子抵在树干上。 陆杳不由得微微仰着下巴,眼里无波无澜地把他看着。 她脖颈纤细,对他这只不知沾染多少鲜血的手来说太脆弱了。只要他稍一使力,她就能折在她手上。 她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一次两次地掐过脖子,而且还都是同一个人。 陆杳道:“你要杀了我吗?” 苏槐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要是给你个机会想杀我,你定是不会眨一下眼。那你说我留你做什么?” 第280章 阴一阵雨一阵 陆杳都快忘了当初她用琴声乱苏槐内息这一茬儿了,但这狗男人还记得清楚得很。 她叹口气,道:“苏槐,只准你让我不好过,就不能我让你也稍稍不好过?那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就没有想借别人的手弄死我吗? “我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能早就白骨一堆了,此刻还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她抬手,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衣襟,又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权臣奸相,无回门都奈你不何,我还能杀得了你?” 他小人记仇,但她也不是什么君子。 只是眼下收拾不了他罢了。他说对了,等她能收拾他的时候,确实她不会眨一下眼。 陆杳笑着,即便被他扼住呼吸喘不过气,她也不急不忙的样子,因为说话艰难嗓子都是哑的,再道:“你杀我吧,我在前头等你,看你后头毒发是怎么死的。” 苏槐还是松了手,道:“最后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拉你一起死。” 陆杳呼吸一畅,她换了两口气,又歪头活动活动脖子,那种僵滞感才散去。 两人之间的僵持也烟消云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槐看着她捡起地上的琴,道:“无回门的门主是个女的,行渊的嫡传弟子银烛公子也是个女的?” 陆杳拍拍琴上的草屑,道:“我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女人怎么知道。” 两人从树干后面走回到小径上来,苏槐道:“听说朝暮馆的人叫你一声‘公子’。” 陆杳诧异道:“竟还有这事,朝暮馆的姑娘遇到年轻男人都叫公子,莫不是唤的正是相爷的人,结果相爷的人误以为是在唤我。” 苏槐的性情阴一阵雨一阵,难以捉摸,前一刻他能对你要打要杀,后一刻也能跟你温声细语地闲聊两句。 好在陆杳心态摆得够正,这狗东西的属性她多少摸清楚了一些,只要在他手上死不了就一切都好说。因而她也能心平气和地虚与委蛇两句。 苏槐道:“不是赶着回暖阁吗?” 陆杳道:“好些天不见相爷,又想多跟相爷叙叙。” 这会儿回去干什么,横竖已经错过了时机,回去好让那些侍卫抓她个正着吗? 苏槐道:“那找个地方,我们好好叙叙。” 说着他便要将她往漆黑的小树林里拉。 陆杳翻了个白眼,连忙又道:“今晚不是时机,常喜宫出了这么大的事,相爷想必很忙,一会儿要是有人找来就不好了。” 这时候,常喜宫里的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很快就有侍卫到常贵妃的寝院里发现,常贵妃竟死于寝宫之中。 同时,去暖阁查看的侍卫没有找到陆杳,第一时间回禀到长公主那里。 长公主立即命令自己宫中侍卫往各处搜查陆杳踪迹。 这会子皇宫已经宵禁了,陆杳不可能还跑得出宫,长公主的人在暖阁没找到她,她立马就成了最大嫌疑人。 于是乎,宫中各处火光闪烁,原本沉寂在睡梦之中的整座皇宫,都给吵醒了来。 陆杳若无其事地跟在苏槐身边,苏槐道:“你杀了常贵妃,现在到处都在抓你,一会儿到了圣上面前,我看你继续编。” 陆杳道:“等出宫以后,我想跟相爷做笔交易。” 长公主原想着自己的侍卫人手可能不够,正派人来找苏槐调动禁卫军。 好不容易找到人了,结果侍卫到苏槐跟前,看见他身边的陆杳时,神色变了变,禀明来意:“相爷,今夜常喜宫大火,贵妃娘娘遭谋害,属下等奉长公主之命,来请相爷调动禁军,全力捉拿……捉拿……” 苏槐道:“捉拿什么?” 侍卫硬着头皮道:“捉拿相爷身边的这名侍女嫌疑人。” 第281章 死状 皇帝上半夜睡着了,到下半夜被吵醒来,身边太监神色有异道:“皇上,常喜宫出事了。” 随后皇帝摆驾常喜宫,见宫中大火已经被扑灭,只剩一股滚滚浓烟往上冒。若干宫人正形容狼狈地瑟瑟跪在地上。 皇帝一进宫门,便直奔常贵妃的寝院而去。 寝院里灯火通明,长公主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神色凝重地向皇帝见礼。 皇帝见了她,语气有些沉,道:“宸华,你怎么在这里?” 长公主道:“听说这里出了事,我便赶来看看。” 皇帝不再理会她,当即要抬脚踏进寝宫里,长公主见状又道:“皇兄……” 皇帝步子顿了顿,回头看她,长公主神情便有些凝重,道:“皇兄还请保重。” 皇帝也晓得里边情况不妙,但他身为帝王家,还会被这些事给惊吓住不成。 侍卫举着火把进寝宫里,把寝宫照得通透明亮。 皇帝走进到内室,尽管有心里准备,可在见到眼前之景时还是不免吸了一口气。 跟在皇帝身后的太监见到这场景,大太监还比较镇定,那些小太监无不惊悚。 只见寝宫里一片凌乱,地上、柱子上全是血。 而常贵妃衣发蓬乱,躺在血泊里,手脚因为过度扭曲还是怎的,姿势十分怪异。 她额头撞得稀烂,死死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脸上全是血,并且七窍流血,极为可怖。 片刻,皇帝道:“找太医来看过了么?” 长公主道:“皇兄来之前,我让任何人不得妄动,眼下太医在外候命。” 皇帝让太医进来,太医初初检查过常贵妃,禀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这是头部受到重创,脑中血散而亡。” 长公主便道:“今夜常喜宫小厨房那边走了火,宫人都赶去救火了,贵妃却在寝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事恐怕有蹊跷。” 这样想来,如果起火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刻意转移注意力。 皇帝命令道:“着人去小厨房那边查一查,看看究竟是因何走火。” 长公主道:“听说六姑娘身边的侍女这两日进了宫为皇上奏曲,她与六姑娘一向主仆情深,六姑娘的事在她心里怕是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便是她话没说得很明白,皇帝一听也听明白了。 那侍女如今才进宫两天就出了这事,她很有动机。 可一个小小的侍女,能干得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皇帝嘴上道:“宸华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是那侍女做的?” 长公主道:“我也只是这样说,今晚在得知消息以后,我便着人前往暖阁那边查看,结果发现那侍女不在暖阁里,也不去了何处。” 皇帝神情动了动,道:“还有这事?” 长公主道:“皇上不妨找到她来问问。” 皇帝又叫自己的太监去暖阁看一看,结果太监很快来回禀,道:“皇上,那侍女确不在暖阁里。” 皇帝神情莫名,道:“这么大个活人,总不能在皇宫里消失了。来人,去把她给朕找到,带到朕面前来回话。” 纵使那侍女在弹琴上天赋异禀,但如若她真敢在皇宫里纵火行凶的话,那也难逃罪责。 于是乎皇帝的太监总管立刻调遣人手,往各处寻人去。 只不过侍卫还没走出常喜宫的宫门,就有人又到皇帝这里来回禀消息,道:“皇上,相爷来了。” 不多时,苏槐走进寝院,皇帝和长公主从常贵妃寝宫里出来,长公主抬头看见苏槐,目光微微自他身边一扫,神色凝了凝。 只见陆杳怀抱着琴,一脸的老实本分,规规矩矩地跟在苏槐身边。 皇帝也看了两人一眼,不置可否,然后去了偏殿坐。 皇帝落座后,道:“长公主的意思是,六姑娘这侍女才进宫两天,常喜宫就出了这等事,又加上六姑娘与这侍女主仆情深,故她很有犯案嫌疑和动机。” 长公主道:“皇兄这话可说得我无从辩驳了,不过既然时间这么凑巧,仔细查问一番也无妨。” 皇帝道:“所以先前事发之时,长公主派人去暖阁那边查看,发现这侍女人不在暖阁之中。没想到,她竟与苏卿在一起。” 第282章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陆杳垂着头道:“是民女有话与相爷说,所以从皇上那里离开以后,便与相爷说话,耽搁了些时间,一时没顾得上回暖阁,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你们有话说也无可厚非,今晚上你一直和苏卿在一起吗,没来过常喜宫?” 且看她怀里还抱着琴,想必是从乾心殿离开以后就没来得及回暖阁去。 陆杳应道:“听宫里的人说,常喜宫宫门紧闭,又有人把守,民女如何进得来常喜宫。 “我家六姑娘是出了事,民女也十分悲痛难过,只是民女不明白,为何这里出了事民女就有作案嫌疑和动机呢,难道六姑娘出事与贵妃娘娘有关吗?” 一时间殿上无话。 还是长公主先开口道:“那你与相爷在一起有多少话说,又相处了多久?” 陆杳抬头看了苏槐一眼,眼底里依稀柔情,既然长公主这么想知道,那她就让她知道个明明白白的,便道:“长公主明鉴,民女与相爷自小许下婚约,又这么多年未见,彼此坦诚布公说起话来,一时半会就忘了时间。” 长公主看着陆杳对苏槐眉目传情,面色未改,但眼神却有些阴了下来。 殿上一众宫人奴才们闻言无不觉得讶然。 这小小侍女居然是相爷未婚妻? 皇帝便站在中立的角度,说道:“朕倒是听苏卿提起过,也承认你这侍女确然是他未婚妻。只不过朕之前听说,你嫌弃苏卿名声不好,宁愿跟在六姑娘身边,也不愿随他回府,怎么的如今又有说不完的话了?” 陆杳:嫌弃他名声不好? 那她确实挺嫌弃的。 要不是今晚被这狗相耽误了回暖阁的时间,她至于巴巴地跟在他身边不走么。现在只有抱紧他这棵大树,让人知道她一直与他在一起,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她又没什么放不开的。 陆杳便继续道:“民女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找到相爷以后才知相爷鼎鼎大名。民女与相爷大婚之日就遭到了刺客的袭击,民女吓怕了。” 皇帝听起来她倒是真诚,乡下女子没见过世面,遇到那样的场面能不吓坏才怪。 陆杳又道:“不瞒皇上,在相爷府中的时候民女也过得不甚自在,总感觉所有人都瞧不起民女,民女更不配嫁与相爷做他的夫人。 “后来民女是被奸人掳了埋进朝暮馆里的,民女与那奸人无怨无仇,也不知道为什么掳了我独独要把我卖进青楼里。幸亏六姑娘心善,收留民女,民女才能暂且相安无事。” 皇帝闻言,不明意味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脸色不好,这侍女含沙射影、似是而非的本事倒是不小。 皇帝道:“后来在宫里见到了,你怎么也不跟苏卿相认?” 陆杳道:“民女害怕。” 不管是害怕掳卖她的奸人还是害怕奸相,反正这个理由对她这个乡下女来说足够了。 长公主道:“你说你自幼跟苏相许下婚约,他如何会与你一个偏远之地的女子许下婚约?” 陆杳道:“这民女就不知道了,婚约是父辈许下的,许是以前相爷的父辈到过我们那里吧。” 长公主道:“那你族亲何在?” 陆杳中规中矩:“小时候家乡发了一场瘟疫,都死了。” 长公主道:“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苏相的未婚妻?” 陆杳道:“我与相爷有订婚信物,乃一对鸾凤佩。” 长公主道:“那鸾凤佩呢?” 陆杳垂首道:“长公主恕罪,信物民女没有随身带在身上。” 顿了顿又委婉道:“长公主是担心民女骗婚于相爷么?长公主放心,相爷不会认错的,他也承认了民女是他的未婚妻。” 说直白了就是:这毕竟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只要相爷承认了,关别人屁事。 长公主眼神愈加阴下两分,但不好发作。 第283章 这么卑微凄惨 皇帝对陆杳道:“你既害怕,怎么现在又要跟苏卿走这么近?” 原本说的是常贵妃的死,结果话题偏到十万八千里,全说到她跟苏槐的婚约上来了。 真是人一旦八卦起来,生死都是小事。 陆杳必须得满足他们,故前前后后说得十分在情在理。 她语气诚恳、有板有眼又道:“民女离乡背井到这里,本就身如浮萍,原想着跟在六姑娘身边服侍,图个暖饱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六姑娘出事,民女无依无靠,只想着,想着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相爷看不上民女也不打紧,民女不求能做相爷的夫人,就像之前伺候六姑娘一般留在相爷身边就够了。 “所以今晚民女才斗胆恳求相爷,一直求相爷看在父辈的面上,收留民女。” 苏槐侧目看着陆杳,见她神情真诚、言辞切切,她把自己编得这么卑微凄惨,他差点都要信了。 这时皇帝派去小厨房那边的人来回话,道是没有发现异常。因小厨房里彻夜都点着灯油,初步揣测可能是灯油翻漏引燃了柴火导致的。 在常贵妃寝宫里仔细勘察的人亦来回话,最初寝宫的门是从里面闩着的,是长公主的侍卫强行破门而入才打开的。 而寝宫里的窗扇紧闭完好,没有任何出入的痕迹。 寝宫里虽然有不少人进去看了,但从常贵妃的床上到沾满血迹的地上,除了常贵妃自己的痕迹以外,再无第二人的痕迹。 如果是有人谋害常贵妃,地上又布满血迹,怎么都会留下点挣扎反抗亦或是脚印之类的痕迹的。 不然的话,凶手难不成不用脚走路吗? 后来皇帝又审问看守寝院的宫人,宫人回话说,常贵妃经常以寻死觅活相要挟想要见皇上。 如此看来,种种迹象表明,常贵妃还当真似自己畏罪撞柱而亡。 这事跟陆杳沾不了边,何况她今晚和苏槐在一起,皇帝又弄清楚了她和苏槐之间的那点事,她今晚没在暖阁的嫌疑就算解除了。 皇帝沉吟着,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常氏畏罪自尽,撞柱而亡,将此案移交到大理寺,让大理寺的人过来处理。” 太监应下,随即连夜就要去往大理寺官员府上传旨意。 长公主道:“皇兄,常贵妃虽然犯下大错,可事关人命,究竟是畏罪自尽还是人为,还是应仔细调查。” 皇帝看长公主一眼,道:“这事自有大理寺调查,宸华,你是不相信大理寺的能力吗?” 长公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凭以往常贵妃的性子,她应该不会不顾后果而畏罪自尽才是。” 皇帝有些愠怒,道:“常氏淫乱后宫,罪不可恕,她犯下这等丑事天下皆知,朕没处置她,她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大理寺办案自有大理寺的章程,你觉得她应该不会,就非得要捏造出个杀人凶手吗?” 长公主容色变了变,忙垂首道:“臣妹不敢。” 皇帝道:“常氏一案关系朝廷,你身为宫中公主,这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 长公主道:“是臣妹失言。” 今晚这事不可能这么蹊跷,她的直觉与那侍女脱不了干系,她一心想着找出凶手,却忽略了在皇帝的立场上想这件事。 常贵妃犯了皇帝忌讳,就连淫乱后宫这种罪名都给她安下了,皇帝却只是把她禁足起来,并未进一步处置,还是因为忌惮南淮那边的情况。 现在常贵妃死了,畏罪自尽和受人谋害同样是死,但两种结果却大不相同。 皇帝没让她死,她畏罪自尽那便也是罪,远在南淮的常将军痛失亲妹不说还得请罪;可她若是受人谋害,常将军便有话说了,定还会向皇帝施加压力。 所以不管常贵妃怎么死的,顺理成章说成是畏罪自尽,皇帝便既占了理又除去了眼中钉,还能借机打压常家一番,何不乐见其成。 皇帝声色微冷道:“夜色已深,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长公主道:“臣妹告退。” 说着便微微福礼,转身欲退出偏殿。 皇帝看向苏槐和陆杳,适时却又问道:“苏卿,这侍女你打算如何处置?” 第284章 生了嫌隙 长公主背着身子,面上晦然,她知道皇帝是故意问给她听的,她索性就定了定脚步听上一听,回头看向苏槐和陆杳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苏槐道:“既是臣未婚妻,臣也不能违背父辈的意思,将她赶到大街上,那就只好先带她回府。” 听他那语气,完全像是陆杳死皮赖脸地缠上了他一般,而他只是迫于无奈才收留她。 陆杳虽然也嫌弃他这副很嫌弃她的样子,但觉得这样总比像最开始他表现得对她情深义重转眼却拿她挡刀要好。 他要是表现得越情深,仇家说不定就越恨屋及乌;他越嫌弃厌恶,仇家才不会盯上她。 现在要跟他回府,回府也是两看两相厌。 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陆杳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陆杳不由得想,先前在小径那边,这狗男人耽误她回暖阁,使得她只能跟紧他才好洗脱嫌疑,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定然是觉得与其让她留在宫里,不如放她在眼皮子底下更稳妥。 这样她做什么小动作,就都瞒不过他。 反正不管她想做什么,狗男人就是不想让她如愿就是了。 现在她要么跟这狗相死磕到底,你不让我如愿我也不让你好过,最后谁也讨不着好;要么就改变策略,心平气和做交易,互惠互利。 皇帝半玩笑半认真地道:“苏卿你要是不带她回府,朕就要留她在宫里时时为朕弹琴了。朕这皇宫,也算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吧。” 陆杳赶紧道:“民女即便随相爷回府,只要皇上宣召,民女也定当第一时间来为皇上分忧解乏。” 长公主回过头去,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了。 长公主回到鎏莹宫后,虽然没发作,但她身边亲近的宫人见着主子形容,全都噤若寒蝉,无一敢吭声。 今日长公主在皇帝面前受了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斥责于她,让长公主下不来台,长公主心情怎么能好。 而且不光是今晚,聪明点的人都看得出来,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皇帝与长公主的关系就已经不如从前。 想以往,皇帝赐长公主封号“宸华”,光这一“宸”字,便是极尊贵的封号了,可见皇帝对长公主的看重。 可最近接二连三,宫里头发生了太多事,明显皇帝和长公主生了嫌隙。 长公主回来以后,当即去了书房。 她身边的老奴随侍在侧,长公主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笺,老奴便自主地上前研磨。 见长公主面色异常难看,老奴劝道:“长公主息怒,皇上想必也是在气头上。” 今晚得知常喜宫的事以后,长公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便是想抓住那纵火杀害常贵妃的凶手,可怎料,最后苏相袒护,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就不信,他苏槐当真以为今晚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有他作保,皇帝便不予追究,一个嫌犯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好好的,却还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未婚妻。 长公主伸手取了笔山上的墨笔,老奴看见她用力得快将墨笔的笔杆子给掐断了去。 老奴又道:“长公主,保重自个,仔细伤了手。”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后来渐渐松了手上力道,叹道:“我这皇兄,向来是信外家人,也不信自家人。也罢。” 毕竟常贵妃的死对于皇帝而言,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反而可以顺水推舟。 老奴研好了墨,长公主蘸墨在纸上书写起来,又道:“想必明日,京中就会有旨意下达南淮,贵妃畏罪自尽,常大将军无论如何得进京请罪,并替妹殓尸了。” 顿了顿,她又道:“他这一进京,岂有再全身而退回去的道理。” 长公主写得快,不多时就写好了,晾干墨迹。 她原本还想借一借常家的势,如今就只能先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长公主取来信封,将信笺叠好放入信封里,上好蜡封,交到老奴手上,吩咐道:“趁眼下苏相还没出宫,避开他的人,将此信送出去。” 第285章 都兜着一肚子的邪火 而常喜宫这边,大理寺的人连夜进宫来,皇帝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他,就起身回了乾心殿。 苏槐去安置今夜值守此处的禁军,陆杳便只好抱着琴站在不远处等着。 等他把事情安排妥当以后,方才出宫。 陆杳拉着脸无可奈何地一路跟着他。 剑铮驾着马车在宫门口等候,看见主子领着陆杳出来,是一点也不意外。 两人上了马车后,剑铮就驾着车缓缓驶离了宫门。 陆杳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两人半晌都没有一句话交流。 后来苏槐吩咐剑铮道:“去朝暮馆,把准夫人的东西都搬回相府,包括她院子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准夫人”这三个字,听起来实在太过刺耳,陆杳一听就有些炸毛,她怀疑这狗男人就是故意说来刺激她的。 陆杳回头看着他,没好气道:“搬个锤子,我不搬,阿汝更不搬。” 苏槐对剑铮道:“听见了吗,锤子也不要落下。” 陆杳:“……” 苏槐又道:“不是一直用后脑勺对着我吗?你的后脑勺比你这张发黑发绿的脸好看些。” 她是黑,在宫里都扮得比较黑,可脸发绿是她扮的吗,是这狗男人给气的。 陆杳冷笑道:“怎么,相爷嫌我脸色不好看啊,那真不好意思,还得累相爷今后时常面对我这样的脸色。” 马车中间的小几上摆着茶,苏槐微微倾身去斟了杯茶来喝。 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手腕搁在膝上,看起来比正襟危坐要随意自在得多。他一边喝茶的时候,就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陆杳看。 让陆杳觉得,还是用后脑勺继续对着他要好些。 就在陆杳将将转过头,听见桌上一声茶杯轻放的声响,紧接着下一瞬她就被逮住了手腕猛地拽过身来。 陆杳暗暗防备着,回身就一脚猛踹他。 剑铮本来尽职尽责地驾着马车,怎想里面左晃一下右撞一下,搞得马车很不平衡,他得比平时更费心地稳住马车。 可刚一稳住吧,里面的茶几又突然翻地朝他砸来。 剑铮连忙偏身一躲,小几砸到地上,啪地一声摔散了架。 茶具也跟着摔得个稀碎。 主子跟陆姑娘又干架了。 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最好能躲就躲,可坏就坏在眼下他驾着车呢,能往哪里躲? 结果突然一个力道往一边掼去,马车都差点翻了。 剑铮不得不硬着头皮建议道:“主子,还是回家再打……” 话没说完,又是一只鞋从里面飞出来,砸在剑铮的头上。 两人不干架还好,这一干起来,各自都是兜着一肚子的邪火。 苏槐不是个喜欢放狠话的人,没几下他就把陆杳困住,膝上一顶,就迫使她分腿坐在他怀里。 苏槐道:“还想杀我吗?” 陆杳气得很,道:“是你说我后脑勺好看,我专门转过去给你看,你又拽我作甚?” 苏槐道:“倒没想到你这么顾及我的感受,我说你身子好看,你专门脱了给我看?” 陆杳骂道:“你不要脸。” 陆杳暗暗挣了挣身子,奈何这畜生困得紧。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要把她抽筋扒皮再鞭尸似的。 陆杳心里还火这厮总是坏她好事抓她把柄,他又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只是她刚觉得他火气大时,他又突然低头吻下来。 陆杳紧闭口唇,似乎惹着他了,他一口咬下来,她又感觉自己的嘴没了,下意识地抽气,他满是狷狂气势,卷入她口中,狠狠厮磨纠缠。 陆杳没得喘气的机会,舌头发麻,满口都是他的味道,又辛又烈,直有些上头。 这野狗发起疯来实在有些难招架,他手上也没有闲着,探入她衣里,捞她的裙子。 陆杳顿了顿,开始挣身阻止。 结果好似适得其反,不仅弄乱了衣裳,越横着来他越起兴。 隔着料子,她还把他给磨醒了。 第286章 去把她的鞋捡回来 陆杳一口咬了苏槐嘴角,尝到点腥甜味,好不容易脱离他的唇,刚一张口,便是抑制不住的凌乱的喘息。 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听起来格外的惹耳。 陆杳瞪着他,低低咬牙道:“苏槐,这是在外面,马车上!” 而且前面还有个人驾车呢。 他不要脸,她还要。 苏槐就看着她的眼睛,一手禁锢住她的身子,一手拉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摆和裙角,触碰到彼此。 陆杳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身,可哪扭得过他。 越扭他势头越猛。 随着他一点点缓缓没进去,他始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见她眉尖微蹙,眼里掠过微澜,眼神一丝丝变得水润。 他把着她的腰往下压,涩得不上不下,两人都缓了缓。 苏槐又吻上她的唇,辗转厮磨,陆杳不配合,吻从嘴角滑出来,他咬红她下巴,顺着就亲上她的脖颈。 陆杳闷声气道:“我不是又黑又绿吗,相爷真是不讲究,这也下得去口。” 苏槐道:“我不仅下得去口,我还下得去手。” 说着他便冷不丁在她衣裳底下将她握住。 不等陆杳开骂,他一口吮住她耳珠,在她脖颈锁骨间亲得甚是激狂。 陆杳招架不住,嗓音也有些变了,道:“我身上都是药粉,也不怕毒死你。” 苏槐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毒死我。” 他还当真,亲遍她所有将肤色涂抹暗淡的地方。 别的那些打扮得白生生香喷喷的他下不去口,可眼前这个打扮得黑乎乎丑兮兮的他却能毫无障碍地亲抚。 她身上没有异味,她腰间佩戴的香囊倒是香气浓郁,都是戴着防他的。 唯有贴近她肌肤他才闻得到一缕她本身的药香与女儿身杂糅的香,极其幽淡,又上瘾。 陆杳跟他两相抗衡,无疑是败下阵来的那个,被他牢牢困住身子,她衣衫被他弄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 她不由得微微仰头,眼里水色渐浓,也报复性地扯乱他的衣裳,埋头在他肩上狠咬。 随着你来我往,那不上不下的卡顿感便消了去,苏槐一个劲狠狠往深了埋,火热张狂。 陆杳吃不住,断断续续地骂他。 只有这种时候,苏槐由得她骂。 剑铮在外面驾车,听得都头皮发麻。 还从来没人敢这么骂主子。 不过随之又有异样的声音传来,剑铮一脸麻木地继续驾车。 他内心也很焦灼,恨不能快点到家,又恨不能跳下马车去。 省得在这听到点有的没的。 陆杳咬着牙没吭声,有些难忍的时候就张口咬苏槐,手里也不客气地掐他拧他。 不过这点程度他压根没反应,就是陆杳往他身上划两刀,恐怕他也得先把事办了来再跟她算账。 剑铮尽管努力闭上耳朵,可他一个习武之人,想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可真是太难了。 后来,苏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一如平常一般,对剑铮道:“马车前面停靠。” 前面正好有一处街巷口。 剑铮立马答应,快速地把马车驶过去,在昏暗的街巷口里停靠。 苏槐道:“去把她的鞋捡回来。” 剑铮如获大赦,又立马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先前半路上,剑铮被只鞋砸到了头,他现在突然很感激那只鞋,必须得沿途回去仔细找。 剑铮一走,巷子口里马车内的动静里大了起来。 陆杳错乱的呼吸与他有些浮乱的气息交杂在一起,这狗男人这下是毫无顾忌,深钻狠磨,与她极尽厮缠。 他跟个穷凶极恶的豺狼虎豹似的,只顾翻来覆去地把她盘弄个够。 陆杳攒眉轻哼,音调被一股子媚意拉长,说不出的缱绻旖旎,又勾人至极。 苏槐哑声道:“舒爽了?” 若有若无的月色从巷子口斜斜照进来,恰好落了几许进窗畔。他低头便看见她眼里依稀潮意漫上来,醉红了眼角。 宛如春光滟潋晴艳,满眼山野桃花夭夭盛开。 真是又美又娇媚。 第287章 她又回来了 陆杳望着他,见他鬓角有汗,情潮之下他整个人又狷狂又妖美英邪,她亦是口干舌燥,沙哑道:“要是这时候有人来刺杀你,肯定能成功。” 苏槐道:“那我们一起死。” 他吮她脖子,她忍着酥痒,讥讽地问:“我的药粉好吃吗?” 苏槐道:“你自己尝尝。” 说罢,他又吻上她的唇。 这厢,剑铮一路往回去,找到了那只女人的鞋,也看见路上散架的小几和碎裂的瓷片。 反正他现在闲得很,便上前查看了一番,看看有没有还没摔坏能用的茶杯,结果找到一个,但杯底已经有了裂痕。 茶壶碎开一半,剑铮看见里面还有茶水,他也口渴了,索性用个破杯子舀茶水来喝。 他正这么干时,哪想有个醉汉正巧醉醺醺地走夜路从这里经过。 醉汉就站在不远处把他看着。 剑铮抬起头来,眼神冷冰冰的,道:“看什么看?” 醉汉劝道:“不要舔地上的水喝啦,前面不远就有个湖,你上那喝去。” 醉汉看他那眼神,俨然跟看个流浪汉似的,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不等剑铮发作,醉汉就自个摇摇晃晃地择路走了。 剑铮见他是个醉鬼,才没跟他一般见识。 随后剑铮就提着只鞋,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主子居然会叫他给女人提鞋。 主子是不是给那个女人给迷去了心智? 剑铮故意拖延了时间回到巷子口附近,见着马车里似乎没有动静了,方才慢慢靠近。 此时车里狂风暴雨已经趋于平静。 陆杳满身汗意,梳的宫女头也松松散散,一张唇被吻得艳红,衬得她格外娇俏,事后即便面无表情但也是自然而然的媚意横生。 两人都一言不发地整理自己的衣着。 苏槐衣袍上都是她抓出来的褶皱,陆杳这身裙子则怎么整理都不对劲,总有几分惹人遐想的凌乱感。 苏槐听见剑铮的脚步声,语声少有的慵懒,道:“鞋找着了吗?” “找到了。”剑铮目不斜视地把鞋递进去。 陆杳正要伸手去接,却被苏槐先一步拿了去。 陆杳看着他心忖,一只鞋这狗男人拿去干嘛,拿去吃吗? 结果下一刻,他抬起她的一只腿放在自己膝上,她猝不及防,一股子酸软不适的感觉从腿间蔓延出来,她隐忍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苏槐将鞋给她穿上。 这狗男人从来不吃亏,然后掐了一把她的胸口讨回来,抬眸看见她黑脸的表情时,顿觉满意许多。 苏槐令剑铮道:“走吧。” 剑铮驾上马车,这才又缓缓驶离了街巷口。 车里两相无言,彼此间久久都是那种缠绵旖旎的气息,挥之不去。 剑铮木头木脑地问:“主子,还去朝暮馆搬东西吗?” 陆杳道:“搬什么东西,以后再说。” 苏槐闭目养神,道:“我乏了,回府。” 剑铮便专心地驾车回府。 到了相府,陆杳下马车时,双脚下地那一刻是毫无防备,直打闪闪,要不是及时扶住车辕,她差点就没能站稳。 以前她以为,她练武的身体怎么都禁得起折腾,而今是深有体会,这事和练武根本就是两码事,而且也要看是和谁折腾。 陆杳抬头看着这座相府门楣,内心真是哔了狗。 当初她没摸清苏槐是人是畜时贸然来领了这未婚夫,好不容易借机脱离了,而今兜了一大圈,居然又回来了。 而且还照着她最开始的设想,以后以相爷未婚妻的身份,她还能够时时出入皇宫,找下一个机会办事。 为了找一味灵犀,真是让她费尽周折。 苏槐站在她身后,道:“要我请你进去吗?” 片刻,陆杳才慢吞吞挪了挪脚,不情不愿地往台阶上走。 这哪是什么遮风避雨的地方。 tui! 这分明是个虎穴狼窝。 第288章 相爷竟抱着女人回来 进了大门以后,陆杳道:“再不久就天亮了,相爷早点休息,我还是回以前我住过的那个院子吧。” 苏槐道:“你以前住的那院子有人住了。” 陆杳诧异道:“谁住了?” 苏槐道:“我的姬妾。” 陆杳看着他的背影,趁机道:“那我不能和相爷的姬妾抢,要不我还是先住回朝暮馆去?” 说着她便转身要往外走,被苏槐一手给拎住了后领。 苏槐便拎着她一路穿堂入园,往后院去。 陆杳挣了挣,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跟他斗了,咸鱼心态一上来,就把身体的重量都往他手上挂去。 有本事他就拖着她一路走呗。 结果没走几步,苏槐对她这副态度约摸是烦了,停下来看了看她,道:“不愿自己走是吗?” 陆杳道:“我累了。” 苏槐道:“我也累了,你还想要我抱你走吗?” 陆杳冷笑一声,道:“要点脸,又没人让你这么累,是你自找的。而且我也没想你抱,你自己回你的后院吧,我另外去找……” 话没说完,陆杳瞪了瞪眼,苏槐已经把她拦腰抱起,大步往自己后院走。 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亮了。因而这时候,相府里已经有下人早起,要么洒扫要么张罗新一天的事情。 路遇些个下人,见得相爷回来,连忙驻足行礼。 陆杳让人撞见,连忙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奈何这狗男人不放手,非但不放,他还紧了紧手臂把她抱好。 陆杳蹬了蹬腿,低低道:“贱丨人,让人看见好看么,你放我下来!” 苏槐抱着她旁若无人地走过。 陆杳掐他手臂,苏槐道:“还这么有力气,看来方才在马车里都是敷衍我的。” 等苏槐的身影走远了,几名下人方才抬起头来,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几人面面相觑,方才是他们看花眼了么,相爷竟抱着个女人回来? 前不久府里才进来两个美妾,今日又来一个,看来相府以后只会越来越热闹啊。 苏槐把人抱回了自己后院,剑铮一进府门就照例去叫人准备后院里的起居事宜了,遂很快就有嬷嬷送了热水来,放在盥洗室里。 苏槐进房里,脱了外袍,在架子前洗手。 刚洗好手,那巾子徐徐擦拭着手指,剑铮就大步进院里来了,在门外唤道:“主子。” 苏槐拭完手,把巾子放进盆里,方才转身走出来,看了一眼剑铮,剑铮又看了看陆杳,显然是有事禀报但又不方便说。 然后苏槐便去了书房。 陆杳也无心去偷听主仆俩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趁着奸佞没在房里,她得先去清洗一下身子。 她一脸面瘫,从马车下来走几步,她裙下便满是稠腻感,她现在只想迫不及待地去洗澡。 这房里又没她换洗衣裳,她只能去开奸佞的衣橱,找件衫子。 她进盥洗室,把门闩好,不一会儿里面便响起水声。 苏槐进书房点灯落座,剑铮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上,道:“这是连夜从鎏莹宫流出的信,请主子过目。” 苏槐看了看信封上的蜡封,然后拿了根银签,动作温和细致地挑开了蜡封,信封丝毫未损。 显然他干惯了这样的事。 苏槐取出信笺展开览阅,阅到一半,便听见盥洗室里传来的水声了。 他听了片刻,将信上剩下的内容淡淡扫了扫,道:“这是赶着要给南淮那边通风报信。” 剑铮凛色道:“这一来,大将军就更加不会进京了。长公主这是想干什么?” 苏槐道:“常家兵权在握,有人忌惮当然也有人眼红。” 随后他把信笺原样叠好,塞回信封里,又重新上了蜡封,交给剑铮道:“帮长公主顺利送到常彪手上。” 第289章 就不能好好说话 剑铮顿了顿,道:“不用交给皇上吗?” 要是将此信交给皇上,长公主也就完了。 苏槐看向他,道:“你想拿去交给皇上邀功?” 剑铮道:“属下不敢!” 苏槐道:“常彪是助圣上夺天下震朝纲的功臣,而我是替圣上铲除异己、清理朝堂的佞臣。常彪进京伏诛,于我有什么好?” 至少在他还没有掌控全局之前,当下无好。 剑铮一点即通。 同样是辅佐皇帝的能臣,皇帝对常彪起了杀心,又怎会没防着他家主子。 他家主子是把锋利的刃,能收拾乱党,亦能对付忠臣良将,可要是用得不好,更容易伤到自己。 等那些需要收拾的人主子都替天家收拾干净了,恐怕下一个就轮到主子了。 要是给皇帝一个机会除掉主子,他必然会当机立断毫不留情。 剑铮低低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等苏槐从书房出来,外面的天色已微微发白。 盥洗室的门开着,里面早已没了水声。 他走到卧房门边,推了半扇门往里看了一眼,见自己床上躺着的人,正侧身朝里,一头青丝无所顾忌地散在他枕上。 苏槐便也拿了换洗衣裳去盥洗室里冲澡。 不多时,他便满身湿气地回来,站在床边,才见着陆杳身上穿的是他的衣裳。 她穿他的衣裳显然有些大了,衬得衣裳里裹着的身子分外娇小。 苏槐转身去拂了灯,卧房里顿时就昏暗了下来,只余窗户外一丝微光。 陆杳困倦中,感觉到身侧有人躺了下来。 还能有谁。 她嫌弃地往里挪了挪。 片刻,身后的人亦往里挪了挪。 她又往里辗转了一下身,身后的人也跟着继续往里。 到最后,她都快被这疯狗给挤成一块贴墙上了。 陆杳给气醒了来,道:“相爷是不是想睡里面,早说,我给相爷腾地儿。” 苏槐道:“我不想睡里面。” 陆杳道:“那相爷一个劲地往里挤什么?” 苏槐道:“我喜欢一个劲地往里挤,床都上了,不往里挤有什么趣。” 陆杳:“……” 这玩意儿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有种狗畜味儿。 陆杳尽量好声好气跟他道:“你往后让让,我要翻身。” 苏槐道:“我不让你就翻不了身了吗?” 翻是翻得了,可就这点空间,她一翻身过去,必然就翻进他怀里去了。 陆杳嘴上道:“翻不了。” 苏槐道:“那就别翻身了。” 陆杳道:“贱丨人。”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窗外的光线依稀亮了几许。 陆杳惺忪道:“你不去早朝吗,该起去早朝了。” 她就等着他起身,自己也好躺得舒服点好好睡个觉。 可身后的人就是迟迟不见动。 陆杳又提醒他:“再不起你要迟到了。” 苏槐道:“我今天不上朝。” 陆杳下意识就翻身面向他,可不整个人就是贴在怀里,她吃惊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上朝?” 苏槐看着她,不语。 陆杳一脸郑重道:“你是一朝丞相,百官之首,怎么能不去上朝。说不去就不去,这让皇上怎么想你,让百官怎么看你?听我一句劝,相爷还是要以朝事为重,切莫耽误了正事。快去吧。” 苏槐等她说完,忽然来一句:“今天我休沐。” 陆杳默了默,然后很不给好脸色地背过身去,道:“那我跟你说个锤子。” 陆杳只得继续忍气吞声地继续睡。 两人都大半晚上没合眼,苏槐没心思再收拾她,便也阖眼睡了一会儿。 等陆杳半边身子都躺僵了,终于辗转翻身朝外,好一会儿她才意识过来身后居然没有阻碍,她张了张眼,阳光溢进格子纱来,身后的大半张床空空如也。 狗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了。 她还有些懵,他起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察觉。 到底是他动作太轻还是自己睡得太沉了? 不过很快,她又闭上眼睛睡去了。 第290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厢陆杳在卧房里补觉,那厢相府里却是传遍了。 相爷昨个半夜里抱了一个女人回来,直接就抱去后院里宿夜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这在相府里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还有相爷,以往即便是休沐的时候他也甚少清闲在家,可今个却是一直在府中。 有事情送到府里来,他也是在书房处理的。 苏槐温声吩咐剑铮道:“把府里都清理一遍。” 府里观望消息的一些人,迟迟等不到相爷带回家的神秘女子出院子,眼看着就要到傍晚天黑了,按捺不住的只好趁着府里下钥之前,偷偷往外传递消息。 只可惜消息还没能传出去,人就被苏槐的影卫给逮到了。 传消息的人吓得腿软,还一句来不及辩解,影卫便直接下手利落给了结。 半下午时,嬷嬷进房里,动作轻细地在床头放置了东西,就又退了出去。 陆杳睁开眼来,往床头一看,见是一身女子衣裳。 她也就不客气地拿来换上,刚好合身。 补好了觉,她便起身,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得找个去处。 她用黑簪随意把头发挽起,便打开房门。 只还没来得及踏出去,迎面便有人挡在了门框外。 陆杳视线平视着他的胸膛,倏地就拉长了脸。 狗男人总能够精准地找到个时间点与她针锋相对。 陆杳想出去,苏槐也正想进来。 僵持片刻,最后想当然还是苏槐先抬脚进来,陆杳不得不往后退两步。 苏槐对门外的剑铮道:“拿饭进来。” 剑铮很快就送了饭食进来,摆上桌后,又一声不吭地迅速退下。 陆杳看了一眼饭食,很明显是两个人的分量,碗筷也是两个人的,便道:“相爷还没吃?” 苏槐道:“我吃了不能再吃?” 陆杳白他一眼,道:“当然能,只要相爷想,想吃多少吃多少,就是把饭菜连带着碗盘全吃了都没问题。” 苏槐道:“你把这碗盘吃给我看看。” 陆杳饿了,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她盯着那鱼汤,只是还没等她拿汤勺舀,汤勺就先被苏槐拿去了。 苏槐舀了鱼汤,然后陆杳就诧异地见着他把一碗鱼汤放在她手边。 陆杳看了一眼乳白色的汤汁,闻之清甜芳香,有些诧异道:“你下了毒?” 苏槐道:“看看能不能把你毒死。” 陆杳不大意地端过来,拿调羹舀来喝,后道:“我住哪儿?” 苏槐道:“昨晚我让你没地方住了吗?” 陆杳道:“那我总不能一直住相爷主院吧。” 她内心想着,要想跟他打商量,态度就要平和一些,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看看这狗男人能不能听得懂。 遂她抬起头一脸真诚又道:“相爷,我们还没成亲,如若我跟相爷住在这里总归是惹人闲话。 “还有,昨晚在人前看来,也是我主动求相爷收留的,相爷迫于婚约才不得不答应带我回来,那相爷肯定是不能留我住在这主院的。不然要是让皇上知道,恐怕就要揣测相爷是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了。” 昨晚当着府里下人的面,这狗男人抱了她一路,陆杳就觉得头大。 以前情深意重的戏码还没演够吗,但她吃亏可吃够了。 如今名正言顺地住在相府里,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也希望这狗男人厌烦她别来找她,这样别人也就盯不到她头上来,等事情一了,他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多好。 陆杳道:“相爷,以后咱们路还长,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 苏槐似听进去了,吩咐门外的剑铮:“就近收拾处院子出来。” 陆杳道:“我就知道相爷是个明事理的人。” 他能这么爽快,说明他也没打算把她强留在这院子里。 苏槐道:“我明事理,你也明事理一点,朝暮馆的东西什么时候搬?” 陆杳道:“阿汝不能搬,等我安顿好她,便把东西搬过来。” 第291章 愿意亲近她 两人基本达成一致,吃完饭后,陆杳就去剑铮安排好的院子里。 然后陆杳就有些上火了,虽然是换了个院子,可离奸佞的主院不过一条小径的距离,走不了多远就到了。 院子不大,但精致整齐,与她以前住的那个院子倒是差别很大。 陆杳站在门前,对剑铮道:“这相府里院落这么多,就不能找个偏僻一点的吗?我喜欢清静一些。” 剑铮一丝不苟道:“主子说了,就近安排。虽然不偏僻,但也不妨碍姑娘清静。” 剑铮把陆杳带到了,临走时,又问:“姑娘需要几个下人伺候?” 陆杳道:“把以前那位马大娘叫来即可。” 先前她从主院一出来,府里的下人们就晓得了,这回也看清了她的模样。 下人们无不震惊,相爷亲自抱回来的女人竟然是以前主动找上门来的那个乡女未婚妻! 陆杳进房里转转看,不多时,就有一孩子率先跑进了院子里。 他到门口探头往里瞧了瞧,陆杳回过身来恰恰与他四目相对。 陆杳挑了挑眉,道:“这才多久,便不识得了?” 小孩顿时笑了起来,天真的眼里毫不掩饰雀跃之情。 这是当初陆杳在柴房里救的那个哮喘发作的小孩,叫嘉俊。 后来因着马大娘在陆杳院子里做事,嘉俊也频繁往她跟前凑,所以就熟了。 嘉俊自然而然地愿意亲近她。 后脚进院里来的可不就是他娘,马大娘。 马大娘走到门边,见着陆杳,亦是满脸笑意,行礼道:“见过陆姑娘。这孩子真是,听说陆姑娘回来了,跑得比谁都快。” 陆杳看着嘉俊,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记挂着我。” 嘉俊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 马大娘道:“可不是,陆姑娘不在的时候,他经常问起您去哪儿了。哎光顾着说话了,我这便来给陆姑娘铺床。” 然后马大娘手脚利索,从橱柜里抱出床褥寝具,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陆杳伸手捏捏嘉俊的小嫩脸,嘉俊便仰着头脆生生问道:“姑娘去哪儿了呀?” 陆杳习着他的语气道:“姑娘我被人卖了呀。” 嘉俊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 可铺床的马大娘动作却是微微一顿,又继续。 陆杳便跟嘉俊解释道:“那天我本来是要和相爷成亲的,可有人对我用迷药,把我迷晕装进了箱子里抬出了相府,然后我就被卖去了其他地方当奴婢。” 嘉俊问:“是谁对姑娘用迷药呀?” 虽然不知道迷药是什么药,但听起来肯定不是好药,不然怎么会被卖掉呢。 陆杳道:“我也不知啊,你娘前一刻还在呢,后来有人敲我房门,我还以为是你娘呢,结果哪晓得一开门就是坏人。” 嘉俊道:“要是我娘在,肯定大声叫人,赶跑坏人。” 陆杳笑眯眯道:“那是肯定的。” 马大娘铺完床,显然是有些心神不安的,面对陆杳时,想了想,开口道:“说来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陆姑娘遭人掳走,这事有我很大的责任。这里给陆姑娘赔不是。” 陆杳道:“当时来敲我房门的那个嬷嬷是谁,你知道吗?” 马大娘惭愧道:“当时院里院外一片忙乱,我临时又去干其他的了,哪里知道。我若是知道后来会有这些事,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的。” 陆杳道:“横竖我也没什么事,不怪你。” 马大娘神色微松,道:“陆姑娘宽宏大量,倒叫我无地自容了。” 随后马大娘正要出房门去,陆杳又随口问了句道:“对了,刚听你说,你临时又去干什么其他的了?” 第292章 熬过这一关 马大娘定下脚步,一时却没找到合适的言语。 当时是相爷大婚,而她专门负责在准夫人院子伺候的,如果不是去做非常要紧的事,她都不应该离开院子。 什么是非常要紧的事?她一时想不出来。 何况她在相府里是相当能说上话的,只要她开口,什么事都不必她亲力亲为。 而眼下但凡她要是说出个名堂来,在相府里也是很容易查证的。 所以马大娘轻易不敢开口。 想也知道,这陆姑娘重回相府,还是相爷亲自抱她回来的,今非昔比,她要是翻起旧账,相爷追究起来,那谁能好过。 陆杳道:“是不方便说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马大娘生硬地挤出一句:“我这就去给陆姑娘打水洗漱。” 当晚相安无事,待到第二天一早,陆杳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马大娘在。 而马大娘一见她,便曲腿跪了下去。 陆杳道:“大娘这是做什么。” 马大娘道:“是我有罪,险些害了陆姑娘。我左思右想,良心难安,所以来向姑娘请罪了。” 陆杳不置可否,道:“请什么罪?” 马大娘道:“上次陆姑娘被掳,都是我的错。是郡主,郡主支开我的,也不让我去通风报信,她,她用嘉俊来要挟我,我实在是……” 马大娘满脸悔意,“陆姑娘对嘉俊有恩,照理说我应该尽心尽力地服侍报恩才对,可,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陆杳表示理解,伸手扶她,道:“郡主要对付我,也不是你能左右的,起来吧。” 马大娘道:“承蒙姑娘不嫌弃,还愿意招我到这来伺候,往后我定当为奴为婢,报姑娘大恩大德,也给自己赎罪!” 陆杳十分善解人意道:“谁没有个处事难的时候,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以后大家都在同个屋檐下,也好和睦相处。” 马大娘道:“只要陆姑娘不怪罪就好了。” 她心下还有些狐疑,这陆姑娘竟然不准备追究么? 可事实证明,接下来陆杳还真没追究,后来也没再提过。 马大娘不由得心想,大抵还是看她在相府里说得上话,这陆姑娘想要立稳脚跟,用得着她的地方还多了去了,当然得拉拢她。 既然本人都不再追究了,那她当然也就不会拽着不放了。 是以马大娘也彻底放宽了心,全然当这事没发生过一般。 白天苏槐不在府里,陆杳当然是趁着狗男人没盯着,赶紧回朝暮馆。 一进锦瑟院,正逢铃铛端着水出来倒,抬头看见陆杳,一脸惊喜,道:“公子回来啦!快,公子快来看看我家姑娘!” 陆杳边往房里走边道:“这些日你家姑娘怎么样?” 铃铛心情激动,道:“公子走后,我一切按照公子的吩咐来的,公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杳一进房间,抬眼便见床上的人听到动静正试图撑着手臂起身来。 陆杳快步过去制止,道:“你手臂骨折了,这才几日,还敢这般用力,躺下去。” 她话语里有种不容辩驳的力量,阿汝只好又乖乖地躺了回去。 阿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望着陆杳,脸色还是苍白,唇上没有血色,短短这些日也不可能迅速地将养起来。 不过陆杳见她双目有神,算是熬过这一关了。 阿汝眉眼弯弯,对陆杳笑了笑,弱声道:“是公子救了我。” 陆杳道:“什么时候醒的?” 铃铛喜滋滋道:“昨个晚上就醒啦。” 阿汝道:“公子叫我别怕,会没事的,我相信公子,果真能将我救活。” 陆杳道:“放心,往后你会活得好好的。” 她坐在床边,拿过阿汝的手腕,给她把脉。 阿汝向来知道她会的东西很多,她的那些药效果也极好,是外面的大夫都做不出来的,所以陆杳给她把脉时她也毫不惊讶。 只是阿汝注意着陆杳的神色,不免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293章 留与不留 陆杳道:“没有问题,脉象开始稳定,已经度过危险期,恢复得也比预期的要好。今日开始调整一下方子。” 铃铛赶紧去拿纸笔给陆杳写方子。 陆杳写好,铃铛拿着方子便欢天喜地地去抓药了。 陆杳去桌案边看看外敷的药,上次进宫之前她做的分量有限,眼下已经用过半了,一会儿有空的时候还得再做些。 阿汝开口道:“铃铛已经走了,公子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她心思细腻,知道陆杳方才话没说完。 陆杳拿着外敷药走回到床边坐下,撩了撩她衣角,道:“让我看看你的外伤。” 阿汝也不扭捏,十分配合地由她看。 那口子狰狞,还很明显地看得见缝合的桑线。 但伤口干燥,也正长拢,情况可观。 陆杳问她:“疼吗?” 阿汝道:“有时候动一动有点疼,而且有点痒。” 陆杳道:“无妨,长伤口的时候是会有些痒。” 而后她一边给阿汝上药,一边又道:“不过不用担心,往后等你痊愈,我保证不会留疤,依然漂漂亮亮的。” 阿汝笑道:“那就谢过公子了。” 陆杳忽然道:“你有身孕了。” 阿汝一时没反应过来,笑意僵在了脸上。 许久,阿汝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陆杳道:“你从高楼摔下,本以为留不住,但他很顽强,坚持到了现在。” 阿汝眼帘轻颤,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会……我每次都会喝避子汤的……” 陆杳道:“就之前我跟你一起喝过的那避子汤没有问题。” 宫里的避子汤十分严谨,陆杳尝过一次,如若每次事后都服用,那有孕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后来汤药有没有变,味道与之前是否相同,陆杳就不得而知。恐怕就算是变了,阿汝她不懂这个的也喝不出来。 陆杳又想起,后来每次有太监到暖阁送药,小乐子就总是人前人后地殷勤张罗,就没打什么歪主意吗? 如若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动手脚了,还能是谁的意思? 苏槐是见着皇帝宠幸阿汝,所以想拿阿汝当棋子。阿汝出了事,他才会千方百计来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阿汝眼眶有些泛红,不知所措,道:“公子,那现在该怎么办?” 陆杳道:“你想留这孩子吗?” 阿汝回答不上来。 陆杳又道:“眼下孕脉有些不稳,但如若你想留,也是能保得住的。” 阿汝茫然地看向陆杳,道:“我,我还能留下这孩子吗?” “你打算以后如何,”她忖了忖,斟酌着问道,“还想回去吗?” 准确来说,是还想回到那皇帝身边吗? 阿汝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后来闭了闭眼摇摇头,眼角微红道:“不想。我与他算什么,再多的恩宠,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又哪里会是两情相悦。 “我又算什么,没有家世背景,没有仰仗依靠,唯一有的不过是这张脸和这副身子。有谁能对着会逐渐老去的脸和身体永远保持热情吗?” 顿了顿,阿汝又叹道:“何况我只是暂住宫中,连一时片刻,他都护不住我,我更护不住我自己。再要回去,下次可能连公子都再捡不回我这条命了。” 陆杳道:“既然如此,那肚里的这个孩子,决定权就全在你。不管留与不留,我都会替你安排好。” 阿汝道:“让我想想吧。” 后来陆杳没在扰她,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考虑。 直到铃铛煎好药送进房里来,阿汝方才红着眼睛对陆杳道:“公子,我不留。” 陆杳低低应道:“好。” 铃铛不明所以,问道:“姑娘,不留什么啊?” 陆杳又支走铃铛去干别的了。 她随后又给配了一剂药,直接碾成药粉兑入水中,道:“你孕脉本就不稳,这药性平和,一副下去就能尘埃落定。只是身子难免要虚一些,但我会尽可能地把伤害降到最小。 “要是决定不留这孩子,就要越早越好,否则等后面身体养好了腹中胎儿也长大了,到时候就更加不好处理。” 第294章 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陆杳扶阿汝缓慢地坐起身来,阿汝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汁,两手接过,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把眼一闭把心一横,张嘴就喝。 然而她只咽下了一口,再怎么也咽不下去了,突然一把推了药碗,陆杳眼疾手快地给她接住。 她就趴在床边,伸手使劲抠自己的喉咙,试图把咽进去的那口药汁给吐出来。 阿汝喘息着,有气无力,突然就绷不住落泪道:“怎么办,我知道不该留他,但我好像狠不下心……” 她哭道:“很可笑吧,我一个风尘女子,最渴望的,不就是有一个家,有一个爱我的丈夫和一个可爱的孩子……” 陆杳放下药碗,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抚道:“不可笑,谁没有自己的渴望。孩子可以有,家也可以有,要是还想要个丈夫,我也能给你整来。” 阿汝哭着哭着,冷不丁就被她逗笑了起来,一张容颜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道:“公子上哪儿给我整个丈夫来?” 陆杳道:“世上总有好男人,打着灯笼还怕找不着么。” 最后阿汝平静下来,看了看床头那药,终于下定决心道:“孩子既然来了,就有一样算一样吧。公子,这药我不喝了,我要留下他。等生下来以后,我会把他抚养长大。” 陆杳也毫不意外,道:“那这药就更得喝了。” 阿汝愕然看向她,她又道:“给你保胎的。” 阿汝愣了愣,忽而失笑,涩然道:“原来公子这么懂我。” 说罢,阿汝这次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 陆杳道:“你好好养你的,只一点,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奸佞那边的人。否则你往后和这孩子谁都别想安生,可知道?” 阿汝用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下午的时候,陆杳就尽量多做一些外用的伤药,对阿汝道:“你的伤口再要不了七八日就能全部愈合开始掉痂,但要不想留疤,药得继续用。我不一定每天都在,眼下多备一些,有备无患。” 阿汝睡了好些日,这会子精神头好,问:“公子要去哪儿?” 陆杳道:“相府。” 阿汝愣了愣。 陆杳提起来有些气闷,道:“出了点状况,我得去相府跟狗相周旋些日子。” 阿汝噗嗤笑出声,道:“回相府么,可是相爷要娶公子了?” 陆杳也跟着嗤笑两声,道:“娶我,我敢嫁么?我还想多活几年。” 整个下午陆杳都在房里兜兜转转,没闲歇下来过。 她把房里的各种药都归类备好,又叫铃铛来仔细嘱咐了一遍。 除了养伤的方子,陆杳另外还给开了一副养胎的方子,对铃铛说道:“这方子上的药,每日磨成粉给阿汝煎服,如要滤粉渣,不可随意乱扔,分散拌埋入土中,切记。” 铃铛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陆杳道:“除我以外,不能让任何其他大夫接近阿汝。她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人去相府找我。” 铃铛听着她的嘱咐,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道:“我都知道了,定谨遵公子吩咐。” 随后铃铛出去忙了,陆杳对阿汝又道:“过两日等你身子方便挪动些,给你换个地方将养。等伤养好了,我再安排你出京去。” 阿汝道:“一切都听公子的。” 陆杳道:“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阿汝道:“这花魁的日子我也过够了,往后换种活法也未尝不可,我不后悔。” 后来,铃铛在院子里提着声音,显然是又怕又慌地大声说道:“相、相爷怎么来了!” 这小丫头还算机灵,是说给屋子里的她俩听的。 阿汝不由得看向陆杳,一时不知所措。 陆杳只对她动着口型不发出声音,道:“躺下去。” 阿汝立马明白过来,顿时躺下身,闭上眼睛,一副尚未醒来的样子。 第295章 我来替你收拾 随之苏槐抬脚走进房里,就看见陆杳正在整理桌案上的东西。 陆杳道:“相爷怎么有空来?” 苏槐道:“我抽空来。” 陆杳翻了一个白眼。 苏槐徐徐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毫无反应的阿汝。 本来阿汝还算镇定,可没想到相爷竟然就站在她床边。而且他就一直站着,阿汝甚至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一直看着自己。 平时她就不如陆杳那般老油条的心态,相爷一看她她就害怕,更何况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个秘密,她心里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相爷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他为什么站着不走? 他在看什么? 之前阿汝气若游丝的时候苏槐得伸手探一探,可眼下压根用不着他探,他站在床边就能辩得出阿汝屏着气息。 陆杳见状,倒也不慌不忙,她知道她这会儿要是上前去挡着,奸佞肯定逮着不放,说不定还更加起疑。 过了一会儿,苏槐才道:“人活了?” 陆杳道:“许是吧。” 苏槐道:“怎么活的?” 陆杳道:“可能之前那游医郎中开的药奏效,加上阿汝本身求生欲强,所以熬着熬着就活了。” 苏槐回头看向陆杳,陆杳也看着他,一脸的真诚,面不红心不跳。 然后苏槐就笑了。 尽管这狗男人笑起来迷人眼,那眉梢眼尾皆是情意,但就是他一笑,陆杳就莫名的后背发毛。 陆杳眉头抖了抖,问:“相爷笑什么?” 苏槐道:“那游医郎中真是好样的。” 陆杳道:“那是……”她觉得他眼神不对劲,语气又委婉下来,多加了一个语气词,“吧。” 苏槐扫了一眼她这房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杳道:“还没有,要不相爷先回,等我收拾好了再回去便是。” 苏槐道:“我来替你收拾。” 然后狗相对外吩咐了一声,陆杳就瞅见剑铮大步走进来,还抱着个箱子进来,放在狗相眼前,打开箱盖。 里面是空的。 显然是拿来给她装东西用的。 陆杳沉默,连行李箱笼都给她带来了是吗。 苏槐拂袖一扫,就要将桌案上的那些瓶瓶罐罐全扫进箱笼里,陆杳见状连忙扑到桌案上阻止,没好气道:“不用相爷操心,我自己来。” 这些东西什么要带走什么不带走,只有她自己清楚。 阿汝的药也在这桌案上,她是专给阿汝做的,当然得留下。 以往自己制的一些常备香料以及药丸子之类的,得带走。 于是陆杳就分门别类地往箱笼里装。 剑铮又拿了一只空箱子进来,苏槐打开衣橱,橱柜里全是陆杳的衣裳。 陆杳回头就看见他把她的衣裳裙子一件件地随手往箱子里丢。 陆杳看着就来气,道:“有你这么收拾衣物的吗?” 剑铮还在屋子里杵着,来一句:“主子还没给人收拾过衣物。” 阿汝虽然不敢睁开眼看,但听见相爷给陆杳收拾衣裳,心里是有点好奇又莫名的期待。 不知道堂堂相爷,收拾起女人家的衣裳来,是什么样子的。 苏槐道:“不是这样收拾的?” 然后他就正好拿到陆杳的贴身肚兜儿小衣,剑铮在身后又看不见,他便当着陆杳的面儿,慢条斯理地叠了又叠,道:“那是这样收拾的吗?” 他又不是没这么干过,但这畜生行径再现,而且房里好几个人呢,陆杳还是脸都气绿了,道:“苏槐,别人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吗?” 苏槐微微侧头问身后的剑铮:“别人知道吗?” 剑铮一脸凛然道:“属下不知别人知不知道,主子心中自有分寸。” 笑话,脸要来有什么用,主子办事是靠脸吗? 不要脸又怎么了,又没见主子少块肉。 总之,陆姑娘气得慌,剑铮心里表示略爽。 第296章 陆姑娘你就等着吧 最后苏槐还将叠好的陆杳的贴身衣物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很有她身上的味道,然后才丢进箱笼里。 陆杳表示:像他这么无耻的,恐怕世间少见。 陆杳总共没多少东西,无非就是一些衣物和桌案上的那些东西。 苏槐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收拾好了,要是让她自己来收拾,可能磨蹭到明天都未必能收好。 苏槐问她,“还有要收拾的吗?” 陆杳拉着脸道:“相爷亲自动手,能有什么落下的?” 剑铮抱着箱笼出去,陆杳正要往外走,苏槐看了一眼案边靠墙的那只鹿皮箱子,道:“你平日里的收藏,不打算带走吗?” 陆杳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真没打算带走。 那一套用具又不是天天能用上,带去相府让人看见了还招摇得很。 可她先前又跟他说这套工具是她的收藏,既然是收藏,那定然是自己喜欢的才会收藏,搬家的时候要是落在这里也有些说不过去。 陆杳道:“今日东西多,改天再来拿吧。阿汝在这里,反正我改天还要再来。” 剑铮道:“我拿得走。” 陆杳:“……” 剑铮在门边把两只箱子放下,就又折回来拿那个鹿皮箱子。 然他走近仔细一看,有点眼熟,然后很快就想起来,不就是跟主子在黑市买的那只……他立马就明白主子当时为什么要买那套刀具了。 剑铮抱着鹿皮箱子,经过陆杳身边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陆杳莫名看出一点幸灾乐祸:陆姑娘你就等着吧。 最后剑铮一手拎一个大箱子,腋下再夹一个鹿皮箱,十分游刃有余地走出了锦瑟院。 铃铛有些舍不得,陆杳道:“好生照顾阿汝,过两天我再回来看她。” 铃铛愁巴巴道:“我会的,姑娘请保重。” 陆杳跟在苏槐后面,才将将走出屋檐下,怎想这时候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陆杳不禁抬头看了看,道:“可能要下雨了。” 苏槐道:“是个好天气。” 陆杳纳闷儿了,狗男人是怎么理解好天气和坏天气的? 出了朝暮馆后门,剑铮驾着马车正等候,陆杳跟着苏槐登上马车便一道回了相府。 回相府后,正好到用晚膳的时候,陆杳又跟他在膳厅一桌吃饭,吃完饭就回了自个院子。 剑铮先把行李放回了她院子,她回房正一一整理。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她听见外头持续有雷声,院子里的风声也大了些。 今晚怕是有一场大暴雨。 刚这么一想,只听外头哗地一下,瞬时院子里、房檐上全是一片密麻雨声,将周遭全部淹没笼罩。 那湿风夹杂着雨沫,不住往窗户里灌,很快窗前一片都被溅湿了,陆杳便移步过去关上窗。 外头电闪雷鸣,来势汹汹。 后来她还没将自己的行李全部收拾妥当,就听门外李大娘说道:“陆姑娘,相爷来了。” 然后房门就被推开了。 陆杳眉头一跳,抬眼看去,房门是被马大娘给推开的,屋子里的灯火溢出门框,将外面的大雨映照得闪闪烁烁。 她便看见苏槐雨夜里举伞而来。 伞叶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看得见他的嘴唇和下巴,仅是那下半张轮廓,在视觉上却也无可挑剔。 一身青色衣袍衬得他身量似修竹般清隽,又如青松古柏般笔挺。他脚踩在雨里,袍角被打湿,顺着伞檐淌下的股股雨水闪烁着微光,将画面分割,却又组合得愈加完整。 陆杳觉得,只要他不说话,也不发疯,京里的姑娘们迷恋他的美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槐走到屋檐下,收了伞,抖了抖伞上的雨水,随手将伞放在门边,抬眸便与陆杳的视线对个正着。 陆杳道:“相爷冒雨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苏槐进屋里来,道:“来问问,什么游医郎中能把一个濒死之人救活,让他也来给我看看。” 第297章 秋后算账 陆杳道:“江湖上的游医郎中居无定所,很难寻觅,遇到了是幸运,遇不到也无法强求。相爷现在要找他,我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找。” 苏槐盯着她片刻,忽然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将窗户映照得雪亮雪亮的。 紧接着响雷就仿佛在头顶的上空炸开。 苏槐道:“你不知道?” 陆杳面不改色道:“我真不知道。” 这一点她没说谎,她又没见过游医郎中,确实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苏槐眼神一移,又落在了她房里的那只鹿皮箱子上,道:“你平日里的收藏,都是在哪里收藏的?” 陆杳想,这狗男人找她秋后算账来了? 但她能实话实说么。她不想他过多地了解自己的事,再者,江湖规矩,不能随意牵扯出黑市。 遂陆杳道:“就是东收集一点西收集一点。” “东收集一点西收集一点?”苏槐道,“我正好也搞到点收藏,来给你看看。” 说着就让门外的剑铮把东西拿进来。 然后陆杳就眼皮抽抽地看着剑铮也抱进一个鹿皮箱子来,放在桌面上。 苏槐拈着锁扣徐徐打开箱子,只见里面上下三层,尺寸大小不一的刀刃寒光凛凛地横陈在那里。 苏槐看着陆杳,问道:“眼熟不眼熟?” 陆杳:“……” 陆杳问:“相爷去哪里搞到的?” 苏槐道:“市场上卖的,一百两一只箱。” 他从中取了一把细长的薄刃,手指拨了拨刀尖,道:“听说用这个给人开膛破肚,可以起死回生。” 陆杳默了默,道:“相爷去过了?” 苏槐眼神骇人,道:“市场上不光有这刀具卖,还有一些好药卖。你都买了些什么,熊心,豹子胆,你买来吃了吗?” 陆杳还没想好如何回答,苏槐又道:“在想怎么继续编是吗?” 陆杳:相处久了就这点不好,狗男人也有点了解她了。 陆杳嘴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 怎想话还没说完,这疯狗真是说咬人就咬人,手里的刀刃突然一掷,那锋刃顷刻便以雷霆之势朝她逼来。 幸亏陆杳随时准备着,反应够快,立马闪身躲开,那刀刃就勘勘从她耳侧擦过,断了她的一缕耳发。 那薄刃就钉在了她身后两步的床柱子上。 她刚一稳住身形,下一刻苏槐便又亲自朝她掠来,看他那架势,是恨不得把她当场手刃。 陆杳眼疾手快,连忙转身便先一步就近摘下了床柱子上的那把薄刃。 眼下跟他搏斗是斗不过他的,要是对他动了刀子,最后受伤的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她也相当能认得清形势,能不动刀就不动刀吧,这样自己的存活率也就高一些。 遂她摘下那薄刃过后,转手就飞快地往窗外掷去。 薄刃咻地一声,穿透了窗扉上的格子纱。 陆杳迎面就抱住苏槐,拍拍他后背安抚道:“相爷莫恼莫恼。” 苏槐见刀子被她扔了,他跟外面的电闪雷鸣一样来得气势猖狂,横臂往她身前一推,她便被他那力道给横得往后退了两步,抵上了床柱子,她的脖子稳稳地卡在床柱子和他手臂之间。 他要是用力,用手臂也能勒断她脖子。 苏槐道:“说来我听听,熊心豹子胆你买了几副来吃了?” 陆杳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道:“相爷明鉴,我没买熊心豹子胆,只买了虎胆!” 苏槐道:“虎胆也不小。” 陆杳翻白眼道:“又不是我吃了,都给阿汝吃了。” 苏槐道:“还江湖郎中,还你平日里的收藏,还阿汝自己熬着熬着就熬活了,”他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容格外妖异,但让陆杳觉得也格外不妙,他一把拎着陆杳的衣领,就拖着她往门外走,“你一边发着毒咒一边骗我,今晚我看看你这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 这回狗男人疯起来着实气性不小,拖着她的力道也大,外面电闪雷鸣的,她可不能再像条咸鱼一样任由他拖了,遂使劲往后挣,道:“相爷冷静,冷静,听我好好说。” 苏槐道:“我是要听你好好说。” 陆杳道:“就在屋里说,外面下雨打雷呢。” 苏槐回头看着她,鲜少冷笑道:“你要没骗我怕什么天打雷劈。” 陆杳:“……” 第298章 只有这狗男人做得出来 陆杳一脸诚恳道:“你听我说,其实天打雷劈跟骗不骗人真没什么关系。” 只要往高处站一点,谁都有可能被雷劈。 可这狗男人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陆杳说话间,他提着她就大步跨出了门槛。 门外站着剑铮和马大娘。 两人跟木头人似的置身事外。 陆杳匆匆看了一眼剑铮,眼下终于明白白天时这狗腿子给她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下一刻,苏槐两步往屋檐外,一下子就把她拖进了雨里。 瓢泼大雨浇下来,瞬时把两人淋湿。 苏槐又提着她把她弄上了屋顶。 屋檐下剑铮看了看马大娘,道:“这里没你事了。” 马大娘回过神来,想必今晚这陆姑娘是不得好收场了,她这才撑伞离开了院子。 不远处闪电花花,将屋顶照得一片湿滑黑亮。 苏槐把陆杳丢在屋顶上不止,居然还抽了她的腰带一边箍住她身子一边把她双脚捆在了屋脊上的脊兽上。 腰带长度本就有限,捆了她的脚再往脊兽上一绑,就基本没有活动空间了。 这疯狗还给她绑了个死结。 把她捆在屋顶上以后,苏槐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陆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性也上来了,大骂道:“苏槐,你个渣渣,狗中翘楚,社会败类!” 苏槐道:“你自己亲口承认的,你要是骗我,就天打雷劈。现在苍天在上,你可以说了,到底哪句真哪句假,都骗过我哪些。” 话音儿一落,又一道闪电裂空而下,一瞬间将两人都照得雪亮。 陆杳见着他也淋得浑身透湿。 她感觉闪电就在不远处巡逻徘徊,要是再在这屋顶上待下去,难免不会被它发现。 这大晚上的,下这么大雨,还上屋顶接受雷电考验,妈的只有这狗男人做得出来。 她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天,狗男人自己淋着雨也要看她被雷劈。 偏偏这鬼天气还配合得这么及时! 陆杳道:“你不也动不动就想要杀我?还未婚妻呢,还情深义重要跟我结婚呢,还不是想要借刀杀人弄死我?相比之下,我只是骗一骗你,可比你良善多了!老天要劈也是劈你这种大奸大恶之人!” 苏槐站在黑暗里,嘴角似挑着笑,那笑意真真令人见之森然胆寒。 他道:“大奸大恶之人?这才是你的真话,什么爱我想我,什么甜言蜜语,都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是不是?” 陆杳讥讽道:“相爷洞若观火,谁能在你面前瞒天过海?你自己要是不愿相信,谁能骗得了你?别搞得你好像很受伤似的,你有几个字是信我的?你要是信我,还会怀疑我处处骗你吗?” 苏槐道:“我就是信你,才处处被你骗。现在我就是很受伤。” 陆杳气得大骂:“我去你妈的!” 苏槐道:“我要看看你怎么被天打雷劈。” 陆杳蹲下身去解脚上的死结,结果越解拧得越紧,她抬手抽出黑簪,还没来得及用上,就被苏槐闪身过来给她抢走了。 陆杳趁机抓住他衣角,手脚并用,使出浑身力气死死抱住他。 这就对了,只要她不松手,要劈也是一起劈。 两人浑身雨水,说掐得个你死我活也算不上,但就是相见如仇分外眼红。 陆杳抱着他不松,嘴上道:“你要是不想别人骗你,你就不要听,你也不要问。就好比我从来没问过你是不是爱我有没有想我,我也不会问。因为你说的哪怕半个字,我都不会信。” 苏槐任她抱着,无所动作,道:“那你还抱我做什么?” 陆杳道:“不是你说的,要死一起死。” 苏槐口中吐出的话语,凉气绕耳,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跟你一起死,要死,也是我看着你死。” 说罢,他将人从怀里一把拽出来。 陆杳哪是他的力气,被他拽得踉跄。 她突然明白,以前抱他这招常常管用,大抵还是因为他准许她抱。 第299章 做什么交易 陆杳见他转身要下屋顶,道:“你我是该坦诚布公地谈一谈,之前我说想跟你做交易,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苏槐道:“等今晚雷劈不死你,再来说其他。” 陆杳道:“你身上的毒不想解了?” 苏槐回眸看她,道:“你以为我怕这毒?” 而后,陆杳看着他还真下了屋顶,到屋檐下躲雨去了。 也正是这时,电闪雷鸣愈烈,那闪电蜿蜒盘旋,雷声震耳欲聋。 刚这样一想,那闪电突然华光大振,凌空劈下,当时陆杳感觉直直就是朝她劈下来了,那一刻她趴在屋顶上,卯足了劲挣脱束缚。 真要是劈到她,她再快又怎么快得过闪电。 当是时,她只觉黑影一闪,从上而下将她笼罩。 立时她身子滚入一个怀抱,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拂袖一挥,捆着她双脚的腰带瞬时绷断,两人就顺着往倾斜的屋顶往下滚。 一直滚落了屋檐,落地之际,陆杳被人抱在怀中,抱着她的人双足落地,又平又稳,衣上雨水洒落,地上亦溅开了层层雨花。 而那闪电,虽没有正正劈到屋顶上陆杳所在的地方,却也劈在了相府的其他地方。 接着雷声恨不得将这个世界都吞没。 陆杳在雷声里抬头看去,看清了苏槐那淌着雨水的脸时,不由微微一愣。 随后苏槐抱着她大步跨进屋里,两人浑身透湿,衣裳裙角都不住地淌着水,陆杳回了回神,道:“你果然还是怕身上的毒没得解。” 苏槐看她一眼,说翻脸就翻脸,手里突然把她丢了出去。 陆杳身体反应灵活,及时翻转腰身,双脚先落地,避免整个人摔在地上。 先前屋顶上发生得太急,眼下陆杳踏实地站在地上了,危机解除,方才后知后觉缓两口气,道:“谁能不怕死,要是能好好活,谁又想死,这都是人之常情。所以相爷也用不着这么恼羞成怒。” 苏槐道:“我还是再弄你去遭雷劈一劈吧。” 说着他还真来捉陆杳的手,陆杳赶紧闪到桌子对面去,两人隔着一张圆桌,皆是又狼狈又不免针锋相对。 僵持了一会儿,苏槐才道:“现在可以说说,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陆杳道:“你知道我要进藏宝楼,你却几次三番地阻我。” 苏槐道:“让你进去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好转头来对付我吗?” 陆杳道:“我也知道你在找人给你解毒,上回墨大夫说了,你身上那毒要是不解,便是你内功深厚能压制一时,也活不过这一两年。” 苏槐紧紧盯着她,道:“你能替我解毒?” 陆杳道:“我可以找到医圣的嫡传弟子。你帮我找东西,我帮你找人,如何?”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相互权衡。 后来苏槐道:“你若能找到人,我可以帮你进藏宝楼。” 陆杳道:“只帮我进藏宝楼怎么行,进去以后变数太大了。” 苏槐道:“你也只说帮我找人,没说找到人就一定能替我解毒。” 陆杳道:“只要相爷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找的人就一定帮相爷解毒。” 苏槐道:“解毒后你不能再下毒。” 陆杳道:“我得到东西后你也不能再抢回去。” 两人一句一句把对方话里的坑都排掉,以免对方耍阴的。 但这奸佞不知道在玩什么心眼,他一时还是没有松口。 苏槐看她的眼神试图将她看穿,道:“医圣的嫡传弟子,不用你找,我很快也能找到。” 陆杳道:“找到是一回事,让她出手治你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槐道:“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出手治我。比如把她身边的人,死活都捏在我手里。” 陆杳回视着他的眼睛,道:“她不救你就是不救你,相爷把全天下的人当她面杀了都不管用。” 她又问他:“方才谈的,相爷应吗?” 第300章 谈条件 房里又沉默一阵,苏槐道:“你若身体恢复,不得对付我。” 陆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后面的事了,不在这两件事交易的范畴吧。” 苏槐道:“你要是拿不到东西你就恢复不了,这不是一件事吗?” 这狗男人还真是会算,他什么时候能吃得了亏的。 陆杳权衡之下,道:“好,不对付你。” 苏槐道:“替你拿东西助你恢复,我也算你恩人,往后你都不可以杀我。” 陆杳来气道:“我找人替你解毒,难道我不是你恩人吗?这份恩情相互抵消了不行吗?” 苏槐道:“往后我也不杀你。” 陆杳冷笑道:“那谈不拢就谈不拢呗,大不了我等两年,把你耗死了以后我一样去取东西。” 苏槐道:“在我死之前,我会把藏宝楼烧了,让你取到一捧灰。” 陆杳感觉自己真是被他气得面目全非,道:“那你也死了我还活着,活着的人就是赢家!” 苏槐道:“对,你倒提醒我了,我死的时候得带上你,让你连一捧灰都取不到。” 陆杳:“……” 她看着桌对面那张脸,要是能干得过他,她立马掀桌过去干他。 苏槐又道:“这个条件你不应,说明你心里还是想着,等你好了,会反过来恩将仇报要杀我。如此,我又怎能应你。” 最后陆杳计较了一番,磨着后槽牙应道:“好,我不杀你,你也不杀我,行了吗?” 不杀他,但可以揍他吧。把他揍得只剩一口气,剩下的全看老天成全! 苏槐仿佛知她所想,道:“你不能动手打我。” 陆杳道:“既然非要扯这么远,那你以后不能碰我。” 苏槐看着她,片刻道:“哪种碰?” 陆杳道:“男女之间的那种。” 苏槐道:“可你是我未婚妻。” 陆杳道:“毕竟还不是你妻子,婚约也可以解除。” 苏槐道:“明天我就可以跟你成婚,你便是我妻子了。我不仅碰你,我还要你给我生儿子。” 陆杳:“……” 这狗男人干得出来,真要是成了他妻子,以后想摆脱就更难了。 陆杳气道:“苏槐,现在谈的是交易,不是谈的婚姻。” 苏槐道:“那就不扯这么远,这条作罢。” 等他毒解了,就算她要打,他也能陪她打。 这下换陆杳有些不甘心了,道:“我觉得这条可以有。” 苏槐道:“明天成婚,上族谱,你便是我夫人。明晚我就跟你洞房,天天都洞房。” 陆杳忍了忍,最终道:“作罢就作罢。” 她嗤笑一声,又讥讽道:“当初是谁说的腻了就不要了,相爷倒是快腻。” 苏槐道:“嘴里没一句真话,就知道骗我,我对你新鲜劲已经过了,回想起来,也不过如此。” 陆杳道:“那也好,等事情一了,你我就解除婚约,从此各不相干。” 苏槐道:“我不要的,也不会便宜了别人。以后你要是找到下家,找一个我杀一个。” 陆杳不跟他扯了,否则越扯越远没完没了,自己还一顿气受,道:“那今晚的事,就这么定了。此后我与相爷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相爷明确答复我,可以吗?” 最终苏槐应下道:“可以。”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之感。 陆杳身上还湿着,也一点都不想再多看到他,道:“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相爷请回吧。” 她转身去拿干衣裳,再回过身来时,房中已空空如也。 今晚雷声大雨大,两人闹出的动静也不小。 到第二天,府里上下都传开了。 说是相爷大发雷霆,硬是把陆姑娘绑去房顶遭天打雷劈。 最后陆姑娘是大难不死,但却有闪电劈在了相府的其他院子里,劈在一棵树上,把树干都劈得焦黑。 陆杳才重回相府两天,前一天晚上相爷亲自抱她回来,府里人还认为她将是主母夫人,可后一天就要让雷劈死她,在下人们眼中她一下子又从云端跌落进泥泞里。 相爷性情阴晴不定,在府上是荣宠还是卑贱,还不是全凭他一句话。 但下人们对这样的结果显然心里微微平衡了些,他们就说么,相爷怎么可能看上这个乡下来的女人。 第301章 给她记账上 第二天,马大娘照样在院子里进出,对待陆杳也照样客气,但言行举止间却马虎敷衍了不少。 昨晚她可是亲眼看见相爷发脾气,相爷都不想给这陆姑娘留活路,又怎还会对她有感情? 之所以留这姑娘一命,不过是看在有婚约之名的份上罢了。 所以马大娘知道,陆杳这里是没有出路的。 陆杳自己没所谓,只要没人到她面前来惹事便好。她的一日三餐,相府里的下人们也看碟下菜,给她扣减了许多。 她的餐食由先前的准主母待遇,一下子变得和下人们相差无几了。 陆杳也不在意,她对吃的要求不高,在宫里的美味佳肴她吃得,眼下到了相府粗茶淡饭她也吃得,只要每顿膳食是新鲜的,不是馊冷的就行了。 苏槐接连几日都没有来瞧她一眼,在下人们看来,相爷真是把她忘干净了。 不过他人虽没出现,却有府里的影卫奉命监视陆杳的一举一动。 这种事剑铮最积极,主子要监视陆姑娘,肯定是对她有所怀疑,那他定然派人将那陆姑娘的日常行为一样不漏地监察并禀告给主子。 苏槐并没有限制陆杳的活动范围,整个相府,她想去哪里转就去哪里,便是她出府,也没有人拦着。 不过她对相府不感兴趣,甚少到处转悠,每日顶多也就她院子外面就近的花园走走,再者便是出府去朝暮馆看阿汝。 这厢,苏槐从外面回府以后,剑铮就将影卫对陆杳的监视成果上报,道:“主子,今日陆姑娘去了朝暮馆,回来途中又去了一趟药铺,不过她什么都没买,犹豫了一下又出来了。” 苏槐坐在书房里,一边翻阅折子,一边道:“她在犹豫什么?” 剑铮道:“属下不知。” 这时,又有影卫到院里来报,道:“相爷,陆姑娘去了药材库,她想进去。” 苏槐执笔批注折子,道:“她去那里干什么?” 影卫道:“她说身体不舒服,想找点药来吃。她还说……” 苏槐道:“还说什么?” 影卫垂头道:“还说既然身在相府,那相爷就得管她衣食住行和生病吃药。” 苏槐对剑铮道:“现在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了吗?” 剑铮道:“属下知道了,她想白拿。” 相府里药材库的药材,要么是朝中官员阿谀奉承送来的,要么是宫中皇上赐下的,品质皆是上乘,可不知比外面的药材铺子好多少去了。 剑铮不由有些生气,这个陆姑娘,骗了主子不说,还想来打算主子的东西。 剑铮又道:“属下这就去阻止她。” 只不过还没走出书房门口,苏槐的声音徐徐传来:“让她进。” 剑铮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主子居然会让人白白地占他便宜。 剑铮尽职尽责地提醒道:“陆姑娘吃主子的喝主子的睡主子的,现在还想白拿主子的。” 苏槐道:“她是病入膏肓了才会想着到我这里来找药吃,不让她吃怎么治得好她的病。给她记账上。” 剑铮一听,立马应道:“是。”既然是记账上了,就迟早得还。 然后陆杳在药材库这边徘徊了一阵,她被奸佞的人拦下了,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没想到后来又让她进去了。 陆杳就问影卫:“你们相爷让进的?” 影卫道:“相爷听说陆姑娘身体不舒服,就让陆姑娘进。” 陆杳道:“没有额外的附加条件?” 影卫道:“相爷没说。” 放她进药材库,这跟放只老鼠进米缸有何区别,她晓得里面定都是好药,不要白不要,于是就不客气地在里头溜达了好一阵,取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出来。 管她取什么药材,影卫一应让她全部带走。回头她所取走的药材,全让剑铮给记到小本本上了。 第302章 甚是宠爱 天色渐晚,苏槐书房里点上了灯,影卫便来通传消息,见主子在忙,便禀给剑铮道:“那陆姑娘带着药材回去以后就进了房间把门关起来,直到晚膳送到她院里去她才开门。” 剑铮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陆姑娘吃了吗?” 影卫道:“吃了几口青菜豆腐。” 剑铮问:“就青菜豆腐?” 影卫道:“送去的只有青菜豆腐。” 剑铮眉头一皱,道:“后厨那边是怎么回事,是缺她一口吃的吗?” 虽然这陆姑娘很欠收拾,但也只有主子能收拾。主子的人,他们也敢这般落井下石? 随后苏槐院子里也传来了膳食。 膳食荤素搭配,显然是后厨极尽精心烹饪的,色香味俱全。 剑铮把晚膳送进书房时便禀道:“陆姑娘从药材库回去以后就没再出房门,晚饭后厨那边送的青菜豆腐。” 苏槐道:“她吃得下吗?” 剑铮道:“说是吃了几口。” 苏槐抬头看着剑铮,温声问道:“吃了几口是几口?” 剑铮立马垂头,道:“后厨那边属下这就去敲打。” 苏槐道:“去敲打什么?” 剑铮道:“属下多事!” 苏槐看了一眼膳食,最后碗筷都没动,便起身出了书房。 说起府里的两名姬妾,共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两人平时虽然极少有机会见到相爷,但生活上也是衣食无忧。 她们是皇帝赐下的姬妾,府里下人不好明着怠慢,而且她们可是到相爷院子里伺候过了的,也算是府里的半个女主人。 那天晚上她俩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其中一个衣衫不整,遭府里下人看见了,便想当然地认为是得到相爷恩宠了的。 两人对相爷胆战心惊,府里人又认定她们承了相爷雨露而对她们态度变得更加恭敬,她们便只是敷衍过去,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一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二来要是让府里人知道相爷根本没碰她们,往后在相府里的日子只怕抬不起头来。 但后来相爷居然也没有否认此事,渐渐的两人才算安下心来,便真当自己是伺候过相爷的,是这相府里的主子。 眼下两人正用晚饭,忽有人抬脚踏进门里来,她俩回头一看,当即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福礼道:“相、相爷怎么来了?” 苏槐到桌边来落座,道:“许久没见,过来看看。” 他见桌上的饭菜,虽然没有他院里那般精细,但也有荤有素,不止青菜豆腐。 苏槐对她们道:“坐下吃饭。” 两人萧萧瑟瑟的,哪里敢。 结果苏槐看她们一眼,她俩腿一软,又颤颤巍巍地坐下了。 苏槐道:“平日里你们就吃这些?” 姬妾应道:“相爷待我们不薄,这已经很好了。” 苏槐等了片刻,道:“不合胃口吗?” 姬妾道:“没有的事。” 苏槐道:“那怎么还不动筷?” 两人正准备听话地动碗筷,苏槐却吩咐下人:“看来是不合胃口,把这些都撤下去。” 下人连忙进来,将饭菜撤得干干净净。 两名姬妾眼巴巴地看着,又不敢吭声。她们才吃两口呢,看来今晚上要饿肚子了。 可怎想,苏槐却又道:“传话下去,往后后院女眷的膳食,都一视同仁按照我的份例来准备。” 下人连忙应道:“是。” 两名姬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十分受宠若惊。 桌上没饭菜吃了也没法干坐着,苏槐便起身离去,走出院子时对下人道:“今晚的晚膳重新准备,做好了再送去。” 很快后厨收到相爷命令后,又风风火火地忙碌起来。 后院一共有三位女眷,尽管下人们都认为相爷的意思可能只是关心两位美妾,但府里下人对相爷的话素来奉若神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马虎,相爷既然说了是后院女眷,那就是所有的后院女眷。 第303章 异于常人的思维 陆杳院里才过了晚饭饭点没到半个时辰,没想到又给她送了一次晚饭来。 彼时她坐在桌前,一脸麻木地看着下人把送来的饭菜一一呈在桌上,热腾腾刚出锅的,看起来非常精致。 难怪姬无瑕都说,这相府的伙食要是认真搞起来,也不比皇宫里的差多少。 陆杳又不是没在主院苏槐那里混吃过,这些饭菜一看就是主院那边的配置。 陆杳道:“这是送错地方了吗?” 送饭菜的下人道:“是相爷吩咐的。” 怕陆杳会错意,下人又解释道:“今晚相爷去了那两位姑娘的院子里,见两位姑娘的膳食过于简单,便心疼两位姑娘,下令后院女眷以后都以相爷的份例准备膳食。陆姑娘这是沾了那两位姑娘的光呢。” 然,陆杳的思维与这下人全然不在一个频率上,道:“你们也是,把那两位姑娘的膳食做得简单了,相爷见着能不心疼么,幸好是你们相爷没有发脾气,不然把你们全砍了。” 后厨下人:“……” 她是不是理解不了自己话里的含义? 下人道:“是我们疏忽,以前没弄明白,相爷竟如此宠爱那两位姑娘。” 陆杳一脸善意道:“以前没弄明白不打紧,以后弄明白了就好。” 下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最后下人有些脸色沉闷地道:“晚膳已送到,陆姑娘就慢用吧。” 然后就转头离去了。 马大娘在门口:“姑娘真是,后厨送饭菜来,你说句谢谢就是了,何必这么不愉快呢。” 陆杳道:“你没听他说么,我是沾那两位姑娘的光,又不是沾他的光,要谢也得谢那两位姑娘才是。” 只是陆杳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过了饭点,她却没什么胃口。 倒是嘉俊,瞧得直咽口水。 陆杳便道:“想不想吃?” 嘉俊也不跟她见外,点点头。 陆杳道:“那坐过来吃。” 马大娘见状,连忙就要把嘉俊带走,道:“这是陆姑娘的膳食,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哪能与陆姑娘同桌。” 陆杳道:“无妨,反正我也吃不下。他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能吃就多吃。” 见马大娘迟疑,陆杳笑道:“莫非这饭菜他吃了不好?” 马大娘道:“哪里,嘉俊他毕竟是下人。” 陆杳道:“方才送饭来的那个也是下人,大娘不也让我与他道谢吗?眼下嘉俊与我还亲近一些,怎么请他一起吃饭就不行了呢?” 马大娘:“这……” 陆杳叹道:“我知道大娘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只是别委屈了孩子。” 马大娘无以言对,最后陆杳舀了鱼汤给嘉俊,嘉俊喝了汤,又吃了些其他的饭菜,他眼巴巴地还想吃,陆杳道:“晚饭七分饱就可以了。” 嘉俊只好乖乖地点点头。 晚间还不等陆杳就寝,剑铮就过来了,站在院子里说明来意道:“皇上招陆姑娘进宫,请陆姑娘走一趟吧。” 随后陆杳准备了一下,就和剑铮一道去了。 马大娘把嘉俊叫到跟前来,冷着脸色道:“以后不得跟她同桌吃饭,知道了吗?” 嘉俊天真地问:“娘,为什么?姑娘她不是坏人。” 马大娘道:“你听娘的就是了,娘还会害你不成。” 这厢,陆杳走到相府大门,门前已有马车等候。 她登上马车,探身一进车里就嗅到某狗身上的气息,结果抬眼一看,可不就见狗男人正衣冠楚楚地坐在马车里。 陆杳嫌弃地尽量靠边坐。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那她进宫时有他陪着也说得过去。 只是上回电闪雷鸣夜闹掰以后,虽然最后以和平交易收场,但既然把话说开了,陆杳也懒得与他再虚与委蛇。 估计他也懒得再来与她周旋。 剑铮坐上车辕,驾车驶离相府。 上回马车里动静太大他觉得焦灼,今个马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怎么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第304章 等她 最后,快要到皇宫了,还是苏槐先开了口:“你哑了吗?” 陆杳张口就直奔主题道:“今晚进宫能动手么,皇上那里完事后,直接去遗珍园?” 苏槐盯着她道:“你想的就只有这些?” 陆杳道:“不然还有哪些?” 苏槐道:“今晚不去。” 陆杳道:“为何不去?” 苏槐阖着眼,道:“我累了。” 大好的机会,他说不去就不去,结果理由就一句“我累了”? 你说来气不来气。 陆杳笑两声,道:“还你累了?再过不久你就要死了,等你死了就不累了。” 苏槐道:“那就等我要死的时候再说。” 大晚上的,陆杳给他两句话气得神清气爽、睡意全无。 她道:“事关性命,我劝相爷还是尽早完成的好,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苏槐道:“又不是关你的性命,我都没急。” 陆杳道:“我看那天的交易,还是加个时间期限的好。” 苏槐睁开眼,眼角含情,那双眼端的是温意柔情,道:“定好的交易,你说想改就改,江湖人这般儿戏轻诺的吗?” 陆杳深吸一口气,平下心绪。她才不要生气,越气才越如他意! 进了宫,陆杳直接往乾心殿去,只是在穿过御花园时,走着走着,她不由回头看,却见苏槐不知什么时候就没跟她一路了。 最后当然是陆杳一个人在太监的引路下,去的乾心殿面圣。 皇帝正因睡不着而苦恼,听说陆杳到了,忙让她进来弹琴。 乾心殿里传出琴声,似近似远,似悠宁又似缥缈,将乾心殿缓缓唤入梦中。 陆杳从乾心殿出来时,皇帝已经熟睡了。 小乐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上前来给陆杳引路。 一路上小乐子都喜滋滋的,对陆杳道:“姑娘不在暖阁了以后,小的就被调到御前伺候了。以后就由小的给姑娘带路了。” 陆杳睨他一眼,道:“认着干爹了吗?” 小乐子立马狗腿地表忠心道:“相爷就是小的干爹。” 陆杳原路返回到御花园时,发现小乐子带着她不是往出宫的方向走,便道:“你不是带我出宫?” 小太监道:“小的当然是带姑娘去相爷那里。” 陆杳问:“相爷在哪里?” 小太监答道:“相爷在班房等姑娘。” 所谓班房,就是指宫中禁卫军的夜值班房,可供上司头领暂歇的地方。 到了地方,小乐子止步,指着那灯火闪烁的班房,道:“姑娘去吧,小的先回去啦。” 说罢小乐子就转头小跑着离开了。 陆杳看了看班房,还是抬脚朝班房走去。 班房的门开着,周遭不见有禁卫军的影子。 她到门前,微微探头往里看了看,一眼就看见苏槐果然在这里。 他案前一盏灯,手里正翻阅着班房里的文书。 灯火微微跳跃,将他的脸也映照得微微闪烁一下。 他垂着眼帘,光似乎在下眼睑投下了他睫毛的扇影。 苏槐没掀眼帘也知道人回来了,他合上手里的文书放在案上,起身便从班房里走出来。 两人这才往宫门方向走,苏槐道:“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 陆杳道:“弹曲子不需要时间吗,我路上不需要时间吗?” 苏槐道:“你路上来回花掉四曲的时间,给圣上弹两曲,总共六曲的时间,但我至少等了八曲的时间,剩下两曲的时间你干什么去了?” 陆杳道:“曲时有长短,听曲人的心境也不同,有时候两曲,有时候三曲四曲皇上才能熟睡,这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苏槐道:“三曲四曲,你两曲就能把人听死,需得三曲四曲才能把人听睡着?” 陆杳:“……” 陆杳翻了个白眼道:“我是疯了吧居然跟你讲道理。” 她气不过,又道:“要是我不往这里绕一趟,此刻我已经出宫门了,我都没说什么,相爷还嫌等久了?” 苏槐道:“你还知道是我在等你。” 第305章 我看你是脑壳昏 两人经过一道岔路口时,陆杳看向一条道路方向,停了停脚步,从那条路走可以去到遗珍园。 她不由态度大转弯,对苏槐道:“相爷,来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去吧。” 苏槐道:“我困了。” 陆杳黑下脸,然后就被苏槐拖走。 苏槐一边拽着她手臂一边从她怀里单手拿过琴,两人一路上磕磕盼盼,陆杳没好气道:“说好了交易交易,有相爷这般消极怠工的吗?我看还是得往这交易上加个期限!” 苏槐头也不回,夜风拂过他的衣角,他拉着她走得甚有一股子潇洒况味,道:“你加期限,我也加条件,等你我成婚以后,我给你弄。” 陆杳道:“我看你是脑壳昏。” 苏槐道:“你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看得出我脑壳昏。你有治我脑壳昏的药吗?” 陆杳道:“你这是疯病引起的,谁有药治你。” 苏槐道:“没药就回去睡觉。” 到了宫门,陆杳就被苏槐塞进了马车,剑铮驾着车就离了宫门。 马车里,苏槐蓦然又徐徐开口问:“今晚饭吃饱了吗?” 陆杳道:“说来多亏了你那两位爱妾,让我沾了点光。” 剑铮在外听着,不由心道,沾什么爱妾的光,明明是那两个女人沾了她的光。 只不过主子一字不言,他也没得说。 苏槐道:“既然没少你吃的,以后进宫,圣上若是给你宵夜酒茶,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不用我教你。” 宵夜酒茶,就是里面掺了蒙汗药鹤顶红,又哪有他身上这味道来得毒。 陆杳回头正想说什么,冷不防接触到他的眼神,似深似浅,似多情又似寡幸,却很容易被他给勾进去。 不过陆杳十分稳如泰山,道:“那相爷就不必操心了,我又不是白长这么大的。” 后来陆杳想了想又道:“去藏宝楼也不必相爷跟我一起进去,只要相爷能帮我支开守卫放我进去,告诉我机关都在何处就行了。这对于相爷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苏槐道:“你这么能安排人做事,那你来当这相爷好了。” 马车到了府门前,陆杳抱着琴率先下车,回头瞪他一眼,道:“我要是能当相爷,还有你什么事儿。” 苏槐后脚下马车,看着她的身影进自己家门。 那段身影,即便着素裳,拿后脑勺对着他,也乍隐乍现,掩着不尽风流。 苏槐站在车前一时未动,剑铮却是听得气愤,道:“她实在不识好歹,主子都这么为她好了,她还敢瞪主子,还想对主子取而代之。” 苏槐道:“她这么不识好歹,那你要不要去杀了她替我报仇?” 剑铮默了默,垂下了头,道:“属下不敢。” 苏槐进了家门,回到后院,洗漱完准备就寝时,剑铮又在门外禀道:“主子,剑霜那边有医圣弟子的消息了。” 片刻,苏槐的声音从房里传来,道:“说来我听。” 剑铮便道:“医圣的嫡传弟子,竟是个女的。而且照此人之前途径的路线和方向,她应该是来了京城。” 剑铮觉得,这个消息委实是很大的进展了。 找人找了这么久,眼下就在京城,只要封锁城池,挨个查探,一定能把她查找出来。 剑铮刚得到这个消息时非常振奋,所以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来禀告主子,可他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主子却似乎没什么反应? 在他以为主子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苏槐才道:“把剑霜叫回来,不必再找了。” 剑铮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主子不找医圣一脉的人解毒了吗?她到过京城,如今就在天子脚下,唾手可得,主子却要就这么放弃了吗?” 苏槐道:“你觉得剑霜要再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她?” 剑铮道:“以剑霜的能力,定再花不了两月时间就能探到她的所在。”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去打探,人都在他面前晃了几大个月了,结果才只探到人疑似到了京城? 还要再花两月时间,最后探着探着就发现,目标岂止是就在天子脚下,还就在同个屋檐下,更在眼皮子底下,到时候有趣吗? 第306章 祸福相依 苏槐声色异常温和,道:“以剑霜的能力,两个月是不是太短了,要不要我再给他两年?” 剑铮一听,主子不高兴了,立马应声道:“属下这就去把剑霜召回来!” 陆杳回院里洗洗睡下,翌日便往朝暮馆去。 她知道有影卫跟着她,也没有拆穿,无非就是想监视她连带着再监视一下阿汝的情况,总不会是为了保护她。 到了朝暮馆,陆杳直去锦瑟院。 如今阿汝多数时间能靠坐在床上了,伤口在愈合,只要动作幅度不太大,基本上就没多少痛觉了。身上伤了筋骨的地方也在慢慢好转,只不能使重力。 阿汝心里头明白,像她这样重的伤况,要是遇到别的大夫,就算是极大的幸运,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至少也得在床上动弹不得地躺三五个月。 可如今才过半个多月,她便能起身,想必再养些日子就能下床走动了。 这些日陆杳不在,阿汝也没有少听铃铛讲起当时陆杳救治她时的情况。 铃铛是讲得绘声绘色,阿汝也听得聚精会神。 铃铛还道:“当时姑娘危在旦夕,公子用刀子划开姑娘肚子,我在一旁帮忙,我都看得见姑娘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阿汝神情紧了又紧,道:“听你说着,我都觉得肚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铃铛吐了吐舌头,道:“不说了不说了。” 随后阿汝嘱咐她道:“这些事你说与我听就是了,不得再对外说给第三个人知道。” 铃铛道:“姑娘放心吧,我知道。” 铃铛想起一事,又八卦地道:“对了姑娘,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可有听说常贵妃?” 阿汝掩了神色,道:“怎么了?” 铃铛道:“街上都在说,她死了。” 阿汝愣愣地抬起头,铃铛又道:“说是畏罪自尽死的。” 阿汝下意识就低声问:“那时候公子人在何处?” 铃铛道:“宫里边呢,她被皇上召去弹琴了。” 阿汝还有些愣神,铃铛一出门,抬头就看见陆杳踏进院里来,兴高采烈道:“姑娘,公子来了!” 陆杳踏进房门时,看见阿汝正试图下床来,道:“靠好,别乱动。” 陆杳过来摸了摸她的腕脉,道:“虽是能动动身了,但也不能大意。你外伤愈合了,可脏腑有损,还不能大动,至少得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彻底痊愈。这段时间,多以卧床休养为主。” 陆杳见她怔怔的,又道:“发什么呆?” 阿汝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就是觉得,能与公子相识,是我幸事。” 陆杳道:“你若不是随我进宫,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还是幸事?倒是我拖累了你。” 阿汝摇摇头,道:“不是的,祸福相依,我自认为我所得到的福气,远比承受的祸事多得多。” 她笑着细细数来:“要不是跟着公子,我也不能够殿前献艺,也面见不了九五之尊。我还得幸听了公子的琴,得幸与公子相互照拂。宫里虽然没多少值得高兴的事,但认识了暖阁里的小乐子也不坏。” 陆杳亦笑了笑,道:“那小太监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估计得乐。不过他如今可抱了金大腿,到殿前伺候去了。” 阿汝笑着笑着,神色就变得温柔,小声又与陆杳耳语道:“我还睡了当今天子,得到个小宝贝。这大概是我这一趟得到的最大的礼物了。” 从起初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甘之如饴,她是满心欢喜地接受并期待着这个小宝贝的到来了。 陆杳同是小声回她道:“当心隔墙有耳。” 尽管影卫只在院子外面监视,但还是不能不谨慎些。 阿汝立刻意识过来,道:“是我得意忘形了。” 陆杳低声耳语道:“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你一天天好起来,他盯得紧。我想办法摆脱外面的人,再给你另换住处。” 阿汝眨眨眼,悄声问道:“外面有相爷的人么?” 陆杳道:“那奸佞贼心不死,派了两个他的狗腿子盯着。说不定暗处还有其他的狗腿子。” 想摆脱别人容易,可要摆脱狗男人的爪牙,还急不来。不然惊动了狗主子,阿汝就更加不好脱身了。 阿汝闻言,有关她的秘密,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第307章 我未婚夫管得紧 后来陆杳让铃铛去库房取些药材来,她便在房里配制阿汝接下来几日的用药。 阿汝与她聊天道:“对了,上回你来得匆忙,倒是忘了问,公子在相府过得还习惯么?” 陆杳道:“以前又不是没住过。” 而且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又是行走江湖的,不挑地方,哪里她都能习惯。 阿汝又问:“那相爷对公子好吗?” 陆杳嫌弃道:“只要他别三天两头出现在我面前,就算好了。” 阿汝闻言不禁笑,道:“所谓冤家,大抵就是公子和相爷这样的了吧。” 陆杳道:“说冤家还是委婉了点,应该是仇家。” 傍晚,陆杳从朝暮馆出来,还没走出花街柳巷,怎想迎面就遇到个无所事事随处游荡的流氓,他看见陆杳独身一人,虽然不是楼里的姑娘那般妖妖娆娆,但他眼神将她上下一扫,也让人心神一荡。 要是良家姑娘谁会从这一带花街柳巷穿过,所以她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于是这流氓邪心一起,就上前张臂拦住了去路,道:“小娘子哪里去?” 陆杳道:“我回家去。” 流氓一脸涎笑,道:“回什么家呀,走,哥哥带你找耍子去。” 陆杳一脸良善道:“不行啊,我未婚夫管得紧,他会打人的。” 流氓道:“管他什么未婚夫,未婚夫又不是真的夫婿,他凭什么管你。” 说着他就要来拉陆杳的手。 只可惜那小手还没碰着呢,流氓只觉自己手臂突然传来剧痛,像是被人活生生给扭下来了一般。 他嚎叫出声,再定睛一看,就有两名黑衣人出现在眼前。 然后这两人一声不吭,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按在地上打。 陆杳若有所思地站在旁边看。 这流氓边求饶边哭嚎,甚至还有点委屈,断断续续道:“你们是不是……是不是不讲道理啊,我连她……她的小手都没摸到……” 最后流氓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去了半条命,苟延残喘地痛哭。 回到相府院子里,嘉俊见到她有些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随后陆杳在房里对他招招手,他回头看着马大娘不在,才进了屋子。 陆杳挑眉道:“怕我?” 嘉俊摇摇头,道:“是我娘说,不能与姑娘走得近。” 陆杳倒水给他喝,他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陆杳问他:“后来我不在这里,你还有发病吗?” 嘉俊点点头,道:“有两次喘不上气。”他边回忆边说,“有一次是闻到了花香,还有一次是在灶房烤地瓜的时候。” 陆杳道:“有粉尘的地方要少去,吸进鼻子里了就容易喘不上气知道吗?” 说着,她从瓷瓶里倒出一粒丸子,递给嘉俊。 嘉俊迟疑道:“这是什么呀,我娘不让我吃姑娘的东西。” 陆杳道:“不是坏东西,吃吧,吃了能改善一下体质,以后尽量少生病也少发病。” 嘉俊见黑漆漆的一颗,又问:“苦不苦呀?” 陆杳道:“我加了蜜,应该不是很苦。” 嘉俊就接过来,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小脸皱到一起,有点苦,但他发现苦过以后又有点点蜜糖的甜。 陆杳道:“吃完以后,就把杯里的水喝了,洗洗嘴,这样你娘就不会知道了。” 嘉俊怕他娘发现,吃完了药丸子,赶紧捧起水杯喝干净。 陆杳每日都给嘉俊吃一颗药丸子,只可惜才没过几日,有一次就正好被马大娘进屋来撞见。 彼时她看见嘉俊正将吃了一半的半颗药丸往嘴里塞,不由神色大变,立马夺门而入,失声惊道:“嘉俊!” 她过来抱起孩子就倒腾,大约是太着急而有两分凶神恶煞道:“谁让你乱吃的!给我吐出来!给你什么你都吃,给你药你也吃,你就不怕被人药死!” 陆杳就在旁看着马大娘急得不行,后来硬是从他嘴里抠出半颗药丸子,嘉俊也吓得哇哇大哭。 马大娘面色铁青,抬头怒瞪着陆杳,道:“我自认为平日里对姑娘也算尽心尽力,姑娘为何要给我儿喂药!” 陆杳道:“这不是什么坏药。” 第308章 犯了错应当如何? 马大娘道:“我儿没病没灾的,好端端的吃什么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然后马大娘气不过,转头就将这事捅到了相爷那里去。 这场面似曾相识,上回在相府里也是马大娘觉得陆杳害了她儿子,而今亦是如此。 马大娘在苏槐面前是痛心疾首,言辞凿凿:“相爷,奴婢也算尽职尽责地服侍陆姑娘,未曾有丝毫的怠慢,可如今她却趁奴婢不在,喂我儿吃药!嘉俊是我的命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还请相爷为我做主!” 那半颗药马大娘也呈上去了,又道:“这还是从嘉俊嘴里掏出来的,请相爷过目。” 陆杳有些遗憾,道:“东西是好东西。” 苏槐吩咐剑铮:“去请墨大夫来。” 府里上下都知道,墨大夫是相爷的专属大夫,这药到底怎么回事,墨大夫来一检验便知。 很快墨大夫就来了,得到那半粒药丸,捏碎开闻了闻,道出了一系列药材的名字。 最后墨大夫皱着眉头觑着碎丸子,道:“这是在玩我么,什么毒药,这分明是调理小儿体虚气浮的药,还是用的好药材。” 他闻了又闻,“且炮制方法有些特别,没有很重的火气,也不会虚不受补。小儿若是经此一段时间调理,体质可以得到很大的改善,身体好了往后病痛就少得多。” 墨大夫抬起头问:“这药是哪里来的?” 剑铮看了陆杳一眼,道:“陆姑娘给的。” 墨大夫就很有兴趣,腆着脸道:“陆姑娘,这方子可否让在下一观?” 陆杳笑眯眯地看着墨大夫,道:“不可。” 墨大夫:“……” 墨大夫又坚持不懈地问:“陆姑娘哪里来的这药?” 陆杳道:“一个江湖郎中给的,秘方。” 马大娘呆若木鸡,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盯着那残缺的药丸子,原来那……真是好药? 结果是她自己一惊一乍么? 嘉俊眼泪汪汪地道:“姑娘对我很好,她没有想害我……” 苏槐看着嘉俊,温声道:“孩子倒是个知恩的孩子。” 这话一出,马大娘立马就曲腿跪地上了,额上冷汗涔涔,道:“是奴婢没弄清楚事情,请相爷责罚!” 苏槐对嘉俊招了招手,嘉俊脚下就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苏槐拿巾子给他擦眼泪,陆杳见着嘉俊抖得跟个小筛子似的,显然是怕极了他的。 试问这相府里有谁不怕他的。 苏槐便问嘉俊:“府里人犯了错,应当如何?” 嘉俊半晌声若蚊吟道:“会、会……挨板子……” 管家转身出了厅堂,片刻就有两名下人抬着一张一人来长的矮板凳进来,马大娘一看那板凳就面色惨白。 她不住地向主座上的苏槐磕头:“恳求相爷,让嘉俊出去,别让他看见……” 她话一说完,左右就有人上前把她架在了那板凳上。 马大娘哭起来:“求求相爷,求求相爷不要让他看!” 陆杳想,这种时候就不要求奸佞了,越是求他他越是得让嘉俊看,他要是兴致来了,不仅让嘉俊看,说不定还要让嘉俊凑近看,撑起眼皮看。 然后苏槐就将嘉俊的小身板扳了个转儿,面向马大娘。 管家那边一声令下,板子就一板一板地落在马大娘身上。 马大娘死死抓着板凳,痛苦至极,嘉俊却吓得小身板一哆嗦一哆嗦的,小脸煞白煞白的,连哭都忘了哭。 苏槐在他耳边声色格外温和道:“瞧着,这就是过错之人应受之罚。便是至亲至信,也不可避免。” 陆杳真是担心,这小孩一抽一抽的,要是控制不好,可能会吓得惊厥发病。 她便掇了掇剑铮,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还不劝劝你家狗主子。 剑铮就算是个木头人,这时候也懂得起,不过他不理会,微微往边上挪了一小步,当没看见。 陆杳抬脚就往他后膝盖扫了一记:你到底劝不劝? 剑铮终于没法当木头人了,侧头甩给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我不劝,要劝你自己去劝! 第309章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 两人的这点动作被苏槐看进眼里,苏槐就盯着他俩,道:“要不要多拿两条板凳,都上去躺躺?” 剑铮立马表忠心:“主子明鉴,属下什么都没做,都是陆姑娘使的动作!” 陆杳睨他道:“相爷就在这里,往那一坐就又俊又好看,我顾着欣赏都还欣赏不过来,对你使什么动作?” 墨大夫拍拍剑铮肩膀,这陆姑娘他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厉害着呢。 啧啧啧,没想到当着满厅堂人的面,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还是相爷脸皮厚,面色如常,绷得住。 陆杳又对嘉俊道:“你这小孩,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丑不拉几的,快往边上站一点,别挡我视线。” 嘉俊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当真愣愣地往边上站了站。 然后陆杳一把抓过嘉俊,带着他转头就往厅外跑。 跑过马大娘身边时,他还是忍不住眼泪汪汪地回头看一眼。 跑出厅堂以后,嘉俊紧紧抓着陆杳的手,一口气跑到了中庭花园的树荫下。 陆杳见他脸色发青,气息急促,便蹲下身端着他的小身板,道:“别急,深呼吸,一口气一口气地来。” 嘉俊俨然不知所谓。 陆杳又道:“嘉俊,看着我,跟着我一起,吸气。” 陆杳言传身教地吸纳吐气,嘉俊就照着跟她一起做。 再配合着陆杳手指按压他身上穴位,渐渐他那股气才顺畅下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嘉俊泪眼婆娑,道:“我知道,我娘冤枉了姑娘,所以是要被罚的。” 陆杳道:“你娘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没想到这小孩对着陆杳突然躬身行礼,道:“姑娘,我替我娘跟姑娘说对不起。” 陆杳挑了挑眉,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关你一个小孩儿什么事。何况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嘉俊道:“可我知道姑娘没有害过我,还帮我救我。” 陆杳笑了笑,道:“你要是难受觉得提不上气来的时候,就照我方才叫你的吐纳之法调整呼吸。遇事不要急不要慌,平静下来再慢慢处理。” 嘉俊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 后来马大娘挨完了罚,还坚持到陆杳院子里来,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陆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我一般见识。这里给陆姑娘赔礼道歉。” 马大娘腰臀一片猩红,沁了血的,她痛得满身都是冷汗,陆杳便道:“我无妨,大娘还是回去好生养养吧。” 马大娘对嘉俊道:“嘉俊,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生服侍陆姑娘,好好听她的差遣。” 嘉俊点头,然后先跟着他娘回了下人后院。 相爷没要她命,管家稍后也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看。 而后嘉俊在陆杳院子里进进出出,马大娘也不再怎么阻止了。 这日,嘉俊欢欢喜喜地跑到陆杳院子里来,正逢饭点儿,陆杳让他一同吃饭。 嘉俊眼神亮晶晶地道:“姑娘,今天我发现有只小狗儿从墙洞里爬到府里来了。” 陆杳:“嗯。” 嘉俊道:“它看起来很饿的样子,都快走不动路了。” 陆杳:“嗯。” 嘉俊瞅了瞅桌上的饭菜,道:“要是这些吃不完,一会儿我可不可以拿点去喂它呀?” 后厨那边送来的一日三餐,就陆杳哪吃得完,就是再多叫几个嘉俊,每顿也是有剩下的。 陆杳闻言,心生感慨道:“不愧是狗主子的狗窝子,是狗都想着往这里凑。” 嘉俊有些不懂,但陆杳同意让他拿去喂狗儿了,他十分高兴。 饭后,嘉俊就把一些汤菜收起来,装进食盒里。 只是他人小,就算能提得动,估计等提到那狗儿所在的地方时,也洒得差不多了。 他实在费劲,还没走出屋子呢,忽觉手上一轻,回头一看,见是陆杳给他拎着了。横竖她也要去药材库,就捎他一段路。 第310章 搞事情 陆杳也是去过药材库以后才发现,里面都是好药,而且数量可观。既然狗男人准她进出,她当然是一有需要就去拿,拿来做成药膏药丸,过几日又往阿汝那边送一些。 结果还没到药材库,也没到小狗儿钻洞的地方,迎面香风一来,陆杳抬眼就看见有娉婷婀娜的女子正款款往这边走来。 嘉俊就拉了拉陆杳的手,很有眼识地小声道:“陆姑娘,她们是相爷喜欢的,别惹她们。” 苏槐府上有姬妾,还格外得宠,陆杳又不是没听说过。而且这两名美妾,当时还是皇帝当着她面儿赐给苏槐那贱丨人的。 陆杳跟嘉俊转身便往另一方向走,可那两名美妾也看见了他们,当即着丫鬟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毕竟她们在这府上被当成半个主子,府里上下见了她俩都得礼上三分,可这两人怎么回事,见了面竟如此无礼地调头就走。 嘉俊在府里还是习了些圆滑劲儿的,回过头来软软糯糯道:“两位姑娘好。” 美妾过来,先伸手捏了捏嘉俊的脸蛋,霎时将那小嫩脸捏出了一道红痕,笑语嫣然道:“你这小嘴儿倒是甜。” 然后又睨了睨陆杳,问道:“她是谁?” 嘉俊老实答道:“她是陆姑娘。” “陆姑娘?”美妾当然也有所耳闻,便恍然道,“你就是相爷那未婚妻?” 陆杳道:“两位姑娘逛园子吗,我们给姑娘让道儿。” 美妾却毫无去意,道:“听说你从乡下来,原是被卖去了青楼,当了花魁的侍女。现在花魁摔楼死了,你便又巴巴地回来求相爷收留?” 陆杳叹口气,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看不见清静。 但显然对方并不这么想。 陆杳只好应道:“是啊。” 同在一座府里,又同是相爷的女人,一见面当然眼红,两名美妾自是对陆杳抱有敌意。 她们得相爷恩宠,就不该有第三个女人。 如若相爷的未婚妻是位大家闺秀,她们也不至于如此,必然会恭恭敬敬,毕竟以后可能会成为相府的主母。 可偏偏这未婚妻是个乡下女不说,还去青楼里当过侍女。相爷虽然把她带回来了,但显然没把她当回事。 这样的人,相爷看都看不上,她又如何能成为主母。 是以,两名美妾对她有敌意的同时,又不免一番鄙夷。 原以为一番羞辱性的话能让她恼羞成怒,结果她如此轻描淡写就承认了,倒让两名美妾有些噎恼。 美妾身边跟着两名丫鬟,才进府没两天,是因为美妾得宠,相爷才亲自吩咐让买丫鬟进府伺候的。 所以全府上下都知道,相爷是真的很宠爱这两位姑娘。 如今就连美妾自己都觉得自己在相爷那里是不同的,因为相爷对她们实在是温柔又体贴。她们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在主院里胆战心惊的那一幕。 丫鬟也是看人脸色的,斥责陆杳道:“你知道这两位姑娘是谁吗?” 陆杳道:“知道,皇上赏给相爷的姬妾。” 丫鬟便冷哼道:“两位姑娘貌美如花,又才貌双全,相爷最是宠爱她们。她们可是得过相爷亲自召去院里服侍过的,也是唯一沾相爷雨露的,府里上下谁人见了不敬着?偏偏你好生无礼!” 陆杳道:“要是有怠慢的地方,给两位姑娘赔礼就是。” 两名美妾就觉得这人就像团棉花,不痛不痒的,让人莫名生气。 美妾看了一眼陆杳手上的食盒,道:“这是你给相爷做的?” 嘉俊一听,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给狗……” 话还没说完呢,那丫鬟得了眼色甚是嚣张,立马上前一把夺过食盒,就摔在了地上。 第311章 听说你给我做了汤 陆杳想,横竖是给狗吃的,狗相也是狗,她便道:“你们说是就是吧。” 丫鬟道:“相爷饮食自有后厨准备,哪有你插手的份儿。你在男人堆里伺候惯了,还以为能伺候到相爷身边么?” 美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角,确实皱起秀眉,道:“食盒打翻了,却是把我的裙子和鞋面溅脏了。” 丫鬟便勒令陆杳道:“还不替我家姑娘擦干净!” 陆杳道:“我还没替人擦过鞋,不如你先示范示范。” 丫鬟就差撸了袖子把陆杳按地上给美妾擦鞋了,这时两名美妾看见有相爷的随从往不远处经过,连忙道:“罢了罢了,想来你也是不小心的。这点事也没什么。” 丫鬟怎会看不懂,立刻便收敛了起来。 美妾对陆杳盈盈笑道:“下次陆姑娘还是小心些。”只是经过陆杳身边时,又低语道,“你若是识趣一些,就不该赖在相府不走。” 陆杳诚心道:“该走的时候我肯定走,两位姑娘有这闲工夫别在我身上浪费,还是想方设法地抓住相爷的心缠住相爷的身,最好让他再也没空到别处。” 等她们走了,嘉俊才连忙蹲在地上打开食盒,不由皱着一张小脸,里面的汤都快洒光了。 嘉俊失落道:“以前府里没人敢这样的。” 陆杳安慰道:“以前那是因为没有女主人,现在不一样了,你不也知道你家相爷喜欢她们吗。” 最后嘉俊捧着剩下的汤菜去喂他的小狗,陆杳则去药材库,方才的事似乎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到夜里的时候,陆杳已经睡下了,忽觉床边有气息,她倏地睁开眼来,看见床边昏暗的光线里果真站着一个人。 陆杳都不用看清他的脸,只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晓得他是个什么东西。 陆杳长吁一口气,道:“大晚上不睡觉,你要吓死人是不是?” 苏槐道:“怎么不见你被吓死?” 陆杳懒得理会他,翻个身就朝里睡去。 要想睡觉她就不能跟他多说话,免得没两句就又得被他气得神清气爽。 苏槐看了看床上的人,却是主动跟她说话,道:“你今日给我做了汤?” 陆杳睡意惺忪,他也有耐心等她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些茫然道:“我做了什么汤?” 她怎么不知道? 苏槐道:“你不好意思给我送,所以叫上嘉俊一起送。” 陆杳冷不防被他一句话给整笑了,嗤道:“相爷真是自作多情,那不是给你做的。” 苏槐片刻不言,房里的气氛就陡然变得十分诡异,然后听他道:“不是给我做的,那是给谁做的?” 陆杳道:“是给狗吃的。” 苏槐道:“给哪条狗吃的?” 他这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她就是再大的瞌睡,也渐渐能给他整得睡意全无。 陆杳甚是烦闷,道:“相爷府里有几条狗相爷还不知道吗,挨个去查一查不就清楚是哪条狗吃的了。” 话音儿一落,陆杳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然后她睁眼就看见自己居然被狗男人从床上给一手提起来了。 陆杳顿时一股无名火就窜了起来,道:“你要发疯你找别人去,老子不伺候!” 苏槐道:“要是不找到那条狗,今晚这觉怕是不好睡。” 陆杳不予配合,这厮把她拎下床,给她套上鞋,随手拿了架子上她的外衣就把她拖出房门。 陆杳气道:“苏槐,你堂堂相爷,跟条狗抢吃的你还要不要点脸!” 苏槐道:“给狗弄吃的,给嘉俊弄药,他们是给你找东西了还是供你吃穿了?怎么不见你给我弄吃的给我弄药?” 陆杳想,他们要是能给我找东西,还要你做什么? 但她不能这么说,不然还得刺激这畜生,便道:“嘉俊是日常调理,而你是要解毒救命,能一样吗? “给你弄药,一般般的药能给你整好吗?我找人救你命,你帮我找东西,分明是你更占好处,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出房门的时候,陆杳脚上被门槛一绊,直接就绊进他怀里。 第312章 你醋了? 苏槐拎着陆杳后领,迫她抬头,道:“给狗做汤吃,我把府里的狗都炖了汤给你吃怎么样?” 这疯子的眼神,哪是在跟她开玩笑。 说着他便唤道:“来人。” 剑铮就从暗处现身,出现在院子里,道:“主子吩咐。” 其实主子跟陆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他最不愿意干主子吩咐的差事了,因为通常不是什么正经事。 不过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还得去干。 苏槐开口吩咐他之前,陆杳赶紧踮脚就捂住他的嘴,没好气道:“谁说我给狗做汤了,我就是弄了点剩饭剩菜让嘉俊去喂罢了,你要是想吃剩饭剩菜,那下次吃剩的我叫你!” 苏槐低着眼帘,看着怀里这人,她眼里哪还有半分睡意,全是对他的不满,倒衬得这双眼睛有种朦胧的光亮。 苏槐将手里她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拿下她的手,拎着她继续往外走,道:“那就去给我做汤。” 陆杳道:“我不去!” 事实上由不得她去不去,尽管她十分抗拒,可最后还是被这狗男人给拖出了院子,不可避免地一路往后厨那边去。 两人扭扭绊绊,陆杳哪能扭得过他。 陆杳心头邪火烧得旺,道:“你要是想喝汤,往后厨吩咐一声,还少有人给你做吗?” 苏槐道:“厨子做的汤有什么好喝的。” 陆杳道:“再不济,相爷不是还有两名美妾吗,你去找她们。只要她们听说你想喝汤,肯定洗手作汤、红袖添香,不知有几多销魂滋味。” 苏槐脚步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片刻道:“你醋了?” 陆杳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你要是去找她们,我不知道多高兴。是我哪句说得有歧义吗,相爷为什么会觉得我醋了?” 然后她就觉得狗男人更疯了,拽着她就大步往前,手里的力道恨不得拽掉她手臂似的,只听他道:“既然是我的宠妾,我怎舍得让她们给我洗手做汤。这种事,不叫你做叫谁做。” 他边走边又道:“等我喝饱了汤,才好去感受一下她们的销魂滋味。” 厨房就在前面,横竖也脱不了他的狗爪,陆杳便只好认命道:“既然相爷执意要求,那行吧,相爷喝饱以后就赶紧去你的宠妾那里好好感受。要是两个满足不了,明个就多召几个姬妾回来,天天换着花样搞。” 最好早点搞死你。 话一说完,她几乎是被这狗男人给丢进了厨房,趔趞了两步稳住身体,才没有摔一跤。 陆杳撸了撸袖子,问:“相爷要喝什么汤?” 苏槐道:“鱼汤。” 她在厨间转了转,瞥了一眼水缸里,嫌麻烦,道:“没有鱼,菜汤行不行?” 苏槐道:“那现在去给我抓鱼。” 陆杳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从缸里弄了条鱼出来。 陆杳简单地把鱼剖了过后,就丢进锅里,没过清水,道:“我不会下厨,要是做的汤不好喝,相爷请担待。” 说着她就去灶膛前生火。 苏槐看着锅里,道:“要是做得不好喝,你全部喝了。” 陆杳生火的动作顿了顿,考虑再三,还是起身走回到锅边,往锅里看了看,然后黑着脸把里面的鱼捞起来,又利落地用刀刮掉鱼鳞…… 等她重新清理好以后,才生火熬汤。 大火沸腾开,厨间飘散开一股鲜香味。 她做得非常简单,但闻起来却丝毫没有鱼腥味。 这鱼腥与不腥,在于剖鱼。只要将鱼身上腥的部位全部清理掉,就不会再有腥味。 解剖陆杳在行,只要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剖的东西还少么。 一条鱼在她手上,不仅可以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连鱼刺都能给抽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只剩下干净的鱼皮和白生生的鱼肉,除此以外再没有一丝的杂色。 不过以往只有给她师父做鱼汤的时候她会这么有耐心,而且还不是每个师父都有这样的待遇,眼下做给这狗男人吃,还给他抽刺? 想都别想! 第313章 嘴里抢吃食 苏槐看着陆杳忙活的身影道:“不是不会下厨么。” 陆杳冷笑两声,道:“有相爷这般强人所难,就是不会怎么的也得弄两下。” 熬汤花了小半个时辰,苏槐竟也耐烦地一直等着。 等到鱼汤出锅了,陆杳用井水镇了镇,道:“相爷自便吧,我回去睡觉了。” 只是狗男人不放,她就走不出厨房的门。 苏槐道:“我还没尝。” 陆杳道:“那相爷倒是尝!” 苏槐道:“你先喝一口。” 陆杳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道:“相爷到底是怕这汤不好喝还是怕我下毒毒死你?” 随后她拿了调羹来,舀了一调羹汤汁吃进嘴里,道:“现在可以了吗?我真要是毒死你,你让我试多少口,照样得毒死你。” 苏槐问:“好喝吗?” 陆杳道:“不好喝你别喝,我替你全喝了。” 本来陆杳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可又觉得这碗鱼汤给狗男人喝了实在浪费,还不如自己喝了。 说着她又喝了一口,可这回还没来得及咽下,突然苏槐一把扯过她,头顶的阴影一笼罩下来,她就被苏槐堵住了嘴。 这玩意儿还想从她口里抢吃食不成? 陆杳反应忒快,喉咙一滚,就赶紧咽了下去。 结果苏槐逮了个空。 两人四目相对,苏槐显然有些不满意,看他不满意陆杳心里就满意,道:“我已经吞了,相爷还是……” 话没说完,狗男人手掌扶住她的头,就低头吻来。 陆杳不过是吞了一口鱼汤,可他那架势,像是要把她这个人给吞了一般。 陆杳反手就一碗汤往他狗头上泼来,可也没能得逞,他一边激吻一边扣住她手腕,还能将汤碗从她手上卸下来,平平稳稳地放在灶台上。 他抵开她齿关,像是饿得久了,如狼似虎地一阵风卷云残地扫荡。 陆杳抬腿踹他,被他逼至墙边压住双膝,亦是反剪了她双手,与她狠狠耳鬓厮磨。 仿佛先前的风平浪静,都只是为了此时此刻的疯狂激烈做铺垫。 好不容易他离了离她的唇,厨间里都是彼此起伏凌乱的呼吸。 陆杳嘴唇红艳至极,下巴也被他磨得通红,她正要张口骂人,又被这厮吻住双唇,吻得又深又火热。 正纠缠不休、如火如荼,怎想这时有下人到后厨里来了,相爷那两位宠妾要吃夜宵,得有人到这里来给做夜宵。 这个时候剑铮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主子和陆姑娘相处,他要是不躲得远远的,杵着遭罪吗? 于是乎下人一脚踏进厨房,就见得两人在墙边亲吻的光景。 准确来说,是一人欺压着另一人狠狠索吻。 下人一时瞌睡兮兮的没看清面容,嘴巴比脑子快一步当即就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当这什么地方?” 陆杳娇躯一震,本能地立马把手从狗男人的束缚中抽脱出来,实际上他要是不松,她也抽脱不了。 她下意识就想把苏槐推开,可脑筋转得也快,不免想到,要是这会儿把他推开了,好让人看见她的模样吗? 眼下狗男人的身量能恰到好处地遮挡住她。 因而陆杳双手都已经撑上他的胸膛了,临了心思一转,手里却又捻紧了他的衣裳,微微埋头在他怀里,极力平缓着呼吸。 苏槐一手将人收紧在怀中,臂力大得陆杳感觉快要勒断她的腰肢;他徐徐回头,盯着来人。 下人看清他容貌以后,吓得连忙往后退,一脚绊在门槛,往外摔了一跤,战战兢兢道:“相、相爷……” 他眼角有些潮意,泛着一丝情丨色绯红,唇上因为激吻亦是发红,整个人透着一种极度的糜艳妖美,摄人心魄。 但他显然,很不满突然有人扰了他的雅兴。 在这下人看来,他就像一头红了眼的即将要吃人的野兽。 第314章 你主动亲一亲我 苏槐声色有些哑,道:“你问我在干什么,是瞎了吗?” 陆杳额头抵着他胸膛,听见他的声音使得胸膛微微震颤,若有若无地贴着她的脸颊。 被人撞见这种事,她都得遮遮脸,但狗男人被人撞破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世上无敌不要脸。 下人万分惶恐:“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剑铮后一步才赶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厨间里,额上直冒冷汗。 也是他没有看好,才让下人到这后厨来。 先前他只顾着守前面,忘了专门管厨房的下人是可以直接从后面住院穿到后厨来的。 剑铮凛色道:“属下这就把人带走!” 苏槐道:“他这双眼留着也是摆设。” 下人一听,吓得瘫软在地:“相爷饶命!相爷饶了小的吧!” 陆杳闻言,轻轻扯了扯苏槐的袖角,细声道:“你疯了,你摘他眼睛,谁给你的宠妾做好吃的?” 苏槐道:“他做饭好吃吗?” 陆杳道:“有一说一,这相府的厨子手艺是不错。” 趁苏槐没发话,陆杳又对外面道:“既然是摆设,那就留着继续当摆设吧。” 剑铮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主子发话,只好先把这下人拎走。 到了僻静的地方,剑铮把人放下,冷声道:“今晚算你运气好,保住了双眼。记着,要是敢对外吐露半个字,你这条命便也别想要了。” 下人惊魂未定地直捣头:“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剑铮道:“走吧。” 他连忙连滚带爬地离开。 厨间外面恢复了寂静。 陆杳挣了挣,狗男人抱着她没撒手。 她道:“相爷还是喝鱼汤吧,喝完不是还得去宠妾那里么,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苏槐道:“你一提醒,我还有正事要干。” 陆杳道:“那还不松手?” 苏槐盯着她红艳的唇,道:“你主动亲一亲我。” 陆杳一听就来气,刚刚还没够? 她正欲说话,他却又道:“亲一下我就放你回去,方才的那双眼睛也保住了。” 陆杳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眼一闭,略一踮脚就飞快地往他唇上亲一下。 就是蜻蜓点水,眨眼的一下下,却也被狗男人给捉住,辗转厮磨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也放开了她。 陆杳退开两步,问:“相爷亲那两位爱妾,也是这样的?” 苏槐舔了舔嘴角,还是同一个问题道:“醋了吗?” 陆杳道:“醋倒没醋,就是想起来有点膈应人。” 苏槐看见她眼里是实打实的嫌弃,道:“能膈应到你就好,下次我亲完她们再来亲你。” 陆杳用力擦了擦嘴,着实被他给恶到了,道:“下次我便在齿缝里夹毒,你要不想暴毙身亡你就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厨间。 苏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片刻才回过头来看了看灶台上的鱼汤。 他还是端起来吃了个光,就是面上兴致寥寥。 这鱼汤哪有她方才的滋味好。 这厢,两名美妾的院子里,没等来夜宵,就先睡下了。 结果后来一名苏槐的随从过来,将两人叫醒,道:“相爷回来了,想两位姑娘得紧,请姑娘过去伺候。” 两人一听,十分高兴。 她们只记得近段时间相爷对她们着实非常宠爱,以前相爷对她们的那点坏她们早就抛诸脑后了。 男人么,这也可以理解,最初不熟悉的时候是拒人千里,等慢慢熟悉了上心了,也就变得温柔体贴了。 如今的相爷对她们可不就是如此。 于是乎丫鬟连忙替两人梳妆打扮,一定要打扮得妖娆动人,让人情难自禁。 只不过出了院子以后,两人走着走着却发现,这不是去往相爷主院的路,便问:“相爷人在何处?” 随从道:“相爷在前厅。” 去到前院时,只见厅上灯火朦胧,剑铮正面无表情地守在外面。 两名美妾婀娜多姿地走了进去,抬眼便见苏槐正坐在厅首主位上。 主位的太师椅换成了椅榻。 第315章 让他尽兴 苏槐着一身常服,浅淡的衣色,随意簪着头发,既有股子优雅雍容又有股子英邪妖美,直让美姬瞧得有些挪不开眼。 美妾上前见礼,柔柔问道:“相爷想见我们,为何不在院中,要来这厅上?” 苏槐道:“近来事务繁忙,没怎么顾得上你们。今夜得闲,想听听你们弹曲跳舞,院子里却是摆不开。你们可会些?” 美妾一听,道:“妾身自是会的,只要相爷想听想看,妾身自当让相爷尽兴。” 苏槐道:“那就一人弹一人跳。” 厅上也备得有琴,于是不一会儿,厅上的琴声响起,舞姿也展开了。 苏槐支着头看了一会儿,一曲还没结束,他就阖了阖眼。 美妾见状,下意识停了琴,刚想出声询问,却听他道:“不要停。” 连着弹了几首曲子,美妾一人手都弹麻了,一人腿也跳酸了,不由得娇声娇气道:“相爷,妾身如此卖力,相爷却没有好好欣赏呢。” 苏槐徐徐睁开了眼。 那眼神瞬时让美妾噩梦重现,不敢再得意忘形。 苏槐道:“我希望随时想听想看就能听到看到,所以最好不要停。” 美妾一激灵,顿时又继续弹的弹跳的跳。 苏槐温声吩咐门外的随从:“看着些,琴声停了,就剁一根手指,舞蹈停了,就剁一根脚趾,全部跺完为止。” 美妾面色惨白,是丝毫不敢停歇怠慢。 座上的主儿支着头,似睡着了,可随从们还监守在外。 弹琴的最后弹到十根手指鲜血淋漓都不敢停,而跳舞的跳得满身大汗崴了脚也不敢停。 要是不想被剁手跺脚,就拼了命也得继续。 陆杳回到自己院子里倒头睡下后,没多久她就听到了隐隐琴声。 在相府里弹琴的,可想而知是谁。 她睡意朦胧地想着,那玩意儿果然去找他的美妾们销魂快活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那琴声实在持续得太久了,都过了大半夜,还在弹。 真是的,不嫌吵吗? 陆杳被吵醒了好几次,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丝丝发亮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好家伙居然还在弹? 像这种长时间弹琴的,基本都会戴护甲才不至于伤手,不然手指可没有那琴弦耐造。 但陆杳眯着眼仔细听了听,似乎弹得挺痛苦? 厅上的灯都换了几次灯油,琴声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到了天亮时分。 而两名美妾,一人琴上满是鲜血,那十指被割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一人跳得双脚踝骨肿得老高。 两人皆是面无人色、万般痛苦。 苏槐斜卧在椅榻上一宿,终于起了身,两名美妾见状,有气无力地匍匐在地上,哭得凄凄惨惨乞求道:“妾身不知哪里冒犯了相爷,还请相爷饶过我们吧!” 苏槐看了两人一眼,道:“不是你们说,要让我尽兴?现在却觉得,是我欺负了你们?” 美妾连连磕头道:“妾身不敢。” 苏槐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手指和那肿起来的腿脚,道:“回去歇歇,今晚我若回来得早,继续弹跳给我欣赏。” 两名美妾哪还有半分昨晚最初的那种欣喜雀跃之情,面上痛不欲生,却还不得不哆哆嗦嗦地应下。 陆杳也是白天才听说这事。 她路过花园时,听见几名下人聚在廊边花藤下嚼舌根。 “昨个晚上,相爷让那两位姑娘生生弹跳了一晚上,今早我请大夫回来时瞧见了,简直惨不忍睹。” “怎么个惨法儿?” “弹琴的十指,根根被琴弦割得手指骨都能看见了,琴弦上全是血。还有跳舞的,脚肿得跟猪蹄子似的。大夫见了都不知该怎么弄。” “她们怎么惹着相爷了?” “那谁知道,听说相爷叫她们的时候还挺高兴的,甚是有兴致听曲赏舞。可相爷一赏就是一整晚,谁能架得住整晚不停地弹跳哇?” “只能说这是她们的命。相爷宠她们,她们也得满足相爷的喜好。” 喜好?折磨人的喜好吗? 陆杳想,美人弹琴跳舞是多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怎么到了奸佞这里就变得这么血腥暴力了? 第316章 给了点灵感 傍晚的时候,苏槐来家,怎想又要听琴看舞。 那两名美妾还没缓得过来,又不得不去厅上表演。 当晚琴声呜咽,舞姿飘摇。 最后硬是弹琴的把手弹废了,跳舞的把脚也跳废了。 便是又请大夫来,大夫也只能摇头叹息。 美妾的手十指见骨,以后就算能长出新肉来,那也是扭扭曲曲十分丑陋,而且指骨还断了几根。 而另一美妾的腿脚,骨骼错位严重,没有办法彻底复原,以后还得时不时忍受钻心的疼痛,以及没法正常行走,会变成一个跛子。 相爷表示十分惋惜,让大夫全力救治,也不要吝啬好的药材,而府里的膳食起居等,更是无微不至地关照两名美妾。 相爷得空的时候还亲自到院里看望她们,只是两名美妾见了他只觉得无尽的恐惧。 消息传到了鎏莹宫,长公主正亲手点了寝宫里的熏香。 那股熟悉的气息漫上来,真是让她又爱又恨。 听着宫人禀报完情况,长公主问:“此前她们都干过些什么事了?” 宫人道:“听她们的丫鬟说,前一天她们在园子里遇到了相爷的未婚妻,使了些刁难手段。” 长公主挥手让宫人退下。 良久,长公主方才对身边的老奴道:“所以,我才觉得,纵使相府姬妾成群,却也不如那一个来得碍眼。” 老奴叹息:“那相爷心狠手辣,未必是良配。” 长公主道:“只可惜,琼玉在前,世间万般皆褴褛。” 陆杳去朝暮馆时,总有狗腿子暗地里跟着。要想给阿汝挪个地方,还必须得引开狗腿子。 不过上次从朝暮馆回相府时路遇个流氓,给了陆杳一点灵感。 这厢,陆杳去朝暮馆时走的是前门,半下午的时候朝暮馆开始做生意,零零星星有客人上门。 陆杳见鸨妈在招呼客人,经过鸨妈身边时她脚下也没停留,就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与她耳语了两句。 鸨妈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客人周旋两句,然后摇着扇子叫那边的小厮,道:“快,带爷上二楼,去春鸢那里,爷可是春鸢的熟客!” 陆杳穿过前堂,走了数条廊道,才通往后院。 前边的莺语笙箫就渐渐抛远了去。 陆杳到锦瑟院见到阿汝,问道:“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阿汝应道:“好多了,伤口结痂了。” 陆杳给她看了看,发现有一小段还开始掉痂了。掉痂的地方留下一道红痕,需得多用一阵子的外敷药才能彻底散得去。 陆杳又见她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问:“还有其他的不舒服?” 阿汝看了看外面,极小声地跟她说道:“就是,我没什么感觉。” 陆杳一时不言语,阿汝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小腹,又道:“就像没有一样,我感觉不到。” 陆杳道:“这才多少点时间。至少还得等两三个月。” 随后锦瑟院外头有些嘈杂吵闹,似来了不少人。 只不过却被人给拦在了外头。 有人冷冷出声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不滚。” 一听就很有狗腿子的范儿。 但来人不惧,道:“这是朝暮馆,我们怎么不能来。要不是今日走到这后院,竟还不知这里有一座座的独院,是不是里面有美人?有美人怎能不出来见客呢,你们朝暮馆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阿汝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陆杳,要是有前边的客人误打误撞到这后院里来,眼下自己这副样子还不太好打发他们。 陆杳拍拍阿汝的手,道:“别怕,我出去看看。” 结果陆杳走出房门,往院子门外探头一看,果真是一群登徒子结伴而来。 那群人也看见了陆杳,喜道:“可不就有美人!” 然后就蜂拥着想往里挤。 而跟着监视陆杳的两名狗腿子平时都低调行事尽量不现身,可眼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闯进去,于是乎在门口动手就收拾起这帮人。 第317章 阳春梨雪陌上客 这群人来得也多,这时有两三个登徒子趁狗腿子顾不上就钻进了院子里,看了看院子布局,感慨道:“果真不同凡响!” 陆杳就拦手挡在门口,惊惶无措地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无耻狂徒,还不出去!” 没等几人走上门前挨着陆杳呢,陆杳就大呼救命,后又有一人影从屋顶背后跃出,直直飞落而下,三下五除二将几人踹倒在地。 陆杳见着现身的这名黑衣人,果然奸佞在锦瑟院里还藏了个狗腿子,以便时时盯着阿汝。 总共三名影卫,手脚也利落,很快就把来的这群登徒子全部打翻在地。 一群人躺在地上捂着痛处嗷嗷直叫。 后鸨妈闻讯赶来,见状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闯进来?” 鸨妈连忙进屋查看阿汝情况,陆杳便道:“先把这些人弄到前面去吧,省得在这吓人。” 鸨妈气呼呼道:“对,带去前面打一顿赶出朝暮馆,我看以后还有谁敢擅闯我朝暮馆后院。” 只是鸨妈又没带两个人来,陆杳看了看三名影卫,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帮忙逮人?” 也不能就这样在院里摆着,三名影卫只好帮着拎人。 然后陆杳带着他们一路往前堂去,影卫便也井然有序地跟在后面。 路上,陆杳问他们道:“你们是相爷专门派来保护我的吧?” 两名影卫应道:“是。” 他们想,相爷派既然他们盯着这陆姑娘的一举一动,那陆姑娘有危险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吧。 陆杳回头看了看潜伏在锦瑟院的那名影卫,又问:“你呢,你也是吗?” 影卫默了默,他总不能当着面回答他是相爷派来监视锦瑟院的吧,便也应道:“是。” 陆杳一脸动容,道:“没想到相爷竟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好感动。” 到了前堂,这群人被丢在大堂上,又叫来朝暮馆的打手,像模像样地把这群人打一顿,这群人嗷嗷直叫,后来全都被丢出大门去了。 陆杳就站在二楼观看,三名影卫正要退隐,陆杳回头看了看他们,道:“我都知道你们了,既然已经现身,还藏起来作甚。反正我也要回去了,就一起吧。” 负责监视锦瑟院的那名影卫可太难了,他要是跟着回相府,不是得挨罚么。 这时有人往这边来,到了离陆杳两步开外停下,抱拳道:“姑娘,我家主人想请姑娘一叙。” 陆杳回头一看,此人跟剑铮他们大同小异的随从装扮,干净利落,不过陆杳不识得,道:“你家主人?” 他回身指了指那边的雅间。 什么主人陆杳没见到,倒是见到朝暮馆的姑娘们,有意无意地在那雅间外面聚集徘徊,面上流露出来的神色,神往又荡漾。 陆杳以前在她们脸上也见到过这样的表情,就是她们提及奸佞想跟他春宵一度的时候。 看来里头的人有点美色。 见陆杳不置可否,来人又道:“姑娘见过我家主人。” 陆杳就有些诧异了,虽说她不好色,但如若是见过她应该有印象才是。 见这别人家的随从真是客气又有礼貌,陆杳便移步过去见一见。 走到门口,门边也有随从守着,见到她来,十分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请进。” 陆杳回头看了看徘徊不去的姑娘们,笑问:“里面是个美人吗?” 姑娘们猛点头,一致认同道:“绝对是个大美人!” 陆杳就抬脚踏进了屋门去。 她拂开珠帘,走进主室,抬头就见有一人坐在窗前。 这雅室靠着偏巷,窗外是远远近近绵延起伏的青瓦屋顶,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十分明朗地淬在他身上。 衬得此人恰如阳春梨雪陌上客,人间芳菲自在来。 他回眸,看见陆杳时,神色微微一顿,而后缓缓笑开来。 第318章 似知非知 陆杳果然是识得他的,见过一面,也还有印象。 那晚殿上的祭祀观神曲,还历历在耳。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位云金最为清贵的敬王,竟也来朝暮馆。 陆杳向他见礼,敬王道:“姑娘不必多礼,本是想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不差,果真再见面了。” 说着他又请陆杳入座。 他对面雅座,方才陆杳进来时,他的随侍便拂尘以待。 待客十分有礼。 陆杳坐下后,敬王又亲自给她斟茶,她道:“王爷这般,倒叫我受宠若惊了。” 敬王抬眸看了看她,失笑道:“姑娘面上可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 陆杳道:“方才王爷说来碰碰运气,是想见六姑娘吗?” 敬王道:“正是。” 陆杳道:“真是不巧,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六姑娘先前在宫中摔成重伤,无法出来相见。” 敬王道:“如今见到了姑娘也是一样。”顿了顿他又道,“只是姑娘与在宫中时候相比,有所不同。” 所以方才陆杳进来时,才看见他面上有过一丝怔愣。 陆杳道:“是因为我变白了吗,其他姑娘们都这么说,可能是在朝暮馆没怎么晒太阳的缘故吧。” 敬王将斟好的茶轻轻推至她手边。 她看了看雅室里都是他的随从,又道:“这朝暮馆在京都城里可是享负盛名的,既然敬王来了,不好好消遣一番岂不是白来了。要不要叫几个姑娘进来相陪?” 她想,要是能给外面望穿秋水的姑娘们谋个福祉也不错。 敬王道:“罢了吧,这美人恩最难消受。” 他眉目似水墨晕染开的一般,真真是明净温润,给人一种和煦如春风的感觉。 约摸是睫毛很深的缘故,使得他双眼略略显得深邃。 陆杳道:“不是来找姑娘的,那这朝暮馆可不适合敬王,敬王还是该换个清静雅致一点的地方更妥。” 敬王手指摩挲着茶盏杯沿,思忖着道:“实不相瞒,上次殿中与六姑娘合奏一曲以后,颜某至今难忘。某总想着若能再听六姑娘一曲,也算无憾了。” 陆杳道:“方才也与敬王说明了情况,可能敬王真得遗憾而归。” 敬王道:“又闻姑娘得六姑娘亲自教授,近来入宫中给皇上奏琴,助皇上安眠。”他笑容十分谦逊且俊雅,“今日得见姑娘也是不虚此行的。听闻姑娘姓陆,陆姑娘与六姑娘,听起来也差不多。” 陆杳瞅了瞅这敬王。 他看似知道了什么,可神情语态之间俨然玩笑,又似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之前听小乐子说,之所以会要求他到这边来当质子,还不是因为朝廷忌惮他,因为他在云金民望高,且治国能耐强。 如此一个人,真要是把他看做是只会谈风论雅的弱质之辈,那就错了。 敬王的随侍从旁边取了一架琴来,敬王伸手接过,置于膝上。 他低头,往那弦上素手三两拨,琴如其人,自有一种雅而不争的气度。 陆杳听着,又见眼前之人抚琴之景,着实赏心悦目。 她不免也想起那晚殿上合奏,虽不是同道中人,却也有种知音难觅之感。 他的随侍又放了一架琴在陆杳面前。 敬王道:“姑娘若不嫌弃,以琴会友如何?” 陆杳:呵呵,不如何。 那天晚上是有屏风遮挡,看不见谁是谁。可像他这等琴中高手,只要眼下她拨一个音,他立马就能知道与他合奏的是她。 陆杳像模像样地感慨道:“能听敬王抚琴,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我就不献丑了,那不得毁了王爷的曲子。” 敬王挑唇道:“能助皇上入眠的琴声,又能坏到哪里去。不过姑娘不愿,某也不好强求,那就由某奏一曲赠姑娘,以谢与姑娘幸得相识吧。” 陆杳连忙拒绝道:“实在当不起。我只是个小小的侍女。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我先告辞?” 第319章 她心虚什么? 敬王不说准陆杳告辞也不说不准她告辞,只微微笑着,指端拨琴,道:“小小的侍女也太过自谦,某听闻姑娘如今已是苏相的未婚妻。” 他的琴意倒是真诚,让人轻松自在,毫无拘束和压迫感。 陆杳不可否认,能坐在这里听他弹上一曲,委实是莫大的享受。她这会儿要是起身走人,就显得她很不礼貌。 不能做这么没礼貌的人。 而且不是人人都有这幸运,能够听到这名动天下的敬王弹曲子。 外头的姑娘们听得如痴如醉,陆杳一时便也没有离席。既然他要弹,那听就听呗,反正不听白不听。 只可惜,一首曲子还没有弹完,外面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陆杳听见姑娘们似群飞鸟般迅速地散开了。 然后房门就冷不防被人打开。 陆杳还往后仰了仰身子,探头往门外看。 敬王不是有随从守在门口吗,但显然没能拦得住。 结果下一刻她就看见有人抬脚踏进门口,拂开珠帘走来。 与敬王的温润如玉和浅淡素雅不同,他一身檀色衣袍,衣袂浮动间,色泽十分的饱满鲜明,还妖风阵阵。 倘若敬王是阳春里的一捧梨雪,洁白无瑕;那他就是暗夜里的一簇明火,逮谁烧谁,又烈又狂。 陆杳一见他就心头一绷,不由一脸面瘫,她再看见他身后的门口处,剑铮与敬王的随从明刀明剑,差点干起来。 苏槐过来时,随手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陆杳和敬王的左右侧边。 那椅子脚与地面磕碰,发出咚的一声响,陆杳莫名的眉头也跟着抖了抖。 然后他便在两人的侧面坐下了。 雅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奇怪。 陆杳没想到,这狗会来得这么快,继而她又反应过来,先前那三名影卫不是还跟着她,肯定是他们去告的状! 草率了,她应该先把他的狗腿子给扣下来的。 或者别在这逗留这么久,他来就逮不着她。 陆杳转头再一想,真是奇了怪了,她心虚什么? 她堂堂正正地听曲,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乎陆杳稍稍抬头挺胸,拿出底气来,道:“相爷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槐眼神盯着她,道:“我不能来吗?怕我看见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看见的?” 陆杳:“……” 她绷着的面皮不禁抽了抽,莫名地感觉他脸上就写了两个字:捉奸。 而且还格外刺眼。 敬王的曲声未停,仿佛丝毫不为苏槐的到来而受扰,还能与他闲谈一二,道:“苏相公务繁忙,也有闲情逸致来逛这风花雪月之地么?” 苏槐抬手将陆杳面前斟好的那杯茶端过来,放到嘴边喝了,道:“听闻质子在这里弹琴,我无论如何也得来捧个场。” 然后他又道:“敬王琴艺高超,今难得在朝暮馆献艺,今日朝暮馆的人有耳福了。有福大家享,把门开大些,邀大家共赏。” 他声音不大,说得也不疾不徐,但那股子气势传到门外,让剑铮听得个清清楚楚。 剑铮便将房门大开。 敬王的随从自是不肯,自家主人来此本就是低调来的,要是宣扬得人尽皆没半分好处。 于是双方争执,动起手来,最后剑铮直接把两扇房门踹坏了,给活生生卸掉了。 剑铮又扬声对朝暮馆上下宣道:“今云金国敬王爷赏面莅临朝暮馆,敬王琴艺举世无双,能听他抚琴一曲,在场的诸位可谓是此生无憾。” 他这声音夹杂着内力,能保证让朝暮馆上上下下全都能听得到。 最初只是些个姑娘们在附近盘旋,而今一听这话,不光是楼里的姑娘,还有所有客人纷纷倾巢而出,来凑热闹。 就算不懂琴的,混个耳朵,出了朝暮馆也有得跟人吹嘘的。 第320章 他是在乎你 敬王在京城最大的青楼里弹琴,这如何不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于是乎,没要得了一会儿工夫,陆杳就感觉朝暮馆变成了个大蜂窝,外面无数嘈杂的声音嗡嗡嗡的,吵得人耳朵都要炸了。 任外面喧哗嘈杂,房里的苏槐与敬王都不受影响。 苏槐道:“现在敬王不怕听众少了,可以继续弹。” 敬王笑了笑,目光自陆杳身上一扫,道:“相爷这是在报复我与陆姑娘见面一叙么?” 苏槐亦看着陆杳,道:“你跟他约在这里见面一叙?” 陆杳正色道:“没有的事,我们纯属偶遇,要不是敬王的腿子叫我,我都不知道敬王在这里。” 敬王道:“陆姑娘才不过坐下听了一会儿琴,苏相便闻讯匆忙赶来,看样子是真的很在乎陆姑娘这位未婚妻。” 别说,她还真怕奸佞嘴一贱就昧着良心给认了,他要是认了,那哪是在乎她啊,那就是想害她,把她往火坑里推,让她成为他仇家的靶子。 陆杳连忙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欸,敬王误会了,他不是在乎我,他是在乎你。你想他能错过这么好个抓你小辫子的机会吗?” 苏槐道:“要不要让大家都看看,品性高洁的质子王爷,却试图勾引别人的未婚妻?” 陆杳便道:“要不,你们聊,我给你们腾地方?” 任他俩斗个鱼死网破,她不参与总行吧。 说着陆杳便起身要走,结果被苏槐一把拎住后颈,又给她按坐了下来。 苏槐道:“不是要听敬王弹琴吗,好好听他继续弹。” 陆杳就不得不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即便这敬王存心想试探,看看她对于奸佞而言是不是重要,陆杳表示,狗男人虽然闻着味儿第一时间赶到战场,但恐怕他要让敬王失望了。 看吧,听他话里的意思,真要是闹开了,那么明日全城的人都会知道,敬王在朝暮馆勾搭他的未婚妻,到时候他成了受害者,敬王就会落得个声名狼藉。 这敬王要是跟奸佞交过手,应该就能明白,这疯狗一旦疯起来,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也侧面的证明了,她对于这疯狗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要是能用她来羞辱敬王一番,他肯定还乐见其成。 他但凡要是稍稍在乎一丁点她的名声,就不会闹大。 可看他让剑铮把门打开,告诉众人敬王就在这里,弄出这么大阵仗,把全朝暮馆的人都招拢过来聚集在外面了,就他这样的行事作风,他还怕把事情闹开吗? 苏槐看了一眼房外人头攒动,道:“现在人人都竖着耳朵等着听敬王佳音,怎么不弹了?” 敬王的随侍怒不可遏,手里把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陆杳看着他应该很想往奸佞脸上来两下。 随侍道:“王爷的琴岂可随意弹给旁人听!” 苏槐道:“人都来了朝暮馆,还在朝暮馆里抚琴,朝暮馆里人迹这么混杂,却说不随意弹给旁人听?” 外面的人迟迟等不到琴声,不由躁动道:“方才还有琴声的,怎么又停了?” “敬王爷惊为天人,能听敬王爷再弹奏一曲,我们三生有幸!” “就是,敬王爷再弹一曲吧!” 今日若不听到琴声,这一时半会是不会散场的了。 说不定闹急了还以为是有人假传敬王在此的消息,他们非得进来探个究竟了。 遂,敬王还是素指调弦,又弹奏了一曲。 曲声一起,外面就逐渐安静了下来,直至最后鸦雀无声。 一曲罢后,外面响起了异常热烈的掌声。 “再来一曲吧!” 门外楼间走道,都拥堵得水泄不通。 敬王一连弹了两三首曲子。 他弹曲之际,还是他的随从跑回到使馆,叫了兵差队伍过来维持秩序。 于是乎众人这才被驱散,敬王在侍从的护送下离开了朝暮馆。 他人一走,这雅室里外顷刻变得冷清。 第321章 有账慢慢算 陆杳抬头就见苏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道:“你这么看我作甚,真的只是偶遇!” 苏槐道:“曲子好听吗?” 陆杳想,有时候也不怪她老是骗他,关键他总问一些送命题,她能怎么回答? 回答不好听吧,他肯定觉得她口是心非;回答好听吧,她肯定也快玩完了。 所以陆杳就反问道:“相爷觉得好听吗,是他弹得好听还是我弹得好听?” 苏槐再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让陆杳觉得他估计是在想让她怎么死,陆杳又道:“相爷放心,我还没想找下家。” 随后,苏槐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回头见陆杳还坐着,道:“等什么,还等着我走了以后他会回来找你?” 陆杳白了他一眼,她只是单纯不想跟他一起走。 最终她还是不得不跟着他一道下楼出门。 这时朝暮馆里客人多了起来,两人穿梭其中,陆杳还刻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前后踏出了朝暮馆的大门。 朝暮馆门前,正有小厮举着火竿子,点亮了那一串串的火红灯笼,将这初初笼罩下来的夜色映照得旖旎又华艳。 门前停靠着马车,苏槐二话不说,回身拎着陆杳就塞进了马车里,命令剑铮:“把她送回去。” 陆杳愣了愣,狗男人不回? 她一拂开窗帘,便看见苏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陆杳对剑铮道:“要不你跟着你主子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剑铮道:“主子让我送陆姑娘回府,我就得送到。”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主子事情多,还没忙完,听说陆姑娘跟敬王在一起,急急忙忙就来了。这会儿主子还得回公署把剩下的事处理完。” 陆杳支着头,看着窗外,马车穿过寂静的巷道,上了一条比较冷清的街。 她道:“我跟敬王又没做个什么,他急什么,着急来捉奸吗?” 剑铮硬声道:“那敬王可不是看起来的这么简单,陆姑娘最好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这厢,苏槐回到公署挑灯做事,还没一会儿,就有影卫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堂前,冒着冷汗跪地道:“主子,锦瑟院那边……人不见了。” 剑铮把陆杳送到相府门口,就又调头回公署;陆杳回了后院,相安无事,用过晚饭后在房里弄了会儿药材,到了睡觉的点儿便洗漱了就寝。 也不知半夜里什么时候,陆杳陡然感觉身后一沉,还没来得及睁眼,熟悉的气息钻进鼻子里,紧接着下一刻她便被人压在了身下。 这狗男人压得死紧,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气息就缠在了一起。 最后陆杳还是睁开了眼,看见苏槐与她咫尺相对,若有若无地碰到彼此的鼻尖。 苏槐道:“今日跟质子处得还开心吗?” 她就知道,照他睚眦必报的狗脾气,白天那点事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等他忙完了事情以后,再回来找她算。 陆杳被他压得慌,道:“我都跟你说了,今天只是偶遇。” 苏槐道:“偶遇你跟他独处一室这么久?偶遇他弹琴给你听?要是偶遇你进那间屋子做什么?” 陆杳有些火了,道:“那间屋子怎么了,那间屋子哪里得罪你了?” 苏槐道:“你要是对他没有意思,为什么进去了那么久都不出来?” 陆杳道:“哪有很久,就一盏茶的工夫,一首曲子的时间!而且人曲子都还没弹完你就来了!” 苏槐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来早了?打扰到你们了?” 陆杳道:“那你来也看见了,我跟他做什么了?我跟他隔着一张桌子吧,他唯一倒的那杯茶我也一口没喝全被你给喝了!” 苏槐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感觉他要把她皮都扒了,语声低低的,道:“你还怪我喝了他倒给你的茶是吗?” 陆杳:“……” 第322章 你莫不是魔障了 陆杳感觉跟他是说不清的,这狗男人疯起来也根本不听人话,她没好气道:“我跟你说个蛋,你起来!” 苏槐反而将她抵得死死的,陆杳心知这种时候不能跟他来硬的,因为再硬也硬不过他,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都是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敌不动我不动,能动口的尽量不动手。 苏槐道:“好,那就说蛋,你说给我听。蛋怎么了,它跟你今天去私会敬王有什么关系?” 陆杳一听就炸毛了,道:“什么叫私会,苏槐,你是上赶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是吧!” 苏槐听见她叫他的名字,眼神落在她唇上,神色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道:“就你跟他,还背着我,不是私会是什么?” 陆杳气得笑了,道:“我不过就是坐了一会儿,听了半首曲子,哪比得上你苏槐,皇上不还赐你两个美人么,你当晚就带回来了,我有说过什么吗?就只准你跟你的宠妾恩恩爱爱,就不准我在外快快活活?” 苏槐道:“你说我与她们恩恩爱爱?” 陆杳道:“怎么不恩爱,全府上下谁不知你宠爱她们?前两天不是还要去找她们尝尝销魂滋味吗,夜夜笙箫的,别说相爷了,就连我睡在这院子里都能感受到你们的销魂!” 苏槐愈欺近两分,唇几乎压在她的唇上,道:“销魂是吗,要不你也来跟我夜夜笙箫,看看你这手弹得了几首曲子,看看你这脚跳得了几支舞蹈,能不能比她们坚持得久。” 陆杳当然晓得那两个美妾的下场,但不晓得她们到底哪里惹着了这疯狗,她冷笑道:“你不是还召了她们去你院子里伺候吗,你府上谁人不知,她们都是沾过你雨露的,怎么不销魂? “你真应该多找一些美人,每次多换上几个,玩不同的花样有不同的体验,再来看我想必就干瘪又无趣,这样你我除了交易就互不干涉,不是很好吗?” 苏槐竟然听她说完了,她说得又急又气,他听得也非常不舒坦,他道:“你就想着早点跟我撇清干系是吗?” 陆杳道:“怎么不是。” 苏槐亦是笑,笑得又野又狂,道:“美人再怎么多,再怎么换,横竖未婚妻就只有这一个。谁沾过我雨露府里别人不知但你知,我要全部一滴不剩地全洒进你肚子里。 “想跟我撇清,你非但撇不清,你生得跟我在一起,给我生儿育女,给我相夫教子,你死坟前也得称一声‘苏夫人’。” 她越是想跟他撇清,他越是要跟她紧紧缠在一起。 床上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彼此都久久缄默。 后来苏槐欺压上她的唇便吻她,吻得异常激烈。 唇齿厮磨间,她似还有些发怔,等她渐渐回神,她脑中似乎缺少空气,道:“再不起来,我真要被你压断气了。” 这次,苏槐没横着来,他忽而身量一起,陆杳只觉胸口的闷重感陡然一轻,紧接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将她一拽,她就被拽起了身来,坐在他怀里。 苏槐一手扣着她腰身,一手掌着她后脑,又低头来吻她。 陆杳神思一动,偏头道:“苏槐,你莫不是魔障了,真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吧?” 她偏开头,他一口就含住了她的耳珠,辗转吮弄,道:“不行吗?” 陆杳道:“我走火入魔了,体内真气乱窜,这样是没法怀孕的。” 他亲上她脖颈,她不禁微微仰头,身子试图往后挪,拉开与他的距离,可他臂弯力道着实不容她脱开。 她又道:“只有等我快些好了,我才能怀孩子。” 苏槐头靠在她肩上,手臂将她收紧在怀,道:“等你好了,你要给我怀?” 陆杳斟酌了一下,先缓兵之计,便应道:“我可以考虑。” 第323章 陆杳知马力 苏槐不用看她也猜到了她所想,道:“到时候要是考虑不好就算了?但至少眼下可以先把我稳住,好让我尽快给你找东西,是吗?” 陆杳:“……” 苏槐道:“女人在床上没一句真话。” 陆杳道:“那我们下床说。” 怎想苏槐话头一转,道:“你把阿汝弄哪儿去了?” 陆杳随口就接道:“她不是在锦瑟院吗?” 苏槐从她肩上抬头,两人虽是亲密地拥坐在一起,可也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呢喃的情人变成了相互防备的敌人。 苏槐看着她道:“你还打算再骗我吗?” 陆杳默了默,道:“我说顺口了而已。我给她换了个地方养伤。” 苏槐道:“什么地方?” 陆杳道:“那不能告诉你。” 苏槐道:“除非你永远不去看她,不然你也瞒不了多久。京城各处我会严加看守,她也出不了京,我有的是时间。” 陆杳看着眼前这张过分温柔的脸,真想给他两口。 她道:“你一直紧盯着阿汝不放,是想干什么?阿汝并不想搅进你们的纷争里来,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养身体不行吗? “皇上新欢旧爱何其多,阿汝也只不过能让他惦记一时,相爷能不能不要将她当棋子,去达成你的目的?” 苏槐道:“能。” 陆杳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真能?” 苏槐道:“你主动亲我,今天你跟敬王的事就算了,我也不追究阿汝在哪里了。” 陆杳道:“当真?” 苏槐看着她,道:“趁我没反悔前。” 陆杳想,就只亲一亲他,这太容易了。反正又不是没亲过。 所以她毫不犹豫,倾身靠向他,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只可惜狗男人不满意,道:“拿出诚意来,好好亲。” 陆杳白他一眼,道:“我很有诚意,要怎么好好亲?” 苏槐眼里似夜般深沉又似有火闪簇,道:“就像我亲你时一般,你不会吗?” 陆杳黑下脸。 苏槐等了一会儿,道:“你不干,那我是不能放过她了。” 话语一罢,陆杳倏而抬手勾上了他的颈项。 他便安静地等着。 陆杳依稀望着他这张脸,他低着眼帘,那眼廓的弧度也仿佛含着温柔的情意。 着实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她蹭着身,缓缓靠近他,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歪头吻在他唇上。 她轻轻啃着他的嘴唇,又探入他口中去。 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吻他。 苏槐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以往倒没发现,他的唇舌这么软。 大概以往他来吻她的时候都是以激烈猖狂为主。 没坚持多久,她就被苏槐扶住了后脑,想让她吻得愈深些。 以至于后来,陆杳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亲他还是他在吻自己。 她仅有的关于男女之间的体验都是拜他所赐,身体的感官也都是由他开启的。 身体的契合,也不一定都与男女感情有关。 也有可能是,他馋她身子的同时,她也在白嫖他。 陆杳恍惚地想着,忽然身体往后一仰,她就再度被覆在了身下。 苏槐猛地闯进去时,她已十分温润,突如其来的刺激,使得她仰长了优美的脖颈,轻轻叹了一声,是从骨子里挤出来的媚意。 他看见她眼角如桃花一般,渐渐被春意染红了,那眼里滟潋生波、妙不可言。 后来床榻咯吱咯吱晃着响,苏槐一次一次烙进深处。 陆杳被他烫出了一身汗,咬牙道:“说好了,你不得拿阿汝做棋子。” 片刻,苏槐才有些嘶哑地低低应她:“我棋子多,也不差她一个。” 两人纠缠了很久,陆杳有些吃不住了,攀着他后背挠他道:“够了,老子不来了。” 苏槐一边忙碌一边在她耳边字字道:“陆杳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陆杳一听就顺嘴反驳道:“难不成你是马吗,那马是让人骑的,你何时让人骑过?” 话音儿一落,怎想他掐着她的腰突然就翻了个身,让她坐自己身上,道:“我给你骑。” 陆杳:“……” 他握 第324章 她的详细身世 第二日天明时分,苏槐才从她床上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裳来穿。 陆杳感觉自己才睡下不久,大约知道他起了,只不过眼皮子懒得动弹。 他从她院子里出来,回了自个院子里洗漱更衣,然后方才去前院用早膳,出门上朝。 每次事后,只要是在他家里,都会有从不多言的嬷嬷过来打理。 盥洗室里备好了洗澡水,陆杳醒来去洗澡时,嬷嬷就将房里床上收拾更换得整齐干净,然后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陆杳知道,这嬷嬷才是苏槐信得过的人。 狗男人亲口应承她的,也还说话算话,后来没再派影卫暗中监视她,似乎也真的放过阿汝了。 剑霜奉命召回,回府的时候正是晚上,他风尘仆仆,但也依然保持着干脆利落的作风。 回府以后,当然是第一时间到主院去禀明情况。 主院书房里正亮着灯,剑铮守在门口,见得剑霜回来,便朝里禀道:“主子,剑霜回来了。” 苏槐道:“让他进来。” 剑霜进书房便屈单膝跪地,道:“属下见过主子。” 他满腹疑问,憋了一路,眼下终于见到主子,就又道:“主子将属下召回,不查那神医了么?” 苏槐道:“这么久过去了,查到了吗?” 剑霜道:“神医虽不见踪迹,可他那嫡传弟子的痕迹属下却是一路在摸查,一有线索就立刻联络给剑铮,莫不是剑铮没有禀报给主子?” 剑铮在一旁听了,冷声道:“你传回来的任何消息,我都第一时间禀报给主子了。” 剑霜道:“那是何缘故?眼看就要查到了,那神医弟子到过京城,只要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就一定能找到人,到时候主子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 剑铮道:“你要多少时间?两年够不够?” 剑霜皱了皱眉头,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剑铮道:“这是主子说的,要讽刺也是主子在讽刺你。” 苏槐终于从手里的文书折子中抬起头来,看着这两人。 两人立马垂首道:“属下该死!” 剑霜抱拳道:“主子,那人真的很快就要找到了,属下认为这时候不能放弃!” 苏槐道:“我放弃了。你不如努把力,去找找无回门的窝点,要是能够找到,兴许还能让我高兴高兴。” 剑霜还想再劝说一下,可见主子面容,虽是温和,然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再说两句估计得遭殃。 剑霜便道:“另有一事,是关于陆姑娘的。属下从她的家乡祖籍摸查,她家乡遭瘟疫以后,就她在死人堆里活了下来,靠吃腐尸维系的命。” 苏槐执笔的手动作微微一滞。 剑铮也愣了愣,道:“你之前传回的消息可没说她靠吃什么活的。” 剑霜道:“之前没有查得很清楚,后面又找到了解当年事情的人。她家乡遭瘟疫持续了一段时间,田土庄稼都荒了,家家户户粮也绝了,没什么吃的。 “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把一具尸体都吃过小半了。之所以要把她烧死,一是担心她身上带有瘟疫,二是觉得她没有良知。” 剑铮闻言心道,人都快活不下来了,要良知有什么用? 剑霜继续道:“她被施以火刑的时候为人所救,而救她的那个人,”他顿了顿,才又道,“是凌霄。” 剑铮十分震惊,道:“哪个凌霄?” 剑霜道:“江湖上还能有哪个凌霄?” 虽然他们是朝廷中人,但平时在外奔走得多,江湖上一些大传闻,他们也都知道些。 何况这个凌霄,还曾是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苏槐神色莫名,让人看不透彻,温声念着这个名字:“凌霄。” 第325章 相当久远的传奇 剑霜怕主子知道得不够详细,道:“这凌霄,曾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他武功了得,江湖各大门派曾联合剿杀,都铩羽而归。 “江湖势力由此被他搞得四分五散,十分颓靡。他行事乖张,随心所欲,平生所遇之敌手,从无能胜过他的。但后来有一次他败了,败给了夜藏。” 剑铮不由问:“夜藏是谁?” 他只听说过搅弄风云的凌霄,把江湖掀得个腥风血雨,却未曾听过夜藏这个名字。 剑霜道:“是个女的,她也是个武痴,终年闭关,乃是一个门派里雪藏的兵人。后来门派里将她请出,去对付凌霄,她也打不过凌霄,但凌霄却败了。” 剑铮问:“为什么?” 剑霜道:“还能是为什么,凌霄爱上她了。” 剑铮问:“后来呢?” 剑霜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夜藏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一夜之间,是半点没她的消息。凌霄杀进她所在的门派里,又将江湖各派搅得个天翻地覆,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最后凌霄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他便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听说是天下各处,去找夜藏的踪迹。” 良久,苏槐开口道:“她被烧时,正好赶上凌霄经过了?” 剑霜正色道:“正是。可能是因为陆姑娘的经历,恰恰对了那凌霄的胃口。” 所以她身上那么高的武功,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得一代魔头亲自传授。 这些都是江湖上相当久远的传奇了,至少得往前追溯二三十年。 江湖上对此都避而不谈,所以年轻一辈的江湖儿女知道的也少。 剑铮今个也是第一次听说江湖门派里的兵人夜藏。 随后苏槐让两人退下。 剑霜从书房里出来时还一脸沉重,剑铮亦在想着自己的事,两人各怀心思。 剑铮道:“没想到陆姑娘还有如此身世背景。如果真是凌霄救了她,难道没教她武功吗?可从来没见过她动武功。” 真要是她会武功,肯定早就跟主子打起来了,哪里还会处处在主子面前被迫小心做人? 剑霜道:“凌霄救了她以后,线索就断了。说不定凌霄只是救了她,就把她丢下不管了,两人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眉头紧皱,话头一转,又道:“主子为什么不让继续查医圣弟子了?我这都快查到门口了,为什么要放弃?” 他压着声音再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主子这么想不开?主子他不想活了吗?” 剑铮道:“主子叫你查无回门你就去查,怎么让主子高兴怎么来。” 话音儿一落,身后的书房门冷不防打开。 苏槐从门框里出来,房中温黄的灯火溢到了院子里。 他道:“我想不开不想活了,你要不要另投明主?” 剑霜一听,立马跪地道:“属下不敢,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第二天早上,陆杳出院子在附近散步,正好瞅见府里多了个有点面善又有点面生的兄弟,走起路来跟剑铮一样,又快又疾都带风的。 陆杳吹了吹口哨。 剑霜听见了,停下脚步,转头看来。 陆杳记得他,但一时想不起来,道:“你是那小哥,叫剑……剑什么来着?” 剑霜冷着脸道:“剑霜。” 陆杳道:“哦,剑霜,你被你家狗主子外派出去这么久,舍得回来了啊?” 剑霜有些不可思议,道:“陆姑娘怎么还在?” 来相府里的女人,还敢不知天高地厚自称是相爷未婚妻的女人,管她什么来历,都不应该能在相府待这么久啊。 陆杳笑道:“对呀,我还活着,瞧把你失望的。” 剑霜道:“陆姑娘之前不是被卖进朝暮馆了吗?” 陆杳道:“我出府遛了一圈,你们相爷想我,又把我认回来了呗。” 剑霜无情地拆穿她:“相爷怎么可能会想陆姑娘。” 陆杳道:“那谁知道,你去问他啊。”而后笑眼一转,打量着剑霜又道,“啧啧,出去都晒黑了。还是剑铮好,天天跟在相爷身边吃香的喝辣的。” 第326章 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时整好剑铮跟着苏槐从主院里后一步出来,听到这话,剑铮冷声道:“我什么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了,陆姑娘不要乱说!” 陆杳眯眼看了看那厢走来的狗主子和狗腿子,又对剑霜道:“对着剑铮那张棺材脸看久了,还是你新鲜些。” 趁着苏槐走近之前,陆杳就赶紧转个头往别处散步去了。 苏槐看了她的背影两眼,抬脚径往前院去。 剑霜快一步先去准备马车。 苏槐出门上车之际,忽停下来,看着剑霜道:“她方才在对谁吹口哨?” 他耳力好,才出主院就听见了。 剑霜反应了一下,才知主子说的是陆姑娘,道:“她在对属下吹。”然后还不忘告一状,“她还骂主子是狗主子。” 苏槐道:“她怎么不对我吹?” 剑霜道:“陆姑娘她骂主子。” 苏槐道:“她怎么就对你吹?” 剑霜:“……” 主子为什么就是理解不了他话里的重点? 难道重点不是有人骂他吗? 以往骂他的谁能有好下场? 剑霜垂头应道:“属下不知。” 剑铮在旁来一句:“刚刚陆姑娘说他新鲜。” 苏槐上了马车,牵了牵衣角坐下,剑霜正要坐上车辕,却听主子道:“今日去打扫马厩吧。” 然后剑铮就坐上了车辕,对剑霜道:“去吧。” 剑霜傻在当场,就眼睁睁地看着剑铮驾着车走了。 等下午剑铮驾着马车回马厩时,剑霜还在马厩里扫大粪。 剑霜看见他来,一脸的冷若冰霜,讥讽地冷哼道:“我不在这些日子里,你跟在主子身边吃香的喝辣的,难怪看着都胖了一圈。” 剑铮道:“我哪里胖了,我还瘦了。你以为在主子身边鞍前马后容易吗?尤其是主子身边有了陆姑娘以后。” 剑霜难以置信,道:“主子竟然不在乎陆姑娘骂他。” 剑铮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顿了顿又道,“你不用对我这么不满,那陆姑娘狡猾得很,一语就能挑拨我们两个人以及和主子的关系,你不要受她的挑唆。” 剑霜道:“既然她是这样的人,主子为什么还留她?” 剑铮看他一眼,还是那句,用一种讳莫如深的语气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剑霜道:“既然不要受她挑唆,那你来帮我挑马粪。” 剑铮一脸凛然道:“主子那里还有事,我们都在这里了,谁去主子跟前伺候着?” 说罢安置好车马,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虽说是被陆姑娘给挑拨了,但看见剑霜在挑马粪,剑铮表示心里还是挺平衡的。 直到这天晚上,剑霜在主院里伺候,发现主子忙完了事情、洗漱更衣后,回卧房才没一会儿,就又出来往院子外去了。 剑霜就尽职尽责地跟在身后,道:“天色已晚,主子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去办便是。” 苏槐一身轻便的衣裳,在夜里行走间衣袂翩翩,步子不疾不徐,剑霜还以为主子突然有闲情逸致出来散步呢。 结果他径直就散去了陆姑娘的院子里。 剑霜又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进了陆姑娘的房间里。 他听觉灵敏,没多久,房里传出异样的声音,剑霜有些凌乱。 床榻咯吱咯吱晃得厉害,床上被翻红浪,男人女子的衣裳散落在床畔地上,乱作一处。 陆杳本来睡得好好的,被这狗男人半夜里来纠缠,觉也没得睡,还折腾得够呛。 她气得在他肩膀上咬出一排牙印。 苏槐不知痛似的,碾着她身段,每每都极往深处厮磨。 陆杳在他耳边轻哼,那声音像刚出生的小老虎的绒绒爪子一般挠在人心上,又酥又痒。 只有这种时候与她平时的声音不同,他似乎极喜欢听。 陆杳张眼间,看着床帐在眼前荡来荡去,她声音沙哑又含着一股子娇媚,骂他道:“贱丨人,你非要把床搞垮才罢休吗?” 苏槐道:“明日换新的。” 陆杳想冷笑,可笑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拉长了尾音无法描述的调调,道:“换了新的就不会晃了?” 苏槐道:“钉死了就不会晃。” 第327章 要去干什么大业务? 剑铮跟剑霜说等以后他就明白了,事实上这个以后还没过两天就到来了。他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剑霜不得不承认,这陆姑娘确实有点厉害。 竟然能把主子搞到手。 他也不能杵在院子里听,于是转头隐了去。 苏槐是后半夜夜色将尽的时候才从陆杳房里出来的。 尽管后来苏槐走了,陆杳在床上辗转翻身之时,还是听得见床榻在咯吱地响。 她动一下就响一下,就差全部散架了。 等天色亮开,陆杳睡醒了觉,坐起身来,床也随着她幅度并不大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她黑了黑脸,妈的狗男人野起来,再好的床都不禁他整。 后来白天的时候,苏槐的其他随从还真来给她换了一张床。 换的新床床柱子更粗床板更厚,整个是一体的,一看便稳重又厚实。 陆杳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们把床柱子和地板固定起来,问:“这是干什么?” 随从答曰:“相爷说给他钉死了。” 陆杳:“……” 真是不要脸,还让狗腿子给他钉床,他想干什么,还想在床上翻浪吗? 陆杳虽然平时不怎么探听狗相那些明争暗斗的事,但近来察觉到他的两个狗腿子以及府里的暗卫有所调动。 像这种调动,肯定是要去干大事。 剑铮跟陆杳相处得久,防着她呢,肯定把嘴闭得死死的一个字都不会跟她说,于是乎她就趁着剑霜出门之际,去拦截他。 彼时剑霜看见陆杳,完全是一种防备且又不能招惹的心态,道:“陆姑娘想干什么?” 陆杳笑眯眯地随口问了句:“要去干什么大业务?” 剑霜道:“无可奉告。” 陆杳道:“你们都走了,相爷身边可没人伺候。” 剑霜道:“陆姑娘放心,主子也会走。” 陆杳愣了愣,道:“相爷要走?离京么?” 剑霜道:“主子有正事,陆姑娘还是好自为之。” 陆杳诧异道:“什么样顶破天的事能让相爷亲自出马啊?” 剑霜道:“说了你也不懂。但胆敢行刺相爷对相爷不利的东西,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得将他赶尽杀绝。” 陆杳眨眨眼,道:“是无回门啊?你们找到无回门的巢穴了?” 剑霜道:“这不是陆姑娘应该打听的事。” 说罢就大步转身走了。 果然还是剑霜这兄弟比剑铮好沟通些。 留下陆杳在原地摸着下巴琢磨,狗相追查到姬无瑕的下落了?这是要亲自去杀她? 陆杳有所不知的是,苏槐发布在黑市的寻人画像终于有了消息。 有人去揭画了。 所以剑铮剑霜才第一时间召集人手。 只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是无回门的门主,武力值高,要是他们主子不亲自出马的话,估计这趟得白跑。 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有了那贼女的线索了,这次当然得一击必中才行。 但由于苏槐的身份在这里,也不能说走立马就走,他若要离京当然得先把京里的事情布置妥当了才行。 这夜,苏槐更好衣,正要准备出门,怎想陆杳居然破天荒地主动跑到他院子里来了。 毕竟是主子的房里人,影卫们又都不好拦她。 彼时陆杳到房门口看见苏槐,见他着一身青玄衣,不同于往日的宽袖衣袍,他戴着护腕束了双袖,身量看起来竟比平时宰相的衣着装束还要修长挺拔,且也有股子习武之人的利落。 一看就不好惹。 陆杳桃花眼里闪烁着灯火微光,微微仰头把苏槐望着,片刻后她问道:“相爷正要出门?” 苏槐与她眼神对视,句话不说,两人都心里透透亮亮的,她为什么来,他又因什么要走。 后苏槐还是开口道:“有什么事?” 毕竟他要出门,陆杳又不着急。 陆杳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你没事不也来找我吗?” 第328章 相爷让小妖精给缠住了 苏槐抬脚踏出门口,这回陆杳可没让,直接就迎上去,伸手抱住他的腰。 苏槐顿下脚步。 吓得院子里的剑铮和剑霜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儿。 陆杳的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安抚,又像是轻哄。 苏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回你自己的院子去,我今日不得空。” 陆杳道:“听说你要出门,要走多久?” 苏槐道:“数日便回。” 陆杳道:“数日是几日?” 她埋头在他怀里,他便只能盯着她的后脑勺,道:“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 陆杳道:“这么久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呢?相府里有人欺负我。” 苏槐道:“相府里没人欺负你。”顿了顿又道,“自有嬷嬷在你院中伺候。” 陆杳道:“那宫里也有人欺负我。长公主想弄死我。” 苏槐道:“也没见你被她弄死。” 陆杳道:“还有皇上那里,深更半夜的,传我去给他弹曲子。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啊?” 苏槐一手拎着陆杳的后颈,就把她从怀里提出来,道:“你说说,出什么意外?” 陆杳眼里是敛不住的华光流转,道:“短短几天变数可多得很,万一相爷要是这一走,回来说不定就物是人非了。我虽舍不得相爷,但也架不住身不由己。” 苏槐道:“一天不鬼扯你就浑身难受是吗?” 陆杳不管不顾地又埋头抱住他,道:“你走了我很没有安全感,害怕这些也是很正常的。” 苏槐道:“我让你有安全感?”他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听起来倒是新鲜。” 陆杳忽然道:“苏槐,你别走好不好?” Yue,她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但她能怎么办,他们真要是去杀姬无瑕的话,只要狗男人本人去不了,他的狗腿子们就干不成这事儿。 苏槐沉默片刻,道:“你是在跟我说笑话吗?” 陆杳道:“那要不然你带我一起走,可皇上那里随时传召,你得去解决了。” 她想,要是带她一路也好,真等打打杀杀起来的时候,也好随机应变。 剑铮和剑霜见主子没答应,但也没第一时间把陆姑娘推开,心里不由想:完了,相爷让小妖精给缠住了。 剑霜很有责任感,他不能就这么让女人坏了主子大事,遂道:“主子,诸事已准备妥当,就等主子出发。” 苏槐看着他,道:“你嫌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剑霜被他那眼神看得脑子一木,道:“主子不敢。”话一出口反应过来说错了,连忙又纠正,“是属下不敢!” 剑铮连忙道:“主子,属下先去门口等。” 然后剑铮一走,剑霜只好跟着一起走了。 剑霜还有点气愤,剑铮就道:“陆姑娘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这般缠主子。” 然后看了看剑霜,他又问:“她有没有向你打听什么?” 剑霜道:“她便是来打听我也不会说。” 剑铮道:“她还真来了?那你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泄露丁点关于无回门的事?” 剑霜道:“她问起了无回门,但我没承认。” 剑铮吸了口气,道:“肯定是你透露了,那不然她平白无故问什么无回门。主子要杀之人与她关系匪浅,她当然要来百般阻拦。” 最初剑铮也不敢太肯定,直到在黑市看见主子画了那女人的画像,还画了一只鹰,他就晓得了。 要不是陆姑娘每次都打岔,主子早就把那女人杀了好几遍了。 剑霜一听,更加气愤,道:“陆姑娘与无回门勾结,主子居然还能容忍她。” 剑铮道:“主子把她放在身边总比让她背地里搞些阴谋诡计的好。” 第329章 苏槐,你别走 这厢,陆杳也没闲着,抱着苏槐突然使力,把他往门里推。 苏槐被她推得往里退了几步,陆杳就也跟着往里进了几步,最后陆杳把他推在一张椅子上坐着,她一扭身就在他腿上坐下。 苏槐一手扶着她的腰,道:“圣上这几日没空召你,只要你老实点待着,没人找事到你头上。” 陆杳抬头看着他,就是搂着他不放,道:“你要么带我一起走,要么你也不要走。” 苏槐看她的眼神直直的,或许是有些不悦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把她丢出去,道:“你以为说两句软话我便什么都依着你?不是要安全感么,不如我把你锁起来,锁进地牢里,谁都找不到你,安全得很。” 话语一出,陆杳见他好似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陆杳:真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畜生。 陆杳嫌弃地白他一眼,但又不能半途而废,便歪头就倚靠在他胸膛上。 她靠上来的那一刻,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她的头恰恰靠在他颈边。 苏槐下巴略略蹭到了她柔软的头发,嘴上道:“我还忙,你非要这么胡作非为,想想我那两个姬妾,断手还是断脚,你自己选。” 陆杳道:“我不选。什么胡作非为,我分明是在对你撒娇,你不是说喜欢看我撒娇的?” 她又道:“苏槐,你别走。” 她也不确定狗男人吃不吃这套,反正后来他许久都没说话。 她便一直静静地倚靠在他怀里,手里抱着他的腰。 反正就是不能让他走。但愿姬无瑕那里收到消息后能赶紧跑路,她也只能为她尽可能地争取到一点时间了。 卧房的门还开着,房里的光方方正正地淬亮了门前的一片地方。 两人所坐的地方,抬头朝门框望出去,恰恰能看见檐外升起的一盏月亮。 就好似,两人有这闲情逸致一起赏月一般。 再后来,苏槐出声道:“来人。” 院中立时出现一名影卫,跪地抱拳。 陆杳心想,狗男人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是要把她丢出去还是要把她锁起来? 却听苏槐吩咐影卫道:“传话给剑铮,让他带人先去。” 影卫应道:“是!” 陆杳便见着影卫转头就消失在了院外。 她还有些愣神,苏槐问:“还打算坐多久?” 陆杳道:“再看会儿月亮。” 不然怎么办,又不能轻易放他走,更不能轻易上床睡觉,只有干坐着最安全。 最后陆杳跟他坐了半宿,睡意上来了,倚着他阖眼就睡了。 可哪晓得,刚拉下眼帘不久,苏槐就抬手移到她眼睛边,硬是把她眼帘给撑开,道:“睡什么睡,给我继续看月亮。” 陆杳:“……” 陆杳道:“没睡,我只是闭一下眼。” 苏槐道:“闭眼干什么,月亮这么好看。” 陆杳:“……” 结果后来,每每陆杳要闭眼时,狗男人就给她把眼睛撑开。 陆杳有些来气,但她不能发作,毕竟狗男人也是她费心费力要留下来的,便好言相劝道:“相爷要是困了要不就睡会儿。”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辰,苏槐终于是起身,将人抱起,转身进内室放在了床上。 陆杳顷刻醒来,下意识反应就拉住他的手。 苏槐回眸盯着她,下一刻他挥手拂灭了房里的灯,慢条斯理地解了护腕和外袍,便压上床来。 他几乎是撕掉了她身上的裙子,如狼似虎一样,缠着她野了半晚上。 第二天陆杳在他床上醒来,他人已经不在了。 床畔都是他撕烂的碎裙子。 陆杳还以为狗男人还是离京了,到中午的时候却见他从公署回来,一身绛紫色官袍,端的是人模狗样。 中午两人一起中午膳,苏槐温声徐徐道:“这次杀不了她,下次我当着你的面杀了她。有本事她一辈子别来找你。” 陆杳心想,一辈子?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待一辈子。 第330章 你目标太大了 早前,姬无瑕骗了苏槐的钱,出了一口恶气以后,就赶紧的,心满意足地销声匿迹了。 晓得奸贼不会善罢甘休,她也第一时间让自己无回门上下全都在江湖上遁形。 无回门的各分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迁移一次,那狗贼就是再神通广大,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得到。 于是乎姬无瑕这个门主隐姓埋名继续行走江湖,只要她不去京城凑热闹,平时也避开点朝廷官家的人,就没有问题。 她在外逍遥了一阵子,后来就慢慢发现,江湖上好似到处有人在找她。 她躲藏了些时日,再一打听,他妈的黑市上居然有人挂了她的画像,她凭空冒出个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她爹娘死的时候可没说在外还有私生子。 姬无瑕擅乔装,更擅变音,寻常一般般人轻易找不到她,但她紧接着又发现,找她的人虽然认不出她,却能认出她带着的那只鹰。 所以找人就先找鹰。 黑虎又不会乔装打扮,每天傻不拉几地跟着姬无瑕屁股后面转,不就等于是告诉江湖人:喂,亲哥哥要找的亲妹妹就在这里! 毕竟谁没事养只凶猛又能吃的黑色海东青! 后来她又托江湖熟人去打听,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乱认亲,结果据线人传回消息,画相之人身边带着个仆从,根据线人对那人的身形样貌的描述,姬无瑕气得大骂:“好个奸相狗贼,我日他老娘!” 这日黄昏,一人一鸟停在别人家的屋檐上,将这座小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黑虎才逮了只鸡回来,左右摆了两下翅膀,迫不及待地跟姬无瑕分享:快来吃鸡啦。 姬无瑕不知哪里摘来的青梅,往鸡上面洒了些青梅汁,黑虎吃得口水直流,十分香。 姬无瑕叼着半个鸡腿,瞅了瞅黑虎,边抖着腿,忽然道:“你目标太大了。” 黑虎鼓了鼓圆溜溜的眼睛:这鸡好吃。 姬无瑕有些犯愁,道:“奸贼把你也画进画里去了,他们找我不好找,找你却是好找得很。” 然后她提了提黑虎的翅膀,道:“我总不能把你的毛染成白色或是其他什么颜色。”顿了顿,又道,“长得又这么黑,想染还不容易,估计只有你二娘能够办到。让她给你弄点药水,你想换什么毛色就换什么毛色。” 黑虎听见“二娘”两个字,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姬无瑕眼神一亮,道:“黑虎,想不想你二娘?” 黑虎抬起头来:我们要回去了吗? 姬无瑕道:“我送你去她那里待待,省得我俩终日东躲西丨藏。” 姬无瑕越想越可行,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办,我把你寄去给你二娘养养。” 只要没了黑虎,她独自一人好解决得很。别人也没法再凭借一只黑鹰找到她。 只不过前脚才把黑虎送走,后脚找她的人就追踪着来了。 双方对阵,姬无瑕一看,果然是狗贼的那帮小弟。 不过那狗贼估计朝廷事忙,分不开身,所以才派他的一群小弟杀过来。 姬无瑕对着剑铮道:“是你们那奸贼去黑市挂老子的画像是不是?” 剑铮道:“只要是主子想找人,就不怕找不到。” 姬无瑕冷笑道:“还冒充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回去告诉他,我亲哥哥早年的时候就得病死了,尸体乌青乌青的,死得又透又硬,给丢粪坑里了,他莫不是又从粪坑里钻出来了?你再告诉他,我哪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老子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剑铮骂是骂不过她的,道:“废话少受,拿命来!” 说罢,他和剑霜率领一众影卫死士一齐杀过去。 第331章 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姬无瑕就只身一人,站在那屋瓴上,晚风吹得她衣摆猎猎,她道:“既然你们要把命拿来,那我不收岂不是不礼貌。” 后来姬无瑕就给人围攻在了屋顶上。 将人屋顶上的瓦片、横梁打得稀烂,剑铮的人对姬无瑕处处下死手,只可惜无回门门主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她虽是女子,但功夫非常高,这些人联起手来也没能把她拿下。 但凡被她踹下屋顶的,就是不死也得残。 她看着剑铮和剑霜,嘴角佞笑道:“今日你们送上门来也好,把你们做了,奸贼也好少两条狗腿。杀我那么多小弟,不还怎么行。” 说罢她脚下一蹬,转瞬掠至两人身前,出手快如雷霆闪电一般。 她一边制住剑铮,一边还能狠踹剑霜两脚。幸亏剑霜撤得够快,否则像其他影卫那样遭她一脚,那股真气就是不震破他肺腑也能震断他全部肋骨。 两厢正打得如火如荼,这时临街有马蹄声响起,官方的兵马正往这边赶来。 要是江湖杀斗牵扯进官府,那就不太好了,遂姬无瑕见状毫不恋战,立马抽身而退,道:“tui!算你们走运,你俩的狗头,你爹我下次再来拧。” 说罢转身便身轻如燕地踏过家家屋瓴而去。 而剑铮和剑霜走不了,他们的人死伤过半,得善后。 剑霜看着姬无瑕离去的方向,转眼间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他亦啐了一口,道:“没想到这娘儿们这么能打。” 他和剑铮都甚是狼狈。 剑铮道:“她是无回门的门主,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剑霜道:“要是主子来,她定跑不了。” 可关键就是,这次主子没来。 这日,陆杳在相府里,有人来给她传话说:“陆姑娘,府外有人找。” 陆杳问:“谁找我?” 来人道:“是个孩子,说是来给陆姑娘送东西。” 陆杳便去相府门口一看,果真有个孩子正等在那里,那孩子面生,手里还提着一个盖着盖子的藤篮子。 陆杳问:“听说你找我?” 那小孩看了一眼陆杳头上戴着的黑簪,道:“你就是六姑娘,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陆杳道:“是什么?” 小孩道:“不知道。” 他交给陆杳时还得双手提着给她,显然篮子里的东西是有些沉的,他提得有点吃力。 陆杳刚接过来,篮子里的东西突然蹦跶了一下,她挑了挑眉,还是个活物? 小孩交给她以后,转头就跑了。 陆杳只好提着篮子转头进了府门。 在回后院的路上,她掂了掂篮子,有些好奇,便随手掀开藤篮盖子瞧上一眼。 哪晓得,才刚掀开一条缝,就有一只黑漆漆的鹰头迫不及待地挤开缝隙钻了出来,两眼炯炯有神,有些雀跃。 陆杳一看,不由得脸皮一抽,立马又用盖子给它盖了下去。 黑虎在里面委屈巴巴地发出咕咕声:我的娘,是我啊。我是黑虎啊。 陆杳四下看了看,连忙快步回院子里。 回到房间,陆杳把门关起来,把藤篮放在桌上,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里默念:不是傻鸟,不是傻鸟,不是傻鸟。 刚刚只是她看走眼了。 做好这样的心理建设以后,陆杳再次打开了盖子。 这回黑虎直接从篮子里窜出来,扑腾着翅膀兴奋地扑了陆杳一脸。 迎接完陆杳以后,它又在桌子上来回打摆子蹦跶:娘啊,没有想到吧。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陆杳扶了扶额,道:“你再晃,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黑虎蹦跶尽兴了,这才消停了些许。 陆杳道:“现在奸佞到处在追杀你们,你们还敢回来往他眼皮子底下送,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她伤神地长出一口气,又道:“你往我这儿来了,姬无瑕呢,她在哪儿?” 第332章 弄点吃的 黑虎又不能回答陆杳的问题,只好转个身背对着她。 陆杳熟稔地在它毛发下面找到隐藏的信筒,取出里面的信来展开看。 一看才得知,姬无瑕没来,而是把黑虎给她寄来要她帮着养了。 好家伙,陆杳瞅着黑虎道:“她居然是把你寄来的而不是要你飞来的?” 黑虎扭扭屁股,陆杳又轻车熟路地在它另一边翅膀下找到另一只信筒,打开来看。 事实证明,姬无瑕实在了解她,在信上都给她解释清楚了,现在江湖上到处在找黑虎,所以只能托寄,等到了京城它识得路,再来找陆杳。 姬无瑕还委托陆杳给黑虎换个毛色乔装一下。 只不过她在寄黑虎的时候估计还不知道陆杳已经搬到相府里来了,她以为她还在宫里混呢,平时养养黑虎不在话下。 可如今,真真是鹰入虎穴。 所幸江湖上消息广,托寄的门路也多,而且各行有各规,只要锁定了收物方,在京城里稍稍有点名气的,他们都能想方设法给送到对方手上。 六姑娘的名气在京里可不小,陆杳做为六姑娘的侍女后来被带回相府成为相爷的未婚妻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人才找到了相府门前来。 了解完情况以后,陆杳坐在桌边,跟黑虎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黑虎圆溜溜的眼睛里还是充斥着重逢的喜悦。 陆杳则一脸复杂道:“你主子什么损招儿干不出来,居然把你托运给我,还让我给你换个色儿,” 她拈了拈黑虎的翅膀,“换什么色儿,让你变成个红毛鹦鹉?你以为变成红毛鹦鹉,奸佞就认不出你来了?他一看你这嘴壳子,一看你这眼珠子,认不出你才怪了。” 陆杳扒着它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又道:“一段时间不见,你这身毛倒是又养好了。” 它的羽毛又黑又亮的,真要是让她给它的毛换个色,姬无瑕舍得,她还舍不得。 黑虎听着陆杳念叨,一脸懵地看着她,然后肚子发出饥饿的叫声。 陆杳很想当自己没听到,可黑虎见她无动于衷,下一刻它挥着翅膀便欲往门外飞。 没关系,它自己去觅食。 陆杳见状一把就逮住它,让它出去还得了,它出去转一圈儿很快就会发现它对这相府的后厨熟悉得很。 然后奸佞也很快就会发现这家伙送上门来了。 黑虎还扑腾着翅膀试图往外飞,陆杳道:“你别乱跑,我去给你整吃的,行了吧。” 黑虎闻言老实下来,陆杳又问道:“想吃什么?鱼?鸭?鹅?鸽?” 黑虎没有特别的反应。 陆杳最后道:“鸡?” 黑虎眼神一下就亮了开来。 陆杳垮着脸道:“不行,暂时先不吃鸡。你要改掉你爱吃鸡的毛病,不能轻易让别人拿捏住你的喜好你知不知道?” 黑虎:可是它好吃啊。 陆杳道:“鱼也很好吃。” 她起身准备去时,回头看向黑虎,道:“给我老实待屋子里啊,要是有人来你得躲知道吗?” 黑虎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那你快点啊。 这厢,皇帝收到南淮传来的信报,是雷霆大发,气得把信报狠狠摔在桌上,道:“岂有此理!他常彪胆大包天!朕宣召他竟也敢不回!” 因常贵妃畏罪自尽一事,常彪本应该回京请罪,可圣旨传到南淮以后,常彪却回复因南淮戍守问题暂时分身无暇抽离不开,冠冕堂皇在折子上请罪。 皇帝震怒归震怒,但却拿他没办法。 要是常彪不进京,他在南淮拥兵自重,皇帝就动不了他。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因着南淮动乱而引起别国蠢蠢欲动,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皇帝一发怒,殿上的太监们都吓得跪到地上。 当即有人匆匆忙忙到宰相公署,向苏槐通禀道:“相爷,南淮那边来了信报,皇上阅后龙颜大怒。” 苏槐神色平平:“常将军拒不回京?” 来人道:“可不是。相爷,这可怎么办?” 第333章 双方都急了他才有机会 苏槐道:“皇上寿诞在即,不如再召一次常将军,如若两次他都执意不回,那于情于理、于天下人他也说不过去。” 来人又回宫里去了,将苏槐的话回禀给太监总管。 皇帝还在气头上,虽然没有召见相爷,但太监总管跟了皇帝这么久,也知道遇到这种事只有相爷最有办法。 遂太监总管就将相爷的话委婉地转述给皇帝。 皇帝闻言道:“那就再召!要是常彪再不回,那便是公然抗旨!” 公署里,苏槐手底下的相党官员,难免有些担心,道:“相爷,常彪真若是被逼回来了,也未见得是好事。” 毕竟官场之上,很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而今皇上不正就在做这件事吗? 如今皇上恨不得对常彪除之后快,那对相爷呢? 将来若是相爷受难,他们这些相党也绝不能独善其身。 另有官员道:“真要是能把他逼回来,那这次他就应该回来了,还需得再下二道旨意吗?” 旁的同僚点点头,道:“这常彪一介武夫,有兵权在手,他是可见的越来越肆无忌惮。回京来就是一个死,他又怎肯愿意回京。” “只是下官不明白,相爷为何还要出谋再下召回旨意,这要是把常彪给逼急了,万一……” 万一他起兵造反,也是不无可能啊。 苏槐道:“圣上也急了。” 只要皇帝急了,灭常彪之心迫不及待,既然召不回京,就总得有其他的行动。 常彪兵权在手,想要灭他,只得以兵权抗衡之。 而苏槐掌理朝政以来,手中纵使有相权,却无兵权。 不把双方都逼急了,他哪能有机会沾一沾那掌兵在手的滋味。 不过手底下的官员们能想明白一部分,却也少有想到这一层的。 他们只知道,皇上和常彪都急了,双方越是势同水火,皇上就越是离不开相爷。 傍晚时分,苏槐回到相府,就有影卫向他禀报:“今日陆姑娘又去了一趟药材库,她拿的东西属下都给记上了。还有下午的时候,陆姑娘去了后厨,说腹饥,要了一条鱼回院子里吃。” 从平时陆杳的饮食习惯来看,除了一日三餐饭点上她用餐以外,她可从来没主动要求后厨那边额外加餐。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杳去到后厨时,后厨的厨子也十分意外。 要平时,恐怕她又要碰冷脸了,可那掌厨的厨子一听到她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又惊了惊。 他没听错,就是那天晚上跟相爷在厨房里一样的声音。 当时他惹怒了相爷,相爷要挖他眼睛,还是她给劝住的,还夸他厨艺好,于是相爷这才饶过了他。 这事儿厨子半个字都不敢往外说,但对陆杳的态度却十分的恭敬,问:“陆姑娘想吃什么?” 陆杳道:“鱼,有吗?” 厨子连忙应道:“有的有的,陆姑娘想怎么吃?” 陆杳道:“天气热,做鱼生可以吗?” 厨子道:“当然可以,那等这里做好了给陆姑娘送院里去。” 陆杳道:“来都来了,我等一会儿也无妨,免得你们多跑一趟。” 做一道鱼生也用不了多久,无需下锅蒸煮,只考验厨子的刀功。 厨子手脚十分利索,很快把鱼清理干净,他的刀功在厨子当中算是顶好的,切出来的生鱼片片片薄透且均匀。 再调了一碟蘸料,便算好了,再装进食盒里,辅以冰镇着,交到陆杳手上。 陆杳道:“多谢。” 厨子点头哈腰道:“陆姑娘慢走。” 她离开后厨后,厨房里两个打下手的都觉得奇怪,问道:“厨长为何突然对她这般客气啊?” 厨子道:“陆姑娘是相爷的未婚妻,只要陆姑娘有需要,我们自然得尽力去做。以后都放警醒些,陆姑娘想吃什么,都第一时间给她做好。” 第334章 藏起来 陆杳回到院子里,刚一打开房门,就见黑虎从坐榻那边探出半个脑袋来看。 看见是陆杳,又高高兴兴地飞过来,停在桌上等投喂。 相比鸡而言,它不喜吃鱼,不过喜生食还是它天性里的东西,因而看见陆杳带着生鱼片回来,它还是眼馋地在桌上左右摆两下。 陆杳把鱼生放桌上,黑虎半张着翅膀迎上前来,叼了鱼片就吃得狼吞虎咽的。 黑虎虽然贪吃,但也能抗饿,有时候捕食一次能顶好几天,陆杳见它眼下这吃相,也不知是给饿了多少天。 黑虎吃着吃着,还不忘叼一片来孝敬陆杳,放在桌面上,用爪子朝她推了推:娘,吃鱼。 陆杳道:“你吃吧,我不吃。” 黑虎又暗搓搓地用爪子把那片鱼抠回来,自己叼了吃了。 不一会儿,一盘鱼生,就全部进了黑虎的肚子里。 黑虎吃饱喝足,开始满屋子溜达,然后又试图想要飞出屋去熟悉熟悉环境。 陆杳跟它说道:“既然你主子把你寄养在我这里,那我这里可没有她那么自由,白天你尽量别在外乱晃,晚上人少的时候可以出去遛两圈。不然要是被逮到,可能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主子了。” 结果夜幕降临的时候,院子里有嬷嬷在禀话:“陆姑娘,相爷来了。” 陆杳心累,狗男人总是大老远都能闻着味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她把黑虎藏哪里? 她一把抱起黑虎就往床底下塞,结果床底缝隙有限,塞不下黑虎的身子,又赶紧抱起来往柜子里藏。 想了想又觉不稳妥,要是黑虎在柜子里弄出点动静,狗男人一下就发现了。 黑虎也一脸懵:我在哪儿?谁来了?我为什么要躲?我见不得人吗? 脚步声就在门外,最后陆杳一把将它塞桌子底下,桌底有道横梁,陆杳蹲着身对着懵眼的黑虎低低道:“给我抓稳了啊,可别掉下来,也别出声。” 话音儿一落,房门便被推开。 陆杳一边拔下头上的簪子一边扶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 苏槐审视了她两眼,看不出她面上有何异色,问:“你在干什么?” 陆杳道:“我簪子掉地上了,正捡簪子呢。”说着便把发簪插回发间,又有些诧异地问。“相爷怎么来了?” 苏槐道:“我来吃饭。” 陆杳道:“相爷在自己院里不能吃吗?” 苏槐道:“这院子不是我的吗?”他盯着她又道,“是你说你离不开我,我一走你就没有安全感,难道又是骗我的?” 陆杳白他一眼,嘴上道:“当然不是。” 苏槐道:“我来这吃饭,那你应该感动。” 陆杳道:“我的意思是,怎敢劳相爷大驾亲自到这里来呢,要一起吃也该是我去相爷院里陪相爷吃。” 然后她便迎上前去,试图把狗男人劝出门:“走吧,我们去相爷院里慢慢吃。” 桌子底下稳稳抓着横梁的黑虎不干了,扑腾了两下翅膀:娘你要到哪里去,带上我啊。我也想吃。 狗男人的狗耳朵灵得很,光是那扑翅的极细微的声音,他都能听了去,道:“什么声音?” 陆杳道:“风声吧。” 苏槐道:“哪里来的风声?” 陆杳回头扫了一眼窗边,煞有介事道:“窗户边经常有风声传来。” 然后等她再回过头来时,看见狗男人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陆杳还想再劝,但又明白,要是她再多说一句,他肯定起疑。 苏槐吩咐院里的嬷嬷去传晚膳来。 陆杳就只好在桌子这边坐下来,一手伸到桌子底下,摸到黑虎,顺顺毛。 凡事不要冲动。 黑虎得到母亲般的爱抚,整个鸟就冷静乖顺下来了。 第335章 来,先吃块鸡 随着房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陆杳和苏槐不动如山地坐在桌前等晚饭。 然后苏槐道:“你去点灯。” 陆杳手里有黑虎,而且还跟狗男人一桌,她哪敢轻易松手啊,便道:“相爷自己怎么不去?” 苏槐道:“你叫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相爷。” 陆杳道:“相爷也得入乡随俗,我喜欢摸黑吃,相爷嫌光线暗,要么就自己点灯,要么就回自己院里吃。” 苏槐道:“你这里是个什么乡?” 陆杳脸不红心不跳:“温柔乡。” 苏槐便道:“温柔乡就该干点温柔乡里的事,那确实不用点灯。” 陆杳见他作势要起身,连忙道:“干什么事,先干饭!” 恰巧嬷嬷送晚膳比较及时,整好进院里,陆杳又立马对嬷嬷道:“相爷怕黑,快快给他点灯。” 随着房里的光线一亮开,陆杳一见桌上的菜肴,心里就累。 今晚的菜里竟然有烧鸡。 显然桌子底下的家伙已经闻到味儿了,开始有点躁动不安。 陆杳得一手按住它,但也免不了它在横梁上动来动去。 苏槐看着陆杳,道:“怎么不动?” 陆杳:“相爷先吃。” 苏槐便动筷,先给陆杳夹了一块鸡,放进她碗里,道:“来,先吃块鸡。” 陆杳:“……” 桌下的黑虎一听这个字眼,顿时鹰眼圆睁、精神抖擞。 这下怎么得了,它在陆杳的手下扭来扭去,想摆脱她的钳制。 苏槐忽然问:“下午的鱼生好吃吗?” 陆杳随口答:“好吃。” 苏槐道:“什么味?” 陆杳:“嗯?” 她一抬头就撞上奸佞的眼神,道:“就是鱼味。” 苏槐道:“鱼味是什么味?” 陆杳四平八稳道:“我形容不出来,下次相爷自己吃吃便知道了。” 话语间,陆杳手里一个没抓稳,使得她这边的桌底下突然冒出一个鹰头。 黑虎扭着脖子想往桌面上瞧:鸡在哪里? 只还没瞧见,陆杳眼疾手快一手就把它鸟头按下去了。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苏槐,幸好对面的狗正低头吃饭,没有看见。 等苏槐抬头时,她又赶紧低头佯装吃饭。 苏槐又给她夹菜:“这鸡不错,再吃一块。” 黑虎快要失去理智了,使出浑身解数想从桌底下钻出来。 不光光是鸡,它还对这个夹鸡的人也充满了好奇。 陆杳怎会不了解它,它能闻到鸡味儿当然也能闻到狗味儿,肯定是想看看狗男人是不是当初抓它的那个。 真要是让它看到了,它不还得被抓么。 它也得逞过几次,只不过每次一钻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又被陆杳给按了下去。 陆杳哪有心思吃饭,心思都全用来防鹰头按鹰头了。 后来黑虎卯足了劲儿,突然把桌子蹬得“砰”地一声响。 苏槐抬头看向陆杳。 陆杳立马一脸唏嘘,放下筷子捂着自己的膝盖,道:“抖腿抖歪了,一下撞桌上了。打扰到相爷了吧,不好意思,相爷继续吃吧。” 苏槐道:“那下次小心点抖,毕竟桌子离你的腿还有一尺来高,你得抖多厉害才能撞上去。” 陆杳:“……” 后来有随从到院里来找苏槐,在门口禀道:“主子,有事。” 陆杳便道:“相爷有事就先去忙吧。” 苏槐道:“再忙也得把饭吃了来。” 等他用完晚饭后,放下碗筷,再看陆杳碗里,一碗米饭还剩下大半,问:“不合胃口?” 陆杳心里妈卖批,嘴上道:“可能是下午鱼生吃多了。” 苏槐双眼含情道:“那下次别吃这么多。” 陆杳腾不出手吃饭,苏槐便也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陆杳道:“相爷不去处理事情吗?” 苏槐道:“等你吃完了我再走。” 听起来多么的温柔又善解人意。 陆杳张口就道:“我吃完了。” 所以赶紧走吧。 苏槐却吩咐院里的嬷嬷:“把膳食都撤走。” 第336章 上次的铁笼子还在吗? 等人都走后,黑虎费力地从陆杳手上钻出来,跳上桌子一望,十分茫然失措:它鸡呢? 陆杳道:“想不想吃烤鹰子?” 黑虎回头望着她:好吃吗? 陆杳道:“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你要是被人抓住了,就会被扒光毛,用一根棍子从你嘴里捅进去,屁股捅出来,架在火上烤得浑身冒油。” 黑虎将自己两只翅膀收得紧紧的。 陆杳睨它道:“你再这样不听话,我不养你了啊,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寄回去。”她指着角落里的那个藤篮,“还是用那篮子装你回去。” 黑虎觑了觑一双鹰眼,然后像个雕塑一般久久地蹲在桌上。 看得出是有些落寞。 陆杳便又道:“你要是听话,别出来闹,等饭后,我就会把肉留给你吃。不然你看,那狗男人精得不行,别说给你留鸡了,就是一块鸡皮鸡骨头都不会给你。” 黑虎似懂非懂,慢吞吞地走到陆杳身边,妥协地蹭蹭她的手心。 晚饭一人一鸟没得吃,陆杳还能吃两颗药丸子充充饥,但黑虎就不行了。 它只吃肉。 一直捱到就寝的时候,陆杳洗漱完熄了灯躺上床,黑虎则蹲在她窗台边的几案上,一双眼睛鼓得又圆又亮,一到晚上就十分精神。 谁让它跟着它主人混久了,都习惯夜里作案。 陆杳叹口气,道:“去吧,小心点,别让人发现,更别乱叫。” 黑虎一听,立马扑腾着翅膀,用它嘴壳子叼开了窗扇,黑影一闪就飞了出去。 它得到自由,一飞冲天,酣畅淋漓地在上空盘旋遨游了几圈,就差发出几声痛快的啸声了。 打从姬无瑕把它往京城托寄开始,它就每天只能窝在狭小的空间里,翅膀都快僵硬了。 眼下奋力翱翔过后,黑虎再一俯瞰整座相府,脑袋歪了歪,一脸问号: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是以前它常偷鸡的地方么? 那它知道厨房在哪里了! 于是乎黑虎以夜色作掩,兴冲冲地就直奔后厨而去。 这厢,苏槐从陆杳那里出来以后,回自己院中,随从便紧跟身后,低声禀道:“主子,咱们的人失手了。” 苏槐道:“上次的铁笼子还在吗?” 随从不明白主子问的哪一出,只得垂头应道:“属下不知。” 苏槐道:“去重新打只铁笼。既然失手了,就让剑铮他们回来。” 随从默了默,硬着头皮道:“大人们在与那女魔头打斗之际,被官府发现了,招惹了官司。” 苏槐道:“那别回来了。” 随从:“……” 鎏莹宫里,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正带着一名宫女,一路穿过几道宫门,进得长公主的殿中。 见过长公主后,老嬷嬷禀道:“人给长公主寻来了,这是所有人选里,最像的一位。” 长公主看了一眼那宫女,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宫女闻言,便有些唯唯诺诺地缓缓抬了头。 一张脸确实生得美貌,尤其是那鼻子眼睛,虽没有十成十的像,却也有七八分相似。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样一个人,已然算是不错的了。 长公主看着她眼里的怯懦,道:“像,又不像。这双眼睛里,该是柔弱多过于惧意。” 然后长公主又吩咐老嬷嬷道:“带她去,找个人好好调丨教一番,叫她学学怎么讨人怜惜。” 老嬷嬷应下,便领着宫女退下了。 她原本也不是这宫里的宫女,只不过是顶着这身行头好在宫中走动罢了。 既然已经见过了长公主,长公主让找人调丨教她,必然就是已经选中了她。 出了宫门,宫女上了马车,方才敢暗暗舒口气。 老嬷嬷对她道:“能得长公主青睐,这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女子点了点头。 老嬷嬷又道:“只要你听话乖巧,自会给你安排个好的出身,将来不光是长公主赏识,还有荣华富贵一生好命。” 女子又用力点头,道:“一切都听长公主和嬷嬷的吩咐。” 第337章 要不要开个动物大会? 自打黑虎到陆杳这里来了以后,陆杳院子里的膳食食量是肉眼可见的上涨。 她要求她的饮食一律以清淡的为主,这样黑虎也能跟着混两口。 于是乎后厨每日变着法儿地给她做清淡肉食送过来,结果每次都是空盘子干干净净送回去。 后厨的厨子见状,感慨道:“没想到陆姑娘竟这么能吃,那下次还得再多做些才行。” 黑虎是吃得不亦乐乎,陆杳就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很容易露馅儿啊。 她看起来像是那么能吃的人吗? 陆杳便跟狼吞虎咽还时不时发出咕咕声的黑虎商量:“要不以后还是你自个晚上出去偷?” 黑虎抬起头来,一脸疑惑不解:这里明明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去偷啊? 陆杳道:“那你少吃点,每顿有剩有余,下顿才好继续吃。” 黑虎似听懂了,自己吃了一部分,又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剩了一部分,然后忍着没吃。 可没忍得了多久,陆杳转个身一会儿工夫没看着它,它就又把盘子里一扫而光。 不过有时候黑虎也得饿一饿肚子,嘉俊到陆杳这里来时,它还得老老实实地躲起来。 就躲在桌子底下的横梁上,有些不耐烦地挪挪爪子,抖抖翅膀。 嘉俊吃完饭后,要收拾一些剩饭剩菜去喂他偷偷养的狗儿,陆杳就给他装进食盒里。 只要少装些汤菜,嘉俊自己也能提食盒。 等嘉俊走后,黑虎第一时间从桌子底下冲出来,骨碌碌地看着桌上的盘子,有些怄:怎么就剩几块肉了? 黑虎不喜欢嘉俊,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刮走自己的吃的。 为此,有一次嘉俊来院里时,才走到屋檐下,黑虎就盘在屋檐下的横梁上,并朝他丢了一只软哒哒的死耗子。 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嘉俊起初吓了吓,可定睛一看居然是只耗子,他在后院柴房杂物房之类的地方经常能见到,已经见怪不怪了。 嘉俊抬头一看,倒是看见横梁上蹲着的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黑鸟,十分惊奇。 黑虎见自己被发现,连忙振翅就飞出去了。 嘉俊无比赞叹道:“陆姑娘,你屋檐下来了好大一只黑鸟啊!” 陆杳出门来,一眼就看见门前躺着的那只耗子,嘉俊欢喜雀跃道:“它还会抓耗子,这就是它刚刚扔的!” 后来嘉俊去喂了他养的那只小奶狗,想着带来给陆杳解解乏,还领着小奶狗往院子里遛了一圈。 陆杳瞧它走路都走不稳,一摇一晃的,一身绒毛呈苍灰色,也不知是哪家狗儿刚下不久的小狗崽。 嘉俊还把那耗子给小奶狗玩。 结果后来嬷嬷又来禀报,说相爷回来了,待会要过来吃饭。 陆杳不由心想,她这里是不是要开个动物大会?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都往这里来? 彼时陆杳看着狗男人从院外进来,他身染暮色,似将与夜色融合,但又跃然眼前,身量格外出挑。 陆杳嫌弃道:“相爷往这里来作甚,怎么不去你那两位爱妾那里吃饭。” 苏槐道:“也不是没去过,去了她们不自在。我只好退求其次到你这来。” 陆杳道:“怎么会不自在,相爷去了她们肯定高兴都还来不及。” 苏槐道:“是吗,那她们为什么边哭边抖?” 陆杳道:“肯定也是高兴得颤抖。” 苏槐道:“那你一边高兴一边哭一边颤抖一个给我看看。” 陆杳甩给他一个白眼。 苏槐进屋子里来坐,后厨那边送来膳食。 陆杳一看,居然只是一盘鱼生。 苏槐见她不动筷,道:“你怎么不吃?” 陆杳抬起头看他道:“这是今晚的晚饭?” 苏槐道:“你不是天气热喜欢吃鱼生吗?” 陆杳:“……” 陆杳道:“再喜欢吃那也是当下午茶吃,哪有这样当主食吃的。” 苏槐道:“上次你吃了一条鱼的鱼生都没能吃出什么味,这次好好吃。今晚就这样当主食吃。你喜欢蘸酱吃还是不蘸酱吃?” 第338章 我可能是有了 陆杳黑着脸道:“要吃你吃,老子不吃。” 苏槐道:“那天的鱼生给谁吃了?” 陆杳道:“我吃了。” 苏槐道:“那为什么今天又不吃了?” 陆杳道:“当时喜欢,现在又不喜欢了。” “是吗?”苏槐放下了碗筷,然后陆杳就见这狗男人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他手扶桌就准备掀桌。 还没被他给彻底掀翻,陆杳眼疾手快,连忙按住桌子,惊道:“你作甚!” 苏槐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留它做什么,索性掀了去。” 底下的黑虎因为桌子不稳左挪两下右挪两下,还在发懵: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陆杳觉得这狗男人一次两次地跟她闹,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真要是让他亲眼看见了黑虎,黑虎落他手里,肯定没好果子吃。 所以只要他没主动挑明,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陆杳气得磨牙,冲他道:“坐下,咱们慢慢吃!” 两人重新坐下,陆杳看了看他夹到碗里的鱼生,她其实不吃生食,又看了看对面那张可恨的脸,终于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 她鼻子又灵,才往前凑了凑就晓得今天这鱼没剖好,有腥味。 结果还没张口,陆杳就非常真实地打了个干呕,又放下了,道:“相爷,不好,我吃不下。” 苏槐问:“为什么吃不下?” 陆杳一脸真诚地看着苏槐道:“我可能是有了。” 苏槐盯着她,不语。 陆杳又道:“要不叫墨大夫来给我看看?” 狗男人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还真叫了随从来,吩咐道:“去请墨大夫。” 陆杳瞥了瞥桌上的鱼生,又煞有其事道:“近来老是就容易犯恶,是越发不敢闻这些东西了。还是快把它撤走吧。” 苏槐道:“你不是说你不容易有吗?” 陆杳道:“那也架不住相爷厉害啊。” 说着她又干呕了两下。 苏槐这才对院里的嬷嬷道:“把鱼生撤走,换些其他的膳食来。” 嬷嬷一声不吭地进屋拿走。 随后墨大夫来府,直接被领到陆杳的院子里来,还嘀咕道:“相爷这是换院子住了?还真是,家里大院子多就是不得了,今儿换这处,明儿换那处。” 随从在前走着,没答应,墨大夫自顾自地吐槽完又总结道:“不过你们相爷高兴就好。” 结果一进门看见陆杳,墨大夫恍然道:“原来是陆姑娘在这里啊。你们俩谁不好呢?” 苏槐道:“她心头犯恶,你来给她看看。” 墨大夫一听,不由得瞧了陆杳一眼,道:“陆姑娘这是有了?” 陆杳道:“就是有些症状,我哪里知道。” 墨大夫连忙上前放下药箱,取出脉枕,请陆杳伸手,边感慨道:“还是相爷厉害,就算相爷身上的毒找不到人解,能留下个苗子也是好的。” 然后他给陆杳把脉,换了几次手指,把了好一会儿。 苏槐问:“一个喜脉你需要把这么久吗?” 墨大夫表示:一个喜脉他把不了很久,关键是他把来把去都没找到喜脉啊! 墨大夫就只好道:“陆姑娘这不是喜脉。” 陆杳道:“不会诊错吧,这几日天气热起来我确实动不动就头晕恶心。” 墨大夫道:“可能是……有点中暑?” 陆杳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道:“我多想给相爷生个一子半女的,这回有点反应还以为有了呢,结果没想到只是有点中暑。” 墨大夫安慰道:“别灰心别灰心,等你俩都调理好身子,孩子会有的。” 陆杳道:“看来还真是得尽快调理好身子才行。” 墨大夫感觉气氛怪怪的,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赶紧溜了。 墨大夫前脚一走,苏槐就走到门边,徐徐把门闩上。 陆杳见状,还等他关门捉鸟不成,趁机赶紧让黑虎出来,从窗逃。 苏槐将将回身时,黑虎也将将从窗户飞出去。 不过他理也没理,直接拎了陆杳往内室走。 陆杳挣不过他,道:“做什么,我还没吃饭!” 苏槐道:“你又骗我。” 陆杳道:“我骗你什么了,我说我可能有了,我哪知道是有孩子了还是有点中暑!” 第339章 当她有所求的时候 等后厨那边重新做了晚膳送过来时,房里床上已经衾被衣衫乱做一团。 陆杳不免气急骂道:“你是畜生吗,饭都没吃,我饿了。” 鱼生是被她成功地躲了过去,但才躲过鱼放走鹰,狗又来了。 她想,还是应该开个动物大会,教他们怎么和谐共处。 苏槐道:“我给你吃,直到你吃撑为止。” 床帐晃了晃,差点被陆杳乱抓时给一把扯掉。 陆杳身子被他填了个满满当当,熏热了眼角,她想,狗男人这么狠劲塞,岂止是把她吃撑,是恨不得把她噎死吧。 她完全一副咸鱼心态,但狗男人还是折腾得起劲。 后来苏槐抬了抬头看着她,与她鼻尖相抵,床帐里都是旖旎的气息,他看着她烂漫的桃花眼,忽然道:“你知道夜藏吗?” 陆杳微微一震,方才还兴致缺缺,眼下一下子就变了精气神,嗓子有些沙哑地低低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苏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道:“我知道。” 陆杳顿时将他攀紧,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苏槐道:“我还可以带你去找她。” 陆杳与他对视,良久,道:“苏槐,你真的知道,没骗我么?” 他缓缓厮磨,又着力沉入,她嘴角溢出轻哼。 苏槐道:“你亲我,下次我便带你去找她。”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因为他的话,陆杳眼底漫开水光,极其华光媚艳,美不胜收。 陆杳问:“下次是多久?” 苏槐道:“要不了多久。你不信,便当我没说;你信了,就别怕我骗你。” 陆杳望着他的眉眼,试图想从他眼里辨出些许真假。 他从来便是如此,纵使是假的,在他这里也会跟真的一样,无从可辨。 但他一直等着,看她信不信。 终于,陆杳勾下他的头,偏头吻上他的唇。 他也明知道,只有当她有所求的时候,她吻得这般认真。 但就是这种虚假的认真,能让他感觉快慰到了骨子里。 他掐着她的腰没有以前那般狂野,但是却深沉火热地回应她,听见她在耳畔变了调子地不住呢喃。 陆杳望着他,听着他气息亦是浮乱,见得他眉间眼角,依稀都是动情的模样。 他去调查了她的背景,可如果,他真的知道夜藏在哪里,任他去调查也无妨。 事实证明,狗男人送来的新床确实十分敦实,管他怎么撒野,这新床都不见摇晃。 陆杳感觉,近来府里的风气有所变化。 不见府里下人们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说八卦,下人们见了她,也不再是以往那种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态度。 当然,以往刻薄过她嘲讽过她的奴才,都已经不在府里了。 陆杳知道,这相府里必然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眼线,以前奸佞是没管他们,留着还能虚虚实实、顺藤摸瓜收拾一下那些眼线背后的人;如今好似奸佞在清理他们。 本来家就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安全的地方,结果他把自己的狗窝也扯进了争斗场里,现在才知道有眼睛随时盯着自己的狗窝不舒服了? 奸佞总是往她院里凑,来跟她吃饭。 这厢,有他的狗腿子来报,说是抓住了朝中哪个王爷布在府上的线人。 苏槐道:“先审,再杀。” 陆杳道:“怎么相爷现在才想起来要重肃家风,莫不是你怕你弄伤了那两个爱妾的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会怪罪你?” 苏槐道:“你明知故问,是想借着跟我搭话吗?” 陆杳:“……” 陆杳白他一眼,冷笑道:“相爷是越来越喜欢自作多情了。” 苏槐道:“我自作多情,那你问什么问?” 搞得陆杳都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让你多嘴跟狗男人说话! 也不看看用人话能好好跟他交流吗? 后来苏槐来她这里用的膳食也没那么变态了,桌上再没出现过鱼生,都是比较好下口的饭菜。 陆杳心里兜着事,想了想,还是问他:“关于夜藏,你还知道些什么?” 苏槐道:“你不说说她是你的谁?” 陆杳道:“相爷既然当面提了这个人,还能没打听到她是我的谁?” 苏槐道:“凌霄也是你师父吗?你一共有几个师父?” 陆杳道: 第340章 啊啊啊!可恶! 陆杳觉得要想跟奸佞聊下去,就不能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便道:“前两天不是才生了,堂堂相爷也该一言九鼎。” 苏槐回想了一下前两天晚上的光景,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陆杳一看就觉得这狗玩意儿脑子里指不定有多龌蹉。 苏槐道:“你不是不容易有,那今晚继续生。” 陆杳默了默,道:“我生你妈。” 苏槐道:“你只能生我儿,生不出我妈。” 随后,又有随从来报,剑铮他们回来了。 不一会儿,陆杳就看见门外,剑铮和剑霜走进院子里,利落地一掀衣摆就跪到了地上去。 陆杳还记得他们去的时候精神饱满、士气十足,回来的时候倒颇有两分灰头土脸的感觉。 苏槐道:“还回来干什么?” 剑铮和剑霜在外地惹了官司,最后还是借主子的身份才得以把这事摆平的。 虽然主子让传话,叫他俩都不要回来了,可他俩是主子的亲随,不回来还能上哪儿去? 于是两人还是得带着剩下部从,回来向主子请罪。 剑铮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剑霜亦道:“请主子责罚!” 陆杳就在他们方才进来时看他们的神情面貌就晓得结果。 苏槐并不意外他们拿不住姬无瑕,陆杳当然就更加不会意外了。 苏槐徐徐开口道:“不打算说说,是怎么放跑了人,还惹了官非吗?” 剑铮便禀道:“属下等带人追堵到那贼女,奈何贼女手段狠辣,致使我们的人伤亡不轻。属下等还没能将她擒住,便见官府的人马赶来,最后让那贼女逃跑了。” 陆杳想,姬无瑕武功高强,能有今日门主地位,那也是从小在刀刃上舔血,一步一步厮杀出来的;江湖杀斗,那就是你死我活,她本就是干这行的,别人对她痛下杀手,她能手下留情么。 剑铮顿了顿,又道:“属下等继续追查她的下落,只是江湖线人找到她都是靠她身边的那只黑鹰,后来却没有再见到那只黑鹰的踪迹,那贼女便也销声匿迹,再难查寻。” 桌子底下的黑虎直楞楞地歪头左瞧瞧右看看,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它只关心:饭什么时候吃完?它什么时候能出去?肉还剩得多不多? 苏槐道:“不知道那只黑鹰跑哪里去了?” 剑铮肃声道:“此次能查到那贼女的线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带的那黑鹰打眼,要是能再找到那只鹰,想必就能……” 话还没说完,怎想苏槐突然端起一盘鸡,直接朝门外抛去。 主子发怒,剑铮和剑霜也不敢躲,只能直挺挺地继续跪着。 但那盘子和鸡都没能摔到两人身上,只摔出房门口。 随着砰地一声响,陆杳眉头一跳,连忙双手去按住黑虎。 然这回她哪有黑虎动作快,这海东青捕食之时的迅猛实在不可小觑,就在那盘肉甫一落地,它一道箭影倏地从桌下蹿了出去。 陆杳拦都拦不住。 黑虎瞬间蹿到门口,翅膀都没来得及全部收拢,就开始叼鸡吃。 当是时,旁边突然也蹿出一名影卫,陆杳见状喝道:“黑虎!走!” 黑虎刚一抬起头来,就见一只铁笼子从天而降,将它稳稳地罩进了铁笼里。 陆杳坐在桌边,一手杵着额头。 早前她觉得狗男人有所察觉之际,她就劝黑虎出去躲躲。 可这傻鸟离了它主人以后就知道跟着她,天天晚上出去遛弯后总要按时地飞回来。 陆杳怀疑这傻鸟哪是守着她啊,分明是守着天天那一日三餐的肉,偶尔还能偷偷去后厨加个餐。 而且这里的厨子还做得格外和它的口味。 现在好了,贪吃惹祸,被抓住了。 第一次被抓是因为吃,第二次被抓还是因为吃。 黑虎嘴里还叼着块鸡肉,这才反应过来它被抓了。 然后它先咽掉了嘴里的肉,方才扑腾着翅膀发出愤怒的啸声。 它也终于看清了苏槐的模样,一边拍打着笼子一边凶恶的眼神:啊!居然是他!啊啊啊!可恶! 第341章 它认为的母亲 剑铮和剑霜两人看着笼子里的黑虎,表情一言难尽。 苏槐看向两人道:“现在鹰有了,贼女呢?” 两人垂头齐声道:“属下该死!” 苏槐看了一眼笼子里怒发冲冠的炸毛黑虎,问:“这次一共损失了多少人?” 剑铮应道:“一共亡十一人,伤七人。” 苏槐道:“那就把它去了毛,剁十一块,熬汤来。” “是!” 剑霜以前没被黑虎啄过,因而十分积极,连忙领命就上前要来拿黑虎。 陆杳也起身往门口走去,先一步护在笼子前道:“冤有头债有主,为难一只鸟算什么。” 剑霜道:“这是那贼女的鹰,为何会在陆姑娘这里?”说着,眼神还若有若无地瞟向屋子里的苏槐。 言外之意是:主子,你还看不明白吗? 陆杳思忖着道:“说不定这鹰,只是跟你们说的那只长得像呢?黑鹰大抵都是这样的。” 剑霜道:“陆姑娘可真会一派胡言。” 陆杳道:“你怎么证明我是在一派胡言?” 剑霜噎了噎,冷声道:“陆姑娘请让开,主子吩咐,要将此鹰去毛熬汤。” 黑虎在笼子里跃跃欲试:你来,你敢上来试试。 它伸着嘴壳子,随时准备啄烂他的手。 陆杳气道:“凭什么要把它剁成十一块,你们损失了十一人,是它杀的吗?它只会捕捕田鸡耗子,也就贪吃了一点,它要是会杀人,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剑铮忍无可忍,拆穿道:“可听说无回门主的鹰,利爪可穿人身,尖喙可开人脑,专喜吸人脑髓。” 陆杳看向黑虎,黑虎眨眨眼:听不懂啊。 陆杳道:“那是无回门主的鹰,与它有什么关系。它是我的鹰。” 剑铮道:“陆姑娘怎么证明它是你的鹰?” 陆杳道:“海东青一生只认一主,这个都知道吧。” 剑铮和剑霜无言。 陆杳便敛裙在笼子边坐下,伸手进笼子里,摸摸黑虎的头。 黑虎异常乖顺地蹭着她的手心,发出舒坦的咕咕咕的低叫声。 俨然与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大相径庭。 剑铮也晓得这鹰十分桀骜不驯,以往没少被它啄过,而且不管是关它笼子还是饿它肚子,都没能使它驯服过。 眼下还是第一次看见它在陆杳手里这般服帖的样子。 陆杳道:“黑虎,转个圈儿我瞧瞧。” 黑虎便半开翅膀,欢喜雀跃地转了个圈儿。 陆杳道:“啸两声我听听。” 黑虎便仰头长鸣,那啸声十分纯粹清越。 陆杳回头看向屋中的苏槐,道:“相爷瞧见了吧,它是我的鹰。这家伙刚学飞的时候失败了,我在悬崖边捡到的。捡回去照料了好些日子才把它养好,又教它怎么学飞,我不是它主人谁是?” 海东青一生是只认一主,对它来说,姬无瑕是它主人,而陆杳是另外一种特别意义的存在。 姬无瑕总喜欢在它面前以自己是大娘陆杳是二娘来称呼,但实则它认定的娘只有一个。 它从睁开眼,到翱翔天空,全都是它娘一手教的。 所以陆杳不是它主人,始终是它认为的母亲。 别说剑铮剑霜看得哑口无言,苏槐瞧着也少见,道:“你是怎么教它飞的?” 陆杳道:“捉野鸡给它演示呗。它小时候资质不怎么样,也给摔怕了,给它演示了一千多遍,它才总算有胆子离地。” 然后苏槐道:“悬崖边能捡到海东青吗?你帮我也捡只回来。” 陆杳:“……” 毕竟黑虎还在他手上,陆杳格外的好声气道:“只是这家伙恰好被我碰到,并不是随时都能捡到,这么多年我也只捡过它这么一回。不过相爷既然提起,下回遇到悬崖边我会留意一下的。” 然后她又道:“它又没伤害过相爷,顶多就是后厨损失了一点鸡什么的。相爷饶过它,它会感激的。” 第342章 宰相肚里能撑船 苏槐看了一眼黑虎,黑虎亦对他怒目而视。 苏槐道:“它会感激吗,那让它说声谢谢来听。” 陆杳道:“有些人都未必会说人话,相爷又怎么能强求一只飞禽说人话呢。” 剑霜非要问清楚:“陆姑娘所指的有些人是谁?” 陆杳道:“你和你家主子跟人打交道,见过的还少吗?” 可剑霜总觉得她是在含沙射影。 最后陆杳一脸真诚地看着苏槐,道:“我相信相爷会带我去找方才说的那个人,我也希望相爷能相信这鹰和我之间的渊源,往往信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苏槐考虑了一下,道:“先把它锁起来,哪天想喝汤了再熬。” 陆杳心想,能过一关是一关,暂时锁一下就锁一下吧。 便有随从上前来提笼子,黑虎对陆杳流露出无助的眼神:娘,救我啊。 陆杳眼神安抚:去吧,这只是暂时的。 然后黑虎就被锁到苏槐的院子里去了。 黑虎在他那里,陆杳就时不时惦记着往他院里跑。 她真怕黑虎太冲,惹毛了狗男人,狗男人一个不爽就把它弄了。 结果她去到院里一瞧,黑虎是被锁着,却不是锁在笼子里,而是弄了两根锁链,一边套住它的一只脚。 它可以在院子里小范围活动,但锁链太沉重,黑虎被拖住飞不起来,就是飞起来也得被拽下去。 于是乎黑虎气惨了,发出一通怪叫声。 陆杳听着,翻译过来它应该是在骂狗男人全家和祖宗吧。 苏槐从房里出来,黑虎一副要跟他拼了的样子,结果拼不赢,被他轻而易举逮住了翅膀,又制住了爪子,然后用一根麻线把它的尖嘴给紧密地缠了起来。 陆杳上前来解救,苏槐道:“你今晚要不要尝尝它的滋味?” 陆杳顿了顿脚步,只能看着黑虎挥着翅膀在他手里挣扎,气得不行,道:“苏槐,你做个人吧。” 苏槐道:“它骂我。” 陆杳气笑了道:“你还听得出它骂你?也不看看你怎么对它的?” 苏槐道:“我怎么对它,我府里的东西它吃得还少吗?” 他一边缠黑虎的嘴一边又道:“别说畜生,人都养不熟,吃我的喝我的,成天还想着欺我瞒我骂我对付我,如此我还跟它客气什么?” 陆杳默了默,道:“你是在说黑虎还是在说我?” 苏槐抬起眸来看她,道:“你还知道往自己头上套。” 陆杳走来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可怜的黑虎,道:“苏槐,你不是一朝宰相么,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肚里能撑什么?一只鸟你都要跟它计较吗?” 苏槐道:“我肚里倒不是不能撑下一只鸟。别说肚里,光胃里就能撑下。” 陆杳:“……” 陆杳道:“所以我最不爱跟你聊天。” 聊着就来气。 苏槐道:“那你最爱跟我做什么?睡觉?” 陆杳黑着脸道:“苏槐你脑子放干净点。” 苏槐听她叫自己名字,听起来倒有两分受用。 缠住了黑虎的嘴,黑虎生气得浑身炸毛,疯狂地想啄他。 苏槐拎住它的翅膀,它想啄啄不到,想抓也抓不着,虽然它个头不小,但威风凛凛的一只海东青奈何到了他手上生生就像只玩物一般。 陆杳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在他手上不也是如此。 陆杳道:“你怪它养不熟,你怎么不看看自己都是怎么做的。” 苏槐道:“你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他不仅在我肚里撑船,他还在我肚里翻浪,你说他对吗?” 陆杳默了默,忽略了他话里的影射,道:“黑虎能翻得起什么浪?它连船都不会撑,就只会飞而已。” 苏槐道:“飞一下也就罢了,可它还要飞来飞去,它做得对吗?” 陆杳:“……” 黑虎继续凶神恶煞:我啄不死你! 第343章 我是自家人? 陆杳感觉黑虎要继续这么嫉恶如仇下去,可能狗男人还会缠了它的翅膀,便从中调解道:“要不你们化敌为友吧。” 苏槐不应。 陆杳便好言相劝道:“黑虎是从小跟着我的,你又与我关系匪浅,总要找到一个平衡的相处方式,相爷说是不是?” 过了一会儿,苏槐才道:“你想怎么平衡,继续把它藏在桌子下吗?” 陆杳道:“相爷不这样对它,它也不偏激地对相爷,如何?” 苏槐道:“我一松手,它立马就会报复我。” 陆杳道:“不会的。” 她见似乎有可商量的余地,便靠近些,试图从苏槐手里接过黑虎,苏槐偏头看着她,眼神虽然平和,却透着一股子薄凉,就像并不怎么懂感情的动物的眼神。 他道:“扯得这么好听,还不是想骗我,从我手上救走它。” 陆杳道:“好好好,我不碰它,只要相爷肯松开它,我也保证它不会再对相爷动嘴动爪。” 这一人一鹰好像谁都不肯先退步。 陆杳对黑虎道:“黑虎,你不许再刨他啄他知道吗?” 不然你以后还想不想好吃好喝的了?还是说乐意天天被锁在这里? 黑虎渐渐收敛了暴躁的脾气。 陆杳手搭在苏槐手上,道:“相爷,松手吧。” 后来,苏槐道:“它要是敢袭我,我立马就拧死它,你同意吗?” 陆杳道:“行。” 苏槐终于才放开了黑虎。 黑虎一解除束缚,那股仇恨的心态又上来了,它盯着苏槐,苏槐也盯着它,眼看着毛要炸了,陆杳唤道:“黑虎,莫乱来。” 黑虎的毛炸了一半,翅膀也处于半张的状态,还蓄着一股子劲儿随时都要扑上去攻击他,但听到陆杳的声音,它还是一点点顺下了毛,也收拢了翅膀。 陆杳道:“你看,也能和平相处的是不是?” 尽管黑虎鹰视眈眈,苏槐虎狼窥伺,但一时都没再有动作。 苏槐道:“不要以为在这里住几天就真把自己当主子,这也不准我杀那也不准我杀,该杀的我还是得杀。你要再阻拦我,我生起气来连你一块杀。” 陆杳懒得理他。 他又问:“你是不是帮她一起来骗我钱?” 陆杳一本正经道:“我没有。你是我未婚夫,我骗你钱作甚,骗你钱不就等于骗自家的钱。” 苏槐看了她一眼,道:“我是自家人?” 陆杳道:“当然。” 苏槐道:“骗我不得好死。” 陆杳:“……” 见陆杳不吭声,明显就是口是心非,然后苏槐就笑了,他一笑像烈焰海棠一般妖美,可陆杳哪有心欣赏,立刻就觉得要遭殃,她把老脸一豁,道:“我们都在一起那么多次,不是自家人是什么?难不成你把自己当奸夫?” 随之苏槐有事,这才没发作起来,起身离开时道:“你要是敢放走它,我就把你这样锁起来。” 皇帝寿诞在即,京都城里早早就戒严了起来。 宫里上上下下也都忙碌着,随处可见禁卫军巡逻。 届时百官朝贺、举国同庆,邻国也会派使臣前来祝寿,京里又将是一番喧嚣与繁华。 自是比之前云金的质子王爷抵京时更加热闹。 京城里巡街的官兵也比往日多了许多,更大程度地保证了街上秩序和卫安。 这阵子苏槐忙得不见人影,连陆杳都甚少见到他。 但陆杳进出他院子还是畅通无阻。 她不得不往他院子里来啊,因为黑虎还锁在这院子里啊。 陆杳虽然不能给黑虎解了锁,但给它嘴壳子上的麻线解掉了,还去后厨弄了肉来给它吃,不会饿着它。 约摸是狗男人眼下顾不上跟黑虎计较,也没说什么。 眼下,陆杳给黑虎弄来半只鸭,黑虎一边积极吞咽一边发出囫囵的声音,似乎还是很幽怨。 陆杳便安慰它道:“你要会想,眼下这现状,已经是不错了。一天三顿有吃的,吃饱了还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之前你躲在我屋里时,白天都不能这样溜达不是吗?” 黑虎懊恼地踢了踢爪子,爪子上的锁链哗啦响:可那个魔鬼锁着我! 第344章 驯鹰 陆杳道:“肉要一口一口地吃,他都已经没绑你嘴了,后面一步一步来。你趁着眼下这重锁链在身,不妨多锻炼锻炼你的翅膀。” 黑虎眨眨眼,陆杳微微挑眉,又道:“跟着你主子,成天就知道偷吃的,多久没锻炼了?” 陆杳掂了掂两条锁链,因为栓在廊柱上,足够长,所以也挺重。 陆杳就让黑虎在重力的拖拽下挥着翅膀往上飞,尽可能地多坚持一会儿,坚持不住了再下来停靠。 之前黑虎愤怒的时候也往上冲飞,但冲劲越大它就被拽回来越快,它一急起来就没个章法。 如今在陆杳的督促下,它也不偷懒,锻炼得有模有样。 陆杳让它在半空坚持它就坚持,让它下来它便下来。 陆杳锻炼黑虎时,院里的影卫随从都看得奇。 毕竟之前剑铮看管黑虎时,它是又凶又恶,完全不配合,还逮着谁就啄谁抓谁。 眼下看它努力得就像只小乖乖一般。 恰逢剑霜回来也瞧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看了一会儿,那海东青虽是猛禽,可却十分服从听话,他不由得又看看坐在廊下给它下指令的陆杳,心想,这陆姑娘果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转念一想,她光是能搞到他主子,就已非等闲之辈,再来看她驯鹰,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槐入夜之后才回来,将将走进院子里,剑霜就给他使眼色。 然后他转头往那边廊下一看,就看见陆杳倚着廊柱打着盹儿。 黑虎完全不像之前对他那般炸毛发怒的样子,而是乖乖蜷在她怀里,约摸是累了,也阖着眼。 一人一鹰,看起来十分和谐。 只不过陆杳和黑虎也都警醒,陆杳睁开眼时,黑虎也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黑虎看见仇人回来了,抖抖羽毛,浑身充满戒备。 陆杳安抚性地摸摸它:今晚还想有肉吃就不要冲动。 黑虎果真没冲动。 她嘴上道:“相爷回来了。” 苏槐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杳道:“当然是等相爷回来一起吃饭。” 苏槐不置可否,进屋洗手。 剑铮叫人传了晚膳来。 陆杳这些日也没再跟他提让他带她去见那个人或者是去遗珍园的事,她知道便是要去也得等皇帝的寿诞办完了以后再说。 所以眼下跟他提了也没用,免得还让自己生气。 桌上的一盘鸡几乎没怎么动,陆杳不跟黑虎抢吃食,苏槐也不喜欢吃鸡,遂饭后陆杳便端了去喂黑虎。 黑虎饿了,吃得十分凶残。 苏槐看了看它,道:“它的锁链呢?” 陆杳道:“什么锁链?” 然后她低头一看,看见黑虎一只脚套着锁链,另一只脚却没套,她一副诧异又恍然的神态,道:“啊,这只锁链可能是松脱掉了,我竟没有发现。” 苏槐道:“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没发现?” 陆杳还真抬头看着他,这老油条已经老得不能再老,面不改色道:“我真的没有发现,肯定是今天它飞来飞去,这只锁链就松了。” 苏槐道:“既然它戴着松了,那松脱的这只就戴你脚上吧。” 陆杳白了他一眼,道:“讲点道理,又不是我给开的锁,它自己掉的也怪到我头上吗?” 苏槐道:“我看看它怎么自己掉。” 陆杳道:“你之前说我放跑它你才把我锁起来,眼下我放跑它了吗?别说它另一只脚还套着,就是都松脱了它也不会跑。” 黑虎才不管大人们在说什么,今天耗费了不少体力,它只顾专注地吃鸡。 苏槐道:“你跟它各一只锁链,它套左脚,你套右脚,也不枉你们感情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着,陆杳看见狗男人还真去廊柱那边捡回了那条锁链,要来套她。 陆杳伸手就抓住苏槐的手,气道:“哪有你这么耍混的人!” 陆杳跟他挣挣扭扭,最后两手并用地按住苏槐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 苏槐道:“我耍混,是你先骗我。” 陆杳双脚使劲往后挪,他套不着,但被他扣着手腕,她还以为狗男人发起疯来得套她手了,结果他扣住她手腕以后,却是握住了她的手。 第345章 不要干这么恶心的事 苏槐手心里的温度传来,陆杳愣了愣,然后又下意识挣了挣。 挣不开,她便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做什么?” 苏槐看着她眼里的嫌弃,道:“你不喜欢我牵你的手?” 陆杳想,她为什么要喜欢? 只是不等她开口,苏槐就动了动手,非但没松开她,还冷不防穿过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陆杳顿时也有种炸毛的感觉,背上汗毛莫名都立起来了,道:“苏槐,你好好说话就说话,不要干这么恶心的事!” “恶心?”苏槐笑,笑得眉间眼角都是一股子美而近妖之色,“让你这么恶心的事,那我得多干干。走,我牵着你一起去散步。” 陆杳:“……” 说着,苏槐也不套她了,还真要带她去散步。 陆杳几乎是被他牵着手拖着走的。 陆杳道:“散你个鬼,要去你自己去,老子不去!” 她蹲下身反抗,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苏槐拖着走。 苏槐道:“以后我不仅散步要牵你,吃饭要牵你,在床上也要牵你。” 陆杳气急败坏道:“你在院里不要狗脸也就罢了,你还想出去丢人现眼吗?万一你府里还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人,看见了怎么办?” 到了院门口,陆杳连忙抱住门框边的院墙,死活不肯出去。 苏槐回头拉了拉她,陆杳又磨着牙道:“你院子这么大,在这里散步还不够吗!” 最后苏槐接受了她的提议,牵着她在院子里遛两圈,又去廊下遛两圈。 黑虎吃饱了,一脸仇视地看着苏槐,他走哪里,它眼珠子就跟哪里,生怕他对付它娘一般。 陆杳的脸比锅底还黑。 她被迫跟他十指交握,他牵得紧的缘故,以至于她能感觉到他手里传来的脉搏跳动。 那种感觉真是让她不怎么舒服。 但又具体说不上哪里不舒服。 就好像被人拿住了要害,浑身不得劲,感觉哪哪都不对。 大约平时要是哪里不舒服她可以治哪里,但这个治不了,然后就更不舒服了。 陆杳忍无可忍,道:“比膈应人还是相爷厉害,我认输,我叫你大哥行吗?” 他可真行,这样的天气,居然都能给她整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槐道:“你叫我爹都不行。” 陆杳道:“我是你爹!” 苏槐牵着她在廊椅边坐下,陆杳不予配合,被他一手拽进怀里。 苏槐就扣着她的手放在膝上,一手绕过她腰际将她圈在怀中,随意撩了撩她的袖角,指腹往她手臂上轻轻一摸,道:“这都能让你起鸡皮疙瘩。” 然后他的手指就在她手臂的皮肤上细细地摩挲起来,狗男人一边摸还一边数她的鸡皮疙瘩。 “一颗,两颗,三颗……” 话语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拂过,陆杳感觉鸡皮疙瘩都一路长到心头去了,直让她心口发麻。 这种时候越跟他横着来他越起劲,她得换个思路。 后来陆杳腰身一软,软若无骨似的,一个劲往他怀里窝。 苏槐抚在她手臂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陆杳道:“苏槐,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怎么抱你?” 她歪头在他颈边蹭了蹭。 苏槐微微抬了抬下巴,任由她蹭。 没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等了等,陆杳还没动作,他道:“不是要抱我吗?” 陆杳翻了个白眼,敷衍地抱了抱他。 苏槐道:“好好抱。” 黑虎把头歪来歪去地看,表示很不能理解人类的这些迷惑行为。 陆杳瞅着它,道:“黑虎,转过去。” 黑虎有些不放心:娘啊,他是坏人。 陆杳:转过去吧,咱们也不是好人。 黑虎只好犹犹豫豫地挪挪脚,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第346章 你今天疯了吗? 剑铮和剑霜有事到院子里来禀报,但看见主子坐在廊下,怀里还搂着陆姑娘,两人就止步不前了。 剑霜掇了掇剑铮,示意他去禀话。 剑铮瞥了瞥剑霜:你怎么不去? 这时候谁要坏主子的兴致谁就得遭殃,脑子又没坏,谁敢去。 后来还是陆杳发现了他们,简直如获救星,对苏槐道:“你狗腿子找你有事,你快去忙吧。” 苏槐亦回头看见两人,两人连忙垂头,感觉头皮有点发紧。 苏槐道:“什么事?” 剑铮只好道:“是宫里的事,来向主子汇报。” 陆杳道:“你们快去书房说吧。” 狗男人搂着她的腰没松手,她便又善解人意道:“我等你便是。” 随之苏槐才松手,陆杳立马从他怀里起身出来。 跟他待得久,身子绵软乏力,还有些汗意。 苏槐吩咐院里的影卫道:“让她在这里等我。” 于是乎狗主子和狗腿子一进书房,陆杳想出他院子还得被影卫给拦着。 后嬷嬷往院里送了洗漱用水。 等苏槐从书房出来,看见陆杳还坐在廊下拉着脸干等。 他问:“怎么不去洗?” 陆杳没好气道:“我不是得在这里等你吗?” 苏槐过来拎着她就进了盥洗室。 剑铮和剑霜退下时,里面还传来呯呯砰砰的摔掷声。 随后便是断断续续的水声,和含含糊糊的细骂声。 衬得院里的夜色格外静谧。 皇帝的寿辰很快便至。 这日才过午后,嬷嬷就往她这里送了一身衣裳。 是为晚上的宫宴准备的。 其实陆杳觉得,宫宴她不去也无妨,反正今晚宫里戒备那么森严,也没机会去遗珍园,如此她兴致就减了许多。 但嬷嬷说,她做为相爷的未婚妻,今晚这样的场合理应去露露面。 陆杳绷了绷嘴角,道:“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生怕别人找不上我是吗?” 嬷嬷道:“等往后姑娘与相爷大婚,天下人也是会知道姑娘的。如今先适应适应也未尝不可。” 大婚? 前两次婚了个头,还想来第三次? 陆杳道:“以往嬷嬷不爱说话的,今日倒是说得多。” 嬷嬷道:“是奴婢多言,姑娘恕罪。” 半下午的时候,陆杳看了看案上那叠整齐的衣裳,斟酌了一下,还是更换上了。 自己换,还是被狗男人扒了换,她明智地选择前者。 苏槐到院里来时,见她衣着整齐,挽好了发髻,脑后青丝十分温顺。 陆杳正对镜往脸上涂涂抹抹。 她看了一眼镜子里出现的人,道:“相爷既然不嫌我一个乡下女、又这么丑巴巴的、去了还给你丢脸的话,那就带我去吧。” 她转过身来,模样还是那个模样,肤色也没有比宫里时那般黑,但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乔装过后,确实是平平无奇,还有那么一点丑巴巴的。 苏槐看了她两眼,然后抬脚徐徐走来。他随手拿起台面上的小圆盒,打开瞧了瞧,是一盒口脂。 他便指腹蘸了蘸,往她的唇上点来。 陆杳有些愣住了。 他指腹摩挲在她唇瓣上,不轻不重,抚过的地方,留下一抹唇脂的颜色。 还没有她原本的唇色好看。 她原本的唇色是润红色,若是吻过以后便是媚艳的娇红色。 在他手指又往盒子里蘸时,陆杳回了回神,道:“你今天疯了吗?” 苏槐道:“我疯了,你怕了吗?” 陆杳道:“就当是我怕了行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等她伸手来拿,苏槐便一手掂着她的下巴,一手将指上的口脂抚上她唇瓣。 陆杳不得不仰头望着他的脸。 她在他微垂的眼眸里,仿佛看见了自己伪装过后面黄肌瘦、丑不拉几的样子。 他眼神向来温柔,微微上扬的眼尾又生来含情。 若不是她晓得他这副面容之下是怎样恶劣的属性,她差点就要相信他有两分真心了。 回想他近来种种,陆杳觉得他应该是改变了策略,变着法儿地来膈应她。 第347章 带出来让大家失望失望 陆杳张口道:“苏槐,你有大病吧。” 苏槐道:“我有大病,你有没有猛药?” 他收了手指,陆杳回头一照镜子,他倒也没作怪,抹得还算均匀。 苏槐则低头看了看指端的一抹朱红。 然后陆杳就突然想起一件比较严肃的事情,回头问:“你洗手了吗?” 苏槐道:“没洗,刚刚回来下车时还摸了摸马屁股。” 陆杳:“……” 果然,这狗玩意儿能安什么好心! 事实上,苏槐每每回府,如若不是第一时间要回后院的话,都会先在厅上净手。 只是陆杳不屑于观察他的这般习惯。 陆杳想抬手抹把嘴吧,又怕把脸抹花了,回头还得再补脸;想拿衣袖擦擦嘴吧,又得把衣裳擦花了。 最后她一把捉住了苏槐的袖角,飞快地拿到唇边抿了两下,又小幅度地揩了两下,见得他袖摆留下些许红色印记,心里方才平衡了些。 苏槐捉住她的手,陆杳下意识收拢手指,结果被他当面一根根扳开,将他自己的手指穿过,与她紧紧扣住,方才拽着她往门外走。 陆杳脸更黑了,道:“你烦不烦,真把恶趣味当情趣了是不是?” 苏槐道:“那你就好好受着这情趣。一会儿上车了我再好好数数你的鸡皮疙瘩。” 陆杳:“……” 皇宫早早便点亮了灯火,随着夜幕缓缓降临,整座宫城辉煌如昼,仿佛照亮了半个都城。 今日城里不宵禁,街上也都热热闹闹,十分繁华。 百官携家眷陆陆续续地进了皇宫。 听说今晚苏相要携他的未婚妻一并出席宫宴,朝中官员们各怀心思,各官家女眷们则更是新鲜好奇。 大部分朝中女眷都熟知这奸相恶名,自家有在朝为官的,每天回家来都在咒奸相祖宗全家,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虽是一代奸相,可他掌朝中大权,容貌又极是出挑,以至于女眷们对他的印象就比较复杂:既不敢往他身边凑,可对往他身边凑的女人又有种莫名的酸意。 可能是觉得,像相爷那般人物,着实适合孤独终老,任谁站在他身边都不合适。 尤其是她们看见陆杳的容貌以后,那鄙夷之情更甚。 何况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女眷可是当日与陆杳和阿汝在皇宫廊下撕打过的,如何能看得惯她。 那些女眷们走在一处讨论着,道:“以前相爷订婚之际,我便随我家那位去过相府喝喜酒,当时相府遇刺,还以为她也跟着被贼人宰杀了呢,不成想竟还是她。” “后来相爷不是又大婚了么,婚礼当日她就不见了,听说是被卖去青楼了。” “如此身世污浊之女,也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以前没怎么注意,如今一看容貌也甚是丑陋,别说与朝中小姐们相比,就是与市井寻常女子相比也是不足的。” “可惜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相爷怕只是担个虚名拿她当玩物耍罢了,又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 几人聊说着,相互找到认同感,不由相视一笑,自带优越感。 陆杳跟在苏槐身边,虽说那些女眷们在背后聊说得小声,而且距离也远,但她耳朵好啊,听得个分分明明。 她觉得相比之下还是朝暮馆的姑娘们更坦荡一些。 想睡奸佞,那都是明明白白写在她们脸上的,也赤裸裸地体现在她们的言语中的。 可这些个女眷们,既不敢,又不爽别人敢。 起初陆杳还有些担心,狗男人把她带进宫来,让别人瞧见了误会,还以为她对他多重要似的。 可现在她是完全打消疑虑了。 他就喜欢反着来。 非得把她带出来让大家失望失望,也就没人会相信他会看上她了。 眼下大大方方地让她出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说明是毫不在乎她被人给盯上,而且她又是这般毫不起眼的容色,谁还会以为他是在意她呢? 他真要是把她藏在家里不带出门,那才让人以为他是紧张她想保护她呢。 第348章 宴上 然后陆杳便堂堂正正地跟着苏槐一路去宫宴大殿。 看见这么多女眷都看不惯她,那她就放心了。 大殿两侧为百官朝臣设座,所有女眷们都坐在自家官人的后面。 皇帝进殿后,朝臣和女眷们纷纷起身相迎。 皇帝坐下后,众人也都相继入座。 而后便是云金那边的敬王携使臣祝寿,再有其他邻国使臣亦进殿献寿礼。 关于敬王,外头也有些他的新闻。 陆杳听旁的女眷们窃窃私语地讨论:“倒没想到,敬王看起来如此高雅的一个人,竟去朝暮馆弹琴。” “还有这事?” “你竟不知?那日朝暮馆可都挤爆了。” “不可能,敬王洁身自好,一看就不是那种人,又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也是,都是听人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陆杳想,看来这长得好看也分哪种好看。 像敬王那种就比较占便宜,出淤泥而不染,妥妥的白月光;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前边苏槐的背影,像狗男人的这种长相,天生自带妖气,一看就是干尽了坏事的。 等各家都献完寿以后,宴会就开始了。 宫女捧着珍馐佳肴入内,一一呈上桌。 丝乐不绝于耳,歌女歌声优美,舞姬舞姿曼妙,整个一副歌舞升平之景。 旁的不住有宫女给大臣们斟酒。 大臣们觥筹交错,和气一堂。 只不过皇帝看起来有些心事,宫宴上甚是敷衍。 大臣们大约也能够揣测到,但都装傻充愣。 此前皇上御旨传到南淮,宣大将军常彪进京献寿,只是到今日为止,常将军那边都没有回京的消息传回来。 这般公然抗旨,却又不能公然灭之,难怪皇帝着急上火。 那常彪一介武夫,要是把他逼急了,他起兵造反也不是干不出来。再者,要是他心存报复,擅自打开南淮关卡,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皇帝这次虽然没有广天下召之,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今日,邻国蓬莱、云金殿前献寿,也存了几分心思,想看看南淮那边究竟是个什么动静。 后来,一曲终了,舞姬们款款退出了大殿。 皇帝兴致缺缺,殿上又响起丝竹之声,然后便有一道温温柔柔的身影入殿,戴着面纱,舞姿十分赏心悦目。 皇帝看了两眼,不由微微正了正身,一直盯着她看。 陆杳见上座皇帝异样,便也微微斜身从缝隙往外看,见得那跳舞之人时,亦是不由一愣。 她虽戴着面纱,但那露在外面的眉眼以及装束打扮好似阿汝。 如果不细看,还真以为她就是阿汝。 难怪皇帝都看直了眼。 一舞结束,皇帝率先鼓掌,终于开怀,道:“好!有赏!” 那半遮面的女子福礼谢恩,便退了下去。 皇帝心里念着,但面上绷着,不好过早退场。 后宫宴进行到一半,才有人在殿外高声唱和道:“常大将军,寿礼到——” 所有人都朝殿门口看去。 见宫人抬着一样样的东西鱼贯入殿,而后旁边有一名负责运送寿礼的人唱报礼单,全是常将军在南淮所收集起来的宝物,特进献给皇帝做寿。 皇帝皮笑肉不笑道:“常卿有心了。” 皇帝又看向献寿之人,是常彪麾下的一名副使,便道:“常卿在南淮戍守多年,可还好?” 那副使应道:“常将军一切安好,就是心中挂念皇上,此次皇上寿诞,将军无暇抽身回京亲自拜寿,心中甚是遗憾。将军说,南淮乃军机重地,一日不可无将,特请皇上恕罪! “此前贵妃娘娘犯下大错,将军倍感惭愧,本应进京请罪,却也一再被军务所耽搁。将军无能为报,唯有竭力扞卫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待他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将军定负荆回京,于皇上面前请罪!” 第349章 不胜酒力 陆杳听着,这番官方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真真忠肝义胆,令人动容! 看来在朝廷里当官的,没点好口才,真的混不下去。 不像在江湖上,快人快语、直来直去,听不惯就骂,看不惯就干,所以江湖上才总有许多斗殴风波。 而皇帝听后,点点头,表示理解,桌下双手握成了拳头,面上还十分体恤大度,甚有为君之风范,大声道:“常卿,着实辛苦了。” 殿上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大臣们都不敢大喘气,更别说出声附和了。 陆杳想,且不说常家是窝子什么东西,但倘若她是常彪,她也不会回来。 皇帝忌惮他想做掉他,他回来就是一个死,常彪手握兵权,脑子又没坏掉,他作甚回来白白受死? 什么忠义烈骨,首先得活着。 要是傻愣愣地回来被搞死了,还指望搞死你的人给你安个什么好名声吗? 要是给你安个叛乱造反的罪名,你棺材板都封死了还能把他怎么样? 你不仁我不义,这也是人之常情。 南淮副使和寿礼都退下以后,皇帝举杯,众臣连忙也双手恭敬举杯。 旁的宫人手中的酒壶是换了一壶又一壶。 那立在敬王身边的宫人见敬王的酒盏空了,便上前恭恭敬敬地斟好酒,又退居一旁。 皇帝邀众人举杯后,中途就离场了。 再过没多久,陆杳就看见小乐子绕到后方来,从陆杳身边经过,十分低调不起眼地跪在苏槐跟前,细声细气地禀道:“相爷,皇上在御书房,请相爷议事。” 小乐子退下时,跟陆杳也打了声招呼,道:“陆姑娘好。” 片刻后,苏槐起身离席,从她身边经过时他低眸看了陆杳一眼,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陆杳同小声回他道:“谁等你,一会儿你紧着不来,我自己就先回去。”她边说着边就注意到殿上同时还有御前太监去请另外几位大臣。 还能议什么事,肯定是商量怎么弄死常彪呗。 以往狗男人就经常在宫里逗留得晚,他这一去议事要是议个半晚上的,难不成她还在这里等他半晚上? 皇帝不在场,殿上众人反而能自在放得开一些。几名大臣不着痕迹地离场后,也没对宴会造成什么影响。 大臣的女眷们,说说笑笑是更加轻松愉快,她们哪还有空来嘲讽陆杳,眼珠子全往敬王那处黏去了。 不过敬王却是忙于应酬,不少大臣轮番来向他和蓬莱的使臣们敬酒。 起初云金使臣也替敬王挡了不少,但敬王还是不可避免地饮了几杯。 不过他似不胜酒力,有些醉酒了。 敬王有些头晕力乏,旁的小太监便上前道:“敬王爷醉得厉害么,奴才带王爷去偏殿暂歇吧。” 偏殿设有专门休息的地方,每每宫宴时,专供醉酒的大臣们小憩。 平日里敬王虽少饮酒,但在云金也免不得应酬,因而酒量多少有一些。只是今晚这醉意来得未免有些奇怪。 敬王杵着额头缓了缓,那股劲头愈发往上冲,再待下去他恐会失礼,便应允了去偏殿暂作歇息。 太监询问道:“王爷行动还方便么,要不要奴才叫人来扶着些?” 敬王摆了摆手。 他若让宫人搀扶着离殿,倒是叫人笑话了。 云金的使臣放心不下,其中两名随即就要跟上,却被本朝的朝臣给拉住,道:“你家王爷醉酒休息,你们去作甚?你们莫非也想借醉酒之名行遁逃之实?” 使臣道:“诸位见谅见谅,我等实在当不得了。” 朝臣道:“今日吾皇大寿,说了定要让各国来使宾至如归,我等自当奉陪到底。且放心,偏殿无老虎,没人吃了敬王爷!来来来,喝了这杯!” 于是使臣们被缠得没法,最后敬王在太监的引路下退离了宴殿。 第350章 察觉到不妥 敬王虽醉意上来,但自控能力颇好,举手投足依然是君子端方、极具涵养。 出了宴殿,他稳稳走下殿前台阶,引路的太监时不时回头一顾,提醒道:“王爷当心脚下。” 偏殿在这座宫殿的侧后方,只是等太监引着敬王到那边去,还没走到,偏殿前守着的小太监见有人来,就匆匆小跑着过来,引路的这名太监亦是快几步迎上前去。 两人交涉了一番,引路的太监便又转头回来,对敬王道:“王爷,实在对不住,偏殿眼下有女眷了,咱们不宜入内。” 敬王抬头往那偏殿看了一眼,远处的朦胧灯火下,依稀映出他双眼里浮上来的绯热之意。 他人似清非醒的,听得见偏殿中有女眷的谈笑之声,便道:“再往前确实不妥。” 太监垂着头又道:“奴才带王爷到别处暂歇吧。” 敬王道:“有劳。” 遂太监又带着敬王折转了方向,往附近的一处楼阁前去。 太监道:“宫中有数处暖阁,以往大人们小憩,偏殿若是满了,便就近安排。” 敬王不应声,太监往前走一段路又回头看一看,见他就跟在自己身后,便又继续往前走。 前面宫楼灯火亮堂,那太监道:“敬王爷,前面不远就是了。” 身后还是不应声。 只是这回太监一回头,整个人就懵了懵。 只见身后的道路上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敬王他人呢? 方才不还一路跟随着么。 太监唤道:“敬王爷?王爷?” 这道路一边是林荫,太监提着灯往林荫里照了照,影影绰绰的也没见个人,他还草草进去寻了一圈,没找着,又回到道路上来,边往回走边唤,愣是没个回音的。 太监越来越六神无主,便在道上一路小跑起来。 敬王不见了,他可担不起这责,得快些回去禀报才行。 此时,敬王倚坐在一棵树干背后,听着太监的动静越来越远,他阖了阖眼,额上的汗顺着鬓边往下流。 林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黑衣人影,低低道:“主人,那太监要不要……” 敬王不可明目张胆地带随从下属进宫,可他身边的暗卫功夫不弱,自是能避开宫中禁卫潜进来。 敬王缓了片刻,方才沙哑道:“随他去吧。” 太监是给他带路出殿的,众人皆有眼见,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容易落人话柄。 敬王对这里的皇宫虽不怎么熟悉,但听方才那太监说朝臣在宴会上醉酒可择就近的暖阁歇息,他便上了心。 这前宫虽然不是后宫,可怎么也是皇帝的地方,如何能任由朝臣倦了在宫里阁中休息? 辟个偏殿出来给臣属小憩已是够了,再不济,也应是女眷前往阁中而并非男臣。 不管对方打算做什么,只要他在这里等等看便是了。 身体多有不适,但他也还能忍。 他如何不明白,自己这分明不是醉酒。怕是有人往他酒里加了东西。 没过多久,这条路上通往宫宴大殿的方向果然走来一人。 随从禀报:“主人,来的是位姑娘。” 敬王阖着眼,气息灼热,道:“不必理会。” 可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随从又意味不明道:“好像是苏相的未婚妻。” 敬王闻言顿了顿。 没错,眼下走在这路上的可不就是陆杳。 方才在殿上,苏槐才离开没多久,就有个小太监来对她说:“姑娘之前在宫里是同六姑娘一起住在暖阁那边的吧。” 陆杳问:“你有何事?” 太监道:“早前六姑娘在观星楼出了事,前两日奴才们清扫观星楼的时候,在楼上发现了一根发簪,想着应该是六姑娘的,便送去了暖阁那边。 “暖阁里的人说那是六姑娘的随身常佩之物,理应是六姑娘所喜爱的。 “只可惜六姑娘已不在宫中,今日才有机会到姑娘这里来说这事,奴才就是请问姑娘,可要将那根簪子带回去么?” 第351章 林中相遇 陆杳道:“发簪?是什么样的发簪?” 太监道:“金色的,刻有荷花纹样。” 陆杳跟阿汝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阿汝的首饰她基本见过,是有那么一根发簪。阿汝也确实天天用它簪发。 陆杳便问:“现在那根发簪在何处?” 太监道:“还在暖阁里呢。姑娘如若要的话,就去取走吧。” 说着太监便要退下,陆杳叫住他道:“你替我去取。” 太监有些为难,“这……奴才还有别的差事在身,只是碰巧在这里遇到姑娘才来说这事的。” 陆杳道:“那你就叫个人去给我取,总有没差事在身的人吧。” 太监便只好应道:“那……那好吧。” 而后太监转头就离开了。 只是陆杳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 那太监怕是根本没把她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或者说他只是来提醒的,要与不要都在她。 她若回去拿便拿,她不回去拿,自然就落到其他人手上了。 横竖这殿上,自打敬王离开以后,那群女眷们没得看了,闲得发慌,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这来,明嘲暗讽,起劲得很。 随后陆杳还是从宴殿出来,反正没事,就先去一趟暖阁取簪子。 从湖边吹来的晚风,将周遭林子拂得摇曳婆娑,风声作响。 这条路她熟悉得很。 只是还没等到暖阁,半路上她正走着,怎想突然从路边的一棵树干背后伸出一只手来,直抓她脚踝。 陆杳反应极快,在那手碰到之前,倏地一抬脚,转而裙角一荡,她一脚就朝那只手踩了下去,并在地上碾了碾。 树干后传来一道闷哼。 下一刻,林子里窜出两道黑影,一把剑当即不客气地横在陆杳的脖子前,冷声道:“松脚!” 树干后传来哑声,命令道:“别伤害她。” 虽说声音嘶哑吧,但陆杳听起来还是有点耳熟。下一刻,他又道:“陆姑娘,是我。” 陆杳眉头一动,松了松脚,转到树干背后一瞧,看见树后倚坐的人的隐隐轮廓时,不由诧异:“敬王?” 这路边无灯,林子昏暗,仅有了一丝光线还是远近别处传来的灯火微光。 敬王道:“姑娘真是好眼力。”顿了顿,又道,“脚力也不差。” 陆杳看他一眼,一眼就知他此刻不对劲,又看了看他的手,被自己碾红了……要是让姑娘们知道,这弹琴的举世无双的手被她给狠狠踩一脚,还不知要痛煞多少芳心。 陆杳道:“是敬王先出手抓我脚啊,我这是本能防卫。” 敬王道:“是,我并没有怪陆姑娘的意思。” 陆杳见他眸子通红,身上衣衫也汗湿了,显然克制得厉害,还能保持清醒,若无其事地跟她聊天说话,实属难得。 陆杳道:“那敬王抓我何意?” 敬王道:“想与姑娘开个玩笑,姑娘信吗?” 陆杳道:“不信。”她朝林子外看了看,眼下还无人来,便又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曾见过敬王,敬王也不曾见过我。告辞。” 她真是说走就走,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 只是敬王这回抓住了她的裙子,陆杳裙角顿了顿,不由回头睨向他,恰恰对上他微仰头望来的眼神。 原本温良如玉的人,眼神里多了几分旖旎,长得又美,这要是换做旁人,谁能把持得住。 但陆老油条表示,这种眼神她见得太多了,而且还比眼前的更能勾人魂儿,所以对她来说,完全是心无波澜、稳如泰山。 敬王道:“可陆姑娘不是见到了我么。” 陆杳压着声音道:“你没见过我我没见过你,这对你我都好,不然要是有人来撞见,谁能说得清。” 敬王道:“可我若不想你走,你就走不了。” 身后两名黑影暗卫堵了陆杳的去路。 陆杳深吸一口气,真是撞了他的邪,道:“好吧,你想如何?” 敬王朝她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空处:“坐。” 第352章 你就是六姑娘,对么? 陆杳睨着他一时没动,敬王道:“且安心,我不会对陆姑娘做什么。一会儿若是人来,我定提前放你离开。” 陆杳看他形容,都这样了还能气定神闲,确如剑铮所说,这人估计是个狠角色。 僵持了一会儿,陆杳道:“你先松手。” 敬王笑着松了手。 她便在离他两尺的空处坐了下来。 陆杳先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敬王道:“本是去偏殿,奈何偏殿有女眷,引路的太监便说带我去别处,我觉得有些不对,半路藏匿于此。” 他又问她:“陆姑娘怎会在此处?” 陆杳道:“太监说六姑娘的发簪落在暖阁里了,我过去取。” 两人三两句一交流完,又都不是傻子,只怕是有人存心安排两人在暖阁中碰面,而敬王又成了这副样子,到时候要是被人撞见,他俩就是没奸情也得被坐实了。 各自思量着,彼此沉默了片刻,敬王道:“苏相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能牺牲掉。看来是我连累了陆姑娘。” 陆杳道:“快别说了,我是真没听出你有一丝愧疚的意思。你要是怕连累我,你还不让我走?” 敬王仰头靠着树干,汗水顺着他脖颈往衣襟底下淌,那喉结分明,时不时滑动,似是难耐。 敬王叹道:“说要放你走,我便会放你走。” 陆杳道:“你怎么断定是苏相搞的你?怎么断定是你连累的我而不是我连累的你?” 敬王道:“怕是只有他想将我至于此地。” 陆杳道:“宫里也有人恨不得想我翻不了身。” 敬王侧头看她,她道:“看来也可能是我连累了敬王。” 敬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在他的视线下,陆杳又道:“这么看我作甚,你要是对我做个什么,那就是最不明智的行为了。” 敬王低笑,道:“你怕?” 陆杳倒不是怕,她也有办法让这敬王的药效最快地挥散掉,但就是她不想也不宜在他面前暴露那么多。 陆杳道:“我怕敬王一失足成千古恨。” 敬王道:“我也怕,所以我才多看看你这张脸,能稍稍使我平静些。” 陆杳:“……” 后来她听见他气息愈加凌乱,此地不宜久留,道:“我若是你,就先跳湖里冷静冷静。” 她指着某个方向,又道:“我不妨再好心一下,那边有个假山洞,你若不会水,就叫你两个狗腿子一起下湖,把你架到那里去。” 说罢,她便起身欲离去。 只是将要起身,冷不防手腕传来一记力道拽着她。 隔着衣料,那手心里的温度也是滚烫的。 她听敬王低低问道:“你就是六姑娘,对么?” 陆杳道:“我是你爹。” 随从低喝道:“你放肆!” 陆杳道:“我放肆怎么了,一会儿等人来,全把你们一网打尽。” 敬王不怒反笑。 话音儿一落,陆杳就听见远处有动静传来。 脚步声和佩剑盔甲的摩擦声格外与众不同。 陆杳挣了挣手腕,没想到这厮力道还大,她道:“有人来了,你不想身陷囹圄的话,就赶紧松手。” 敬王道:“或者说,那晚屏风后与我合奏一曲的人不是六姑娘,而是你,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一个问题,我便立刻放你走。” 他有些执着地,低低又问:“是不是你?” 陆杳道:“不是我。” 敬王道:“我不信。” 陆杳差点破口大骂,道:“你都不信了,你还问我个锤子。” 敬王笑望着她,道:“那你应我,下次相见,赠我一曲。你应我我便放你走。” 听着动静越来越近,陆杳道:“成,我应你,只要你能消受得起,弹一曲便弹一曲。” 话语一出,敬王果真手一松。 第353章 可疑女子 这时候陆杳若是走出林子回到路上定然被发现,她只好飞快地转身就往林子深处去。 敬王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她动作快,顷刻被深处的夜色所吞没。 他挥了挥手,两名暗卫也随之隐匿了身形。 后来火光将这路上映照得十分亮堂。 有侍卫擒着火把走进林中来,看见敬王,道:“原来敬王爷在这里,方才有太监来禀报,说敬王半路失踪了,我等这才立刻来搜寻。” 敬王道:“诸位有心了,我只是醉意上来,懒得再走,索性找棵树靠着歇一歇便是。” 侍卫头领用火把照了照四周,询问道:“方才可还有其他人到这里来?” 敬王道:“并无。” 可他们收到消息,分明确定那苏相的未婚妻也往这条路上来了,并且有眼线见着她进林子里了。 但一直不曾见她从林子里出来,人能到哪里去? 于是乎头领看向林子深处,突然一声令下,道:“有可疑人迹,给我追!” 陆杳一边骂一边跑,那个劳什子敬王,真是怕事情还不够麻烦,要是早些放她离去,也不至于被群狗紧追不舍。 看来这群狗今晚上是盯死了她,非得要把她追堵上才罢休。 宫人都聚集到热闹的前宫去了,这附近少有人穿过,如果她不跑,那群狗很快就会围上来把她堵死。 如若他们咬死了说看见一名女子进了那林荫里与敬王厮混,即便他们没有证据证明那女子就是她,但附近只有她一人的话,她也是最可疑的对象。 就算没有坐实她和敬王的奸情,那也是免不了流言蜚语到处飞。 要是让狗男人知道了,疯起来还不跟她闹得把天都掀了。 陆杳一想象那场景,不行,不能让人拿住话柄。 只要这群狗追不上她,就无从可说。 这厢,苏槐刚从御书房出来,就有禁卫军上前来跟他禀明情况。 敬王被发现在树林里,与可疑女子私会。眼下那女子正在躲逃中。 苏槐神色如常,大步往前走着,吩咐小乐子,道:“去宫门告诉剑铮,让他驾车去侧门等我。” 小乐子连忙就跑着去了。 随后苏槐又命禁卫军去暂扣着敬王,禁卫军来报:“敬王情况似乎不太对,好似被下了药。” 苏槐一眼看着禁卫军,道:“确定吗?” 那眼神让禁卫军心头一寒,不敢再乱说,道:“属下不确定。” 苏槐道:“敬王醉了,带他去太医院解解酒。” 醉了和被下药了,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事情。 醉了在林荫里与女子私通,那完全是敬王的个人问题,可若是被下药了,那便是宫里的责任。 随后宫里的侍卫军还没能捉拿到可疑人迹的下落,禁卫军便各处赶了来。 动静最大的地方是从御膳房那边传来的。 苏槐去到御膳房时,侍卫头领正下令所有人继续搜。 见到苏槐来,侍卫头领立即上前抱拳见礼,道:“相爷。” 苏槐道:“人还没找到?” 侍卫头领道:“只见到她往这边跑了,暂时还没发现踪迹。” 苏槐道:“可有看清长什么模样?” 侍卫头领不敢贸然回答到底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 倘若回答说没看清,恐怕今晚这事就不了了之,可倘若说看清了,口口声声说像是相爷未婚妻的话,这么无中生有的事万一瞒不过相爷……那最后可有的是苦头吃。 侍卫头领迟疑,苏槐也没再追问,只吩咐禁卫军道:“那就帮着一起搜。” 于是乎御膳房这边,禁卫军很快铺展开。 苏槐随着往偏院去,偏院有一口井,他移步站在那井边,正好可以看见一轮月亮倒映在那井水里,平静而又清亮。 第354章 给你惹事的可不是我 禁卫军将厨房、柴房以及各个堆放东西的杂物间都搜查了一遍,任何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然后来禀道:“相爷,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影!” 侍卫头领道:“方才明明看见她往这边跑来了。” 苏槐问道:“这井深几许?” 对膳房这一块熟悉的禁军答道:“回相爷,深十丈许……” 侍卫头领道:“相爷的意思是,她有可能躲在了这井里?” 苏槐看着他道:“既然你提了,你便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这口井水这么深,而且井壁定然是常年布满了湿滑的青苔,便是会水性的人下去了也不一定安全。 而且侍卫头领还穿着这么身正式而又厚重的盔甲。 这是要他下去了就上不来么? 侍卫头领默了默,应道:“相爷,此井水能映月,静而无波,恐怕可疑人不在这井里。” 苏槐垂眸看着井中月,道:“去搬块石头来,将井口挡一挡,以免有人误投其中。”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宫里的井晚上基本上都是遮盖住的,只不过今晚有宫宴,御膳房需得用水,才没有盖罢了。 于是乎,不一会儿就有两名禁军抬着块石头来,把井口挡得严严实实的。 苏槐又令道:“别处再搜。” 人迹脚步声稀稀落落地远去,陆杳无声地往水里冒出个头,十分平稳地换了口气。 她仰头往上一看,井口塞住了,只从边缘的缝隙里溢进一丝微光。 妈的狗逼玩意儿。 他绝对是故意的。 眼下那些人一走,她却是想出都出不去。 这井壁虽然湿滑,布满青苔,但也壁上也有一步一步朝里凹陷的小槽子,踩着小槽子可以稳住身形。 她水性和闭气都是绝佳的。 陆杳也试着踩着槽子往上,双手撑着石头想把石头顶开,只是石块又大又沉,她不好借力,试了两次没能成功。 没多久,她就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有人去而复返了。 后,上面的石块被人缓缓移开,月光又重新泻了进来。 只不过这回,不是一轮完整的清月,而是月色被荡碎了,在水中粼粼生辉。 里头一张女人的脸,在月光下一头长发黑得有两分阴森,就衬得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但她那双眼睛却是极为清亮。 若要是旁人,定会被这水里的女人给吓个半死。 苏槐微微敛了敛衣角蹲下,与她四目相对。 陆杳也听出了是他才没有再躲进水里去。 宫里的井阴气最是重,因为每口井多多少少都沾了些人命,到了晚上,如若不是必须的话,基本上宫里人都会离井远远的。 今晚御膳房已经不需往这里取水了,那谁还往这偏院里来。 苏槐道:“我才走一会儿,你就给我惹事是吗?” 陆杳道:“给你惹事的可不是我。” 方才要不是他让人搬石头堵住井口,她早已经往别处去了。可他生怕她跑了一般,就是等着好回来捉她。 苏槐道:“你今晚和敬王在一起?” 陆杳道:“没有。” 苏槐道:“你去那边干什么?” 陆杳道:“你先让我上去再说。” 苏槐道:“你说了我再让你上来。” 陆杳望着他道:“我没力气了。” 苏槐道:“你一天不骗我会死吗?” 陆杳道:“真的没力气了,不骗你。” 苏槐站起身道:“既然不肯说实话,就在这待着,等明日别人来拿你吧。” 陆杳身子缓缓下沉,水面没过嘴角,她咕噜噜地说了什么不太清楚,等苏槐回头去看时,刚好看到井水没过了她的头顶。 她沉下去了。 井里涟漪漾开,碎开的月光渐渐拼凑起来,重新凑成了一轮月亮。 水面也重新归于平静。 他等了一阵,她竟真的没再冒出头。 下一刻苏槐手扶着井沿便跳了下去,双脚稳稳踩住井壁上的凹槽。 衣摆垂到了水里,他探下身去,动作迅速地伸臂就往水里去捞她。 结果这一捞,就捞到了水面下的人。 她真要是沉下去了,这井十丈深,他这一伸手怎么可能捞得住她。 她 第355章 真是贱骨头 也就是在苏槐捞住陆杳的那一刻,陆杳突然从水里冒出头来,反手拽住苏槐,就把他往水里拖。 顿时井里晃荡起水声。 她动作也快,拖他下水以后,试图踩着他往上跃。 她也确实成功了,只可惜手才将将攀住那井沿,冷不防脚踝就是一紧,她低头一看,狗男人又拽住了她的脚腕。 紧接着他把她重重往下一扯。 只听水声更甚,她又重新跌了回去。 任谁也想不到,外面侍卫和禁卫军都找翻天了,两人却在井里打架。 最后无疑是陆杳败下阵来。 虽然她干不过他,但心里那口气不舒出来实在不畅快。看着他被自己拖下水,浑身湿得跟条落汤狗似的,她总算是舒爽了。 陆杳被他抵在井壁上,满脸淌着水,却是笑,道:“是你先搬石头塞我井口,让我出不去,那我也让相爷下来尝尝这滋味。” 苏槐似乎也被她惹毛了,亦是笑,道:“甚好,既然你邀我下来尝,我若不尝尝这滋味岂不是对你不起。” 说着,水底下他的手了拨开了她飘浮着的裙子。 陆杳惊了惊,这狗玩意儿莫非要在这撒疯? 陆杳道:“相爷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让相爷下来泡泡水。” 苏槐道:“光泡水能有什么好滋味。” 她下意识就踹他两脚,苏槐一手握住她的腿,便欺身朝她吻来。 唇齿厮磨间,夹杂着清凉的井水,使得彼此的唇很凉,这个吻也很凉。 两相争执纠缠了一会儿,狭窄有限的空间里微乱的呼吸此起彼伏,又在井壁间回响,格外的惹人遐想。 陆杳骂道:“贱丨人,你要不要脸,不分场合你就乱搞!” 水里两人的衣衫都格外轻盈。 苏槐只是制住她的身子,让她双腿没有着力点,让她双手也抓不住井壁上的凹槽。 苏槐松手时,她一时无所攀附,身子只顾往下沉。 陆杳只得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他。 她双手搂着他脖子,双腿缠住他的腰。 陆杳气息浮乱,轻喘着,抬头正要开骂,却见得他半低头时,鼻尖抵着她的,垂眼盯着她的唇瓣,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鼻梁下巴往下一滴一滴往下淌。 月下果真更像个妖精。 他仿佛就等着她开口骂他。 但陆杳抿紧了唇。 他等了片刻没等来,索性就扶着她的头欺吻上去,一手钳着她的腰狠狠往下压。 她攒眉,却在这一松动的瞬间,他卷入她口中,张狂地激吻她。 陆杳被抵在井壁上,水声一下一下轻轻晃荡。 她依然是没处着力,腿缠得他紧紧的,狗男人愈加火热深沉地来。 她仰着脖子微微喘息,苏槐忽而吻上她颈边,吮她耳珠,也不知是他不对劲还是自己不对劲,竟让陆杳觉得他越发与以往不同。 似乎变得温柔了些。 陆杳仰头望着井外的天边月,忽而道:“以往你说,玩两次就腻了,可如今都多少次了?” 苏槐道:“我腻不腻,何时腻,是我说了算。” 陆杳道:“这一次次的食言打脸,相爷脸疼么?” 苏槐从她耳边抬起头来,道:“我脸疼,你要帮我吹吹?” 陆杳看着这恬不知耻的东西,嗤道:“真是贱骨头。” 说罢,她又被他把着腰狠狠厮磨,她不禁轻哼,眼里蒙上一层水色,再看那月亮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半晌,陆杳才沙哑道:“你有时间跟我在这里耗,怎么不去弄清楚今晚是谁设的这个局。” 顿了顿,她神色淡凉,又道:“你的老相好,怕是见不得我与你在一起,一次又一次,非得让我再无翻身之地才肯罢休。 “你答应帮我找东西,可你却迟迟不动手,若要是我早些恢复了身体,我用得着这般东躲西丨藏,用得着躲在水里吗? “我用得着被你老相好儿逼得这么紧,处处谨小慎微吗?苏槐,并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及时赶到。” 苏槐将她紧紧抵着,动作停顿。 第356章 我若死了 陆杳搂着他,鼻尖挨着他的,呼吸里都是一股润润的水汽,轻声又道:“说不定下次,你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就被她搞死了。那样你就满意了?” 苏槐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我若死了……” 你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只是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苏槐堵住嘴唇,动作十分激狂,身子里将她烫得轻颤。 他一完事,立马就撤了出来,整理好衣着,牵下她的裙子裹着她双腿抱着她,脚踩着凹槽,非常平稳又迅疾地往上一掠。 上了地面,他径直抱着她跃上屋檐。 他在屋檐上速度飞快,一路走一路都在淌水。 脚下的宫墙和屋檐,绵延成一片又一片,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便是皇宫里到处搜寻的禁卫军和侍卫,还有前宫那边穿行的人迹,他也能轻松避开了去。 那些穿行走动着的人影,远远看去,便像是一只只蚂蚁一般渺小,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陆杳靠在他怀里,耳边有清风,放眼望去,是那满城灯火。 奸佞不是带她往正宫门出宫的方向,后来到了一道侧宫门处,她从上俯瞰而下,见那侧宫门外的过道里停靠着一辆马车。 驾车的可不就是剑铮。 苏槐越过宫墙,直接在那马车旁平平稳稳地落地。 剑铮见到人来,低低道:“主子。” 苏槐将她放进马车里,道:“送她回去。” 陆杳在刚在车里坐稳,拂帘往外一看,哪还有他的身影。 剑铮驾着车调头便走。 陆杳靠在软座上,车辙声在这过道里显得尤为醒耳。 只是还没绕离皇宫,车里陆杳忽然道:“去宫门口吧。” 剑铮道:“主子有令,让送陆姑娘先回去。” 陆杳道:“咱们去宫门口等他。放心,他要是怪你,我替你兜着。” 剑铮想了一下,随后还是又调转方向,往前宫宫门那边驶去。 苏槐走在宫里,这时节衣衫轻薄易干,加之方才一路下来晚风一吹,袖角衣摆不至于再淌水,但也没全干,显得他衣色愈深两分。 不过灯火朦胧下,看不出明显差别。 苏槐招来一个自己的太监,随手将一样东西丢到他手上。 太监连忙双手捧好,垂头一看,见是一块上等的玉佩。 苏槐抬眸看着远处跳跃的灯火,声色异常温和,道:“赏今晚御前献舞的那名遮面舞姬。” 太监垂首应道:“奴才便去。” 今晚献舞的那名舞姬此刻就在司乐宫里,她虽非宫里的舞姬,但还不可能这么快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晚些时候会来有人宣召她的。 所以她不能走。 她便以更衣换装为名,一直在司乐宫等着消息。 舞姬早已更好了衣,也换好了妆,铜镜里的她在妆容的特意修饰与装扮下,愈加楚楚温柔,似那一人。 她等来了一名太监。 见到太监,舞姬连忙起身见礼,太监也始终垂着头,回以一礼。 舞姬便问:“公公找我何事呢?” 太监便双手呈上,道:“今夜姑娘一舞惊艳四座,上头有赏。” 舞姬见是块玉佩,伸手拿了过来,触手极是凉润。 她心下欣喜,可见那太监送完东西却走,不由问:“只是送东西吗?” 太监道:“姑娘所问何意?” 舞姬还是忍不住,道:“皇上会召见我吗?” 太监道:“皇上若要召见,还请姑娘等着便是。” 说罢太监就退了下去。 舞姬坐回位置上,细细端详起这枚玉佩来。 只见玉身如羊脂般通透细腻,温润无暇,上又浮着一抹极水润的翠绿。 一看便非凡品。 她自是想当然此乃皇上所赠。 嬷嬷告诉过她了,只要她今晚御前献艺足够用心,便能笼络住皇上。皇上极有可能会召见她。 她往后的日子能否一跃成为真凤凰,就看今晚了。 如今皇上派人送了玉佩来,看样子是已经对她上心了。 她把玉佩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欣喜,手里摩挲着玉佩上的雕纹,后来在背面的右下角发现似乎还刻得有字。 她对着灯火 第357章 等着瞧吧 这厢,宫宴殿上谁还有心喝酒应酬,听说敬王出了事,十有八九都等着看好戏。 敬王吃醉酒了,找了个林荫树下坐着歇息,可竟有女子趁机勾引,等侍卫们赶到时,那女子就逃之夭夭了。 现在到处都在找那可疑女子的踪迹。 原本传出来的消息是有女疑似在敬王醉酒后与之宫中秽乱,可女眷们如何肯相信温润如玉的敬王会是那等人,定是那不知廉耻的淫女趁着敬王醉了前去勾引。 宫宴到后来,大家都不肯散场离去,都等着看看到底是何等女人,竟敢如此大胆。 再后来,也不知是谁家女眷,回头扫视了一眼殿上,突然扬声说道:“说起来,这相爷的未婚妻哪里去了?” 这一听,殿上视线纷纷看向原本相爷的位置上,只见后面女眷的位置也是空空如也。 又有人揣测:“咱们可都在这殿上吃酒,唯独就她不在。” “好像敬王离席的时候她还在,可敬王走后,她好像也跟着不见了。” “我可以作证,先前咱们还说起她来着,结果转头一不注意她人不在殿上了。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在敬王离殿后不久!” “莫不是……” 随后宫中侍卫到宴殿这边来排查,今日入宴的所有官家女眷当中,果真只有相爷的未婚妻不在场,其余所有人均在。 于是不管是女眷还是侍卫,几乎将今夜可疑女子与相爷未婚妻对号入座,便满皇宫搜寻相爷未婚妻下落。 消息传到皇帝那里,常彪的事才让皇帝震怒不已,结果又来个什么与敬王秽乱宫中的可疑女子。 皇帝问:“可疑女子抓到了吗?” 太监道:“尚未抓到。”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禀道,“相爷的未婚妻……好像也不见了。” 这话一出,显而易见的,很容易让人将两件事结合成一件事。 皇帝沉吟道:“苏卿眼下在何处?” 太监答:“也正让禁卫搜寻那可疑女子的踪迹呢。” 皇帝道:“去问问他未婚妻的情况。” 便有太监匆匆跑去问了。 皇帝又问身边的大太监:“苏卿的未婚妻与敬王有私,你信吗?” 大太监答道:“那姑娘每每进宫御前伺候,都是低眉顺眼、循规蹈矩的模样,奴才见她从未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从言谈中又得知她极怕惹怒相爷从而被相爷赶出府去,再者她容貌实在是……故奴才觉得她怕是没这个胆量。” 皇帝冷沉着脸道:“朕这寿辰,有些人也存心不想让朕过得舒坦些!” 很快派去的太监就来回话了,道:“回皇上,奴才向相爷询过了,相爷说他的未婚妻早就让人知会过他,先行出宫回府休息去了。” 皇帝道:“既如此,他们要搜就让他们继续搜吧,把前宫后宫,每座宫殿角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给朕搜一遍,务必要找出那个可疑女子。” 很快,皇帝的旨意就传到宴会大殿这边了。 听说皇上得知有人秽乱宫廷以后十分震怒,命禁卫军和宫中侍卫全力搜查,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皇帝还命群臣和女眷们,如是要留下来看个究竟的,不妨今夜都宿在殿中,等明日结果出来了以便第一时间知晓。 女眷们本是等看热闹的,结果一听这旨意,还得在殿中待一宿,那还是赶紧出宫回府的好。 于是群臣们散了,各家女眷与相熟的一同走在后面,有的只是说说家常然后相互告别,有的则是一路都在意犹未尽地讨论今晚上的事,一直到了宫门口都还停不下来。 “等着瞧吧,敢在皇上寿诞上做出这等事,皇上下令严加搜查,她迟早藏不住的。” “等明早她被搜出来,我看她也没脸面再活了吧。” “这有了相爷还不止,又想去勾搭敬王,野心真是够大的。” “啧,可不是,也不看看,她自己是副什么德性。” “也有可能是相爷对她不屑一顾,她耐不住寂寞,所以才这般鬼迷心窍。” 刚到宫门口,怎想停靠在宫门口的一辆马车里,忽然有人撩起车帘探出头来,好奇地加入她们的讨论,道:“听你们说起,这女的委实不识好歹。” 第358章 怎会舍好求次 几人循声一瞧,恰恰看见陆杳那张脸,各个脸色精彩纷呈。 陆杳瞧了都赏心悦目。 陆杳又道:“要是我,我有了相爷,这男人一有权有势,二长得也不比敬王一个质子差,我肯定就守紧了我家相爷,还想什么敬王啊。” 女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杳道:“宫宴上太热闹了,所以便在车里坐会儿,顺便等等我家相爷,怎的了?” 有女眷气不过,道:“还真把自己当相爷夫人了?今晚大家可看见了,相爷从始至终没正眼瞧瞧你呢。” 陆杳把头搁在窗上,道:“他正眼瞧你了?”又看向其他几名女眷,“还是正眼瞧你们了?” “你!” 陆杳道:“我是他未婚妻,便是他心里无我,可婚约摆在那里,相爷是重诺之人,自会妥善安置我。” 女眷讥笑道:“你以为这样便高枕无忧了?相爷要是想娶怕是早就娶了。眼下你还不是相府夫人,便是有婚约也是可以解的。” 陆杳道:“那我也要他分我一笔家财才行,不然我才不解这婚约。嗯,至少得给我一座宅子让我有个住的,也得给我几家铺子让我衣食无忧。” 女眷们被她这么厚颜无耻又理所当然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异常生气,道:“真应该让大家都看看,相爷未婚妻竟是这般无耻之尤!” 陆杳道:“这是我与相爷之间的事,与你们有何干系?难不成你也想嫁给他?还是你想嫁给他?还是你?你?你?” 她手指头把在场的女眷都指了个遍。 女眷肺都要气炸了,又奈她不何,跟个无赖是说不通的,最后只得纷纷摔袖而去。 她们纷纷上自家马车,真是片刻都不想多留,否则气都要气死,于是各家仆从纷纷驱车离开了宫门口。 随着百官及家眷陆陆续续地离开,热闹的宫门又渐渐冷清了下来。 剑铮道:“陆姑娘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陆杳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要与她们一般见识。” 剑铮沉默。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陆姑娘和主子还真是……趣味相投。 不过他也明白了她在此等候的用意。 宫里搜寻正搜得如火如荼,而百官和女眷们却看见她在宫门口马车里坐着,那她的嫌疑就无形地解除了。 否则明日即便是对外说她早就回相府休息去了,可不曾有人见到过,也会怀疑是相爷为了掩盖丑事的一番托词而已。 送大臣们到宫门口的太监匆匆忙忙回到宫里,彼时苏槐正在皇帝那里说起今晚宫中的搜查布置,太监便将宫门口的事详细禀之。 苏槐皱了皱眉头,道:“她不是说回府休息,怎的又在宫门与别人起冲突?” 太监道:“陆姑娘说是在等相爷呢。” 皇帝闻言笑笑道:“朕倒觉得她说得有两分道理,既攀上了苏卿,又何来舍好求次一说。” 皇帝身旁的太监亦道:“她怕是不舍得一人离去又不想让相爷担心,所以才自个儿在宫门等相爷一起回呢。” 皇帝挥挥手,道:“时候也不早了,苏卿,你如今也有人等了,回吧。” 苏槐道:“臣便告退。” 他将将转身,皇帝想想又问:“对了,苏卿打算何时再办喜事?” 苏槐道:“臣还尚未考虑。” 皇帝道:“不急不急,你若考虑清楚了,朕就给你二人赐婚。” 等苏槐走后,皇帝道:“听说头两次成亲这苏相就比较积极,如今他却不急了。” 太监道:“苏相第一次成亲,据说是借婚礼想把那伙刺杀他的刺客给引出来,第二次成亲新娘子就不见了,依奴才看,苏相怕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娶吧。” 皇帝看了看太监,道:“他还当真只是借借这婚约之名做个摆设?” 太监道:“如若不然,苏相真要是有心想娶,那必然是对陆姑娘上了心的,既然是上了心,何不将她好好保护起来,却还带她出来大肆走动呢。” 第359章 看谁横得过谁 苏槐从宫里出来,抬眸便见宫门口停靠的孤零零的马车。 这个时间点,也就只剩他的马车还在此处了。 他上马车时,陆杳正斜倚着软垫睡觉。 她倦了,即便知道他上车来了,她也懒得撑开眼皮搭理他。 她身上那身原本湿淋淋的外衣裙裳都被她换下了,此时身上套着的是一件常备在马车里的苏槐的衣袍。 他的衣袍十分宽大,衬得袍子里裹着的人格外娇细。 因她歪着头,露出脖底一抹洁白细腻的肤色。 苏槐在她身边坐下,剑铮一声不吭地驾车离宫。 一路上倒是安安稳稳,就是路遇颠簸的时候,马车晃荡了两下。 陆杳身子也跟着惯性往座椅外侧晃去,只不过才将将往外一倾,便有手来稳住她身子。 下一刻,陆杳感觉自己后领一紧一提,她连忙拢紧衣袍,下一刻就被人提过去。 随着熟悉的又让她嫌弃的气息笼罩下来,她头下便有了个枕靠的。 陆杳缓缓睁开眼,恰不妨就对上苏槐的眼神。 她头也是枕在他的腿上。 她并不领情,白他一眼道:“你以为你不拉我我就会摔下去?” 说着就要将自己身子侧回去。 只是刚一动,又被苏槐一手给逮回来,按在自己腿上。 陆杳扭了扭身,苏槐索性手臂搂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卷进怀里来。 看谁横得过谁。 苏槐道:“听说你一直在等我。” 陆杳道:“别自作多情,我只不过是等着气气那帮贱娘儿们罢了。” 苏槐道:“听说你有了我,就不会再想别人了?” 陆杳忽而又睁开眼,望着他的脸,两人相视许久。 她才问:“你今晚喝多了?” 苏槐定定地看着她,后道:“你去那条路上干什么?” 话题一转,陆杳也没瞒他,道:“有太监说阿汝的簪子在暖阁,我过去拿。” 苏槐道:“你可以叫人去拿。” 陆杳道:“我没叫么,叫了那太监也没影儿了。” 苏槐道:“那就等我回来再去拿。” 陆杳道:“谁知道你多久回来。” 苏槐道:“那太监长何模样?” 陆杳道:“他低着头,不过我见他左手拇指上有道烫伤疤。” 这时马车平平稳稳地停下,剑铮道:“主子,到府了。” 苏槐道:“把府门打开,马车停进去。” 片刻,大门边专供马车进出的旁门就打开了,剑铮又驾着马车进去。 陆杳裹了裹身上衣袍,正要起身出去,不想狗男人还逮着不放。 她抬头正想说话,却见他一手扣着她腰,一手将袍角拢好裹住她的腿。 虽然湿衣裙是被她脱下了,但里面也不是什么都没穿,还有一身里衣。不过那袍角宽大,绰绰有余地将她遮裹得严实。 陆杳道:“你还不如把我绑成个粽子好了。” 苏槐道:“是个好主意。” 说着还真抽了她湿衣里的腰带来捆她,陆杳顿时来气,踹他一脚。 今晚她对这狗东西尤其嫌弃。 陆杳道:“你让我怎么走路,跳着走吗?” 苏槐被她踹一脚,一时竟也没发作,只是看着她,道:“我说过让你走路了?” 说罢,他捞起她身子,将将她拦腰抱着,弯身下了马车。 陆杳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他抱着走过穿堂,大步往后院走了老远。 一路上都没遇见半个相府里的下人。 苏槐径直把她带回了自己后院,正蹲在廊下打盹儿的黑虎见人回来,立马兴奋起来,在廊椅上咚咚咚地跳。 黑虎:娘,娘啊,你回来啦,看看我啊! 只是苏槐抱着人就进了盥洗室。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摔桶砸瓢的声音,然后苏槐又出来了,随手拂了拂身上的水渍。 黑虎气鼓鼓地看着他,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第360章 你别得寸进尺 剑铮和剑霜站在靠近院门口的地方,一致垂头盯着地,不能让主子发现他们已经看见他被陆姑娘赶出来了。 结果苏槐盯着他俩,道:“地上有钱吗?” 剑铮和剑霜不得不应道:“回主子,没有。” 苏槐道:“那就继续盯着,盯一晚上,看看能不能长出钱来。” 剑铮剑霜:“……” 是陆姑娘不给主子面子,怎么也是他们遭殃? 随后苏槐进了卧房点灯,净完手,又去了书房。 陆杳在盥洗室里洗漱完,暂没更换的衣裳,只好又裹了苏槐的那件袍子出来。 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法回自个院里,天色晚了懒得折腾,干脆进他房间,穿他衣裳,睡他的床。 又不是第一次,从她打开狗男人衣橱更衣到躺到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等苏槐洗漱完回房,她还是老样子,侧着身背对着他,朝里睡了。 苏槐在她身后躺下,两人无言。 过了一会儿,苏槐忽然徐徐开口道:“过两日,你要的东西,我去给你弄。” 陆杳一听,哪还有睡意,立马精神过来,语气里不露情绪,道:“当真?” 她不能得意忘形,万一狗男人见她太高兴,说翻脸就翻脸又反悔了怎么办。 苏槐道:“你转过来睡。” 陆杳没动,他也有耐心等。 半晌,她还是动了动身子,翻过身面向他。 两人都睁着眼没睡。 陆杳那双桃花眼里更是光彩熠熠,胜过月华星辉。 苏槐道:“睡过来些。” 陆杳道:“你别得寸进尺。” 苏槐道:“要不要随你。” 陆杳权衡了一下,朝他挨近些,道:“说两日就是两日。” 苏槐一手勾住她腰,就把她勾进怀里来。 陆杳鼻尖几乎就抵在他衣襟上,他身上那股子芳烈的气息便直往她鼻子里钻。 她挣了挣,挣不脱,只好缓了缓呼吸,道:“其实独活配以血引子,并不能让你的情况好些,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苏槐道:“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陆杳秉持着交易原则,道:“等两日后你给我拿到了东西,我就找人给你弄更好的办法。” 没多久,她身上就开始冒汗,她道:“今晚还睡不睡了?” 苏槐道:“我可以不睡。” 陆杳:“……” 陆杳道:“可我要睡。” 苏槐道:“那你睡。” 陆杳道:“狗味儿太浓,我要转过去睡。” 苏槐道:“那别睡了。” 说罢他捉着她后颈低头就来吻她。 陆杳躲无可躲,被他压着唇瓣越吻越深,手臂箍着她的腰也越来越紧。 狗日的亲着亲着就将她压到身下去了。 今晚发生这么多事,皇帝到了后半夜还睡不着。 要是平时,他还可以召陆杳进宫来给他弹两曲,可眼下实在无心召见。 太监便道:“皇上,今晚殿前献舞的那名女子……奴才瞧着那眼睛,倒有些像六姑娘。” 这一听,皇帝立马就想起来了,就更加无心睡眠了。 皇帝沉吟半晌,问:“她人在哪儿?” 太监道:“既是献舞的,想是在司乐宫吧。” 随后皇帝命人去宣。 那女子等了大半宿,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她跟着太监去往乾心殿面圣,皇帝让她摘掉面纱,细细一看,那模样真跟阿汝有几分相似。 皇帝不由忆起阿汝来,之前她也曾在这里留夜,每每让他酣畅淋漓。 皇帝一时兴起,就留了这女子宠幸。 可怎知,就在宽衣之时,女子腰带一松,忽有东西叮咚一下坠了地。 女子见状,岂敢亵渎了圣物,连忙弯身拾起。 皇帝自是也看见了,那玉佩质地通透上乘,岂是她一个舞姬所能有的。 皇帝便伸手道:“给朕瞧瞧。” 女子双手恭敬地奉上。 皇帝观摩着玉佩,面上神情不定,待翻到背面,见得那字样时,方才问:“你与那敬王是何干系?” 第361章 非要对着干么 女子一脸懵,仰头望着皇帝,楚楚可怜:“民女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皇帝面色一沉,哪还有半分兴致,当即喝道:“来人,把她押下去!” 那女子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御前亲卫进来拿她,是吓得浑身瘫软,面色惨白,泣道:“皇上,不知民女究竟做错了什么……求皇上开恩!” 待女子被押走后,皇帝将那玉佩往地上一掷,冷哼道:“还以为敬王与人私通乃子虚乌有之事,没想到人都晃到朕眼皮子底下来了!” 皇帝又向来善揣度人心。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女子殿前献舞,偏偏又长得那么像阿汝,分明是有人刻意安排。 如果她是敬王的人,那便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可又回头一想,如果是敬王的人,他会把自己的玉佩这般有风险地交给一个舞姬吗? 还是说因为她长得像六姑娘,而敬王又崇尚六姑娘的琴,所以对她心生怜惜? 不管怎么,如果今晚上敬王当真与人在林荫下私会,那可疑女子定然就是此女! 这厢,鎏莹宫里,老奴匆匆忙忙进得长公主寝宫,禀道:“长公主,今夜皇上召见她了,可却突然龙颜大怒,不仅没让她侍寝,还让御前卫把她拿下去了,说她就是与敬王私通的可疑女子。” 夜色里,长公主神色不明,道:“皇上如何确定?” 老奴道:“好像是因为一块什么玉佩。” 长公主道:“你给她玉佩了?” 老奴立马道:“奴婢绝没有。” 长公主道:“那便是有人给了。” 还是一块与敬王有关的玉佩。 今晚侍卫军出动,也没能抓住那所谓的可疑女子,就在所有人都怀疑那女子就是苏相未婚妻时,却又听闻他未婚妻人就在宫门口等着他。 原以为今晚搜寻一晚是一场空了,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么个结果。 她精心调丨教培养的人,还没跟圣宠沾上边儿,就被人给摘除了。 良久,长公主语声轻慢:“苏槐,为了个女人,你非要跟本宫对着干么。” 后来,长公主又缓缓睡下了,吩咐老奴:“将她处理一下,莫要闹出事来。” 这晚敬王在太医院里,由太医施针过后方才渐渐清醒。 太医自是知道怎么回事,可相爷既然吩咐送敬王来是来解酒的,太医也不敢乱说,只一口认定敬王是醉酒。 敬王回到驿馆,身边随从第一时间召医士给他看诊。 医士道:“王爷体内只剩少许残余药效,先泡个药浴,将残余药效全部排出,才不至于损伤尊体。” 不多时,敬王靠在浴桶里,药浴使他浑身舒张,残存的药劲通过汗液排出。 他脸上沁出汗珠,一双眼还泛着些淡淡的红意。 虽然没有过多的损伤身体,可今晚遭那药荼毒得久,眼下又这般消耗,多少会虚两日。 他的侍从气得不行,愤恨道:“还什么大国风范,竟在宫宴上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是可恨!” 只可惜,生气归生气,他们找不到往酒里下药的人,更找不到那壶有问题的酒,所以没有证据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敬王阖着眼,汗水从眉间滚落,他面上却半点没有愤愤不平之意,道:“无妨,他苏相也好,这大国朝中也罢,谁不是四面伺敌,又能安稳得了多久。” 今夜身体虽难受了点,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他回想起那女子来,模样可以装扮,但她那双眼睛却是掩不去风华。 再回想起合奏观神曲的那一晚,屏风后面的人前后是两种曲风,初始奏得关乎风花雪月,婉约温柔;可后来又奏得关乎山岳沧海,于寥寥数弦之间,山可倾倒,海可填移。 仅仅是三两声调弦之音,他便已知晓,屏风后抚琴的是两个人。 更何况后来又与他合奏了一曲,他怎能分不清。 那种天高海阔逍遥洒脱之气,一位花魁姑娘,身上不可能有。 第362章 向来最是会算计 今夜敬王再见那位陆姑娘,试出她两分真脾气,除了她还能有谁。 看来所谓六姑娘只是个噱头,真正深藏不露的,现在成了苏相的未婚妻。 她也应了自己,下次见面以曲相赠。 他身为质子远赴他国,而今在这里也算发现了些趣事。 翌日,皇帝召见了敬王,太监把那玉佩呈给敬王看。 皇帝问:“这枚玉佩可是敬王的?” 敬王见之一愣,伸手拿来,道:“回皇上,确是我的。” 皇帝道:“敬王真是好阔绰,竟随手把这般好的玉佩赠给一名舞姬。倘若敬王对那舞姬有意,大可与朕明说,朕哪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敬王道:“实不相瞒,臣下的这枚玉佩早在数月前就已经丢失,乃是为人所盗,至于皇上所说的那名舞姬为何会有臣下的玉佩,还请皇上替臣下详细审一审。” 他的意思是,这玉佩要么是那舞姬偷的要么就是另有人给她的? 后来皇帝也确实让人去审一审那舞姬,结果却发现,舞姬已经说不出话,嗓子哑了。 让她写字她也只是摇头,大抵是识不了几个字写不出什么名堂。 皇帝又命人仔细盘查内廷司的太监侍卫,才得知鎏莹宫的人往内廷司送过两个犯了错的宫人。 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他们对那舞姬做了手脚。 皇帝心下恼火,却也不能怎么样。 敬王说玉佩是被人偷的,且不论长公主怎么会有敬王的玉佩,昨晚她闹出事来,捉拿秽乱宫闱的可疑女子不成,竟又栽赃到一名小小的舞姬头上。 怎么的,是觉得那舞姬长得有几分似六姑娘,怕她得宠? 之前皇帝格外宠爱六姑娘,如今若是再宠一名舞姬,确实容易多遭非议。 可何时轮得到她管得这般宽了? 鎏莹宫内,老宫奴跪在长公主脚下,道:“是奴婢大意了,恳请长公主降罪。” 长公主本是给那舞姬安排了一个远地官宦小家之女的身份,只是要想得到皇帝青睐,必须先有个机会让皇帝看见她才行。 倘若她直接把那女子送到皇帝面前,女子与六姑娘长得这般相似,倒显得她太过刻意。 何况近来兄妹多生嫌隙,以皇帝多疑的性子,想必会觉得她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 所以她才借了个御前献艺的契机。 可这事被人给轻而易举地坏了,以免那女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长公主才让人去善后。 现在回想过来,她在替自己善后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帮他一起收拾了残局。 那敬王的玉佩来历她全然不知,可如今舞姬说不了话了,皇帝若怀疑是她做的,那么那块玉佩的事也会一并全落到她头上来。 他苏相,向来最是会算计,他借她的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在一旁袖手观戏。 长公主看着眼前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奴,半晌道:“这事原也怪不着你。内廷司看守得严,时间又仓促,想要不留痕迹也是为难你。 “也罢,让皇上以为我只是不想让那舞姬得到他的恩宠,总比让他觉得我是想在他身边插人的好。” 至少前者是为大局考虑,皇帝就是再怎么不满,也该明白她的一片苦心。而后者就不同了,在皇上身边安排眼线,那纯属是为个人私利,便犯了皇帝忌讳。 长公主又道:“你起来吧。” 这厢,苏槐将朝中批红的折子送到宫中,了解完那舞姬的情况,便往内廷司去了一趟。 内廷司的人正苦恼,见得相爷来,连忙道:“皇上昨儿为这一名舞姬的事大发雷霆,现在这舞姬说不了话了,皇上也没说该如何处置她。相爷,此女是该处死还是……” 此时,那舞姬正瑟缩在阴暗的牢间角落里,听到有人来,也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她是害怕得瑟瑟发抖。 他们要处死她,她怎能不害怕。 第363章 凡事好商量 正说着这话时,苏槐已走到牢间外,定了定脚步,往角落里看了一眼。 苏槐道:“她也只是受人利用,本身无过错。圣上之所以没发落,是因为圣上仁慈,处死她也毫无用处。” 舞姬闻声,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牢门外站着的男人,一时回不过神。 旁边的太监都对他毕恭毕敬,他神色温悯,竟让她依稀觉得,他那眉眼里有几分温柔怜惜之意。 舞姬像被勾走了魂儿似的,移不开眼,一直傻愣愣地望着他。 苏槐又吩咐太监道:“无需伤她性命,且发配在宫里做份浣洗的杂役吧。” 太监应道:“是。” 太监打开牢门,把她从里面带了出来,押她离开内廷司时,她还不住地回头看着那站在牢间走道上的男人。 墙上的灯火闪烁,衬得那抹身影也明暗不定。 相府主院里,陆杳一觉醒来,天色已经亮开了。 床边几上放着她的一身衣裙。 不想旁边还放着一只金簪。 陆杳伸手拿来看了看,簪头上刻有荷花纹样,是阿汝的那根簪子。 昨晚奸佞还问起她去干什么,她说了,今早这簪子他就帮她取回来了? 近来奸佞变得这么凡事好商量了? 陆杳更好衣一出门,黑虎就扑腾着翅膀高高兴兴地迎上来。 天真的黑虎觉得只要娘也住在这里就是好事,那它就能够时时看见她了。 陆杳看了看它,然后在廊下坐,黑虎就连忙窜到她身边去。 陆杳瞧着套它的那镣铐碍眼,便从头上摘下自己的黑簪,打开尖端一头的机括,将螺旋簪头拨了出来。 她猫着身对着黑虎的镣铐锁眼往里掏,黑虎也猫着身炯炯有神地瞧着自己脚上的锁,自由了自由了,只要娘救它它马上就自由了,然后它翅膀都不由自主地半展开了,就等着锁一开它便一飞冲天。 正当一人一鸟专注得很时,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声音:“你要把它放走吗?” 一人一鸟身躯双双一震,缓缓抬起头来,看见苏槐就没个声响地站在他俩身后。 黑虎当即就炸毛了,陆杳摸摸它:别冲动,别冲动。 它要是冲动,说不定这条锁链解不了,一会儿另只爪子还得再加上一条。 陆杳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放它走,我就是给它放松放松。” 苏槐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想怎么给它放松?” 陆杳想着,既然这狗男人这几天变得这么好商量,她心思一转,一手就拉住了他的手,往廊椅上带,道:“相爷坐。” 苏槐只是看着她,不动作。 陆杳又拽了拽他的手,白他一眼道:“你站着说话不累,我仰头说话累。你爱坐不坐。” 苏槐这才拂衣同她在廊下坐,道:“那我就听听看,你又想怎么骗我。” 陆杳道:“你不就是想拘着黑虎不让它跑么。眼下它既到我这里来了,相爷便是两只锁都给它解了,我保证它也绝不会跑,怎么样?” 苏槐不语,她又道:“不信我们试试?” 然后她手里啪嗒一声,锁就开了。 黑虎激动得很,在廊上很有种解除束缚、扬眉吐气之感。陆杳手轻轻一拍它翅膀,它立马就脚下一蹬,振翅高飞而去。 它在上空盘旋数周,发出悠扬清越的啸声。 后陆杳捏一声口哨,它便又俯冲而下,回到了廊下来。 陆杳道:“你看吧,这次我可没骗你。” 苏槐道:“嗯,这次我且信你了,把它锁起来吧。” 陆杳:“……” 苏槐见她不动,又道:“锁它还是锁你,你自己选。” 陆杳见这玩意儿突然不好商量了,没好气道:“成年人做什么选择,我都不选。” 说着她就伸手在自个身后对黑虎挥挥手,黑虎机机灵灵地立马窜上屋顶,蹲得远远的,看他怎么锁。 苏槐道:“别以为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我什么都能满足你。既然不锁它,那就只好锁你了。” 说着,狗男人还当真捡起廊椅上的锁链,要来套陆杳。 第364章 那陆姑娘真是不知羞 陆杳伸手就抢,苏槐扬手避开她,动作也快,试图拿住她手腕。陆杳岂能被他捉住,立马反手就抱住他。 他顿了顿,又来捉她脚,她裙角如昙花一现般轻轻柔柔往他臂弯间掠过,她连忙抬起腿,把两只脚也收回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她整个人也坐在他怀里去了。 陆杳道:“你套吧,你锁了我,你也别想脱身了。相爷这一天天的事情这么多,总不能把自己套牢在这里吧。” 这时剑霜大步走进院里来,结果甫一抬眼就看见自家主子坐在廊椅下,而陆姑娘坐在他怀里把他家主子抱得死紧。 一时间剑霜脑子都木了,也想不起自己是有什么事要来禀的,本能反应转头就往外走:光天化日之下,真是没眼看。 那陆姑娘真是不知羞。 院子里阳光灿烂,有风自廊下穿过,又吹拂得树荫婆娑晃动。 那风声听起来清脆悦耳。 后来苏槐将手里的锁链往地上扔了。 陆杳听到动静,方才抬起头来,恰不妨与他四目相对。 苏槐道:“晚上我事情不多,晚上我再回来套。” 陆杳也不耽误他事儿,立刻麻利地从他身上起来,道:“相爷快去忙吧。” 他进书房没一会儿,又回房更了衣,然后出门去了。 他前脚一走,后脚陆杳就带着黑虎回了自个院子里。 黑虎重获自由,那个魔鬼不在家,它便酣畅淋漓地在相府上方盘旋,相府影卫见了,就问他们的二老大剑霜,道:“那只鹰跑了,要不要给主子抓回来?” 剑霜抬头看了一眼,道:“就让它再得意得意,我不信它还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 黑虎被关久了,这一出门溜达就去了一天,直到晚上都还没回来。 陆杳倒不是很担心它的安危,只要有危险的时候它就往高处飞,它能轻轻松松便飞到数百上千丈高空,谁能奈何得了它。 半夜的时候,好家伙,总算是回来了,尖爪叩开陆杳的窗棂,蹲在窗户边咕咕叫。 陆杳下床来,道:“你主子暂且把你寄养在我这里,你可别到处野啊,下次早点回来知道吗?我这里不兴熬夜的。” 结果她到窗边来一瞧,它爪子里还抓着样东西。 她拿在手上一眼便认了出,是姬无瑕的发带。 陆杳看着黑虎,低低道:“你主子又上京来了?” 看着黑虎亮晶晶的眼神就晓得了,那货还当真是来京了。 这奸佞派人去杀她没杀成,她倒好,还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照姬无瑕的性子,她在奸佞这里占了便宜,理应是高高兴兴躲起来看奸佞满世界追杀她才对,她要是冒着风险送上门来,定然是有什么事。 还好这货还晓得托黑虎给她送个信,没有贸然地往相府里来找她。 翌日白天,陆杳离了相府,往阿汝那里去一趟,一是给她送簪子,二是看着她离开相府以后姬无瑕会不会来找她。 结果她往返一趟,都不见姬无瑕的影子。 陆杳隐隐有些担心,那家伙到底在干些什么。 可别在她不在的时候给奸佞碰上,否则奸佞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两天也不晓得狗男人在忙个什么,横竖她也没见着面。 到了晚上,具体也不知什么时辰,但夜深人静了,陆杳正睡着,床畔站着个人,她忽然就睁开了眼。 光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陆杳就晓得谁来了。 陆杳吁了吁,抬手以手背挡着双眼,睡意沙哑道:“相爷总喜欢半夜三更偷摸做贼,再多来几次,没被你吓死也会被你整得神经衰弱。” 苏槐道:“看见是我,你松了口气吗?不然你以为是谁?” 陆杳:“……” 狗男人还真是一针见血。 可不是。 陆杳煞有介事道:“哪有,我是真被吓到了。我以为是鬼。” 苏槐道:“我以为你心里有鬼。” 陆杳道:“我的心就拳头大点,哪里装得下鬼。” 苏槐道:“我抓出来看看就知道。” 说着,他还真朝她伸手来。 第365章 要去干正事 陆杳顿时瞌睡都给他整没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忙一个挺身坐起侧身避开,没好气道:“苏槐,你大半夜的又没套狗绳是不是!” 结果话音儿一落,她按在他手上的手摸到点其他的,不由顺着往他手臂上一摸索,他束了袖戴着护腕,她再一看他身量,在夜色里约束得十分修长笔挺。 陆杳精神一振,道:“你要出门搞事情?” 苏槐道:“你说谁没套狗绳?” 陆杳道:“我没套,我没套。” 苏槐看她一眼,她又问:“相爷要做什么去?” 苏槐道:“你具体要找什么东西?” 陆杳愣了愣。 他又道:“说与我,我去给你弄来。” 她拍了拍脑门,可真是,这两天光顾着想姬无瑕了,差点忘了她的正事、大事! 狗男人答应过她过两天帮她找东西,这不就是过了两天吗? 陆杳连忙下床穿鞋,正色道:“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好。” 她边说着边就去衣橱里,找出底下一身深色衣裳来。 一看就是她早早就备好的行头。 苏槐道:“我说过要带你一起了吗?” 她将衣裳迅速往身上套,一本正经道:“怎能让相爷为了我的事只身犯险,我定要与相爷同进退才行,这样才不违背盟友之间的道义。” 她当然还是防着他的,万一他自己去找到了东西,回头却又不遵守交易规则不肯给她怎么办? 所以她不能告诉他找什么,唯有等她亲自到了地方,亲自找到手才行。 陆杳系好腰带,转过身来,对上他的双眼,道:“我好了,我们走吧。” 最终苏槐也没说什么,或许是知道她会跟着一起,或许是本就打算带着她一起。 两人出相府时没走正门,径直翻墙出的。 陆杳虽运不起真气,但苏槐稍稍带一带她,她便也能轻松自如地跃墙而过。 这种时候,陆杳丝毫都不反感排斥苏槐握着她的手了,两人自那延伸的片片屋檐上掠过,他脚下无声,她亦身轻如燕。 前方是皇城,夜色里像一座巨大的牢笼笼罩着,辉煌而又冰冷。 陆杳回头再一看身后的百姓万家,尽管夜色已深,却也灯火依稀,疏疏点点。 但来京这么久,她感觉就今晚看起来尤为的心旷神怡。 路上两人句话不说,都是有事干事型的,直奔皇宫。 翻进宫门对于苏槐来说也轻而易举,他对皇宫布局比谁都熟悉,禁卫军何时何地巡逻他了如指掌,简直跟进自家后院似的。 只不过陆杳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却又什么人影都没有。 陆杳便问苏槐:“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是你的人?” 苏槐道:“该现身时他自会现身。” 既然他这么说,陆杳便不再多问。 好像至今还没有他掌控不了的事。 今晚月黑风高,等苏槐带她顺利进入遗珍园时,陆杳还以为得先把遗珍园的大内高手给全部引开,却没想到进去以后,几座藏宝楼前偌大的广场,以及高处楼顶,竟无一个看守之人。 别说是人了,连盏灯都没有。 唯有远处的宫中灯火,隐隐约约打照过来,可见广场上的汉白玉地面,一片洁白无瑕,愈加的空旷。 陆杳不由侧头看着苏槐,问道:“你是用什么理由把他们全部支走的?” 身边的男人高出她一截,换了身装束,今晚有正事干,他身上那股子张狂劲儿就收敛了许多,再加上今晚她看什么都顺眼的缘故,陆杳觉得他难得正正经经像个人样。 苏槐道:“不用我支走,今晚八月十五,这里不留人。” 说着便举步往前走。 陆杳听得却是一愣。 今晚八月十五么? 她抬头望了望夜空,月亮躲进云层里,看不见。 虽然不知道八月十五对于这遗珍园来说有什么奇特之处,但陆杳不免想起她师父。 每年的八月十五,她师父都会去莲花镇上等故人。 看他的精神状况,有时候他走火入魔不清醒一连等过数日,有时候他清醒些便等得更久,一连等过数月。 最长的一次,他在那里一等就是半年。 第366章 往死里弄 以往都是陆杳去莲花镇把师父找回来,今年没顾得上,但她出来的时候拜托过二师父,如果她赶不回去,就请二师父记得帮她去接人。 两个师父平日里虽然不对付,但岁数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还是没问题的。 陆杳回过神来,惊奇道:“八月十五遗珍园竟然没人把守,这是什么规矩,难道要放假过中秋吗?” 苏槐道:“不如我们也回去过中秋。” 陆杳道:“中秋有什么好过的,你是喜欢赏月还是喜欢吃饼?何况今晚又没得月赏。” 回想之前,她还不曾听任何一个人宫里人说起过八月十五这里无人守,说明这个规矩应该是少有人知,只有像奸佞这样的高层才知道。 如若是她早些时候知道,之前还费那么多力气作甚。 她又想,难怪这狗男人之前一直拖拖拉拉地不肯来帮她找东西,原来是等着今天这样的好时候。 正这样想着,她跟着苏槐才往前走几步,突然身后一道气贯长虹之势,迅如闪电疾风一般,直直逼上来。 陆杳刚一回头看向来人,就被苏槐一手拂开,下一瞬她就见苏槐迎面就接下了对方的杀招。 两人立时在这广场上杀斗起来。 陆杳定睛一看,心下不妙,想往前去劝,可两人打得难分难舍,她眼下这点级别的根本没法劝架,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会被误伤。 眼下跟苏槐打的,可不就是姬无瑕。 她前两天就来京了,一直潜伏者,莫不是就为了等待时机偷袭奸佞? 明知道她干不过,她还来? 陆杳看得出,姬无瑕完全是泄愤式的打架,肯定是这狗男人干了什么缺德事她才这么生气。 姬无瑕浑身戾气暴涨,招招下死手,苏槐也没客气,两人身法移动得极快,一会儿屋檐下,一会儿广场上,所至之处,不管是木廊还是地面,但凡是受力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裂痕凹陷。 陆杳着急,照这么个打法,姬无瑕虽能坚持些时候,可她最后定还是会落得下乘,阵仗闹得这么大,一会儿把人引来了怎么办? 正事还没办呢! 陆杳压着声音道:“你们能不能消停消停?什么仇什么怨,等稍后回去再说行不行?” 压根没人听她的。 陆杳唤道:“姬无瑕!苏槐!” 完了,两人打杀起来浑然忘我,根本没人听她的,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一心想干死对方,除此以外别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陆杳苦口婆心劝道:“咱们暂时都是一头的啊。” 转眼就是数十招,陆杳是眼睁睁看着姬无瑕渐渐不可避免地落于下风。 她哪有奸佞狡猾,而且她脾气又爆,所有爆发性的实力都集中在前期,后面就会后劲不足。 可奸佞从始至终都十分沉稳,等姬无瑕的爆发力过去了,他方才开始发力压制。 眼见着姬无瑕要败了,陆杳再顾不上许多,遂当即冲上前就想从后面拖住苏槐。 可这回,苏槐铁了心不受她纠缠,挥手就将她挡开数丈,将姬无瑕步步紧逼,最后到广场的边缘,一手终于擒拿住她脖子,反手就将她抵在墙上。 那气势之狂,当即姬无瑕身后的墙壁都出现了裂痕。 姬无瑕嘴角瞬时滑出一抹血痕。 她不服气,还试图最后一击反败为胜,陆杳沉声喝道:“姬无瑕!” 她这要是再一出手,苏槐还能让她活么。 姬无瑕这回终于听到陆杳的声音了,手里动作慢了慢,苏槐却也将她脖子往手里提了提。 陆杳道:“相爷,手下留情。” 苏槐终于也肯回头看她一眼,道:“上次我怎么说,她要再来,我当你面杀了她。” 说罢,狗男人还真是说得绝做得更绝,手里立马就下手狠拧她脖子。 陆杳心头一跳,脚下乘风一般,转瞬已至他跟前,伸手就拿住苏槐的手。 苏槐眉头动了动,她动作快起来时还当真是不一般,但怕是得强提真气才能够做到。 陆杳气海不动则已,一动就乱,只不过被她强行压下去。 第367章 都退一步海阔天空 陆杳眼神异常灼亮,不如苏槐那般气势张狂,却另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底气,看着苏槐道:“你不能杀她。” 苏槐回视着她,道:“我为何不能杀她?因为你吗?” 陆杳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道:“她跟医圣弟子关系好。” 医圣弟子? 姬无瑕看向陆杳:怎么你说得那医圣弟子是别人似的? 陆杳道:“医圣弟子要是得知相爷今日杀了她,来日就不会帮相爷解毒了。” 姬无瑕一听,啐了一口血水,咧嘴一笑,乐了。 狗贼中了毒?那好样的,离死不远了啊。 结果她一笑,苏槐就又要摁死她,陆杳见状连忙扒他的手,劝道:“冷静,相爷冷静,听我说。” 陆杳回头佯装瞪姬无瑕一眼,道:“你也不掂量掂量,相爷也是你能杀的?他是刨你家祖坟了,这么气势汹汹做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姬无瑕就来气,道:“他要是刨老子祖坟老子倒好了,他派人剿老子分舵!” 陆杳沉默。 对于姬无瑕来说,这确实是一件比刨她祖坟还要严重的事。 陆杳只能劝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又何必这么冲动。” 姬无瑕还想说什么,陆杳对她挤挤眼,又道:“何况你现在不能随便杀他了,他是我未婚夫,你杀了他会使我难过。” 姬无瑕:“……” 陆杳又对苏槐道:“相爷也别杀她,杀了她会让医圣弟子难过。大家都退一步海阔天空。” 姬无瑕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杳:我原还想你帮我一起弄他,结果你却劝我不要杀他。 陆杳亦看向她:我现在是在劝他不要杀你。才剿你分舵你就受不了了?还敢大张旗鼓地杀上门来。 姬无瑕:我是看有你在,我才敢下手的。只要我俩联手,多半能取他狗头。 陆杳:…… 这货是不是对她高估过头了? 陆杳试着让苏槐松松手,可狗男人分毫不松,虽然没立即了结了姬无瑕,却也不让她好受。 喉头涌上来的血径直从她鼻子里流了出来。 陆杳见状冷了神色,道:“苏槐,你再不松手,到时候我也求不了人救你了。” 姬无瑕说话时,额上青筋都起来了,道:“救他个卵,杳儿,我死以后,别的不求,就求你替我干死他。” 苏槐手指终是松了两分,道:“你说你跟医圣弟子熟,熟到什么程度?” 姬无瑕得以缓了缓气息,道:“你说小医圣啊,老子跟她穿一条裙子吃一碗饭,洗一桶洗澡水睡一张床,老子小到头疼脑热大到伤筋动骨,都是她给我治的。 “我说一她不做二,她往东我不往西,我们同床共枕、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你若非要问我跟她有多熟,除了男人我不跟她同享以外,其他的我们都能同享。” 陆杳听着她这张嘴跟开炮似的,一说一大堆,听得眉头跳了跳,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而且她们有这样过吗,她自己行走江湖打打杀杀从来都不穿裙子的好吧! 这么夸大其词的,一听就不靠谱啊,可没想到奸佞居然听进去了,又问:“她长什么模样?” 姬无瑕道:“她医术高,自然也是貌美的。” 苏槐微微侧了侧头看了一眼陆杳,道:“似她这般貌美吗?” 姬无瑕也看了一眼,道:“差不多吧。” 苏槐道:“身高几何,也似她这般高吗?” 姬无瑕道:“女人不都差不多高。” 陆杳捏了捏鼻梁,道:“你少说两句。” 苏槐一点也不意外,继续问姬无瑕道:“模样大致也是她这般模样是吗?” 陆杳和姬无瑕面面相觑。 苏槐又道:“你还说你跟她要好,你看你都要死了,她也不敢承认。如此我留你有什么用,你还不如死了吧。” 陆杳:“……” 这狗男人早就知道了。 第368章 不是没忍住么 陆杳几乎是吊着苏槐的手臂,哄劝道:“我承认,我承认行了吧。医圣弟子长得和我一般模样,你快松开。” 见拉他不开,她又来气道:“苏槐,你忘了你今晚是来干什么的了?你杀吧,今日你要是敢杀她,你看我治不治你!” 苏槐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治?” 陆杳道:“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尽管姬无瑕受了伤,但她明显感觉到狗贼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停顿了,她突然觉得好刺激好新鲜。 姬无瑕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叹:“啊哟。” 刚感叹完,就觉脖子又是一紧,呼吸都困难了。 明明方才狗男人都有些松动了,陆杳黑着脸对姬无瑕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刺激他。” 姬无瑕艰难道:“老子……不是没忍住么。” 然后陆杳又抱着苏槐的腰,把他往后拖,道:“走吧,我们赶紧去拿东西吧,别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儿真有人来了,今晚可就白忙活了。” 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苏槐道:“往后我见你一次杀一次,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回回都能护住你。” 说罢,他还是松开了姬无瑕。 姬无瑕立马拉开距离,得到自由后迅速调整自己紊乱的内息。 陆杳要上前去看她伤况,却被苏槐拉住了手。 苏槐道:“她再不走,别怪我要她命。” 陆杳连忙道:“她不走我们走,我们走。” 于是拉着苏槐就转身往藏宝楼走。 姬无瑕灰头土脸的,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突然心里直冒酸水。 她从小到大的姐妹,现在牵着个男人走了,怎能不令人心酸。 姬无瑕眼巴巴道:“杳儿,你是不是要进藏宝楼,我跟你一起。” 陆杳回头抛给她一个眼神:等拿到了东西,回头再详说。 然后又对她直挥手,嘴上道:“不用了,相爷会帮我,你快走。” 姬无瑕眼看着两人背影,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跟狗贼达成一致的,不过既然一起到这里来了,他俩现在应该已经是同伙了。 有狗贼帮忙,去里面找东西应该不是难事。 虽然她感到无限落寞,但只要陆杳能够顺利找到想要的东西就好。 等陆杳走到藏宝楼大门前,回头再看时,见广场上已无姬无瑕的身影。 陆杳摘出黑簪,开这门上挂着的九曲连环锁。 听得数道开锁的咔嚓声,陆杳手里的这锁就乖巧地打开了怀抱。 她稍稍将门推开至一人宽,对苏槐道:“相爷请。” 苏槐先一步踏了进去,陆杳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又将两扇大门拉拢合上。 有了上回贸然闯进这里的经历,陆杳紧挨在苏槐身后,绝不轻举妄动。 要动也是他动。 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他在前面他先受着。 以往狗男人从不吃半点亏,恨不得把她挡在前面当人肉盾牌,再不济也会要求让她与他并肩同行。 而今狗男人却是句话没提,也一直由着她待在自己身后。 进来以后,都晓得这里有机关,两人不着急往前走。 苏槐忽然扬手往某个方向的地面一掷,一枚小石子砰地一下坠在那地上。 小石子自是他方才跟姬无瑕斗殴时顺手捡的,掷的方向也正是上回陆杳不慎踩到触发机关的方向。 虽然只是块小石子,但夹杂的力道却是大,落地以后,只听这殿中机括声开始运转。 苏槐和陆杳待在一个机关扫射不到的死角。 这一楼的机关上回都给她整坏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又修好了。 随着箭雨密密麻麻地射来,苏槐随之又往各个方向掷了好几块石子,一楼的所有机关都被触动。 这回陆杳做为旁观者,看了个透透彻彻,最后那个牢笼从天而降,砰然落地,顿时上方兽嘴枪口里迸射出一根根长枪,力道非凡,直直往空荡荡的笼子里射去。 那长枪枪头凛冽,从各方齐发,只听牢笼与长枪磕碰发出刺耳的铿锵声,那些长枪有的卡在牢笼门里,有的穿过牢笼铁门深深插在对面的墙上。 这股子猛烈的势头索性没有持续多久。 所有机关都运转过后,空气里挥散开一股子尘嚣的味道。 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369章 竟还有活物 陆杳打开火折子,往那殿中央照了照,以便看得清楚些。 这一看,只见整个牢笼四面八方都插着长枪,几乎要将整个笼子穿满。 若真要是人在里面,定是给这些家伙事扎得不成人形。 苏槐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往二楼走,道:“现在可以说找什么。” 陆杳道:“找兽角。” 苏槐也没问具体什么兽角,只道:“兽角在七楼。” 两人上得二楼三楼,每上一层楼,时不时就有暗箭出其不意射来。 陆杳发现,苏槐对这里了如指掌,每每都能精准地避开。 他们只上楼梯,并未在每层楼上多作停留,因而只有刚进门时要经过大殿上大堂的一楼机关比较多,后来上楼的过程中被触发的机关很少。 陆杳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背影想,他对这里熟悉,可能是因为以前他来过,也可能是因为这座楼建造机关的时候他在场。 不过她没多问。 大约走到第四层还是第五层的时候,陆杳忽然听到楼上响起一声铁索声,不由脚步一顿,问苏槐道:“这上面还有活物?” 她只听小乐子说以前是有斗兽一类的被关在这里,可没听说如今还有。 只不过没等苏槐回答,上面传来的声音便先替她解惑。 那声音夹杂着浑厚的内力,响彻整座藏宝楼,道:“何人擅闯入内,还不速速离去。” 陆杳精神一振,那不仅仅是活物,这里面竟还有活人! 陆杳十分震惊,问苏槐道:“这里面为什么会有人?她是谁?” 那道声音是道女人的声音。 她声音极小,可上方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道:“吾乃这里的守楼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陆杳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别说苏槐不是她对手,就是自己在恢复十成功力的情况下,也不是她的对手。 两人在楼梯间停留了片刻,苏槐还是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拾级而上。 陆杳道:“你打不过她。” 苏槐回过身来,目色里隐隐有暗光,定定看着陆杳道:“你怕我被她打死吗?” 陆杳想了想,道:“一会儿你拖住她,我上去找东西,我会尽量快些的,在你被打死之前下来。” 狗男人说翻脸就翻脸,一把扯着她上楼去,道:“一会儿打起来,我会让你挡前面。” 方才在一楼大殿上那么大的动静,这楼上的人都没有作声,想必是越往上走,才会越犯到她的底线。 结果才刚上一层楼,陆杳都还没来得及在楼梯口站稳,陡然一道冽风袭来,可比先前姬无瑕厉害得多,苏槐瞬时将她挥至楼梯口的墙边,不得不迎上前去接招。 如此他也和她拉开了距离,两人打架时不至于殃及到陆杳这一池鱼。 楼顶是琉璃瓦,虽无星月,却有远远近近的宫火,投来的一抹微光将楼里映照得影影绰绰。 又都是眼力过人的,陆杳看得见那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那个女人什么模样陆杳没看清楚,却见得她一头华发,眼上覆着一条白绫,在光与影的交织里,苍苍如雪一般。 而陆杳紧接着发现,苏槐和她的招法,竟是同出一源。 但苏槐还是弱了她一大截,不过她没下死手,他暂时死不了。 陆杳回了回神,站着也是站着帮不上忙,立马就抬脚飞快地掠过楼梯间,往上一层楼跑去。 可还没上几步,身后气势陡然逼来,陆杳不得不抓着栏杆往外翻,又纵身往里跃去,回到下层楼的楼梯间。 与此同时,她似乎听到楼上墙裂的声音。 若非她闪得够快,裂的就该是她了。 下一瞬,她又听见苏槐开口道:“师父,请手下留情。” 陆杳震住了,那白发女人也收了手。 她竟是奸佞的师父? 这等身手,若是放在江湖中,那定是鼎鼎大名。 一时间,楼层里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三人的气息。 第370章 故人 随后陆杳抬脚缓步走上楼梯,那女人终于没再动手,却是面向着陆杳上楼来的方向。 随着一步步往上走,陆杳终于将她一点点看了个仔细。 她一身青袍,分明是江湖门派里的装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门派。 她一头华发,白绫几乎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可见下半张脸的轮廓,那鼻尖和嘴唇的线条虽然留下岁月的痕迹,可也能看出曾经的美,美中又透着一股子不可消融之冰雪的冷冽意味。 陆杳走上最后一步楼梯,这人便也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眼前。 她脸上冷得没有一丝表情,而陆杳却是惊诧得有些回不过神。 只见她袖袍下的双手手腕上,都被一枚棱形锥子给钉穿,腕前腕后都露出一个锥尖子。 陆杳一看那尖锥从她手腕筋脉间的缝隙钉进去的刁钻方位便知,她是被人以此方式封住了筋脉。 如果不把锥子拔出来,她尚且行动无碍,还能留存功力;可如果想把锥子强行拔出,那她筋脉一断,功力也会尽失。 显然,她接受了与锥子共存,长年累月,锥子已经与皮肉长在了一起。 便是时间也磨不去那锥子上的森然之气。 她的衣角下方露出一小段铁索,难怪之前陆杳听见有铁索的声音。 只是她功力深厚,想掩藏的时候自不会让铁索发出丁点声音,不想掩藏的时候也就随它去。 她,真的是这里的守楼人么? 她与陆杳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先一步走开了。 陆杳满腹疑问,蓦然又想起苏槐曾与她说过,要带她去见一个人……她便不由自主地抬脚一步步跟着她的方向走。 后来她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盘腿坐下。 那是一座石台,靠着墙,陆杳看见墙上延伸出好几根铁索,有粗有细,只不过都是断裂了的。 可想而知,这铁索是用来锁她的,但却没法将她完全锁住。 她开口,对苏槐道:“你带她来干什么?” 苏槐道:“进来取一样东西。” 片刻,她道:“如无旨意自行前来取,那便是盗。今日我可以当此事不曾发生,你快带她走吧。” 陆杳不明白,如果是想把她锁在这里,为何她又甘愿做这里的守楼人? 陆杳非但不走,反而又上前两步,缓缓屈膝跪到地上去,微微抬头看着石台上坐着的人,一时间许多思绪直涌上心头,她脑子里想的是她的大师父,这么多年以来,疯疯癫癫地满天下寻找一个人。 师父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冷美人,世上无双。 师父说,她就像一把剑一样,锋利得很,而他痴武半生,自是爱极。 师父说,一个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是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甘愿为七情六欲所缚的人。 师父还说,他见过她刀剑无眼的模样,亦见过她面无表情却悄红了耳根的模样。 再坚硬的冰,也都会有消融的一天。冰雪消融过后,就是暖春来临。 只是那个暖春,师父一等就是许多年。 那个名字,她从小听师父念叨着长大。 她叫夜藏。 陆杳轻声朝那石台上唤道:“前辈。” 石台上盘坐的人似乎入定了,没有反应。 陆杳回头看向苏槐,苏槐亦看着她。 两人无需言语,陆杳想要知道什么,而他已然给出了答案。 难怪她师父寻觅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原来她竟是被困在这楼中不见天日。 陆杳见着那些锁链,见着她手腕上的锥子,什么守楼人,分明只是想将她囚禁于此! 陆杳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单单就这座藏宝楼里设有机关,与其说她是守楼人,不如说她也被视作这珍兽楼里的一员。 陆杳又唤道:“夜藏前辈。” 她声无波澜,冰冷如斯:“速走。” 第371章 他一直在等 陆杳看着她腕间,伸手想摸一摸那锥子,只可惜还没碰到,她冷不防抬手就捏住陆杳脖子。 苏槐道:“师父,她没有恶意。” 陆杳不急反笑,道:“我师父说得果然不假,夜藏前辈是个冰雪美人,是山上那带刺的蔷薇,是海里那会蜇人的海月,漂亮又厉害。” 陆杳说得轻松,桃花眼里闪烁着亮光,却满是沉甸甸的情绪。 许久不曾听见有人叫她名字,石台上的人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叫这个名字。 直到陆杳说起,她才恍然想起,曾是有人这样说过她。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夜藏前辈”是在叫自己。 她就是夜藏。 因着陆杳被她钳制,头离她手腕上的锥子很近,莫名感觉到自己头上的黑簪有所松动,越来越松,到最后突然从发间弹出,铿锵一声,竟弹向她腕上的黑色锥子。 夜藏冷不防被这声响给唤回了神,神色有所松动,手里也慢慢松开了,道:“你师父?”她摸索到腕间,将那根黑簪从锥身上抽离开,拿在手里摩挲着。 她记得,也曾有人赠过她簪子。 陆杳看得分明,她腕上的两根锥子是磁玄铁所打造,难怪会吸走她头上的黑簪。 陆杳吸了口气,点头道:“对,我师父,他叫凌霄。” 夜藏身形微微一震。 良久,她声色惯有的清冷,道:“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陆杳道:“他过得不好,前辈失踪以后,他走火入魔,浑浑噩噩过了二十余年。” 夜藏又是沉默半晌,才道:“他为魔道我为正道,我与他势同水火,他日再见,我定会斩尽杀绝、为江湖除一祸患。” 陆杳道:“他一直在等前辈。” 夜藏拿着黑簪的手轻微地滞了滞,然后冷冰冰地还给陆杳。 夜藏道:“我不似他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我乃门中弟子,奉命镇守此楼,有职责在身、义不容辞。” 她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变得低沉,又道,“让他无须等我。” 陆杳道:“可师父说,前辈答应他了。八月十五,莲花镇,前辈答应的事,定然会去赴约。” 夜藏低低道:“那是他阴险狡诈,我又何须信守承诺。” 从第一天、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他阴险狡诈。 门派里的人都说,他这个人是魔道,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不知杀了多少各大门派的正义之士。 只是他残暴又狡猾,各大门派奈何不得,掌门人方才请她出关。 她听门中弟子说,她是个兵人。 兵人什么意思她不懂,但她唯一懂的就是修炼武功。 从小掌门就说,她天生骨骼精奇适合习武,只要她习得各大门派武功心法秘笈,将来她就是义衡派里的守护神。 只要有她在,谁都进犯不了义衡派。 她出关以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杀他。 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道凌霄。 她没想到,她和凌霄年纪相仿,他竟也是一个年轻男子。 江湖上说他修炼的是邪功,非任何一门派之功法,之所以速有所成,是因为他以婴孩肉、童子血辅助修炼。 他这个人罪大恶极。 义衡派先对他下了战书,他接了战书,两人相约在衡山之巅决斗。 衡山山脚下各大门派闻讯赶来,一是坐观这场决斗,二是想趁机在魔道凌霄负伤后一举灭之。 那日凌霄来得早。 山巅起了浓雾,白茫茫一片,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水汽。 他倚在岩石边等了许久。 这山与那山之间隔着危崖,危崖高万丈,要是掉下去定然摔得个粉身碎骨。 危崖上方,横着一条铁索,连接着两山。 铁索对面,隐隐可见山廓,渺渺茫茫,若隐若现,如九天仙境一般。 凌霄等得不耐烦了,便以内力传声道:“你们请爷决斗,爷等了半天决斗个鸟,下次求爷来爷都不来。走了啊。” 说罢刚一转身,就听见崖上铁索晃动的声音。 他不由又转头懒懒瞧去。 这些所谓武林正道,喜欢搞这些花把势,他见得多了。 第372章 初见 随之,苍茫白雾中,正有人踏着那铁索,如履平地一般,缓缓而来。 他率先看见的是那双脚,和一袭青色的衣角。 凌霄挽着手,就看着那白雾里渐渐勾勒出一抹人影来,由模糊到朦胧,最后呈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她生有一张极为冷清的脸,一头黑发挽在脑后,一双眼是年年如一日的枯寂无波,唯有她拔剑之时,能使她眼里光芒乍现。 凌霄看得愣神。 直到她的剑都逼至眼前了,他才极快地斜身一躲,道:“还以为派来的是朵小娇花,不曾想竟是上天遗落的一片小霜花。” 可不就是片霜花,晶莹剔透,美得冰冷。 夜藏可不与他废话,来就是来取他性命的。 她只知道与他打架,往死里打。 凌霄没想到这小霜花挺厉害,要是不认真应付,就会伤于她剑下。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上百招,尚未分出胜负。 凌霄被她步步紧逼,道:“在下凌霄,姑娘芳名?” 她手里的剑犹如雷霆万钧直取他咽喉,道:“待你落气之时,自会让你知道你是命丧谁人之手。” 凌霄道:“决斗规矩,开始便先报上名来,你这般上来就打,绝非正义门派的作风。你是义衡派的弟子吗,怎么义衡派一个比一个卑鄙?” 她下手愈加狠辣,道:“夜藏。” 这一战打了一天一夜,都还没彻底分个胜负。 山下的人蠢蠢欲动,就算凌霄还没负伤,那肯定力竭了吧,这时候围攻他说不定能有胜算。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爬上山巅,凌霄就已踏雾扬长而去,声音似从远方空谷传来,道:“打不动了,这次没打完的,爷下次再来打。” 等众人上山之时,山上就只有夜藏,杵着剑气息散乱地喘着气。 是她力竭了。 原本将被杀的是她。 凌霄将她反剪在怀里,手里的剑横在她脖子前时,却没有下手,只在她耳边笑语道:“姑娘,承让了。” 只是最后,逃之夭夭的变成了他。 在众人眼中,她一战实力能与魔头凌霄齐平,一时名声大振。 义衡派在江湖除魔卫道上成为中流砥柱的存在。 下次决战定在三月后,义衡派乃至整个江湖都对夜藏寄予很大的希望。 她只想着,等下次决斗时,定要为江湖铲除这个祸害。 她也知道自己还有很大的不足,所以这三个月里她在洞中闭关,拼命地练剑。 直到这日,她正练剑时,突然感觉有人闯入洞中,等她回身一看,却见一人挽着手倚在洞口,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可不就是凌霄。 凌霄道:“夜藏姑娘,你这样练是不行的,不仅提升不了自己,还可能反噬伤了自己。要不要我教你一个能快速提升的法子?” 夜藏冷眼看着他,浑身冷气犹如锋利剑气,道:“这里是义衡派后山,你也敢来?” 凌霄道:“义衡派的后堂后院后厨我也常去,怎么就不能来后山了?正经的,咱们都是习武之人,我有个法子,你到底要不要试?” 夜藏向来痴武,便问道:“什么法子?” 凌霄笑眯眯道:“当然是吃婴孩肉、饮童子血了,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你竟然没听江湖上提起过?” 夜藏顿时面如寒冰,道:“如此残忍的事,你却说得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你的确是丧尽天良!” 凌霄闻言非但不恼,面上笑意还愈加深了,抬手拎着个纸包给她看,道:“我本着有福同享、共同修炼提升的心情,还特地给你带了一份尝尝。我保证,肉嫩着呢,也可口得很。” 夜藏怒不可遏,也等不到三月过后了,直接挥剑就朝他砍去。 今日她定要杀了这个畜生。 凌霄今日没带剑,被她提剑追得满山洞跑。 后来他一把捡起她的剑鞘,不知道是怎么反守为攻的,夜藏被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被他给卸去了手中剑。 两人又赤手空拳地打了一阵,凌霄捉住了夜藏手臂,硬是将她押坐在打坐的石台上。 在押她坐下的同时,他空出一手以她的剑挑开那纸包,拈了一块肉就塞她嘴里。 第373章 逍遥懒散惯了 夜藏嫌恶至极,立即要吐,凌霄一手捂住她嘴,有些恶劣地笑道:“吃吧,这婴孩肉好吃得很。” 看见冰霜美人这般恼羞成怒的模样,凌霄觉得非常好玩。 可约摸是冰霜美人素日只顾着练功了,少有沾口腹之欲,故而区分不出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 她抠着喉咙拼命想吐出来,把眼眶都吐红了,看他的眼神也是恨他得紧。 凌霄道:“喂,不会连鸡都吃不出来吧。” 夜藏抓起剑就砍他,他边躲边又道:“真是鸡,刚刚哄你玩的。” 后来凌霄把纸包里剩下的鸡给她看,里面是只小油鸡,只撕下块肉刚才给她吃了,剩下的鸡头鸡爪鸡身子都是完完整整的。 凌霄见这姑娘十分不好说话,动不动就对他打打杀杀的,只好先行离去了。 只不过他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 她拼命练功就是为了下一次能够杀了他,而他成日逍遥懒散,自己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还来看她拼命练功就是为了能杀掉自己。 有时候凌霄看不过去,竟还指点她一二。 他也不是空手来的,都会给她带山下的吃食。 今天是鸡,明天是兔腿,后天是酸枣糕子。 夜藏自是不屑一顾,但他有的是办法塞进她嘴里。 他口口声声说给她带了一罐童子血,实际上倒进她嘴里却是梅子汁。 有一次,夜藏练功时急于求成,走岔了,很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正逢凌霄赶来,见她情况不对,立马扶她坐好,给她灌输真气理顺她体内的乱气。 夜藏渐渐清醒过来时,才发现是凌霄救了她。 凌霄收手,道:“我早说了,照你这练法,很容易伤着自己,你非不听。” 夜藏问他:“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 凌霄挑挑眉,道:“我为何要杀你?” 夜藏一时回答不上来。 凌霄又道:“你们掌门不厚道啊,哪里弄来的各家武功心法秘笈让你练?别的门派知道自家心法秘笈被偷了吗?” 夜藏凛色道:“满口胡言,掌门为人正派,岂会去偷,我所练的心法秘笈是掌门靠光明磊落的方式所得。” 凌霄玩味道:“他亲口告诉你的?” 夜藏无言。 凌霄又道:“你纵天赋异禀,但各家武功汇聚一处,有相辅相成的,也有相互冲突的,稍有不慎也风险极大。” 夜藏有些不明白,江湖上人人喊杀的大魔头应该是凶狠残暴、罪大恶极的,可他却不曾伤害过她,甚至还帮她疗伤。 后来夜藏终于肯主动问他一句:“你当真靠吃婴孩肉、童子血来提升功力?” 凌霄笑得十分坏水,道:“是啊,你信不信?” 夜藏冷声道:“你走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下次相见,便是你死我活。” 凌霄盘坐在她旁边,支着头看着她,却挑着嘴角道:“什么你死我活,就不能咱们一起好好地活么?你随我去,外头天地广阔,不比你困在这山洞里强吗?” 夜藏阖上眼,不再理会他。 凌霄直白又露骨道:“你若做我的女人,我保证不亏你,日日疼着你,如何?” 夜藏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不过还是被他的话给震惊到了,她掀开美眸,眼里依稀有冰冷的杀气,道:“你若做我的剑下魂,我也保证不亏你,给你堆个好坟,如何?” 凌霄大笑,道:“姑娘真是越来越幽默,学会开玩笑了。” 他要是再不走,她又要追着他杀了,遂起身拂拂衣摆,道:“也不急,我给你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等决战那日我再来问你要答案。” 说罢他就潇洒扬长而去。 第374章 伏杀 到二次决战这天,凌霄照样是早早就来了。 他总不能让人姑娘家等他一个大男人。 结果凌霄依然陪她打但分毫不伤她,道:“夜藏姑娘,凌某对你一见钟情,你信是不信?” 夜藏剑气一荡,他又道:“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连我们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我都想好了。” “无耻!”夜藏气恼不已,一时间章法招式都乱了,只想狠狠揍他一顿。 夜藏是不留余力跟他打,两人正打得激烈,怎想这时,潜伏着的江湖各派高手随着义衡派掌门的一声令下,突然横空杀出,趁着凌霄被夜藏拖缠住分身无暇之际,围剿于他。 凌霄收了方才的玩味之色,看向夜藏,不辨喜怒道:“你还来阴的算计我?” 夜藏亦是变了神色,道:“我并不知情。” 掌门瞒着她在衡山上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此次能把凌霄一举剿杀。 倘若是光明正大地围剿,夜藏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却是借着她与凌霄决斗之名,而行偷袭围攻之实,非江湖正派磊落之举。 后来衡山山巅上一片混乱,夜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回终于赢了他,一剑刺穿他肩胛。 剑锋从他后肩穿出去,滴淌着血。 江湖人见他负伤,全都蜂拥攻来,凌霄一手握着她的剑刃往后退,她便也被带着往前掠。 夜藏有些错愕,他方才分明可以躲的,却没有躲。 凌霄全然不急,道:“算了,我信你不知情。” 他又问:“怎样,上回我说的话你考虑好了没有?再不考虑好,我可就没机会听了啊。” 转眼间他已退至了危崖边缘。 夜藏紧紧抿着唇不说话,凌霄笑着将她往后推了推,那利剑从他肩上抽退出来,夜藏瞠着眼试图伸手去抓他,他却展开双臂,如自由散漫的鹰一般,仰身就往万丈危崖坠去。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瞬间缩小,到最后坠入危崖下的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江湖众人一边高兴一边惋惜,高兴的是大魔头终于被打败了,他受了重伤又从这万丈悬崖掉下去,应该是凶多吉少;而惋惜的是,没能亲手手刃魔头,实在是可惜。 不过众人商议,就这样认定魔头死了未免太草率,还是得集结众人去崖下找一找他的尸首,就算是死也不能留他个全尸。 夜藏也跟随门中弟子一同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下山。 下山以后,众人在山谷里搜寻了数日,一无所获。 夜藏也终于开口询问同门弟子:“凌霄为什么是大魔头?” 弟子回答:“他为修炼邪功,吃婴儿,喝人血!” 过了一会儿,夜藏又问:“还有呢?” 弟子道:“听说他杀去忠义堂,血洗了忠义堂,堂中弟子无一生还,血都从门槛里溢出来了。” 夜藏道:“他为什么要灭忠义堂?” 弟子道:“好像是私仇。” 弟子还道:“还有还有,他以一人之力,单挑各大门派,致使各派损失惨重。” 最终,各大派将崖底都搜了个遍,别说魔头的尸首了,就连片衣角都没找到。 各派丧兴而回。 夜藏在回门派的路上,不想遇到个樵夫。 樵夫坐在路边歇凉,见了她道:“霜花姑娘?” 夜藏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樵夫。 那樵夫顿时满脸生笑,道:“你一定就是霜花姑娘了。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诚然,义衡派的弟子们上山都要从这条路上经过,但门中都是男弟子,唯有夜藏一人是女子。 所以樵夫一瞧她准是,又生得个冷冰冰的,说是霜花再贴切不过。 说罢就取出一封信交给夜藏,樵夫便挑起柴转身走了。 夜藏记得魔头凌霄初次见面时,也提过“霜花”二字。 那这信,是他写的? 他果然没死。 魔头要是就这么轻易死去,那还叫什么魔头。 夜藏打开信一看,竟是一幅简易的地图。 看来画地图的人相当闲,地图上标记着路线,还画有镇子城池,地图上的终点离衡山都隔了两座镇子。 夜藏思量了一下,将地图收好,当日并没回门派,而是转身往下山的路走。 不管凌霄是死是活,她都要去把他追拿回来。 第375章 你是不是偷偷爱着我? 夜藏没有入世过,她走到镇上,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琳琅满目的东西,还有满城如星的灯火,处处都是人间的烟火气,与她山上的冷清洞府大相径庭。 她看见有人骑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骑马的是比她脚走的要快。于是乎到了镇外,那骑马的人进小树林里方便一下出来一瞧,他马就不见了。 夜藏骑着马一路顺着地图往下找。 经过两个镇子,到第三个镇子的时候,到地方了。 镇子叫莲花镇。 进镇以后,她又循着地图上最后一条支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巷子末尾,再抬头一看,她已站在一户家门前。 夜藏皱了皱眉,还以为凌霄躲藏的地方定然是在别的山上洞里,可没想到居然是一户人家里。 他莫不是逗她? 夜藏还没打算上前去敲门,就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结果里头却是先有人来开门。 宅门一打开,就见一人披着长衣,习惯性地挽着手倚在门框里。 他看着夜藏的眼里含着笑意,颇有几分散懒,道:“我说哪个傻姑娘站在我门前,原来是你。” 那眼神里又有几分得逞的坏色:这姑娘总算是被他拐下山了。 夜藏一看见他,立马就上前,横剑出鞘,抵在他脖子上,道:“你果然没死。” 凌霄低眼看着她道:“我怎么觉得你发现我没死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夜藏道:“我没有。” 凌霄道:“你有,你是不是偷偷爱着我?” 夜藏当即下手砍他。 凌霄握住她手腕,懒笑道:“与你开个玩笑嘛,别当真。”说着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巷子里,“你一个人来的吧,没带同伙吧?走,先随我进去说。” 他不由分说就把夜藏拽进了自己家门,利索地关上了宅门。 凌霄靠近看她的模样,又道:“怎的这般憔悴,可是找我找得很辛苦?我还以为至少得等十天半个月你才会找来呢,没想到才三天你就到了,是不是路上担心我都担心坏了?” 夜藏想,这人实在可恶,还不如摔死在崖下。 她道:“我是来追杀你的,不是来担心你的。” 他拉着她的手就带她进厅上,“行,杀我就杀我吧,你总得先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杀我。” 进了膳厅,凌霄一手拉开一把座椅,便将夜藏按坐在椅子上。 桌上呈上一道道膳食,对于常年在洞府里修炼的夜藏来说,几乎她都不曾见过这些菜肴。 凌霄拿过备好的湿巾子,给夜藏擦擦手。 夜藏惊了一惊,当即反手就揍他,但却轻松被凌霄化解,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心手指擦拭一遍,道:“想请你好好吃顿饭可真难,还得承受被你打的风险。” 他掌心的温度十分温热,让夜藏整个人如临大敌。 给她擦完手后,凌霄就放开了她,道:“吃饭吧。” 夜藏看着眼前的碗筷和桌上的菜肴,凌霄给她布菜,最终,她还是动了筷子夹来吃。 那菜食初入口时,她还呆了一下。 以前她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大抵是没想到,原来饭菜还有这么丰富的味道。 凌霄看着她的模样,道:“整日只知道练功,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多了去了,你若就躲在那山洞里不出来见识一番,岂不白来这世上一遭。” 夜藏道:“集各家武学之大成,也是一种见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志向并非我的志向。” 凌霄道:“往后你就会发现,世上还有许多种其他的快乐,不逊于练功。” 夜藏道:“比如?” 凌霄看着她,笑道:“比如啊,比如你千里迢迢来寻我就使我快乐。” 夜藏冷道:“打败你也会使我快乐。” 凌霄就笑,道:“你都把我伤成这样了,还不叫打败我啊?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你打败我了,那你应该非常快乐了。” 夜藏想,可能是她并不太明白快乐是种什么感觉,又或者这次不是光明正大打败他的,所以她心里没有多少畅快感。 第376章 又美又易伤人 夜藏蓦然道:“我与你决斗,不想其他人掺和进来,掌门安排的埋伏,我若事先知情,绝不会同意。” 凌霄道:“所以,你这是在向我解释?” 夜藏道:“跟你说明情况。” 凌霄道:“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来寻我的份上,我接受你的解释。” 夜藏冷冷地再强调一遍道:“我来寻你不是因为担心你,而是要来杀你。” 凌霄挑唇道:“我懂,我懂。我又没说什么。” 他又给她布菜,夜藏找了他这么几天,路上从不在意自己的饮食,路边有野果摘来填饱肚子即可,眼下吃到饭菜的味道,确实是饿了。 她便埋头继续吃饭。 凌霄道:“现在不怕我夹给你的肉是婴孩肉了?” 夜藏头也不抬道:“我吃得出来,是鸡肉。” 凌霄道:“那你现在吃的这个肉丸子是婴孩肉做的,是不是又软又嫩?” 夜藏道:“是鱼做的。” 凌霄挑眉道:“也不是没长进,我给你捎了这么多次外食,至少知道分辨肉味了。” 等吃完了饭,凌霄又带她去后院休息。 夜藏道:“现在饭也吃过了,你且出招吧。” 凌霄走在前面,道:“出什么招,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不先休息一下吗?等你养好了精神再来杀我吧。” 夜藏不免想,这人真是狡猾,照着他说的做完一样紧接着又来另一样,反正就是他有道理。 夜藏道:“不必休息,我现在精神很好。” 凌霄道:“哪里精神好了,看看你憔悴的模样,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夜藏道:“是不是等我休息好,你又要说天黑了等明天,明天到了你又要找其他借口等后天?” 凌霄回眸对她一笑,道:“姑娘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夜藏道:“等我杀了你回门中再好好休息也不迟。” 说着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就朝凌霄杀过来。 凌霄躲闪了两招,道:“啧,所谓带刺的蔷薇,蜇人的海月,说的估计就是姑娘这样的吧,真是又美又易伤人。” 后来他索性不躲了,站在树下任由她一剑刺向自己胸膛。 树下光影婆娑,树叶被她剑气扫得簌簌下落。 风卷起他的衣摆,他面上依然神色懒散,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叶子清香。 夜藏见他不躲,惊了一惊,她剑势十分凌厉,那剑锋顷刻抵上他胸膛,她尽全力收势,在剑锋将将刺穿他衣料时,她强行逼自己停下来。 所幸入得不深,但也不可避免地晕染开些许血迹。 夜藏内里有些翻腾不休,脸色也白了白,低着嗓音问:“你为什么不还手?” 凌霄道:“我有伤在身,不是你对手。不过你便是打败我也胜之不武。” 夜藏抿着唇不语。 凌霄深深看着她,又道:“你若非要杀我,也可杀得了我。” 夜藏道:“那就等你伤好了,我再杀了你。” 凌霄笑道:“眼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怕是又得再多养些日子了。且等我好了再说吧。” 她不明白,上回被她一剑穿肩时如此,眼下又险些被她刺穿胸膛时亦是如此,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夜藏利落地收回了剑,看着他胸膛上漫开的血,眼里微光闪烁。 凌霄道:“放心,死不了,往后你若是对我好点,我还有命陪你决斗一场。” 他带着她去到后院,一路上夜藏都在极力压制翻腾的内息,方才收得太猛,有些走岔了。 她站在屋院门前,抬眼看着布置得干净整齐的房间,还未来得及踏进去,翻腾的内息便炙得她眼前发黑。 紧接着嘴角便溢出一缕血丝,人便也跟着倒了去。 只是没能倒在地上,她感觉自己依稀倒进一方怀里。 是凌霄接住了她。 下一刻她便觉身子一轻,仰头就看见凌霄抱起她大步跨进屋里。 凌霄的声音落在耳畔,低低道:“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死,宁愿逼着自己也不愿重伤我不是?” 第377章 我只教自己的女人 夜藏体内真气乱窜,火烧火燎,甚不好受。 后来有另一道真气灌输给她,耐心细致地替她引导理顺。 等夜藏睁开眼清醒过来时,房外已经天黑了。 凌霄坐在她身后,收了手,道:“早前便提醒过你,你练的各家武功太多,各家路数有相冲,控制不好容易走火入魔。” 夜藏出了一身汗,人有些虚脱,凌霄在她后背的手一收她便少了支撑,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凌霄若有若无地将她揽在怀里,微低下巴,唇靠在她耳边又说道:“不过等你做了我的女人以后,我会负责帮你梳理的,不会让你走火入魔。” 那温热的话语声钻进耳中,夜藏极不适应,就跟炸毛的猫似的,立马直起身从他怀里出来,反手就将他推开。 她一推,凌霄顺势就仰倒在坐榻上,笑得很惬意,道:“还有力气推我,说明没大问题。” 帮她调理半日下来,他其实也很累,加上本身有伤,背上都已经被汗意濡湿了。 夜藏看见他胸膛上的血迹依稀又漫开了一些。 夜藏撇开眼,道:“你自己的伤还需尽快处理。” 凌霄道:“你这么关心我,要不你帮我处理?” 夜藏冷声道:“你自己处理。” 凌霄叹口气,道:“你内息不稳我都帮你调,我的伤因你而起你却袖手旁观,真是没良心。”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起了身,去桌边点了灯。 随之叫人送水来给她洗浴,他没再多待,便离开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凌霄到院里来看夜藏,发现她不在房里。 结果他却在后花园里找到她,彼时她正睡在花园的一处露天石台上,将身体微微蜷缩着。 凌霄轻轻敛衣在石台边坐下,下一瞬夜藏就突然醒来,本能反应地挺身坐起,下意识就握紧手中剑。 凌霄见她模样,道:“安心,我又不会伤害你。” 他又问她:“好好的房间不睡,怎么睡在这里?” 夜藏干脆地回答道:“床太软我睡不惯,在洞里都是睡石床。” 凌霄看了她半晌,呲了一声道:“你们义衡派指望着你扬眉吐气,却待你如同阿猫阿狗一般,让你住山洞睡石头,让你粗茶淡饭果腹,你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她从小就是那么过的,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在别人眼中,她或许都不算是个人,更多的价值是门派里一件厉害的兵器。 这件兵器既锋利,又纯粹。 凌霄说罢,突然便倾身过来,将她抱起,转身往后院里走。 夜藏愣了一愣,立刻要挣扎着下来。 凌霄收紧手臂不放,她便要动手揍他。 凌霄道:“你别乱来啊,我身上才添一道新伤,要是再让你弄两道,可能就得一年半载的才能养好,你就得很久以后才能跟我决斗了。” 他在家习惯性地懒散地披着衣裳,但抱着她时却走得稳实认真。 最后他把夜藏放在床上,探着身靠近她,道:“在我这里不兴睡石头,你得给我睡床。睡着睡着就睡惯了,你会觉得还是软的好。” 等下次夜藏再去后花园找那块石头时,发现石头已经被凌霄给弄走了。 夜藏暂时住在了凌霄家里,她得守着凌霄等他伤好了再公平决斗。 白天的时候她就练功,有时候凌霄过来瞧见了,还从旁指点她一下。 比如他悄无声息就出现在她的后方,忽然拿住她握剑的手,含笑地带着她的手挥剑比划几招,在她耳边道:“你要这样出剑,让人猝不及防,才可能伤得着我。” 他还教她怎么调理内息,不至于真气爆发时收不住。 夜藏明白,他练功只是有自己的独门秘法,根本不是靠什么婴孩肉童子血来提升功力。 凌霄教她的时候就道:“我只教自己的女人,别人我不教的。” 夜藏性子十分清冷,住洞府住惯了,她在凌霄这里也能够日日都待在院子里足不出门。 若非凌霄来带她出门,可能她直到回门派的那天都还不知道这莲花镇是个什么样子的。 凌霄是强行把她拽出门的。 夜藏问:“去干什么?” 凌霄道:“当然是出去转转。” 夜藏道:“有什么好转的?” 凌霄道:“下了凡尘,当然得看看这凡尘的烟火吧。” 第378章 什么才是快乐呢? 恰逢七夕节,莲花镇上特别热闹。 两人寻个高处,可见湖边大片大片的莲花灯,男男女女放灯说笑,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夜藏见着那热闹,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觉得离自己好远。 凌霄瞧了瞧她,笑道:“光在边上看有什么意思,我带你逛去。” 说着他就牵过她的手,夜藏挣脱不开,硬是被他拉拽着在屋瓴上掠过,找个无人的空巷跃下,然后牵着她就走出巷子口,一头扎进热闹的街市中。 后来夜藏忘了要挣开他的手,一路上左看右看,像个被自家大人牵着的小孩一般,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凌霄瞧见一支好看的发簪准备买给她时,她却直勾勾地盯着路过的小孩手上拿着的面人和糖葫芦看。 凌霄拉着她就去买面人和糖葫芦。 夜藏拿着买来的面人和糖葫芦,乖乖地跟着凌霄一起去湖边放花灯。 凌霄问:“你有什么愿望?” 夜藏道:“我没有愿望。” 凌霄回眸看她,他侧着头,一边脸掩映在暗淡的湖光中,一边脸映照着灯火,极是俊朗分明。 他笑道:“你没愿望,那我可许愿了啊。就让你往后都像今日此时这般快乐。” 夜藏道:“我一直很快乐,不必非得像今日此时。” 凌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什么是快乐吗?” 夜藏愣了愣,一时竟答不上来。 什么才是快乐呢? 凌霄放好了灯,道:“那应该是心里藏不住的喜悦,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人间烟火能让你喜,清风明月亦能让你喜。你有过吗?” 夜藏想了想,道:“以前没见过人间烟火,清风明月在山上见得太多,不足为奇。竟不知,这有何好喜的。” 凌霄笑道:“无妨,以后会喜的。” 只是这个以后,谁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 夜藏觉得他的伤养好了,但凌霄坚持说没好,今天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不舒服。 夜藏有些生气,道:“我知道你素来狡猾,你别耍花招,好了就是好了。” 凌霄道:“没好就是没好,你要不信,自己来看看。我现在就可以脱给你看。” 说着,他还真当她面开始解腰带。 腰带刚解下,夜藏就转身大步而去,骂道:“无耻。” 惹得凌霄在身后大笑。 如此拖拖拉拉快一个月,凌霄每日都带着夜藏出去找乐子,他的伤要是还没好也有点说不过去。 夜藏要和他再公平地斗一场,凌霄便靠在树下挽着手,眯眼看着她道:“我也不是不能跟你打,但你总得给我点好处。” 夜藏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凌霄道:“上回我问你的,你可应我?你跟着我,往后我们做一对逍遥世间的江湖侠侣,你杀人我放火,你锄强扶弱我便拔刀相助,我不会让你住冷冰冰的山洞,也不会让你食不果腹,我会让你喜上你所见所闻的这个世界。”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依然是含着笑意,但是认真。 夜藏望着他,有些回不过神。 凌霄眼底里的笑意渐深,道:“你不吭声,我便当是你默认了。” 夜藏这才猛然回神,道:“你我正邪不两立,我不会与你为伍。” 凌霄叹口气,道:“那你今日是非要与我一战了?” 夜藏道:“是。” 凌霄道:“行吧,我若败于你,我的命随你拿去。可你若败于我,你的往后便由我处置,这样显得公平些,如何?” 夜藏这段时间有他指导,在武功上精进一些,应是能全力与他一搏,遂点头同意。 夜藏缓缓拔剑,凛冽寒光映进她的双眼里,如冰霜一般没有半点情绪。 而凌霄依然倚在树下,衣袍翩翩。 夜藏道:“你用什么兵器?” 凌霄道:“无需旁的兵器。” 既然他这么说,夜藏也就不客气了,下一瞬身影一掠,就朝他攻去。 树下剑气横扫,当真厉害,树叶翻飞飘零,落了一地。 凌霄只守不攻,夜藏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凌霄低低道:“自是舍不得伤你,你信不信?” 夜藏剑势一顿,又有些懊恼地多加两成力。 一连过了数十招,怎料凌霄突然又不躲了。 夜藏的剑直逼他 第379章 你心里有我 凌霄看着她微颤的剑锋,道:“怎么不下手杀我?” 夜藏气息凌乱,那股子真气似将她眼眶都逼红了。 凌霄声色低低的,又道:“你若舍不得我死,那我可动手了。” 说罢,他抬指拈住她的剑刃,往旁一折,夜藏反应过来,立刻反手回击。 一人执剑一人空手,这回就真打了起来。 可不过百招,夜藏的剑被打落,铿锵一声,深深没入对面的墙壁中。她整个人被凌霄钳在怀里,动弹不得。 凌霄低下头,在她耳边细细道:“我赢了,夜藏姑娘,你现在该听凭我处置了。” 夜藏输了就是输了,也不耍赖,道:“要杀要剐随你。” 凌霄道:“我不杀你也不剐你。” 下一刻他拽回她的身,就将她拥入怀中。 他道:“让我先抱一抱你。” 夜藏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声声乱无章法。 耳边是他的呼吸,鼻端是他怀里的气息,她僵得不敢动弹。 她听见凌霄再道:“义衡派的掌门是高,算我栽了跟斗,与你初见后,从此便念着你。夜藏,你跟我吧,我疼你宠你,爱你护你。” 有人疼宠爱护是个什么感觉? 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以前不曾感受过。 良久,夜藏茫然地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凌霄呲道:“你非要论好处,你跟了我以后,我念着你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这样我就无需大老远跑到别处去找你了吧。嗯,如此更令我省心,安心。” 夜藏道:“你我道不同。” 凌霄道:“但可殊途同归。” 夜藏再没作声,任由凌霄抱着,垂着双手,手指死死攥着。 她听见风声,仰头就看见树叶在枝头上摇摆婆娑,阳光透过缝隙间落在她的脸上。 她还是很茫然。 殊途……真的可以同归吗? 等凌霄放开她时,她还愣愣的模样。 凌霄眯着眼看见她悄然红透的耳根子时,不由顿了顿。 宛如山巅霜雪映照着一抹晚霞一般,昳丽至极。 凌霄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而红耳朵,讶异过后,凌霄挑唇就笑,眼里的光掩藏不住,异常高兴。 他一笑,把夜藏笑慌了,夜藏面上冷声问:“你笑什么?” 凌霄打横抱起她就转了两圈,夜藏慌忙伸手下意识搂住他颈项,道:“放我下来!” 凌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他便看见那霜雪上的霞色仿若更浓了些,道:“夜藏,你心里有我。” 夜藏懊恼道:“一派胡言!” 夜藏一下地,就去墙边拔自己的剑,要回来砍他。 凌霄挽着手,满含笑意地站在原地,道:“你杀吧,只要你舍得杀我,我的命你随时拿去。可若你下不去手,让我赢了,我就不光是要抱抱你了,唔,就再亲亲你如何?” 夜藏握紧了剑,一再迟疑,最终还是气愤地把剑收回剑鞘中,道:“无耻之尤!” 她提着剑转身就走,却在转身刹那,听见身后爽朗的大笑声,闹得个满脸通红。 她明知道他是魔道而自己是江湖正道,她的使命就是要了结他的性命好回门派交差,她如何能心中有他。 可她自己又很清楚,真当自己的剑即将穿过他的身体时,她下不了手。 她不禁想,他真的是魔道,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吗? 他挑衅各大门派,以一己之力灭杀忠义堂,双手沾满鲜血那是不争的事实。 江湖仇杀屡见不鲜,但他没有吃婴孩肉饮童子血,在这莲花镇上也没做过十恶不赦之事;相反的,他看见孩童在街上玩耍路遇马车时会顺手拉一把,看见小偷偷人荷包时会顺便逮上一逮。 他也从未伤害过她,即便是被她所伤,也未曾有过怨憎。 等夜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在为一个大魔头开脱。 越是这般矛盾,她便越是厌憎这样的自己。 后来,她问凌霄:“你为什么要灭忠义堂?” 凌霄语气寥寥:“他们虐杀我朋友,以及我朋友所在村里几十口人命。” 他看向夜藏,嘴角笑着,却有些凉薄:“你要为忠义堂报仇?” 夜藏抿了抿唇,转身走开了。 第380章 那我等你 凌霄嘴上说是她的往后都交由他处置,但他却不曾真的逼迫过她。 夜藏对他不再是喊打喊杀非要分个输赢,她想得多了,心事便也多了。 凌霄牵着她的手时,她不反感,甚至还有点贪恋,可同时却也陷入了挣扎和自我反省中。 再后来,两人一同上街,被外游到镇上的义衡派弟子给撞见了。 夜藏消失了这么久,义衡派正到处寻找她。 弟子万没想到,她竟和魔头凌霄待在一处。 既然被发现,凌霄便要换个去处,带她远走高飞。 可夜藏与他道:“你走吧,我不走。” 凌霄看着她片刻,道:“如今还是反悔了?” 夜藏道:“我要回义衡派。” 凌霄道:“他们只将你当做一样武器,未曾将你视作一个人。” 夜藏仰头望着他,忽然一笑。 凌霄却是看傻眼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笑,极是冷艳美丽。 夜藏道:“我若不跟你走,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凌霄道:“啊,不仅失望,还很难过。” 夜藏撇开视线,看向别处,道:“那你就且失望一段时间吧。” 凌霄愣了愣,“一段时间?” 她又道:“我无论如何得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她是义衡派的人,从义衡派出来,理应回义衡派说清楚。 凌霄道:“之后呢?” 夜藏道:“我若想跟你,便来寻你。我若不想跟你,也会来亲自与你说。” 风吹过两人所站的树下,空气里是常有的叶子香。 夜藏闻起来,始才觉得人间烟火理应是这样的。 凌霄依然笑着,道:“那我等你。管你想不想跟我,等你下次来,我定掳你远走高飞,再不放你回去。” 他又道:“还有半月便是中秋,我便在这莲花镇等你。” 夜藏离开那日,凌霄送她出门,看她骑上马。 他披着长衣,站在马边,随手理了理马的鬃毛,似笑非笑道:“夜藏,你低下头来。” 夜藏缓缓朝他探了探身,道:“还有何事?” 凌霄道:“再靠近些。” 她便狐疑地再往他靠近些许。 他抬手就理了理她的鬓发,将一枚发簪簪进她发髻里。 只不过她无所察觉,注意力都被他的话语给转移了去,只听他细细说道:“只要你回来,我日日陪你打架都可以,咱们上房打,上床打,皆可。” 夜藏面色冰冷,立马直回身去。 凌霄却见得她又红了耳朵,便又笑道:“义衡派若是没放你回来,我最多等过中秋,便会杀上山去寻你。” 夜藏打马就走。 彼此皆不知,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夜藏回到义衡派以后,弟子早已将她与魔头凌霄同进同出的事上禀。 掌门怒不可遏,彼时她跪在堂上,掌门指着她道:“我从小培养你成材,教你道理和道义,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却与那魔头为伍,弃江湖道义而不顾,是给义衡派丢脸!” 夜藏跪得笔直,应道:“弟子有错。” 掌门问:“你与他相处,如此绝佳机会,为何不杀他?!” 夜藏想了想,道:“弟子试过,未能下得去手。” 掌门道:“你为何下不去手?!” 夜藏又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只好应道:“弟子不知。” 掌门喝道:“孽徒!” 随后照门规处置,掌门挥了夜藏五十鞭,鞭鞭吃肉见血,她硬是一声没吭。 处罚过后,夜藏便被关进了山巅洞府之中。 她又重新回到这个从小到大她练功的地方。 门中其他弟子都有屋子睡,有饱饭吃,而她却只能住在这里。 以前不觉得,可而今却觉得这洞里着实太清冷了些。 她好不容易睡惯了床,如今这石床又觉得硬了。 夜藏坐在石床上打坐,整整两日,鞭伤使她无法入眠,满背火辣辣的。 但心里却无比的安宁。 给她一顿罚,总好过她内心日日挣扎。 她下不去手杀他,换来自己一顿鞭子,这很公平。 她想,终究是殊途,又哪能同归呢,往后与他再无瓜葛,他做 第381章 什么是正邪 夜藏愣愣地摩挲着发簪,忽然想起,应是他送她走的时候,叫她低下头来之际给她簪上的。 顷刻间,所有关于他的事都往脑海里翻涌。 夜藏猝不及防,全是对他的念想。 她又枯坐两天,看了看山洞外的天色,突然起身往外走。 她不知道还有几天是中秋。 但她应该回去见他。 不光是应该,是想回去见他。 义衡派的掌门早就安排了门中弟子看守。 她一出来,掌门即刻召集所有弟子围阻她。 掌门极重颜面,绝对不能让这孽徒出去与魔头为伍,那将是义衡派的一大耻辱。 再者,光是魔头凌霄就已经让江湖上头疼不已了,要是再加一个夜藏,那便是江湖之祸! 因而夜藏执意下山时,掌门痛心疾首,但还是一声令下,弟子们全部围攻她。 夜藏念同门之谊,只守不攻,从后山一路行到门派里。 她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又笃定。 山里涌来的穿堂风,经过她时,卷起她的发丝衣角,都是一股腥甜气。 弟子们伤亡无几,而她却是周身血痕累累。 浑身上下均布满了剑口。 她瞳仁无波,只是望着山下的方向,想要去到那目的地。 她有错,当受这一场劫难。 她靠血肉之痛来偿还自己的过错,再理所当然不过。 那些道理、道义,她从小在门中学的,如今也该用门中的刀剑一剑一剑给她剔去。 什么是正邪,什么是道义,她以前以为自己懂,可如今却越发的不懂。 她不知外面的天地是否真有凌霄说的那般逍遥广阔,但她想,她应该亲自去见过一遭,才能找到自己的道义。 门中弟子剿杀到后来,她满身血气,仍是要往山下去,门中弟子都迟疑着不敢再动手,随着她步步往前走,弟子们拿着剑只好往后退。 明明她没怎么还手,可她那副形容仍是骇人得很。 她只是没发怒,真要是把她逼至死地,她突然奋起反抗,那这些弟子们谁都活不了。 最后,掌门见快要拦不住她了,突然从后方出手,一掌劈向她背心。 皮肉剑伤要不了她的命,但掌门这一掌带着杀气,她要是生生受了,就走不下这道山门了。 绝境之时,她不得不运起真气强力抵抗,那股强大的气势将她发丝拂乱,俨然疯魔一般。 掌门遭到反噬,被震得连连后退。 而她顿了顿,倏而溢出满口鲜血。 她终是没能走出山门,意识陷入混沌黑暗之际,只觉得那道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当她清醒以后睁开眼,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被锁在墙上。 墙上粗沉的镣铐铐住了她的手脚,她动一动,都发出沉闷的铁索响声。 双手失去了知觉,她顺着手臂一看,袖袍上都是血,双腕被铁杵穿腕而过,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正要动,旁边有一道声音在道:“莫乱动,否则这铁杵磨断了你的筋脉,你便毁于一旦。” 她抬眼看去,见说话的是掌门。 掌门冷厉道:“你如今已走火入魔,杀了我门中过半弟子,你可知错?” 夜藏愣愣地失神,她走火入魔了吗? 掌门又道:“那些都是同门弟子,没犯过错亦没做过恶,而你却将他们残忍杀害!你究竟知不知错?!” 夜藏看着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不知到底是同门的,还是自己手腕上淌出来的。 良久,她哑声道:“弟子知错。” 她无心杀害同门,她一直没下重手,她以为自己最后失去意识只是因为伤势过重。 却没想到,她也变成魔头了吗? 掌门听见她的回答,神色松了一松,道:“既如此,你便在此闭门思过。这座楼里都是些珍贵之物,我与楼主有两分私交,你思过的同时,也肩负看守兽楼的职责,直到你赎清罪孽为止。” 顿了顿,他又道:“我也是为了护你,才不得不用此法子。否则你若是出去,门中会找你索命,江湖上也会诛杀你,外面再无你容身之地。 “从前,你潜心修炼,从未有过这等狂性大发之时。而今你与那凌霄才相处多久,他便使你心志大乱,险些成为第二个魔头。 “他残害过多少人,而你受他蛊惑,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害你,摧你心志乱你真气,如今亲尝恶果,知晓他厉 第382章 或许只是错过 从此以后,夜藏便待在这兽楼里,再无出去过。 到底是凌霄改变了她,她想,倘若她不曾下山去追查过他的踪迹,不曾与他共处过那段时光,她理应是心无波澜,终年如一日地在山上修炼。 她所喜欢的所痴迷的只有练武这一件事。 可下山与他一起过后,就不是这样了。 她尝到了人间烟火,心中有了念想着的人。 大抵这样,她无法再集中心神,才会走火入魔。 她杀了同门中人,背负着命,她理应受到惩罚。 凌霄乱她心,她理应不再去见他。 她不知道的是,义衡派中的弟子,其实并没有丧命的。 八月十五她没有去莲花镇赴约,后来凌霄果真寻到了义衡派来。 义衡派举全派之力对付他这个魔头。 只是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当他手里擒着义衡派大弟子的脖子时,习惯性地就要捏断了去,临了却犹豫收手,微微偏头看着面露惧色的大弟子,那满身的煞气着实骇人,嘴上却道:“罢了,我今日若在此大开杀戒,她不得怨我么。” 说罢,凌霄随手将人往边上一掷,就像扔掉一个玩偶一般。 那弟子砸在边上的石柱上,将石柱都震断了去。 门中弟子伤了大片,七歪八倒地躺在地上,凌霄从他们身旁走过,一步步走在那山门阶上,进义衡派如入无人之境。 剩下的部分弟子岂敢阻拦他,被震慑得步步后退,毫无章法。 最后义衡派的掌门不得不出面,看见自己门中弟子被他祸害至此,是敢怒而不敢争。 眼下这魔头还只是把他门中弟子打伤,可真若是彻底惹到了这个魔头,今日他恐怕会像灭忠义堂那般灭了义衡派。 掌门呵斥道:“魔头凌霄,你大肆闯我山门,究竟意欲何为?!” 凌霄开门见山问:“夜藏呢?” 果然是为寻她而来。 掌门怒道:“夜藏乃我门中重要弟子,你却百般蛊惑于她!如今她抛弃师门、悖师忘祖也要奔赴于你,本掌门还未去向你要人,你却找到本掌门这里来!真是岂有此理!” 凌霄眯着眼,道:“此话何意?” 掌门道:“她早就背信弃义离开我义衡派了!怎么,她却没有去找你吗?” 说着冷哼一声,又道:“她为正道你为魔道,她但凡要是还有点良知,就不会泯灭人性与你为伍!我看她不去找你,至少心中还有一丝是非对错!” 凌霄抬脚继续往登阶往上走,道:“我不信。” 掌门没拦他,只侧身道:“你不信,今日我就允你进去找,看看她是否还在门中。” 凌霄进义衡派找人之际,掌门立刻命人往各大派传信,于山下准备围剿魔头。 这日凌霄几乎把整个义衡派掀得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夜藏的身影。 他喜欢的姑娘虽然认死理,但她自己会分辨善恶;她说回来要交代清楚,但她绝不会以身殉之;她说不管跟不跟他,都会回莲花镇去与他回复,那她就一定会去。 或许他们只是在路上错过了呢。 或许此刻她已经到莲花镇了呢,结果发现找不到他,那她定是很着急。 在义衡派没找到人,凌霄当即折返下山,前往莲花镇。 他回到莲花镇,将整个镇子找遍,也还是没能找到她。 他又等了数日,结果等来的不是夜藏,而是各派云集于此,是来剿杀他这个魔头的。 这一战,莲花镇是腥风血雨。 凌霄杀得个昏天黑地,在场死伤无数。 他从未如此嗜血如狂过。 到后来,江湖门派看见他杀红了眼,那双眼睛不复昔日的清明,而是变得血红,眼里只剩下杀意。 他心急如焚,真气大乱,随着不断厮杀而入了魔。 从此夜藏成为他的心魔,他未曾有一日放下过。 第383章 请您见见他可好? 眼下,陆杳看着夜藏前辈的形容,知晓她并非她语气里听起来的那般冷清无情。 不然何故,双眼覆白绫;又何故,满头青丝作白发? 陆杳道:“我小的时候,是师父从火里捡回来养大的,我从小就听着师父与前辈的故事。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师父走火入魔,心中却未曾对前辈有过一丝怨憎。 “他只知道此生定要寻到前辈,听听前辈说,为何不见他,又为何要让他苦寻这么久。他到处寻觅,每年也都会去各宗各派找一遍,再去莲花镇等前辈。 “他说前辈一定会去,他只是恰好与前辈错过了。” 夜藏死寂地坐在石台上,低着头,毫无声息。 仿佛陆杳所说与她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陆杳道:“如今我是明白了,不是前辈不肯现身,而是无法现身。” 陆杳看着夜藏的手腕,这些年她所受之苦,丝毫不比自己的师父少。 师父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他无门无派,逍遥恣意惯了,江湖不容他罢了。而眼前这位前辈,名门正派出身,江湖同样不容她与一个被定义为魔头的人在一起。 便用如此残忍之法,将她困在这楼中这么多年。 直到她在这里枯萎,直到他们的事彻底成为过去。 陆杳又道:“师父仍在莲花镇等着前辈,多少年他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前辈去赴约为止。 “既然找到前辈在这里,我们就先想办法离开这里,等出去以后,前辈的手伤便是我不行,但我二师父定能处理。” 她试着靠上前去,轻轻拉了拉夜藏的手,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之意,再道:“夜藏前辈,请您跟我去见见我师父,可好?若是见不到前辈,他这一生都不会甘心的。” 夜藏终于动了动手指,低声道:“他收了个徒儿,想必这些年有徒儿跟着,也不至于太寂寞。” 陆杳道:“谁说不寂寞,我纵使是他徒儿,却不能让他心里感到慰藉,这世上唯有前辈才可以。 “江湖人,要么言而无信,要么重诺千金,您和我师父都是后者,故我师父才会一直等下去。” 夜藏道:“你说错了,不是我无法现身,而是我不愿现身。我若再见他,正邪不两立,我也定会杀了他。” 顿了顿,又道,“你便告诉他,我已亡。” 陆杳看着夜藏,突然也满腹不甘,道:“既然前辈如此冷绝,那为何又要流泪?” 夜空里的厚云渐渐被风吹走了,一缕清淡的月光透过上方的琉璃瓦打照进来,犹如落了一地的白霜。 夜藏似能感觉得到,她虽覆着白绫,可她终年如一日地待在这个地方,对于光线的感知尤为的敏感细腻。 她微微仰起头,缓缓伸手,往那月光下。 月光照得她的手极其惨白,而那腕上的尖锥森冷漆黑。 她的脸也被月光照到了,可见那覆着双眼的白绫,早已被眼泪打湿,泪痕顺着白绫下方淌下来,混杂着血的颜色。 红色眼泪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她轻声道:“又是一年中秋了。” 陆杳愣了愣。 她看不见,也没人跟她说话,她如何知道今日就是中秋? 后陆杳抬头四下看了看,光线明亮了些,这才发现墙上布满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竖痕,那应该是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用来记录时间天数的。 陆杳有些心惊,她心里若不是念着,又怎会这层楼上满墙都是这样的印记。 陆杳唤道:“前辈,我带您出去,去见我师父可好?” 夜藏收回了手,道:“你们不是要来寻东西么,既是凌霄的徒儿,我便不拦你,你们去寻吧。” 陆杳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带前辈出这藏宝楼,也得先拿到了灵犀角。 遂她敛了敛心绪,不再耽搁时间,先起身跟苏槐一起往楼上去。 两人走在楼梯间时,苏槐忽然道:“你带不走她。” 陆杳不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夜藏是他师父,他没有道理不同意带她离开。 可夜藏被困楼中这么多年,而且她眼下也还功力深厚,却都没能离开过。 这其中定然是还有别的隐情。 第384章 想冲破这牢笼 两人去到七楼,楼上气味并不好闻,空气里有股子兽物尘封已久的味道。 抬眼望去,只见一排排陈列架整齐地排列,架上存放着一样样珍贵的皮毛兽角等,全用大小不一的盒子装着,在盒身上注明是何物。 当年许多珍兽都是四海八方各地送来的,十分稀罕少见,这座藏宝楼原是鼎盛一时。 天家人闲来无事,就喜欢看困兽相斗,到后来约摸是看腻了失去了兴趣,这里的珍兽便被剥了皮毛剔了兽角,变成一堆死物存放在此。 云金国的最后一只白犀也被送到了这来,陆杳要找的灵犀角,就只能这里才有。 这楼层太宽大,东西太多,陆杳只好和苏槐分头找。 夜藏在楼下,安静地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拿在手里不断地摩挲着。 那根簪子,虽然没簪在头上,但也因为长年累月地抚摸,而变得光滑透亮。 那是木簪,她许久许久都不曾见过它长什么模样了,只能凭借不断地抚摸而回想起当初在山洞里初初发现发簪从发间掉落出来的光景。 发簪上刻的是莲花图案,栩栩如生,就如同七夕节那天晚上,他放的莲花灯一般。 他说希望她永远快乐。 永远快乐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回想起这几十年光景,最让她轻松自在的一段时光约摸就是在那莲花镇了。 后来掌门又来过这里一次,怒斥她与凌霄为伍,残害同门,罪不可恕。 掌门告诉她,凌霄杀去了义衡派,又有许多的同门弟子命丧他手。 不仅如此,他在江湖上大开杀戒,各大门派都因他血流成河、伤亡惨重。 而他在杀人如麻后却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她便一直在这楼里镇着,她只能看见琉璃瓦上的光线由明亮变得黑暗,继而再转为明亮,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可待到来年,八月十五的那一天,她关得太久有些恍惚,却也记得那日是她赴约之日。 有人在莲花镇等她。 她应过,不管她愿不愿意随他逍遥世间,她都会去给他个答复。 夜藏一边回想着,一边将发簪放进了怀里。 她缓缓站起身来,抬脚挪动脚步。 陆杳在楼上听见那锁链声,心下觉得凄凉。 苏槐神色莫名,却对陆杳道:“动作快些。” 陆杳不明所以,但也片刻没闲着,往一排排陈列架经过,视线飞快地往那些盒子标注上掠过。 可还没等她找出个所以然,突然下方传来冰冷的金属声,在这座楼里听起来显得毛骨悚然。 陆杳忙移步到栏杆往外看,却见夜藏身法移动得极快,她正试图往楼下去,可触动了机关,无数利器像长了眼睛似的全瞅准了夜藏一人,无不精准地射去! 夜藏手夺一杆长枪,雷霆万钧,将明器暗器拂扫,一时间楼里全是铿锵激昂的利器声。 夜藏抿着唇,一边往下闯,一边出手快如闪电,墙体被无数利器深深没入,掀起厚重的尘埃。 她已习惯于这样的搏斗,就如同以往这么多年来的一样。 她被困在这楼中二十几年,今日此时她就已重复了二十几遍。 她挣断了束缚着她的粗沉锁链,她拼命想去楼外,赴一个故人之约。 起初头两年还有大内高手涌进楼里来,但被她杀得个满目狼藉。 她被从天而降的牢笼困住过,她比斗兽更凶猛,最后是宫里无数齐发的箭弩把她弄得遍体鳞伤。 她被楼里的机关伤了双目。 她被锋利的明器暗器伤得体无完肤,被折断过双臂,险些被废过双腿。 所有能受的皮肉之苦她都受过。 为了将功力催发到极致,她一夜之间青丝尽成雪。 但她每次都拼尽全力,不曾后悔过。 夜藏覆眼的白绫被染红,顺着脸颊淌下的已经不再是混杂着血色的泪水,而是两行鲜血。 她已无泪可哭,唯余满身力气,想冲破这牢笼。 她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想起从前她将要走火入魔时,是他帮她,教她调息之法,她也一直用他的心法保持着清明。 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教她心法的他却走火入魔了? 他向来那般厉害,为什么这些年会过得那么潦潦草草? 就为了等她赴约? 可她二十几年没去,任谁都会觉得她的心意早已改变,他凭 第385章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夜藏嘶喊一声,道:“凌霄,待我找到你,定要杀了你。” 所有的情绪都夹杂在这声嘶喊里,痛苦、寥落,还有满满的念想相思,她握着长枪的手满是鲜血,手腕因过度用力,尖锥磨着皮肉,伤口鲜血淋漓。 但她不知痛。 脑海里翻涌的全是他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年复一年,依然鲜活如昨。 夜藏一头白发长扬,她今日若不毁掉这楼里的机括,她还同往日一般,任她拼尽全力都出不去。 锋刃利箭擦身而过,她犹如踩着刀刃箭锋跳舞的蝴蝶,又冷又快,衣袍翻飞,美得惊心动魄。 所至之处,尘嚣遍是,偶有血雾漫开。 她硬是靠近那机关洞眼,卯足了力,将手里长枪狠狠插去。 那纯铁打制的长枪又坚硬又锋利,带着一股惊人的气势几乎没进一大半将墙体贯穿。 陆杳听见那机括卡顿的声音,紧接着夜藏低吼一声,手里长枪狠狠下划,硬是将这藏宝楼的墙体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仿佛随时都要被撕裂开来! 陆杳头一次看得这般心惊肉跳,喝道:“前辈小心身后!” 她身上已有不少伤痕,可那些机关布满楼上楼下,几乎全无死角,她能破坏的也只有其中一部分。 陆杳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槐说带不走她了。 那些机关全是为她而设。 无数明器暗器不是长了眼睛瞅着她射来,而是因为她双手腕上与皮肉长在一起的磁玄铁尖锥。 所有机关全都是纯铁打造。 对于这些纯铁兵器而言,她身上的磁玄铁磁力惊人。 因而她所至之处,机关就会因磁玄铁吸附而开启,所有机关都是连环机关,一旦有一处被诱发,相继所有的机关都会开启。 因而所有利器都会被她吸引过来。 陆杳曾尝过这楼里的机关的厉害,可是当初她所面对的那些和眼下夜藏面对的相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陆杳帮不上忙,却也着急,道:“苏槐,你不去帮帮你师父吗?” 话音儿一落,苏槐道:“在这里。” 陆杳闻言,立马拔腿就朝他跑去,他正站在一处角落里。 那架子上陈列着一只长长的盒子,陆杳定睛一看,上面标注的确确是灵犀。 她耗了这么久,眼下终于找到了。 等拿到灵犀,他们就能下去帮夜藏,他们三人一起出这藏宝楼。 盒上落了一把锁,陆杳不由分说抽出簪子就开锁。 形势越急,她越沉稳不乱,手法速度快得很,听得咔嚓一声,她拈着锁扣就揭开了盒盖。 然而,入目之景,陆杳却神色一变。 不光是她,苏槐也顿了顿。 只见那盒子里,竟是空空如也! 陆杳回头看向苏槐,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苏槐即便知道她要进来寻东西,可此前并不知她具体你要找什么,直到今天晚上她才告诉他的。 那这盒子里的灵犀理应不是他拿走的。 那会是谁拿走了? 苏槐道:“我带你冒险入此处,只是为了跟你开个玩笑?” 这时,陆杳和苏槐猝不及防,感觉脚下的楼体墙面竟是剧烈一晃。 两人移步到栏杆边往外一瞧,夜藏竟将第二面墙上的机关毁坏殆尽。 她一手拿住墙体里的机括,狠狠往外一拽,像拽出一条狐狸尾巴一般,拽出数丈来长的黑色机体。 墙体受到重创,所以晃了一晃。 正因为她一心毁坏这些机关,她背后空虚,利箭倏地从后方射来,穿透她右边胸膛。 陆杳道:“苏槐,快救她。” 陆杳有心无力,唯有苏槐可以助她。 苏槐是她弟子,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因而几乎陆杳刚一开口,身边的人便如风一般迅疾地从栏杆掠了下去。 他动作快,而说出的话却还萦绕耳边,道:“看着来,楼里机关不稳。” 第386章 孤注一掷的狠绝 之前陆杳和苏槐上楼时,就一楼二楼的机关十分激烈,再往上走,便没有很强杀伤力的机关了。 可如今她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没有,而是上楼的时候没有但下楼的时候有。 上楼和下楼是两套机关体系。 一旦机关被开启,那威力可比一楼的机关强得多。 设计这样的机关,就是为了阻止楼里的人或者珍兽往下走。 而诱发机关的关键,就是那磁玄铁。 现在夜藏疯魔一般毁坏机关,使得整座楼的机括体系都遭到重创,当然不稳定。 陆杳不禁仰头往楼顶上看,如果往下不行,那往上呢? 结果她这一看,看见支撑着楼顶的粗壮木柱,以及墙面上,也甚是建造巧妙,定是有玄机没差了。 要是往楼顶闯,没有任何可遮挡防御的,那势必会更加凶险。 苏槐往下飞掠而去时,顺手抽出扎在木梯上的一杆铁枪,转瞬即至夜藏身边,替她挡下身后的机关攻击。 夜藏回过身来,一挥手拂袖,就将苏槐拂开老远。 夜藏厉声道:“退开!无需你插手!” 陆杳回头看了一眼这层楼,这里存放有再多的兽角,却独独没有她找的那一样。筹谋了这么久,原以为今日能得偿所愿,结果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倘若世上最后一根灵犀角都没有了,她还能去何处再寻呢? 不过,陆杳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往楼下去。 她一边谨慎避开机关,一边关注了夜藏和苏槐那边的情况。 东西没了以后再从长计议,眼下可没闲工夫颓然沮丧,还是先保住性命,一起离开这里要紧。 夜藏深知,这些机关利器盯准了她,皆是因为她手腕上的这对磁玄铁。 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任何人来帮她,都只会陷入危险之境。 她在这里与这些冰冷的东西搏斗了二十几年,她的心性与它们一般冰冷。 一年四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可以如个死人一般安顺地待在这里,可唯独中秋这一天,她才感觉到自己像是活着。 她有未了的心愿,有未见的人,有未赴的约。 她不求重获自由,与人相守白头,就只求这一天能够从这里出去。 她痴武半生,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断了手筋、功力尽失,成为一个废人那是比丧命还要痛苦的事情。 所以那对磁玄铁与她皮肉长在一起也就长在一起了,她从未想过要把它们取出来。 而今日,夜藏一手握住满是鲜血的手腕上的磁玄铁尖锥,她脸上是孤注一掷的狠绝,缓缓将尖锥往外拔。 陆杳站在栏杆旁,看得脸色发白,失声叫道:“前辈万万不可!” 不能够,那尖锥长年累月已经和她的手腕长在一起了,她若是硬拔,伤了筋骨,不光光是功力尽失,她这辈子都别想再用手了! 即便是今日从这里走出去,她这副残破之躯,又能走多远? 这对于江湖人来说,自毁功力、自残己身,生不如死。 陆杳再顾不上,纵身就往栏杆外翻去,直直朝她奔去,再道:“前辈不能这么做!” 可她根本阻止不及,夜藏痛苦地闷哼一声,如同自抽一根骨头一般,硬是生生将一把尖锥给拔了出来,顿时手腕上一个窟窿,血肉模糊。 她扬臂就将那磁玄铁狠狠往墙上的机关口一掷。 顿时机关利器一部分全往那墙上射去。 一面墙又被毁坏,陆杳感觉脚下的楼层都跟着剧烈一晃,似乎摇摇欲坠。 她飞奔到夜藏身边,手里随便抓着一样东西,替她挡开攻击。 夜藏继而又抓住另一只尖锥,陆杳道:“前辈不可!” 只可惜她阻止不及,夜藏浑身绷紧,低吼一声,将另一只也用力拔了出来。 陆杳根本抓不住她,她拿起一杆铁枪,趁着自己功力还未丧尽之时,身形在楼间飞窜,速度依然快如闪电,气贯长虹,一口气将所有机关破坏殆尽。 那是一种绝境之中的惊人爆发力。 第387章 何为爱 陆杳终于明白,为什么八月十五,这里不留人。因为有人在这里作困兽之斗,任谁擅闯这里,都会是死路一条。 面对这样的夜藏,她没有能耐去阻止,更无法挽回。 先辈们有先辈的骄傲,也有抑郁多年的不甘,她能理解,但说感同身受着实虚伪了些。 可看着这一幕,她心底里真真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倘若她的师父亲眼见到,估计会彻底疯了的吧。 陆杳也突然了悟,从夜藏前辈决定拔出尖锥的那一刻,她就没再打算活着从这里出去。 她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与这个地方彻底做个了断。 最后,夜藏力竭,犹如一只断翅的蝴蝶,衣袂飘飘,从高处直直坠下。 陆杳伸手去接,苏槐比她更快一步,跃身向上,将夜藏稳稳接住,再双脚落地。 陆杳手忙脚乱地扯下衣裳的布料,给她绑住手腕,红了眼眶,嘴上却十分冷静道:“前辈撑一撑,我先给前辈止血,等回去以后再给前辈疗伤。” 夜藏覆眼的白绫松落了,露出一双阖着的眼睛,眼帘上又一道横贯的伤痕。 即便满头银丝,即便双眼睁不开,可也丝毫不损于她曾经的美丽。 夜藏手臂抽搐,她微微躲开了陆杳的手,不想包扎。 眼泪冷不防从陆杳眼中凝落出来,她从小到大,极少因为什么事而落泪。 尽管如此,她声音语气里依然十分平稳,道:“我师父还等着前辈。” 可她心里何尝不清楚,她再做任何补救都是徒劳。 她纵是神医弟子,也无能为力。 夜藏不仅双手筋脉尽断,血流如注,方才那最后强行提气爆发,也震碎了她的心脉。 等不了她详细施救,她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夜藏声音枯哑,对陆杳道:“你替我告诉他,让他无需再等。” 陆杳道:“我说哪能算数,前辈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要是认准了一件事,谁劝都不顶用。我若是这么跟师父说,师父肯定会问我是不是见过前辈。” 夜藏道:“你便说你见过我。” 她动了动手指,在陆杳眼前摊开。 手心上全是血,躺着一只发簪。 方才从高处坠落之时,她便紧紧攥在手中了。 夜藏道:“你把这个还给他,就说,我早已与别人结伴,逍遥世间。他说的那些,世上好的东西,我全都见过了,不需他带我去见。” 她手指颤抖,冷冷清清地再道:“告诉他,多年前我不去见他,是因为不必相见纠缠。 “我为正道,他为魔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一个魔头。 “下次如若江湖再见,我定杀他不误。” 她这么恨他的话,他该是会放下执念了。 他曾戏言,她是不是偷偷摸摸爱着他,可她仍是有些茫然,这么些年也想不明白,何为爱。 倒是这些年,偷偷摸摸念着他。 短短数月光阴,竟叫她念了半生。 后来,夜藏便再没言语了。 陆杳伸手去探她呼吸,不由深吸一口气。 这藏宝楼坏得厉害,失去了承重,上方的墙壁横梁开始脱落,纷纷往下面的地上砸。 这楼要塌了。 要是再不走,就得被活埋在这里。 陆杳回过神来,想将夜藏带出去可眼下他们却自顾不暇;苏槐知她所想,拉着她就往楼下飞掠,道:“明日我来处理。” 最终陆杳只能手里紧握着那支发簪,在楼塌前,跟着苏槐左躲右闪,一路往大门处去。 上方落下的木梁墙石源源不断,掀起的尘气弥漫在空气里,将上方照射下来仅有的月光都给淹没了去。 陆杳眼下动作没有苏槐快,被他一手搂了腰肢,踩着掉下来的横梁石块,往一楼跃。 陆杳感觉腰间的手臂又紧又有力,快要勒断她似的,她虽行动不如他,但也十分敏觉机警,在视线受障的情况下,靠耳力分辨哪个方向有东西落下,便提醒苏槐小心。 大多数情况下无需陆杳提醒,他也能够避开。只偶尔凶险的时候她才出声,苏槐避也避得十分惊险。 眼看两人下得一楼,正要从大门出,怎料头顶突然落下一块横梁。 前是紧闭的大门,后是堵死了的脱落墙体,也就眨眼一瞬间的工夫,开门逃出去已经来不及,那横梁直直当当地就砸下来。 进退不得,让它砸到就是不死也得 第388章 我欠你的? 陆杳后背撞在门上那一刻,胸腔里仿佛也跟着荡了荡,她惊抬眼帘时,恰恰望见苏槐一抹下颚的弧度和脖颈上的喉结,他几乎是将她完完全全地嵌在怀中。 几乎同时,横梁落在他肩背上,将他身躯压弯了些许。 他的头向她靠了靠。 陆杳动了动眼帘,一脸愕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肩头有些温热,她缓缓侧头看去,见一缕血色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淌在自己肩上。 她缓缓扬起头,顺着他的下巴一点点看清他的模样。 他低着头,尘嚣下依稀见得他神色如常,就是嘴角溢出的血色异常妖冶夺目。 那双眼在晦暗的光线里,深不见底,她也看不分明。 那足有一人环抱粗的横梁一头实实压在他肩背上。 竟没能将他压垮。 后来,陆杳愣愣道:“看来高个有高个的好处,天塌了高个的先顶。” 苏槐一张口,便倏而溢出一口鲜血,全洒落在她的颈窝里。 那温热感烫得她微微一颤。 苏槐道:“还知道往我这躲,我欠你的?” 他边说着边试着直起身,陆杳稍稍回了回神,也伸手去推那横梁。 不一会儿,横梁就哐当落在他身后的地上。 陆杳转身去开门,道:“我死了你也得死,不如你先受着,回头我再救你,这样我俩都不用死。” 这藏宝楼闹的动静着实太大,以往中秋这楼里如何激烈可能没人管,可今日楼都要塌了,宫里边不可能还坐视不理。 陆杳和苏槐才一出门,就看见重重火光正往遗珍园汇集过来。 苏槐当即带着陆杳往另个方向撤。 跑出许远的距离,陆杳再回头望去时,见那座高耸巍峨的楼宇正一段一段溃塌下去。 掀起的那股尘埃渐渐将周遭的光景吞噬。 江湖儿女,随处生随处死,不求流芳百世、传颂千古,但求无愧天地、无愧己心。 可往往前边做起来简单,就最后一样做起来难。 她师父素来无愧己心,却一生不得所爱;而夜藏前辈将自己困住一生,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亏愧于自身。 今日若是不来这一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她师父找了这么多年的故人踪迹;可来了,却又见到那故人飞蛾扑火般决绝,而她无能为力。 陆杳回过头去,望向前方那宫墙外。 宫墙外星火点点,夜色里天广地阔,着实是自由。 她脚下是宫楼屋瓴,遗珍园的喧闹之声已远远被抛诸脑后。 陆杳不禁偏头看向侧前方带着她飞掠的苏槐,这狗男人刚刚被砸吐血了,这会儿却若无其事一般。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没事,至少在行动上,动作迟缓了不少。 陆杳问道:“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 苏槐道:“回家慢慢歇。” 还没出皇宫,就又遇上了禁卫军调动,两人又躲闪了一阵,最后苏槐才带她顺利翻出皇宫,一路往相府奔去。 一翻进相府高墙,苏槐就没能忍住,张口又溢了满口鲜血出来。 陆杳问道:“还能走吗?” 苏槐道:“不能走,你背我吗?” 陆杳道:“这种时候相爷就别开玩笑了,我怎能背得起你,你到底能不能走,我去叫剑铮剑霜来。” 苏槐道:“叫他们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陆杳道:“真稀奇,现在晓得要脸了?” 嘴上如是说着,行动上她还是挽过他的手臂扶着他点。 两人回到后院,剑铮剑霜闻讯第一时间到院里来,他们知道主子出去办事去了,但万万没想到主子竟然这般形容回来,非常震惊。 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像去刨了土堆似的,陆杳身上有血迹,苏槐嘴角下巴也有,一看就伤得不轻。 还不等剑铮剑霜开口说话,陆杳就先道:“先去打水来给他洗洗。” 这样灰尘仆仆的,总得先清理一下才能疗伤。 剑霜立马转头就去,剑铮道:“我去叫墨大夫。” 陆杳道:“你去叫大夫,还不如给我拿个药箱来。” 剑铮顿了顿,看向苏槐,苏槐道:“去拿药箱。” 陆杳又道:“还有,去我房里,把案上的那几瓶药给我拿来。” 第389章 不知廉耻为何物 剑霜很快提了两桶水回来,陆杳对剑霜道:“你主子背后有伤,你去给他看着点洗,如有破损的伤处,莫沾水。” 剑霜一听,丝毫不敢马虎,煞有介事地准备进盥洗室帮忙。 结果冷不防抬头,撞见主子的眼神,剑霜脑子一木,突然感觉要是贸然进去了会遭殃。 剑霜回头看看陆杳,然后几步走回来,道:“还是陆姑娘自己去吧。” 苏槐这才进了盥洗室。 陆杳回房里给他拿换洗衣裳,然后也进了盥洗室,道:“以前我没来的时候,相爷受伤是谁看着洗的?” 苏槐道:“以前我没为救谁而受过伤。” 诚然,这次是陆杳理亏,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苏槐解了上衣,坐在矮凳上,盥洗室里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但陆杳也见得他背上颜色泛深。 陆杳便拿了湿巾子,给他擦拭后背边缘的地方。 他的肩背肌理分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最理想的体魄。 而且极有力量感,这一点陆杳深有体会。 只是以往她不屑看狗男人的身体,今日是情况特殊。 她给他擦背的手指稍稍碰到些他的皮肤,可以感觉到十分紧硬结实。 不过陆杳没多作停留,又抬头伸手摸摸他的头,他头上与自己一样,满是灰尘。 可她还没来得及解他发带,突然被苏槐给捉住了手腕,一把扯到自己身前来。 陆杳不可避免地一下坐在他腿上,还好他还没全脱光,下身还穿着裤子。 只是衣带全散了,衣裳堆在腰间,露出结实的胸膛,明明受了伤的一个人,嘴角还挂着血丝,可他真是看起来要多浪荡就有多浪荡。 陆杳挣了挣,被他压着腰身往怀里一收,胸脯紧贴着他的胸膛。 温热感透过衣料传来,近在迟尺的气息让她汗毛倒立,陆杳没好气道:“赶紧洗好了进房疗伤,你还想发什么疯?” 苏槐道:“你怎么不洗?” 陆杳道:“谁说我不洗,我一会儿洗。” 苏槐道:“那一起洗。” 陆杳道:“一起洗你个头!” 苏槐道:“那就一起洗个头。” 说着他抬手就来解她的发带,顿时青丝流泻下来,苏槐舀来水便要往她头上淋。 陆杳本来挺严肃认真,打算等一会儿收拾好他以后,自己再慢慢洗干净,可现在被这狗男人一搞,搞得她毛焦火辣的,立时抓住水瓢,反手就一瓢水朝他狗脸上泼来,泼他个正着。 苏槐直勾勾地盯着她,水渍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别有一番妖美滋味。 陆杳气道:“你清醒了吗,还要不要治伤了?” 话音儿一罢,狗男人动手就来扯她衣服。 她捂紧腰带不给他扯,他径直扒住她的衣领,自两边往下一挎,顿时像剥笋子一般将她剥了,露出大片洁白细腻的笋芯子。 陆杳:“……” 她颈边沾着他的血,外面依稀的廊火下,看起来亦是十分妖艳。 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别的什么,他看见她眼里闪烁着光。 苏槐道:“我们一起洗。” 后来也顾不上他后背不沾水了,这狗玩意儿自己都不在意,她还在意个甚。 最好伤处感染,作死他算了。 苏槐舀水往她身上泼,陆杳就不客气地也舀水往他头上泼。 他扒去她身上的湿衣裳,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在确定她身上没伤以后,便往她胸口上多抚了几把。 陆杳愤然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手拿住双手反剪在腰后。 两人咫尺相对,都淌着水珠,苏槐看着她,空出一手又堂而皇之往她胸口抚去。 看他那神情,压根不知廉耻为何物,就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 第390章 主子被蛊惑得不轻 陆杳能给他气得吐血,道:“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动手动脚的龌蹉事吗?” 苏槐道:“不止,我不仅动手,我还动口。” 说着他便当真一口含了上去。 陆杳倒吸一口气。 感觉到他轻轻辗转地吮吻,不似以往那般激狂下重口,反而一股莫名的麻意爬上尾椎骨,她挣了挣手,却被他束缚得更紧,迫使她微仰了腰身更方便地迎向他。 陆杳气息不稳,咬着牙骂道:“老色批,你怎么没被那横梁砸死!” 苏槐亲够了,抬起头来,道:“就是没砸死,看你这么失望,我也高兴一二。我便是被砸死,你也活不了,到了地底下,照样如此。” 陆杳气得俯下身就往他肩膀上狠咬一口。 苏槐竟也任由她咬,剪着她的手也松了去。 后来他居然没再发疯撒野,两人相互泼水,就差抡桶往对方身上招呼,盥洗室里又是呯呯砰砰一番。最后苏槐穿上里衣,用长衫把陆杳一裹,抱起她从盥洗室出来,一脚踹开房门进了卧房。 此前剑铮早已将药箱和陆杳需要的药瓶子拿来了,但又不敢催促,只得和剑霜两个目不斜视地待在侧廊边等。 两人非礼勿听,但也止不住盥洗室的动静非要传进耳朵里啊。 剑霜是心急如焚,气愤地对剑铮道:“主子真是被陆姑娘蛊惑得不轻,都受了伤还不知收敛,首要的应该是赶紧出来疗伤才对。” 剑铮看他一眼,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跟主子说。” 剑霜:“还有,你怎么不去请墨大夫来?” 剑铮道:“陆姑娘说拿药箱就行。” 剑霜:“陆姑娘陆姑娘,主子被蛊惑,你脑子也不清醒。” 正这时,主子抱着人出来,两人立刻垂头噤声,非礼勿视。 等房里的灯亮开,两人已经各自穿好衣裳,陆杳才让剑铮将药箱拿进来。 剑铮进来放下东西,还不待退下,陆杳便道:“我看你家狗主子精神得很,想必就是点皮肉伤,你给他随便处理一下便是。” 在盥洗室里陆杳的气还没消,这狗玩意儿非要作妖,她才懒得管他。 结果剑铮道:“属下不会,还是陆姑娘来吧。” 陆杳道:“吃饭你会吗?” 剑铮沉默。 陆杳又道:“像你们这样的,受伤疗伤不是既家常便饭吗,现在倒整不会了?” 剑铮也不狡辩,默默地退下,出门的时候还把门带上。 苏槐道:“我是为救你受的伤,你不管我?” 陆杳冷笑道:“说得好像当时的情况没我在你就不会被砸似的。” 苏槐道:“没你在我就不会进藏宝楼,当然不会被砸。” 陆杳道:“方才在盥洗室里你不是很猖狂吗?” 苏槐道:“我为救你受了伤,在你身上讨点便宜怎么了。” 陆杳道:“那你便宜也讨到了,和救我这事相互抵消了,我凭什么还要给你疗伤?” 苏槐看着她,一时没言语。 陆杳道:“这事掰理掰不过所以没话说了吗?” 苏槐徐徐道:“明日遗珍园,我恐怕没法亲自过去处理后续。” 这下轮到陆杳一时没言语了。 陆杳黑着脸,后道:“你说了你明日要去处理的。” 那个地方困了夜藏前辈二十几年,不能到最后还成为她的埋骨地。 苏槐道:“我背痛,去不了。” 陆杳:“……” 最后陆杳几步走到桌边,一把操过药箱,朝床榻走来,没好气道:“转过身去,把衣服脱了!” 苏槐依言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宽了衣衫,露出后背。 方才陆杳在盥洗室里只是见到他后背颜色偏深,而眼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时怔了怔。 他肩上本有陈年旧伤,毒性蔓延,条条紫筋犹如张牙舞爪的蜘蛛一般,再加上今晚受的伤,几乎满背都是淤得发紫的血痕。 伤口破皮的地方,正往外渗出殷殷血迹,着实触目惊心。 她不由又回想起,在藏宝楼里那粗壮的横梁砸下来的时候,他将自己护得牢牢的光景。 若是寻常人,被那样的横梁一砸,早就砸瘫在地上起不来了,但他比常人厉害,运真气能抵御很大一部分重力,当时便是吐血了也还撑在她上方没挪动半分。 她想,这奸佞素来只管他自己好不好,这次却先来管她,大 第391章 处理后续 苏槐背上有一段脊骨,都被磨破了,很有些血肉模糊,陆杳轻轻捋了捋,好在没伤着骨头。 不过若要是伤了脊骨,他也不能够还这般若无其事的了。 等搽好药油,她又打开一个瓷瓶,匀出些伤药,轻轻抹在他背上。 那伤药的气味苏槐以往从剑铮那里闻到过,有股清淡的药香,甚是沁人心脾的好闻。 苏槐道:“这药我要的一百瓶,你什么时候给我?” 陆杳道:“我还没做。” 苏槐道:“那你什么时候做?” 陆杳道:“空了再说吧。” 这种事当然是能糊弄就糊弄,做这一瓶药就挺费事的了,更别说给他做一百瓶。 他想得倒美。 上完药,陆杳取出绷带,绕过他胸膛,将后背的伤口包一包,道:“这两日动作别太大,也别沾水,背上的伤口自能长拢。” 包扎好以后,陆杳又道:“手给我。” 苏槐随手将衣衫拉了拉,缓缓转过身来,将手递给她。 陆杳便坐在他身边,拿着他手放在他膝上,摸了摸他的脉象。 不仅仅是外伤,他内息还很乱。 他吐了血,有内伤是必然的。 陆杳又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给他,苏槐就着她的手心低头吃了。 陆杳道:“你好好睡一觉,明日还是有精力去处理后续的事。” 随后她起身,还没挪动脚步,苏槐便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他道:“夜色已深,相爷还是早点休息。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苏槐道:“你不睡?” 陆杳道:“我管我睡不睡。” 苏槐收手就把她往床上拖,陆杳没好气道:“老子去拿毛巾擦头发!” 两人头发都还没怎么干,苏槐这才松了她,她往衣橱间去拿毛巾,他便眼睛盯着她。 陆杳想回自己院里睡,可一回头撞上狗男人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今日敢走出这扇门试试。 想着明日还得靠他善后,陆杳忍了,拉着脸走回到床边。自己头发擦好以后,又随手给他拭了两把,然后上床就躺在里侧去了。 陆杳一闭上眼,当即就想到今晚找的那装灵犀角的盒子里空无一物,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她有好多疑问,但也没心情开口问。 两人各怀心思,却谁都没开口。 大抵都需要时间来理理自己的思路。 翌日,陆杳醒来时,苏槐已经起了,身侧空空的。 陆杳坐在床上,还发了一会儿呆,等脑子渐渐清醒了,盘算盘算以后,随之才起床。 宫中藏宝楼塌了,这是件非同小可之事。 皇帝焦心起来,今日早朝都免了。 苏槐去到遗珍园时,可见广场上是一堆废墟。 珍兽楼塌了,连着其他几座藏宝楼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殃及。 皇帝命自己的亲卫正收拾废墟,将埋在里面的一些珍藏之物清点出来。 昨晚是八月十五,别人兴许不知,但皇帝知道,每逢这天珍兽楼里必然会有一番动荡。 这些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楼里的那个女人是以前关进去的,以前天家人痴迷收集珍兽,将美人当珍兽一样困在里面更是很大程度地满足了天家的某些嗜好。 后来渐渐也就失去兴趣了,可那个女人着实厉害,杀又杀不了,放了她吧,准引起江湖动荡、祸及朝廷。 所以就年复一年关着。 苏槐进宫以后,皇帝将善后事宜交给苏槐去办,清点宝物也就罢了,尤其是楼里的那个女人,需得看看她到底是活着逃出去了还是被活埋在里面了,倘若是后者,必须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处理了。 后来宝物清点出来,内务府的太监过来,负责将那些东西全转移去另个库房存放。 一名太监手捧着东西自苏槐眼皮子经过时,苏槐稍稍垂眼看了看,却恰巧见得此太监的左手拇指上有道疤。 苏槐叫住他,问:“你手上这疤何时有的?” 太监不明所以,答道:“回相爷,奴才小时候就有了。” 苏槐道:“烫伤的?” 太监愣了愣,道:“相爷英明,奴才是被烫伤留下的。” 苏槐温声道:“去忙吧。” 第392章 以后打算怎么办? 白天的时候趁着苏槐不在,姬无瑕轻轻松松摸进相府里来。 知道狗贼不在,这相府还不随她进出,谁能拦得住。 有黑虎在陆杳的院子上方盘旋,姬无瑕径地就直奔过来,甫一见到陆杳的面儿,开口就激动地问:“杳儿,怎么样,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陆杳看她一眼,她又唏嘘道:“狗贼真不愧是狗贼,你俩一去,就把那藏宝楼搞垮了。” 然后她凑过来,十分好奇的模样,“灵犀长什么模样的,快给我瞧瞧。” 陆杳一时不语,姬无瑕才察觉到不太对劲,道:“不会是还没拿到吧?奸贼中途反水了?所以你俩打起来把楼干塌了?” 陆杳道:“你觉得我现在有能耐把楼干塌吗?” 姬无瑕道:“那倒也是,可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是出了什么差错吗?你到底有没有拿到灵犀角啊?” 陆杳道:“只找到了个空盒子。” 姬无瑕道:“什么意思,里面没有灵犀角吗?它不翼而飞了?” 陆杳道:“里面没有,云金不可能进贡一个空盒子来,应该是后来被谁取走了。” 姬无瑕比陆杳还沮丧,一拍腿道:“这可怎么整,你不是说是最后一根角吗,要是最后一根都没有了,以后可上哪里去找?你啥时候才能好?” 陆杳道:“再想别的办法吧。” 说着,陆杳也摸了摸姬无瑕的手腕,毫无疑问,跟苏槐打了场架,她也伤得不轻。不动功力的时候看不出来,但一动功力立马就能显露。 陆杳只好把昨晚喂给苏槐的药丸子又倒两粒给她。 陆杳又道:“往后别跟奸佞硬碰硬,你越气愤,送上门来,他越高兴。剿你分舵算个什么事,回头你再建一个不就是了。” 一提起这茬儿,姬无瑕肺都要气炸了,道:“你不知道他多不要脸,居然谎称是我亲哥哥,满江湖到处找我!若非如此,他绝对找不到我的分舵!” 陆杳看了她一眼,十分淡定道:“我比你更知道他多不要脸。” 姬无瑕道:“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咱们走吧,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我就陪你去别处找,天下各处,直到找到为止。” 陆杳道:“当然要走,过两日吧。等这里的事情了了以后。” 她原想将藏宝楼里发生的事告诉姬无瑕,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又咽了下去。 算了,这娘儿们脾气冲,万一到她师父面前,一个嘴不牢靠说漏了怎么办。 姬无瑕道:“成,你了你了,最好走的时候给那狗贼喂个剧毒,过两日我再来接你啊。” 临走的时候,陆杳又倒给她几粒药丸子,道:“别忘了,这个一天两粒,辅助你调理内息,这两天的我都给你。” 姬无瑕眼馋地盯着陆杳手里的瓶子,道:“你倒散的给我,我没处好放,你不如把这瓶子给我得了。” 说着她就伸手来拿,陆杳赶紧躲开,道:“你都拿走了怎么行。” 姬无瑕道:“难道还有别人也要吃这药不成?” 陆杳面不改色道:“我也得吃行不行?” 真是的,要是让她知道这药还给奸佞吃,那她还不跟自己闹么。最关键是她若知道奸佞也受了内伤,恐怕又得趁机去干架了。 姬无瑕闻言,也就在陆杳这里拿了个空瓷瓶装了几粒药丸,道:“那行吧。等我吃完再来问你要。” 随后姬无瑕带着黑虎在相府里溜达,一边骂着狗贼祖宗,一边去后厨偷他家吃的。 这两日苏槐早出晚归,回来问起陆杳,剑霜答道:“相爷不在的时候,陆姑娘整日往药材库里跑,一去就拿许多药材出来,又回自个院里,关起门来,除了一日三餐会开门以外,其余谁也不见。” 剑铮正从院外进来,带了两个药瓶子,呈给苏槐,道:“刚刚陆姑娘交给属下的,说是主子的伤药,一个外敷一个内服,让主子记得用。” 苏槐看向剑霜:“你不是说她谁也不见吗?” 剑霜瞥了剑铮一眼,道:“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苏槐又看向剑铮:“她为什么就把药给你?” 剑铮脑子一木,立刻表清白:“主子明鉴,属下只是碰巧遇上!” 苏槐道:“她为什么亲自不给我?” 剑铮憋出一句:“许是,许是陆姑娘看相爷这两日很忙吧。” 苏槐道:“你很闲是吗?” 剑铮:“……” 第393章 他这个人一直有毛病 这厢,陆杳收拾好自己摆弄药材的案台,将将熄灯睡下,狗男人就来了,一手把陆杳给拎了起来。 陆杳来气道:“苏槐,你又没吃药是不是?” 苏槐道:“我吃了药还来找你作甚。” 然后苏槐就倒了两粒药丸在她手心里。 药丸还是她让剑铮带给他的药丸。 陆杳道:“你有病吧。” 苏槐道:“那还不喂我吃药。” 陆杳白他一眼,看他这架势,要是不顺着他来,今晚怕是没法睡觉了。 遂她动作飞快地抬手就把两粒药丸捂进他嘴里。 她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要不是看在他受伤也有护她的份儿上,她才不自讨这麻烦。 苏槐吃了药,又把伤药丢给她,然后背过身去褪了衣,让她上药。 陆杳拉着脸,一边手指蘸着药膏,一边道:“你自己没手吗?” 苏槐道:“我手能伸到背后吗?” 陆杳冷笑两声,道:“相爷的手向来伸得很长,还伸不到自己背后?即便你没手,你还没狗腿子吗?” 苏槐道:“我是因为你受的伤。” 陆杳道:“是因为我吗,你是因为长得比我高。你自己要长这么高。” 苏槐道:“要不是你我不会进藏宝楼。” 又来了,这狗玩意儿能把这事翻来覆去地嚼。 陆杳也不客气,手里力道可比前两天重得多,前两天没下手报复,今晚补上也不迟。 他背上淤青消散了许多,伤口也结了薄薄的疤子,但不妨碍陆杳手指往他还没散淤的地方摁了又摁。 让你得罪大夫,活该你痛。 苏槐却全然没感觉似的,徐徐开口道:“我把她落葬了,你想去看吗?” 陆杳闻言,连忙手里的动作轻了又轻,前后态度简直天差地别,道:“你这伤好许多了,我刚刚检查看你的骨头没有问题,痛不痛?” 苏槐道:“痛你要帮我吹吹?” 陆杳道:“忍忍到明天就不痛了。” 苏槐道:“我为什么要忍?”他侧头回眸看着她,又道,“帮我吹。” 他感觉陆杳又要炸毛骂骂咧咧的了,便又道:“不然你别想知道她葬在何处。”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陆杳没好气道:“把狗头转过去!” 苏槐缓缓转过头去,陆杳觉得他一定是脑子被砸出毛病了,不,他这个人是一直有毛病。 只要是让她怎么嫌弃的事他就怎么来。 苏槐很有耐心地等着,陆杳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忍辱负重且敷衍地给他吹了两下。 只是她发现狗男人的后背肌理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绷紧了,陆杳道:“你不妨再用力点,把才长的新疤绷裂了算了。” 苏槐拉起衣裳穿好,陆杳见状连忙十分积极地跟着下床穿衣,然后跟着他一道出门。 这个时间点出城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两人出了城以后,到了城郊的某处山脚下。 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路,到得半山腰。 陆杳回头观望,见夜空中一轮皎皎明月,依稀映照着整座都城的轮廓,如梦似幻一般。 半山腰有座新坟,碑上没有立名字,只有一个“家师”的称谓。 边上备有香烛纸钱,陆杳跪坐在碑前,点了香烛。 苏槐蹲在她身边,将纸钱拾掇拾掇,用香烛的火苗点燃。 陆杳神色安静,火光在她脸上闪闪烁烁,她道:“前辈安心,前辈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给我师父,前辈给的信物我也会交还给我师父。” 就算那些字字戳心的话不是出自本意,只是想让她师父余生放下,她也想让师父余生安稳,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后来陆杳蓦然与苏槐道:“夜藏前辈竟然是你师父,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她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又问:“你是怎么拜她为师的?” 原以为他不会说他自己的事,不想过了一会儿,却听他道:“以前是我负责往楼里送餐食。” 他自是省略了很多前情。 比如最初父母因皇权争斗而亡故,他得以苟延残喘,不过是个权势下的小玩宠罢了,他第一次被丢进藏宝楼,原是拿去喂藏宝楼里饥饿的斗兽的,后来为夜藏所救,才得以捡回一命。 兽楼里的斗兽需要喂食,当时但凡宫里人都不愿意去干这差事,因为斗兽吃人,前前后后多少人进了斗兽的肚子。 他就揽下了 第394章 你自己人格不健全 陆杳等了一会儿,没见苏槐有后话,道:“就这样?” 苏槐道:“就这样。” 陆杳回想了一番,道:“小时候我爹娘定下婚约的时候,我隐约还记得,你爹娘约摸是做官的。” 她长出一口气,又道:“至于我爹娘是干什么的,我却一直不是很清楚。现在想想,他们应该只是找个好地方悠闲地避世吧。 “他们应该是江湖游侠一类的人物。但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跟当官的定下子女婚约。” 苏槐道:“应是你双亲救过我双亲的命。你父亲与我父亲一见如故。” 陆杳睨他一眼,嗤道:“你这般性子,说你爹与我爹一见如故,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两人就坐在坟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相识这么久以来,他们哪次不是针尖对麦芒,还从没这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过,而且还是聊各自的家事。 不知不觉,坟前的香烛就燃尽了。 夜空里的月亮依然明亮,只是缺了些许。 苏槐先起身,陆杳还坐着懒得动,他就一把将她拎起来。 陆杳看着山下的光景,月光下,远方辽阔得很,隐隐可见重重山影。 她突然就不想回京城里了,反正回去事也办不成,索性就此别过岂不是省了许多麻烦。 可路上,狗男人一直逮着她后领不放。 陆杳便道:“我还不想回去。” 苏槐道:“不想回去,是要睡在这里?” 陆杳道:“要不相爷先回,我想留下来替我师父再陪陪夜藏前辈。” 苏槐道:“不用替你师父,我明日就可以传消息出去,叫你师父亲自来陪。” 陆杳道:“这件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师父。相爷,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苏槐回头看着她,道:“今晚还睡这里吗?” 陆杳拉下脸,没好气道:“回去睡觉!” 罢了,她想着先回相府收拾收拾也行,她可做了些好药,要是全留给这狗男人,岂不是浪费了。 下山的路上走得磕磕盼盼,陆杳实在忍无可忍,恼火道:“苏槐,动不动就捉人后领,你这是个什么毛病?” 可不,她一路上都是被这玩意儿给拎着走的。 哪想话音儿一落,苏槐是放开她后领了,可下一刻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 陆杳惊了惊,生怕他一个不顺心,直接把她丢山下去。 于是她连忙伸手紧紧搂住他。 苏槐没丢她,而是抱着她加快速度一阵风似的往山下掠去。 夜风拂着她的耳发,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你这又是什么毛病?” 苏槐道:“你是大夫,看不出我是个什么毛病?” 陆杳道:“我只能看身体上的,精神和心理上的我不看。” 苏槐道:“那你算个什么大夫。” 陆杳:“……” 陆杳道:“你自己人格不健全,你还怪大夫?” 苏槐道:“再说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 陆杳默了默,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想,不健全就不健全吧,反正她不用走路,也不亏。 等回到相府,两人进院回房,陆杳鬼使神差地往他后背上一摸,摸到一股子濡意,才长了薄疤的伤口果然裂开了。 真是活该! 尽管心里骂骂咧咧,行动上她还是不得不重新帮他处理一下,不然他会闹得自己也没法睡。 第二天白天,陆杳在花园里走动,就看见剑铮和剑霜正从外面走来。 还没走近,陆杳就捏了捏鼻子,道:“什么味儿这么冲?” 剑霜看了剑铮一眼,撇清关系道:“他身上的当然是马粪味。主子又罚他去挑大粪了。” 陆杳便问剑铮:“你又犯什么错了?” 剑铮面无表情道:“以后陆姑娘有什么东西要给主子,还是交给剑霜去转交吧。” 剑霜立马道:“陆姑娘也别给我,还是自己给主子吧。” 然后陆杳看着兄弟俩脚步飞快地匆匆走过,生怕跟她扯上关系似的。 她昨晚是让剑铮转交药给奸佞,可最后奸佞不还是拿回来非得要她帮他喂药换药么,还要她吹吹伤口……真是他不觉得羞耻她都替他感到羞耻。 陆杳不由道:“让你转交个东西你都办不好,你说你家狗主子留你们还有什么用,干脆都去挑大粪得了。” 第395章 收拾行李 白天的时候趁苏槐不在府里,陆杳就在自个院子里收拾收拾东西。 姬无瑕按时出现,来帮陆杳一起收拾行李。 衣物没什么可捡的,陆杳就收了一身换洗的足矣,可姬无瑕惊讶道:“杳儿,你就带一身衣服?” 陆杳看了看衣橱里这么多的衣裳,又看看姬无瑕,道:“你的意思是,我一身都别带?可出门在外,换洗的总要有吧。” 姬无瑕唏嘘道:“我是说,只带一身太亏了,反正留着也是留着,全部打包带走!” 然后她就去给陆杳收衣服。 陆杳道:“这些都是在相府里裁的。” 姬无瑕道:“管它在哪裁的,反正是你穿的就都是你的。你又没白吃白喝白住白穿他的,你不是还给他留了药吗,你的药千金难求,还值不起这堆衣服不成?” 陆杳道:“行李太多不方便,还是轻车从简的好。” 姬无瑕道:“什么方不方便,我帮你拿。” 于是乎都用不着陆杳插手,姬无瑕生怕她这也不带走那也不带走,就风风火火地全帮她收拾。 陆杳看她这架势,要是可以,她估计恨不得把相府搬空吧。 陆杳做的那些药姬无瑕不插手,她又弄不懂,回头给陆杳弄乱了还麻烦。 所以陆杳便自己去整理案台,给苏槐留的药一种是调理内伤的,一种是调理他体内的毒的,不过陆杳没说调理内伤这事,只称是给他压制毒发的。 他那毒,一时半会也解不了,但若服用她的药,也一时半会死不了。 不过光是这样,姬无瑕就十分有意见了。 姬无瑕酸溜溜道:“你还管他死活作甚,等他毒发要死的时候,我就去接杀他的业务,他临死之前还能赚上一笔。我会分你大头的,唔,全给你也行,就当是你男人的丧葬费。” 陆杳抽了抽嘴角,姬无瑕又道:“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对他的啊,咱们说好了,等你好了以后要干死他的。” 陆杳道:“那就等我好了以后再来干,我若还没好,他就先死了,有什么意思。” 姬无瑕想了想,道:“说得也是。需得看你狠弄他一弄才过瘾。” 顿了顿,又道,“看我看他现在生龙活虎的,又这么能打,一时半会不像要死的人,你完全可以不给他药的。” 陆杳只好道:“在藏宝楼的时候他救了我一命。” 见姬无瑕不太相信的样子,又道:“当时横梁落下来,是他替我顶着的。” 姬无瑕道:“那也是因为他长得比你高。” 陆杳心想,真不愧是她从小到大的姐妹,跟她思想保持高度统一。 不过她觉得她给苏槐药,不仅仅是因为藏宝楼里他护她,也是之前交易的一部分,她该遵守承诺。 虽然最后没能拿到东西,但狗男人好歹也带她进楼去了,还见到了夜藏前辈,那么相应的她不能立刻给他解毒但也能助他调理一二。 也算礼尚往来,互不相欠。 这样一来,也省去他每隔一个周期就以血引配以独活来强行压制;压得越凶,有朝一日反噬起来就会越厉害。 陆杳嘴上道:“好歹这阵子也是吃他的住他的,他也帮过我忙,那我回馈一下他也是应该的。”说着看她一眼,“还有,你和黑虎也没少吃他的。” 这么一说,姬无瑕就理解了,道:“好吧,杳儿说得有道理,咱们恩怨分明,也不是不讲理。” 最后陆杳将案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收进药箱里,只留下给苏槐的药,放在空荡荡的案台上,她拿纸笔写下服用方法,压在那药瓶底下。 等回头再看,姬无瑕将她的行李也都收拾好了。 陆杳看着两大只箱子,表情一言难尽。 陆杳道:“你是要我扛着这两只箱子出相府吗?生怕我不会被他们发现给抓住?” 本来她就打算低调走人的,最好趁着奸佞不在家的时候走最轻松。 可姬无瑕这么一搞,根本没法低调好吗。 姬无瑕道:“你怕甚,我先帮你把箱子扛出去,你只需要人轻轻松松出相府不就好了。” 第396章 天黑就行动 殊不知,陆杳和姬无瑕前脚在房里收东西,后脚剑霜就匆匆忙忙跑去苏槐跟前告状了,道:“主子,陆姑娘勾结无回门的贼女,正在房中收拾细软,准备卷了主子的家财逃跑。” 告状的同时,剑霜还有点兴奋。 那贼女上回跑掉了,这回主动送上门来,看她还能往哪里跑! 还有她和那陆姑娘待在一起,主子被陆姑娘迷惑了这么久,也该亲眼看看了! 眼下,陆杳也是有点头疼,虽说姬无瑕能帮她搬箱子,但总不能大白天的就堂而皇之地搬。 姬无瑕道:“就这点东西,等天黑以后,我来弄走便是。黑虎还能帮忙叼你这药箱。杳儿,你人先离开相府,后面的交给我。” 陆杳心想,她就是个操心命,哪能安心离开相府,让姬无瑕和黑虎后面来帮她搬行李啊。要是被奸佞逮到而她又不在,那这一人一鸟不得死路一条么。 于是陆杳沉吟道:“也不急,今晚你们先走,我明日再离府。”顿了顿又道,“我建议还是一切从简,带走我的药箱,其余的都可以留下。” 姬无瑕道:“那怎么行,大不了我多跑两趟便是了。等我搬完了东西,不用等明天,今晚就带你一起走。” 正好这几日苏槐忙,早出晚归的,两人就商议好,今晚天黑就动作,得赶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商定好以后,姬无瑕先离开,等晚上再来。 临走时,陆杳问她:“阿汝你可有安顿好?” 姬无瑕道:“放心吧,她今日便出城。” 下午,陆杳便若无其事地跟嘉俊玩了一会儿,叮嘱他以后尽量避开花粉尘埃,要是喘不过气就照她教的办法吐纳,平时要多吃什么少吃什么,增强体质。 嘉俊听着,天真地仰头问她:“姑娘叮嘱我这么多,是要离开吗?” 陆杳笑笑道:“就是我不走,你也得记住这些,是对你好的。” 嘉俊点点头道:“那我记住了。” 陆杳虽然在这相府住了有一段时日了,但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江湖中人,随处落脚、四海为家,她迟早是要走的。只不过和计划不一样的是,她最终还是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便更加不会久留在此了。 至于奸佞这未婚夫,他从没想真心娶她,她也没想真心嫁,往后各走各道也未尝不可。 她还要去继续找东西恢复身体,还要回去见她大师父,她就只能偷偷摸摸地走,要不然被狗男人知道,照他的脾性,岂会轻易放走一个可以帮他疗伤解毒的人? 这厢,阿汝听说陆杳要离京,当然是要跟着的。只不想,她乘坐马车,准备出城门时,都到了城门口了,却见城门正缓缓合上。 阿汝连忙差车夫去问,城兵道:“上头有令,今日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再出入!” 车夫道:“官爷行行好,小的主家有急事,需得出城门哩。” 城兵道:“什么急事,有城中抓捕犯人重要吗!要出城门的,明天再说吧!” 最后阿汝只能眼睁睁看着城门关拢了去,无奈之下,只好返回住处。 随着夜幕降临,苏槐果然没回。 姬无瑕偷偷摸摸翻进陆杳屋子里,先帮她把行李搬出府去。 她动作快,来回跑了两趟,就将两只大箱子顺利搬出去了。 黑虎也非常踊跃积极地帮陆杳衔走了药箱。 这个地方的肉虽然很好吃,但黑虎表示,这个地方的人实在太讨厌了,还是外面的自由好。 姬无瑕和黑虎回房里来,黑虎兴奋地在桌子上把爪子敲得咚咚响,眼神也亮晶晶:娘啊,我们一起走啊。 姬无瑕轻功了得,陆杳本身也是底子深厚,姬无瑕带着她翻出相府比带着个箱子还更轻松。 可哪晓得,两人还没上屋顶呢,这时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听那脚步声,陆杳再熟悉不过,万没想到狗男人居然会这个时候回来! 她连忙让姬无瑕和黑虎躲躲。 第397章 想背着我偷偷走? 姬无瑕想着今晚不宜起冲突,也十分利索地拽了黑虎就翻出后窗,黑虎发懵地扑腾着翅膀还掉了两根毛。 一人一鸟往上一跃,就翻上了屋瓴背面的后屋顶躲着。 他俩前一刻刚上后屋顶,后一刻房门就被推开。 陆杳眉头跳了跳,看见苏槐抬脚踏进屋里来。 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公服,显然是一进家门就直奔这里。 他甫一进房门,外面的廊灯顷刻将他分外修长笔挺的身影映进房间里,笼罩向陆杳。 明明他逆着光的面上神情分外柔和,却让人莫名感觉到压力很大。 不过陆杳面不改色,他的影子几乎要将她全部笼罩,直余一双眼和一个头顶在外,她眼里浸着廊火微光,但风吹不动一丝涟漪,不动声色地周旋道:“相爷今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槐道:“回来陪你,高不高兴?” 陆杳僵了僵嘴角。 呵呵,她真是好高兴。 苏槐视线扫了一眼她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显得空荡荡,道:“你的东西呢?” 陆杳道:“摆在外面太杂乱,所以我都收起来了,是不是看起来清爽整齐多了?” 苏槐问:“收到哪里了?” 陆杳道:“就是一些犄角旮旯里,杂物而已,相爷不提也罢。” 苏槐道:“我也收到些东西。” 话语一罢,就有火光在院子外面闪烁。 片刻,陆杳歪头就看见剑铮剑霜一人擒着一只火把进来,这不要紧,可他俩还一人提着一只箱笼。 剑铮腋下还夹着一只药箱。 陆杳:“……” 两人把箱子放在院子里,剑铮又将药箱咚地一声放在箱子上面。 苏槐直直看着陆杳,道:“眼熟吗?” 陆杳眼皮直跳。 这个姬无瑕,不是说稳妥得很吗,为什么她的行李会在狗男人手里? 她就差往房顶上喊一声:姬无瑕,你下来给我解释解释! 她要是说不眼熟,狗男人肯定打开她的箱子一件件拿给她看! 陆杳一脸惊讶,道:“我收好的东西,怎么在相爷这里?是剑铮剑霜偷去的?” 剑铮剑霜:这陆姑娘可真是会甩锅啊。 苏槐不接她话茬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最后将她困在案几边,道:“你想走?” 陆杳身子微微后仰,拉开距离,感觉这个时候不能惹毛他,张口就道:“没有。” 苏槐道:“想背着我偷偷走?” 陆杳正要否认,他便捻了一只茶杯,突然扬手就朝屋顶上方掷去。 彼时姬无瑕好奇心作祟,正无声地掀开半片瓦看看下面的情况,可哪晓得刚掀开条缝,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呢,就飞来横祸。 幸亏她躲得快,没被那杯子直直砸中眼球,可也没能完全躲开,给砸到了眉骨,痛得她捂眼,骂骂咧咧:“啊,狗贼,我丨操你妈!” 陆杳都听见茶杯撞她脸上的闷声,能不痛么。 真是,她看甚看,好奇心害死猫。 而院子里的剑铮剑霜听见骂声,第一时间拔剑相向。 同时,院子里也刷刷刷出现许多影卫,将屋子前后左右都围了起来。 苏槐直勾勾盯着陆杳,那眼神看得她头皮发紧,好似只要她说得不让他满意,下一个遭砸的就会是她。 苏槐道:“再骗我一个字,我先去杀了屋顶上那一双,再听你慢慢解释。” 事已至此,再瞒他下去对自己也没好处,陆杳索性与他开门见山道:“我是要走。” 苏槐看了她一会儿,道:“为何?” 陆杳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本是各取所需,定下了交易才凑在一起的。如今交易完不成了,我没能找到东西,但我不可能就此放弃,这里没有我便去别处想办法。 “而相爷身上的毒,按照交易约定,需得等我拿到东西以后才能帮你解毒,但东西也不是你故意藏着不给我,所以我也给你留了药可以助你调理,算是回赠你带我进藏宝楼一场。” 她转头看了一眼她留给苏槐的药瓶,又道:“这两瓶药的用法,我都在字条上写明了,另外抽屉里还有几盒伤药,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抽屉里的是她瞒着姬无瑕放的,也没想那么多,像他这样的人总归是能用得上的。 苏槐看着她不说话。 第398章 你不会认真的吧? 陆杳道:“你今日放我走,等我找到了东西,就算不是相爷助力,这交易仍是算数,到时候我会算着时间回来帮相爷解毒,如何?” 苏槐道:“当初是你主动送上门来,说是我未婚妻。” 陆杳听来想笑,道:“即便我是你未婚妻,你可有真把我当你未婚妻过?相爷别闹了,我有目的而来,相爷也从没纯粹地接纳过我,未婚夫妻不过是逢场作戏,还当真不成?” 苏槐道:“当不得真?” 陆杳被他看得心绪莫名,撇开眼道:“婚约也是可以解的,我走以后,这婚约就当不存在,我与相爷都自由,怎么样?” 苏槐道:“我这未婚夫你想认就认,不想认就罢,你当我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房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这狗男人似乎有些被她惹毛了。 说着他突然伸手就掐住她,只不过这回终于不是掐她脖子了,而是掐她的腰。 陆杳惊了惊,下一刻就被他一手往上提了提,放坐在案几上,视线与他齐平。 苏槐将她困在臂弯里,徐徐道:“既然你先招惹我,就不是你说就此打住就打住的。” 陆杳愣了愣,转头看向门外。 房门还开着,他的一大群狗腿子还杵在外面,是不是有点过于怪异了? 不管他们觉不觉得怪异,反正她心头是觉得十分怪异。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陆杳道:“那你想如何?” 苏槐道:“你说我从未把你当未婚妻,”说着他就对门外吩咐道,“剑铮,去把族谱拿来,今日就将陆姑娘的名字添上。” 陆杳心头一窒,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么重大的事岂可儿戏,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她看向苏槐,有些愕然,道:“你不会认真的吧?” 苏槐道:“我若当真了,如何?” 房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屋顶上的姬无瑕也噤声了,捂着眉骨,竖起耳朵听后续。 陆杳半晌没言语,苏槐又道:“说,当如何?” 陆杳终于开口,道:“苏槐,你疯了吗?” 苏槐道:“婚约不是你想认就认想解就解,只要我没松口,你就一日是我未婚妻,只要我的族谱上写下你的名字,你便是名正言顺的苏夫人。” 她看见他笑,笑得妖美又狷狂,偏生看得她汗毛倒立。 苏槐又道:“想解婚约?以前我怎么说的,生是我府里的人,死你碑上也得冠上我的姓。你想走,走哪儿去? “你若舍我与别人好,那才是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与你好的人都是奸夫,我会让他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超生。” 姬无瑕闻言,忍不住唏嘘:“妈的,太变态了。” 陆杳想,他肯定是疯了。 陆杳愕然过后,尽量平静下来,不想与他吵,吵是吵不过的,而且院子里屋顶上都是人,吵不过多丢脸。 她便平心静气地与他道:“那你是想一直把我困在你府上么?与你在一起,随时都有危险,还得面对与你有关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你的老相好儿还时时刻刻想弄死我,我现在的情况不足以应付。 “如今,你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我留在这里也是危机四伏,还给你平添麻烦,我既不嫌自己命长,也还给相爷一个清静,不好么?” 苏槐道:“你要去找东西,上哪儿找?” 陆杳道:“不知道,反正何处有消息,就往何处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法子。” 苏槐道:“可有我的消息快?” 陆杳看着他,这玩意儿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苏槐道:“你的消息,可有我的消息快?” 陆杳道:“那确实没有。” 苏槐道:“我会去帮你打探,如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也好清楚该往何处去找。” 陆杳愣了愣,他又道:“没有什么法子比你留在我身边能更快更准确地知道天下各地的消息。” 他道:“陆杳,我会帮你找。” 第399章 你应是不应? 陆杳有些失神地望着苏槐的眼睛,他眼里半是认真半是情深义重,还与从前一样。 但就是,总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 他道:“藏宝楼里的空盒子我也会去查,我会弄清楚是谁拿走了里面的东西,说不定东西还留在那人手上,我会去给你拿回来。” 有一点陆杳知道,只要是他说出口的,他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能听到他这么说。 良久,陆杳开口回应他:“你许诺我这些,相应的,你想要什么?” 苏槐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陆杳回想着他的字字句句,试图从里面分辨出点虚假之言。 这时屋顶的姬无瑕愤愤道:“杳儿,你管他想要什么,别答应他,你若是答应他了,就得一直留在这贼窝里了!我们江湖儿女向来放浪不羁爱自由,你岂能被这狗贼束缚于此!” 狗男人真是说变脸就变脸都没个过渡的,道:“你今日若是走出这扇门,我便将你的好友你的好鸟杀了,再将你双腿摘了。” 陆杳:“……” 后来陆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缓和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要不,先吃饭吧?” 苏槐道:“你应是不应?” 今日若是不给他个答复,他是不会罢休的了。 陆杳便继续缓和道:“你先容我考虑考虑,等吃完饭再说行不行?” 苏槐道:“那你考虑着,我先去把房顶上的杀了再回来问你。” 说着他还当真转身要去,陆杳连忙抓住他,没好气道:“你这是跟人商量的态度吗?” 苏槐道:“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陆杳道:“你这是威逼强权!” 苏槐拂开她的手,刚走两步,陆杳开口又道:“我且应你!” 苏槐顿住脚,回眸看她,她道:“我且应你,行了吧。” 姬无瑕在屋顶听见了,她坐在屋瓴上拍了一把大腿,既忧且愤,道:“杳儿,你莫要被这狗贼给骗了!他就是想留下你,让你彻底在他的掌控中!” 结果房里没应。 姬无瑕又唤道:“杳儿?” 还是没答应。 她不由又掀开半片瓦往里瞧,结果里面又一只茶杯直直飞来,这回姬无瑕早有准备,斜身避开,也叫她瞧见了里面的光景,顿时跟黑虎一样浑身炸毛。 就在陆杳应下的当时,苏槐两步便折身回来,将她困在案几上,像条野狼狗似的啃她。 陆杳被他吻住唇,气息瞬时欺来,她脑子里也有些炸。 他妈的,这玩意儿狗起来还真是不分地点场合,房顶上有人,院子里都是人,门还大大敞开着,这是要表演给他们看吗! 陆杳挣扎,对他又打又踹,苏槐抵住她双膝,擒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他低着眼帘,神情如妖如魅,盯着方才被他吻得红绯湿亮的唇瓣,手臂一收,将她压进怀里,下一刻便又凶又狂地俯头吻去。 陆杳不张口,紧紧咬着牙关,苏槐嘴唇自她脸颊边轻轻擦过,一口就咬住了她的耳珠。 野狼狗还咬得很用力,陆杳只感觉他一口下去,自己半只耳朵都快没有了…… 她不由得轻抽一口气,狗男人趁这一空当,突然就又欺来,直接卷进她口中,十分激烈火热。 陆杳抑着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却惹得狗男人愈加肆意妄为。 所以她没法回答姬无瑕,姬无瑕这一往下看,可不就看见她被苏槐困在案几和怀抱间激吻。 姬无瑕当即破口大骂:“妈的禽兽!放开我家杳儿!” 陆杳:“……” 这是恨不得满院子的人都知道吗? 事实上,房门大大开着,院子里的狗腿子们想不看见都难。 不过大家伙又一致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脚尖上能长出花儿来。 剑铮和剑霜是深受荼毒,他俩已经十分有经验地转过身,面向院子外面。 不然要是主子一个不满意,他俩准遭殃。 影卫们见状,皆齐刷刷地转过身去,面向对应的院墙。 第400章 怎么不亲了? 姬无瑕没法坐以待毙,当即撸了袖子就跳下屋顶,从窗户翻回屋子里。 苏槐从陆杳口中撤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陆杳的唇瓣,便抽身要去杀人。 没人能变脸有他变得快。 前一刻跟你缠缠绵绵,后一刻就要去杀个人助助兴。 陆杳瞧他那瞬间激起来的张狂之气,虽然他和姬无瑕两个都受了内伤,可真要打起来,多半情况还是姬无瑕吃亏。 陆杳哪能犹豫,当即伸手就勾住他脖子,将他搂了回来。 姬无瑕心里都打翻了一坛老陈醋,道:“杳儿,你居然搂他。” 陆杳道:“他总归还是我未婚夫,我不搂他搂谁。你快走吧。” 她还不忘对姬无瑕挤挤眼: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姬无瑕内伤还没好,知道自己更加不是这狗贼的对手。 她又见陆杳这般亲密熟稔地搂着狗贼,做为从小到大的姐妹她清楚得很,要是好姐妹真是厌恶这狗贼,肯定不会让他啃。 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这狗未婚夫才出现多久,位置都快要赶超她了。 最后姬无瑕冷哼一声,对苏槐道:“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找机会我定要拧你狗头!” 说罢她就又翻窗出去了。 她带着黑虎扬长而去,剑铮剑霜和一干影卫也只得干瞪眼看着。 主子没发话,而且也不知道她受了内伤,他们不敢轻易追。 可主子正被那陆姑娘给缠得紧,哪有空闲下令让他们追。 姬无瑕和黑虎一走,陆杳当即就松开了苏槐,道:“相爷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吧,快去……” 话还没说完,苏槐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屋外走去。 屋外头黑刷刷的全是人影,陆杳一恼,蹬着腿道:“苏槐,你不要狗脸我还要脸!” 苏槐置若罔闻,直接堂而皇之地抱着她在院子里进出。 进了主院,他一脚踹开房门,房里黑漆漆一片,他一手放陆杳下来,一手插上门闩,侧身就将她压在门上。 房门重重晃了一晃。 大抵是房里光线昏暗的缘故,感官上才尤为的刺激。 陆杳明显感觉到,狗男人比方才更猛,吻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一张口,呼吸声便凌乱地溢出来,在房中回响得格外旖旎。 他简直就像条被饿了八辈子的恶狗一般,咬着她的下巴,埋头在她颈边乱亲,又一口含住她耳珠。 不似先前那边咬她耳朵,而是在唇齿间辗转厮磨,温热的呼吸都往她耳朵里钻,手里也没闲着,撕她裙子亵裤。 他一边吮着她耳朵,一边提起她腰身,挽开她腿便将自己抵埋了进去。 陆杳因着他的力道,身子靠在门扉上又晃了晃。 两腿没个着力点,一拢便缠住他的腰。 他来势汹汹,裙摆堆在她腰间,衣襟也松松垮垮被他剥开,掐着她的腰一股脑往深了钻,陆杳吃不住,攒眉轻叹两声,却似反给狗男人助兴,她趴在他肩头,张口狠狠咬他肩膀。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她又伸手拽他头发。 可这老色狗就跟着魔了似的,哪怕她把他头皮都拽下来,他也得先掐着她舒服了再说。 后陆杳松开他头发,改为攀着他,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侧头亦去亲他。 苏槐动作顿了顿。 她亲过他颈边,又流连在他喉结处,顺着下巴往上,最后鼻尖依稀相抵,她望着他的唇,一时没有动作。 苏槐滚了滚喉结,等着她。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先低哑地开口:“怎么不亲了?” 陆杳蓦然有些失神,月光透过门扉上的格子纱照进来,眼前的这张脸迎着光,她依稀看见他眼底里的情潮将眼角都染红了,真是美得无可挑剔,又勾人心魂儿。 诚然,他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只要她留下,他可以以他的权势、能力去帮她找她要的东西。 她孤身一人之力,哪比得上他一朝宰相的势力。 他苏槐奸名在外,可同时又是无数女子春闺幻想的对象,好像不管是正事还是私事,对她来说,着实都没什么好亏的。 第401章 事情要一样一样地干 陆杳声线沙哑得过分撩人,与他道:“苏槐,你不是说腻了就将我弃了么,如今却又千方百计地留我,是为何?” 说罢,不等他回答,她勾过他的头,微微一侧头,便吻上他的唇。 他唇舌软极了,可掐着她腰的手掌却是又紧又有力。 陆杳蹭着腰身贴近他怀里,一边主动亲他一边缠紧他扭着腰肢,她便听见他呼吸发沉。 后来他没能按捺多久,陆杳就将他榨出来了。 她将他的精元气全部接纳,运了运自己的内息,微微仰着头,阖着双眼,轻叹一声,感到少有的通泰。 待她睁开眼时,一双桃花眼里,媚意绵绵,星火流转,真真是美艳无方。 苏槐是当真被她给迷住了,抱着她就往床榻那边走。 没多久他又气势汹汹,将她亲软了身子,压着她狠狠厮磨。 陆杳时不时在他耳畔变了声调地轻哼,哑声道:“贱男人,来一次就够了,你忘了你还有内伤。” 他哪管这些,热血沸腾地跟她纠缠。 陆杳道:“你身上还有毒没解,你不要太肆意妄为……” 苏槐咬着她耳朵应她:“有本事你让我内伤复发,让我旧毒爆发,要么让我死在床上,要么让我死在你身上。” 陆杳:“……” 最后两人都是汗涔涔,苏槐擒住她的双手,手指撬开她的手指,随着狂风浪雨,修长的手指缓缓攀上她的,又穿过她的指缝,终是与她十指紧扣。 那一刻,手心里传来的脉搏心跳声,在彼此的感官里激荡。 陆杳半瞠着的眼里,浮光滟潋,却因他这一动作,莹莹颤颤,仿若随时都要溢出眼角去。 陆杳晚饭用得早,天还没黑就用过了,可也禁不住被他折腾得饥肠辘辘。 而这狗男人一身公服回来,哪有时间吃饭,可他却浑身是力,耳鬓厮磨间陆杳不禁要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吃饱了晚饭回来的?” 苏槐道:“我没吃。” 陆杳连忙劝道:“那肯定饿坏了,赶紧去吃饭吧。” 苏槐如狼似虎地盯着她,道:“事情要一样一样地干。” 那最后一个字的字音儿,他咬得尤为惹人遐想。 陆杳跟这个眼下满脑子龌龊的狗男人是说不清的,索性放弃了。 她也不知道这晚是何时结束的。 满床凌乱,她连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最后苏槐似乎也没起身去吃晚饭。 都这个时间点了,还吃什么吃,要是换做是她,亦宁愿睡一觉也不愿吃饱了睡不着。 翌日,苏槐什么时候起身的陆杳都不知道。 等陆杳醒来,见床头放着一沓整齐的衣裳,可不就是昨日姬无瑕帮她收进箱子里的其中一身。 察觉到门外有气息,她自己昨晚的裙裳都被狗男人撕烂得差不多了,她只好捡了件散落床畔的他的狗皮来裹在身上,方才开口问:“谁在外面?” 嬷嬷的声音响起道:“陆姑娘醒了。可要眼下备浴汤?” 陆杳心下有些奇,这嬷嬷平时都是有事才会出现在跟前,今日却一直守在门外么? 陆杳道:“备吧。” 嬷嬷道:“还请陆姑娘先放下床帐。” 陆杳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做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进了屋子里来,放了什么东西在墙那边,紧接着又有水声响起。 等多余的人都退下以后,陆杳方才拂开床帐一看,不由愣了愣。 他这屋子素来冷清空荡,没有多余的摆设,而今那屏风后竟又添了一只浴桶。 这是让她在屋子里沐浴? 陆杳道:“你们这么整,相爷知道吗?” 嬷嬷道:“是相爷的意思。” 陆杳这才反应过来,她都给整懵了,要不是苏槐的意思,他们敢这么干么。 嬷嬷不再多言,随之也退了下去,带上房门。 第402章 现场 陆杳下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刚开始走两步时感觉腰腿都像别人的一般不听使唤,身上裹的衣衫也裹得随意,两腿若隐若现,端的是紧致笔直,线条优美。 她走到门边拨好了门闩,方才去屏风后,伸手往浴桶里探探水温,然后解了身上男人的衣衫就进了浴桶里。 姬无瑕也是会挑时候,她摸进院子里来的时候,陆杳泡在浴桶里还没出来。 姬无瑕从窗户里翻进来的,一眼就看见屏风后面光线半透,陆杳正在洗澡。 她连忙绕过屏风,张口就问:“杳儿那狗贼有没有把你……” 只是“怎么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直接卡在喉咙里了,差点噎着她。 姬无瑕眼瞅着,陆杳靠在浴桶里,露出水面的锁骨肩头还有脖子,原本洁白光滑的皮肤上全是深浅不一绯红旖旎的痕迹。 姬无瑕有些消化不了,再歪身从屏风旁探出个头,瞧了瞧屋子里床榻那边。 床榻还没来得及收拾,床上地上都是散乱的衣裳,帐子里亦是一片凌乱。 姬无瑕虽然脑子不开窍,但胜在她混江湖已久,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男女干柴丨烈火起来无非就那点事,钻一个帐子打架,相互在对方身体上为所欲为。 这这这一看,不就是干柴丨烈火熊熊燃烧过后的现场吗? 姬无瑕噎得难受,破口狠狠骂了一句:“我呸!真是便宜死那狗贼!” 陆杳瞅了瞅她,见她一只眉骨被砸得乌青,那青淤色都蔓延到眼圈了,看起来甚是滑稽。 怕是她无回门门主还没这么狼狈过。 陆杳问道:“你眼睛怎么样?” 姬无瑕烦闷道:“别提了,痛死老子了。我来找你拿药。” 陆杳道:“药都在我那院子里,你跑这里来拿什么拿?” 姬无瑕道:“我又不识得你那些瓶瓶罐罐,而且我总得来看看你被那狗贼掳去,怎么样了嘛。” 陆杳沉默。 姬无瑕又道:“是他睡了你,还是你睡了他?” 陆杳道:“有什么区别吗?” 姬无瑕道:“当然有,你睡他那是你高兴想怎么他就怎么他,他睡你就是他想怎么你就怎么你。” 陆杳看她一眼,“你还懂这些?” 姬无瑕道:“江湖人哪能不懂。” 陆杳想了想,便道:“那先是我睡了他,然后他不服,又睡了我吧。” 这事真要计较起来,陆杳觉得自己有点亏。 她睡狗男人时才没多久就睡完了,可狗男人睡她时却折腾了那么久。 姬无瑕见陆杳若有所思的神情,叹口气,然后去搬个板凳来,就坐在她浴桶旁与她聊天。 姬无瑕郁卒道:“我跟那狗贼势不两立,但他又是你未婚夫,真他妈是造化弄人!” 说着瞅了瞅陆杳,又道:“以前我还指望着我俩联手弄死你男人狠赚一笔,可如今看来,你俩都睡觉了,这事多半是泡汤了。” 陆杳见她酸不拉几的样子,道:“你要是有手段你可以弄死他,我不插手,但你要是被他弄死,我保你。” 姬无瑕一听,顿时眉头舒展,那只乌青乌青的眼睛也显得鲜活两分,她笑道:“不愧是我的手足好姐妹。” 她又道,“不过你若是当真稀罕他,姐妹我也不能让你守真寡。” 陆杳挑唇笑了笑。 姬无瑕问:“你真不走啦?真要留在这相府里,待在他身边?” 陆杳道:“他昨日说的你不都听见了?” 姬无瑕道:“他哄你的,甜言蜜语谁不会。” 陆杳道:“迄今为止,只要是他应过我的事,都做到了。” 姬无瑕无言。 陆杳又道:“如他所说,他权大势大,眼线遍布,连黑市都能进得去,还搅得江湖人到处追查你,没有谁能比他的消息更灵通的。” 姬无瑕不可否认。 陆杳道:“单凭你我之力,没有他助力来得快。” 姬无瑕道:“话是这么说,可你心里怎么想呢?” 陆杳道:“我心里就这么想的。” 第403章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姬无瑕手肘撑在浴桶边,支着下巴道:“我问你是怎么想你那狗未婚夫的。” 陆杳道:“能怎么想?” 姬无瑕道:“你都跟他睡觉了,怎么能不想。” 陆杳便道:“昨晚是想了想,他这身份,这皮相,谁都想白嫖,这事我不亏。” 姬无瑕一拍大腿,道:“我居然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那狗贼平日里嚣张猖狂得很,你把他睡了,夺他清白,你既享受了,你还赚了!” 陆杳揉了揉额头。 她想,在吸纳他精元气的时候,她确实挺享受的。但狗男人孜孜不倦地折腾,他要是不享受,他折腾作甚? 这么一抵消,她也没赚多少。 姬无瑕又问:“你以后真要嫁给他吗?” 陆杳道:“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姬无瑕道:“杳儿,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陆杳愣了愣,道:“我爱他?” 姬无瑕道:“那你肯定也是喜欢他。” 她想的是,好姐妹要是不喜欢那狗贼,怎么会让他碰,又怎么会跟他睡觉。 虽然江湖上男欢女爱的事很多,很有些露水情事后也就分道扬镳了,但她这姐妹不是那种搞露水情的人。 以前大多数时候,陆杳都是待在谷里,偶尔会随她一道去江湖上走走。 江湖上风流倜傥的俊俏儿郎也不少,姬无瑕也没见她有多看谁一眼、多调戏谁两句。 用她的话说,就是脱了衣服往台上一躺,都一样。 都是一个头,一副五官,一双手脚,肚子胸膛里五脏六腑不多一样也不少一样。 要是谁肚子里五脏六腑多出一样,那她才顶感兴趣。 所以这狗贼皮相再好,要是不对她胃口,也不会跟他纠缠这般深。 陆杳道:“你帮我拿一下衣裳。” 姬无瑕就几步去给她把干净衣裳拿了来,站在屏风外面,一件件挂在屏风上。 陆杳出浴后,便一件件拿来穿,忽然道:“我嫌弃他。” 只是嫌弃归嫌弃,她也明白,苏槐并未对她不起过。 如若她是苏槐,心狠手辣惯了的,突然有个乡野丫头登门说是自己未婚妻,自己也不想认。 她与苏槐初次见面,本没有感情基础,她有她的目的,他也有他的野心,两人互不关心在意对方死活,这是常情。 他没对她痛下杀手,放任她自生自灭,而她凭自己本事化险为夷,一直以来也无甚怨言。 因为他本就不欠她的。 她也想得开,她既然要来认领他,就该承担由此产生的风险。 要是指望一个杀人如麻的奸佞一来就对她情根深种、为她要死要活,那她才是脑子坏掉了。 尽管后来她脱离相府另谋出路,狗男人虽多方阻碍,但在宫里也没少给她收拾局面。 所以说,他这个人虽然形同疯狗,但细细计较起来,却未曾做过伤她之事。 唯有一件事,就是那疯狗疯起来的时候不分地点场合,让她十分嫌弃。 但她干又干不过狗男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想,男女有双修之法,可以靠元气交汇,达到体内的一个平衡;而这个人武功高强,真气充沛,他又是她的未婚夫,不算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既然他要送上门来,用就用吧。 狗男人不会让她次次都采了去,但也有放松大意的时候,多少都是于她有好处的。 只能说,她和苏槐两个都是目的性很强的人。 苏槐一心想跟她快活,她也一心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各取所需。 陆杳穿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又道:“我说过以后要弄死他的,弄到要死了再救活,也算回敬他先前所作所为。” 姬无瑕道:“看你对他又搂又抱,你俩亲亲我我的,等将来他要是帮你找到了东西助你恢复,那时指不定你还能不能狠下心弄死他呢。” 陆杳道:“所以你对他下手的时候我不拦着。” 姬无瑕表情严肃道:“但你始终要救他,杳儿你要是再跟他在一起,你可能会爱他。” 陆杳看着姬无瑕,问:“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第404章 那能是什么好东西么 姬无瑕想了想,挠挠头,道:“大概就是非他不可吧。要是给你换个男人,你还愿意吗?” 陆杳道:“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爱了?” 姬无瑕道:“难道不是吗?” 陆杳道:“若不在一起,就没有爱吗?” 姬无瑕道:“当然也有,像你师父那样,不就是因为心里爱着一个人嘛。” 陆杳道:“既然爱会让一个人变成我师父那般,我为什么要那东西?” 姬无瑕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居然又有些道理。” 陆杳道:“你尚且连男子都没有过,还说什么爱,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又如何知道。” 姬无瑕神色黯了黯,嘴上若无其事道:“若是让你三师父日日给我弹琴,我保准日日对他说爱。无非就是你情我也愿么,说得挺难似的。” 陆杳看她一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要让自己快活些,你就想都别想。” 姬无瑕道:“哼,想想还不成么。你不爱狗贼,那你肯定多少是喜欢他的。” 陆杳一脸中肯:“他只是恰好长在我审美上。” 姬无瑕乐道:“啧啧,真想让狗贼来听听,就是不知他听后是何感受。也是,就他那黑得流油的芯子谁能爱,顶多就是看上他那张皮。” 姬无瑕在陆杳这里混了顿饭,就心满意足而去。 后来嬷嬷进来收拾房间,将床榻衾被换下。 这时候都已经是半下午了。 姬无瑕走后,陆杳身子还没完全缓得过劲儿,出房里来,在院子里透透气。 她便回想着先前跟姬无瑕聊天的内容。 又不禁回想着藏宝楼里的事,回想着昨夜苏槐与她说的那些话。 最后又回想着昨夜两人狂乱的光景,这回他没拿任何事要挟她,她却也主动亲吻他,勾缠他。 是情不自禁么。 陆杳认真思考过后,脑海里便浮现出他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眸里又是情重又是欲起,然后她得出结论:是他先变得不对劲,而自己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至于姬无瑕说爱,她很诧异。 这些年,她都是亲眼看着过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爱而不得有多痛苦。 她的师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在藏宝楼里见到了夜藏前辈以后,更加觉得,爱情有多刻骨铭心,到头来就有多凄凉收场。 那能是什么好东西么。 她要是有朝一日当真像她师父那般爱上狗男人,照他那凉薄狠辣又无所不用其极的脾性,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昏日暮的时候,苏槐回来了。 陆杳坐在廊下,先听见脚步声,随之转头便见他将将一脚踏进院里来。 黄昏暮色淬了他满身,斜斜照在他那张脸上,那双眉眼仿佛比平时还更温和一些。 陆杳回过神才发现,她也就坐了一会儿,再想了一会儿,居然就又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苏槐一回来也一眼便看见了她,径直走上回廊,在她面前站了站,道:“我背上的伤口裂开了。” 陆杳道:“你活该。” 那能怪她么,是他自己作。 这两天本来已经结好了疤子,新肉还没完全长好,可昨晚照他那样浑身肌肉绷紧使劲撒野,不裂才怪了。 然后苏槐就把陆杳拖进了房。 剑铮目不斜视地把药箱送进来,剑霜走在后头,将她的两只箱子也提了进来,两人又利索地退下。 苏槐打开药箱,一只只药瓶打开了闻,闻到之前她给他上的那两种药时,就放在她面前,然后背过身脱了衣服,道:“给我弄。” 陆杳一看,不由沉默。 他背上不仅伤处裂开了,还有些她的挠痕。 真是满背姹紫嫣红,鲜明得很。 陆杳就搞不明白,这再过不久就要死的人了,哪还有心情跟精力这般折腾,都不惜命的么。 僵持了一会儿,陆杳还是黑着脸拿了药瓶,边给他上药边道:“你下次再因为这种事要我给你疗伤,别说伤口裂开,就是你这整个背裂开,我都不会给你弄。” 第405章 顶多就是喜欢他的皮相 哪晓得这时,姬无瑕去而复返。 房顶上极轻微的一丝动静,陆杳和苏槐就知道上头有人了。 陆杳对屋顶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姬无瑕嘴里叼着根后厨偷来的黄瓜,一屁股坐在屋瓴上。黑虎比她慢一步降到屋顶,嘴里叼着只鸡,一降落就咕咕咕地开始享用它的鸡。 一人一鸟已经相当不见外了。 姬无瑕道:“我还没上药,顾着跟你聊天都忘了问你该上哪种。我去你院子里找时,妈的你的东西都被抬到这里来了。” 她好奇地掀瓦准备往里瞧,苏槐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 陆杳见状,连忙按住他的手,道:“你别闹,你要是砸坏了她,回头还是我的活。” 然后陆杳又对姬无瑕道:“你别乱看,他这会儿没穿衣服。” 姬无瑕就拍着膝盖唏嘘:“没穿衣服这种好事,要不是他是你男人,以往我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的。罢了,这种狗贼有什么好看的,脏老子眼睛。” 苏槐道:“要不要我帮你把眼睛挖了,也就没处可脏了。” 姬无瑕道:“大白天家家的,自己发骚发浪不穿衣服,还怪别人眼睛有错吗?” 苏槐道:“我发骚发浪准你看了?” 姬无瑕道:“嘁,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儿,老子愿意看你?我要看也是看杳儿,她的身体不知比你这狗贼好看多少!” 陆杳:“……” 苏槐也不要陆杳擦药了,自己将衣服拉起来,随手系了系,起身道:“我还是先挖了你的眼睛吧。” 陆杳连忙拉住他,真是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道:“都少说两句。” 她又一脸郑重地对苏槐道:“相爷坐下,我还没弄完。挖她眼睛能有处理相爷的伤势重要么。” 苏槐这才又坐下,陆杳解了他衣带,继续给他上药。 姬无瑕仰在屋瓴上,突然没架骂了,嘴痒,只好百无聊赖地嚼黄瓜。 她忍不住,没一会儿又道:“听说江湖上我凭空冒出个亲哥哥,我那亲哥哥当年死后埋粪坑里了,敢问我这亲哥哥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吗?” 苏槐道:“你死后,我也可以把你埋粪坑里。” 姬无瑕道:“你放心,你死了骨头都长蛆了老子都还没死!” 苏槐道:“那就看看谁骨头先长蛆。” 说着他又要起身,陆杳立马将手里的绷带往他背上缠去,双手迅速绕至他胸膛,若有若无地将他圈住,劝道:“相爷别乱动,包扎伤口。” 姬无瑕酸溜溜道:“你以为杳儿答应你留下来是爱你么,她才不爱你。她顶多也就是喜欢你这副皮相罢了。” 陆杳感觉再说下去,她也得无辜被卷进来。 遂她拿了药箱里的一只药瓶,低低对苏槐道:“相爷等等,别乱动。”然后就走出了房门。 陆杳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向姬无瑕道:“你下来。” 姬无瑕连忙颠颠地跃下屋顶,到她面前。 陆杳把药瓶塞她手里,道:“这个拿回去揉揉你那乌青的眼。” 姬无瑕道:“你帮他上药,都不帮我揉揉。” 陆杳唏嘘道:“你就别刺激他了,当下咱们还得靠他么不是,有什么仇啊怨,等拿到东西以后再说。” 姬无瑕不服别人就服她劝,道:“行吧,那我改日再来骂他。” 她对屋顶上吃鸡的黑虎又道,“乖儿砸,照顾好你二娘,要是有人欺负她,你就啄他脑花。” 黑虎抬起头来,咕咕应了两声。 陆杳回到屋里,苏槐竟也真的照她说的坐着没乱动,在等等。 陆杳继续给他包扎,将绷带的头子绕到他胸膛上,她便也绕到他身前给他系上个结。 苏槐看着她,徐徐道:“不是说喜欢我这副皮相么,那你怎么不多看看我。” 陆杳道:“她满口胡说相爷也信?” 苏槐道:“她说你不会爱我,也是满口胡说的?” 陆杳道:“半真半假吧。” 苏槐抬手就握住她后颈,迫使她抬头看他。 第406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槐微微探身靠近陆杳,道:“以往你动不动说爱我,顺口就拈来,而今倒不曾听你说起了。你若喜欢我这副皮相,你倒是多看看。” 陆杳看着眼前这张脸,有些发怔。 等陆杳回过神来,张口便道:“苏槐,你不会中暑了吧?” 话音儿甫一落,苏槐手臂勾过她的腰,歪头便欺上她的唇瓣,辗转反侧地吻弄许久。 等松开她时,陆杳唇上十分娇艳,眼里也仿佛蒙上一层淡淡水色,叫苏槐瞧了不由舔舔嘴角。 陆杳道:“你该吃药了。” 她转过身去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狗男人搂着她还想缠她,低头亲亲她耳朵,又吮吮她颈项。 陆杳腰腿现在都还发软,没好气道:“你再乱来,你身上外伤内伤加上陈年旧毒,我要是再管你,我就叫你爹!” 狗男人这才没再动手动脚的了。 陆杳转回身就黑着脸把药丸捂进他嘴里。 随后剑铮送来晚饭,苏槐去点了灯,陆杳与他一起用饭时,黑虎就从屋顶上飞下来,一摇一摆地走来蹲在门口,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苏槐。 要是能啄他的脑花,它肯定毫不犹豫地飞扑上来。 但这个魔鬼又有点厉害。 后来苏槐又叫剑铮去拿上回的铁笼子,陆杳连忙对黑虎挥挥手,道:“黑虎,我没事,你上屋顶去。” 黑虎眼巴巴的,这才又飞去了高处。 晚饭后,闲着也是闲着,陆杳就给苏槐把脉,细细看一看他的身体情况。 苏槐坐在坐榻上,由她拿着手腕,多久都没出声。 她微微凝着眉,放在他腕脉上的手指却不停地捋动。 看完一只手,她道:“换只。” 苏槐又换了手给她。 她索性面向他,两手同时把住他的两只腕脉。 门外的剑铮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怪主子不让继续找医圣弟子了。 据剑霜得回来的消息说,那医圣的嫡传弟子是个女的,而且行迹在京都出现过…… 剑铮再回想起陆姑娘给过他的药,想起陆姑娘在黑市买的那套刀具,再看看房里陆姑娘给主子把脉的光景,大约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吧。 但剑霜表示不理解,皱着眉头对剑铮道:“那陆姑娘竟然还给主子把脉,这几次疗伤也是她在做,好好的墨大夫在那里不去请来,怎么让她来?” 万一不靠谱把主子弄不好了怎么办? 剑铮看他一眼,道:“你去问主子。” 剑霜哪敢去问,现在这陆姑娘正得宠,要是被她给挑拨离间,最后吃亏的不还得是自己么。 房里,陆杳道:“这毒应该是苗疆那边的东西,苗疆称它为紫蜘蛛,在中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烟华。这毒靠吸附血管汲取养分,会越养越大,待侵入心脉时便无力回天。 “这烟华初时不易察觉,但短短三个月到半年之间,它就会盘踞人周身,颜色越发紫越能判断这毒的发展阶段,到最后,浑身气血都会干枯殆尽。 “而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你本身可以运功力压制它的生长蔓延,再加上有珍兽血引养着,能撑个三年五载的。” 剑铮剑霜在外听着,剑霜刚开始还有些意见,眼下是句话不说了。 剑铮对剑霜道:“现在还要去请墨大夫吗?” 剑霜冷哼一声。 陆杳又问:“这毒你是怎么弄的?” 苏槐道:“早前往苗疆平叛弄的。” 陆杳道:“回来才发现中了毒?” 门外的剑霜忍不住插了一句道:“当时就发现了,他们拒不交出解药,主子就把苗疆灭了。” 陆杳多是随师父避世,不管外面的世道,道:“难怪这些年都不怎么听得到那边的消息了。” 她记得以前,苗疆那边的东西入中原可十分猖獗。 她师父还收过一个身体跟陈年粮食一般长虫的病人,据说就是中了苗疆的蛊。 陆杳解了苏槐的腰带,转到他背后去,手指寸寸捋着他背上张牙舞爪盘桓的紫筋,道:“你这情况,毒已经发展到末期了。再撑个一年半载的都是多的。” 剑铮道:“还请陆姑娘施以援手,救救主子。” 陆杳道:“我一时半会也不能给你全部弄好,先调理吧。” 苏槐帮她找东西,相应的她也不能对他这情况坐视不理,他们之间的交易还算有效吧。 若不然,要是东西还没找到, 第407章 跟她翻旧账 陆杳列了张单子,交给剑铮,道:“这上面的药,你们想办法弄来吧。” 剑铮扫眼一看,都不是寻常之药,绝大部分他甚至听都没听过。 剑铮道:“要去何处找,还请陆姑娘给个提示。” 陆杳道:“你们连黑市都能找得到,无回门藏得那么紧的分舵都能摸查出,还找不到这些药?” 剑铮一听,对,还有黑市,便道:“属下这就去办。” 走的时候不忘一把揪走了剑霜。 陆杳回头,冷不防对上苏槐的眼神,她道:“相爷真没几个月可活了,我劝相爷还是惜命。你若自身强,它尚且还能受你压制,可你若自身有损,它立刻就能反弹疯窜。” 苏槐道:“你会让我死吗?” 陆杳唬着脸道:“你自己要死谁也拦不住你。你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看看,看我能不能救得回你。” 苏槐道:“你在吓我。” 陆杳心想,这狗男人还真是一般般唬不住,她确实有恐吓的成分在,她嘴上道:“我有没有吓你你试试就知道了。” 随后洗漱了,苏槐把陆杳拖上床,陆杳炸毛道:“才跟你说了你就又乱来是不是?” 苏槐道:“我要跟你同床共枕。” 陆杳道:“以前没我的时候你是怎么睡过来的?” 苏槐道:“是我求着你来找我的吗?” 陆杳白眼又嫌弃道:“我若是知道你是这么个德性,谁要谁来认你,我白送。” 苏槐道:“你想把我送给谁?” 陆杳笑两声道:“相爷不知道么,京里想跟你睡一觉的女子排起队来能绕京都城三圈。” 苏槐道:“那你挨个去问问她们,看她们要不要。” 陆杳怎会不知,那些女子们也都是色心包天但没那色胆,心里这样那样都想遍了,可谁敢真来实践。 苏槐又道:“你生要跟我睡一张床,死要跟我躺一个穴,别人怕是没你这么耐受,床没睡着,早早就躺穴里了。” 苏槐道:“睡过来些。” 陆杳才懒得搭理他,翻个身背对着他,往里侧靠去。 结果狗男人挤上来,差点把她挤贴在墙上,手里也不老实,就往她裙底探去,要剥她亵裤。 陆杳只好扭身翻过来,恼火地抬脚踹他。 苏槐竟由得她踹。 后来她便被困在墙和他怀抱之间,鼻尖挨着他的衣襟,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感觉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是一点一点把她往怀里卷。 与他相处久了,身子骨有些乏软,鼻尖微微冒着汗。 腰上的手臂又紧又热,他温热的气息自她耳畔拂过,落在她脖间,更是添把柴火。 苏槐忽然问她:“你一共有几个师父?” 陆杳道:“你不是已经去查我了吗,还需要我告诉你?” 苏槐道:“凌霄救了你,他应是你第一个师父。你是医圣的嫡传弟子,又善音律。在音律上唯有行渊的造诣出神入化,能度人成佛亦能诱人成魔,你深得他真传。 “医圣已年过半百,年纪上大过行渊;在藏宝楼的时候又听你说医圣是你二师父,那行渊便是你三师父。我说得对吗,银烛公子?” 陆杳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这狗男人的狗脑子是举一反三转得快。 之前他没盘问她,眼下才跟她翻旧账。 陆杳道:“朝廷事是朝廷事,江湖事是江湖事,各不相干,所以你知道这些于你也无益。” 苏槐道:“我至少要知道我枕边人是个什么来历。” 陆杳一听他提起“枕边人”三个字,眉头莫名跳了跳。 也说不出是不舒服还是怎么的,就是感觉很怪异,浑不对劲。 陆杳硬生生调转话题,道:“那藏宝楼里的机关,是专为你师父而设的吗?” 苏槐道:“以前是为防止楼中斗兽脱逃,都会以磁铁为枷锁,而她身上的那两枚磁玄铁为铁中磁心。” 陆杳道:“宫里的机关匠人的技艺竟也赶得上江湖专攻此项的世外高人了。” 但似乎,机关术在皇宫里并不盛行,也就藏宝楼的机关多且厉害,其他宫殿并没有什么机关。 她好歹也御前待过这么久,不曾见过皇帝有使用过任何机关。 陆杳索性又问:“建造机关的匠人是宫里人吗?” 苏槐道:“是你所说的世外高人。” 陆杳心道,果然如此。 第408章 真是会拿捏七寸 提起藏宝楼,陆杳难免就又要想到不翼而飞的灵犀角,道:“你以前既然经常出入藏宝楼,那你应该很清楚藏宝楼里的东西,怎么会灵犀角不见了你都不知道。” 苏槐道:“灵犀是云金俯首称臣那年进贡来的,那时候我已甚少进出藏宝楼。灵犀送进宫里以后水土不服,没多久就死了,那角被剔下之际,我没在京里。” 陆杳道:“那还能查到是谁拿走了吗?” 苏槐道:“只要留有痕迹,就能查。” 陆杳道:“好了,我要睡觉了。” 她正想挣开他,他却愈加收紧她,柔软的身子紧挨在他胸膛上。 苏槐道:“你亲亲我,亲完就让你睡。” 陆杳终于抬头瞪他,这张狗脸真是好看又可恨。 陆杳道:“昨天亲今天亲,你没腻吗,你没腻我腻了。” 苏槐道:“上回你说,我师父的事不能告诉你师父,我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明天就发消息让你师父来上香。” 陆杳道:“等我师父来,我叫他帮我打死你。” 苏槐道:“我是我师父唯一的弟子,你师父不会打死我。我还是你未婚夫,你师父定是愿意主持你我的婚礼,尽早地把你嫁给我。” 陆杳:“……” 不得不说,这狗玩意儿真是会拿捏七寸。 真要是让她师父知道这些,如果她师父还清醒的话,可能真的会做主把她嫁给他。 苏槐低声道:“陆杳,像昨晚那般亲我。” 陆杳望着他,两相对视,一时没动作。 昨晚云翻雨覆,还历历在目。 彼此的呼吸,低喘,交缠的身体,淋漓的汗水,还有紧扣的双手,全都发生在这床帐之中。 陆杳看着他的唇,她昨晚尝到了,温软至极,她回想着,到底是受他蛊惑,靠上前去,碰上他嘴唇。 她又亲到他唇舌,那股乏软的感觉更甚些,她半瞠着眼帘,锁满了华光流转,手上缓缓勾住他的头,身子更往他怀里钻。 她想,大约她真是被他勾引得不轻。 皇宫里,内务府这两天都忙着清点记录遗珍园里的东西。 隔天,苏槐进宫时,顺便往内务府走了一趟。 他问内务府总管道:“遗珍园里的东西当日从废墟里刨出来,里面好几个却是空盒子,有弄清楚原本都是些什么了吗?” 总管答道:“回相爷,基本已经弄清楚了,只是……相爷也在场,宫里那么多人将那废墟都刨得干干净净的,却也没能找回盒中之物。说明盒中之物原先一开始便不见了的,还请相爷明鉴。” 这毕竟是皇家的藏宝楼,以前里头关有活物的时候,天家人进进出出,有时候捎走什么东西也说不准。 苏槐道:“以前遗珍园的进出记录还有吗?” 总管道:“有的,可自遗珍园建成以来,相关的记录太多了,若是挨个翻查恐怕会费不少工夫。” 苏槐道:“那就把所有相关记录,送到我公署去。我自会命人翻查。” 若是相爷将此事揽了去,回头遗珍园里缺什么少什么皇帝也不会发落到他们头上来,因而内务府总管是求之不得。 说起内务府那名拇指上有疤的太监,天黑以后应召往后宫送用度,不想半途中遇到了苏槐。 太监连忙见礼,苏槐径直问道:“圣上宫宴,对陆姑娘称有发簪遗落在暖阁那边的人,是你吗?” 太监一听,顿时肝胆俱寒,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去,开始冒冷汗,道:“奴才,奴才不知相爷在说什么。” 苏槐两步走到他跟前,微微探身,手拿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温声道:“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就行。” 那太监被迫仰头,对上他极其温和的脸,恐惧感爬满四肢百骸,张口艰难道:“奴才也是奉鎏莹宫那边的……” 话没说完,苏槐就捏断他脖子,而后仿若提着一只死鸡一般,走了不远的一段路,随手将死鸡丢进了湖里。 第409章 狗样子 这厢,陆杳自己没能走成,得知阿汝也没能出得了城,下午的时候就去看她。 彼时陆杳进门,就见她倚在凉榻上休息,不知不觉间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起来了。 阿汝也焦心不已,因而很是浅眠,陆杳在她床边坐下,才将将摸上她的腕脉,她就醒来了。 醒来看见陆杳,她心里总算才稍稍落下。 阿汝道:“此前姑娘托人带信给我让我出城,只是我才走到城门口,城门便关上了。我还以为姑娘已经出城了呢。” 陆杳道:“临时出了点状况。” 之前阿汝伤势未好离开不得,而今伤是好了六七成了,但伤了底子,身体单薄,怕也禁不得操心劳累。 原想着阿汝如能先行离开京城,也是好的;到时候她们在城外汇合,她路上也方便照顾。 但现在情况不同,听铃铛说阿汝这两天忧心忡忡,她身体的薄弱短处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眼下更是没办法长途跋涉。 陆杳道:“算了,暂且急不得。还是等你生产以后再说。” 阿汝担心地看着陆杳,道:“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杳微微一笑,道:“没事。” 阿汝不禁又问:“相爷对姑娘还好吗?” 陆杳道:“还算勉强过得去吧。” 阿汝见着陆杳神色,便也缓缓展颜一笑,道:“那相爷应该是对姑娘不差的,才能得姑娘这般评价。” 随后陆杳给阿汝开方子,阿汝又道:“我实在好奇得紧,不知道相爷对一个人好起来时是什么样子的。” 陆杳道:“还能什么样子,狗样子。” 阿汝冷不防被逗笑,心头一下松畅多了。 陆杳又道:“就这样,多笑笑,心情好,你和孩子才能好。” 看完阿汝后,陆杳便回了相府。 姬无瑕现在是明目张胆地来找她,和黑虎一起跟着在相府里混吃混喝。 狗贼晚上没回来,姬无瑕就来跟陆杳一起吃晚饭。 吃饱喝足以后,她就和黑虎一起到处溜达。 结果狭路相逢遇到剑霜,剑霜当即就要拔剑相向,姬无瑕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手下败将。你最好别挑衅我,挑衅我你今天人头就没了。” 剑霜冷笑道:“你也就趁主子没在的时候敢这般嚣张。” 姬无瑕道:“你那狗贼主子,也不过是我家杳儿的裙下之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剑霜冷冷道:“靠那种关系来缠住主子,还觉得很光荣么,知不知道‘不知廉耻’怎么写?” 姬无瑕道:“啧啧啧,还好意思来问我,有本事叫那狗贼别脱裤子啊。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谁缠谁你搞不清楚吗? “要不是你那狗贼主子,我和我杳儿早就远走高飞了。你回去问问狗贼,看他知不知道‘不知廉耻’怎么写,要是不知道,爷爷我可以教他。” 剑霜骂不过,又打不过,权衡之下,只好转身走了。 姬无瑕有些无趣,道:“你走什么走,回来继续说理啊,老子还没说过瘾呢。” 姬无瑕不由想,在江湖上行走比在这狗贼窝行走过瘾多了,至少骂起架来对方能骂几个回合,让她稍稍感到尽兴。 现如今她无回门藏着掖着怕被剿,她好姐妹又在这贼窝里,她无所事事,当然只好时时来光顾了。 狗贼害她无回门东躲西丨藏没生意可做,她必须得在这里吃喝他的,多少捞点回来。 苏槐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院子里卧房没点灯,一问之下,才得知陆杳回她之前住的院子去了。 苏槐又去她院子,房里果然亮着温黄的灯火。他推门进去,首先迎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药香。 陆杳几乎把他库房里所有能搬挪的珍贵药材都搬到了她房间里来。 现在她是给狗男人弄药,当然要用顶好顶好的药材了,反正她又不心疼。同时若剩得有多余的还能顺便做点其他的药进自己私囊。 不然她白给他做的吗? 苏槐进门时,她头也没回,显然知道是他回来了。 他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然后走到她身后,拥着她便低头亲她脖子。 陆杳手里正忙着,不由抬头吁了一口气。她下午才跟阿汝说,他就是副狗样子,是当真一点没夸张。 就跟条野狗似的,一回来就知道拱她缠她。 第410章 治治他 陆杳从瓶子里倒了两粒药,转身就粗暴地捂进苏槐嘴里。 吃完了一种,狗男人又要来拱她,陆杳赶紧又给他喂了两颗另一种药丸。 一种是调理内伤的,一种是疗毒的。 他手臂来抱她,陆杳拂开他袖摆,几根银针就利落又精准地扎在了他手臂上。 苏槐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手臂的针。 陆杳心里有点暗爽,转过身一脸正色道:“相爷别乱动。” 哪晓得,狗男人动手就要拔银针,道:“一会儿再扎。” 陆杳连忙按住他的手,郑重道:“你还要不要疗毒了,已经入你穴位了,最好不要乱来。” 他袖摆宽松,陆杳将他袖摆一直捋至肩头,露出整条有力的臂膀。 她手指轻轻拿着他上臂内侧时,都感觉肌肉是紧绷绷的。 陆杳又拈了两根银针就扎至他肩膀处。 苏槐问:“这样有什么好处?” 陆杳心想,能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想扎你几针治治你呗。 陆杳嘴上道:“总归是能帮助你疗毒的。” 苏槐道:“我毒在背后,你却扎我手?” 陆杳一脸严肃道:“可你陈年旧伤不是在肩膀上吗,那毒也是从你后肩开始蔓延的,手臂连着肩膀,我不扎你手扎你哪儿?” 苏槐道:“我伤的是另一边肩膀,你却扎我这只手?” 陆杳:“……” 她方才也是想扎他便逮着他一只手臂就扎,哪还分什么左右手啊。 陆杳一本正经道:“全身筋脉相连,我扎完这只才扎那只,你急什么。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苏槐道:“你骗我。” 陆杳面不改色道:“我没骗你。” 然后狗男人就不依了,陆杳阻拦不过,他三两下就把针拔了出来,一把捉住陆杳后领就要扎她。 陆杳没好气道:“你体内有毒,你用过的银针来扎我,是想我跟你一起中毒吗?那就别怪我不治你了!” 苏槐道:“以前你咬破过我的嘴,我也咬破过你的,怎不见你中毒?” 现在狗玩意儿是不太好忽悠了。 他又道:“在床上,你榨我精元气的时候怎不见你中毒?” 两人做过世上最亲密的事,在身体里最没有防御的地方盘桓过,真要是能传染,早就传染了。 他说话这么不要脸又这么立得住脚,倒把陆杳整不会了。 苏槐道:“你又骗我。” 陆杳便伸手拍拍他的背,道:“好好好,是你有道理行了吧。你别闹了,人与人有所差异,银针确实是不能不作清理就交叉使用。” 最后狗男人这才把银针放下,问:“谁让你回这里来的?” 她不仅回来了,还把她装行李的箱子也搬回来了,她的东西也照之前的模样各归各位。 陆杳理所当然道:“我得回来给相爷弄药。” 苏槐道:“在我那里不能弄药?” 陆杳道:“你院子里房间就那么两间,你卧房里还不如我这房间有案台方便。” 苏槐道:“明日把案台搬去那边。” 陆杳道:“我就在这边忙完便在这边睡,很方便为何要搬?” 苏槐道:“在那边忙完在那边睡,哪里不方便?” 陆杳想着要跟他长期住同个院子,心里就长毛似的难受,觑了一眼房里的床,道:“可我喜欢睡这张床。” 苏槐道:“一起搬过去。” 陆杳道:“可相爷不是把它钉死了么。要是轻易搬动它,不仅要坏地板,说不定还会弄裂床柱子,那这床就废了。” 苏槐道:“废了我就再打一张。” 陆杳见这狗压根不理会她话里的意思,便黑着脸道:“再打一张我也不想去你那里。我不想跟你住一个院子。” 苏槐看着她,她趁着他发作之前又补充道:“我是答应你暂且留下,但没说非要去你院子里吧。你住你的,我住我的,相爷还是给彼此留点空间。” 苏槐没说话,突然一把将她提起来放坐在案台上,将她困住又啃又舔了好一会儿。 他的吻落在耳畔脖间,在微散的衣襟处流连,陆杳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被他舔软了。 第411章 受到考验 有时候白天狗男人在家,姬无瑕经常来找陆杳,两人就难免撞见。 这种时候姬无瑕通常便站在屋顶上不下地。 两人都是一有机会就想趁机干掉对方,只不过有陆杳在,才勉力维持平衡。 姬无瑕来找陆杳拿药吃,苏槐也要拿药吃。 于是陆杳只好倒给姬无瑕两粒,又倒给苏槐两粒。 姬无瑕终于反应过来,是酸意大发,道:“杳儿,难怪你不肯整瓶给我,原来你给我吃的这药还给他吃!” 陆杳就劝道:“有药大家一起吃不好吗?” 苏槐道:“她还额外给我吃了两种药,强身健体、充沛精神的,她可有给你吃?” 姬无瑕闻言怒目圆睁。 陆杳道:“他骗你的,那是给他疗毒的!” 苏槐对姬无瑕又道:“上次藏宝楼塌了,她可有告诉你是为什么塌的?里面发生那么多事,她可有与你分享?” 陆杳:“……” 苏槐道:“你不是她从小到大的好姐妹么。”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留下一大堆悬念,使得姬无瑕受伤的眼神巴巴地望着陆杳。 陆杳也有点原地发懵。 两人的姐妹情第一次因为个男人而受到考验。 姬无瑕问:“杳儿,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陆杳道:“你听不出来么,他是在挑拨离间。” 妈的狗男人,居然这么能挑事儿。 姬无瑕道:“你们在藏宝楼里发生了很多事吗?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陆杳道:“你听他瞎扯吧,无非就是一起进藏宝楼触动了机关,又一起出来罢了。 “以前你我就经常不在一处,我们都有各自的事,但丝毫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么,而今不也一样,岂能因为那狗玩意儿三言两语就破坏我们呢。” 姬无瑕稍稍感到安慰一些,道:“你未婚夫真不是个好东西。” 陆杳赞同道:“他甚至不是个东西。” 然后陆杳就听着姬无瑕把那奸佞狗不重样地骂了小半个时辰,她听着也分外舒坦。 姬无瑕骂完了,突然问陆杳:“你给我调理内伤的药也给他吃,他是不是也受了内伤?在藏宝楼的时候被横梁砸的?” 陆杳瞧了瞧她那蠢蠢欲动的样子,估计是骂得不过瘾,还想实际行动一下。 陆杳道:“别闹,他就是有内伤,你也打不过他。” 姬无瑕道:“我的内伤快好了,要是他有内伤,我的胜算就更大些。” 陆杳默了默,道:“他的内伤也快好了。” 姬无瑕就唏嘘:“你还瞒着我偷偷给他调理内伤,真真是,”她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比较贴切的形容语来,“女大不中留!” 陆杳看着姬无瑕潇洒而去的背影,一时无语。 调理个内伤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以前她接治别的病人时,她也没这般说过,说到底,大抵还是跟狗相结怨太深了。 这厢,相府的管家来找陆杳,送上一份请柬。 管家对她十分客气恭敬,管家打理相府多年,相爷虽没明说,但他看得出来府里仅有的几名女眷在相爷那里到底孰轻孰重。 相府后院里住着的那两名美姬,如今也老实了,基本上都躲在院里,再也没出来溜达过。 而这位陆姑娘,是唯一在相爷主院住着的姑娘。 管家对待她,便当是对待半个女主人一般。 陆杳结果请柬,问:“给我的?” 管家应道:“正是。对方没报来处,送完请柬就走了。” 陆杳拆开一看,是几行十分隽雅的字,落款处写着敬王的名讳。 要是没这请柬,陆杳压根都忘了,上回在皇宫林子里,那质子王爷不肯罢休非想邀她一曲的事。 当时形势所迫,她只好答应。 可这家伙还没忘,怕她赖账似的居然还送了请柬来,邀她两日后见面。 第412章 送甜水 随后陆杳在府里走动时遇见了马大娘,只是马大娘远远见着她就主动地避开了。 说来自上次马大娘受罚以后,便甚少再在陆杳面前出现。 她的伤早就养好了,在府里依然做着以往一样的差事。 只不过府里换了批人,她也没有以往那般有威信了,因为府中上下都知道,只要是做错了事,相爷也不会对谁有什么特殊。 马大娘也没再阻止嘉俊去陆杳那里玩耍。 嘉俊最喜欢的就是去陆杳院子里,他养的那只小奶狗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已经长大了一圈,知道摇着尾巴一颠一颠地跟在他身后。 不过他到底是下人的孩子,哪能随便想养什么宠物就养什么,嘉俊怕管家见了会驱走那小奶狗,就经常把狗儿寄放在陆杳院子里。 所以后来管家见状也不说什么了。 嘉俊到底天真,起初回到马大娘那处总会张口闭口的“陆姑娘”,马大娘听了,情绪莫名道:“陆姑娘是比娘好些,你是不是想去给她当儿子?” 嘉俊嗫喏道:“陆姑娘不会害我的。” 马大娘道:“难道娘会害你吗?” 后来嘉俊就记住了,不再在马大娘面前频繁提起陆姑娘。 马大娘又觉得孩子在她面前比以往沉默寡言了一些,就主动问起他在陆杳院里的事,嘉俊才会回答一二。 夜幕降临的时候,嘉俊回到马大娘的院子里,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原来是马大娘正在装甜汤。 嘉俊凑过去,马大娘就分了一碗给他,道:“就这一碗啊,剩下的你就不能喝了。” 嘉俊问:“那是给谁喝的?” 马大娘道:“是给陆姑娘的。近来她对你这么好,娘不知该怎么感谢她,便想请她吃甜水。” 嘉俊一听,高兴道:“那一会儿我给陆姑娘送去!” 等熬好以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马大娘拿盅装好以后,嘉俊又看见马大娘正往盅里撒些白色的粉末,便问:“这是什么?” 马大娘道:“加些糖粉,更香甜些。” 待粉末全然融化进甜汤里以后,就了无痕迹。 马大娘把盅装进食盒,递给嘉俊,一再叮嘱道:“方才你也喝过了,如果陆姑娘再邀请你喝,你千万不能再跟她抢了知道吗?总共就这么一盅,你要是喝了,陆姑娘就没得喝了。” 嘉俊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喝的,都给陆姑娘喝。” 马大娘笑道:“好孩子。这是娘从后厨拿过来的,陆姑娘若问起,你便如实说是后厨做好的,可不能骗陆姑娘。” 嘉俊点点头。 马大娘继续叮嘱:“你也不能在陆姑娘面前提起娘,之前娘因为你的事误会了她,娘不想惹她不高兴。” 嘉俊又认真地点点头。 马大娘道:“你可一定要亲眼看见她喝下去,再回来告诉娘,记住了吗?” 嘉俊道:“我记住了。” 于是乎嘉俊提着食盒,顶着夜色,十分积极地给陆姑娘送甜汤去。 到了陆杳院子里,嘉俊就雀跃地喊道:“陆姑娘!” 陆杳将将用过晚饭,歪头往门外一瞧,就瞧见嘉俊小小的身影正往门口走来。 食盒不大,但他提得走路都往一边歪斜着小身板,十分卖力的样子。 进了屋子里来,嘉俊想把食盒往桌上放,但桌子对他来说有点高,他放不稳,陆杳就一手帮他提着放在桌上,道:“是什么?” 嘉俊小脸天真,眼神亮晶晶道:“给陆姑娘送的甜水。” 陆杳不置可否,她平时又不怎么吃这些。 但嘉俊又道:“可好喝了,陆姑娘尝尝吧。” 陆杳见他满怀期待的样子,道:“你尝过?” 嘉俊点头道:“我喝了一小碗。” 陆杳也没叫他失望,便道:“那我且尝尝,看看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喝。” 她打开食盒,取出汤盅,揭开盅盖,那迎面拂来的气味就让她挑了挑眉。 第413章 院里有动静 陆杳拿调羹搅了搅,神色平常地问:“这汤谁做的?” 嘉俊道:“后厨做的。” 陆杳道:“那是谁让你送来的?” 嘉俊犹豫了一下,陆杳问:“你娘让你送来的?” 这小孩嗫喏道:“我娘之前有事情惹得陆姑娘不高兴,她想感谢陆姑娘,但又不让我提她。” 陆杳道:“原来如此。你娘真是有心了。” 嘉俊仰头问道:“陆姑娘还生我娘气吗?” 陆杳笑了一笑,道:“我生她气做什么,横竖她也没对我造成什么损害。” 随之陆杳便舀了两调羹淡淡吃了两口,道:“味道确实不错。” 嘉俊见她放下调羹了,便问:“味道不错,那陆姑娘怎么只吃两口就不吃了呀?” 陆杳道:“我吃过晚饭了,你这会儿送来确实不宜多食。不过你娘的好意我收到了。” 嘉俊咽了咽口水,道:“要是陆姑娘实在吃不下的话,我……我还可以帮一帮忙的。” 虽然他娘叮嘱他千万不要跟陆姑娘抢,可眼下不是他要抢,而是陆姑娘吃不完,吃不完不就浪费了么。 与其倒掉,他还可以再吃两口啊。 陆杳却道:“这个你不能吃。” 嘉俊问:“为什么呀?” 陆杳道:“吃了要你小命信不信?” 这汤里的烈性药,他一个小孩儿如何能承受。 嘉俊吓了吓。 陆杳便笑了笑,又道:“这甜食固然美味,可夜间食太多不易消化,还对牙口不好。以后你若是蛀牙了,疼起来要命的。” 嘉俊也听得进去,道:“那,那我不吃就是了。” 陆杳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嘉俊完成了任务,离开时也十分规矩有礼,道:“那陆姑娘也早些休息。” 他回到和马大娘的下人后院,马大娘正等消息,见他回来,就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如何,陆姑娘吃了么?” 嘉俊点点头道:“陆姑娘吃了一些,但没吃完。” 马大娘心想,管它多少,只要吃了就好。 那药可是药性最烈的,别说是人,就是一头马一头牛,也足以让其发狂发疯,人要是沾上哪怕一点点,能有她好受的? 马大娘安排嘉俊回房里睡下,她便匆匆往外去,找去后厨。 今夜留守后厨的男丁旺儿正在打理灶台,归整厨具。 马大娘往里看了一眼,没进去,而是在外面刻意提着嗓音与平时的声音有些差别,飞快地道了一句:“后厨还有人吗,陆姑娘叫去一趟,许是想吩咐做夜宵!” 旺儿听见有人叫,可等他出来一看,外面已经没人了。 许是哪个忙碌的嬷嬷,过来使唤一声就又去忙别的了。 之前陆姑娘要下午茶的次数比较频繁,但近来次数少之又少,夜宵更是一次都没点过。但是主厨师傅说了,只要是陆姑娘想吃的东西,一定第一时间给做,不得怠慢。 而且现在府里上下谁不想讨好陆姑娘,若是能让陆姑娘记住自己,将来指不定多少好处。 于是旺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过去听差遣。 这可是他表现的好机会,必须要让陆姑娘满意。 只是他这一去,今晚就没再出来。 随着天色一点一点晚下去,苏槐回府,在厅上净手时,便有人来报,战战兢兢道:“启禀相爷,陆、陆姑娘的院子里……有动静。” 剑霜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往下说了,便问:“什么动静?” 那人着实没胆,道:“奴才不敢说,还、还是……相爷自己去看看吧。” 苏槐洗完手,拿巾子徐徐拭干手上水迹,方才转身出了前厅,去陆杳的院子里。 剑铮剑霜默默地跟着后面。 结果还没踏进院子里,剑铮剑霜就先听到了房里的动静,不由神色刷地一变。 他们能听见,主子定然比他们听得还清楚。 进了院门口,只见屋子的门都没关严实,里面的男女之声愈加激烈。 男的喘气如牛,女的时不时浪丨叫两声。 就是没亲眼看见,也晓得里面正在上演什么。 第414章 打得火热 苏槐在门前止步,剑铮剑霜十分有眼识地上前一步,把房门打开。 苏槐神色平常地抬脚走了进去。 只见满地都是下人的乱衣物,再看那床上,一双男女正赤裸地纠缠在一起,浑然忘我。 连房里何时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直到苏槐温声开口吩咐门外的剑铮剑霜道:“把门卸了。” 两人就听命,将房门卸了。 顿时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这虽是陆姑娘的院子陆姑娘的房,但床上搞得火热的一双男女却另有其人。 男的背着身暂时看不到脸,但马大娘仰躺着,她的脸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马大娘并没有失去意识,她听见房里的说话声,冷不防抬起头来,看见苏槐时,原本潮丨红的脸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吓得如抖糠筛。 她开始拼命挣扎,可身上男人死死压住她,像头狂牛一样只知狠狠埋头苦干,压根不给她任何松脱的机会。 马大娘尖叫哭喊着求饶,道:“相爷救命,相爷救命!是他,是他强迫于我,辱我清白!” 苏槐看了片刻,吩咐剑铮:“去叫些人来。” 马大娘苦苦哀求:“不要,相爷不要……” 剑铮立马领命而去。 马大娘越是不要,苏槐便越是让她要得够够的,又吩咐剑霜:“去看看,嘉俊睡了吗。” 马大娘面无人色,无力地踢着腿,而男人双眼赤红,也没有清醒的意识,压根不知道房里来了人,只知道遵循本能,卖力地耕地。 马大娘也万万没想到,今晚本应该是把陆杳捉奸在床,结果却变成了她自己。 而这发疯的男的,不是别人,正正是她去后厨那边一句话给诓骗过来的下人旺儿。 原来此前旺儿到这院子里后,周遭安安静静的,房里亮着灯,房门虚掩着。 他站在门前禀明来意,房中却无答应。 旺儿一连说了两遍,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 一道幽幽的香气从门里飘散出来,旺儿瞅了瞅门缝,然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拨开了房门,探头往里瞧了瞧。 房里一览无余,果真是没人。 那拂来的香气端的是沁人心脾,十分好闻。 旺儿不禁贪婪地长吸一口气,而后便觉浑身放松,整个人极其泰然舒坦。 浑然放松之后,他似乎忘了自己是个奴才,不禁抬脚走进了屋里。 屋里又没人,他想着许是陆姑娘去了相爷那里,他胆子就大了些,本性也渐渐显露了出来,将屋子逛了一圈,心想这女人的房间果真是不一样,香喷喷的。 而后他看见桌上有一盅甜汤,十分可口的样子,便往门口瞧了瞧,暂没人来,索性就拿起调羹偷吃几口。 而马大娘打从旺儿自后厨出来以后,就偷偷地跟在了后面。 当时她躲在院子外面观望了许久,起初见旺儿在门外说话,后来又见他进了屋子。 他进去以后,许久都没再出来。 马大娘心想,这事多半是成了。 沾了那药,任她什么贞洁烈女,也会变成浪女荡妇。只要是个男人都能让她极度渴望。 她们本没有深仇大恨,马大娘知道陆杳救过她儿子的命,她也心生感激,可最初她也是不得不听命行事,在相爷大婚当时故意支走了旁人,才使得陆杳被掳走。 后来陆杳重回相府,她又怕她伺机报复,一直忐忑不安。 直到她被相爷罚了板子,才算告一段落。 可儿子天天却往陆杳那里跑,仿佛陆杳才是他的亲娘一般,她心里有些愤恨又不甘。 回想起来,要不是那姓陆的,她也不会是如今这番光景,她在相府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人都敬她三分的马大娘。 可现在,人人都不把她当回事。就连相爷,为了那陆姑娘,也不顾当年她男人的救命恩情了。 这次虽然也是奉命行事,但倘若陆杳能因此再也无法在相府立足,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相爷定不会容忍一个淫乱的女人在身边,只要除掉陆杳,相府便会恢复成以往那边平静的样子。 马大娘心里盘算着,她得去请相爷来抓个当场。 第415章 过来,看仔细些 不过临走时,马大娘转念一想,上回她便是事先没确认清楚就指证陆杳,结果害自己挨了板子,这回她无论如何应该谨慎些,先确认以后再去通禀相爷。 反正那药效发作起来没两三个时辰是消不了的。 遂马大娘也进了院子,听着房里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激烈的动静,房门只开了一小半,有些燃香的香气溢出来。 她走到了门边,才听见隔门传来两声喘息。 马大娘正探头往里看,可还什么都没看见,突然一只滚烫的手伸来,一把抓住她就往里拽。 马大娘慌乱之际定睛一看是旺儿,而房间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陆杳的影子。 旺儿浑身湿透,双眼猩红,一抓到马大娘后就扒她衣服。 马大娘看见桌上的盅里已经空了,心下大惊,难不成都被旺儿给吃去了? 她奋力反抗,想往外跑又被旺儿抓了回来,她又不敢大声叫喊,更抵不过旺儿年轻力盛,还如此兽欲发狂。 最后无疑是被旺儿得逞,她虽然没沾那种药,可她到底是丧夫空旷多年,哪里抗拒得了。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后来嘉俊来了,下人们也都聚在了院子里。 嘉俊睡意惺忪被领到这里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到门边,他还以为是陆姑娘找他呢,结果抬头一看就看见了他娘跟个男人一起,没穿衣服。 嘉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怯怯地唤了声:“娘,你为什么在陆姑娘的床上,你们在干什么?” 马大娘看见嘉俊,顿时发疯一样哭喊撕打,又苦声哀求:“你别管,你快回去!这是大人的事!” 嘉俊瞌睡醒了,眼里迅速蓄满了两包眼泪,无助地望着苏槐,道:“相爷,有人欺负我娘……” 苏槐对他招手,嘉俊眨巴着泪眼,有些害怕,却也不得不挪着步子进屋里。 马大娘癫狂地冲嘉俊吼道:“你别过来!滚!你滚啊!” 苏槐温声道:“过来,看仔细些,你娘是在受欺负吗?你若觉得她是在受欺负,我允你杀了这个欺负她的人,不怪罪于你。” 说着,他还递了把刀到嘉俊手上。嘉俊小手一抖,刀就铿锵一声掉落在地上。 嘉俊小脸煞白煞白的,呆愣愣地站着。 马大娘又对苏槐嚎啕大哭道:“相爷,我求求你,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随后墨大夫赶来了,进屋就看见着画面简直辣眼睛,又见嘉俊也在,唏嘘不已。 大人做这样的事,让个孩子在跟前看着,这像什么话。 这么变态,确实是相爷才干得出来的事。 这马大娘虽然露了些白花花的身子在外面,可大部分身体都被旺儿给挡住了。 墨大夫看了看旺儿情况,若不加以干涉,再这么放任下去,他恐怕得活活被身体的欲丨火给烧死。 于是乎墨大夫当即取出银针,往旺儿的后背穴位扎去。 大约过了一刻时辰,他终于才渐渐消停下来,虚脱地趴在了马大娘身上,直喘气。 马大娘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嘴里呢喃着:“是她害我,是她害我……” 等旺儿慢慢恢复神智以后,才意识到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从马大娘身上翻下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颤抖着跪在苏槐面前,把头磕得邦邦响:“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他不仅睡了陆姑娘的床,竟还和府中妇人在此淫乱,被抓个正着。 马大娘亦是手忙脚乱地裹了衣服蔽体,颤颤巍巍地跪下。 听旺儿说道:“奴才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相爷明察,奴才万万不敢冒犯陆姑娘寝屋!” 马大娘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乱糟糟的,神情干瘪又绝望,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年来我在府上安分守己,从没传出过与谁有私。即便是我与谁有私,也万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发生。我何尝不是受人陷害。” 马大娘又道:“我一进来,就闻到了这房里有异香。” 她这一提,旺儿也满口应道:“对!对!我也闻到了!” 墨大夫正在房里东摸摸西找找,话音儿一落,他就捧着个香炉过来给两人闻闻,道:“可是这香味?” 两人一闻,旺儿和马大娘皆肯定。 墨大夫呲道:“这香是好香啊,有安神宁心之效,闻之令人安然放松,也不至于激动成你们这样啊。” 而后墨大夫又去闻了闻桌上的盅,道:“症结恐怕在这里。” 马大娘不再做声,旺儿也低垂着头眼神躲闪。 第416章 你在胡说什么? 墨大夫让人去柴房逮只耗子来,墨大夫用水把盅里的残余物漱了一遍,再把那水灌给耗子。 结果没一会儿,耗子就十分狂躁地在墙边蹭来蹭去,发出激昂的叫声。 墨大夫便问:“这盅东西谁送的?怎么会在这房里?” 马大娘摇头,道:“不知。” 旺儿惶恐:“奴才来的时候它就在了。” 墨大夫道:“所以你一时嘴馋,给全吃了?” 旺儿又是磕头,道:“奴才在后厨听见有人说陆姑娘要吃夜宵,奴才才来这里听候差遣的。其余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墨大夫便神情严肃地对苏槐道:“相爷,看来得先弄清楚到底是谁送的这盅东西了。” 在盅里放这般烈性的药,又引了男丁到这院里来,用心可想而知。 怎想,这时,嘉俊忽然说道:“这甜水是娘做的。” 马大娘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嘉俊,嘶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嘉俊道:“娘说想感谢陆姑娘对我的照顾,让我带来给陆姑娘的。陆姑娘只吃了两口,剩下的就放着了。” 苏槐看着他道:“你说她吃了?” 嘉俊点头,道:“她吃了,但她不让我吃,说会要我小命。” 嘉俊虽然天真年少,但他又不傻。 那盅甜汤有问题,连耗子吃了都变成那样了,可他娘却要他带来给陆姑娘吃。 他明白了,他娘不让说甜汤是谁做的,也不让他再在陆姑娘这里多吃一口,原来他娘不是想感谢陆姑娘,而是想害她。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攥紧了小拳头。 陆姑娘平素对他那样好,而他却把有问题的汤拿去给她喝了。 嘉俊小小的心里十分难受,他觉得他娘也变得好陌生,都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又很生气,他娘骗了他,让他来害人。 嘉俊话才说半句,苏槐便转身离去了。 主子一走,只好由剑铮剑霜处理后续。 剑铮命人来先把马大娘和旺儿待下去关押起来,稍后再行发落。 马大娘看向嘉俊,眼神里对他失望透顶,道:“嘉俊,这次娘真要被你害死了。” 没了相爷在场的压迫感,嘉俊一下子汪汪大哭起来。 剑霜冷声道:“你以为嘉俊不说,相爷就查不出来吗?亏得是嘉俊主动交代了,否则待相爷查出来,你的下场可能还会更惨。” 苏槐回到主院,房里灯都没点,如同以往,根本没人在似的冷清。 只是他推门进去,甫一掀眸,就看见暗淡的光影里,一抹身影正侧躺在床榻上睡着。 苏槐抬脚走去,在榻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探身一手拎住她后领,将她翻了过来。 陆杳懒得理他。 苏槐依稀见她面无异色,气息平稳,手指摸到她皮肤温度也正常,不像有什么情况。 陆杳被他盘来盘去瞌睡都没了,不由睁开眼看着他,道:“你有什么大病?” 苏槐道:“你吃了嘉俊送的甜汤?” 陆杳道:“我吃了。” 苏槐道:“那你怎么没事?” 陆杳道:“只有你身上的狗味儿能让我有事。” 狗男人脑筋快,道:“你便只对独活过敏,其余的药皆对你无效?” 陆杳白他一眼,翻身继续睡。 苏槐看着她的后脑勺,又问:“毒药耐你不何,往后你若是生病,良药是不是对你也不起作用?” 陆杳道:“相爷放心,你病入膏肓了我都还没病。” 苏槐道:“我若病入膏肓了,我会让你天天闻独活,闻到你不想再独活了为止。” 陆杳:“……” 随后苏槐也不在房里点灯了,径直拿了衣物去盥洗室洗漱。 洗漱完出来,剑铮到院中来报:“主子,那两人已经关押,等主子发落。” 苏槐道:“去审一审她,她愿意全招了,再带来见我。” 既然主子说要审,那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和过程,只要有个招供的结果便是。 剑铮道:“请示主子,那名奴才属下该如何处理?” 苏槐道:“还要我教你?” 剑铮闻言便垂首道:“属下明白了。” 第417章 有些贱骨头 苏槐回屋在床榻外侧躺下,一听陆杳的呼吸便知她还醒着,道:“你既知道那汤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吃两口?” 半晌,陆杳才道:“嘉俊一个小孩儿,他懂什么。我吃两口是给他面子。” 反正于她也没什么损失。 哪想狗男人一听就翻脸了,一手又无比顺畅地把她翻过来,道:“一个小孩儿要面子做什么,他是供你吃喝还是陪你玩乐了,你要对他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过吗?” 陆杳道:“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现在的身体是谁在给你调理?嘉俊才几岁,你又几岁了,要跟一个孩子较真?” 这男人狗起来真是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道:“下次你若对他比对我好,我便把他丢出府去,让他自生自灭。” 陆杳来气道:“嘉俊满心欢喜地请我吃甜汤,我只不过是考虑一下他的心情罢了,我平日对他也不过是顺便关心,贱丨人,你是眼瞎还是心盲,我分明对你最好!” 两相咫尺相对,鼻尖若有若无地碰到对方的,苏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你说说你爱我。” 陆杳道:“相爷是干大事的人,岂能把爱来爱去挂在嘴边。” 苏槐道:“挂在嘴边就不能干大事了?我是用嘴干大事吗?”他盯着她的眼神直勾勾的,顿了顿又道,“只有在床上能用嘴干点事。” 陆杳道:“苏槐你要点脸。” 苏槐道:“你能给嘉俊面子,为什么不给我面子?” 要是陆杳不说,这狗男人怕是能当场发疯,最后陆杳权衡利弊,不得不道:“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爱到你生命尽头,行了吧。” 苏槐道:“为什么不是你的生命尽头?” 陆杳道:“我都走到生命尽头了,我还拿什么爱你?” 苏槐道:“那便到天下人的生命尽头。” 陆杳:“……” 随便他吧,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但陆杳还是忍不住嗤笑两声,道:“也不怪我以前骗你,有些贱骨头就是喜欢听这些。” 苏槐道:“有些贱骨头是哪些?” 陆杳道:“相爷自己明白。” 苏槐道:“我不明白。”说着他就抓住了她的手,“你指给我看看,是哪根骨头贱?” 陆杳心头跳了跳,下一刻就被他捉着手指摸上他的胸膛,当真是一根一根摸他的骨头处,“是这根,这根,还是这根?” 她指腹寸寸捋过他的皮肤肌理,触感结实又温热。 狗男人当真是又野又畜,居然拿着她的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过小腹,他腹上肌肉也十分紧实,他道:“我下面还有骨头,你摸摸看贱不贱。” 陆杳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毛发感,立刻炸毛了,抬脚就往他腿上踹,手上用力地抽回来,骂道:“妈的你自己无耻没个下限,你别带上我!” 说罢她翻个身就朝里睡,苏槐挤上来,陆杳又觉得背后留给他委实不安全,连忙又扭身翻过来,一脸防着他。 苏槐顺势就将人搂进怀里。 剑铮剑霜去处理马大娘和旺儿。 虽说旺儿是被设计的,但他胆敢进陆姑娘房间,吃陆姑娘的东西,即便那东西下了药也轮不到一个下人偷吃,还睡陆姑娘的床,那主子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饶过他的了。 起初马大娘一言不发,剑霜就擒着旺儿跪在马大娘面前,一手揪住旺儿头发,当着马大娘的面将人割杀了。 鲜血喷洒出来,溅了马大娘一脸,溅得她瑟瑟发抖。 剑霜冷冰冰道:“陆姑娘是主子的人,也是你敢设计陷害的?你放心,你是弄出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主子向来赏罚分明,只会让你比他更惨。” 翌日一早,苏槐起身更衣,打开房门时,剑铮剑霜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剑铮道:“主子,马氏愿意招了。” 苏槐道:“带她过来。” 不一会儿,马大娘就被人架着进院,一松手她便瘫软地跪在地上。 实际上昨晚还没来得及对她刑审,她就已经心理防线崩溃了。 第418章 我谢谢她 眼下马大娘脸上身上都是旺儿的血迹,人也被骇去了半条命,匍匐在阶前,喃喃道:“都是长公主让我干的。 “自打我家那口子为救相爷牺牲以后,长公主就找上了我,让我隔段时间便将相爷府里的情况告之。 “长公主高高在上,我无法不从,好在长公主只是想更加了解相爷,没有让我做什么加害相爷之事。” 剑霜道:“你是相府的人,因你先夫救相爷有功,相爷一直待你们母子不薄,而你竟是吃里扒外,帮着个外人做眼线,你以为相爷不知道么?” 马大娘道:“长公主金尊玉贵,相爷权势滔天,我以为长公主与相爷迟早是金玉良缘。如此,我帮长公主,到最后也是帮的主母夫人。可不曾想,来了一个陆姑娘。 “若不是她勾引相爷,长公主也不会要我对她下手。” 苏槐道:“她是如何吩咐你的?药是她给的?” 马大娘道:“长公主让我不管找谁,毁了陆姑娘便是。相爷这般洁身自好,定也不会为了个不干不净的残花败柳而驻足停留。” 陆杳忽然出声道:“我勾引相爷?我与他有婚约在身,如今天下皆知,名正言顺,何来勾引? “长公主与相爷可有婚约?可有山盟海誓?可有私定终身?别说没有,如若是有,那她也是个后来插足别人婚约中的第三者。 “她若心悦相爷,何不早在我来之前,便堂堂正正地说出来?何不为自己争取一番?是放不下她的公主身份,还是放不下她的皇家骄傲? “莫非她还等着相爷来向她表明心迹求娶她不成?以前我没来的时候相爷就没表示,现在我都在这里了,那她还不得等到天荒地老去。 “她抹不开面子放不下身段,说到底,对相爷的心意还没有她的身份重要。既然她自己要不起,怎么还不允许别人履行婚约? “她心里明明觊觎得要死,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来,可谁若想动她觊觎的东西,她就嫉妒扭曲得发狂,要把别人除掉吗?” 马大娘动了动眼珠子,转头才看见陆杳,她身上披了件相爷的衣袍,倚在门框边不知多久了。 陆杳已经习惯性地拿苏槐的狗皮往身上披了,主要是和自己的裙子比起来,还是他的狗皮宽大又不透,下床时随意往身上一套一裹就完事了,方便又快捷。 她在他院里时向来如此。 马大娘明白,相爷待她终究是不同的。 还没有哪个女子能在他这院里宿夜,更没有谁能披他的衣裳。 原来昨晚她不在自己院子里,而是跑到相爷这里来了,害得自己成了全府上下的笑话。 马大娘对她恨,但又没力气恨了。 陆杳道:“既然你与长公主有联络,你不妨替我转达一下,我谢谢她。” 陆杳看着马大娘,又道:“至于你恨我,完全没有道理,我未曾害过你,也未曾亏待过嘉俊。” 马大娘惨然一笑道:“他如今待你却比待我这亲娘还要好。昨晚他为了你,还亲口指证了我这个亲娘。” 陆杳道:“你见不得别人对他好?那你利用他做了什么,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去达成你的目的。他到了记事的年纪,这件事会伴随着他以后,直到他长大成人他都还会记得。” 马大娘颤了颤嘴唇。 陆杳道:“你以为长公主把你当得力助手,那能引起嘉俊哮喘发作的麝香非寻常人家之物,那香囊的料子乃宫中织造锦缎,只要能嫁祸在我头上,你儿性命何足挂齿。” 马大娘猛地瞪大双眼,死死瞪着陆杳道:“你骗人!” 马大娘又望向苏槐,道:“相爷,是她说的这样吗?” 这事陆杳后来进宫才弄清楚的,不过她都能弄明白,苏槐又岂会不知道。 想必他在看到那麝香香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当然也知道马大娘这些年来一直在给长公主充当眼线。 只不过如剑霜所说,念在马大娘的先夫有功,他没对她有任何处置,有人欲以她儿子的性命嫁祸给别人,他也听之任之。 他的规则是,既然不安分守己,还要一人侍二主,那便应该为此承受相应的后果。 第419章 赴约 最后,苏槐吩咐剑铮道:“把她送去鎏莹宫,有什么疑问,也可好好问问那里的人。” 送她去鎏莹宫,就等于是告诉长公主她在相府所做的一切全都已经暴露了,如此长公主又怎能让她有好下场。 但马大娘也认了,至少长公主手段没相爷这般狠辣,要是留在相府任相爷处置,她想她的结局还会更生不如死些。 马大娘被拖下去时道:“我有错但嘉俊没错,望相爷看在他爹的份儿上,能让他有个安身立命之地长大成人吧!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后来陆杳才从剑铮剑霜那里得知,昨个晚上狗男人居然把睡下的嘉俊叫起来,去看他娘的现场了。 陆杳黑着脸看向苏槐,道:“我看嘉俊要是跟着你,将来不长歪都难。” 苏槐道:“我提早让他明白世事险恶,有何不可?” 这厢,马大娘还真被送去了鎏莹宫。 只不过没能进得了宫门,长公主得知此事,根本见都不见,就让人把她处理了。 彼时宫人匆匆到得长公主跟前,禀道:“她说她有话转达。只有等见了长公主,才肯说。” 长公主道:“带她去偏院吧。” 马大娘在偏院见到了长公主,开口就问:“出现在相府的那个麝香香囊,险些害得我儿性命,是长公主准备的吗?” 长公主睥睨她一眼,道:“你说有话转达,便是来问我这个?” 说着,长公主挥挥手,让人把她带走。 马大娘眼下见她态度,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她为了达成目的,害死自己的儿子根本连脸皮子都不会动一下。 马大娘便高声道:“陆姑娘叫我转告长公主,她说她谢谢你!” 长公主顿了顿,马大娘便将陆杳所说的那些话逐字逐句地道来,听得长公主神情莫名。 最后马大娘还笑道:“今晨我被带去相爷院里审话,亲眼看见陆姑娘与相爷同宿一屋,陆姑娘身上还穿着相爷的衣裳,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陆姑娘一人能得相爷这般对待! “他们早就在一起了,相爷一回府便找陆姑娘,两人同进同出、琴瑟和鸣,想必好事将近!到时候相府办喜事,长公主还能去喝杯喜酒!” 长公主阴下脸来,道:“把她弄走。莫要留人口舌。” 宫人一听就明白了,必然是会处理得干净利索些。 长公主回到寝宫,神色久久没个好转。 她自是知道那陆杳于他而言是个特殊的,否则她也不会让马氏去做这事。 只是她知道是一回事,听马氏亲口说他二人有多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槐把马氏送到她这里来,就是来打她脸羞辱她的吗? 后来嘉俊看见府里人把旺儿的尸体抬走,但他没有见到他娘。 他小脸白白的去找陆杳,泪眼汪汪问:“陆姑娘,我娘是不是也死了?” 陆杳道:“相爷只是把她遣走了。” 嘉俊闻言心里好受许多,道:“那她去哪儿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我娘?” 陆杳道:“你娘把你托付给相爷,让你在府里安身立命长大成人,等你长大以后可能会再见吧。” 嘉俊道:“是我娘做错了,我代我娘跟陆姑娘道歉。姑娘别生她的气。” 陆杳伸手摸摸他的头。 往后,陆杳托之前在她院里照看的嬷嬷多多照拂一下嘉俊,嘉俊虽然没有娘在,但他乖巧懂事,府里上下对他都算良善。 这日一早,又有人往陆杳这里送请柬。 陆杳一看,是那敬王提醒她,今日便是应邀之期。 既然是她应过的事,她也不推脱含糊,下午的时候便出门赴约。 敬王定的地方在临湖的香章台。 那个地方登楼望远,赏湖光山色,风景甚好,一直是文人墨客们最爱聚集的地方之一。 陆杳不曾去过,但好歹在京都混了这么久,也大概知道方位在哪里。 第420章 话赶话 今日香章台却是十分冷清,陆杳一进去,楼里的伙计就笑脸迎人地问:“是陆姑娘吧?楼上请。” 结果她一上去,楼上就只敬王一行人。 敬王坐在临窗的位置,身后立着他的随身近侍。 陆杳扫视一眼,对伙计道:“这儿位置这么好,近临闹市,远可赏湖,怎的没几个客人呢?” 伙计道:“这二楼可都被那位公子给包场了哩。” 来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喜上二楼,二楼有人包了,自然这地方就没几个人肯在一楼坐下喝茶了。 敬王看着陆杳,微微笑道:“陆姑娘来了。” 他这一回眸一微笑,硬是让窗外的湖景都成了温柔的背景色。 陆杳过来坐下,敬王抬手给她斟茶,她道:“没想到王爷远赴他国,也这么的财大气粗,还包下整层楼。” 敬王道:“特意与陆姑娘一叙,我是十分郑重而有诚意的。” 陆杳开门见山道:“之前答应过敬王一曲,敬王带琴了吗?” 敬王的随侍就拿来一把琴,横放在陆杳面前。 陆杳垂眼一看,这把琴琴身流畅,色泽沉淀,丝弦柔润,既有岁月的积累,又有主人的爱护,是把相当稀有难得的好琴。 好音的人怎么能不好琴,恐怕这是对面这位王爷的私人珍藏之物。 这时随侍就说道:“这是我家王爷的琴,除了王爷自身,还从未经允他人弹过,姑娘是第一人。” 陆杳道:“你这么说,那我怎么好意思弹。” 随侍道:“既是王爷允许的,姑娘就弹吧。” 陆杳道:“这是你家王爷的贵重之物,我怎么碰得,我不弹了。” 这随侍原是有些意见的,自家主子居然把自己最珍爱的琴给一个女子弹,而这女子还是那奸相的未婚妻,可现在这女子三两句倒把他整不会了。 姑娘不弹了,他家王爷不就听不到曲了吗,那岂不是他的错。 对付像他这种狗腿子,陆杳尤其在行。 你这琴不得了,好似碰一下就跟掉你块肉似的,那不碰就是了呗。 随侍看了看他家王爷,道:“陆姑娘还是弹吧,王爷专程带来给姑娘弹的。” 陆杳道:“我可不想当什么第一人,要不你来当?” 随侍:“……” 敬王道:“好琴配知音,陆姑娘当得。” 陆杳道:“敬王快别这么说,我若跟敬王都能称得上知音,你的随从们肯定又觉得我占你便宜了。” 敬王道:“陆姑娘总归是应过要赠颜某一曲。” 陆杳道:“我又没说非得弹琴,今天我想弹琵琶。” 敬王也不恼,笑看了陆杳一眼,脾气好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两分纵容的意味,然后吩咐随从:“去就近买把琵琶来。” 随从立马就风风火火去了。 敬王道:“上次林中一别,陆姑娘后来还好吗?” 陆杳道:“这话应该我问敬王,敬王的身体还好吗?” 敬王道:“我还好,陆姑娘没被侍卫抓住吧?” 陆杳道:“托敬王的福,要是敬王再晚一步放我走,可能我就被抓住了,敬王这清誉也得栽我手里了。” 敬王道:“某的声誉倒是其次,主要是陆姑娘有惊无险就好。不过陆姑娘毕竟是苏相的未婚妻,想来苏相也会尽力维护的。” 陆杳道:“我见那晚敬王被药得不轻,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身体可有受损?我听说中了那种药不及时纾解,以后可能都举不起来。” 敬王正喝茶,倒没想到她像聊家常似的把这等隐晦之事拿到台面上来讲,险些被茶水噎了一噎,低咳两下,道:“这就不劳陆姑娘费心了。” 陆杳一本正经道:“我不费心,还得敬王自己费心些,请个大夫看看,免得耽误终身幸福。” 敬王无奈笑道:“是与苏相相处久了的缘故么,陆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陆杳道:“王爷真会说笑,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儿罢了。” 敬王道:“他可知你今日来赴我约?” 陆杳道:“岂有他不知道的,估计我前脚踏出相府大门,后脚他就收到消息了,他应该正盘算着怎么捉奸呢。” 第421章 那陆姑娘实在可恶 陆杳索性把明话撂出来,又道:“敬王爷,我出身低没后台,跟你们这些权贵之人玩不来,今日前来完全是履行上次应你之事,过后你我就互不打扰。” 还真是,她前脚来赴约,后脚剑霜就无比积极地跑到宰相公署来告状了,只不过碍着主子与大臣有事商议耽搁了,等议事完毕,剑霜才入内禀报道:“主子,陆姑娘和质子相约在香章台见面!” 苏槐抖了抖衣袍起身往外走时,剑霜就一丝不苟地跟在后面。 那陆姑娘实在可恶,她都已经有主子了,居然还背着主子跟别的男人见面。而且还是那颇受人追捧的敬王。 等着吧,等主子抓到她,她就惨了。 这厢,没多久,敬王派去的随从就捧了一把琵琶回来,是问附近画舫卖唱的琵琶女买的。 彼时那随从还没进香章台大门,就被剑霜眼尖地瞧见了,对苏槐道:“主子,那是质子身边的人。” 那随从利索地上楼,苏槐随之也进了门。 伙计见他来,连忙上前招呼,道:“客官几位啊,请堂上坐!” 苏槐径直也要登阶上楼,伙计又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楼上有人包场了。” 剑霜当即上前就利剑半出鞘,横在伙计脖前,伙计面色吓了吓,一动不动,更加不敢再阻拦了。 苏槐将将一脚踏上台阶,楼上便传来一段琵琶弦音。 他足下不由顿了顿。 琵琶音相比琴音更清越细腻些,曲调如何皆因人而异。各人风格不同,一听便不是出自敬王之手。 是她在弹。 琵琶最是诉衷肠,可她的旋律里没有一丝绵绵情意,也不轻缓,而是音调转变很快,让人捕捉不住时就已变幻万千。 苏槐好歹也听了不少她弹奏时的曲子,她弹的正常的曲子和诡谲的曲子,一听便分明。 随之苏槐脚下一转,又往回走,道:“既有人包场听曲,那就堂上坐吧。” 伙计缓缓神,战战兢兢地问:“客官喝、喝什么茶?” 苏槐道:“看着上。” 楼上,随从把琵琶呈给陆杳时,她伸手接过来,手指随意往弦上一拨,而后抬头问敬王:“王爷当真要听?” 敬王应道:“当真要听。” 陆杳道:“那王爷可听好了。” 而后她那琵琶乐声便从她指间倾泻而出。 她手指往弦上或拨或挑,音律变幻层出不穷。而她指法让人看得缭乱,却极是游刃有余,仿佛那丝弦就只是她手上的玩宠,再普通也有了灵性一般,拼命地想要讨好她。 敬王还是第一次听人把琵琶弹成了这般模样。 只是他看着她弹琵琶的模样,手指在弦上极快地绕转跳跃,竟也看得入了神。 后来一曲还没完,敬王就感觉到不适,而他随从的不适感更强烈些,脑仁隐隐炸痛,不得不出声道:“主人,这琵琶声……着实难听。” 陆杳道:“这是你们王爷要听的,这一曲还没完,才去一半,难听也得忍着。” 敬王依然温煦道:“陆姑娘是不满某相邀,所以这一曲才这般让人难以消受?” 陆杳道:“哪里话,我技拙,可王爷非要听,就只能是这个效果了。” 敬王道:“技拙可弹不出这曲子。让人耳朵难受很容易,可要让人心里难受,也是一种本事。” 陆杳道:“弹得不好在王爷这里也能被夸是本事,我真是受宠若惊。” 敬王不喊停,陆杳就继续弹。 最后他硬是生生将整首曲子听完了。 陆杳放下琵琶,道:“献丑了,王爷可还满意?” 敬王看着她,目色似浅似深,忽而一笑,如云销雨霁、月光破云而漏,顷刻这世界也仿佛为之一亮。 大约是看惯了苏槐那狷狂妖物,再看这清泠白月光时,只觉平平淡淡。 敬王道:“不愧是陆姑娘,让某大开眼界。” 陆杳道:“大家没听够的话,今日我还可再赠一曲。” 没等敬王回话,他身边的侍从就道:“不用了,我们听得够够的了。” 他还以为自家王爷非得要听这陆姑娘弹琴,这陆姑娘定然是琴技卓越斐然,可今日一听,实在是相当折磨。 别说他,其他随从的脑仁儿都还一荡一荡的。 第422章 一个个真不是人 陆杳道:“那我就先告辞?” 她将将起身,敬王就递给她一样东西,陆杳定睛一看,是一枚玉佩,而且还有点眼熟。 这一看就是他的随身之物啊。 然后陆杳很快就想了起来,姬无瑕不是也曾去偷过他的玉佩吗,而且还拿来送给她,结果她都还没捂热,就被奸佞给收走了。 陆杳越看越眼熟,最后确定,应该就是当初的那一块。 只是怎么又回到他手上了? 陆杳没接,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敬王诚挚道:“陆姑娘以曲声待我,我赠玉佩谢之。还请姑娘收下。” 陆杳心想,他倒是敢给,可她也不敢收啊。 回头狗男人要是知道她收了敬王的随身玉佩,还不跟她闹得天翻地覆的。 遂陆杳道:“王爷的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还是不要送给我了。” 敬王笑道:“陆姑娘当得的。礼尚往来实属平常,收下吧,不然某就心中有愧了。” 陆杳明白了,这玩意儿就是要她收他的玉佩,好回去给奸佞看见,误会他俩有奸情。她弹曲让他难受,他也不让她好过。 陆杳道:“王爷讲点道理,什么礼尚往来,我以曲声待你是上次应你的,我弹完曲子你我也就扯平了,可你又赠我玉佩,不就成我欠你了么,万万使不得。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不然我还得再弹两曲回赠你才行。” 敬王道:“那下次你便再弹两曲回赠我吧。” 这时楼梯间有脚步声上来,陆杳刚回头看了一眼,怎料敬王突然伸手就抓住她袖角。 陆杳当即拉开距离,却觉腰间冷不防一紧。 她低头一看,见敬王一只手指居然勾住了她的腰带。 陆杳看着他,道:“敬王,你礼貌吗?” 敬王道:“陆姑娘别动,一会儿腰带散了可不怪某。” 说着敬王就把他的腰佩系在了陆杳的腰间,还微微一笑,抬眸看着陆杳道:“真好看。” 身后一道声音极其温和,忽然出声道:“什么真好看?” 陆杳感觉头皮一炸,回眸就恰恰对上苏槐的眼神。 他一上来就看见这一幕,陆杳觉得十成十这敬王是故意的! Tui!一个个真不是人。 陆杳当即拉开两步,转身就指着敬王,气愤道:“啊这个人真是,相爷,我都说我不要他东西了,他非得系在我身上!” 敬王无语了片刻,道:“陆姑娘也太虚张声势、此地无银了些。” 敬王又对苏槐道:“我与陆姑娘知音难求,约见于此,她赠我佳音,我赠以环佩,也是应当。” 苏槐道:“质子觉得约见有夫之妇,很应当?” 敬王道:“她尚未与苏相成婚。” 苏槐道:“质子这是打算撬我墙角?” 敬王笑了笑道:“苏相此言差矣,婚姻之事讲求你情我愿,一切还以陆姑娘的意思为主。” 苏槐看着陆杳,道:“倘若她不愿意跟我,愿意跟质子,我今日就可以原地成全你们。” 陆杳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是今日就让他们原地一起死吧。 陆杳道:“敬王爷,你我并不相熟,只不过见过两回,就别开玩笑了。” 敬王叹道:“我是真将陆姑娘视为知音知己。”” 苏槐走过来,在敬王对面坐下,然后敬王的随从阻拦,剑霜带着两名影卫,是二话不说,当即提剑就跟敬王的随从干了起来。 要是平时剑霜剑铮加起来都干不趴他几个,可今日这几名随从听了陆杳的琵琶,一提内息就十分不稳,正是防御薄弱之际,很是劣势。 一时间,二楼的桌椅板凳碎得稀里哗啦的,到处沾染着血迹。 敬王问:“苏相这是何意?” 苏槐道:“质子撬人墙角,勾引人丨妻,你却问我何意?” 敬王道:“她对苏相而言就这么重要?” 苏槐道:“当然重要,质子不妨多打打她的主意。” 第423章 老子不奉陪 陆杳看着那些人打架打得狠,时不时就有飞砸过来的桌脚椅脚,她还得防着自己被砸到,听到苏槐这么说,不由插了一句:“重要个屁,他正愁找不到个好理由干死你。” 陆杳又劝他们:“别打了行不行,至少别在这打。这地方小,伤及无辜多危险。” 苏槐看她一眼,道:“我们不是在为你打架吗?你无辜吗?” 陆杳:“……” 后来突然一个桌子腿飞来,虽然没能砸到陆杳,但碰到了她的发髻,将她的黑簪给撞落在地了。 陆杳低头把黑簪捡起来,神色平平,眼神里却有些沉了,一把拿过方才那琵琶,手里黑簪往弦上一拉,声音异常激越钻脑。 她以簪弹琵琶,声音起伏诡谲,波澜不休,那曲声转调极快,对于那些正运气干架的人来说,没一会儿便招架不住。 可后来,苏槐捏碎了一只茶杯,一枚碎瓷片飞来,撞击在那琵琶上,将丝弦一顺溜全部割断,发出尖锐的一声鸣响。 那断掉的弦将她手割痛得发麻。 她抬起头来看着苏槐,火气也是蹭蹭上涨,突然把手里的琵琶直接朝他砸去。 苏槐闪身一躲,琵琶砸在桌上,木屑飞扬,他直勾勾地盯着陆杳,道:“为了个奸夫,你要跟我动手?” 敬王还不待幸灾乐祸,陆杳扯下腰间的玉佩,直接朝他那张俊脸砸去。 敬王捂了捂额头。 陆杳将落在桌面的玉佩又一把扫回手里,道:“既然王爷把这玉佩赠我了,那我不收也对不起王爷一片心意。你们要打要杀继续玩,老子不奉陪。”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往楼梯间走去。 期间又有椅子腿飞过来,陆杳微微斜身一手抓住,又反掷了回去,也不知是砸中了谁的后脑勺,她只听得闷哼一声,就下了楼。 陆杳从楼里出来,外面阳光灿烂。 今日以打杀收场,是她没有想到的。 狗男人不是个东西,那敬王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打个你死我活,关她屁事。 敬王当狗男人的面送她玉佩存心不让她好过,更是想试试狗男人的反应,现在试到了,对这样的结果定是很惊喜。 结果陆杳还没能走到相府,后面马车追上来,停也未停,里面直接伸出一只手来,把她拎上,拖进了马车。 陆杳一下跌进了一方怀里。 苏槐将她腰身扣得死紧,浑身戾气也还没散,道:“你们背着我私会也就罢了,你给他弹琵琶,还收他定情信物?” 陆杳:“……” 陆杳道:“我背着你跟他私会,”她给气笑了,“你就跟条狗似的,大老远都能闻着味儿杀过来,我能背得着你么? “我还以为我前脚刚坐下你后脚就会来呢,怎么我们都快私会结束了你才来。我们真要是干了什么,你岂不都错过精彩瞬间了?” 苏槐盯着她,道:“我在楼下听见你给他弹琵琶。” 陆杳道:“在楼下听有什么意思,你应该上楼来听。你要是还想听,等回去我再弹给你听。” 苏槐道:“东西给我。” 陆杳道:“什么东西?定情信物?” 她把玩着那枚玉佩,又道:“这是他赠我的,又不是赠你的,我为何要给你。” 话音儿一落,苏槐伸手就来硬取,陆杳不给他,被他擒着身子,反剪了双手。 陆杳彻底窝火炸毛了,抬腿就踢他,他空出一手来捉住她腿,陆杳亦是挣脱,两人扭缠在一处。 剑霜原本驾车驾得娴熟稳当,但也架不住马车里的人搞事情,车身是左晃一晃,又右晃一晃。 剑霜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公署出来的时候剑铮不跟他抢差事了。 他怀疑陆姑娘在车里跟主子打起来了。 不,不是怀疑,分明就是。 陆姑娘一直在骂主子,主子也不还口。 还从来没人敢说主子是狗。 后来,突然剑霜听见“啪”地一声掌掴声,吓得他拿马鞭的手都抖了抖。 紧接着马车里除了呼吸声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第424章 还是不该这么冲动 剑霜心里有点复杂,主子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动手打了陆姑娘。 虽然每次告状的时候他非常积极,但真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发现他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主子可当真是下得去手,他就不怕陆姑娘不要他了吗? 毕竟上回陆姑娘就想背着他偷偷走的。 结果下一刻,剑霜就听主子情绪不明地徐徐道:“你敢掌掴我。” 剑霜骇得差点从车辕上栽下去。 马车里,陆杳手心里火辣辣的,见他那张妖孽般的脸上赫然呈现出一个五指印。 方才一激动,她就往他脸上招呼了。 一招呼完,陆杳立马就冷静了。 奸佞总归是奸佞,还是不该这么冲动。 陆杳看着苏槐抬手摸了摸他自己的脸,又动舌头顶了顶嘴角和口内侧,他整个人气场变得邪乎起来,那看她的眼神似乎在盘算着怎么把她大卸八块。 陆杳道:“你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吹吹?” 不等苏槐作答,她便蹭上前去,伸手摸摸他的脸,又给他吹了两下,“吹吹就不痛了。” 狗男人一时没动作,她便再接再厉,坐到他怀里去,抱着他顺顺他的背,又道:“别生气别生气,方才是你抓我太紧,我抽回得太用力才不小心挥到了你脸上。” 苏槐道:“我抓的是你的腿。抽我的却是你的手。” 陆杳哄劝道:“别在意那些。” 狗男人掐她腰的手上用力得恨不能将她掐成两半截,陆杳亲亲他脸上的红印,道:“是你先说什么定情信物的,我与谁定情? “不过就是我弹琴让他不舒服,他才故意塞我这玩意儿让我也不舒服的,你真若是因为此物跟我闹,那才正中他下怀。” 苏槐似乎被她给安抚到了,道:“你为什么与他见面?” 陆杳道:“之前在皇宫我答应过他赠他一曲。” 苏槐道:“你为什么要赠他一曲?” 陆杳道:“当时我再不应,就该被侍卫给捉了。话又说了回来,要是我身体恢复,也不至于这么处处受限。” 结果话音儿一落,陆杳只觉眼前光景一转,紧接着她后背往软椅上一撞,就被狗男人给掐着腰压在了身下。 陆杳抬眼就看见他脸上的指印。 苏槐道:“你打我,你以为我这么好哄,就算了吗?” 陆杳道:“你不会是要打回来吧?” 话音儿一落,苏槐就动手扯掉她腰带。 直到她衣襟散开,狗男人来啃她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要逞兽欲。 这青天白日的,马车还在大街上走着,这畜生还真是哪里都能野! 陆杳踹他拧他,低低骂道:“禽兽玩意儿,回家闹行不行?” 剑霜目不斜视地驾车,可也听见了布料嘶拉一声被撕碎开的声音,他顿时头皮一紧。 剑铮剑铮你在哪儿? 他心里正愁苦地念叨着,然后就看见剑铮居然真的出现了,正骑马从对面跑来。 剑霜大喜,扬声道:“剑铮你来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剑铮莫名地看了一眼激动的他,然后在马车边上禀道:“主子,有紧急军报。” 马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陆杳被压在下面,裙底裤子都给这畜生撕了,裙摆堆在腰间,衣襟散乱,露出一抹肚兜儿,那双桃花眼里像生了钩子一般,形容极是绮丽。 狗男人也被她又抓又扯,衣着没整齐到哪儿去。 陆杳先出声道:“你聋了么,有正事,你还不去。” 过了一会儿,苏槐还是从她身上起来,一件件拢好她的衣裳,又理好她裙摆,系好她腰带。 陆杳躺着没动,只是望着他。 随后他又理理自己的衣着,方才人模狗样地出去。 陆杳长吁了口气,就听见他吩咐道:“送她回去。” 剑霜就驾车继续往前走了,陆杳躺在里面依稀听见剑铮惊疑不定地在问:“主子脸怎么了?” 剑铮也是着实吃惊,下意识就脱口问了这么一句,结果一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主子脸上的五指印实在是太显眼了,这还用问么,明显是被人甩了耳光啊。 还有谁敢甩主子耳光呢。 苏槐看着他,道:“你看不出来我怎么了吗?” 剑铮低下头,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该死。主子,正事要紧。” 第425章 心里很平衡 香章台里,二楼被打砸得一片狼藉,敬王的随从功夫不弱,虽然有失寻常水准,但跟剑霜等人拼起命来也能坚持一阵子。 除了剑霜,敬王的随从和苏槐这边的影卫双方都相互有挂彩。 一时半会干不掉对方,后来陆杳走了,苏槐也要走,剑霜和影卫这才跟着一起离开了香章台。 结果苏槐一走,敬王坐在遍地狼藉的二楼,再也做不到若无其事。 他突然埋下头去,扶着桌角就吐了。 吐了一些茶水秽物。 随从惊道:“王爷!” 敬王抬手止住他们,从袖中拿出巾帕拭了拭嘴角,道:“无碍。” 忍了这么久,吐了还舒服多了。 陆姑娘那琵琶音,还真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他的随从们难受,他也头晕犯恶得慌。 只不过他相当能忍,总不能让陆姑娘和那苏相看了笑话。 随侍一脸不爽道:“主人诚心邀请陆姑娘在此一叙,可她呢,弹琵琶弹成那般,是存心折磨人。” 随侍一边抱怨一边瞅了瞅敬王额头上显现出来的乌青,又气不打一处来,道:“主人赠她玉佩她还拿玉佩砸主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家王爷这般俊秀尊贵的一张脸,要是换做别的有眼力见儿的姑娘,哪里下得去手砸,而且还一砸就是恁的一处淤青。 确实,敬王的额头十分显眼,他自己伸手摸摸,有个包,还有一点点痛。 不过他心态好。 倘若陆姑娘的观神曲让他惊为天人,那今日她的琵琶音又让他大开眼界。 不管什么曲子,在她手里,不是先悦人,而是先悦己。 想着她拿琵琶狠砸她那未婚夫,而自己不过才被玉佩砸一下,这么一对比心里就有种微妙的平衡。 敬王道:“她对苏相还更粗暴些。” 随侍道:“可那奸相奸诈狡猾知道躲,什么事都没有,主人躲了么?” 敬王想,他不是没来得及么。 敬王道:“罢了,也不严重,过两日便消了。” 最后还得赔了香章台的损失,敬王一行人才离开。 这厢,剑霜驾车还没到相府,陆杳就出声道:“去趟朝暮馆。” 剑霜道:“主子说送陆姑娘回府。” 陆杳道:“你送我回府后我还是要去朝暮馆,回头你主子问起,我就说你不送我去。” 剑霜只好转了个方向去朝暮馆,冷冷道:“陆姑娘就是仗着主子宠爱为所欲为。” 陆杳靠着车窗,道:“宠爱?” 剑霜道:“可不就是宠爱,主子可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纵容过,也就陆姑娘一人罢了。 “要换做是别的女子,一边跟主子好,一边又收那敬王的玉佩,早就被打死了。” 陆杳道:“那你让你主子跟别的女子好去。” 剑霜不做声了。 他要是能安排主子跟哪个女子好,他还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吗? 到了朝暮馆,陆杳不便下车,就让剑霜把车停在后巷,叫了鸨妈出来。 陆杳从车窗丢给鸨妈一样东西,鸨妈赶紧接好了,捧着玉佩道:“这是……” 陆杳道:“这是敬王的贴身玉佩,索性放在朝暮馆里拍卖,竞价高者得之。” 敬王在这京都城里爱慕者众多,其中哪能没有富婆的,他的贴身之物,怎么的也得卖它个万八千两的吧。 鸨妈问:“来路正吗?” 陆杳道:“正得不能再正。” 敬王既送给她,怎么处置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鸨妈笑容满面道:“那就交给我吧,保证给姑娘卖出个好价钱。” 于是乎,当天晚上朝暮馆的生意又是爆满。 听说朝暮馆要拍卖敬王的玉佩,那可是上等好玉不说,还是敬王随身佩戴了多年的,上面刻有敬王的字呢。 男人们都想去看个稀奇,女人们则抖抖荷包蠢蠢欲动。 有男扮女装去朝暮馆的,也有不宜抛头露面但遣了自己随从小厮前往的。 第426章 事后感到后悔 夜幕降临时,苏槐从公署出来,剑霜就禀道:“敬王赠给陆姑娘的玉佩,被陆姑娘拿去朝暮馆卖了。” 苏槐回府的路上,顺道往朝暮馆去看了看。 只见朝暮馆灯火辉煌,门里门外十分热闹。 楼里听说相爷到了,鸨妈连忙毕恭毕敬地去请相爷。 相爷却没下马车,道:“把那玉佩给我看看。” 鸨妈不敢有违,去取来双手奉上。 苏槐拿上手看了看,又交还回去,道:“确是云金质子的私物。” 然后他就让剑铮剑霜驾车走了。 他这一发话,朝暮馆里本还有些犹豫的看客们疑虑全消。 能得相爷亲自认证,那此物定是假不了。 于是乎朝暮馆里的出价竞拍是一浪高过一浪。 苏槐回到院里,陆杳已经睡下了。 他要服用的药陆杳没忘,给他放在了桌上。 她那院子的房间给人糟蹋了,其实陆杳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床上的东西换一遍照样睡,大不了再换个其他的院子暂住,反正这相府里有的是空院子。 可剑铮剑霜当天晚上就又把她的东西全给搬到主院来了。 衣物一类的都是嬷嬷收的,他俩只负责搬运,就连她房里那张摆满药材瓷器的桌案,两人都是原封不动地给抬到主院来的。 于是苏槐原本冷清的卧房里,添了不少东西。 廊下的微光将他那双眼睛淬得隐亮,苏槐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床上侧躺着的身影,一边将桌上的药拿来吃了,然后去找衣物去盥洗室冲澡。 冲完澡回来,他一上床便将陆杳翻过来,管她睁着眼闭着眼,埋头就吻她。 陆杳闭着眼,也不张嘴,狗男人便捏着她鼻子。 看她能憋多久。 她压根没睡着,狗男人也知道她没睡着。 但她还是自欺欺人地觉得装睡着是避开祸事的最好办法。 结果指望这玩意儿做个人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陆杳忍无可忍,终于睁开眼来。 苏槐问她:“睡醒了吗?” 陆杳:“……” 两人敌不动我不动,可后来陆杳实在憋不住了,张口换了口气。 就这一空当,狗男人俯头就欺下,顿时卷入她口中,一番风卷云残地掠夺。 陆杳气息不畅,被他堵得慌,凌乱起伏地喘息。 就他这一副穷追猛打、欺男霸女的架势,陆杳晓得他是要报复白天的事。 这种不能硬来,不然他越兴起越来劲,只能顺着来。 陆杳眼里浸着淡淡的润光,忽伸手抚上他的脸,问道:“脸还痛不痛?” 苏槐顿了顿,微抬起头来,与她鼻尖相抵,道:“你还关心我痛不痛?” 陆杳道:“当然关心。” 苏槐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他道:“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我痛不痛?” 陆杳道:“有时候难免会有点肢体冲突。但我事后感到后悔,真的。” 事后想起来,她横竖都已经打了,当时就该再用力一点。 都怪自己前怕狼后怕虎,发挥得不好。 怎能不后悔。 房里光线昏暗,但陆杳看他看得认真,又道:“还有一点点痕迹,先别闹,我先去给你弄点散淤的药搽一搽。” 她试图从狗男人身下脱出来,可还没摸下床呢,就又被他一把拽了回去。 他再度吻上她,吻得又紧又深,火热缠绵,陆杳有些招架不住。 他对她又舔又咬,吮弄她耳珠脖颈,一路往下,挎了她裙衫,将她舔软了身子。 陆杳眼里有些迷离色,望着他,眼里的莹光又清澈又妩媚。 他舔咬她的时候下口不重,可进去的时候却是迅猛有力又干脆决绝,一下子将她填个瓷实。 陆杳禁不住,在他耳畔轻叹。 后来狗男人便发狂了一般,尽情撒野,掐着她的腰一下下撞向自己,他亦生猛地一下下往里挺。 他极力盘桓研磨她,听见她呼吸乱了章法。 她竟然去见别的男人,竟然有人想撬他墙角,也不看看她是属于谁的。 第427章 那你爱我吗? 苏槐低低问陆杳:“你觉得那云金质子好吗?他哪里好?” 陆杳看着他眼角都红了,眼底里全是噬人的情潮。他额角隐隐有汗,张狂得浑身都是力。 他这般模样,像个专勾人心的妖物。 这男人约摸是受了刺激,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占有欲变得尤其强。 陆杳沙哑道:“我没觉得他哪里好。” 苏槐道:“你喜欢他吗?” 陆杳道:“我为何要喜欢他?” 苏槐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爱我吗?” 陆杳与他对视,眼神动了动,忽然却说不出话了。 可她那双桃花眼里,胜过世间一切瑰宝。 她眼里的光与影,交织成绮丽的风景,似春意浓时桃花灼灼,又似夏夜苍穹星河流转。 而他似在她眼中,又似不在。 良久,陆杳开口道:“你若想听我说爱你,倒也容易。以往不是常挂在嘴边么。” 苏槐盯着她,道:“以前你张口闭口就想骗我,如今是不是不舍得骗我,所以就不肯轻易说了?” 陆杳勾下他的头,亲亲他嘴角。 苏槐反客为主,压着她狠狠厮磨亲吻,又掐着她的细腰极尽深沉地厮磨。 陆杳感觉他是恨不得把她碾碎了。 以前他是想弄死她,而今他还是想弄死她。 只不过是手段变了。 后来陆杳眼角熏热,口里是万般媚然娇色,喃喃唤他:“苏槐。” 苏槐顿了顿。 下一刻,陆杳使力翻身就将他压在了下面。 她青丝自鬓边垂下,人趴在他怀里,双手压着他的手,使出浑身解数来磨他。 苏槐还想再反压,陆杳见状,连忙双手双脚紧紧缠住他,埋头便亲他,用牙齿轻轻刮过他喉结,又接触他胸膛的皮肤。 她听见他呼吸发沉,没多久,她就得逞地将他精气引出,她纳入丹田,从头发丝舒坦到了脚趾头。 那时候他依稀见得她瞳仁隐隐泛着一抹红,但顷刻又褪回了黑色。 她才是专吸他精气的妖精、女魔头。 陆杳觉得今晚算是圆满了,狗男人再翻身压她时,她道:“今晚不来了。” 苏槐道:“你舒爽了就不来了?” 陆杳道:“你没舒爽吗?先前那么久我都由着你来了。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这种事不可过度。” 苏槐盯着她,问:“是不是换个男人,只要能助益于你,也能让你这般吸取精元气?” 陆杳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苏槐一口咬上她脖子,她嘶了一声,抬手就揪了一把他头发。 陆杳道:“功力低的老子不吸!” 苏槐舔舔她脖子,问:“还有呢?” 陆杳道:“长得老的不吸,长得不好的不吸,不三不四的野男人不吸!” 要功力深的,年轻又长得对她胃口,还有名有份的,不就只有他一人么。 她一说完,狗男人是放过她脖子了,可紧接着她发现妈的狗男人那势头又起来了。 他才不管身上有毒没毒、有病没病,只要他还想她,他就要继续来。 陆杳劝也没用,最后就是断断续续地骂他,到最后她精疲力尽也懒得再骂了。 也不晓得半夜什么时候睡的,陆杳感觉还没睡一会儿,屋子里就有一抹光亮缓缓亮开。 她皱了皱眉头,眯开眼觑了一眼,看见苏槐在桌边点了灯。 她又往门窗那边看了一眼,外面天都没亮还漆黑一片呢。 她便耷下头刷地拉下眼帘,嘴里气闷道:“大晚上的点什么灯。” 苏槐道:“我看不见。” 陆杳道:“你瞎吗?” 苏槐道:“我瞎你能起来给我治治?” 陆杳干脆把头蒙在枕间睡。 房里有狗男人走动的动静,不晓得他在搞什么名堂,她也懒得再掀开眼皮看他。 随之苏槐走到床边来,看了看床上趴着的人儿,将灯盏放在床头,他自己在床边徐徐坐下,翻开一本册子来摊在膝头。 陆杳睡意惺忪之际,感觉狗男人拿了她的手,然后塞了个什么东西进她手里。 她手指动了动,好像是笔? 他给她笔作甚? 紧接着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腕处 第428章 你只能与我在一起 陆杳睡思越来越淡,后来总算又睁开眼,这一看,果不其然! 苏槐捉着她的手,她手里被端着笔,床边铺开一本册子,他正手把手带她写字。 眼下才将将写了一个“陆”字。 她的姓氏。 陆杳问:“你在干什么?” 苏槐道:“你看不出来在什么?” 陆杳飞快地扫一眼册子上的内容,顿时眉头直跳,另一只手又往前翻翻,上面载的是他苏氏族谱! 狗男人趁她不备,居然给她添名字。 就添在他的名字一旁。 写了个“陆”字以后,陆杳就不写了,苏槐硬是强横地把着她的手,继续一笔一划地往上面添。 陆杳使劲与他挣,这个“杳”字也写得异常的艰辛。 陆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槐道:“就这个意思。” 陆杳冷笑道:“既然你是这个意思,何必偷偷摸摸趁我睡着的时候写,还不是因为你知道我不干。你这样强行写的有什么意义?” 陆杳扭身往后缩,苏槐径直一只手臂锁住她腰肢,将她箍在腿上,缓慢而有力地写上最后两划,“杳”字就已写成。 苏槐道:“怎么没有意义,至少让你知道,你是我上了族谱的未婚妻,不管有没有举行婚礼,将来你都是我妻子。” 他还道:“家族在前几代尚还人丁兴旺,到我这一辈,便只余我一人。往后靠你与我多开枝散叶,族谱也会越来越厚。” 陆杳气得不行,抬脚踹他道:“去你妈的开枝散叶!” 她可没想要在这地方耗一辈子! 苏槐不为所动,咬破了自己手指,往她的名字处滴下一滴血,然后拿着陆杳手指头,陆杳双脚抵在他腰上使劲往后拔自己手指; 但苏槐拽着她不放,他嘴角竟挂着妖佞的笑,仿佛她越是抗拒他越是兴奋,他倒要看看今日她能不能从他手上逃脱。 别说今天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陆杳的手指被他拽去那族谱上,往血滴处重重按下。 顿时就是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苏槐满意地松开她,道:“往后你跑到哪里你都是我的人,你再与任何人在一起那都是名不正言不顺。陆杳,你只能与我在一起。” 陆杳虽然眼下答应他暂且留下,可没打算永远留在这里。 将来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这相府夫人,听起来是好听,可就是费命,哪有江湖来得逍遥自在。 还有这破未婚夫,她还没到非要与他厮守到白头的程度! 再说了,真要是与他厮守,能不能活到白头都不一定呢! 陆杳道:“还想开枝散叶,我这身体不易受孕你是知道的,你真要与我在一起,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苏槐道:“这么说来,让你与我一起大概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善事,免去别人断子绝孙。” 陆杳:“……” 苏槐将族谱放一边,掐灭了床头的灯,就重新躺下,把陆杳拽进怀里抱着。 陆杳心里还盘算着,等狗男人睡着了,她再去把族谱载她名字的那一页撕去,到时候再重写一张没她名字的粘上便是了。 如此,她虽闭着眼睛,但神思清明,就等着他快睡着。 后来许久他都没动,陆杳方才轻轻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出来。 结果刚一动,他就动,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道:“是不是激动得睡不着?” 陆杳翻了个白眼,嘴上道:“我就是换个姿势,你怎么还没睡?” 苏槐道:“我激动得睡不着。” 陆杳:“……” 她拉着脸,脚又踹他膝上,没好气道:“放开我,这边我睡僵了,要翻过去睡!” 结果她一直捱到天亮,都没能找到机会。 天亮以后她反倒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狗男人早起了,床头那本族谱也不见了。 后来陆杳问起才得知,狗男人拿去宗祠给供着了。 剑铮剑霜以及府里信得过的一些自己人,都知道陆姑娘是他们相爷亲自上了族谱的女人。 往后陆姑娘会是这相府的主母夫人没跑的了。 府里上下,得罪谁都别得罪陆姑娘。 第429章 开始急了 只是剑霜仍有些不理解,对剑铮道:“千依百顺、善解人意的女人主子不喜欢,偏喜欢骂他、扇他巴掌的,是不是以往没人敢这么干所以主子觉得很新鲜?” 剑铮看了他一眼,道:“你去问主子。” 剑霜又想,像主子这种所向披靡的人,大概多少是有点受虐喜好的。 不过剑铮剑霜都明白,眼下主子是不会跟陆姑娘成亲的。 以往两次定亲成亲不是刺杀就是被掳,主子真要是在意她,就不会让她成为敌人可下手的对象。 如今的局面,朝堂内外暗潮汹涌,主子大计未成,又树敌众多,所以才先在族谱上把她定下。 待往后大局已定,再举行婚礼不迟。 姬无瑕来找陆杳时,也知道了这事,递了根黄瓜给陆杳,两人一起坐在廊下啃。 姬无瑕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估计说的就是他这种。杳儿你完了,被他给缠上,以后想摆脱都麻烦。” 陆杳道:“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吗?” 姬无瑕叼着黄瓜道:“杳儿你误会我,我明明是来帮你分忧的。” 然后她又分析:“可能他以前见惯的都是些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江湖女子,所以你才让他感到新鲜又刺激。” 然后她再感叹:“啧啧啧,我也觉得事情的发展是越来越新鲜又刺激。” 陆杳黑着脸:“你这是给我分忧的样子吗?” 姬无瑕道:“我是真想看看那狗相爱你爱得肝肠寸断而你又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 说着她就眉飞色舞地对陆杳又道:“杳儿,你可千万别爱他,就让他爱你,让他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地爱你,等他爱入骨髓的时候,你再狠狠无情地将他抛弃,让他痛彻心扉、爱而不得,真是想想就很爽!” 陆杳道:“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姬无瑕道:“虽然我恨不得摘了那狗贼的脑袋,但不可否认,杳儿你若能征服那种有权有势、脸好心狠的男人,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陆杳:“我没有成就感。” 姬无瑕:“我有。” 陆杳看看她:“为什么你会有?” 姬无瑕道:“因为你是我姐妹。” 陆杳实在不明白,她的逻辑竟能扭曲成这个样子。 陆杳道:“你不是想替我分忧么,不如你去他宗祠帮我把族谱偷出来吧。” 姬无瑕看向陆杳,陆杳又道:“或者不必偷,你只需把那页撕掉即可。” 姬无瑕道:“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陆杳道:“就有这么着急。” 姬无瑕便劝道:“我的好姐妹,你又不是今天明天就离开这里了,你不还得留下来等狗贼消息么,往后还得靠他帮你找灵犀角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陆杳道:“是我说的,但与族谱有何关系?” 姬无瑕道:“来日方长嘛,你要是现在让我去偷族谱,回头被他发现,你俩关系不就闹僵了,你还怎么靠他?等你决定要走的时候,我再去帮你弄不好吗?” 陆杳一脸凝重道:“我怕夜长梦多。” 姬无瑕道:“你怕个鬼,要怕也是他怕。他现在是生怕你跑了。” 然后她苦口婆心地继续劝:“杳儿,听姐妹我的,这段时间你先稳住他,让他多爱你一点,等你要走的时候他才更痛苦一点。” 陆杳瞅了瞅她那兴奋的样子,怕是她都迫不及待等着要看奸佞痛苦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吧。 不过她注定是空兴奋一场。 陆杳道:“你放心,他不会让你有机会看他笑话的。” 姬无瑕道:“可他现在已经开始离不了你了,杳儿你要听进心里去,你别爱他,就让他爱你。咱们江湖儿女自在散漫惯了,岂会被束缚在这区区高门大院之内。” 陆杳道:“你嘴上说着爱来爱去,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姬无瑕盘腿坐在廊下,双手撑在身后,仰身望着廊外的青空,悠懒地拉长了声音道:“我不懂我不懂,但我知道有些狗贼假戏真做,开始急了。” 陆杳亦仰头望着天空,不语。 第430章 盯上了她 这厢,苏槐人在公署里,忙完公务以后,正着手翻查遗珍园这些年来的出入记录。 他从云金进贡那头白犀过后开始查,但时间也过去了很久,相关的记录有很多。 不过他效率高,如今已翻查过半。 如果是按照规章制度该赏该赐出去的东西,从遗珍园取走,内务府必然会有记录。 如果所有册子里都没有记录的话,那边应该是皇家宗室里的人自行取走了。 那时候进出珍兽楼的皇家子弟不少,从楼里拐顺东西的情况时有发生。 后来苏槐将所有记录册子在短时间里都翻阅完了,果真是没有关于灵犀角的记录。 他便通过记录册子列出出入过的相关皇室中人,后来将名单交给剑铮剑霜,吩咐下去,挨个过府去查。 苏槐在查灵犀角的下落,这厢陆杳也很忙,忙着应付他的那些牛鬼蛇神敌党。 说来自打上次宫宴才没过多久,陆杳就被某些朝中人给盯上了。 她毕竟是奸佞的未婚妻,上次又被奸佞堂而皇之地带去了宫宴,一些党派想不注意到都难。 奸相树敌众多,却带着未婚妻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动,丝毫不怕别人对她不利;他真要是在意他这未婚妻,肯定会留在府里好好地保护起来,他可见他是不关心未婚妻死活的。 所以他那未婚妻在相府恐怕过得也不怎么样。 如此,有心之人才想在未婚妻这里寻个突破口。 于是陆杳出门上街就被盯上了,动不动就请她进茶楼酒肆里坐坐。 那些敌党当然也不会亲自出面,而是派遣了自己的狗腿子来跟陆杳接洽。 那些人大多一副悲悯同情的模样,对陆杳道:“陆姑娘虽是相爷的未婚妻,可相爷何等人物,眼下只是没发落陆姑娘罢了,陆姑娘才能暂留在相府。等将来相爷发落,岂还有陆姑娘的安身之地。” 陆杳点点头。 对方又道:“陆姑娘不过是想要个安身立足的地方,我家主人不仅可以给姑娘家宅庇身,还能让陆姑娘往后的日子衣食无忧,总比跟着相爷没有个着落的好。” 陆杳问:“你家主人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对方道:“主人是想给陆姑娘个机会,为姑娘自己谋个锦绣前程。” 说着就递了一只瓷瓶给她,“只要陆姑娘将这东西混在苏相的饮食中,为朝中除去一大祸患,陆姑娘往后定当要家宅有家宅要钱财有钱财,过得比现在好千倍。” 陆杳有些动容,道:“你就嘴上说,我怎么相信你?我连你主人是谁都不知道,到时候我找谁要钱要宅子去?” 对方道:“那陆姑娘想怎么的?” 陆杳道:“你先给我千两银子,我就相信你。” 没想到这乡女竟狮子大开口,千两银子恐怕够她在乡下用一辈子了吧。 不过这般鼠目寸光倒也好,只要她认钱,那就好办事。 遂后来对方临时去钱庄支了千两银票出来,不过只给她五百两,道:“事成之后,这剩下的五百两再给姑娘。” 陆杳道:“我不干,说了千两就千两,事成之后我还要一千两。” 也罢,奸相的命不知值多少个千两了,遂最后对方把千两银票和那只瓶子都交给了她。 陆杳揣了钱和瓶子就回了相府。 那人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这乡下女子就是好哄骗,区区千两银票就把她迷得晕头转向了。 陆杳则在想,难怪姬无瑕觉得这京城的钱好赚,确实,京城里有不少的大冤种。他们妙就妙在钱没了还这么的迷之自信。 苏槐回家来,看见桌上有只瓶子,问:“这什么药?” 陆杳正在药案那边忙活,头也不回道:“毒药。” 苏槐道:“哪来的毒药?” 陆杳道:“别人给的。” 苏槐道:“为什么给你毒药?” 陆杳道:“可能是觉得我们乡下人好骗吧。” 她目光浅短,又是个妇人,而且还住在相府最有机会接触到奸相,她就是对付奸相最好的工具了,不找她找谁。 第431章 得了什么好处? 苏槐叫了剑铮来,把这药拿去,谁给的就喂给谁。 陆杳连忙阻止道:“搞得这么凶残作甚。这药不吃就是了。” 她得了千两银子,还得了一瓶毒药,又不亏。 而且这头一次就狗男人把药喂回去了,下次还有谁敢给她又送钱又送药的? 苏槐看着陆杳,问:“你得了什么好处?” 陆杳:“……” 还真是,有什么能瞒得过这狗,他动动鼻子闻一闻就晓得这里面有个什么猫腻。 陆杳道:“我能得什么好处?” 苏槐道:“没许你什么金银珠宝、良田宅子?” 陆杳道:“许了。” 苏槐道:“只是许了吗?你不先弄点什么到手,就把毒药拿回来了?” 陆杳与他对视片刻,道:“我懒得理你。” 她转身要走,可却被狗男人一把擒住,拖着她就往内室走。 剑铮目不斜视又狗腿地帮主子把门关上。 陆杳炸毛道:“苏槐你有毛病!” 苏槐任她踹打,把她拖到床上就剥她裙裳,道:“不肯说,我自己检查。” 陆杳没好气道:“我就是弄了点什么,也不会放在身上!” 苏槐道:“我不信。” 陆杳是明白了,这狗玩意儿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来缠她。 后来苏槐扯了她腰带,裙裳如花一般自两侧绽开,他瞧见她衣下的肚兜儿,十分丰盈,但裹不住那一截腰身。 白天眼见着,似乎比以往更加诱人些。 只有他尝过才晓得个中滋味。 那白皙细腻又线条分明的肚子上,有小巧的肚脐,苏槐看了两眼,便俯头亲了下去。 陆杳痒得难受,狗男人一手握上她肚兜儿时,她吸了口气,抬脚就用力踹他。 陆杳踹到他腿上,在他袍角上留下鞋印子。 苏槐抬起头来,陆杳骂道:“你狗脑子里就只有这些!” 苏槐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想这些想什么?难不成想怎么跟你平定朝堂、共创大业?” 说罢,不等她回答,他便一口含了去,隔着肚兜儿吮弄。 不知不觉间,她确实比以往更美了,以至于狗男人仅是看着她背影的时候,就想把她往床上拖。 他也只是压着她拱了一阵啃了一阵,抬起头来又吻她的唇,与她厮磨良久,便放开了她,替她拢好衣裙,系好腰带,方才起身。 他更了衣,还有别的事要做。 后来他没再让剑铮把那毒药拿去喂给与陆杳接洽的人,也没再问陆杳具体都弄了些什么好处。 于是乎,陆杳隔三差五的都能从外面捎回两瓶毒药之类的。 毒药见得多了,偶尔陆杳还要求给把匕首什么的换换花样。 对方对于这种积极的要求是给予最大的满足。 当然,陆杳也能从中获得一些好处。 回头,陆杳把得来的好处用只小箱子装着,等姬无瑕来找她的时候,就把小箱子交给姬无瑕,让先帮她保管一下。 彼时姬无瑕和陆杳一起坐在绿荫下的台阶上,姬无瑕打开盒子,数了数里面的银票,不可置信地抬头问陆杳:“才短短一段时日,你就存了近两万两的私房钱,狗贼的钱这么好搞吗?” 陆杳道:“这是卖玉佩的钱和买奸佞命的钱,加起来这么多。你让我从奸佞那里搞两万两,他要人命的,估计我也会被他在江湖上到处追杀一遍。” 姬无瑕问:“什么玉佩?” 陆杳道:“你之前偷的那块,兜了一圈又回到敬王手上了,他又拿来赠我,我便拿去朝暮馆卖了。 “这京城里喜欢收藏他私物的有钱女人是真多,没想到一块贴身玉佩就卖到了一万四千两。” 姬无瑕蠢蠢欲动道:“京城的女人喜欢他的私物是么,那我要是去偷他的裤衩,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陆杳道:“最好是穿了没洗的。” 姬无瑕嫌弃道:“虽然人长得不错,可要我拿他没洗的裤衩,脏了老子的手。而且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碰这种,不吉利。没洗的就算了。” 顿了顿她又道:“要是偷你三师父没洗的裤衩还差不多,就算不吉利我也认了。” 陆杳看她一眼,她讪讪道:“开个玩笑还不行嘛。” 第432章 找他帮忙 姬无瑕又问:“买狗贼命的钱又是怎么回事?” 陆杳便将有人托她给奸佞喂毒的事说来,姬无瑕道:“还有这等好事,又给你钱又给你毒药?杳儿你留着那些毒药也没甚用,给我给我,我门中负责帮你消化掉。” 陆杳回房就把那些药瓶子拿出来给她,她一把全塞进怀里,塞得个鼓鼓的。 姬无瑕道:“他们居然想着找你来解决狗贼,这是有多想不开。” 陆杳道:“谁叫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乡女。” 姬无瑕道:“我就是说么,还是京城的钱好赚,冤大头比别的地方多。杳儿,你干脆和我一起干事业吧,你比我门中任何人都能赚。” 陆杳道:“最近奸佞还在找你总舵分舵吗?” 一提姬无瑕就啐道:“怎么没找。就差把老子的地盘翻过来了。” 陆杳道:“那你的事业还是先放一放吧。” 打从上次皇帝寿辰常将军拒不回京以后,皇帝就开始提擢朝中武将,动用新人。 近来又调动西策军,开始强化军队。 朝中的氛围是一日重过一日。 皇帝强化西策军,显而易见的,是打算用来对付常彪的。 至于西策军到时又会由谁统领,朝中又开始暗潮涌动。 这日,广宁侯府有客,沉寂许久的清乐郡主偷听到她兄长广宁侯与来客在书房密谈,结果被发现了。 广宁侯走出书房来,看见清乐郡主,脸色发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清乐郡主道:“哥哥待客,我便送些茶点来。” 广宁侯接过茶点,清乐郡主再无逗留的理由,便只好离开。 等随后广宁侯前脚送客出门,清乐郡主后脚便找到他,私下里道:“我方才听你们说什么西策军,是不是只要哥哥拿到了西策军,就能与常彪抗衡,然后咱们就可以回南淮了!” 以前她千方百计想留在京都,在京都的闺秀圈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她便只想回南淮去。 去那里重新开始,就谁也不会知道她的过往了。 广宁侯道:“此事岂是你想要就能有的。皇上赐我爵位也不过是看在往日爹娘的份上安抚于我徐家,这些年来我干的差事也都是游走于朝堂边缘,从未有过任何机会可以真正接触到要务。这次想必也一样。” 清乐郡主顿了顿,道:“可哥哥不是与相爷最要好么,哥哥去找他帮忙,他应该会帮的。” 提起她这义兄,她也早没了往日的欢喜雀跃,她只有怕,连恨都不敢恨。 这种时候她只能想到让他帮忙。 广宁侯沉吟了片刻,道:“我想要的东西他也想要,便是素日里再要好,照他的性子,也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清乐郡主道:“哥哥不跟他提一提怎么知道他不会帮忙呢?他若不帮,我们,我们就再想办法。” 广宁侯看了她一眼,道:“你最好还是不要胡来。我自有主张。” 后来,广宁侯去了一趟宰相公署。 两盏茶后,苏槐道:“为了西策军而来?” 广宁侯道:“嗯。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想回南淮,这次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不跟苏槐拐弯抹角,因为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还不如开门见山,也显得光明磊落一些。 广宁侯道:“皇上最是信任你,倘若你向皇上举荐我,我甚感激。” 苏槐道:“我不会荐你,我只能擢你入军中,届时平了南淮,向圣上请允你留守在那里。” 广宁侯神色暗沉。 擢他入军中,言外之意便是西策军还是会落在苏槐之手,而他只能通过苏槐提拔进军中做下属,不可能让他全权掌手西策军。 待平了常党以后,他是可以凭借军功留守南淮,可却不能像以往他父亲乃至常彪那样手握兵权镇守南淮。 他拿不回南淮之地,也恢复不了他父亲守护南淮时的荣光。 第433章 闹得不愉快 苏槐看他道:“你不满意?” 广宁侯道:“你要我如何满意?” 苏槐道:“西策军一动,人人都盯着这块肉,你能从中分一杯大的,已然算不错。你还想一口气全部吞下去?” 广宁侯道:“你也盯着不是吗,你愿意分一杯给我,但不愿意将机会让给我。 “即便是我得了这机会,将来不管何时何地我也仍与你站在一起,你也不信我吗?” 苏槐道:“我若应你,待我平了南淮,会让你顺利回南淮,在那边安稳度过余生,你信我吗?” 广宁侯抿唇不语。 苏槐坐在太师椅上,往后靠着椅背,道:“说到底,信别人不如信自己。但不巧,你想要的东西谁都想要。” 广宁侯道:“我是发自内心将你当朋友,我今日才来向你开口。” 苏槐道:“朋友一场,今日我才与你说这些。” 广宁侯道:“无论如何,你都不愿帮我这个忙吗?” 苏槐道:“还要续茶吗?” 最后广宁侯从宰相公署大步出来,沉着脸离去。 广宁侯并没有多失望,他了解苏槐,这样的结果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随之消息传到了宫里,太监在皇帝身边说道:“今日广宁侯去了相爷那里,似乎闹得不欢而散呢。” 皇帝道:“因为什么事呢?” 太监道:“好像是因为西策军的事,广宁侯想请相爷向皇上举荐,可相爷拒绝了。” 皇帝沉吟道:“朕记得他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差,苏卿竟然拒绝了?” 太监道:“所以才闹得很不愉快哩。” 皇帝道:“这个苏卿。”然后便没后话了。 老广宁侯曾是以前镇守南淮的将军,后来南淮的兵权落在了常彪手上,常彪是皇帝身边的大将,皇帝对此也乐见其成。 之所以把爵位传给现在的广宁侯,赐良田美宅,纯粹是安抚之策。 这些年广宁侯也算尽职尽责,但皇帝始终不打算重用他。 他又跟苏槐走得近,皇帝就更加不可能帮忙培植苏槐的党羽。 太监从旁道:“广宁侯若真与相爷闹僵了,皇上若这时对他加以提携,想必广宁侯定会铭记皇恩,一心一意效忠皇上呢。” 一直躲在府里许久没出来走动的清乐郡主,再三思索之下还是鼓起勇气去了鎏莹宫。 长公主关于以往的事只字不提,便只与她闲聊,让她恍惚间感觉亲近了不少。 后来长公主道:“你今日来不会是专程来找我聊天解乏的吧?” 清乐郡主一听,便跪在地上道:“臣女母亲与长公主母家多少有些许亲属渊源,看在这份儿上,求长公主帮帮我哥哥吧!” 长公主诧异道:“广宁侯怎么了?若是能帮的,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清乐郡主道:“我哥一直想多为朝廷做点事,可一直没有机会,相爷不愿引荐,有相爷压着,我哥难有出头之日。 “长公主若是肯帮忙,我和我哥往后定当为长公主马首是瞻,只要长公主一声令下,我们徐家定为长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说得言辞恳切,殿上久久寂静。 许久,长公主方才开口:“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广宁侯的意思?” 清乐郡主道:“我哥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一百倍。” 她之所以冒着胆子来找长公主,是因为以往常来走动,多少了解,长公主不是一个甘愿囿于深宫的人,她只是朝中没有多少党势。 现在她徐家若愿意依附于长公主,长公主心里肯定是愿意的。 这样一来,有长公主想办法引荐她哥哥,机会就多两分。 后来长公主曼声道:“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广宁侯也有才干,不应就此被埋没。你今日既开了口,我会留意着。” 清乐郡主大喜,叩恩道:“谢长公主!” 清乐郡主走后,宫奴在旁说道:“举荐广宁侯涉及朝政,皇上那边恐怕会多心。” 可不是,身为长公主不可干涉朝政,她若贸然去了,非但荐不了广宁侯,还会让皇帝心生猜忌。 第434章 灵犀下落 长公主道:“广宁侯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这婚事却迟迟耽搁着。去将本家的适龄姑娘挑选了来我看看。” 宫奴会意,立马去准备。 朝事长公主议不得,但婚姻事她能议。 在本家挑选适龄女子,皇帝的公主不太可能,只有在外戚氏族里挑选。 外戚女子众多,有多优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挑到一个让长公主满意的。 皇帝基本不会阻碍长公主做主的婚事,等联姻以后,皇帝便会以为广宁侯也算是半个自家人,而外戚氏族也会帮衬一二。 何况广宁侯气冲冲地从宰相公署出来又不是秘密,想必皇帝已经知道了,这正是他收揽广宁侯为自己所用的好时机。 长公主做这顺水人情,将来广宁侯要念也是念她的恩。 果然,当鎏莹宫这边将替广宁侯挑选的婚事呈给皇帝时,联姻正合皇帝心意,皇帝便欣然同意。 这厢,苏槐在公署里,剑铮剑霜来禀:“此前主子让属下挨个查探那些王公宗室,属下一一查过,都没有主子要找的东西。” 苏槐翻着文书,两人等了一阵不见主子发话,就先退了下去。 待他忙完了事务,已是黄昏之际,他将内务府关于遗珍园的册子再度翻开,见着那记载的出入记录,将宫外的宗室府邸逐一排除,到最后就只剩下宫里的几处地方。 他看着册子上记录的“鎏莹宫”字样,目色停留在长公主的名讳上,停顿了片刻。 随后他叫了人来,吩咐道:“去太医院查查五年前七月前后鎏莹宫可有看诊记录。” 宫里边很快就有人往太医院查看了。 翌日,有太监来向苏槐禀道:“回相爷,鎏莹宫五年前确有召诊记录,是在五月上下,那时候长公主身体有恙。” 说着太监就把相关的记录呈给苏槐,显然是他从太医院的医册上撕下来的,边缘皱巴巴的不怎么整齐。 苏槐拿来看了一眼,便放至一边了。 太监也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诚然,若不是有需要,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去遗珍园取灵犀角。 灵犀角的珍贵之处一是在于它稀少,当时只剩下最后一只了;二则是它的药用功效。 所以来取走灵犀的,多半不是拿去赏玩之类的,而应该是看中它的药用疗效。 太医院本有不少好药材可以用,而那又是天下最后一根珍稀兽角;如果不是病入膏肓且太医院本身也有药材可以替代灵犀角的话,去问皇帝要那灵犀角,皇帝可能会犹豫。 故取走灵犀角的人才没上报,遗珍园有那么多兽角珍宝,皇帝又怎会独独想起灵犀来。 剑铮剑霜两人跟了苏槐这么多年,知道下半日里主子心中都有事计较。 主子一直在查灵犀角的下落,对那东西是势在必得的。如今看来,那东西恐怕多半是被鎏莹宫长公主拿去了。 离长公主取走灵犀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就是不知她手上可还有剩的。 便是有剩的,长公主又怎么可能会不求回报地交给主子。 鎏莹宫可不比外面的宗室府邸那般方便查探,要想知道长公主手上还有没有,除非过问长公主本人,或者长公主身边最亲信之人。 因为长公主本来就是避人耳目取走的灵犀角,除了她和她的亲信,其余人估计也是一概不知。 随后苏槐进宫一趟,将批红的折子送至皇帝处。 剑铮剑霜在宫外候命。 剑霜私下里与剑铮道:“东西真要在长公主那里,不如把遗珍园失踪之物上报,主子再将查到的线索交给皇上,皇上自然就会去追问长公主灵犀的下落了。” 剑铮道:“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长公主拿的吗?前几次有人擅闯遗珍园,长公主将责任推脱出去轻而易举。 “即便长公主承认是她拿的,她就是手里还有剩的,若不想交出来,则说她已经用完了,皇上还会因为一只兽角而杀了长公主不成?” 剑霜皱着眉头道:“难不成主子还要亲自去与长公主交涉?那长公主定会提出什么恶心的条件来。” 剑铮道:“不需你我丨操心,主子自有定夺。” 第435章 他分明是个温柔的人 苏槐从御书房出来,便去巡视过问一番宫中的禁卫戍守情况。 这厢,浣洗司的宫女每日都要洗各宫主子送来的脏衣服,当初惹怒皇帝被送进来的那名舞姬也在其中。 浣洗司的宫女们都晓得她的来历,当初本来在宫宴上一舞惊鸿差点就得皇上宠幸了,可又怎知,她竟与敬王纠缠不清。 所以皇上一怒之下,就把她发落到此处了。 而且她还被弄哑了嗓子,是个哑女。 不过浣洗司的宫女们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毕竟当初她是相爷着人送过来的。送人来的太监还对她和和气气,亲自带她熟悉浣洗司各处。 这宫里最是会看人眼色,浣洗司上下见送她来的太监地位可不低,她竟能得相爷如此照拂;后来得知始末以后就明白了,想必皇上只是在气头上,等皇上消了气,说不定还会重新召见她。 所以浣洗司的人没必要去欺负得罪她。 只是她说不了话,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浣洗司的人便叫她阿浣。 阿浣亲自见识了一番宫里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光景,她知道她原本只是长公主的一颗棋子,棋子没用了,长公主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 如若不是那人出手相救,她早就是个死人了。也是他把自己送来这里,她才能勉强安生地过些日子。 听他们说,他是朝野内外人人惧怕的相爷,可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他的模样,却分明是个悲悯温柔的人。 浣洗司的人也都因为忌惮他,而不敢欺负她。 白天的时候她和大家一样做分内之事,到了晚上,就有浣洗司的嬷嬷到她这里来,给她送擦手的膏子。 别的宫女长年累月地洗衣服,一双手磨得十分粗糙。 而阿浣的手,因着每晚涂抹了膏子,却并没有多少损耗。 渐渐阿浣就明白了,其他人是没有这膏子涂抹的,就她才会有。 等下次嬷嬷再给她送膏子时,阿浣对这里熟悉了些,便比划着问:“嬷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嬷嬷道:“若无相爷的吩咐,你岂有这些别人没有的待遇。” 阿浣回想起那个人来,不由眸光闪烁。 嬷嬷又道:“这膏子不光可以护手,涂抹在身上还可使肌肤光滑细腻,后宫的娘娘们都喜用这个。” 阿浣一听,后来每晚都有认真涂抹。 这日,阿浣正收好一叠干净衣服,准备送去各宫相应的存放处,结果听人说相爷在附近,她下意识就慌慌张张跑去看,结果又不小心把手里抱着的衣服给散落在地上了。 弄脏了贵人衣物,要是让人看见了她可是要吃罪的。 阿浣忙不迭又蹲下身去捡衣裳。 才捡到一半,冷不防便有一双黑靴在她眼前停下。 那衣角是紫色的官袍衣角,衣角上绣着如意云头暗纹,端的有种让人望而却步的气息。 阿浣顺着那袍角缓缓抬头往上望,终于看清他的脸,然后她整个人就呆呆的。 尽管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都远没有亲眼看见他来得这般心头撼动。 苏槐看着这蹲在地上的宫女,模样是比其他宫女生得好,有几分当初花魁的形似。不过花魁的楚楚温柔她没有,倒是天真得很。 苏槐温声道:“在浣洗司还习惯吗?” 阿浣回过神来,目露感激,点了点头。 苏槐道:“往后想一直在这里洗衣服倒也不难。”他抬眸看了看远处,“但若想走得更远,也可以选择再努力努力。” 没等苏槐抬脚走开,阿浣便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角,仰头望着他,满眼都是渴望,一直用力点头。 她想努力,她也会努力。 她不想留在这里洗一辈子的衣服。 苏槐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 马车还没到相府,苏槐忽徐徐出声道:“去青巷。” 剑铮闻言,在下个路口调转了方向。 第436章 日子倒是过得快 傍晚斜晖洒满院子,阿汝在铃铛的搀扶下,一手捧着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跨出门口,到院里来透透气。 铃铛边扶着边提醒道:“姑娘小心些。” 院子树下摆放着躺椅,阿汝过去往那躺椅上靠一靠,看看日落余晖,听听清浅风声,也是惬意的。 再有几个月,她便能生下这个孩子了,到时候带着孩子离开京都,往别处过安宁日子去。 铃铛道:“姑娘先靠一会儿啊,姑娘的汤炖好了,我去给姑娘拿来。” 阿汝靠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件小衣裳来回摩挲观看。 小衣裳是她这两天才做好的,绣着一只小脑虎,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阿汝越瞧越满意,嘴角不由带着笑。 这时突然有人叩响了院门。 阿汝想当然的以为是陆杳来了,因为只有陆杳知道她的住处,再者就是她的朋友知道。 但那位朋友通常不走门的,都是翻墙进出。 只是铃铛拿汤去了还没回来,阿汝便缓缓撑起身,语气难掩轻快地应道:“等等啊,马上就来。” 她从躺椅上起身,扶着自己肚子,走到门边,拨了门闩,打开了院门,抬头就笑道:“陆姑……” 然,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门前站着的不是陆姑娘。 阿汝的话头也就断在了喉咙里,当她一点点抬头,看清来人的样貌时,瞬时脸色变得煞白。 手里一颤,那件绣着老虎的小衣裳也轻飘飘地跌落。 只是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苏槐伸手接了去,淡淡看了一眼,又递还给阿汝,道:“日子倒是过得快。” 阿汝心头百般复杂滋味,枯哑地开口:“相爷。” 她蓦然明白,就算是瞒得过天下人,也终还是瞒不过眼前这位。 他或许一直都知晓,只是一直没出现罢了。 苏槐回府的时候,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 回到院子里,正好赶上饭点。 陆杳在房里看见他从外面进院子里来,温黄的灯火从房门里溢出,将他的身影衬得异常柔和。 他抬眸就看见她,眸底里光影交织出她的模样来。 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来跟陆杳说,今晚他要回来吃晚饭。 所以陆杳只好等他一起。 他抬脚踏进门口时,陆杳头也不抬道:“相爷近来这么忙,好难得回来吃顿晚饭。其实也不用勉强,在外面吃了回来不也挺好的。” 苏槐进房里洗好手,也不去自己位置上坐,就从后面将陆杳抱住,低头亲她颈子。 陆杳忍了忍,自顾自摆着碗筷,狗男人却得寸进尺,要动手挎她衣领,陆杳抬起头来,吐了口气,黑着脸道:“这饭你还想不想吃不吃?不想吃我就把你的这份全拿去喂嘉俊的狗。” 苏槐道:“我不吃你也别想吃。”说着自顾自地就捉住她的腰就将她打横抱起来。 陆杳道:“你就野吧,你看我以后还会不会等你一起吃饭。” 苏槐足下顿了顿,转头还是把她放在了饭桌旁的座椅上。 陆杳自顾自拢了拢衣领,他就直勾勾地盯着。 陆杳白他一眼道:“看什么看,吃饭!” 随后两人一同吃饭,苏槐拿着汤勺往一只空碗里舀汤,舀来半碗汤,修长的手指提着碗沿,放到陆杳手边。 陆杳没客气,用调羹一口口喝着,后道:“一会儿你泡个药澡,我再替你把那毒梳理一下。” 饭后,陆杳也没闲着,着手配备药材,然后交给剑铮剑霜去熬药汤来。 苏槐在药汤里泡了两刻时辰,出来以后,背上紫筋隐隐发亮十分可怖。 陆杳用银针封住他背上血脉,剑铮剑霜在旁眼瞅着,看见那紫筋像有生命一般,仿佛因不满被银针所控,而不断地蜿蜒跳动。 苏槐不做声,但很快背上便大汗淋漓。 陆杳封住最后一条紫筋时,那紫筋一抖,苏槐嘴角便溢出一缕血丝。 陆杳道:“今日先断了它的养分供给,没了养分它便会停止生长慢慢收拢回来。” 第437章 有你就够了 剑铮忍不住问:“然后呢?主子的毒就能解了么?” 陆杳道:“这样就解?想得美。” 顿了顿又道:“然后就把你主子剥皮抽筋,再看看能不能解。” 剑铮问:“陆姑娘有把握吗?” 陆杳道:“没有。” 剑霜问:“失败了会怎样?” 陆杳道:“会死。” 然后两兄弟的表情就紧绷绷的。 陆杳想,这也不能怪她危言耸听,是他俩自己问些白痴问题。 陆杳便又道:“不过你们主子比你们想得开,反正人都会死。” 苏槐就开始嘱咐道:“我若死了,就把她送来陪我。设一个墓穴,用一口棺材,把我与她装在一起。免得我寂寞。” 剑铮剑霜应道:“是!” 陆杳:“……” 陆杳道:“要不要把他们两个也送来陪你,免得你没有得力的狗腿子用;还有,把你的房子也烧给你,免得你没有住处;把你平日里那些敌党也送过去,免得你没有对手。” 苏槐道:“其他的都可以缓缓,有你就够了。” 陆杳气得往他臂膀上多扎了两针。 苏槐侧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银针,又徐徐抬眸看了看她。 陆杳趁他发疯前,拿了一张巾子便在他面前坐下,用巾子拭了拭他额上的汗,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这是正常的疗毒步骤。” 苏槐便没发作,就一直看着她给自己擦汗。 她又给他擦擦嘴角的血迹,擦到脖间时,他喉结滚了滚。 陆杳便也抬头,看着眼前这张脸,忽然唤道:“苏槐。” 苏槐目色紧紧锁着她,然后应她:“嗯。” 陆杳摸了摸他手腕,他气海翻腾得厉害,脉象也不稳,显然是体内受着煎熬。 只是他面上不痛不痒,若非观他脉象,根本难以察觉。 陆杳道:“难受?” 苏槐盯着她不说话,随后他手臂往她腰后一扫,猛地将她卷进怀里来。 陆杳猝不及防吸了口气,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紧紧钳着身子,她不得不微微仰头,下巴抵着他肩膀,侧颈碰到了他的颈项,被他气息烫得微微一顿。 他还在持续收紧怀抱里的力道,将她抱得更紧。 陆杳惊道:“背上还有银针,你别乱动!” 可狗男人哪听她的,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就浑不顾其他。 很快,陆杳就被他身上的汗意给濡湿了衣裙,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到她身上,渐渐她身子越来越软,身上也不禁开始发汗。 她脑后青丝如瀑一样垂泻着,被他有力的手臂给和着腰肢一起拦了一些去,剩下的青丝若有若无地扫着他的手臂,又轻又痒。 陆杳缓了口气,无法,为避免他轻举妄动,她便任由他这般抱着。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她便伸手往他后背摸去,寸寸捋着,将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 苏槐顺势就把她压在床上。 陆杳道:“尽快调息平静下来,否则今晚便功亏一篑了。你若不听话,下次我便不治你了,随你要生要死。” 苏槐与她对峙片刻,终于还是徐徐起身,随意披了件长衫,盘坐调理内息。 翌日,苏槐起身更衣时,陆杳观他精神样貌无甚异常,又爬起来查看了一下他背上的情况,暂时也没有反噬的迹象,便道:“这半个月继续调理,然后再施针封控看看成效。” 白天的时候,陆杳出了一趟相府,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定。 她一直在等苏槐回来。 可今日他晚归,比以往都要晚。 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见他回来。 苏槐去了鎏莹宫。 当他出现在长公主的寝宫里时,鎏莹宫上下一无所知。 还是长公主先醒来,看见寝宫里有人时先惊了一惊,待看清他模样以后,她便慵懒地缓缓坐起身。 在外室守夜的宫奴是随后才醒来发现有人的,她只看见一抹男子的背影,当即就要出声喊人来,长公主却先一步道:“你先下去吧。” 宫奴只好惊疑不定地退下。 第438章 条件 寝宫里的烛火哔啵一下,轻轻摇曳闪烁着。 长公主先开口道:“苏相怎有空到我这里来?” 苏槐道:“找你要样东西。” 长公主道:“找我要东西?苏相想要什么东西?” 苏槐看着她,道:“灵犀角,可在你手上?” 长公主愣了愣。 她反应也极快,道:“难怪我听说这些日苏相在查内务府的记录,原来是在找灵犀角。苏相要那东西有何用?” 苏槐道:“你只说有还是无。” 长公主曼声轻缓道:“当初我母亲新逝,我夜里惊厥难安,身子也虚弱,便听太医说,灵犀乃世间良药,可以稳心安神,最宜调治我的情况。我想起遗珍园倒是有只灵犀角,便取来用了。” 她看了看苏槐,道:“灵犀珍贵,当时我听说是最后一只了,便也没舍得用完,还剩了一半。怎么苏相也需得用到那东西吗?” 苏槐道:“在何处?” 长公主道:“这珍贵之物我自不会随意存放,苏相想要?” 苏槐看她道:“你如何肯给?”说着他将袖中锦盒取出,放在桌上,“这是你这些年来暗涉朝政、拉拢朝党,如今又勾结常彪的物证,换你那半只灵犀。” 长公主看着那锦盒,她知道苏槐说里面是她的罪证那便不会有假,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已经格外小心,可还是被他抓着了这么多的把柄。 他若是将这些呈给皇帝,那她这长公主的好日子也就彻底到头了。 然,长公主却笑了起来,眉眼间皆是不屑,低眉拂弄了一下自己的寝衣裙角,几分散漫道:“我若不肯换,苏相打算把这些交给我皇兄吗?皇兄知道以后固然生气,可我总归是他在这皇宫里的最后一位胞妹,大不了皇兄将我关几年禁闭,还会要了我的命不成。” 顿了顿,她眼神柔柔地又看向苏槐,却是犀利道:“而苏相要灵犀,我猜应当不是为了你自己。此前遗珍园几次三番有贼子闯入,如今我倒是明白过来了,恐怕多半也是为了灵犀而来的。” 她问苏槐:“是为了陆姑娘?” 这长公主心思敏捷,又道:“说来,此前打从陆姑娘进宫以后,宫里便时有事端,未曾安宁过。遗珍园两次有人闯入,也都是在陆姑娘进宫以后才发生的事。” 她像闲聊一般缓慢说道:“有一次我遣了个太监,是被你给处理了的是否?过后也是苏相在处理善后事宜。” 她叹了口气,“似乎,每每都是苏相在替她收尾,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她不喜不怒地轻笑一声,道:“这陆姑娘,倒是好福气。如今你为了她,肯深夜来找我。 “我原以为苏相从不肯对世间哪个女子多顾一眼,不想却还是有个陆姑娘让你上了心。不知是不是见惯了京里诸多的名门闺秀,所以眼光有些奇特,青睐上了她。” 苏槐道:“你不愿换是吗?” 长公主道:“愿意,怎么不愿,苏相与我做交易,我岂有不给面子的理。只是苏相这条件,还需得更有诚意一些。” 苏槐道:“你想要何条件?” 长公主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她想了很多年的男人,她也等了很久,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怜她,终于他也来跟自己谈条件了。 片刻,长公主道:“两个条件,苏相可二择其一。” 苏槐不语,等着她下文。 长公主道:“一,苏相像当年助我皇兄平定天下那般助我;二,娶我。苏相如何选择?” 苏槐道:“我若应你,灵犀何时交与我?” 长公主道:“第一个条件,自是待我大业所成之日交付于你;第二个条件,便当是我的嫁妆,你我新婚之夜,自会予你。” 那第一个条件,等她大业所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几乎没有考虑,苏槐道:“那便等你我大婚。” 说罢,他就将锦盒收回袖中,转身离开,徐徐道:“但愿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开出的条件而不会后悔。” 第439章 只是骗我玩的? 苏槐走后,空荡荡的寝宫里,仿若他未曾来过。 香炉里的独活香气萦绕在空气中。 这倒让长公主怔愣。 她万没有想到,他竟想也不想就答应要娶她。 她知道他素来是个目的性很强又不择手段的人,只是倘若他真是为了他未婚妻来找灵犀,为了得到灵犀,却连他未婚妻都不顾了? 长公主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不管对与错,她从来都没能真正猜透过他。 她缓缓躺在床上,想起他来,久久难眠。 以后会如何呢,她拭目以待。 苏槐回到院子里,进房先拿衣物去盥洗室冲澡,然后回来躺在床上。 陆杳睡在里侧,侧着身子背着他,一切如往常一般,似懒得搭理他。 只是不一会儿,她忽然出声,声音没有睡意,道:“你把阿汝弄哪儿去了?” 苏槐道:“你不先问我,却开口就是问她?” 陆杳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异于平时,极其冷静,又有种不容忽视的清醒,道:“问你什么?问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还是问你又去搞了些什么事情?我若问你,你会把你的筹谋计划都告诉我吗?” 苏槐也盯着她,两人相视许久。 是的,他这个人心思重城府深,他才不会把他在这个位置上所做的那些事告诉给她,所以除了与彼此相关的,陆杳从不过问他其他,也不感兴趣。 苏槐突然欺身过来,一手扣住她后脑,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就激狂地吻她。 他吻得她舌头唇瓣发麻,漫开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很久没像这般疯起来恨不得一口血一口肉地把她咬了吃下。 陆杳心里兜着火气,抬腿就猛顶他,被他压着双膝,她空隙间张口就狠咬他嘴唇一口。 直接咬破他唇角,他这才松了松她,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两人气息都有些浮乱。 陆杳直直看着他,道:“我再问你一遍,阿汝在哪儿?” 苏槐道:“我会让她很安全。” 陆杳道:“我以为你这人只是狗了些,但至少重诺践行,应过我的事从未失信过,你说过你棋子很多,也不差她一个。你说你放过她,只是骗我玩的?” 苏槐道:“我骗你,那你可有对我隐瞒?你可有与我说清楚,她腹中有皇嗣?” 陆杳冷笑道:“皇嗣?不过是睡了个渣渣意外有孕罢了,她没名没分,哪来的皇嗣?” 苏槐道:“我应过你不拿她如何,但没应过你不动她腹中子。如此,算是骗你吗?” 之所以阿汝有孕一事一直紧紧瞒着他,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现在这狗玩意儿还堂而皇之地说只答应放过阿汝,但没答应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一并放过。 确实,陆杳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漏洞。 可当时她哪敢跟他提腹中子的事。 现在看来,就是她不提,估计他也早已经知道了。 只是一直以来他没管,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才下手。 陆杳面对着这个算无遗策的狗男人,真是十分冒火。 陆杳道:“母子本一体,你答应过我不动阿汝,就是答应我连带她的一切都不动。” 苏槐道:“有本事那孩子她一直揣在肚子里不生出来,我也不是不能承认母子本一体。” 陆杳道:“你别嚼字眼,那是阿汝的孩子,你动那孩子就是动阿汝,那你便是悖了诺言。” 苏槐道:“那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她自己吃口饭喝口水就把他怀上了?孩子的父亲没有权利知道他的存在吗?” 陆杳沉默片刻,眼神幽了下来,轻抬尾音儿道:“你打算告诉孩子的父亲?” 苏槐道:“我若上报,别说那腹中子,那花魁往后也不会有安宁日子。” 僵持片刻,然后陆杳抓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去。 苏槐挥手就将枕头挥到了地上。 他翻身就把陆杳压住,两人扭在一起。 第440章 暂时只能先这样 苏槐摁着陆杳,也有些被惹火了,道:“别说如今我这不算骗你,即便是骗你一次又怎么了,以往你骗了我多少次,你自己数得过来吗? “打从她决定生下腹中子的那一刻开始,往后的命运就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眼下还只是我知晓罢了,倘若被别人知晓,你还指望他们能活命? “他们唯有在我手上,我才能保证他们周全。” 两人又相持良久,陆杳权衡利弊着,后来道:“在你手上,你就不可能会放他们自由。” 苏槐道:“想要自由,就不该留下那腹中子。难不成你还以为,带着皇嗣,还能到处逍遥快活吗?” 陆杳看着他那被自己咬破的嘴角,不损风月,却似更添两分妖美颜色。 两人起伏纠缠的呼吸因为彼此的僵持沉默而慢慢趋于平静。 后来,陆杳终于道:“睡觉!” 苏槐不动,陆杳不耐烦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下来,侧身便背对着他。 睡是一时半会睡不着的,她只是得好好想想。 现在阿汝在他手上,她跟他干仗是干不过的,他那张嘴又厉害,说也说不过,今晚还能怎么着。 想让他把叼在嘴里的肉吐出来,简直跟劝虎狼弃荤吃素一样困难。 所以彻底惹毛他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当务之急,还是等她先恢复了身体再说。 到时候她要带阿汝和孩子走,这狗男人也留不住。 陆杳问道:“灵犀有消息了吗?” 苏槐道:“想等找到灵犀恢复功力以后再带他们母子远走高飞?” 陆杳:“……” 陆杳道:“人在你手上,我上哪去找到他们带他们远走高飞?” 只要这狗男人不想让她找到,到时候她可能还得花些工夫才能探到阿汝的所在。 苏槐忽然道:“灵犀有些眉目了。” 陆杳愣了愣,道:“你找到它下落了?” 苏槐道:“你等我两月,我给你弄来。” 陆杳沉默一会儿,道:“既然你只要那孩子,等阿汝生产以后,你可以放阿汝回来是吗?” 苏槐道:“可以。只要她愿意,随她离开。” 陆杳道:“你刚刚是不是说过要保证他们周全,那就不能让他们有危险,更不能让别人伤害他们母子。” 苏槐道:“我应你。” 陆杳道:“当初阿汝受宠后服避子汤,你让小乐子每每去打岔捣乱,而今你满意了?” 她只是试探之言,但苏槐并没有否认,他道:“超出预期的才可以说是满意。” 陆杳不客气地骂道:“真不愧是奸名远播的狗相。” 她退而求其次地想,她不可能让这狗男人改变什么,更别说让他放下权势,他若变成个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宰相,那些朝中错综复杂的势力恐怕会蜂拥扑上来撕他的肉吃。 所以他能保全阿汝母子,算是最好的情况了。 跟他生气也没用,眼下她又没法轻举妄动,暂时只能先这样。 天亮以后,苏槐早早便起身更衣,上朝去了。 这厢,午后姬无瑕和黑虎才从相府出来,吃饱喝足,在京城某个小巷里瞎溜达。 陆杳拜托她出来多转转,探探看狗贼还有没有其他的贼窝。 有肯定是有,堂堂一朝奸相,不可能只有相府一座府邸。 他手里明的暗的产业指不定有多少呢。 只是没想到,这条小巷还没能走出去,前边路口便穿出来一人,直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姬无瑕一瞧,立马收了散漫的神色。 黑虎亦是满副警惕地从小巷墙头跃下,蹲在姬无瑕的肩膀上,鼓着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瞪着来人。 姬无瑕回头看了一眼,剑铮和剑霜两个堵在她后面。 而挡她前路的,可不就是苏槐。 虽然她内伤好了,可狗贼的伤多半也好了。光他一个就够她收拾的,还来他手下最厉害的两个小弟。 对方三个人,而她就一个,干起来岂不吃亏。 第441章 我来跟你冰释前嫌 这阵子姬无瑕往相府频繁往来,隔三差五就能跟狗贼撞上一回,虽然互看不顺眼,但有陆杳在中间调和,至少双方也没再你死我活地打起来。 但这狗贼报复心极强,到如今还在到处剿她无回门,眼下在外面被他堵住,还能相安无事吗? 这种明显处于劣势的时候,姬无瑕就务必十分冷静,从怀里掏出一根焰火折子,道:“杳儿都跟我说好了,若是你截杀我,我便放焰火第一时间让她知道。看她以后还会不会跟你好。” 苏槐道:“我不截杀你。” 姬无瑕显然不太信,道:“你不截杀我,那你和你小弟前后堵我作甚?” 苏槐道:“我来跟你冰释前嫌。” 姬无瑕掏了掏耳朵:“你来跟我什么?” 苏槐道:“冰释前嫌。” 姬无瑕道:“你要跟谁冰释前嫌?” 苏槐道:“我还是杀了你吧。”说着他就抬脚朝她步步走来。 他那眼神异常风平浪静,一丝杀气都没有,但姬无瑕知道,像他这种人,寻仇模式和讲和模式可以看他心情随意切换。 看样子他是可以跟她冰释前嫌,但杀了她也不费事。 姬无瑕深切觉得讲和是条不错的缓兵之计,便道:“你想怎么冰释前嫌?” 苏槐顿下脚,道:“你派人行刺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骗我钱,我也可以算了。” 姬无瑕道:“可你剿了我一个分舵。” 苏槐道:“你也杀了我不少人。至于派出去剿你组织的人手,我会让他们全部回来,不再查探你总舵分舵的位置,你无回门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可像以往一样继续接生意。” 姬无瑕听着有些意动,但又不能掉以轻心,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苏槐道:“这不是冰释前嫌吗?” 姬无瑕道:“你说的都是对我的好处,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狗贼像是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吗? 啐,显然不是。 苏槐道:“你是她好友,她既上了我的族谱,往后便是我的人,我可以为了她姑且放过你。” 姬无瑕听起来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她道:“就这样?” 苏槐道:“替我杀个人。” 姬无瑕一听,道:“什么我是杳儿好友、你为了她放过我,都是狗屁,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苏槐道:“你亲自去,免费。” 姬无瑕愤恨道:“要我亲自去替你杀人,还免费,你是怎么想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苏槐道:“不然你无回门就继续躲躲藏藏,再过不了多久,躲着躲着就可以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 他这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击中要害。 诚然,江湖上后浪推前浪,优胜劣汰可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 就在无回门东躲西丨藏的这期间,江湖上又新起了别的杀手组织,趁机抢揽无回门生意。 姬无瑕也很心烦,再这么下去,她无回门确实可以真的歇菜了。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创立的心血,就眼看着要被这狗贼给耗光了。 最终,权衡了一下,姬无瑕问:“就只是要我替你杀个人?” 苏槐道:“待你得手以后,前情旧怨,可一笔勾销。你无回门与我井水不犯河水。来日若有需要,看在她的份上,我还可借你三分情面。” 姬无瑕道:“你要杀谁?” 苏槐道:“想好了以后,我会把他的详细情况给你。需要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吗?” 姬无瑕道:“江湖人快人快语,干就是干,不干就是不干,磨磨唧唧太阳都下山了。你把他情况给我,这单我接。” 晚上的时候,姬无瑕悄无声息地跑来坐在房间的窗棂上,看着陆杳正在房里摆弄药材。 她看了一会儿,不由叹道:“可真是,狗贼抓了你的花魁朋友,你居然还帮他调配解药。” 陆杳道:“不然呢。他弄走了阿汝,可不是为了伤她和她腹中孩子;而我不能在他还没拿到灵犀之前真让他毒发身亡,所以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姬无瑕啧啧两声,过了一会儿又正经道:“杳儿,我得离京一阵子。” 第442章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陆杳回头看姬无瑕,道:“你接了业务?” 姬无瑕道:“啊。你想不到我接了谁的业务。” 陆杳道:“谁的?难不成是奸佞的?” 姬无瑕道:“你怎么知道?” 陆杳:“……” 陆杳道:“我瞎猜的。他能给你什么业务?你竟然还答应了?” 姬无瑕道:“去帮他杀个人呗,我本就是干这行的,不是多大难事。目标也不复杂,只不过他不在京城,在地方城郡,我得去跑一趟。” 陆杳看着她,道:“他给了你多大好处?” 姬无瑕也不瞒她,道:“我免费替他杀这一回,之前的种种恩怨就一笔勾销。以后我无回门不用躲躲藏藏了,他也不会追着剿了,彼此互不相犯。” 陆杳沉默。 听起来确实是笔划算的生意。 可,陆杳道:“你觉得他是个恩怨互消的人吗?” 那狗男人只会冤冤相报不死不休吧。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道:“我也觉着不像。” 说着就瞅了瞅陆杳,又道:“他还说看在你的份上,以后行走江湖要是有需要,还会借我三分情面。” 陆杳无言。 姬无瑕又道:“他还说你是上了他族谱的,以后就是他的人;而我是你好姐妹,他可以为了你姑且放了我。” 陆杳道:“放屁。” 姬无瑕道:“我也觉着是。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不是说他言出必行的么。” 他是言出必行,但鉴于阿汝的事,让那玩意儿钻了个空子,陆杳吸取教训,便道:“你将他的话从头到尾说给我听听。” 万一他话里有坑呢。 结果陆杳一番听下来,也没听出有何不妥,也就唯一一个问题,问姬无瑕道:“他自己眼线遍布,狗腿子众多,杀个人对他来说何等轻松,为何需要让你亲自去?” 姬无瑕想了想,道:“可能是涉及朝廷命官,他不好沾手?” 陆杳嗤道:“死在他手上的朝廷命官一大堆,不然他奸相的名声怎么得来的?” 姬无瑕又想了想,道:“可能是真看在你的面子上,总不能以后见面就打打杀杀,所以他先给他自己铺个台阶下?” 直到姬无瑕走的时候陆杳都没想明白奸佞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姬无瑕跟奸佞的交易,姬无瑕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何况她明白,姬无瑕是必然会去做的,不然无回门在她手上再沉寂下去,估计就再冒不起泡了。 两人感情虽好,但各自要做的事,对方都从没阻拦过。 最终,陆杳叮嘱她道:“你万事当心,要是见势不对,莫要轻举妄动,先回来再说。” 想来只要她当心,除了苏槐这样的高手,江湖上还少有人能把她怎么着。 而且姬无瑕这个人平时虽然懒散,但做业务的时候可十分小心谨慎。 姬无瑕道:“你就放心吧,我何时大意过。倒是你,自己注意点,别在狗贼这里吃了大亏。” 陆杳道:“最初在你来之前,我自己也在这里待了许长日子,不也好好的。” 姬无瑕道:“不过狗贼现在这么紧张你,要吃亏也是他吃亏。行吧,我就是来与你说一声,我走啦。” 陆杳道:“等等。” 姬无瑕刚跳下窗棂,回头就见她从抽屉里取出好些瓶瓶罐罐。 姬无瑕顿时眼神都亮了,冒着贼光。 陆杳把药瓶子全塞给她,道:“外伤药内服药,毒药解毒丹,都在这里。” 姬无瑕挠挠头,道:“标注在哪儿,哪瓶是什么药?” 陆杳道:“标注在瓶底。” 姬无瑕一看瓶底,是些只有她俩才互通的记号,便笑道:“还是杳儿最懂我。” 她一把搂过陆杳,就想往她脸上亲一口,可还没凑得上去,她又及时打住,道:“算了,说不定你这脸蛋狗贼经常亲。我不可能跟他共享一女。” 陆杳:“……” 姬无瑕走后,陆杳不禁又想,狗男人应该不是要设计对付姬无瑕。 他若真决心要杀她,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让别人去杀她还轻易杀不了她呢,哪比得上他亲自动手来得快。 后来苏槐回来,陆杳便直接问他了,道:“你为什么要让她去帮你杀人?” 苏槐道:“看着烦,想让她有多远走多远。” 陆杳:“ 第443章 命不久矣 这日散朝后,苏槐去面见皇帝。 御书房内,苏槐将锦盒呈上,皇帝打开来看,越往后看脸色越加变得阴沉,至最后,皇帝一把掀了锦盒里的那些信件信物等物证,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这个宸华,朕念在她与朕一母同胞,素日待她不薄,她竟做这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以前那些拉拢朝党的事他可以暂时先放一放,可最让他不能忍的是,她竟私信联络常彪,给常彪通风报信! 皇帝才明白过来,上次正是因为长公主私自给常彪去信,常彪才拒绝回京的! 皇帝当即令道:“来人!去鎏莹宫,把长公主带来问话!” 苏槐道:“圣上息怒。” 皇帝看了看他,道:“苏卿有何见解?” 苏槐道:“圣上想核实这些事,大可暗地里核实,今日若将长公主带来,此事便不可避免地宣扬开。当下朝中因为常党已是人心不稳,若再牵扯进长公主,怕是更加难以调和。” 皇帝想来也是,一个常彪已经够他头疼的了,眼下又要用人,要是再牵扯进一些与长公主有关的朝党,那朝堂上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办,得先处理完最紧要的,才能再处理其他的。 皇帝压了压怒火,道:“苏卿倒是提醒了朕。” 所以当下此事不宜公开,更不宜打草惊蛇。 皇帝还不待询问苏槐该怎么处理,苏槐便揖道:“臣想请圣上准许,臣迎娶长公主。” 皇帝一震,十分吃惊地看向苏槐:“你说什么?” 苏槐道:“唯有此,长公主一举一动,才在掌控之中。” 皇帝震惊得久久无言,许久后方才慢慢消化苏槐的话,神色不明道:“苏卿,你没跟朕开玩笑?” 苏槐道:“臣不拿此事开玩笑。” 皇帝道:“你可知,若是做了长公主驸马,你便得卸下相权,不再参与朝政了?” 若要是天下太平的时候,皇帝巴不得他去做驸马,可当下常彪要反,朝中根本没有旗鼓相当的人可以顶替他的位置。 他若是卸下相权,对付常彪的胜算就大打折扣。 南淮的兵力不容小觑,关键又有邻国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是内忧外患,一发不可收拾。 思及此,皇帝又道:“苏卿乃国之宰相,当下乱事将至,朕岂可放任你在这时候退居驸马而撒手朝堂不管。” 苏槐道:“臣并非是要撒手不管。” 皇帝道:“那苏卿究竟何意?” 苏槐道:“还请圣上屏退左右。” 皇帝莫名,但还是挥手,让随侍的太监都退下,把门关上。 然后苏槐背对着皇帝,宽下衣衫。 皇帝看清他背上的情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道:“苏卿这是怎么回事?” 苏槐道:“臣几年前前往苗疆平叛中毒,如今已命不久矣。最多还有两年的时间。” 皇帝一时惊疑不定,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苏槐将衣服一件件穿上,整理衣襟,徐徐系好腰带,面上一派温和,只那双半低着的眼辨不清神色,他背对着皇帝一边整理衣着一边又道:“臣想在仅剩的两年时间里,替圣上平定内乱、解决外忧,只望着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如此臣也好瞑目。” 皇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道:“苏卿为何不早说,可有找过大夫,能治吗?” 苏槐整理好以后,方才回转身来,应道:“能找的都找了,恐怕无人可治。” 皇帝闻言,面上着急,嗟叹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苏卿竟瞒了朕这般久!朕岂能眼睁睁看着苏卿不治而亡,朕于心何忍!” 说着他就叫门外的太监:“来人!” 太监便推开门,在门边答应。 皇帝吩咐道:“即刻去请太医院朕的御医来!” 太医院太医众多,但给皇帝看诊的只有一名御医,便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的太医令。 不管是宫中妃嫔还是朝堂大臣,可都没资格让皇帝的御医看诊。 眼下皇帝叫御医来给苏槐看,既彰显了他对苏槐的重视,又必须得好好确认一下情况。 第444章 散心 很快,太医令就过来了。 皇帝给苏槐赐座,吩咐道:“苏卿身子不适,还请谢医令给苏卿看看。” 谢医令放下药箱,取出脉枕放在茶几上,请苏槐伸手。 苏槐抬手放在脉枕上,谢医令便给他诊脉。 处处一接触到他脉象,谢医令便惊诧道:“相爷的脉象为何如此紊乱?” 皇帝道:“苏卿对朕说他中毒已深命不久矣,朕也匪夷所思。谢医令,今日你无论如何给朕想出法子来!” 谢医令给苏槐做了详细诊查,亦看了他背后的症状,不禁感叹道:“老臣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毒况,难怪相爷有毒侵气脉之象。这种毒盘踞人体,应当是靠汲取养分而活,直到中毒之人耗尽身体才可罢休。” 皇帝着急问:“可有解毒之法?” 谢医令问:“相爷在何处中的毒?” 苏槐道:“苗疆。” 谢医令道:“苗疆的东西大多邪乎,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找到解毒之法,还得去苗疆才行。” 苏槐道:“苗疆已尽灭,若能寻早就寻到了。” 皇帝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谢医令向皇帝揖道:“皇上,老臣对此毒不了解,恕老臣无能为力。能解此毒者,也必然是对苗疆的东西熟悉的人才行,可如今苗疆的医者怕是……难寻了。” 皇帝不胜唏嘘,道:“只要苏卿还活着,就不能放弃。苏卿放心,朕即可便着人去为你遍访名医,定能找到解毒之人。” 苏槐道:“臣谢圣上。” 谢医令退下后,皇帝沉吟道:“今日你跟朕提的事,朕会仔细考虑的。” 苏槐道:“臣希望在最后有限的时日里,能再为圣上分忧解患。” 皇帝点点头,动容道:“苏卿真是……让朕不知该如何才好!” 随后苏槐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这时节依然阳光骄灿,映照得这宫阙一片明艳。 苏槐抬头往远处的红墙绿瓦看了看,然后神色如常地抬脚下得御书房前一段台阶,渐行渐远。 到下午的时候,皇帝旨意便传到了鎏莹宫。 因苏相主动请旨求娶长公主,皇帝同意这门婚事,即日召钦天监择良辰吉日,使二人完婚。 直到皇帝身边的太监离开了,长公主还有些失神。 他苏槐向来说一不二,竟当真去向皇上求娶她了。 她等了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他主动开口,而今是真的等到了。 长公主亲自点香,拈了块燃香放进香炉里,闻着熟悉的气息,看着袅袅青烟从香炉里浮起,仿佛在看某个人,轻声呢喃道:“你终究还是属于我的。” 消息传到相府时,苏槐人并不在府上,也不在公署。 他上午觐见皇帝以后,从宫里出来,直接回府更衣,然后拽着陆杳便出门去。 陆杳被他塞进马车时还有些莫名其妙,苏槐后上车来便吩咐剑铮剑霜驾车。 陆杳问:“上哪儿去?” 苏槐道:“带你出去散散心。” 陆杳道:“我为什么要出去散散心?” 苏槐道:“我想。” 陆杳看他道:“你想你自己去不就是了。” 苏槐道:“我不曾带你一起出去玩过。” 陆杳一听这个“玩”字,就莫名的发毛。 这狗男人平时是个会玩的人吗? 说他会玩吧,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哪比那些闲散子弟东游西逛,他还嫌耽误他搞阴谋诡计;可要说他不会玩吧,狗玩意儿在房里时花样又挺多。 陆杳警惕地问:“是正经地散心玩吗?” 苏槐侧头看着她,片刻道:“不管正不正经,你也上了我的车了。” 陆杳也不是个好玩的人,但她晓得,这会儿她想下车也不行了。 遂她便侧身面向车窗,半挽着窗帘看向外面向后流走的街景,懒得搭理他。 结果她发现,马车是往城外驶的。 第445章 这是又憋着什么坏? 出了城门,城外便是青山绵延,蜿蜒往前的道路在日光下像一条雪白的玉带。 没了城中的熙攘繁华,这城外的山水锦绣也令人心旷神怡。 出城的也不止他们这一辆马车,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还有其他的马车也跟着出城。 陆杳听见远远近近的马车里传出来的嬉闹声,看样子都是些富贵闲散的姑娘公子们也出城来散散心透透气的。 不知不觉已经入深秋了,艳阳高照,天气爽朗。 确实也是出游的好时节。 后来苏槐的马车渐渐远离了别的出游马车,上了一条支道,往人迹稀少的方向走。 陆杳正想记路,苏槐却将车窗帘子给拉了下来。 顿时眼前光景一暗,陆杳回头看他道:“不是出来散心的吗,却连窗外景致都不能看?” 苏槐道:“到了随你看。” 陆杳瞥了瞥他,不晓得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道:“相爷怎么有空带我到城郊来游山玩水,这是又憋着什么坏?” 苏槐道:“等忙完了眼前事,我会比现在有空,我再多带你出来游山玩水,让你好好看看我都憋着什么坏。” 陆杳支着下巴面向车窗,尽管被窗帘挡了,她觉得还是比面对着他好。 以后会是怎么样,谁知道。 何况没他的时候,以前她还游山玩水得少吗? 这世间许多地方她都去过,又不是足不出户的小娘子,有何可值得她憧憬和稀奇的? 虽然看不见路,但陆杳感觉马车驶进了山谷,然后又盘旋着往山上走。 这山路可不比官道那般平坦,一路上都甚是颠簸。 窗外光线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半日时间就都在这马车里度过了。 陆杳问:“说是出来散心,等到了地方天都黑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苏槐道:“还可看日落和星辰。” 陆杳道:“今晚回去吗?” 苏槐道:“不回。” 再后来,马车停下了,剑铮道:“主子,到了。” 苏槐先下车,等陆杳弯身拂着帘子下来时,苏槐并未走开,站在马车旁顺手拉了她一把。 陆杳还来不及抽手,就被他扣住手指,与他十指交握。 她眉头跳了跳,他半牵半拖着她往前走,脚踩着松软的落叶,穿过前方一片林子。 随着将至林间尽头,暗淡的光丝丝疏朗开来,待她一脚踏出林子时,迎面便是落日的万丈绯光,映红了整个天际。 陆杳眯了眯眼,抬头朝那天际看去,见远方山峦重叠,那落日正卡在天边的山巅之间。 山风拂来,携着几许深秋的凉意。 满目旷野山景,那大片的幽谷山坡林木间,秋叶或浅黄或深红,宛如霞彩泼洒到了人间,倒也极是赏心悦目。 其实这般美景,以前陆杳见惯了。 她住在药谷里时,那药谷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她也跟着师父游历山河,看遍了日出日落、云起云舒。 只是今时今日,她又觉与以往不大一样。 陆杳反省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同,而且这狗男人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就感觉自己的脉搏跳动全被他拿捏在手心里。这样使得她气短一截。 陆杳想把手抽回来,但他牵得更紧。 于是一个暗暗使劲抽,一个暗暗使劲拽。 苏槐还与她闲聊,道:“落日好看吗?” 这时落日已经坠下了一半,还剩一半。 陆杳忍无可忍,道:“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小孩,为何非得手拉手?你能先把手松开吗?” 苏槐道:“成年人为何不能手拉手?我是第一次跟你手拉手吗?在床上的时候我拉你你怎么不说?” 陆杳:“……”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两个狗腿子,好在狗腿子比较识相,已经自动退至好几丈远的距离。 但都是习武之人,这点距离,该听的还不是听得个清清楚楚。 只是剑铮和剑霜两个都已习惯性地当自己没有听清楚。 陆杳没好气道:“苏槐你要死!你这张嘴可以不用说话!你要是控制不住,我也可以发发善心帮你缝上!” 第446章 我算你狠行不行? 陆杳还想趁着骂他的时候出其不意把手抽回来,可这狗就是拽得死紧。 这下哪还有心情看日落啊,两人你抽我拽,拉锯了好一会儿。 陆杳道:“好几双眼睛看着,你不尴尬吗?” 苏槐道:“我不尴尬。” 陆杳道:“你不尴尬我尴尬!” 苏槐抬眸看她,霞光冷不防落进他眼里,真真是含情又美得过分妖异,仿佛还有温柔的钩子,趁人不注意,一下子勾在人心上。 陆杳觉得这玩意儿实在惑人,他尾音轻轻挑着,道:“你觉得尴尬吗?” 不等陆杳回答,他低头就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一接触她手背,顿时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槐道:“那我就让你尴尬得要死。” 陆杳:“……” 他亲过她手背后,陆杳使劲往后缩,却被狗男人一口咬住了手指尖。 陆杳还惊了惊,感觉这狗一口下去,自己手指得半截被他咬没了吧。 然而他咬得并不重,牙齿轻轻剐蹭着,舌尖还舔了舔她,陆杳抖了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杳不由得蜷起手指,却硬是被他扳开,一边看着她,一边将她每根手指都亲一亲。 他见得她眼帘微颤,那双桃花眼同样浸着霞光,是世间无双的动人。 那绯艳的霞光微微闪烁,起了一层山涧里才有的薄薄的雾,迷迷蒙蒙,他却执着于在她眼底找寻自己的影子。 大抵是手指连心的缘故,陆杳感觉心窝子都给他亲麻了。 陆杳看了看半丈开外的断崖,真是想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心都有,可她眼下又没这实力,只好好言相劝道:“你别闹了,我算你狠行不行?” 苏槐低头看了看她,显然有些不尽兴,这时落日已经全部沉了下去,他拎着她就转身往山下走。 路上他嫌陆杳走得慢,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来。他足尖轻轻往那山间林木枝头一点,便能跃出好远。 陆杳手勾着他的颈子,山谷里秋意袭人,迎面风拂着耳边发丝,由他带着在山间飞掠,蓦然间莫名有两分闲云野鹤的逍遥自在之感。 他带她往那谷地的一处庄子里去。 在山上朝下俯瞰时陆杳就看见了,一抹檐角在山木映衬下若隐若现,白墙黑瓦,甚是素气。 庄子有一处偌大的院子,苏槐径直进了院子也没将她放下,而是直接进房。 陆杳看见偏屋那边有炊烟,而且廊下还点了灯,显然这庄子里还有其他人。 只是一进房间,里面一片漆黑,她就顾不上再观察其他了。 狗男人一闩上门就把她压在门扉上吻她。 陆杳有些恼,可被他扶着头,吻得又深又火热,渐渐她就被他给亲软了身子。 好不容易有喘息之机,陆杳呼吸起伏道:“贱骨头,莫不是亲一下手指就让你亲出兽欲了?” 苏槐紧紧盯着她,道:“你难道不想我,对我没反应吗?” 她什么反应他最知道。 最后被他压上床时,陆杳仰头望着摇曳的床帐,浑身有些汗意,被他从骨头缝里挤出一股子酥软,她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只是单纯受不了你身上的气味。” 苏槐顿了顿,覆下身将她狠狠碾压着,俯头在她耳畔低低道:“是吗,我已经很久没用独活了。” 陆杳怔了怔,下一刻她身子轻轻一晃,便被他有力又凶猛地填了去。 这山谷里寂静极了,房间是两人缠绕的呼吸。 陆杳恍惚间,看见窗外月色,听见有稀稀疏疏的虫鸣。 她哑声道:“我饿了。” 苏槐道:“一会儿再吃。” 他也比以往有些反常,又凶又狂,使劲折腾撒野,恨不能将她弄碎碾成汁,再一点点吞下去。 事后,苏槐披衣起身,去给她提水进房间来清洗。 房里有浴桶,陆杳泡在浴桶里,他方才去点灯。 第447章 安排得周密 灯火慢慢亮开来,陆杳这才有空当懒懒扫视了一眼这房间,发现房里摆设竟与相府相差无几。 衣橱里甚至还备好了她穿的衣服。 苏槐给她拿了来,挂在屏风上。 从肚兜儿到亵丨衣亵裤,再到寝裙衫子,一件不少。 现在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她的穿着,毕竟他可没少脱。 陆杳没在浴桶泡太久,清洗过身子后便出水更衣。 苏槐去盥洗室冲的澡,回来的时候带了鱼汤进房里来。 陆杳吃着汤,他便道:“这里屋前是山谷,屋后有山泉;山谷水潭里有鱼,山后林子里可猎走兽;白日里阳光照得到院子,夜间月色能进窗户,衣食样样不缺。” 陆杳抬头看着他,道:“那还真是个可长住的好地方。” 苏槐亦抬眸紧紧盯着她,道:“是要长住。” 陆杳反应非常平静,只道:“我一人?” 她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长住,京城里的事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他今日花半天时间,大费周章地带她来此,这处地方,这房里的摆设用度,全都是给她准备的。 苏槐道:“你一人。” 陆杳问:“住多久?” 苏槐道:“一月后我来接你。” 陆杳看着他的眼睛,道:“为何?” 苏槐道:“这月不太平。”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怕我跟着你不安全?” 顿了顿又道,“还是怕我跟着你碍事?” 苏槐道:“都有。” 陆杳吃完了鱼汤,叹道:“你知道我最怕跟着你不安全,我也懒得去碍你的事。我可以暂听你的安排,我等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要那一样东西,也不在乎多这一个月。” 苏槐道:“我来接你的时候,会弄到你想要的东西。” 陆杳顿时笑,桃花眼弯弯,浮光流潋,娇媚万千,道:“那就有劳相爷了。” 两人基本谈妥,陆杳想了想,忽又问:“你故意把姬无瑕引出京城,莫不就是为了将我藏在此处?” 苏槐问:“要不要去看看星辰?” 陆杳道:“有何好看的?” 苏槐道:“那就睡觉。” 只能说,两人都不是花前月下的人,比起花前月下,还是有事干事、目的明确来得爽快些。 但苏槐也十分难得地在庄子里陪了陆杳两天。 这两天里,他丝毫不闻京都城里的事,只带着她在谷地里转悠,往水潭里扎两条鱼出来炖汤吃。 又带着她去后山转转,猎两样走兽佐餐。 庄子后厨有专门的厨子做饭,存有足够的米粮菜蔬,这时节,这些东西很易存放。 苏槐边走着,边对陆杳道:“剑铮我留给你,你若不想亲自动手,想要什么猎物,让他去弄。” 陆杳挑挑眉,道:“确定不是让他看着我吗?” 苏槐又道:“庄子附近还有人手,有需要就唤他们出来。” 她见苏槐都安排得这般周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苏槐回城前,陆杳倚在门边,忽然道:“剑铮我就不要了,你非要留个人在这的话,就留剑霜吧。” 原本跟在主子后面的剑霜突然被点名,整个人都震了震。 剑霜求助地看向剑铮:我才不要跟着她,这陆姑娘狡猾如斯,我应付不来! 其实剑铮也不想留下来,他当然更想跟在主子身边,但鉴于剑霜话多,万一被陆姑娘套去了关于主子的事就麻烦了,所以剑铮虽然不想但也甘愿留在这里。 可哪知陆姑娘还不想要他呢。 大家都心知肚明,主子之所以留他是因为他稳重一些,而陆姑娘不想留他估计也是因为他太稳重了。 诚然,陆杳觉得相比剑铮,剑霜是好沟通一些,她天天看着剑铮那棺材脸,还不如逗剑霜好玩呢。 苏槐回眸,看着陆杳道:“剑铮做事利索些。” 陆杳道:“我在这闲散度日,要那么利索作甚?做事利索的留在这儿不是浪费人才么,他是相爷的得力腿子,他留下了叫我怎么忍心相爷身边没个好使唤的。” 剑霜道:“陆姑娘放心,主子身边不管是剑铮还是我,都一样的。” 陆杳瞥了一眼剑霜,道:“是吗,那你就留下吧,让剑铮跟在你主子身边,反正都一样。” 剑霜:“……” 第448章 筹备 苏槐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抬脚往外走。 陆杳又道:“要不然两个你都带走。否则我便天天让剑铮漫山遍野去打猎,累死他。” 剑铮:“……” 苏槐道:“随你。” 陆杳道:“他打猎回来我再烤东西给他吃,熬鱼汤给他喝。” 苏槐冷不防顿住脚。 剑铮要炸了,道:“陆姑娘莫要乱说!主子,属下绝不会吃的!”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陆姑娘挑唆一句,就够他喝一壶的。 最后,苏槐再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依了她,道:“剑霜留下。” 剑霜心里叫苦,不得不应道:“是。” 苏槐侧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使得剑霜心下一凉。 他怎会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他若是办不好差,恐怕就不单单是心凉了,身体也得跟着凉。 剑霜跟着送主子出庄子,剑铮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少说话,多做事。” 这次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纯属是郑重的叮嘱。 剑霜自己也知晓利害,留在这里不单单是要供陆姑娘差遣,还有重要任务就是不得让她出谷回城。 要是坏了事,主子是当真不会饶了他的。 京城里,苏相和长公主的婚事一经传出,朝野内外都炸开锅了。 尽管皇帝旨意已下,可苏相本人一直没有露面。 别说传旨的太监去相府没能见到人,宰相公署也没人,就连接下来的两天早朝,苏相也无故缺席。 问起相府下人以及所有与他来往的同僚,皆不知他去了何处。 他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鎏莹宫里,宫奴匆匆回到长公主身边将情况告知,道:“皇上已派人各处寻找相爷,只是京城都找遍了也不见影子呢。” 长公主道:“婚事既是他出面去请的,他会出现的。” 那人可以舍下她不管,但他舍不下那朝堂。 他生来便是属于那个地方的。 顿了顿,长公主又道:“既然京里各处寻不到人,那他应是出城去了。” 宫奴道:“这些日出城的车驾很多,城中不少人都去城郊踏秋赏景呢,所以问起守城的将士,他们也不确定。” 如若是出城,那他出城去做什么?总不会也是跟着去踏秋赏景的。 好在两日后,苏槐回了城,照例上朝办公。 皇帝见到他,心下松了口气,其实也怕他撂挑子不干了。 早朝后,皇帝便问他:“苏卿这两日哪里去了?” 苏槐应道:“臣只是找个地方透透气。” 皇帝吁道:“苏卿啊苏卿,你倒是一走为快,你可知朝野内外因为你的事都快乱了套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朕怕是就要大肆搜人了。” 关于婚事,皇帝只是同意两人成婚,但并未大张旗鼓地给两人赐婚,也没有对天下广而告之。 他这次对长公主异常不满,苏槐请娶她也只是暂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且苏槐只有两年的命了,这两年里皇帝不可避免地还得再用他,要是昭告天下他即将成为长公主驸马,还依然让他打理朝政的话更难堵天下人之口。 可朝堂上对此反应十分激烈。 一些朝党觉得,苏槐既然即将做驸马,历来驸马不涉朝政,那他就应该尽早卸下相权,安心准备婚事。 可皇帝对朝中的说辞则是,苏相身居高位,而长公主金枝玉叶,两人结为夫妻也算是门当户对,苏相既不算高攀,长公主也不算下嫁。 待成婚后,长公主首先应是苏相之妻,其次才是皇室中人。 换个说法,便是苏相首先还是苏相,其次才是公主驸马。 尽管朝中大臣极力反对,但皇帝还是坚持了下来。 皇帝以寻常百姓嫁娶之礼把长公主嫁出去,而不是以公主成婚之礼将驸马招赘进来。 钦天监测了日子,苏槐选了最近的,就在半月后成婚。 相府和皇宫里,同时都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鎏莹宫宫人们进进出出,织造局那边也夜以继日地赶制吉服和首饰。 宫奴上前道:“早几年前皇上就已在宫外为长公主赐了府邸,如今长公主外嫁,特来请示长公主,是入长公主府还是入相府。” 长公主道:“既然皇上说我往后的身份首先应是苏相之妻,那便应入相府。” 第449章 这木头不好套了 此前苏槐上呈的那些有关长公主的物证,皇帝另遣人去暗查了一番,结果查到长公主确与某些朝党有私交。 故打从皇帝下旨宣两人婚事,到长公主出嫁当日,皇帝都未曾亲自来见过她。 宫奴提起这事,有些担心,道:“若是皇上不来看看,难免让人揣测,认为皇上与长公主不和,待长公主出嫁以后,那些捧高踩低的东西怕是又要暗地里说闲话了。” 长公主正试着首饰头面,对镜看着自己,道:“他好面子,以往多少还会维持些兄妹体面,而今生了嫌隙,便不想逢场作戏了。他不来也罢,来日我为相府夫人,敢说闲话的便来我这里说与我仔细听听。” 宫奴想来也是,长公主也好,相府夫人也好,那都是极尊贵的身份,又有谁敢真的看轻了去。 陆杳随遇而安惯了,苏槐走后,她在山谷庄子里倒也待得住。 每天往山上溜达,找找草药,运气好还能找到几株珍贵的。 剑霜也就一丝不苟地跟着她。 陆杳一边挖药,一边就跟他聊天:“你主子最近挺忙啊。” 剑霜沉默。 陆杳道:“莫不是招惹了许多仇家,要上门找他寻仇?” 剑霜还是沉默。 陆杳道:“他是怕我受牵连才让我来这里避避的?”说着她就看了看剑霜,“你觉得你主子是这么悲悯的人吗?别说我不信了,说出去连狗都不信。” 剑霜把嘴闭得死死的。 陆杳叹道:“仇家杀上门,你说他死也要拉我下去陪他,那我肯定信。毕竟那玩意儿疯起来的时候形同疯狗。” 剑霜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类似于气愤的表情。 陆杳瞅了瞅这闷葫芦要裂口了,又把他狗主子的疯狗秉性给仔细形容了一遍。 剑霜忍无可忍,道:“陆姑娘日日与主子同床共枕,骂主子不等于是在骂陆姑娘自己么。” 陆杳道:“谁说我在骂他了,我分明在夸他。” 剑霜冷哼道:“属下一个字没听出来这竟是夸人的话。” 陆杳道:“需要你听出来么,你主子听得出来就行了。” 剑霜真不知道这陆姑娘点名要他留下来是安的什么心,是存心要气死他么! 剑霜正生气,陆杳突然来一句:“你主子最近在憋什么大招?” 剑霜下意识就想开口怼回去,但好歹生气没能让他理智尽失,临时悬崖勒马,又闭上了嘴。 剑霜又成了个木头人。 陆杳见这木头人一点都不好套了,索性放了放手里挖药的小锄,抬起头来吁口气道:“我今晚想吃烤兔子,你去给我抓来。” 剑霜闷不做声就去。 陆杳道:“要活的。” 要猎山间野兔倒也不难,可要抓活的就得费些工夫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剑霜才提着只活兔子回来,交给陆杳。 结果陆杳一上手,就把兔子放了。 剑霜眼睁睁看着兔子蹦跶着跑远,问:“陆姑娘这是何意?” 陆杳道:“我突然又不想吃了。” 剑霜道:“那陆姑娘要是明天想吃怎么办?” 陆杳道:“明天想吃明天再抓呗。” 剑霜道:“为什么不把它关起来明天再吃?” 陆杳冷不防又来一句:“你主子有什么事瞒着我?” 剑霜生气道:“陆姑娘你套我话也没用。主子向来只会吩咐属下办事,还从来不会把他的事分享给属下。所以就是陆姑娘问,属下也是不知道的。” 陆杳看了看他,见他也不像是说假。 诚然,在宫中传出婚旨之前,苏槐从宫里一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带着陆杳出城了,所以别说剑霜,就连剑铮也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安排。 反正剑霜的任务就是保护陆姑娘的同时,不得让她回去坏了主子的事便是。 第450章 听说你想我 筹备婚事期间,长公主的贴身宫奴前往相府去看了,回来后,长公主询问道:“相府置办得如何?” 宫奴答道:“一切照常。只是……” 长公主看向宫奴,宫奴又垂头道:“只是用作新房的并非相爷的主院。相爷主院原封不动,而将一间侧院用来做新房。 “听说那侧院,便是早前相爷那位未婚妻所居住的地方。” 长公主不置可否,后道:“他未婚妻呢?” 宫奴道:“奴也打听过,似乎已不在府上了。” 长公主道:“不在府上,去哪儿了?” 宫奴道:“这个奴尚不知。” 过了一会儿,长公主道:“弄清楚她去哪儿了。” 比起成婚用主院还是侧院,她更在乎他那未婚妻的去向。 结果下半日,派去打探的宫人便回来报她,道:“那陆姑娘早前便离府了。” 长公主道:“多早以前?” 宫人道:“正是长公主与相爷的婚旨传出当天,相爷不在府上,说是直接带着陆姑娘就出门了。” 长公主一时不语。 他前一刻到皇上那里请婚,后一刻婚旨还没来得及传达,他便带着她离府了。 他如若毫不在意他那未婚妻,又怎会亲自将她送走,还一去就是两日没他的消息。 听说他回来以后,皇上也问过他去哪儿了,他只说找个地方透透气。 那两日里京中各处都找遍了,他是出城去了,但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去透透气,而是带着他未婚妻一并出城去了。 他一边同意与她的婚事,一边却又亲自安顿好他未婚妻的去处。 后来长公主下令道:“派人分批出城,隐蔽些,方圆百里查找她的踪迹。” “是。” 当日,便有几批人手,乔装成普通的城中百姓,相继出了城去。 这厢,陆杳在庄子里过了几日,前边的谷地后边的山林,她都逛完了。 本想从剑霜嘴里套出点话来,可这木头这回是防得紧得很,陆杳也感到很无趣。 她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百无聊赖,道:“你说你不知道你主子最近在搞什么,那就与我说说你主子过去的事吧。” 剑霜道:“过去什么事?” 陆杳闭着眼,道:“随便什么事,与他相关的,说来我听听。” 剑霜本来想说的,可临了又想起剑霜的嘱咐,让他少说话多做事,再想起主子看他那眼神,他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这陆姑娘狡猾多端,他也不晓得她哪些爱听哪些不爱听,万一他不小心说多了,让她揣摩出主子是个恶棍坏蛋,回头他估计得被主子变着法地弄死。 故剑霜便道:“陆姑娘想听主子的事,还是等主子自己跟陆姑娘说吧。” 陆杳道:“我就只是想听听他的事,多了解一下他,与他多增进一下感情。几日不见,我突然还怪想他的,你说让他来跟我说,你倒是去把他叫来啊。” 剑霜冷冷道:“陆姑娘想主子是正常的,京里想主子的女子多了去了。但其他人通常被主子待见两回就不敢想了。” 陆杳顺口道:“你这么说得,我好像更想他了。” 剑霜想,这陆姑娘太不知羞了,把想来想去挂嘴边,他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也就主子喜欢听这些。 主子以前也不喜欢听这些,或者说现在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这些,主子要听也是听陆姑娘一人这么说。 他真搞不懂,这陆姑娘是给主子下了什么迷魂汤。 他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走开了。 到半夜的时候,陆杳正睡着,突然有凉意袭进屋子里。 她霎时醒来,就见床边站着一人,携着霜露一般的清冷凉意。 陆杳吁了口气,道:“你想吓死人是不是?” 苏槐逆着光,身影高大,容色显得深邃,开口就道:“听说你想我。” 陆杳道:“跟个鬼似的,谁想你。” 陆杳正要翻身,苏槐探身就一把将她拽起来。 还不待她发火,苏槐就也靠躺在床上,把她放在自己身上。 陆杳抬头就对上他这张脸。 换了个方位,他这会儿迎着窗外的月光,一身墨色衣裳不带任何装饰,偏偏就是有种气质,让陆杳见他即便是个鬼那也是个浑身带妖的艳鬼。 她的脚不可避免地蹭到他的衣角上,亦是凉凉的。 第451章 早点把事办完 陆杳挣了挣,被苏槐手臂箍着腰肢,整个人压在他怀里。 她侧脸枕着他衣襟,额头也挨着他脖颈。 她耳边一听,就是他胸膛里的心跳声。 莫名的,她心头也跟着跳了跳。 苏槐道:“你是不是想我。” 陆杳嗤道:“我想你你就来?” 苏槐道:“我不是来了。” 陆杳本想嘲讽他两句的,可被他这么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找话道:“也不知你那狗腿子是怎么给你传话的,我不过是逗着他好玩罢了。” 苏槐捉着她后领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道:“那你逗着我好玩吗?” 他看见她眼睛里依稀有浮光流转,比星辰好看。 陆杳与他对视片刻,没好气道:“动不动就拎人后颈,你当我是小鸡仔吗?” 苏槐手里一松,她后颈的紧迫感便散了。 陆杳嫌仰着脖子累,索性埋头又枕在了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问:“给你的药有按时吃吗?” 苏槐道:“吃了。” 他就靠着睡了一两个时辰,也不放她躺床上去,就将她紧紧箍在身上。 到后半夜天没亮,他就放了她。 他走的时候,看见陆杳习惯性地侧身朝里,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脑后青丝铺在枕上,柔软又顺长。 苏槐随手理了理束袖护腕,道:“下次想我,等我事情办完了再来。” 陆杳听得不禁笑了两声,满不在乎似的,道:“我想你?” 苏槐转身走至门边时,不想她话锋又一转,惺忪道:“那你赶紧早点把事办完。” 苏槐足下顿了顿,出了门去。 在天亮之前,他赶回了城里,回府更了衣,也没歇一歇,吃了两口东西,便去早朝了。 长公主派去的人好几天了,长公主问起,身边的老嬷嬷便答道:“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呢,许是还没找到。” 鎏莹宫已经在陆陆续续装嫁妆了。 长公主按照礼制,去宗庙祭告先祖。 回到鎏莹宫以后,长公主坐在软椅上,缓缓从袖中抽出了一只有一尺来长的兽角。 兽角粗的那头有手腕那般粗,另一头明显有切断的痕迹。 这便是剩下的那一半灵犀角。 她没说谎,当真是在她手上。 只不过如若不是她去取来,任他苏槐如何厉害,也定猜不到这灵犀角被她祭放在宗庙里。 灵犀角不仅可以安神稳心、调治身体,她听说还能镇邪避祟。 以前那阵子,她不光夜里惊厥,还时常梦到她那死去的母妃,听人说是沾了邪祟,遭缠上了。 她才将剩下的一半灵犀角镇在她母妃的牌位下面。 那以后她心里才总算踏实下来。 这些事自是她秘密进行的,否则要是让皇帝知道她在母妃牌位下面放镇邪之物,不得勃然大怒。 过去了这么些年,镇着也就镇着了,若非苏槐来问她要,她也想不起要去取。 而今她即将要嫁去相府,将此物留在宫中也是无用。 老嬷嬷见着长公主摩挲着半只兽角,便询问道:“长公主可是要将它装进嫁妆箱里?” 做为长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老嬷嬷后来知道了是相爷想要此物,才答应娶长公主的。 长公主手指摸着灵犀角上斑驳古旧的纹丝,道:“以前我暗示过他多次,他都眼不见、耳不闻,不曾将我放在心上过,更不曾有过任何表示。而今为了这灵犀,却是二话不提便要娶我。” 她问嬷嬷道:“你说,我是不如这灵犀,还是该感激这灵犀?” 嬷嬷不禁叹息,道:“长公主明知相爷不是真心想娶,只是为了得到这东西,长公主又何必执着于此。该早些清醒了才好。” 长公主道:“他娶便是了,我又岂会在乎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要她能名正言顺与他同进同出,只要别的女人再难将他占据,不就行了。 剩下的,可以等她嫁去以后再慢慢筹谋。 第452章 她的直觉 长公主自顾自又道:“这些日我一直在想,他要这灵犀究竟是要干什么,是他自己需要,还是别人需要。 “我思来想去,仍还是觉得他是在替别人寻。如果是他自己需要,何至于今时今日才来问我要。 “在那陆姑娘进宫前,遗珍园平寂了多少年都无人问津。她进宫以后,围绕着遗珍园几次三番出岔子,当时都是他在处理,什么江洋大盗,都不过是他随便找的一个理由。真正的盗贼却被他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遗珍园怎会无缘无故楼塌,他应该是着急了,在遗珍园没能找到东西,揪着不放所以才找到了我这里来。” 老嬷嬷道:“长公主又怎么确定呢?” 长公主道:“他那人虽然让我难以琢磨,可我直觉向来很准。” “如若是他本人需要,我尚且还要考虑两分,如若是别人,”她缓缓抬手,将灵犀角移至炉子上方,轻声漫语道,“我又怎会让他拿去为别人。” 老嬷嬷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止,只见她手一松,灵犀角就落进了火炉里。 老嬷嬷想去掏,可长公主又将灯盏里的灯油给信手倒了进去,顷刻火苗就窜上来,烧得十分热烈。 老嬷嬷道:“长公主烧了此物,回头要是让相爷知道了怎么办?照那位的脾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公主漫不经心道:“他见过灵犀角么,内务府里类似的半只兽角多的是。” 她美眸里映着闪烁跳跃的火苗,没多久,就全然把那半只灵犀给吞没殆尽。 兽角在火苗烧灼下,蒸腾出焦糊的气味,长公主素手点了一炉香,将那气味稍稍压下一些。 她便盯着兽角一点点给烧得通红,如炭一般,烧透以后,那芯子都是火红火红的。 老嬷嬷觉得有些惋惜。 眼下就连这最后半只灵犀角都没有了。 长公主又吩咐道:“去将暗室里的东西都搬来烧了吧。” 往后她不住在这鎏莹宫,且日日都会见到他,也用不上了。 老嬷嬷奉命进内室,在榻上扭动机关,打开了一扇暗室的门。 一进暗室中,只见四面墙壁上挂着的全是那人的画像。 老嬷嬷一幅一幅取下来,卷好抱去炉子前烧了。 之前珍兽楼里的东西都还暂存在内务府,老嬷嬷又去内务府找半只类似的兽角来,装进嫁妆箱里。 眼看着婚期将近,朝中大臣们弹劾狗相不成,气得拍腿跺脚。 在他们觉得,皇上就是亲信这佞臣,大奸佞都当驸马了,皇上居然还为他破例,还让他继续打理朝政,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同时,大家伙心下也都明白,南淮难有个常彪作祟呢,眼下皇上是撇不下奸贼。 这个当口,要是再换个人来当宰相,恐怕都不一定能扛得下来。而且谁也不会想在这个时候爬上去取而代之接这么大个篓子。 关键是,更让他们觉得气愤的是,加上头两次订婚结婚,奸贼这都已经结第三次婚了! 哪有一个人结婚结三次的,他们还得登门再送一次礼! 就在婚礼前三天,长公主派出去的人终于有消息了。 一名便衣侍卫到长公主面前,禀道:“属下等搜寻城外方圆百里之地,于城西山谷之中发现一处私宅。” 长公主问:“可有什么异常?” 侍卫道:“属下等照长公主吩咐,未曾打草惊蛇,只暗中观察了一日,距离有些远,白日发现不了什么异常,但夜间私宅里有点灯,显是有人出入居住。” 长公主道:“如何确定那是苏相私宅?” 侍卫道:“属下等一一筛查,就那处地方较为可疑。且附近可能有守卫,属下等不敢贸然接近,只发现路上有车辙和马蹄印通往那处私宅。” 长公主阖了阖眼,如若那真是他的地方,她的人贸然前往查探,必然会第一时间被他发现。 过了一会儿,长公主才道:“先留守观察,莫轻举妄动。” 第453章 意在传信 到了婚期这一日,长公主起身,沐浴更衣,梳妆挽发,按照出嫁礼的步骤一步一步来。 她上午去宗庙祭祀,下午出宫前往相府,黄昏时举行婚礼拜堂。 临行出宫前,长公主一袭嫁衣红妆,端的是美艳逼人。 仪仗队浩浩荡荡,她缓缓走出宫门,上了华轿。 在轿辇里坐下后,随着礼官唱和,队伍便陆陆续续地往前行。 长公主在轿子里,吩咐走在身旁的嬷嬷,道:“叫他们动手吧。” 今日她和苏相大婚,百官不管情愿不情愿的,都会前往相府贺喜。 到时候人来人往,他必然分身无暇去顾及其他。 既然她与他成婚了,那么那位陆姑娘,是必然不能够再留在这世上的。 昨日她又听她的人传话回来说起,相府的主院之所以不让设为新房,是因为之前是陆姑娘在那主院里与他同住。 陆姑娘的东西,他原封不动地存放在他院里,而将偏院设为新房院子,无疑是打她的脸。 她不允许。 她让她的人手一直按捺着不动,就是为了等今时今日这时机。 走在轿辇边的嬷嬷得令,又将消息传给仪仗队里随行的其他自己人。 队伍离宫门渐远之际,便有人不着痕迹地脱离队伍,往窄巷中钻去了。 陆杳住在谷中庄子里,常能听见山谷里掀起的风声。 这里秋风重,一阵风来,便将周边的山地谷底的林木拂得婆娑作响。 短短一段时日,秋意就将山林点缀得更浓。 处处可见簇簇林木要么树叶枯黄而落,要么树叶火红如春花。 只要山中有药可寻,陆杳便在此处不急不躁。 想以往,她也常跟她二师父出谷,翻山越岭去找药,一去就是一两月的。 天色渐渐昏暗之际,陆杳在房里捣药,外头风声不歇。 只是她捣药的动作倏而顿了顿,还是从那风声里分辨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杂声。 陆杳神色不变,手里的动作又继续。 后来,她就听见剑霜在门外凛色道:“陆姑娘待在房里别出来!” 而后屋外就是稀疏的打斗声。 剑霜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擅闯这山谷。 他们看似是寻常布衣人,但有身手功夫。不过一入庄子的哨区就被发现了。 来的人不多,却是从各处闯入的。 对方用的袖箭暗袭,剑霜在这方面防御能力还是顶好的,带着影卫没什么损失,不多久就处理干净了。 只是当剑霜收拾完这些杂碎,回到陆杳的房门前时,却不想看见门扉的格子纱上有一处袖箭穿透的痕迹。 他惊了惊,在门外问:“陆姑娘可有恙?” 陆杳一时没应声,剑霜情急之下,便上前冲开了房门。 结果剑霜顺着那箭孔射进的方向,抬头就见果然有支袖箭正稳稳当当地扎在一边木柱子上。 他再一看,陆杳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她手里却拿着一张字条,正展开看。 她半低着眼帘,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 剑霜也不知什么字条能让她看这么久,但一看便知是闯进来的人趁他疏忽,用袖箭给射进来的。 剑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唤道:“陆姑娘?” 陆杳缓缓抬起头来,开口便问:“你主子把我安排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原因为何?” 剑霜心下一沉,他答不上来。 果然那些贼子意不在硬闯,而是想给陆姑娘传信! 陆杳见他不答,峡谷里的淡淡暮光映进她眼里,那双桃花眼不见往日灼灼繁华,平静而又冷淡得不容人忽视,又道:“苏槐今日与长公主成婚是吗?” 剑霜震了一震。 陆杳道:“是也不是?” 剑霜抿了抿唇,道:“陆姑娘,此事属下也不知。” 陆杳道:“我也信你是不知。” 不然那狗男人也不会放心让这狗腿子留在这里。要是让她在剑霜这里套去了话,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在送她来的时候,剑霜剑铮应该都不知晓他的打算。 陆杳蓦然也想明白了,他为何要在这个当口让姬无瑕去帮他跑腿,杀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姬无瑕离开京城。 只有她离开了,他才不用担心她会跑来与自己通气。 他早就在筹谋 第454章 不整那些虚的 陆杳站起身来,随手将那字条丢在火烛上烧了,道:“既然现在有了这大喜事,岂能不去恭贺相爷新婚。” 剑霜闻言,默默地移身,挡在了门口。 陆杳看他道:“不说别的,咱们去喝杯喜酒,说不定这会儿还赶得及。” 剑霜杵着没动。 陆杳眼神就跟山谷里的暮光一样,一点点沉淡了下来,道:“你不想去?” 剑霜开口道:“陆姑娘,这事主子自有分寸。陆姑娘还是在这里等主子来亲自与你说吧。” 陆杳道:“他有分寸我便得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也有分寸你怎么不让我出去?” 剑霜道:“主子与长公主不过是逢场作戏,不会对长公主当真,陆姑娘也不要当真。请陆姑娘相信,主子这么做,必有他的缘由。” 陆杳道:“那你说与我听听,他有什么缘由?” 剑霜动了动口,欲言又止。 这陆姑娘老喜欢套他的话,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搞得他都有点怕了。 他大概是知道一些的,可他又犹豫了,怕自己多说多错,而且主子是摆明了不想让这陆姑娘知道一点风声的,他要是弄巧成拙,回头主子还得狠狠收拾他。 遂最终剑霜只得闷头道:“还是等主子与陆姑娘说吧。” 陆杳道:“那你就靠边点站。” 剑霜挡着不让,固执道:“等主子忙完,自会来找陆姑娘。” 不愧是个尽职尽责的狗腿子。 陆杳便不再跟他多说什么,只抬脚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仿佛将挡在门口的剑霜视作空气。 随着她靠上前来,剑霜先慌了,又不能碰到她,不然回头主子定会削了自己的。 于是剑霜不得已只好往后退一步。 陆杳再进一步他便再退一步,到最后他都退出了门口,完全没有阻拦性可言。 剑霜也没得法了,在陆杳走出院子之前,他只好叫出所有影卫来,阻她的去路。 陆杳扫视了他们一眼,道:“非要这样的话,等他忙完了来找我也行,只是我没道理要在这里等他。给你们一个机会,都滚怎么样?” 众人如木头一样杵着没动。 陆杳往前一步,他们是不会让的,剑霜正色道:“还请陆姑娘理解,我等为主子办事,没主子吩咐,我等不得放陆姑娘离开此地。” 陆杳叹道:“且放心,我便是离开这里,也干不过你们主子,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我真的只是去喝杯喜酒。” 边说着,她边从腰间香囊里取出自己的玉骨箫,吹了个散音,又道:“真要拦我吗?” 剑霜和影卫们都不答。 陆杳道:“那我也不整那些虚的了。” 说罢,玉骨箫在她唇边,冷不防迸出一段旋律,那旋律起伏钻耳,声音并不高昂激越。 然旋律倏地一转折,剑霜和影卫们猝不及防,心头猛地一荡,接着心神都跟着起伏。 那声音入脑如魔障一般,无孔不入。 剑霜神色变了变,想起那日她在香章台上弹的一曲琵琶,亦是如此让人难受,不,今日比当日还更让人难受。 她手指在玉骨箫空洞上飞绕,声音震颤,剑霜抬手捂耳朵,影卫们都纷纷如此。 可没坚持得了多久,剑霜动了动鼻子,有些痒,等他伸手一抹,可不就是殷殷血色。 剑霜道:“陆姑娘请冷静,我等只是奉命保护陆姑娘!” 陆杳句话懒得说,一直朝前走,影卫们再想阻拦也是有心无力。 平日里无甚事的时候她可以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可如今她要走,挡她者她是不会心软客气的。 要么继续在这挡她挡到死,要么就滚开些。 先有好几名影卫受不住,张口就吐出鲜血来。 最后他们杵着剑勉力稳住,陆杳则旁若无人地自他们身边走过,抬脚往那后山去。 剑霜等人又不敢真刀真枪地对付陆杳,可她那萧音却是游走变幻于无形的。 剑霜见她要走,也不迟疑,掏出焰火便往降临的夜幕高空放去。 第455章 真是何必呢 只是陆杳走着走着,夜里的风声更大了些,夹杂在风声里的嘈杂动静正从各处涌来。 原来大费周章将她引出来,是在这里等着要对她下手的。 如若不然,给她传消息的人难不成只是大发慈悲吗? 她若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待在庄子里不出来的话,庄子里易守且安全一些,剑霜和影卫们都不是无能之辈,对他们来说恐怕难以对付。 可现在她出来了,而且剑霜和影卫们还因此内息大乱,对他们来说则是如有天助。 只是在陆杳觉得,识破了如何,没识破又如何。 这个地方她待腻了。 以前她觉得苏槐这人狗是狗了些,但至少他应她的事他都能够做到。而她虽然时常骗他,但也都是嘴上骗骗。 她倒没想到,这狗玩意儿不做人的时候会这么的不是人。 兜这么大个圈子,费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把她骗到此处,他好回去跟其他人结婚。 更可恨的是,而她呢,居然相信了。 她以往从来不肯信他有几分真几分用心的,而今居然被他哄得妥妥帖帖地信了。 他在那头跟他那老相好儿热热闹闹地结婚,她竟安安顺顺地在这里等着他来接。 真是何必呢。 林中暗箭时不时就从昏暗的方向射来,陆杳耳听八方,躲闪得快,以林中树干能很好地作掩。 她面上冷静沉着得滴水不漏。 剑霜和影卫挥剑挡开那些暗箭,可转眼就不见她身影了。 陆杳在几乎一片幽暗的林子里快速移动。 亏得他这么煞费苦心。 她还当真以为,他这么安排是在为自己着想呢。 原来是真怕她碍他好事。 实在不用费这么大劲,他想跟谁结婚跟谁结,别说老相好了,就是皇帝的妃子,只要他跟她摆明了说,她岂有阻拦的道理。 她不仅不阻拦,她还去喝他喜酒,祝他新婚大吉。 四周、身后,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并拉近距离。 她往山上去,待到那山林尽头,万籁皆寂,依稀可见林外的白月光,映照在山峦峡谷中,格外苍凉。 原本静谧,却仿佛一搅即碎。 这厢相府热热闹闹,宾客不绝,待长公主长长的仪仗队伍慢慢抵达相府时,已是落日时分。 礼官唱报,苏槐亲自出门来迎长公主下轿进门。 在旁人看来,真真是有情有义。 前来观礼的女眷们这下心里总算没有那么酸了,私下里道:“我就说最后相爷定然不会娶那个乡女为妻的。要娶也是娶长公主这般身份尊贵、独一无二的人。” “别说娶那乡女了,现在就连那乡女被相爷发落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听说她早已经不在这府里了。” “就是,人还活没活着都不一定呢。” 不免又有人唏嘘:“所以,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人她都能妄想高攀的,不然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凄惨下场。” 一边有人私下里谈论着,一边又有人高声祝贺着,长公主进门的时候,两边宾客围观,场面十分盛重。 如今天色比以往黑得早,相府里的人一盏盏点亮了火红的灯笼,整座府邸看起来真真是喜庆洋溢。 喜堂已经准备好了,可还没等新人拜堂行诚婚礼呢,就有人匆匆忙忙跑进府里来,高声对苏槐禀道:“相爷,宫中走火了!” 宾客们一听,皆是一震,然后下意识就仰头朝那皇宫的方向望去。 那里宫楼高阙,若是起火,定会有火光。 果不其然,火光渐起,将皇宫上方的那片夜色越照越亮。 不免有朝中官员问:“是宫里哪处地方起火?” 来人答道:“鎏莹宫!” 宾客们静默,又不由纷纷转向去看长公主。 长公主手执喜扇,指尖微微捻着扇柄,指节有些泛白。 大庭广众之下,喜扇后的那张脸却是不动声色。 今日她大婚,不容她做出大惊失色的模样来。 只是她前脚才出宫入相府,后脚鎏莹宫就起了大火,他这是何意? 是打乱他们婚礼的步骤,还是在告诉她她往后都再无退路? 或许都有。 第456章 临出事故 苏槐一袭红衣,堂都不拜,直接命人备马,他甚至都不需与长公主说一声,便朝大门走去。 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她的老嬷嬷先忍不住道:“相爷马上就要与长公主拜堂行成婚礼了,这是要到哪里去?” 苏槐回了回头,看着喜堂上的长公主,询问她的意思道:“宫中走火,今夜风大,稍有不慎火势蔓延将不堪设想,起火的地方还是长公主的宫邸,是先拜堂还是先灭火?” 她若说先拜堂,那便是置她自己的宫邸、置整个皇宫安危于不顾,如若后来火势当真蔓延再难控制,她担不起那罪责,也会落人口实。 长公主十分深明大义道:“自然是先灭火。宫中安危最为紧要。” 苏槐转身便去了。 长公主看着他那绯红的背影,黑发用红色发带随意束着,极是惹眼,可偏偏他出门登马,渐去渐远,不曾回头,更不曾叮嘱安抚她一二。 她面上依然大度,垂在袖中的手却攥得死紧。 他便将她丢在这众目睽睽下,让她难以自处,让她像个笑话。 长公主放下喜扇,对在场的宾客们道:“相爷有正事要忙,我与他的婚礼暂行中止,今日来者是客,府中到了时候照常开宴。” 新郎都走了,朝中官员们还留下来做什么,也都积极地赶去宫里救火去。 虽然心里不一定积极,但面子上一定要积极。 否则回头要是被看不惯的同僚参奏一本,说宫中大火而自个却在相府安逸喝酒怎么办? 所以一人起身要走,众人也都争先恐后往外走。 到最后,该走的男宾们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各家女眷还在场。 顿时,原本还喧哗热闹的婚礼现场,一下子变得十分冷清。 长公主虽然没有发作,但女眷们也感受到那种压抑感,纷纷不敢出声安慰。 她们平素见长公主都是和颜悦色的,可今日竟如此可怕。 想来也是,眼看就要行拜堂礼了,夫婿却临时有事丢下她走了,满堂宾客也稀稀拉拉的,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最终,长公主出了喜堂,转身往中庭走,语气依然不紧不慢、不急不躁,道:“我有些乏了,先行休息,诸位请自便吧。” 苏槐策马离府,前往皇宫,只是还没到皇宫,冷不防身后远方的夜空里,升起了一枚焰火。 影卫提醒他时,他回头便看见了。 剑铮肃色道:“主子,定是剑霜那边出了状况。” 苏槐不辨神色地看着那焰火像一枚闪耀的星星,不断往上升,直直燃光耗尽,熄灭了去。 他动手摘下自己腰牌丢给剑铮,道:“照我部署传禁军各部控制火势。” 剑铮刚伸手接到腰牌的那一刻,还不等他答应,主子就已驱马调头,马尾往剑铮身上一扫,下一瞬猛然狂奔而去。 剑铮看了看主子身影,立马调动影卫随行,而他也不能耽搁,有了腰牌,他需得即可前往宫中传令。 宫中大火,只要不拖延时间,按照计划来就能及时控制住。 可陆姑娘那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必须得主子亲自去一趟。 如果是剑霜能解决的问题,他也不会放焰火。 苏槐连夜出城,打马往那城郊旷野飞奔。 马匹在他的驱使下,浑身肌肉喷张、绷紧跳动,只顾撒开四蹄不要命地往前奔跑。 马的鬃毛迎风而扬,在月夜里猎猎翻飞的还有那抹绯衣衣角和如墨的黑发。 之前马车悠悠缓缓得行驶半日的路程,他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快马到了。 苏槐纵马入林,此时林中已是一片漆黑。 但还没进入谷地,林子里便随处有打斗的痕迹,夹杂着一股子淡淡血腥气还未来得及消散。 苏槐翻下马,没再往庄子的方向去,而是一路循着痕迹往另一个方向走。 树叶稀疏的地方,可见有一丝丝月光透进来。 他勘勘走过,衣角拂过边上的枝叶,那叶子上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血迹,轻轻摇曳着。 林子地上,时不时就有咽了气的尸体横着。 剑霜和影卫们一个不见。 她也没有了踪迹。 第457章 大开杀戒的模样 这一处地方是群山山势,山势较奇,阳面环抱成谷,谷地地势却并不低,阳光照得透,也不阴冷潮湿。 而背面却是层山绵延,山与山之间是深不见底的危崖。 若是从上俯瞰而去,那庄子和山谷所处的地势,反而像是在几座山峦半山腰里相连的一片较为平缓的盆谷之地。 前方血气愈加浓厚,弥漫在树林里连风都吹不散。 打斗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畔。 林中随处可见尸体。 苏槐动作极快,身形如魅影一般,从深林边缘掠出,外面月光乍泄,然却不再是皎洁纯净的白,而是一地的红。 彼时剑霜和剩余的几个影卫就杵在边缘,形容甚是狼狈,精疲力竭,手里杵着剑支撑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 前方厮杀,他们只眼睁睁看着,却感觉自己压根插不上手。 剑霜看见苏槐来了,神情大动,道:“主子,陆姑娘她……” 苏槐抬眼望去,只见这断崖前的空地上,满目尸血横陈。 那些杀手是做足了准备来的,毕竟要对付的是苏槐的人,苏槐的侍从和影卫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为了保证必须得手,他们的人数远远占优势。 只可惜,真正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的不该是剑霜和影卫,他们搞错了对象。 苏槐赶来看见的这一幕,便是他以往也甚少见到。 至少他从未见过陆杳大开杀戒的模样。 那群杀手就像是一只只待宰的鸭子,她双手执剑,所至之处,动作招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是一道道血雾在月夜下像一簇簇热烈绽开的繁花。 她一回身,一剑便抹两人脖子,那下手的力道狠极,一抽肘,手里的剑刃一横,直接将杀手脖子给切出一道豁口来。 另有杀手从旁攻,她眼帘都没动一下,另一手一转剑柄,便刺入杀手胸膛。 剑霜他们不敢往前,一是因为他们插不上手,二是因为会遭她误杀。 剑霜瞪大眼睛,从来没想到,陆姑娘会有这样一面。 到最后,那些杀手几乎是被她单方面屠戮。 她满手是血,杀手想逃,却也逃不出她手掌心。 她身影一晃,人转瞬就一掠至杀手面前。 杀手甚至都来不及害怕,就被她一剑切断了脖子。 江湖人杀人,有种粗暴又残忍的美。 或者江湖人不尽然都是这样,唯有她如此。 到最后,血红的月光映照着这片断崖,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陆杳原本素色的衣裙,犹如梅落枝头,在她裙上盛开灼灼妖华。 她青丝落在肩头,有些些凌乱了。 她提着剑,缓缓转身回眸,盯着来的苏槐。 那双红色的眼睛,摄人心魄一般,让剑霜和影卫们见之,大气不敢出一下。 习武之人都知道,她眼里有杀瘾。 她脸上沾染了血迹,忽而伸了伸舌头,舔了舔嘴角边溅上的血沫,而后上下打量着苏槐,眼里似笑非笑,似清醒似癫狂,嘶哑道:“以往不曾细看,今日你着红衣倒是好看。” 说罢,不等他回答,脚下一蹬,血衣魅影陡然至他身前,手里的剑顿如雷霆万钧,朝他劈了过来。 剑霜见状,不管不顾当即去阻挡。 陆杳手上一挥,直接就将他挥击在边上的一棵树干下,那树都被震断了,而他也张口便哇地吐出鲜血。 苏槐不得不出手迎挡,两人过招,那绯红的衣角翻飞缠绕,陆杳丢给他一把剑,就跟他又快又狠地打起来。 到后来,苏槐抵不过,被她一剑劈向脖子。 苏槐斜身一躲,那剑锋若有若无地从他脖间划过,陆杳反身一脚狠踹在他胸膛,将他震出数丈远,他顿了顿脚,方才稳住身形。 苏槐看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颈,指尖有血色。 他脖子上亦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方才若是他再慢了那么一瞬,她便会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毫不留情地下手杀了他。 陆杳气息很乱,但今日对她来说,已然坚持得够久。 没能拿到灵犀角,没能恢复身体,她走火入魔了,还能勉力维持清醒,多亏这段时日以来他的贡献。 在他身上采阳补阴多少对她有好处。 第458章 你我各自安生 苏槐道:“你是真想杀了我。” 陆杳道:“你不是已经躲开了吗?” 她眼瞳赤红,看着他又道:“今日你结婚,我原想去喝杯喜酒,不料却在这里耽搁了。” 起了山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一人绯衣如火,一人红得妖烈。 她道:“何必大费周章,你只需告诉我,你娶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都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槐动了动喉结,道:“你过来,我们回去说。” 陆杳笑道:“确定要我过来?我再过来,可就不是划划你脖子了。” 说着,她非但不朝他过去,而是步步后退,又道:“相爷兜好大个圈子骗我,天下人皆知你要娶妻结婚,便唯独我不知。” 苏槐看见她身后一片空旷,徒留那遥远的天边一轮月,衬得她亦是美得如妖如魅。 他有些慌了,低声道:“陆杳,你过来。你想划我脖子,你就来。” 陆杳道:“你当我稀罕么。相爷不愧是相爷,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中,信你一次,这次算我栽。” 她笑着,却是再也不留一点情面。 苏槐见她不过来,他便抬脚朝她走去,浑身隐隐绷紧,道:“不算你栽,要栽也是我先栽你手里。” 她身后是断崖,崖下云雾弥漫,望不到底。 只是苏槐才走两步,陆杳冷不防抬手,手里挂着那枚鸾凤佩。 鸾凤佩上都是血,穗子在夜风里轻轻晃动。 陆杳道:“你既已与她人成婚,那你我的婚约也就作废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成全你。从今往后,你我各自安生,互不相扰。”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再道:“但如若你再犯我,犹如此佩。” 说罢,她收拢手指,用力一捏。 手指再松开时,那鸾凤佩已是一捧齑粉,从指间随风飘落。 苏槐眼神暗了暗,终是起了山风狂澜,一声一顿道:“你休想。” 她动用内力,血丝从嘴角溢出,陆杳舌头舔了舔,对他笑了笑道:“苏槐,你我就此别过。” 话音儿一落,苏槐脚下猛地一掼,动作飞快地朝她掠去,他伸手试图想抓住她。 那一刻,他看见她就站在断崖边,倏而伸开双手,就在他碰到她指尖之瞬,她当真犹如闲云野鹤一般,毫不留恋地,斜身便往断崖外倒去。 他没能抓住,看着她衣裙飘飘,整个人疾速往下坠。 苏槐当即便纵身也朝崖下跳去。 她休想以后跟他各自安生。 就是死,他也会拉她一起。 一个自由散漫,一个卯足了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去抓住。 两人没坠下多远,苏槐终于是追上她,一把将她抓住,脚下恰恰有一块可以落脚借力的凸石,只是另一手还来不及抓住崖壁上生长的藤蔓,陆杳便说翻脸就翻脸,于半空中一掌将他击向崖壁,尚未脱手的剑,更是被她反手就毫不留情地刺穿他肩膀。 那剑锋夹杂着内力,锋利至极,深深没入崖壁中,几乎是将他整个人钉在崖壁上。 鲜血顺时染开了他的衣裳。 陆杳手上还握着剑柄,道:“我说与你就此别过,但你若要上赶着就此永别,我现在也可以成全你。” 苏槐仿若不知痛似的,只缓了缓,血迹溢出口,顺着下巴滴淌,看着她问:“灵犀角你不要了吗?” 陆杳亦看着他那双眼睛,道:“就不劳你了。我说过,迟早要弄死你,今日这一剑,就当是还你以往对我的种种,从此你我两清。” “苏槐。”她眼瞳红得寂凉,“我差点就信你往后是真想与我在一起的,我亦差点就想着往后与你试试看。往后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苏槐眸色大动,伸手还试图想抓住她,道:“你敢走。” 她笑一声:“你待如何。” 陆杳推了推他胸膛,以借力,拉开与他的距离的同时,整个人再度仰身往崖下坠落。 最终,他手里只来得及抓住她一抹裙角,连裙角都从他手里滑走,手里空空如也。 他眼看着,她坠入茫茫山雾云海,顷刻消失不见。 第459章 忍耐到了头 此刻才真真是万籁俱寂,徒留天边一盏月。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忽然伸手拿住肩前插着的这把剑的剑柄,喘了两口气,开始蓄力一点点往外拔。 剑刃从皮肉里一寸寸刮过,发出淅沥的声音。 他盯着下方云山雾海,一边拔一边自顾自说道:“是我平时太依着你,今日你才有这般能耐要跟我决裂。” 彼此都知道,她今夜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没有灵犀角,全是靠他平日里任她采。 最终,苏槐硬是将剑从自己肩头拔了出来,他身体也从崖壁松脱,亦是直直往下坠去。 等剑霜和影卫后一步扑到崖边看时,哪还有半个人影。 这厢,长公主一直在新房院里等。 前院的女眷宾客们自觉无趣,连宴席都没吃就陆陆续续地散了。 后,长公主的宫人回到院里来,向长公主禀道:“宫中大火已经得到控制了。” 长公主道:“相爷何时回来?” 宫人默了默,道:“相爷不在宫里。” 长公主道:“那他人在何处?” 宫人道:“有人看到他似乎……是连夜赶出城去了。” 长公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随后她又吩咐亲信,再派人往城外去探,看看那里情况究竟如何。 派人去后,长公主继续坐在房里等。 今日是她大婚,可到头来,却是她一个人的婚礼。 待明日,她便会成为全城笑柄。 长公主睁开眼,扫视了一眼这间新房,虽然布置得是那么个样子,可房里却简单局促,不是他的主院。 他想让她从此屈居这偏院。 长公主叫来府里的一名嬷嬷,询问:“这里曾是苏相未婚妻住的院落?” 嬷嬷答道:“正是。” 长公主道:“那后来陆姑娘住何处?” 嬷嬷道:“相爷让陆姑娘住在他院中。” 长公主的宫人就呵斥:“长公主才是相爷的夫人,你们却布置这偏院给长公主做新房?真是好大的胆子!” 嬷嬷道:“我等都是遵从相爷的吩咐。” 长公主却是声气平和地道:“苏相何时让她进主院住的?” 嬷嬷应道:“大概一两个月以前吧。那时府中马氏与下人私通,便是在这院里,糟蹋了相爷给陆姑娘打的这张床。所以自那以后,陆姑娘便没在这住过了。” 也不知这嬷嬷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长公主这边的人却是听得十分气愤。 连带着长公主的颜色也难看了几分。 她看了看这张床,新铺的衾被,新挂的床帐,可这张床却是别人私通偷丨情用过的。 她蓦然明白,苏槐是不准她入主院,同时也拿这处院子来羞辱她、提醒她。 马氏是听从她的吩咐行事,可最后却自食其果,如今马氏与人淫乱的床却用来给她作新婚的喜床。 长公主今日一直在忍,诸多情绪汇聚心头,她的忍耐也终于到了尽头。 她开口吩咐自己的宫人道:“将新房搬去主院吧。” 嬷嬷闻言道:“没有相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擅入主院。” 长公主看着这嬷嬷,令道:“来人,将她打杀了,也算给我这新婚道个喜。” 于是嬷嬷当即被她的宫人给押了出去,与此同时,其他人则着手搬东西准备往主院。 这时管家带着人手过来,见府里的嬷嬷被押在地上杖责,神色沉了沉,出声道:“今日长公主大喜,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长公主道:“我还处理不了一个不听话的奴才吗?” 管家道:“长公主自是能,只是这老奴若以下犯上,不需长公主动手,待相爷回来,自不会轻饶了她。” 说着就命府卫上前去把嬷嬷扶起来。 宫人不肯,然府卫极为强势,硬是从宫人手下抢过了人来。 管家又见长公主的人在房里搬东西,便问:“长公主这又是何意?” 长公主的宫奴道:“长公主为相爷夫人,理应是要入主主院。” 管家道:“这还得要听相爷的意思。” 宫人呵斥道:“大胆,这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吗!” 管家不卑不亢道:“不敢。只是我为这相府的管家,自是要遵从相爷的意思为先,还请长公主见谅。” 第460章 情况如何 长公主带进府来的除了宫人,还有她的随行侍卫,一时间极度不满,与相府的府卫剑拔弩张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相府管家也未有丝毫退让之意。 今日他若是退让了,等相爷回来,他这管家也就做到头了。 何况若非担当得起的,也做不了这相府的管家。 管家一面作风强势一面又好言相劝,道:“长公主今日才与相爷新婚,眼下相爷有事在外,长公主还是等相爷回来再说吧。往后总是要同个屋檐下相处的,何必闹得这般僵。” 诚然,若今晚就闹得不可收拾,在这么多相府府卫这里,长公主的人讨不到便宜不说,明日宣扬开则更让人说闲话。 这对她没有好处的,这里是相府,又不是皇宫。 她还想着往后这相府的人也能听她差遣呢。 遂最终,长公主语气平缓地吩咐左右道:“都收起来吧。大家都是自己人。相爷今日是有要务不得不前往,理应是等他回来了以后,我再与他商量。” 管家道:“如此再好不过。” 双方这才收了架势。 那名相府的嬷嬷也被管家给带走了。 长公主阴沉沉地看着管家等人离去,她身边的宫人着实气愤,道:“他们也太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老嬷嬷便道:“这才第一天,这些人难免只听相爷一人的,等往后长公主再一步步收拢人心吧。” 不知不觉,半夜就过去了。 新房里的喜烛快燃完了,宫人又给续上了新的。 长公主一直未歇,坐着等。 老嬷嬷便劝道:“更深露重,相爷还不知何时会回,长公主还是歇一歇吧,先养好精神。” 长公主道:“今夜怕是许多人都难眠,也不多我一个。” 半夜过后,长公主派出去的眼线终于带着消息匆匆忙忙赶回来。 他才一进门,长公主就问道:“情况如何?” 线人单膝跪在长公主面前,禀道:“咱们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 那些可是她这么多年来精心豢养的三百死士。 因着不知道苏槐究竟布了多少人手在他那私宅,而她今日又必须要得手,所以将死士全部遣了过去。 却没想到,还是不是他的对手,竟无一生还么。 当时的具体情况,她的人全都死光了,又有谁人得知,那些死士究竟是死于苏槐的人之手还是死于其他人之手。 长公主问:“人死了吗?” 线人道:“她好像坠崖了,生死未卜。不过那崖深不见底,多半是凶多吉少。” 长公主吁了吁,道:“那苏相此刻在何处?” 线人道:“相爷和他的人都去了崖底寻人,直至属下回来之前,他们也还没能找到尸骨。” 长公主挥了挥手,线人便退了下去。 他就那般在乎一个乡野女子的死活么,竟值得他耗去大半晚上的时间,亲自到崖底去寻找? 便是找到了她的尸骨,又能如何。 宫里的火势得到控制以后,剑铮也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城郊。 到了地方,满目都是尸骸狼藉,甚是惨烈。 剑铮得知主子随陆姑娘跳了崖,又万分凝重地立刻摸去崖底。 苏槐功夫好,即便是他受了伤的情况下,这危崖峭壁也没能将他摔死。 剑铮到崖底时,剑霜正带着影卫们到处搜寻。 剑铮看见剑霜嘴角还带着血,似乎受伤不轻,走路也不甚利索,低低问道:“怎么回事?” 剑霜看他一眼,道:“还是先去看看主子吧,主子伤得比我重多了。” 剑铮问:“主子在哪儿?” 剑霜往身后指道:“在那一带找陆姑娘。这崖底我们都已经摸查三遍了。” 剑铮立刻往他指的方向去,还没走近,远远就看见一抹绯色背影。 他发丝有些散乱了,手里拿着剑,在茂密的草木植被中翻找。 光是那背影,他时不时踉踉跄跄,剑铮看着就觉得,他似乎要找得有些癫狂了,浑身透着一股疯狂仇恨的味道。 仿佛找的不是朝夕相处的陆姑娘,而是找一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一般,只等把她找出来以后,碎尸万段。 第461章 他这是疯了吗 剑铮心下沉了沉,在几步开外停下,低低唤道:“主子。” 苏槐身形定了定,回过头来,盯着剑铮。 他嘴角尽是血色,胸膛的伤口尽管草草包扎勒紧了,可还是濡湿了一大片。 丝丝鬓发从额角滑散出来,那形容,真真如厉鬼一般骇人。 要是寻常人,恐怕早就断气了,可他全凭着自己一身功力撑着。 苏槐道:“你找到人了?” 剑铮暗暗心惊,道:“主子伤势不轻,需得尽快处理。” 苏槐道:“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剑铮知道,这个时候劝是劝不动的,他要是再待下去,主子手里的剑可能就会冲他使来了。 剑铮只好无声地退下,去问剑霜了解情况。 然后才得知,剑霜和主子的伤居然都是陆姑娘弄的。 山上那些人,也都是她杀的。 剑霜道:“陆姑娘应该是走火入魔了。” 谁也没想到,她竟会那般厉害。 就连主子和她打起来时,也不是她的对手。 要是陆姑娘真在这崖底,这么仔细地寻找,怎么也该找到了。 她不在这崖底,又有那般厉害的功夫,主子又怎么可能追得上。 他们都知道的事,主子心里必然清楚。 只是主子不肯罢休罢了。 后来,待到东边的山坳天际里,隐隐开始泛白。 有一缕霞光渐渐染上来,将这片崖底勾勒出一个隐隐的轮廓。 夜色将尽,苏槐终于也似渐渐恢复了清醒,他回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蓦然道:“回城。” 苏槐回到相府时,天色还没有大亮开。 他下马踏进府门,发丝凌乱,红衣张狂。 进门后,他吩咐管家:“把门关上。” 长公主在院里等了他整整一夜,正神色倦怠时,宫人匆匆忙忙跑进院里来禀道:“长公主,相爷回来了!” 这时虽然天边逐渐亮开了,但院落里还笼罩着一层黎明将近的稀薄青色。 长公主清醒两分,可紧接着,又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院子里来,大叫道:“长公主!” 长公主到门边一看,来人是她宫中的侍卫,此刻却浑身血污,因跑得太急,重重摔在了地上,道:“相爷、相爷他……” 长公主眉心跳得厉害,道:“他怎么了?” 侍卫道:“他在前院大开杀戒!长公主所有的宫中侍卫,都被他屠戮于前院!” 长公主熬了一宿,脸色不可避免地白得厉害。 院里的所有宫人们,都大惊失色。 长公主昨日带到相府来的侍卫,有百二十人。 伺候她的宫人有数十人。 对于长公主来说,若是搬去公主府,这点人实在不算什么,且偌大的相府也容纳得下。 侍卫刚一禀完,外面就时不时响起惨叫声,无疑是长公主在院外走动的宫人,负责打理长公主清早的饮食起居的。 顿时,院子里的这些宫人无不恐惧,惊慌道:“相爷他、他这是疯了吗!长公主的人他竟然也敢杀!” 他们素来只听闻相爷的残忍手段,又哪里亲眼见识过。 不过很快,他们就能见识了。 不多时,院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满是鲜血的红衣黑靴一步踏进了院子里。 确确是苏槐回来了。 他眼角溅开血迹,松散的发丝从鬓间垂落,衬得那双眼睛温柔至死。 他手里提着的剑却是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长公主尽量稳着神色,道:“苏相,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苏槐不语,步步走来,那些宫人们不由瑟瑟发抖地后退,可退至屋檐下时再无退路。 苏槐反手握着剑,将那一一个个宫人如同待宰的鸡鸭一般,抹脖子于长公主眼前。 纵使再沉稳的长公主,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容色大变。 鲜血淌了一地,顺着屋门前的台阶漫下去,亦溅湿了长公主的裙角。 老嬷嬷连忙护着她后退进屋里,长公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素日在鎏莹宫服侍她左右的所有宫人,一个个全部横死当下。 长公主失声叫道:“苏槐你住手!” 第462章 我以为你懂 苏槐提着最后一人的脖子,略略抬眼看了长公主一眼,手里的剑往那脖下再一抹,喷洒的鲜血溅了他满手满袖。 他手一松,宫人便如同死鸭子一般,软哒哒地倒在了地上。 苏槐方才开口道:“如何?” 随着他抬脚进屋里来,长公主和身边唯一的一个宫奴老嬷嬷不禁颤颤往后退。 长公主道:“你别忘了,我是长公主,你也要杀我吗?!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苏槐道:“我不杀你。” 他眼神一转,盯着长公主身边的老奴,又问:“灵犀角呢?” 那老嬷嬷强自镇定道:“老奴、老奴这就去给相爷拿来。” 长公主没阻止,她转身就去嫁妆箱子里找到那半只兽角,双手捧着回来,有些发颤地呈到苏槐眼前。 然,苏槐只看了一眼,却道:“拿半截假物来糊弄我是吗?” 老嬷嬷手微微一颤。 长公主一听,道:“我糊弄苏相作甚,既答应苏相大婚之日以此物相赠,便会相赠。” 苏槐问老奴道:“真的灵犀角在哪儿?” 老嬷嬷垂着头,满头冷汗:“这……就是真的。” 苏槐道:“是一开始就没有吗?” 这回没等这老奴回答,苏槐一手把她揪了过来。 长公主低低咆哮道:“还请你及时收手!” 苏槐径直将老嬷嬷对着长公主,当着她的面儿,将剑刃一点点卡进她的脖子里。 老嬷嬷瞪大了双眼,身体抽搐着,向长公主发出绝望的求救:“长……” 长公主身体颤抖,听苏槐温声至极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糊弄我的人还能有个好下场的。我以为你懂,至少会收敛些。” 说罢,他将寸宽的剑刃全部卡进了老嬷嬷的脖子里,鲜血顺着口子如泉眼一般往外涌,等他再把剑抽出来的时候,顿时鲜血喷溅,滚烫地洒了长公主一脸。 长公主浑身猛颤。 院子里一片死寂。 前一刻房里房外还有来来去去的人声,眼下全是满地尸骸血污。 前呼后拥的她,突然就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长公主咬着牙,缓声道:“你敢如此以下犯上,皇上定不会饶恕你。” 苏槐道:“不是要我娶你,拿灵犀交换,而今却是你先失信于我。” 他朝她走了两步,又道:“但我既应了你,这婚礼就该进行到底,令你满意。昨晚我有事耽搁了,洞房礼现在补上也不迟。” 长公主看他的眼神俨然跟看疯子一般,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时剑铮进了院子里,对满院惨状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屋檐下,恭敬呈上一只药瓶。 苏槐伸手接来,拨开了塞子,长公主心下惊疑,问:“这是什么?” 苏槐道:“你给马氏的东西,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长公主闻言,在他靠近之前,试图夺门而出,却被苏槐一手揪住长发,将她逮了回来。 长公主又痛又怒,呵斥道:“苏槐,你放肆!” 苏槐手上再用力一拽,她痛得不禁张口喘气,苏槐便将一瓶如白霜一样的药粉全部倒进她嘴里。 她不肯吞咽,苏槐便声色温和地吩咐剑铮:“取她这老奴的一盏血来,给她送服。” 长公主眼眶通红,死死瞪着苏槐。 直至今时今日,她才算彻底认清他的真面目。 他这副好看的皮囊下面,只有一副恶鬼的性子! 剑铮还当真去拿了一只杯盏来,接了一杯老嬷嬷的血。 苏槐随手接过,一手拽着长公主头发,一手徐徐给她喂进了嘴里去。 那股腥稠的味道,熏得她几欲作呕。 可液体冲刷着药粉,全都往她喉咙里流去。 待苏槐松开手之际,长公主便扶在门边,不住干呕,却只呕出些许血水来。 随后,有五六名男子进了院里来。 苏槐道:“这是我从牢里提出来的人,给长公主助助兴。” 那些人进来以后,也吓得够呛,垂着头声都不敢吭。 第463章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很快,长公主便药效发作,她再无往日半分端庄仪态,死瞪着苏槐道:“你这个疯子!苏槐你这个疯子!” 苏槐盯着她道:“疯子?长公主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又对那些人道:“还不近前来。” 那些人只好瑟瑟发抖地上前。 而后苏槐便跨出了门口,让他们进屋里去。 苏槐走下台阶时,听见长公主仍还在破口大骂。 这些人怕归怕,可长公主一身嫁衣红妆,也是难掩的美丽高贵。 只等苏槐一走,他们必然邪胆外窜,再不会有顾忌。 长公主便也似疯了一般,冲苏槐的背影吼道:“你既然要跟我做交易,就不要怪我骗你!灵犀角不管我有是没有,是你自己要信,怨得着我何!” 她见苏槐的背影没有半分停留,长公主又笑,道:“我有真的灵犀角又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给那陆杳求的吗,如此我又怎会让你如愿!真的灵犀角,被我亲手给烧了!” 她终于看见苏槐停下了,绯红的背影在满地尸血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灼烈。 长公主又道:“怎么,你去崖底没能找到她吗,那她大抵是摔得个尸骨无存了!你我已结为夫妻,说到底是你负了她,她怕是也毫不留恋地选择离你而去!” 苏槐抬头看了看院墙外的天色,霞光将出未出。 他那张沾染了血迹的脸极是妖美,那双眼睛生来含情,他缓缓转身,看向长公主。 晨风吹拂着他凌乱发丝,明明是身狼狈形容,却偏偏浑身透着邪气,丝毫与狼狈不沾边。 他又抬脚走了回来,进了屋子里。 几名被他从牢狱里提来的刑犯霎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苏槐随手拉过桌边的椅子,就在屋子里坐下了。 他看了一眼这些人,道:“还不动吗?再不动就永远别动了。” 几人一听,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像院子里那么多死人一样。 内心的恐惧使得他们不得不挪动脚步,苏槐看了一眼长公主,他们就硬着头皮把长公主往屋里拖。 长公主浑身冒汗,极力挣扎,她头上的凤冠很重,身上的嫁衣亦是笨重又繁复。 以至于她的每一个挣扎的动作就变得格外吃力笨拙。 长公主叫道:“滚开!全都滚开!” 他们这些刑犯,做梦都不敢想象能沾染高高在上的尊贵长公主,可今日相爷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他们心里何尝不骇然,长公主嫁给相爷为妻,在外人看来是何等门当户对的一门完美婚事,结果相爷竟然要把她赏给他们! 且看他杀光了满院子的宫奴就知道,这人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女人! 他们时不时回头看相爷眼色,发现相爷只是支着头在欣赏,除此以外没有半点要阻止的意思,他们也就渐渐卖力起来,得让相爷满意才行。 后来他们就动手撕扯长公主身上的嫁衣,长公主汗湿鬓发,不住扭着身子,细碎地辱骂。 他们撕下了她的衣裳,到底胆怯,又不敢真的扑上去。 万一真扑上去了,相爷喜怒无常,突然又反悔了,把他们全杀了怎么办? 于是几人都犹疑下来。 苏槐道:“剑铮,给他们也助助兴。” 剑铮又弄来了药,让每人都服下。 长公主见状,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苏槐,你这个畜生!你禽兽不如!” 再后来,她身上唯一蔽体的衣衫都被撕烂了去。 那些个人在药力的作用下,再也无暇思考,更顾不上恐惧,只想先纾解身体的渴求。 苏槐不为所动,始终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支着头欣赏着床上的那一幕。 长公主服下不少的药,那药劲上来,使得她浑身皮肤都变得绯红。 她死死瞪着苏槐,身体的热浪却一浪一浪地冲上来。 身上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到最后她骂也骂不出来,全程只是承受。 那些男人却是满足不已地气喘如牛。 第464章 他本就等着她送上门来 长公主原想将苏槐留下来,只要他留下来,这些人便不敢放肆。 可是她大错特错,留他下来,他只会让她更加生不如死。 他不仅要让这些腌臜杂碎辱她,他还要坐在一边亲自观看,看她是怎么被凌丨辱被玷污的! 这是诛她的心啊。 苏槐欣赏够了,方才起身转头自门外走去。 即便他走了以后,房里也一时半会消停不了。 那药,没人比她更清楚,是个能让贞女变荡妇、男人变野兽的好东西。 而他,就是要让她自己彻彻底底地感受领略一番。 她也终于明白,难怪他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与她成婚。 原来马氏的事情他并没有算了,以前的诸多种种他也没有算了,他就等着她亲自送上门来,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他再举刀宰她。 连着她身边所有人一块儿宰。 但对她,他不舍得下快手,他要用钝刀一刀刀割她,让她淋漓尽致地感受一下这滋味! 到了这相府,便不再是像在她鎏莹宫里那般,为所欲为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苏槐走后,院子里男女交杂的声音时起时伏。 而相府上下,这一天里都在忙着搬挪尸体,忙着泼水清洗血迹。 房里床上上演着激烈的戏码,府卫在院里甚至屋子里抬尸体时仿若都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上上下下,从未见过相爷如此杀性大发,他们更从未见过相爷这番狼狈落魄的模样回来,府里众人何尝不满心惶恐。 惹恼了相爷,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会是自己。 墨大夫早就已经到了,只是一进门冲天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以及满目的尸首冲击眼球,他也十分骇然。 以往话多的他,今个也闭紧了嘴一句话不说。 墨大夫径直去了主院等着,等苏槐处理完事情以后,再给他处理伤势。 等苏槐回到主院时,那浑身气息,犹如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最凶狠的恶鬼一般,眼角染着血红,脸色却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十分苍白。 他这个人是这样,哪怕是自己命悬一线只剩下一口气,他也要先把人杀了来。 说他心急吧,他能将新仇旧怨慢慢堆积起来,静待时机;可说他不急吧,能今日报的绝不等到明日,哪有什么隔夜仇。 苏槐回到主院,推门进卧房。 他抬头看了房里一眼,一切还如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任何改变。 苏槐脱了这一身浴血的绯衣,墨大夫看见他里头的白衫全都染红了,不由得神情一肃。 苏槐又脱下血衫,可见那草草绑束在他肩头下方的布条,几乎可以拧得出血水来。 墨大夫连忙上前放下药箱,先给他止血处理伤口。 剑铮往里送一盆盆热水,又端出来一盆盆血水。 墨大夫心忖,真是太乱来了,这是仗着自己身体好么,要是换个人,试试看还有命没命。 那道剑口贯穿他前胸后背,十分狰狞,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下手也够狠的。 只是他素来厉害惯了,就是不知是被何人伤成这样的。 剑铮去药炉找他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沉着脸一字未提。 眼下相爷这般气场,怕是杀性还没褪,墨大夫也不会不要命地随口乱问。 墨大夫有条不紊地止血上药,只是上药时,苏槐让他用这屋里现有的药。 墨大夫将那伤药拿来闻了闻,心里满是好奇,张口就想问但又不得不忍住。 最后给苏槐包扎以后,墨大夫才道:“相爷好好休息,切不可再使力弄崩了伤口。” 然后又写了方子,和剑铮一起出去抓药。 一出主院,墨大夫就再也憋不住,问:“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是多少年没见过相爷这般了,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是被谁给刺这一剑的?” 剑铮看了墨大夫一眼,道:“因为陆姑娘。” 墨大夫一想,道:“也对,一直没看见陆姑娘。相爷不是抛弃了她,与长公主成婚了吗,我要是陆姑娘,我也得刺相爷一剑。” 剑铮道:“主子并非真的要娶长公主。” 墨大夫道:“那我能不知道?他结了几次婚,你见他哪次是真心想娶的?婚姻对相爷而言,不就是个手段么。” 第465章 你该早些看清 而后墨大夫又感叹,“陆姑娘那性子,就她敢跟相爷对着来,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相爷真若是惹毛了她,她不好过,能让相爷好过吗? “相爷也是马失前蹄,到最后居然栽到个女人手里,还心甘情愿地让人刺一剑。” 剑铮道:“剑霜也被她打成内伤了。” 墨大夫默了默,道:“她这么厉害的吗?” 剑铮道:“以前我们也不知道,她有这么厉害。” 两人也就在这私下里说说,到了主院可一个字都不敢开口。 那偏院里的动静,一直持续到下午方才休止。 几个男的被剑铮拎出来关回了大牢里。 苏槐在院里歇了大半日,下午的时候过去偏院,一进屋中,便有一股子淫糜的气息还未消散。 他看见长公主躺在床上,喜被掩了大半个身子,但裸露在外的手脚,原本光滑白嫩的肌肤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 她浑身透着一种苟延残喘的破败气息,与昨日的风光相比,天壤之别。 长公主一直双目无神,直到苏槐进屋里来,许久她才动了动眼珠子,看向他。 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也只能够这样一动不动地死死看着他。 苏槐坐在椅子上,与她闲聊一般道:“这个新婚夜,过得还算满意吗?” 长公主惨白的脸色一派死寂,道:“我未曾害过你,不过就是想往后与你并肩而行。以往别人都说你人面兽心,我却不以为意,如今倒是看清楚了,这些年来我悦的是怎样一个东西。” 苏槐道:“你该早些看清。” 他道:“我拿条件与你谈的时候,你若好好将东西交给我,倒也罢了。这是你提的条件,我是照着你的要求娶了你。” 长公主闭上眼,嘴角森然笑道:“只可惜,你这辈子都休想再得到灵犀去救你想救之人。” 苏槐道:“灵犀不过是件死物,但这天下地大物博,定不是唯有灵犀才能起作用。 “我再去找其他的,可以替代灵犀的这世上仍尚存的东西,不也一样。 “你若有,交出来尚能留几分情面,你若不愿,我可以想别的办法。” 长公主道:“倘若我真交给了你,你便会放过我?” 苏槐看着她,一时未言语。 长公主便知晓了答案,道:“我若真交给了你,也是一样的结果。” 苏槐道:“我跟你提条件的时候,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那时候她不要,却还想反过来让他答应自己的条件。 以往她在鎏莹宫时,到底是长公主,他明面上不便对她做个什么。可如今她自己要求嫁出宫,把自己送到他手上来,他还会客气不成。 长公主道:“皇兄若是知道此事,定不会放过你。” 苏槐道:“那些物证你不要,我便只好呈给圣上。如你所言,你乃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他不会要了你的命,他只会让我好好看着你。 “至于你身边的这些爪牙,留着也是让圣上忧患他们继续为你效命、替你去拉拢朝党,我一并剪除了,也好让圣上宽心。” 长公主眼眶猩红,想把他撕碎的心都有,道:“苏槐,迟早有一天你也不得好下场。” 苏槐道:“也不是你一个盼着我不得好下场。既然人人都这么盼着,在我不得好下场之前,把你们全拉去垫背又何妨。” 说着他便站起身,往屋外走,又道:“你我新婚燕尔,当如胶似漆一番才行。今晚继续。” 长公主眦眼欲裂道:“苏槐你不得好死!死后你也得下地狱!” 苏槐道:“那我会先让你看看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到了晚上,又有人进来给长公主喂了那药粉。 牢里重新提了几名刑犯过来,苏槐吩咐他们:“将她伺候舒服。” 第466章 睡了一个好觉 后来婚后没过三五日,长公主便提出要搬去公主府。 宫外她的公主府邸一直空置着,她若要搬去住,苏槐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只不过外面的人就不由得纷纷揣测。 不是才成婚几日么,怎么长公主就要住去她公主府了? 莫非两人婚后不和? 不过很快,苏槐就打破了这不和的谣言。 因为即便是长公主住去了公主府,苏槐还是隔三差五带着人上门,好好伺候她。 长公主每每看见他就仿若看见了鬼一般,可偏偏外人都觉得,苏相对长公主甚是温柔体贴,公务繁忙之余还能抽出时间去公主府陪陪长公主,不知让多少京中女子们羡慕。 毕竟能守得相爷那般的铁树为自己开花,那得是多引以为傲的事。 药谷。 药谷里一年四季都有相应节气的繁花盛开,即便是到了这深秋入冬时节,谷中也依然生机勃勃、花团锦簇。 药谷屋舍门前,药炉上熬着药,药香浮在空气里,飘出了老远。 待药熬好以后,药童就小心翼翼地把汤药滤出来,又多拿一只药碗,将药汁交替摊凉。 旁边的人就等得不耐烦,道:“磨磨唧唧的,给我给我。” 说着就一把夺了过去,转头便进屋。 药童着急又无奈,道:“喂,还没凉呢,仔细烫着姑娘!” “等你这慢吞吞地弄了来,太阳都落山了!” 说着端了药就进去,在床边坐下,用调羹舀着药汁悉心喂给床上的人,床上的人黑发如藻一般,衬得那脸色极度苍白,但始终却是安安静静的。 那双眉如柳,一双眼睛阖着,像两张打开的扇面。 即使她没睁开双眼,那眼廓弧度也是极好看的。 床边的人笨手笨脚、毛毛躁躁地喂药,边哄劝道:“杳儿,乖乖喝药,喝完了药就能快些好了。” 结果才喂了两调羹,原本安静睡着的人忽然眉头一皱,咳了两声,好像被呛着了。 然后立刻有一只爪子伸来,给她顺胸口。 等陆杳缓缓睁开眼来时,一双瞳仁冷清如幽泉,清透似琥珀。 她面前冷不防就杵着一张放大的脸,是满脸的兴奋,道:“杳儿,你终于醒了!他们都说你昏睡大半个月了,如今我才回来喂你第一次药,你便醒了,可见你我当真是心有灵犀的!” 陆杳缓了缓,眼神才慢慢聚焦。 把脸杵在她眼前的可不就是姬无瑕。 陆杳深吸一口气,沙哑地开口道:“你确定是心有灵犀而不是想烫死我吗?” 姬无瑕哪管那么多,把药碗一放,扑过来就整个熊抱抱住她,道:“那把你烫醒也总好过你这么睡下去!” 药童见她醒来,亦是十分高兴,转头就往外跑。 陆杳道:“姬无瑕,我上辈子欠你的是不是,我才醒来你就又想把我压昏过去?” 姬无瑕连忙松开她,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太激动,一时失控。” 随后她给陆杳垫了垫枕头,扶陆杳起身坐坐。 姬无瑕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杳道:“睡了一个好觉。” 很快,屋门外掀起一阵风,姬无瑕只感觉自己被往边上一挤,等再定睛一看时,床边就已经坐了一个人。 此人不过中年年纪,留须,眉清目朗,仍可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浑身透着一种逍遥自在惯了的随性气质。 陆杳的脾性一大半都是随他。 姬无瑕被他挤开,也没得怨言。 对着陆杳的大师父,她也不敢有怨言呐。 谁让她大师父厉害呢。 他便是曾掀翻江湖的大魔头凌霄。 陆杳见着了师父,弯眼一笑,可笑着笑着,眼角却红了。 她想起了藏宝楼里的夜藏前辈,她师父找了那么多年的人,以后永远都找不到了。 但她却不能说。 凌霄也就这么一个徒儿,而且还是跟其他人共有的,可见不得她这般,面目一沉,道:“谁惹你了?要不要为师去把他狗头揪回来踩着耍?” 姬无瑕赞成道:“我觉得这可以!” 陆杳道:“就是许久不见师父了。以往师父一走就是个一年半载的,很难得见到你回来。” 第467章 两位师父 随之又有一人走了进来,一身药气,板板正正,用鼻子发出一声哼哧,道:“要不是听说徒儿出事了,他都恨不得在莲花镇生根,哪舍得回来。” 陆杳唤道:“二师父。” 二师父医术了得,便是江湖人称的医圣。 然后他一过来,又毫不客气地把凌霄挤一边去,自己抖抖衣角坐下来,拿起陆杳的手腕诊了诊。 凌霄问:“怎么样?” 他道:“稳定是暂时稳定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陆杳,又道:“你还记得当日是怎么回来的吗?” 陆杳摇摇头,道:“没什么印象。” 医圣板着脸严肃道:“你差点就跟你大师父一样了你知不知道,要是疯癫了去,这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我看你师徒二人以后怎么办!” 凌霄和陆杳闻言,都一致地瘫着脸,神情几乎都同步,还真不愧是师徒。 医圣又道:“幸亏我们赶回来得及时,让你睡上一睡,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然后他又开始数落凌霄,“好好的一个女娃,让你教成了这样,你看看,大魔头教出个小魔头。都说了你那些邪门儿的功夫别教给她你偏不信!” 凌霄道:“收徒儿不教她武功教什么?那你收她不也还教她学了医?” 医圣道:“我可没在自个发疯发狂的时候教她识脉扎针,而有些人却在自个发疯发狂的时候教她武功心法。” 凌霄道:“薛圣,你这就没意思了。你是不曾发疯发狂教她识脉扎针,你却在喝醉的时候把个男的脱光了绑台上教她认穴。” 医圣道:“也就你这种成天想着个女人的人,才惦记着男女之分。我绑给她的是男人吗,分明是个病人。” 陆杳才醒,脑子嗡嗡的,看看大师父,又看看二师父。 这时候姬无瑕终于说了句人话:“大师父,二师父,杳儿她才刚醒呢。” 两人这才打住,看向陆杳。 陆杳道:“我没问题的,别管我。” 医圣便道:“醒了就好,你这副身子师父我先替你镇着,等歇好了再说。” 医圣又问:“你不是去找灵犀了吗,灵犀呢?” 陆杳道:“没找着。” 医圣叹道:“可以治你走火入魔的东西没找着,结果你却走火入魔得更厉害。也罢,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那灵犀暂找不到就算了,师父我给你想别的办法。” 陆杳眼神温暖,道:“谢谢二师父。” 凌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谁人让你失控成这样?” 姬无瑕想开口,陆杳却先道:“遇到个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的狗东西,遭了他算计。” 凌霄道:“人呢,弄死了没有?” 陆杳道:“徒儿把他钉崖上了。” 凌霄点点头,道:“若没死,回头再钉他一次,钉死了作数。” 陆杳应道:“好。” 两位师父多加叮嘱,她该吃药吃药,该用膳用膳,二师父亲自提炼的药自是极好的,只是眼下陆杳心脉受损、真气被封,她完完全全是个伤患了。 晚上的时候,姬无瑕烤了野鸡,拿来与陆杳分享。 黑虎也乖觉得很,蹲在床边眯着眼儿,给陆杳顺毛玩儿。 黑虎表示:娘把我摸得真舒服啊。 陆杳瞅了瞅这傻鸟,一天到晚跟着它主子,别的没学会,偷鸡摸狗、安逸享受倒是学了个透。 这身毛养得油光油亮的,摸起来也如斯顺滑。 这时候姬无瑕用干荷叶包着烤鸡走进来,黑虎登时无比精神,翅膀微张,在床边左右摇摆,仿佛在邀功讨奖赏:我把娘照看得很好! 姬无瑕扯了鸡头拔了鸡屁股就丢到桌上,黑虎自个飞上桌便津津有味地吃将起来。 姬无瑕又喂了个鸡腿给陆杳。 陆杳兴致缺缺,姬无瑕道:“吃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身子,弱不拉叽的,不多吃点补补怎么行。” 陆杳心想,这回元气大伤,光吃药确实不行,是得补补。 也就接了鸡腿,跟姬无瑕一起啃。 陆杳问道:“你不是去杀人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468章 真不是个东西 姬无瑕一听,拍腿愤恨道:“提起来我就一肚子气!我道那狗贼是真想跟我冰释前嫌,以便以后跟你好好相处来着,结果他摆老子一道! “他就是想把我引走,好让你孤立无援,丧心病狂,真不是个东西!” 陆杳神色平平,挑眉道:“你今日烤的这鸡不错。” 姬无瑕道:“这鸡天天在山里跑,肉质紧实,肥瘦均匀,当然不错。” 然后她又开始骂:“亏你还对他那么好,又给他弄药又给他调理身体的,他非但不知感恩,他还忘恩负义! “他要娶别的贱货就娶吧,只要跟咱说一声,咱要是拖泥带水纠缠就跟他姓! “这种狗东西最是恶心人,又想你继续给他疗伤,又想对你始乱终弃,什么便宜好处他都占了! “我呸!什么玩意儿!就让他跟那狗屁长公主结婚吧,他俩一个做作一个坏,还真是狗屎遇猪粪,臭味相投!” 陆杳听她骂得,感觉很下手里这鸡腿。 姬无瑕道:“你把那厮钉崖上,你怎么不把他弄断气了再钉崖上?” 陆杳想了想道:“他不过就是背信弃义而已,还没到杀我全家的那种仇恨程度,我何必那么激愤。” 她又问姬无瑕:“他要你帮他杀的人,你杀成了吗?” 姬无瑕更气:“怎么没杀成,气死我了,才给他干完了事就听说他结婚但新娘子不是你的事儿,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才得知你已经回谷了。 “这事儿不能白干,以后有机会我定要让那孙子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见陆杳吃完了一只鸡腿,姬无瑕又塞给她一只,自己啃鸡脖子和鸡架子,又道:“先前你师父们来问你情况,你干嘛不把狗贼供出来啊,凌霄师父定给你出气,把那狗贼玩着花样弄死。” 陆杳擦擦嘴角,吁了口气,看她道:“我被个贱丨人给算计骗了,说出来你不觉得丢脸吗?” 姬无瑕想想,道:“是有点。” 陆杳道:“他算计我一回,我还他一剑,也算公平。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若是不幸江湖遇见,再算算旧账也不迟,见他一回弄一回。” 姬无瑕道:“那你们的婚约怎么办?” 陆杳道:“信物已毁,还哪来的婚约。那贱丨人谁要谁去领吧。” 姬无瑕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江湖我杳儿,爽快。” 顿了顿又道,“可你不是上他家族谱了吗?” 陆杳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来日有机会,把他那破族谱弄来烧了吧。” 姬无瑕道:“成,以后这事儿交给我!保证给他烧成灰!” 随后一段时间,陆杳基本足不出门,一天觉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房里睡觉。 姬无瑕不放心,让黑虎陪着她。 黑虎见她睡着,就跑过去钻进她怀里。 陆杳给只鹰头拱醒了,眯开眼就对上一双鹰眼儿。 黑虎疯狂暗示:娘啊,摸摸我,快摸摸我啊。 陆杳道:“你到底是想我舒服还是想你自己舒服?” 黑虎眨眨眼。 陆杳又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我伺候你,不过分吗?” 黑虎乖乖地缩着不动了。 陆杳醒着的时候,它又使出浑身解数来哄她,给她带好吃的。 它兴冲冲地飞出去,没一会儿就逮了两只田鼠回来,放在桌上请陆杳吃。 田鼠起初在它爪下装死,但黑虎一上桌松爪以后,两只田鼠立马活蹦乱跳地奔逃。 黑虎一爪将它们逮回来,几下就啄死了,然后用爪子扒着向陆杳推了推:娘,吃。 陆杳:“……” 陆杳道:“你自己吃吧。” 黑虎吃了田鼠,下半天又去给陆杳搞吃的,逮了条蛇回来摊在桌上给陆杳吃。 没有办法,在这药谷里,又不能天天搞到鸡,就算搞到它也烤不来呀。 就只能打点其他的野味了。 等姬无瑕回来,问起黑虎:“今天怎么照顾你二娘了?” 黑虎觑了觑墙边的那条蛇,姬无瑕就唏嘘:“你二娘又不吃生的。” 然后就把蛇拎去剐皮清理干净,烤来再送到陆杳面前。 第469章 正到处找她 姬无瑕问道:“今天你又没出去走动走动吗?” 陆杳道:“有什么可走动的。” 姬无瑕看了看她,道:“好像自打你醒来以后,兴致就不高啊。” 说着就没头没脑地来一句:“是不是还在想那狗贼?还在为他的事伤神?” 陆杳亦看着她,她炯炯有神又道:“是不是后悔没发挥好,觉得给他一剑太便宜他了?” 陆杳道:“我伤了元气,我不多吃多睡多补,你就让我去外面走动,怎么走?” 姬无瑕一听,道:“也是,只是见你整日待在房里,我还以为你情绪低落不高兴呢。” 陆杳道:“就我现在这状况,也委实不是一件能高兴得起来的事。” 姬无瑕道:“你好好养,等养好了身体,也就可以和从前一样了。” 陆杳不置可否,想要和从前一样,只怕是还得再花工夫。 她现在后颈还有几根她师父深扎入体的银针呢。 就是为了封住她真气和心脉,不至于癫狂。 晚上姬无瑕跑去洗完澡,就回来蹬了鞋便爬上陆杳的床,要与她一起睡。 陆杳随她去了,反正她一个人睡是睡,两个人睡也是睡。 陆杳正平心静气地准备入眠,姬无瑕抱抱她的腰,忽然道:“别想那狗贼了,以后我俩好。你还是我的杳儿。” 陆杳:“……” 陆杳黑着脸,道:“本来我没想,你三五句就要跟我提一提,是嫌我想得太少了是吧。” 姬无瑕连忙顺顺毛,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别想别想,快睡快睡。” 陆杳这一养便又是大半个月。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宜静养的时候绝不出去乱溜达。 倒是姬无瑕,天天往药谷里混,有时候陆杳大老远都听见她在药谷里的说话声。 她不是给陆杳弄好吃的就是给她带好喝的,每天都是兴冲冲的样子。 陆杳便问她道:“你无回门不用管了吗?” 姬无瑕道:“管个屁,要是一冒头,肯定又会被盯上。还是再沉寂些日子吧。”顿了顿又道,“大不了等你好了以后再东山再起。” 陆杳当然明白她的心思,眼下自己在药谷里养身体,要是狗贼还贼心不死,那她无回门若被他逮住的话,定要套自己的下落。 可后来,姬无瑕来药谷找陆杳,表情怪怪的。 压根不需陆杳问她,她自己就兜不住,张口道来:“我果然没料错,那狗贼正到处找你。” 陆杳反应平平,姬无瑕叉着腰在房里来回踱步,又道:“他妈的居然舍得下血本花重金,满江湖各大黑市贴你我的画像!不仅如此,他还要找医圣的嫡传弟子所在之处,可不就是费尽心思找你么!” 姬无瑕气愤骂道:“tui!被这种恶狗盯上,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杳道:“江湖上但凡接触过我二师父的,就不得不给二师父面子。他想从我二师父这里着手探,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姬无瑕道:“咱们江湖上最怕得罪大夫,而且还是你二师父这般最为厉害的大夫。这点确实不怕,没人会透露给他的。” 陆杳道:“只要你少在外招摇,也没人探到你头上来。” 姬无瑕道:“所以我也一直没带黑虎出去嘛。我就想不明白了,那狗贼都已经娶了别的贱货了,还来找你作甚!” 陆杳想了想,道:“他这人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大抵是想着我于他还有点价值。” 姬无瑕骂道:“我呸他祖宗的,就他那丧尽天良的缺德货,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待陆杳能出屋子走动了以后,这山里的天气,已是入冬了。 药谷里的山茶和梅迎着寒天相继绽开,团团簇簇,甚是明艳。 凌霄做为医圣的常年老病号,在这药谷里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处院子。 第470章 归还信物 陆杳去找凌霄时,他正在院里弄花除草。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喜好。 大约是那年,遇到个什么人,给了他一颗什么种子,说只要种子发芽日,就是故人回来时吧。 陆杳觉得那就是个江湖骗子。 可师父说,骗就骗吧,万一发芽的时候他找到她了呢,还可一起回来看花儿呢。 反正就种颗种子,也不费什么力气。 于是乎师父的院子里东西就越种越多,有些死了,有些顽强地活了下来。 陆杳见着师父背影,道:“这霜兰种子,都已经是第十三个年头了吧,不会发芽的,师父怎么还不死心?” 凌霄道:“说这霜兰种会在地下沉寂好多年,到了时候终会破土发芽的。” 以前陆杳还会问:“师父见过霜兰发芽开花的样子吗?” 凌霄会回答:“当然见过,纯白的,就像霜花一样。” 陆杳听着师父说,但她却一次未曾见过。 她还是觉得给师父那颗种子的人就是个骗子。 种子在地里埋了十几年,又怎么可能会发芽开花。 那分明就是颗小石头。 眼下,陆杳站在墙边看了一会儿,凌霄头也没回,开口道:“能出来走走了?” 陆杳道:“走走没问题。” 凌霄道:“薛圣把你的针给你拔了没?” 陆杳道:“还没。师父的拔了没?” 凌霄道:“为师也没。” 师徒俩后颈都被深扎了银针入体,封了功力,一时间颇有种同病相怜之氛围。 后来陆杳忽然道:“师父此次去莲花镇可有收获?” 凌霄没做声。 陆杳又道:“徒儿见到夜藏前辈了。” 凌霄背影猛地一震,缓缓回过头来看着陆杳,眼眶不知不觉有丝泛红,道:“你说什么?” 陆杳心下有些扎痛感,暗暗吁了口气,语气平缓道:“徒儿见到夜藏前辈了。” 满院风声,墙上青藤摇曳,凌霄问:“她在哪儿?” 陆杳道:“之前前辈路过京城,徒儿有幸遇到。至于她去哪儿了,徒儿不知。” 凌霄道:“你怎么不告知我?” 陆杳垂着头,不紧不慢道:“当时前辈身边已有相伴之人,前辈走得急,徒儿来不及告知师父。” 良久,凌霄道:“你说她身边,已有相伴之人?” 陆杳“嗯”了一声,伸手,将一支发簪递了出去,道:“这是夜藏前辈让徒儿转交给师父,说与师父正邪不两立,她不与师父一起,亦能逍遥这世上。” 凌霄定定看着那根发簪,缓缓侧身正对着陆杳,突然满身颓然苍败,道:“当真?我不信。” 陆杳压了压酸胀的眼眶,声音平得没有一丝起伏,道:“她说这是师父曾给她的信物,如今还与师父。是不是真的,师父看看不就是了。” 凌霄道:“我不信。她若不亲口与我说,我都不会信。” 说罢,陡然一道影儿一般从陆杳身边飘过,快得陆杳根本捕捉不到。 即便她大师父被二师父封了功力,身法却也如此之快。 等陆杳追出院子时,她师父在山谷里早就没影儿了。 凌霄一走就是好几日没个消息,陆杳放心不下,医圣道:“你放心不下那也没法子,那小子消失的时候谁人能够找得着他?” 然后医圣又问:“他那相好儿的簪子,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吗?” 陆杳道:“没有。” 医圣道:“让他自己消化消化就得了,不出三天肯定回来。” 事实证明,最了解大师父的还得是二师父。 第二天晚上,凌霄就回来了。 不晓得他去了哪个地方过夜,满身落叶,失魂落魄的样子。 凌霄见到陆杳,开口即问:“那簪子呢?” 医圣一脸了然,看吧,走的时候潇洒快意,最后还不是得巴巴地回来拿东西。 陆杳把发簪交给凌霄,凌霄拿在手里,许久无言。 他当然记得,这发簪便是那年他赠予她的那支。 如若不是她亲手交还,又怎会在徒儿手上。 过去这么多年她都躲着他,如今她是当真要与他前情两清么。 第471章 大梦一场 凌霄便静坐窗前,窗外是浓墨泼开的夜色,他一直摩挲着簪子。 后来他终于哑声开口,还是不死心地问:“她让你跟我说的那些,是真的?” 陆杳神色寥然地想,既然已经错过了,既然已经有了谎言,就让这谎言贯穿到底吧。 她明白夜藏前辈的意思,便是不想她师父往后余生里都念着一段不可能会有的重逢,而她师父如今的情况,也再经受不住有关夜藏前辈的消息。 她师父若是再癫狂了,便再也没有信念可以把他及时拉回来了。 陆杳道:“当然是真的,师父应该比谁都识得此信物。” 凌霄手指抚摸着簪上的莲花图案,道:“她当真与别人结成侠侣,一同逍遥江湖了?可是你亲眼所见?” 陆杳心里闷得难受,可嘴上还是应道:“是徒儿见到的。” 凌霄抬起头来看她,眼眶通红,又问:“那人长何模样,待她可好?” 陆杳抿紧的嘴角在师父看过来时陡然一松,应道:“待夜藏前辈极好,所以夜藏前辈才不愿再见师父,就是怕他会误会。” 凌霄点点头,道:“她那般冷情的性子,又不通人情世故,我还担心旁人骗她。待她好便好。” 陆杳眼眶也跟着红了红,低下头去。 凌霄继续问她:“你见到她,可与往日为师跟你说起的她,有何不同?” 陆杳道:“没什么不同,当真如师父所言,夜藏前辈冷若冰霜,容貌极美,且与师父那时见到的几乎没有变化。” 凌霄道:“她没变老些吗?” 陆杳道:“徒儿看不大出来。” 凌霄便又点点头,道:“想必是她身边的人小心呵护着她,她无所担心忧虑,才会和从前一样。” 陆杳道:“嗯,师父瞧着,倒是比夜藏前辈老出许多。” 凌霄笑了笑,道:“为师如今这般蹉跎,哪还配得上她。” 陆杳心头涩然,道:“师父别怪夜藏前辈。” 凌霄道:“我为何要怪她。我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她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她不选择与我为伍同行,那也是她的选择。” 陆杳道:“既然如此,师父就放下了吧。夜藏前辈也是希望师父能放下。往后师父便好好地生活吧。” 凌霄没再回答,只是盯着手里的簪子失神。 他这一坐,又是连坐几日,连身都没挪一下的。 就好似雕塑一般,没声没息。 医圣过来看了,还时不时伸手探一探他的呼吸,还是免不得有些担心他坐着坐着就把自己给坐死过去了。 这老小子真要是这般容易解开心结,也不至于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二十几年。 再过了几日,凌霄终于才如大梦一场一般,清醒过来。 医圣见状,道:“你这一觉睡了三五日,够久的。” 凌霄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将发簪缓缓收进怀里,问医圣:“薛圣,你还有藏酒吗?” 医圣平时抠抠索索,眼下大方一回,道:“其他的没有,蝎子酒喝吗?” 凌霄道:“喝。” 陆杳对此也是喜闻乐见的,就去把医圣的酒都搬来。 医圣与凌霄推杯换盏、对桌而饮。 到后来不过瘾,凌霄拎起酒坛子,仰头就痛饮,满是江湖人的豪侠之气。 医圣便道:“今日你喝得个不醉不归,就当是与过去做个痛快告别,自明日起你便重新开始。 “人家不想跟你好,你也强求不来。只要她如今过得好,你也就可以放心了。往后你还是好好地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就你这年纪,正当壮年,我看你体格也还尚可,不算很老,以后要是遇到个合拍的女人,以你的能耐,努把力,兴许还能老来得子。 “再不济,我还可以帮你,让你在那方面多多和谐。” 凌霄道:“什么老来得子,什么多多和谐,真要那么好,怎么如今你自己还孑然一身?有本事,你想找个女人,让你自己老来得子了再说。” 医圣道:“我跟你能一样么,我又不会为情所困,想个女人想了二十几年。” 凌霄道:“也是,你就只会为你那些蛇虫鼠蚁、珍药奇材所困,所以至今女人也没个影儿。” 医圣道:“是你想女人,我又不想女人,我要女人干什么!” 两人从深夜一直聊到天明。 再后来,陆杳便一直留意观察着她大师父。 好似他当真是释怀些了。 第472章 解决忧患 这厢,京都城里,剑霜大致养好外伤以后,就整日负责在外打探消息。 这次他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事,主子没有杀了他,都算他福大命大。 不过别说他了,就是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也没法抗下那晚的事。 主子留他一命,他便没日没夜在外跑,试图将功补过。 剑铮则跟在主子身边,处理朝堂这边的事。 朝堂上时局日益紧张,广宁侯如愿被皇帝调遣进了西策军督军。 这阵子,京城里除了相爷的婚事以外,广宁侯府也举办了一场婚事,只不过因为相府的风头太大,将广宁侯府也完全压下去了。 广宁侯与外戚刘氏女定亲完婚,是以皇帝才放心将西策军交给他。 但他身为督军,并非全权统领西策军,皇帝还派遣了一员朝中武将,与之一人各掌一半的兵符。 广宁侯等人出发前往西策军营地就任时,队伍也十分壮观。 其中好些都是朝中的官家子弟,都等着出去挣点战功回来,也好顺利地跻身朝堂占据一席之地。 出发之际,皇帝亲自为队伍践行,最后由苏槐亲送他们出那道外宫的宫门。 彼时,出了外宫门,诸事已准备就绪,广宁侯翻身上马,看了一眼站在宫门口的苏槐。 冬日里萧索,阴云沉沉的,他身后的大片宫墙绿瓦也仿佛失去了往日艳阳天里的光彩夺目。 但他着一身紫衣官袍,风拂着他袖摆,眉眼干净温和,不管阴晴雨雪,都是不朽的。 广宁侯道:“即便你不愿帮我,我也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 苏槐道:“眼下离你想要的,还有很长的一截路。那就祝你一路坦途,顺水顺风。” 广宁侯不再说什么,策马调头便走。 苏槐身侧随行的官员看着那一众离去的背影,道:“此次带领西策军的队伍参差不齐,朝中那些子弟也素来都是游手好闲惯了的,广宁侯军威不够,想让他们服帖听话怕是得吃些苦头。” 苏槐不置可否,亦上了自己车驾离去。 常彪虽然远在南淮,可常家家族却是在京都扎根的。 眼下常彪尚未公然造反,但是却想暗度陈仓,将京中家族妻眷都暗自转移。 可早在当初皇帝下旨招常彪进京述职之前,常家所有家眷都已被苏槐着人暗中看起来。 常彪拒不回京是肯定的,他唯一的后顾之忧便是族中妻眷。 后来他族中妻眷转移时,全被苏槐的人扣押了起来。 常家是否抄家落罪,全凭皇帝一道旨。 为了避免常彪反后朝中会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苏槐还要稳住云金和蓬莱两国。 蓬莱虽是小国,但却盯着中原这块肉,只不过因国力有限,不大可能会单独挑起事端。 而云金近来国力增长,面臣心不臣,极有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与蓬莱联手。 但很快,云金和蓬莱两国就决裂。 原因是蓬莱的太子原本与云金的公主联姻,结果蓬莱太子却命丧于云金公主之手。 那太子最是受蓬莱王喜爱,蓬莱王为此大发雷霆,与云金交恶。 得知这一消息后,皇帝不由得大喜,感叹道:“还得是苏卿有办法啊。朕若少了他,还不知得费多少工夫。只可惜……” 只可惜他那种人,放在乱世里是快刀利刃,可若放在太平盛世的时候,那便是肉中钉心中刺。 皇帝叹息一声,这后一句话也没再说出口。 与此同时,公署里,苏槐吩咐手底下的人:“圣上今日心情应该不错,去办吧。”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得知云金和蓬莱交恶以后,皇帝是大舒一口气,趁着黄昏有点暖阳,就出去散步走走。 结果行至小径转角处时,从另个方向也走来一抹纤纤身影,只不过被转角的草木树丛给恰到好处地遮挡了,以至于皇帝将将转过转角,迎面就有人与他撞个满怀。 “大胆!”太监呵斥道。 第473章 有消息了吗? 那是一名宫女,当即就吓得软腿跪到了地上。 皇帝对待宫中宫女也没有那么严苛,见她纤纤弱质,加上他本身心情好,也就不计较了。 皇帝道:“罢了,你起来吧。” 太监见她不说话,道:“皇上让你平身,你为何不谢恩?” 宫女只是埋头叩头。 皇帝道:“你抬起头来。” 宫女闻言顿了顿,还是缓缓抬起头,皇帝顿时就看见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直望进了他心里去。 皇帝一见这张脸就想起了阿汝,便自然而然也想起了这宫女是何人。 之前她被疑与敬王有私,可敬王又没承认此事,还没待事情弄清楚,她就被鎏莹宫弄哑了嗓子。 如今看来也甚是可怜。 当初长公主不允许她一个舞姬御前侍宠,别说现在长公主已经不在宫里了,就是她在,皇帝心里也会负气地想着,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还轮不到其他人来做主。 皇帝道:“朕记起来了,你不会说话。” 阿浣点了点头。 皇帝问:“可怨朕罚了你?” 阿浣又摇头。 皇帝见地上散落着一叠衣裳,一看就是在浣洗司那边做活的。 之前皇帝让苏槐发落她,不成想竟发落到浣洗司了。 皇帝道:“你起来吧。” 阿浣惶恐起身,皇帝还顺手搀扶了她一把。 皇帝这阵子焦头烂额的,无心理会其他,但今日他心情畅快,再看这阿浣也觉更加温柔美丽几分,愈加有些像阿汝了。 皇帝便道:“你陪朕走走吧。” 阿浣本是舞姬,也是擅长琴舞的,在亭中给皇帝弹曲解乏,到了夜幕时分,皇帝径直留她在寝宫,当夜宠幸。 皇帝没想到,她被发落做了宫女,身子骨竟还这般娇嫩。 阿浣虽不能说话,但情到浓时也会轻声地叫,叫得皇帝着实心痒难耐。 皇帝隔两日便会想起她的妙处来,然后招她侍寝。 也不仅仅是她这张长得与阿汝有几分相似的脸,还因为她自身的原因,因她不会说话,便让皇帝觉得别有一番微妙体验。 平时她就跟隐形人一般,不做声,乖乖顺顺地待着,只要皇帝有需要,才会显出她的存在感来。 因而皇帝那段时日,格外恩宠她,不仅将她从浣洗司提了出来,还在后宫给她安排了一处居所,俨然成为后宫里的一员。 只不过阿浣暂还没有名分,皇帝也不好在朝局动荡这时候给她赐名分,便只让内务府以相应的美人待遇待她。 这都是后话。 眼下,苏槐打发人去宫里办事以后,天黑以后皇帝那厢已经招阿浣侍寝了,苏槐方才从公署里忙完出来。 苏槐上了马车,剑铮驾车往相府回。 剑铮低声道:“主子,常家那边所有人都已扣押颇久了,但皇上迟迟没有发落,就这样僵着么?” 皇帝到底是忌惮常彪,既想把他除之后快,但又担心他明目张胆地揭竿而起,所以扣押常家以后他也只是发檄文昭告声讨;而常彪也忌惮皇帝会将他常家九族尽灭,所以一时没有动作。 如此双方都不激进,那得僵到什么时候。 等到了相府,苏槐一脚踏进自己主院里时,方才徐徐出声吩咐剑铮:“那就找个常家的仇家,杀一半留一半。如若常彪还沉得住气,那便全杀了。” 剑铮凛声应道:“是。” 墨大夫和剑霜都等在院里。 一个是等着要给苏槐换药,一个是等着汇报情况。 苏槐经过剑霜身边,推门进房时问道:“有消息了吗?” 剑霜垂头,惭愧又自责道:“属下无能,无回门一直没冒头,暂无风声可寻;而在各大黑市放出去的消息皆石沉大海。 “属下向江湖人打探缘由,说找寻医圣弟子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就算有知道的人,也不会冒着得罪医圣的风险为咱们提供线索。” 他们在黑市上发的还只是寻人榜,若是发寻医榜重金求医圣治病,那就更加不会有后续了。 那不然江湖上有钱人也多得是,若是谁肯出重金就能得医圣收治,那医圣的踪迹也不会这么神秘。 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第474章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墨大夫进屋放下药箱,苏槐解了外衣,墨大夫一看,血迹又沁了出来。 他一边解血色绷带,一边唏嘘道:“都说了相爷得歇息一阵子,相爷却不听,还当自己没事儿人一样每天照常外出公干,这伤口反反复复,何时才能好。” 打他受伤以后,也就歇了个三五日,后来哪日不是忙碌到天黑方回。 若是遇到疑似有陆姑娘的踪迹消息时,他还要亲自去处理。 只可惜,陆姑娘消失了这么久,至今连个确切的影儿都没有。 墨大夫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那陆姑娘明明是他未婚妻,是他自个非要去娶什么长公主的。 现在人陆姑娘不稀罕了,觉得他脏了,这下轮到他傻眼了吧。 不过这些话心里念叨念叨就是了,墨大夫可不敢拿到嘴上来说,他嘴上只能说道:“相爷要是不顾全自己的身体,要是命都没有了,来日便是找到陆姑娘了,又拿什么与陆姑娘团聚呢。” 苏槐低着眉目,墨大夫给他整理伤口时他不痛不痒一般,道:“团聚?她估计还想要我的命。” 墨大夫道:“那要不还是算了?” 苏槐道:“反正是个死,大家最后都得死。” 墨大夫沉默了。 再要是让这相爷找不到人,他真发起疯来,恐怕是天下人都得死他也干得出来。 随后苏槐又吩咐剑霜道:“没结果那就继续发消息,发夜藏的消息。” 找医圣弟子找不到她,挂她的画像也找不到她,她能躲是么,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找她不到,他可以找凌霄。 只要夜藏的消息一出,凌霄必会出现。 她不是不想让她师父知道夜藏的事吗,她若再不出现,他便让她师父将前因后果都知道得透透的。 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只是这样,她该是会越加厌恨他。 剑霜领命正要去做,苏槐垂着眼眸,计较了一下,终还是又道:“先放一放。江湖游医侠士众多,见闻广博,去探清楚,走火入魔后除了以灵犀平内息伐乱,还能以何物替代。” 剑霜应道:“是。” 苏槐道:“灵犀是云金的物产,云金那边对它的了解应是更多,派人去那边打听,看看还有没有遗漏不曾现世的灵犀。” 剑霜立马就利落地去了。 墨大夫以往也接触过不少形形色色的病人,道:“相爷要找灵犀角,可这灵犀角珍贵异常,听说都绝种了,江湖上那些人走火入魔可没得灵犀角入药治疗。” 苏槐问:“江湖上是如何解决的?” 墨大夫道:“硬扛呗,运气好,能理顺体内筋脉乱气,尚能恢复清明,运气不好那就越陷越深,直至最后筋脉寸断、气血爆体而亡。不过这种情况九成九的人运气都不好。” 苏槐道:“剩下的呢。” 墨大夫道:“剩下的不足一成通常有奇遇,最大的奇遇就是遇到一个圣手大夫,至少命能捡回来。” 顿了顿,又道:“相爷找灵犀角是要给谁治走火入魔的?相爷走火入魔了吗?” 苏槐看了他一眼,墨大夫一激灵,换好药给他缠好绷带,道:“当我没问,没问好吧。” 墨大夫收拾伤药瓶的时候,觉得忒可惜。 这些药不是他的药,是相爷自个的药,也不晓得哪里弄来的。 药都是好药,可再好的药也架不住相爷太过于折腾,不可能眨眼间就让他的伤痊愈啊。 要是相爷好生养伤,这药也用到实处,估计这会儿伤口已经开始长拢了。 结果,药费去了这么多,他的伤还时好时坏,这不是浪费好东西么。 墨大夫也试图辨识气味做些此等伤药出来,可尝试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第475章 质子回国 云金和蓬莱交恶以后,皇帝没能顺畅两天,紧接着糟心的事情又来了。 常家家族亲眷原本是命人看守着,可不知怎的,夜里起了一场大火,烧得异常惨烈,使得常家族亲伤亡惨重。 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瞒得住。 第二天丨皇帝知道了,满城的百姓也知道了。 很快消息就会传到常彪那里去,到时候就没有把柄可以拿捏住他了。 朝堂上,皇帝十分震怒,道:“叛党野心昭昭,如今竟还火上浇油,看个区区常家都看不好,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文武百官皆不敢言。 皇帝愤怒之余,又问:“纵火之人抓到了吗?” 负责此案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出列,道:“回皇上,据臣调查得知,纵火之人乃是与常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常家仗着逆贼常彪手握兵权,没少干伤天害理、十恶不赦之事,此人族亲亦是亡于常家之手,所以才寻机报复。” 皇帝怒道:“朕是问你抓到人没有!” 官员抹了抹冷汗,道:“罪人不愿伏诛,已自戕。” 皇帝抓起案上的折子就冲那官员扔去。 后来皇帝又问苏槐:“苏卿,你怎么看?” 苏槐道:“常彪之心昭然若揭,圣上若想常彪坐拥南淮以常家制衡,则常家族亲伤亡便打破了平衡坏了圣上大计。可若圣上觉得南淮之乱必平,常家族党则不值一提。” 皇帝吸了口气,道:“话虽如此,朕只是希望有常家族亲在手,那逆贼多少会顾忌一些。” 苏槐道:“如今西策军已动,对常彪来说,大敌当前,已非妇人之仁所能左右。” 随后云金来使,在这个当口提出让质子敬王回去。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云金早已暗生不臣之心,他们趁火打劫,想在这个时候把敬王捞回去。 可明知他们的目的,皇帝却不得不考虑。 若是不应他们,南淮与云金毗邻,他们若助常彪起事,那则后果严重。 驿馆里,敬王身边的随侍十分高兴,道:“主人,这下好了,很快我们便能回云金了。” 敬王神色淡然,道:“这两日收拾下东西。” 随侍看了看他,道:“怎么主子却好像不怎么高兴呢?” 敬王道:“这是早就既定的事实,有何需得额外高兴的?从这京都到回云金,千里迢迢,谁知不会有变故,只等顺利回到家门,再高兴也不迟。” 随侍想想也是,就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敬王蓦然又问:“陆姑娘的下落找着了吗?” 随侍应道:“还没呢,那苏相都没能找到她,更何况咱们在这里人手有限呢。” 随侍又问:“要是找到那陆姑娘了,莫非主人还想把她带走不成?” 敬王道:“那不知苏相得多着急。” 随后毫无悬念的,皇帝下了旨意,允敬王回归故国。 这厢入夜后,苏槐回到府里,正在书房里拆阅信件,剑铮在门口禀道:“主子,敬王明日便回云金,可要属下着人半路截杀?” 苏槐不语,阅完信件以后,又修书一封,放下笔,晾干墨迹,慢条斯理地将信纸叠起,放进信封里。 他拿着镊子烤了蜡封封于信上,灯火下那双手过于温润修长。 他的模样也显得极是柔和。 苏槐道:“自有人截杀,只需保证他别死在这边。把这信送往云金的平王手中。” 剑铮立刻明了,应道:“是。” 敬王在云金名望高,但云金不止他一位王爷。他越受欢迎,也就有越想把他置之死地的人。 敬王要死当然不能死在本国,否则云金那边将责任往这边一推,那两国势如水火,南淮形势恐怕更加严峻了。 所以要死他也只能死在等过了边关以后回云金都城的路上。 剑铮正要退下时,苏槐蓦然又问:“有消息了吗?” 剑铮脚下顿了顿,应道:“回主子,暂还没有。” 苏槐道:“那就再传一则消息出去。” 第476章 江湖一手消息 陆杳在药谷调养期间,医圣帮她把体内伐乱真气压了下去,她的情况也因此暂时稳定,不用像她师父凌霄那般,脑后得时时扎着银针。 医圣给她取针之时,叮嘱道:“从现在起,到你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前,不能再妄动功力。否则,变成个小疯子事小,你可没你大师父那般深厚能力,护不住心脉你也就玩没了。” 姬无瑕天天往陆杳这里凑,这货消息也灵通,今天不是这个门派跟那个门派干起来了,就是这个谁谁谁被那个谁谁谁寻仇砍了。 陆杳道:“你很闲吗?” 姬无瑕道:“我不闲啊,我这不是天天忙着去打探江湖上的八卦来给你解闷么。” 陆杳道:“可我也不闷。” 姬无瑕道:“我觉得你闷。” 于是陆杳身在药谷,足不出户就能把江湖事情知晓个透透的。 这天,姬无瑕兴冲冲地跑来跟陆杳说:“南边开始打仗了。” 陆杳并不感到意外。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南淮那边的局势就比较紧张了,打起来那是迟早的。 不过又过了两天,姬无瑕一阵风儿地窜到陆杳面前来,风风火火道:“杳儿,灵犀角有消息了!” 陆杳愣了愣。 姬无瑕比她还激动,抓着她的肩膀道:“你没听明白是不是,灵犀角啊,灵犀角在南淮出现了!” 陆杳道:“南淮?” 姬无瑕道:“可不是么!” 陆杳道:“这么巧,靠谱吗?” 姬无瑕道:“听说灵犀还没有绝种,与云金交界的南淮地带就有人发现过有灵犀出没。要不是这次打仗,惊扰了那玩意儿,谁也不知道它居然还没有绝种! “这消息是从南淮那边传来的,现在江湖中人都想过去猎那灵犀,应该靠谱。” 姬无瑕能带给她这个消息,说明确实是江湖上都在传的。 至于真假,一时间也不太好分辨。 不过灵犀若真是还没绝迹,出现在南淮之地确实不奇怪。 那本是云金的珍兽,南淮与云金交界,当初云金捕猎过不少灵犀,说不定有漏网之鱼逃至南淮境内隐藏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等陆杳开口,姬无瑕又激动道:“杳儿,咱们也去南淮吧。管它真假,去看看便知。” 陆杳想了想,道:“真若是有灵犀,江湖上人人都去争而抢之,就由他们去抢吧,最后灵犀落在谁人之手,我们再去找那冤大头便是。” 姬无瑕一听,道:“别啊,谁知道他们抢来抢去会怎么样,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万一灵犀角被毁了怎么办?我们先去拿回来给你治身体啊!” 陆杳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姬无瑕道:“姐妹,夜长梦多,还是得尽快弄到手。再说了,你整日闷在这里有什么趣,我带你去江湖上走走,散散心去!” 陆杳拒绝道:“外面世道这么乱,散什么心。” 姬无瑕默了默,不懂就问:“杳儿,你是不是担心出去会遇见狗贼?” 陆杳:“……你也是真会提。” 姬无瑕道:“那你大可放心,我打听过了,这次南淮带兵的是什么广宁侯,不是狗贼。狗贼人在京都,抽身不开。 “虽然他活着污染了外面的空气,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就放弃了外面的大好天地。咱们江湖人,干就是了,难不成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么。 “杳儿,听姐妹的,你别为了那种渣渣,将自己封闭在这里一辈子,不值得!” 陆杳想,怎么搞得她好像个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怨妇似的? 陆杳黑着脸看她道:“在我上次出谷去找灵犀之前,我不也天天待在谷里吗?” 姬无瑕幽怨道:“可以前你好歹隔三差五要跟我出去一回。” 陆杳道:“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这情况,能跟你出去瞎转吗?” 姬无瑕道:“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再想那个烂王八羔子!” 第477章 需得走一趟 陆杳想了想,道:“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怕。要是出门不幸遇到狗贼,以现在的情况,你我加起来都干不过他,还可能落到他手上。 “那东西睚眦必报,又疯又狠的,我捅了他一剑,要是落他手上了必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避避没有坏处。” 陆杳又道:“再有,南淮那地方太敏感,又打仗又江湖人士云集的,且那狗东西诡计多端,你瞧着他今天在京城,可能明天他就跑到南淮去了,不得不防。 “就先让他们争的争抢的抢吧,灵犀若是真的,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姬无瑕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好歹陆杳是把姬无瑕说通了,姬无瑕也不吵着要带她去南淮了,可谁知这事儿又被大师父凌霄给知道了。 凌霄沉吟道:“南淮还是得去一趟,灵犀角早日拿到,徒儿便能早日免我同等之苦。” 陆杳听来心头温暖,道:“师父不着急,那消息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而且南淮情况究竟怎么样也还不清楚。” 凌霄道:“这有何难的,是真是假,是什么情况,等去了不就知道了。” 陆杳还想说什么,凌霄又道:“你这身板,眼下是不能随便往外跑了,这一趟为师去瞧瞧。” 陆杳道:“师父,南淮正战乱,还是等等再说吧。” 凌霄道:“那一带我熟,横竖也是要出门的。” 这谷里他素来久待不住,陆杳知道。每回来一阵子,他便又要出谷远行,天下各处,四海为家。 这些年来他都漂泊惯了。 而今怕是更加不会有牵绊。 医圣得知此事以后,不大意地摆摆手,道:“他要去就让他去。管他打仗也好,江湖纷争也好,那些虾兵蟹将的,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这老小子,以往瞎教你心法功夫,害得你走火入魔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瞅瞅这些年,哪点把你当个女娃子养的?这次去给你找灵犀角,也是他该做的。” 陆杳不禁回想,当年师父把她从火堆里救下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是个女娃呢。 当时她脏兮兮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哪里看得出是男娃女娃。 凌霄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她用轻功踩竹踏枝行了许远,她那还是第一次飞那么高,那么清晰地看见这个世界,看见山河这般多彩锦绣。 凌霄也是后来,陆杳跟他一起去林子里方便,他看见陆杳往地下一蹲,顿时就有些凌乱。 凌霄问她:“你是个小女娃?” 陆杳转过头来,一张黑漆漆的脏污小脸,就剩下那对眼珠子是干净的,漂亮又有光,道:“是吧。” 凌霄:“……” 他还以为救个小男娃,以后皮糙肉厚随便怎么摸爬滚打,可结果是个小女娃,这可怎么整。 见她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他总不能把她丢在半路上。 而且他走哪儿,她就跟哪儿。 凌霄想过,这小女娃也不能跟他到处颠沛奔波,后来就试着把她给一户无女的人家收养。 但陆杳就是铁了心跟着他,甩都甩不掉。 于是最后师徒俩也磕磕碰碰地相伴着,一同走过大江南北。 眼下既然二师父都这么说了,陆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师父们自有主张,出门在外,经验比她丰富,且即便是她师父被银针封去了功力,江湖上也没有他应付不来的,哪里用得着她操心。 姬无瑕得知凌霄要出谷去南淮,便也跟着蠢蠢欲动地撺掇陆杳:“杳儿,不如我们也去吧。有凌霄师父在,还怕个铲铲,咱们出去都能横着走!” 可结果师父是个行动派,才说完这件事,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陆杳就发现师父不见了。 医圣对此不以为意,道:“还不知道他吗,决定了的事,你见他什么时候拖过。你师父既然去了,真要是有那灵犀角,不等两个月,他准能弄回来。” 姬无瑕就很失落,道:“吃顿晚饭歇一晚,等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出发不好吗?” 第478章 是怕他那张狗嘴 晚上陆杳和姬无瑕一同睡下,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到半夜的时候,陆杳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 紧接着姬无瑕也跟着坐起,就见陆杳披衣下床。 姬无瑕道:“杳儿,怎么了?” 陆杳道:“收拾东西,追我师父去。” 姬无瑕一听,顿时精神一振,睡意全无,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跟着她一起收拾,贼激动道:“下午还说不动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陆杳道:“我不放心。” 姬无瑕道:“不放心什么?你师父那么厉害的人,你还不放心他吗?” 陆杳简单收拾两身衣裳,姬无瑕拿来个包袱给她装,她顺手又将常备的几瓶药塞进了包袱里。 姬无瑕十分利索地系上包袱,听陆杳道:“要是他遇到狗贼,情况会不妙。” 姬无瑕不可思议:“你是怕你师父打不过狗贼,还是怕狗贼被你师父打死?” 陆杳道:“不是。我是怕他耍阴谋诡计。” 姬无瑕想想,觉得也是,道:“像他那种专门玩阴谋诡计的人,恐怕绝大多数江湖人都应付不来,是应该当心。” 只是陆杳想的和她想的又不一样,她哪是怕他的手段,她是怕他那张狗嘴。 她师父如今好不容易稍稍释怀了,若要是真遇到了狗贼,万一在她师父面前提一嘴夜藏前辈的事,那才是糟糕透顶! 所以她是真怕,生怕那两人在南淮遇到一堆去了。 那后果是难以预料的。 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姬无瑕挎上她的包袱,就拉着她一道连夜出谷去。 黑虎盘旋在上空,长啸一声,便也跟着平稳地飞在上方。 出了药谷,陆杳和姬无瑕一路快马往南淮赶,试图追上凌霄。 姬无瑕也是常在外面跑的,对到南淮的地形线路很是熟悉,直接带陆杳走最快的路。 姬无瑕道:“你师父在外行走几十年,对去南淮的路肯定比我还熟悉。我觉得他也是走的这条路,等到了沿途客栈,咱们一路问问便知。” 她们住的客栈也不是寻常市井客栈,而是专给江湖人提供下榻落脚的客栈。 一进客栈就能听到各种江湖事。 所以陆杳也不怀疑,她师父定然会走这条路,会住江湖客栈。 果真,进客栈以后,姬无瑕像掌柜的一形容凌霄的样貌,掌柜回想了一下,就道:“是有这位侠士,他昨晚住在这里,可今上午就走了。” 陆杳和姬无瑕也不能马不停蹄地去追,眼下天黑,总得先休息,遂只好先在客栈里住一晚。 陆杳心下放了放,只要她师父在这条路上即可,她和师父相继到南淮也不过是前后两天的事,应该赶得及的。 晚上两人在堂上用饭,顺便听听江湖人讲讲江湖事。 其中就避免不了讲起南淮的战事,还有神秘的灵犀角。 但还有一件江湖要闻,只听有人说起:“那义衡派、重建的忠义堂还有鸣剑山等各大门派,以义衡派为首,一起组成了一个剑盟,听说近日就要在江湖上广发告帖了。” 另有人附和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些门派都已经在修铸了望塔了,往后若是一方有急,八方支援。” 有人问:“那还有其他门派加入吗?” 姬无瑕仰头就喝下一杯酒,嗤道:“其他门派加入,你想得美。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就是为了保自己山头,你以为真是为了维护江湖和平正义吗?小门小派他们才看不上。” “说得也是,结盟的全是江湖大门派,小门派都排不上号。” 姬无瑕道:“嘴上说得漂亮,都是为了江湖安定,可小门派真要是招了仇敌灭门,我赌两颗花生米,他们定不会出手相救,还嫌浪费人力物力呢。” 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伙讨论起这些来,哄闹一堂。 江湖人又都自带三分侠气,十分豪爽,让小二上酒来,大家相识是友,一起喝几坛。 第479章 他一定要找到 陆杳就不怎么好酒,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但架不住姬无瑕实在是个交际高手,三言两语,几碗酒下肚,就跟堂上的江湖儿郎们称兄道弟了。 陆杳看着一脚踏在板凳上、豪气云天的姬无瑕,不由心想,要是这些江湖弟兄们知道她就是无回门门主,说不定还杀过他们的或仇家或朋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境。 关于灵犀角,姬无瑕也向他们打探,不过谁都没亲眼见过那玩意儿,但都听说南淮有。 一些胆子大的也想去南淮碰碰运气,虽说南边如今是乱世,但往往乱世出英雄,机会会更多。 但自知能耐不足的,就只看看热闹了。 姬无瑕正跟他们聊得火热呢,忽闻客栈外屋顶上空响起一声鹰啸。 陆杳对姬无瑕道:“好了,该回房休息了。” 姬无瑕也不耽搁,放下酒碗便对堂上道:“兄弟们,今晚就喝到这了,改日再喝啊!” 两人匆匆上了楼,一推门入内,就看见黑虎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窗棂上。 黑虎见得她们,还挪了挪抓着窗棂的两只利爪,左右摆了摆身子,像在求关注一般。 姬无瑕唏嘘道:“都跟你说了不要跟来不要跟来,你偏不听。你跟来就算了吧,你还大呼小叫,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我们吗?” 黑虎眼巴巴地:可是没人理我啊。 陆杳揉了揉额头,道:“还是把它绑回去吧。” 姬无瑕道:“你听见了没,你再胡闹,你二娘就要把你绑回去。” 黑虎歪着着鹰头,大约是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然后就不干了,在房间来乱飞乱撞,表示抗议。 后来姬无瑕逮着了它,好一顿说,才总算达成一致。 黑虎可以跟着她们,但不要跟得太近,自己一边玩去。有事的时候才相互召唤。 这厢,夜深了,苏槐人还在书房里坐,剑铮从外面回来,满身肃寒,禀道:“广宁侯带兵与常彪的兵马对上了,如主子所料,刚开始气势倒是足,可几场仗下来,士气很是受挫,不占优势。” 苏槐低着眉目,神色端地是温和,手执笔,那指端修长,纸上笔力遒劲,道:“南淮的消息都传得如何了?” 剑铮道:“现在江湖各道都知南淮出现了灵犀角,正赶着去一探究竟。江湖黑市也将灵犀角的价格炒至了十万两银子以上。” 这样一来,寻找灵犀角的人还不蜂拥而去,谁都想趁此机会发这么大笔横财。 只是,主子这样撒网,引来无数鱼虾,能引来他真正想要的那条吗? 那陆姑娘可不是轻易会上钩吃饵的。 江湖上该放的消息,该找的线索,这阵子全都全力去找了,陆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剑铮知道主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一步不成,他就又设下一步,就算是把整个江湖搅得个浑水朝天,他也一定要找到藏在湖底的那条鱼。 过了一会儿,苏槐闲聊似的蓦然道:“你说她会去吗?” 剑铮应道:“属下不知。” 苏槐道:“她不会去。她怕这是个陷阱,怕我会逮到她。” 剑铮默了默,道:“那主子为何还这般大费周章?” 苏槐道:“但不排除她身边的朋友或者她那几个师父会为她去。” 只要能让他抓住其中一条线索,他就能找到她。 剑铮道:“属下明白了。” 果真,没几日,剑霜那边就传回了消息。 剑铮不得不承认主子料事如神,立马到苏槐跟前来禀道:“主子,之前无回门销声匿迹难以查探,但两日前,有人发现了那只黑鹰出来走动了。” 苏槐道:“往什么方向走动的?” 剑铮道:“往南淮方向。” 随后苏槐道:“整顿一下,准备出发。” 第480章 进山 南淮战事吃紧,朝中时时牵系着。 原本好好的一支西策军,训练有素,在云金和蓬莱不干涉的情况下,对战南淮军理应是颇有胜算的。 所以朝中大臣才纷纷把自家子弟送去历练。 可坏就坏在这里,广宁侯威望不够,那些世家子弟们又好高骛远,以至于西策军统筹作战频频失误,延误了军机。 且广宁侯又不能将那些世家子弟们军法处置,否则来日回朝,他树敌只怕不会比苏槐少。 最终西策军好好的一盘棋却越下越烂。 朝臣们在听说西策军在南淮军那里逐渐处于劣势过后,就开始着急了,一时间弹劾广宁侯的折子是一堆又一堆的。 他们生怕自家子弟在战场上有个好歹,请命让皇帝再遣得力武将去助战。 可这时候,得知前线是那么个糟糕情况,一帮闲散惯了只为贪功的世家子弟兵将如何统领,朝中武将又谁有能能耐敢接这烂摊子。 故苏槐向皇帝请战南淮时,别说皇帝,就连满朝文武都没一个出声反对的。 就让这大奸贼去吧,若是他去,肯定能安抚前线,最好在打胜仗的那一天他也战死沙场别回来了! 皇帝当即应允,特命苏槐督战南淮,定要铲除叛贼常彪。 当日下午苏槐便出发了,用囚车将常家剩下所有族眷全部一同押往南淮。 大队伍在后,他则带着轻从先行上路。 陆杳和姬无瑕紧赶慢赶,一路入南淮之境,还是没能追上凌霄。 两人都知道,大师父真要是一心去干某件事,脚程和效率那都是她俩追不上的。 陆杳只想着等到了南淮,再好好寻她师父。 可南淮这地方也大,两人一连找了几天都没能找到。 同时,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也打得轰轰烈烈。 苏槐快马入南淮以后,第一时间就收到线报,道是前线战况激烈,南淮军与西策军正交战,这一战西策军被南淮军给打乱了阵型,恐怕又会是一场败事。 剑铮便请示:“主子可要立刻入军驰援?” 南淮之地虽大,但两军交战,必是一派惨烈。很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见厮杀呐喊的声音。 远远望去,那百里之外的战场,依稀还可见飞扬的黄沙将空气都渲染得朦胧模糊。 苏槐只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便驱马调了个方向,道:“去老坳山。” 有关灵犀的下落消息,最开始就是从南淮的老坳山传出的,所以各路江湖人士到达南淮以后必然第一时间进老坳山去。 西策军虽然连连失利,但毕竟兵力在那里,就算苏槐放着不管,常彪一时半会也没那能耐把西策军给全灭了。 剑铮和剑霜紧跟在主子身后,两人当然知道,主子亲自来南淮,当然是先找人要紧。 陆杳和姬无瑕循着消息也一路摸去老坳山。 两人在客栈歇脚时,姬无瑕道:“没差的,凌霄师父肯定已经在老坳山了,咱们找过去,只要跟他会合,再拿到灵犀角,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陆杳十分谨慎,问:“南淮交战情况如何,你打探了没有?” 姬无瑕道:“当然打探清楚了,听说朝廷派来的军队屡屡受挫。杳儿你就放心好了,那狗贼铁定没来,他要是来了,朝廷的军队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熊样儿?” 姬无瑕知道,这也是陆杳让她去打探两军交战的原因,通过交战情况就可知,那奸贼佞相到底在没在南淮。 陆杳道:“那明日一早就去老坳山。” 姬无瑕道:“明日有大批的人去那里,咱们跟着不费事儿。” 翌日一早,两人就跟着众江湖侠士一起进山了。 老坳山不仅仅是一个山头,而是那一带绵延数百里的深山密林。 在灵犀的消息传出以前,那密林深处几乎无人踏足。 一旦进去里面,若辨不清方向,恐怕走个一年半载的都难以出得来。 何况里面凶猛兽群出没,能不能活到一年半载的都是问题。 这次进老坳山,江湖侠士们都会沿途做标记以便能够顺利原路返回,更需得自行带够干粮。 第481章 抢地盘干架 为谨慎起见,陆杳和姬无瑕乔装出行。 这个姬无瑕最在行。 她行走江湖,一手易容术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 于是乎两人俨然就乔装成了兄弟俩,一身寻常的江湖侠士行头,再对镜一照,完全就是变了一副面孔。 姬无瑕端着铜镜把自个和陆杳左照右照,再呲呲牙,道:“放心,我乔装的,别说是奸佞狗贼,就是亲爹亲妈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接下来你应该担心的是,等我们找到凌霄师父了,他认不认得出我们。” 陆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个,确实,简直如同换了个头。 陆杳道:“还得是你。” 后来陆杳一边跟姬无瑕一起进山,一边觉得这事实在不靠谱,道:“便是有灵犀在这里出没过,这陆陆续续来了这么多人,确定灵犀还在这里么?” 它又不是没长脚,受了惊难道不跑,还原地等着别人来抓么? 说不定它早就已经跑出老坳山了。 姬无瑕道:“谁知道呢,要是有人找到了,肯定是藏不住的,咱们立刻就能知道。” 陆杳道:“还是先找我师父吧。” 两人进山不久,黑虎就自那山林的高高上空翱翔而过。 放眼望去,是大片苍翠的丛林,俯可卧林而过,仰可直上九万云霄,这自由的感觉让黑虎爽翻了天,它真想使劲嚎两嗓子助助兴。 可娘又叮嘱过它,不可以高声喧哗,它只能低调地安静地跟着。 这厢,剑铮剑霜跟着苏槐进这老坳山以后,就分散开了。 别人都是进来找宝的,而他们是进来找人的。 两人跟在主子身边,这样寻找的效率不高。 所以不光他俩,还有影卫们都一并散开了。 若遇到江湖中人,他们便去询问,通过形容陆姑娘的外貌,问问江湖侠士们有没有见过。 结果找了两天下来都没有结果。 江湖中人一听他们是找位姑娘,便觉得匪夷所思,道:“找姑娘?姑娘怎么会来此?咱们进这山里的全是弟兄,这里环境艰苦,走兽出没,姑娘才不会来呢!” 另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反正我也进来快十天了,是一个姑娘没见过。” 这老坳山里也有飞鸟猛禽,黑虎混在其中,又是在上空盘旋有密林作挡的,所以应该少有人能注意到它。 它俯着林梢一飞而过,林梢被它拂起的风惊得晃动。 附近一群飞鸟也跟着争先恐后地飞逃。 后来又遇到别的鹰。 大约是有领地意识,别的鹰跟黑虎打架,最后黑虎成功地把对方干趴下。 别的鹰被黑虎抓着揍时,发出惨痛的啸声。 没坚持多久,那鹰就直接从上空坠落,啪地掉在地上。 鹰在上空打架时,当时剑铮和剑霜正在那附近走动,远远就听见了鹰啸。 剑霜浑身一震,看向剑铮,问道:“你听,是不是无回门的那只鹰在叫?” 剑铮道:“叫得那么惨,你觉得是吗?” 剑霜觉得也对。 那只海东青被关笼子被套锁链,还被主子拔毛时,都没叫这么凄惨过。 而且仔细一听叫声也不尽相同。 那海东青的啸声是清越而又悠长的。 结果没多久,一只黑色物体陡然落下,径直落在了枯叶上,引起了剑铮剑霜的注意。 两人回头望去,见那是一只毛发凌乱的死鹰。 显然是才被干死的,浑身血迹,身体还轻微地抽搐了两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恰恰就看见另一只黑色雄鹰正自头顶的上空盘旋而过,那张开的纯黑翅膀有种空中王者君临的威风。 看到了那抹一现而过的黑影儿以后,这下剑铮和剑霜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下一刻,两人立马折身就去找主子。 第482章 看什么看 陆杳和姬无瑕没跟着往人多的地方走,与其漫无目的地在这林中瞎转,不妨找找记号。 大师父若是已经入林了,他理应会做上记号。 同时,姬无瑕又让黑虎从上空寻找凌霄的踪迹,结果黑虎一去就是半天没消息。 剑铮剑霜把焰火发出去了,但一时半会还没与主子会合。 路上,剑霜便道:“之前我们是盲目地寻找,但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主子要找的人定然就在这老坳山里。现在不用着急了,主子在这里,一定不会让她逃掉的。” 都过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更近一步的线索。 现在大家都在一个林子里,总算可以稍稍舒口气了。 人难免有三急,后来两人途中找了个树丛茂密的地方去方便。 正这时,陆杳和姬无瑕转到了附近,结果抬头就看见两道黑影背对着站在那树丛间。 草木将将掩映在两人后腰处,露出上半个身子。 那上半身,姬无瑕只一眼,不由得呲了一声,对陆杳嘀咕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啊?” 可正是姬无瑕这一出声,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听不大清晰,但剑铮和剑霜还是第一时间发现有人来了。 两人解决完以后,立马提好裤子,就转过身来。 恰恰跟陆杳和姬无瑕面面相对。 陆杳和姬无瑕顿时面无表情,浑如雕塑。 姬无瑕表示:她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这两个孙子! 还好,她俩是乔装过的。 这种时候不能慌,更加不能躲,不然你越是心虚,对方就越是觉得可疑。 陆杳和姬无瑕都深知其中道理,所以都不约而同用一种赤丨裸裸坦荡荡的眼神把剑铮剑霜看着。 看得剑铮剑霜莫名的浑身发毛。 姬无瑕率先出声,完全是一把毫不违和却又十分陌生的男人声音,冲对面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剑铮剑霜:“……” 他们进山这几日,好歹也跟不少的江湖人士打了交道,基本都是客客气气又豪爽仗义的,今日见这二人,就跟夏天里的炮仗似的,天干物燥得很,还没开点呢就燃了,还这么的粗鲁不善。 剑霜道:“好像是你们在看我们。” 姬无瑕道:“还狡辩,你们要是没看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在看你们?” 剑霜一听,冷声道:“我等在此方便,兄台直剌剌地在后面看,非礼勿视的道理不懂吗?” 姬无瑕一听,不由得冷笑道:“我说是哪两个孙子在此随地大小便呢,你们自个德行不检点,还怪别人非礼勿视,真是笑话!” 说着她便斜睨剑铮剑霜一眼,轻蔑又不屑道:“再说了,就你俩那两根小豆芽菜,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花钱请老子看老子都不看!” 剑铮听得异常无语,剑霜则听得异常来气。 剑霜气愤地跟剑铮说道:“怎么这个江湖人嘴如此歹毒,简直跟无回门那妖女一模一样!” 剑铮表示,他也有同感。 剑霜冷冰冰道:“若江湖人都如你这般见人就骂、逮着就咬,岂不是一团乌烟瘴气。我劝你还是别出来替江湖人抹黑。” 姬无瑕笑两声,道:“就你,也配称江湖人?” 剑铮无意与对方骂架,看这架势,他和剑霜加起来都骂不过对面那一个,而且他们又不闲得发慌,便提醒剑霜道:“算了,正事要紧。” 何况他们确实不是江湖人,这山林里绝大多数都是江湖人,要是引了其他江湖人来,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陆杳也不想跟那两个狗腿子耗,亦是用一把熟稔的男子音对姬无瑕道:“罢了,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最后,双方各走一方。 姬无瑕还时不时回头,看那两人一眼,低低跟陆杳道:“还是把他俩灭口了吧。” 剑霜也甚是不服气,亦回头看一眼,结果跟姬无瑕眼神撞上,姬无瑕张口就骂:“看什么,再看不光挖你眼睛,还割你豆芽菜信不信!” 她就等着那货忍不住提剑来干架呢,只可惜剑铮比较冷静,及时按住了剑霜的剑鞘,双方这才越走越远。 第483章 得多倒霉 等双方都远得再也看不见彼此背影了,姬无瑕和陆杳方才刷地拉下了脸,一脸面瘫。 陆杳道:“你不是都打探清楚了吗,不是说狗贼在京里,不会来南淮吗?” 姬无瑕道:“还得是你了解他,那贼子果真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昨个还在京里,今个就突然出现在南淮了。啐,只能说我没他那么多心眼子。” 陆杳: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姬无瑕问:“那现在怎么办?” 陆杳道:“还能怎么办。” 姬无瑕道:“看来你让乔装出门真是太明智不过了。” 陆杳道:“就是为了以防这样的万一。” 姬无瑕道:“那两个傻子居然一点都没认出来。看样子你我乔装得真的很成功。” 这一点陆杳也是承认的。 然后姬无瑕又安慰道:“别怕,这林子这么大,不一定能遇到狗贼。真要是倒霉遇到了,只要敌不动我不动,他就不一定能认出我们来。” 陆杳道:“快些找到我师父,找到以后立马撤。” 姬无瑕有些遗憾道:“刚刚真该把那俩孙子做了的。” 陆杳道:“你做什么做,他俩真要死在这里,你看看那狗东西会不会闻着味儿来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姬无瑕恍然道:“你这么一说,也是。眼下他们还不知道咱们在这里,要是做掉了,狗贼肯定就知道了。” 事实上,她俩在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剑铮和剑霜赶去追上苏槐时,苏槐正在林中走着。 两人还来不及禀报,忽闻上空传来一声鹰啸,苏槐顿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 恰恰看见一只鹰从头顶掠过。 它大概是憋得慌了,所以才叫一声给纾解纾解。 剑铮剑霜见主子已经看见了,也没什么好禀报的了。 两人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既然大家都进了同一个林子,给主子逮到那是迟早的事。 陆杳和姬无瑕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天,终于才在各种记号当中找到凌霄留下的印记。 两人顺着印记就一路找着去。 结果哪晓得,前一刻陆杳和姬无瑕还觉得,这老坳山的山林实在太大,想找凌霄师父真是相当费劲,到后一刻,两人又一致觉得,这林子实在是太小太小,真是什么鸟都能凑到一堆。 陆杳万万没想到,才到下午的时候,她越想避开着点,那瘟神就越往她跟前凑。 当陆杳和姬无瑕在某处林中,遇到另个方向走来的苏槐时,两人就麻木得像两根木头。 苏槐身后还跟着剑铮剑霜。 有一阵没见,那厮顶着那么一副皮囊,还是走哪儿都招摇。 陆杳姬无瑕面上稳得一批,但整个心态都炸了。 这得有多倒霉,上午才遇见那俩狗腿子,紧接着下午就遇见这狗主子。 姬无瑕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只有陆杳才听得见的话来:“怎么整,调头跑还是左右跑?” 眼下陆杳是半点不能使功力,要是干起来得吃大亏。 陆杳亦是嘴角挤出一句话回应她:“你逗过狗没有,你若是一见到狗就跑,它肯定以为你怕它,必是撒开脚丫子追着你咬。” 姬无瑕:“那怎么办?” 陆杳:“稳住。” 于是两人继续跟个木头似的,与苏槐遥遥相对。 姬无瑕是行走江湖惯了的,眼神坦荡荡,而陆杳俨然就跟看陌生人一般,亦是没有半分波动。 倒是剑霜,先没好声气道:“怎么又是你们。” 姬无瑕道:“一天见两回,咱们真是有缘。” 苏槐道:“你们见过?” 姬无瑕一口豪爽侠气的声音道:“他们撒尿的时候我们见过。” 剑铮面无表情道:“还请阁下慎言。” 姬无瑕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你有的大家都有。” 陆杳声色平稳道:“大家萍水相逢,都是来找灵犀角的,无意交敌,只是我兄弟心直口快,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说着就抱拳又道声“告辞”,她和姬无瑕便四平八稳地转身,准备往回走。 “等等。” 第484章 真是太险了 苏槐出声叫住她俩,陆杳感觉头皮一麻。 她可不能给这狗东西认出来,自己眼下这身体情况根本不允许被他认出来。 不然他要是想疯狂报复补回她一剑,她可能会比他先去见阎王。 这样想着,陆杳又四平八稳地转回身,也甚有江湖人的侠气利落,问:“阁下还有何事?” 苏槐看着她片刻,问道:“可有见过一位姑娘进山?” “姑娘?”陆杳道,“我们沿途走来,可没见过什么姑娘。姑娘不会进山来寻宝,阁下若是寻人,是不是寻错地方了?” 苏槐道:“但我觉得她会来。” 陆杳道:“既然阁下问起,回头我若是遇到了,会帮阁下留意的。告辞。” 然后她和姬无瑕转头就走。 苏槐在身后徐徐道:“你们方才不是从那方向过来的吗,又走回头路?” 陆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道:“这边看样子是没什么可寻的,只能倒回去一小段路,再往别的方向去看看。” 姬无瑕从嘴角挤出一句对陆杳的悄悄话:“快走,快走。” 陆杳回以悄悄话:“狗还盯着,走那么快作甚,你想死吗?慢点走。” 于是两人内心慌如脱兔,但面上稳如老狗,一起不紧不慢又悠然潇洒地往前走着。 苏槐看了一会儿两人的背影,终于还是转头往别的方向去了。 剑霜见那两人这回不骂了,还跟缩头乌龟似的,见了面没说两句就灰溜溜地走掉了,心里就莫名的爽快。 还好他们长了眼,定是看见有主子在,不是他俩所能应付的,所以才收敛多了。 他们若真有那能耐,有本事骂主子两句试试,看主子不让他们横尸当场! 陆杳和姬无瑕一直往前走,一路都没敢回头。 姬无瑕道:“应该可以了吧,那狗应该没追来吧?” 陆杳道:“稳妥起见,再往前走会儿。” 等两人走到一处草丛附近,立马闪身往草丛后面一躲,这才回头看去,见确实没人跟上来,不由大舒一口气。 姬无瑕唏嘘道:“刚刚真是太险了。” 陆杳看了看她,道:“你的乔装易容术确实能扛。” 姬无瑕道:“要不是裹了胸、垫了肩,腰带里夹带了棉絮,鞋里还做了增高,说不定就会被那狗贼认出来。乔装么,当然要整全套的。” 确实,她俩扮起哥儿俩来,扎堆一站,那就是膀大腰圆的汉子,而且姬无瑕张口闭口又粗鲁,男人方便的时候她也不避讳,谁能把她俩往娇滴滴的姑娘上面联想? 陆杳现在头大,只想在不被那狗贼发现之前,赶紧找到她师父一起离开这里。 黑虎白天出去野,到了晚上就飞回来停靠在高处的树梢上。 树下,陆杳和姬无瑕生火烤干粮吃。 姬无瑕问黑虎道:“还没找到凌霄师父啊?” 黑虎咕咕两声。 姬无瑕道:“你肯定是自己玩去了,压根忘了帮我们找人是不是?” 黑虎歪了歪脑袋,又咕咕:不啊,我有找啊。 姬无瑕道:“你还说你有找,我都听见你跟别的鹰打架了!那鹰叫得可惨了!” 黑虎木着一只鹰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姬无瑕唏嘘道:“平时在城里你还晓得收敛一些,可一到荒野,你就知道跟别的鸟打架、抢地盘,真不知你这德性跟谁学的。” 陆杳道:“还能跟谁。” 姬无瑕道:“我顶多就是杀杀人搞搞钱,我可没它这么争强好斗、乱占地盘。” 姬无瑕仰头又望着上方的黑虎,道:“还有,你打赢了就打赢了,你把别的鹰打得哇哇叫也就算了,你怎么能乱叫呢?要是有人听见你的叫声认出了你怎么办?” 黑虎有点委屈地左右打了打摆子:一时太爽,没忍住。 姬无瑕道:“身为一只鹰,你要时刻懂得遏制内心的欲望你知不知道?” 黑虎有点懵的样子。 姬无瑕瞅了瞅它,道:“看来你还不是很知道。” 第485章 发现目标 姬无瑕又一脸严肃道:“现在的情况与之前又不一样了,我们都得藏着掖着小心行事,你要再乱叫,把敌人引了来,你二娘现在身体不好,被抓了怎么办?” 黑虎鼓圆了眼睛:谁要抓我娘? 姬无瑕道:“你消停消停,别回头先把你给抓了。” 陆杳烤好了干粮,丢给姬无瑕一张饼子,姬无瑕啃了两口,觉得索然无味,又道:“这样吧,你去给我们逮点野味来,要悄咪咪地去知道吗?” 这晚上乌漆嘛黑的,它又一身黑,只要它别出声就没问题。 黑虎张开翅膀就兴冲冲地去了。 它捕食能力强,没多久就飞了回来,两只爪子一爪逮着个东西,一松爪,两只东西就软哒哒地掉在姬无瑕面前。 姬无瑕一看,是两只肥硕的山鼠。 山鼠就山鼠吧,能佐佐干粮也好。 于是乎她一手拎过来,袖口一动,便滑出一把薄刃,手法十分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剐皮、开膛破肚,然后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开烤。 黑虎就炯炯有神地看着。 姬无瑕问它:你还想吃啊? 黑虎挥挥翅膀表示:我吃过了,我就看看。 这时节天寒,夜里寒气袭人,到翌日天亮,可见有稀稀疏疏的雪花飘落,将大片的丛林淬上了一层苍茫之色。 黑虎不晓得去了何处,隔着老远的地方,陆杳和姬无瑕就听见了它高昂激越的叫声。 这次叫得不同之前,不属于情绪发泄,而是发现了什么。 陆杳和姬无瑕连忙循着声音的方向前去。 走到半路上,就看见黑虎折返回来。 姬无瑕对着上空捏了一声口哨,黑虎听见了,在空中盘桓一圈,调个头回来,一个俯冲而下。 姬无瑕抬起手臂,黑虎放缓冲势,稳稳当当地停在她手臂上。 姬无瑕问:“找到凌霄师父了?” 黑虎十分激动,甚至有些炸毛的样子,咕咕咕叫半天。 姬无瑕道:“找到了就找到了,用得着激动成这个样子吗?” 黑虎又叽里咕噜半晌。 姬无瑕也着急道:“这傻儿子偏偏就是不会说人话。” 陆杳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别着急。” 黑虎一受它娘抚摸,一下子就被安抚了下来。 陆杳道:“找到我师父了吗?” 黑虎差点在姬无瑕的手臂上蹦起来:找到了! 陆杳又问:“是不是还撞见了其他的?” 好家伙,黑虎直接在姬无瑕手臂上蹦起来。 姬无瑕连忙抓住它翅膀,道:“你以为你很轻吗,敢这么跳!老子手断了你接吗?” 陆杳见它炸毛的样子,它也就只对一个人这么炸毛过,便问它道:“是之前关过你锁过你的那个人?” 黑虎怄得直接嚎了两声,也恨不得能从嘴里飚出句人话:就是他就是他! 陆杳和姬无瑕对视一眼。 那狗现在在山里到处瞎转,黑虎发现他也是迟早的。 只是让人忧心的是,黑虎发现他的同时,他有没有发现黑虎。 姬无瑕道:“杳儿,还得是你,才能跟它毫无障碍地沟通。” 陆杳又问黑虎:“你是先发现我师父还是先发现那狗东西的?” 黑虎整个处于亢奋状态,又蹦又跳又炸毛,陆杳心头不妙:“还是说你是同时发现他们的?” 黑虎:离得不远啦! 陆杳哪还顾得上盘问黑虎,抬头看向望不到边际的深林,神色平静,却道:“黑虎,带路,去找我师父。” 她就知道,来南淮找什么灵犀角,这事太不靠谱。 她一直怀疑,灵犀角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来的。 莫不果真是个套? 在江湖上他找不到她,他知道只有灵犀角才可能把她引出来。 眼下要是再耽搁下去,保不准两人已经凑一堆打上交道了。 她心里最担心的也是这种情况。 万不能让她师父和他遇上。 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她师父。 随之黑虎在前带路,陆杳和姬无瑕立马加快速度往前去。 第486章 你让我好找 两人毫不耽搁地一追赶就是一两个时辰,后来终于听见前面依稀有人声。 这时雪下得大了些,轻飘飘的雪花从树林的缝隙间飘落下来。 不知不觉就将地上染得斑驳苍白。 陆杳一脚蹬在一棵树干上,身形顿时如影掠出老远,姬无瑕慢她一步自那树下经过时,正好树上积攒的雪渍被那一脚给蹬得全都簌簌落下来,落了姬无瑕满身。 陆杳卯足力往前飞快地移动身形,一时间姬无瑕都快赶不上了,不由甩甩头上的雪道:“杳儿,你师父说你不能动用功力!” 话音儿刚一落,姬无瑕就见陆杳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 结果她自个跑得太急,一时有些刹不住,直接贴上去,把陆杳往前撞了撞。 陆杳不得已只好又往前挪了两步。 姬无瑕还想说个什么,可等她抬起头来看清前边的光景时,她也沉默了,并全身戒备起来。 一时间这片深林里,一片沉得闷人的寂静。 只见前面不远处站的,确实是陆杳的师父凌霄。 可与他站在一起的,可不就是苏槐。 他着一身黑衣,在这苍冷寂寥的雪天里,显得身量出奇的笔挺修长,黑发与他的衣色融合在一起,那朝她看过来的一双眉眼,没有了往昔故作的情深义重,也没有了往昔伪装起来的温柔和善。 陆杳本还想装一装的,可奈何方才姬无瑕喊了她的名字,定是被这狗东西给听见了,所以他的眼神才变了。 他的视线在落在陆杳身上的那一刻,就又沉又紧地绞缠着她,像是豺狼虎豹的眼神,盯准了只会咬死不松口;又更像这天气,仿佛暴雪将至,惊涛骇浪、山崩地裂。 陆杳看着他那眼神,恍惚有种是自己杀了他全家的感觉,而他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姬无瑕掇了掇陆杳,道:“这狗东西是有病吧,明明是他先对不起你,怎么搞得好像是你对不起他似的。” 陆杳道:“他一直有病,又没治好过。” 凌霄侧头看过来,方才也听见了姬无瑕的那声喊,只是还不待说话,苏槐却是盯着陆杳先徐徐开口道:“你让我好找。” 这段时间,为了找到她,他费尽心机。 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管它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就一定要把她掀出来。 之前在林中遇上,她倒是不慌不忙,竟把他给骗到了。 苏槐又道:“怎么不调头就走了?怎么不继续骗我?” 陆杳心想,这是有多大病的人,才希望她继续骗他。 别说姬无瑕叫露馅儿了,就是她没叫她名字,眼下师父在前,陆杳也没得装了。 要不然,她根本就不想认识他。 凌霄看两人这态度,就晓得他和自己徒儿是相识的。 陆杳道:“你找我干什么?报仇吗?” 苏槐道:“你过来。” 陆杳道:“所以这灵犀角的消息,一开始就是你放出来的。什么灵犀角,这里根本就没有。” 苏槐道:“我耐心快耗光了,你再不出现,我还有其他办法,总能让你主动来见我。陆杳,你过来。” 姬无瑕拉住陆杳的手,臭着脸道:“你叫她过来她就过来啊?你算个什么鸟?也不看看现在什么个情况!” 有凌霄师父在,还怕个卵蛋。 姬无瑕底气足得不能再足。 他要是不服,干他就是了。 陆杳都快忘了上回走火入魔是个什么心境了,而今再见到他,倒也心平气和。 他也不过就是背信弃义,发挥了他的人渣属性,除此以外并未对她造成多严重的损失,所以上回捅他一剑完事儿了,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气儿了。 见了面,要是能形同陌路最好。 可显然的,他过不去。 他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定然还是想找她报仇回来。 第487章 单方面挨揍 见陆杳动也没动,苏槐沉着眉眼,形容莫名的又冷又妖,道:“不来?那我便与你师父聊一聊,我也不知道我能说出些什么事,但总有些事,你师父会感兴趣。” 陆杳脸色沉得厉害,翻脸也快,道:“本来形同陌路也就算了,你非得要搞成你死我活的仇人是吗?” 姬无瑕道:“你少威胁吓唬人,你有什么破事是杳儿师父感兴趣的!有种说来听听!” 苏槐看着陆杳,便开口对凌霄道:“凌霄前辈,关于我师父的事,与前辈一说。” 凌霄回头看着苏槐道:“你师父?” 他还没跟这晚辈后生交过手,今日也不过是遇见,这后生跟他聊说了两句。 此人跟他徒儿相识,那可能认识他也不足为奇。 但他师父是谁,凌霄就不得而知。 苏槐一直紧紧盯着陆杳,徐徐道:“我师父是夜……” 话还没说完,陆杳立马出声打断,道:“师父!” 凌霄看了陆杳一眼,又问苏槐:“你师父是谁?” 陆杳不等苏槐说下去,当即对凌霄道:“师父,就是他害我走火入魔!是他背信弃义,算计于我!” 而后林中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凌霄再次看向苏槐,顿时气场就变了,道:“是吗?” 话语一罢,压根不需要听苏槐的回答,凌霄就突然出手,一掌击向苏槐。 苏槐不得已抽身后退,可凌霄身法瞬息一变,倏地自他身后袭来。 苏槐侧身躲开,虽避开了强劲的攻势,却也被他拂袖挥开,险些撞在树干上。 亏得是苏槐反应快,一脚往那树干一蹬,翻腾两下,方才有些狼狈地落地。 下一刻,凌霄又已至他面前,一边跟他过招,一边道:“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只可惜你敢伤我徒儿。” 姬无瑕不由得大开眼界,赞叹道:“凌霄师父被封了功力,光就是拳脚功夫就打得狗贼还不了手啊。真是太厉害了。” 确实,明眼一看,就是苏槐应付得十分吃力,处于被动劣势的局面。 可陆杳心头一直紧悬着,不敢放松。 她能让师父干这狗男人,但他的嘴又没废。 他随时都有可能张口道出实情。 而面对这种情况,陆杳既插不上手,也阻止不了。 但不知是不是狗男人被她师父打惨了,打得应接不暇,根本没有闲工夫说点别的话,所以整个过程中,他都是闭着嘴没吭声。 倒是姬无瑕,观战观得异常兴奋,在边上转来转去,必须得正面看见奸贼挨揍才爽,还不忘在旁呐喊助威:“凌霄师父,弄他!狠狠弄!他天天欺负杳儿,不是个好东西!” 凌霄下手自然不带留情的。 陆杳看见苏槐基本是单方面挨揍。 姬无瑕一个人呐喊不过瘾,过来挽着陆杳的手臂,道:“杳儿,快好好看看,这个平日里要上天的狗贼,眼下是怎么被干的!有没有很解气!” 苏槐被打得很惨,至少陆杳觉得比自己下手时惨多了。 陆杳揍他时喜欢快准狠地揍,捅他时也喜欢干脆直接地捅,可她师父凌霄揍他不一样,毕竟实力摆在那里,而且还是个晚辈后生,要是三两下就揍完了岂不是不道德。 所以师父下手,又让他痛,又不那么快痛过头。 苏槐的招法用得很杂,好似江湖各派的武功都会两招,所以凌霄一时看不出他究竟师承何人。 凌霄想,也可能是这小生故意想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所以才用得这般杂乱。 苏槐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凌霄给揍趴在了地上,一身黑衣全是雪渍,发丝也有些凌乱了。 到后来,他单膝跪在地上,嘴里吐出的血滴落在雪地里,尤其妖冶。 他肩头下方,约摸是旧伤发作,有明显濡湿的痕迹,血染红了他黑衣下面白色的衣襟边缘。 陆杳心有所感,道:“看得我有些热血沸腾。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我也想上去来两下。” 剑铮剑霜回来,发现主子挨揍了,当即就拔剑护主。 凌霄回眸看过来,道:“我收拾一下欺负我徒儿的孽障,你二人莫要凑热闹给我送人头。” 第488章 真不真,她最知道 姬无瑕见状,立马也闪身挡在了中间,把手指骨捏得啪啪响,道:“凌霄师父,这两个人头交给我。” 苏槐动了动嘴角,抬起头来,仍是直直看着陆杳。 陆杳也看着他,然后面无表情道:“看我作甚,是你自找的。” 说着她又抬眼对凌霄道:“师父,所谓灵犀角,都是假的,是他编的。” 凌霄先前就听出苗头来了,闻言又给了苏槐两脚。 这回他是当真狼狈,好半晌方才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擦了擦嘴角。 凌霄道:“徒儿可解气?要不要为师摘他狗头?” 陆杳道:“算了,师父,我们走吧。” 她转身之际,淡淡又道:“他要是再追上来,就请师父帮我杀了他。” 只是才没走几步,苏槐手抹过嘴角后,低眉看着手指上的血迹,又用舌头顶顶破了的嘴角,忽然就笑了。 他竟还能笑出一股子邪气。 仿佛方才挨揍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也没抬头看,只轻描淡写道:“我的师父是夜藏。” 此话一出,将将转身的凌霄,猛然一震。 陆杳微微仰头,深吸口气。 她就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纠葛,可这人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做事怎么可能不达到他的目的。 方才她还真以为他不会说了。 他以前答应过她不会说的。 现在看来,以前那些破事儿全当是喂了狗。 凌霄转过身,重新审视苏槐。 凌霄一时间杂念纷乱,他不由得想起,夜藏以前也是会各家武学,只是他先前一点都没往这方向去想。 凌霄道:“你说的,可当真?” 陆杳转过身来时,恰恰就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眼里满是疯劲儿,一字一字缓缓说道:“真不真,她最知道。” 说罢,他便又溢出一口鲜血,随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主子!” 凌霄顿了顿,陆杳道:“师父,别管他,此人最是诡计多端。” 可最终,她师父还是上了心,不愿放弃一丁点有关故人的消息,抬步就朝苏槐折回去,道:“到底怎么回事,得把他弄醒了再说。” 陆杳说不出的糟心,她快马加鞭赶来,千防万防,结果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狗畜生阴险狡诈、满腹算计,他不可能让自己功亏一篑。 他重伤昏迷前提起夜藏前辈,她师父更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于是最后,凌霄一手就把苏槐提起,一起原路返回了。 陆杳也不是没劝过,道:“师父,不用管他,把他扔下吧。这祸害命硬得很,死不了。” 剑铮剑霜知晓挟着主子的人就是曾叱咤江湖的大魔头凌霄,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紧步跟在后面。 凌霄道:“我还有事问他,他想死也得等跟我说了以后再死。” 顿了顿,又道,“我大老远的来这里找灵犀角,结果都是这小子的圈套?” 在之前陆杳还不是十分肯定,可现在见到苏槐以后,她肯定得不能再肯定,道:“这里要是真有灵犀角,我跟他姓。师父审审他的两个狗腿子不就知道了。” 凌霄回头看了一眼剑铮和剑霜,两人不由自主地绷了绷身体。 凌霄问:“我徒儿说的是真的吗?没有灵犀角,都是你们这主子的算计?” 剑铮道:“还是等主子醒来,由主子跟前辈说吧。” 他俩要是贸然说了,这位前辈突然魔性大发起来,他俩走不出这老坳山都有可能。 这进来都走了好几天,出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出去。 天黑的时候,他们就在树林里生火过夜。 苏槐靠着树,一直没醒。 剑铮和剑霜十分担心,近前去检查他的伤势,见衣裳底下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几乎将白衫都染透。 凌霄看了一眼,眉头一挑,道:“他还有旧伤?” 剑铮凛色道:“正是为陆姑娘所伤。” 说着也不耽搁,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取出,给苏槐上药包扎。 凌霄道:“不就是被捅了一剑,这都一两个月过去了,还没好?” 第489章 有求于人 剑霜便道:“自打陆姑娘离开以后,这一两个月里,主子一边要忙朝廷里的事,一边又想尽办法打探陆姑娘的消息,整天在外忙碌,伤口是反反复复绷开,一直不见痊愈。 “在来南淮之前,主子的伤好不容易才长拢,今日大动干戈,又裂开了。” 陆杳坐得远远的,面无波澜地烤着干粮。 姬无瑕坐不住,和黑虎一道凑过去瞧热闹。 见得苏槐的肩下方旧伤裂开,一片血肉模糊,一人一鸟表示十分赏心悦目。 黑虎还很兴奋,很想扑上去啄他两啄。 姬无瑕啧啧道:“看到这狗贼这么惨,那我就放心了。” 她还不忘回头对陆杳道,“杳儿,狗贼伤得好重,你快来看看,也高兴高兴!” 陆杳道:“看不看我都很高兴。” 到半夜的时候,苏槐仍是没醒,还发起了烧。 别说陆杳过去看看他,便是正眼都没瞧一下。 她侧身背对着苏槐那边,歪头靠着一棵树便睡去了。 还是剑铮走到她面前来,屈单膝跪在了地上,沉声请求道:“还请陆姑娘施以援手,救救主子。” 陆杳似睡着了一般,没反应。 剑铮又道:“还请陆姑娘救救主子。” 许久,陆杳才缓缓睁开眼,很是不爽地睨着他,道:“你主子不惜命,爱折腾,他要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剑铮垂着头,道:“还请陆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陆杳道:“可我这人最不念旧。” 姬无瑕揉揉眼,道:“要不我先去江湖上接个要杀他的任务,回来他再死?这样他也可以发挥最后一点用处。” 剑霜冷声道:“你这妖女,主子几次三番饶恕你,你却恩将仇报。” 姬无瑕道:“你主子剿我分舵,还骗老子去给他做事,要不是我信他,杳儿也不会被他骗得那么惨! “老子还没说什么呢,你却好意思说我恩将仇报!杳儿你可千万别管,就让他死了干净!” 剑霜气得不行,剑铮道:“剑霜,少说两句。” 毕竟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 姬无瑕睨着剑霜,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个情况,还敢这么嚣张,惯得你!凌霄师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们碾死,呸,看你人模狗样,脑子里装的都是猪粪!” 剑霜脸都气绿了,又不得不忍着。 他从没见过比这妖女更会骂架之人!更没见过比她更粗俗暴力之人! 陆姑娘怎会有她这样的朋友! 陆杳听着姬无瑕骂,然后又舒心地缓缓闭上了眼继续睡。 剑铮无法,只好转到凌霄面前,态度十万分的恭敬,道:“求前辈出手相助,救救主子!” 凌霄道:“我又不会医术。” 但剑铮知道,这位可是陆姑娘的师父,只要他开口,陆姑娘多半会动手的。 剑铮想了想,道:“我家主子是夜藏前辈的弟子,一身武功都是为夜藏前辈所授,若是主子就此丧命,前辈也不会得知那些前情了。前辈之所以一路带着主子,不就是想弄清楚吗?” 凌霄沉吟,他见徒儿与这后生确实有很深的恩怨,但他也确实想把事情弄清楚。 凌霄便问:“徒儿,你怎么看?” 陆杳道:“师父莫要听信他一面之词,那都是他骗师父的,不足以为信。徒儿见到夜藏前辈时,前辈可没说她收了个徒弟。” 剑铮道:“颠倒是非的是陆姑娘才对,陆姑娘与主子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怎会不知。” 陆杳眉头跳了跳,果真凌霄逮住话里的重点了,道:“朝夕相处?” 剑铮道:“陆姑娘是我主子的未婚妻。” 凌霄:“……” 剑铮道:“当初还是陆姑娘亲自找上门,来找我家主子兑现这门婚事的。” 陆杳:“……” 凌霄看着陆杳:“还有这事?” 陆杳道:“他满口胡言,师父别信。那狗主子和他的狗腿子,都是谎话连篇的东西。” “我谎话连篇,”忽然那树下,声音徐徐响起,“我骗你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你骗我的多。” 第490章 终于踏实了 陆杳眉头动了动,睁开眼侧目看去,见苏槐竟醒了过来。 他还发着高烧,双眸被烧得通红,火光闪烁也掩不住他的虚弱脸色,嘴角血迹未拭,他直勾勾盯着陆杳。 眼神里的那股子偏执疯狂的病娇味儿,让陆杳只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姬无瑕也有同感,掇了掇陆杳手肘,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妈的这是个疯子。你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苏槐先前虽然没动静,但他却听得见大家的谈话声。 他字字缓声道:“你以为你毁了信物,就不是我未婚妻了?我相府上下,满朝文武,皆知你陆姑娘是我未婚妻。” 他盯着陆杳,继续又道:“夜藏是我师父,凌霄前辈若不信,大可等我伤稍稍好转以后,我会亲自带着前辈去我师父……” 话没说完,陆杳脱口道:“贱丨人你住口!” 他就笑,笑得肆意妖美,道:“到时候务必让凌霄前辈了解我师父的前情始末。” 说罢,他又缓缓耷拉下头去,没再有反应。 一时间林中寂静,中间燃着的一堆火,树枝发出噼啪的声响。 后来凌霄开口道:“徒儿,且先吊着他口气,等我问清楚了以后,你要杀要剐也不迟。” 剑铮和剑霜就齐齐看着陆杳,期望着她能出手相救。 陆杳道:“师父,这种人诡计多端,实在不足为信。” 凌霄道:“他若骗为师,不等你动手,为师也会解决了他。” 最终,陆杳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朝苏槐走去。 没有办法,师命难违。 她若是再抗拒,也怕师父会起疑。 陆杳在苏槐身边蹲下,伸手拿了拿他的手,想看看他的脉。 结果手指刚碰上的时候,他冷不防反手就捉住了她的手,紧紧扣在手心里。 仿佛寻找了这么久,终于把她抓住了,这一刻,他也终于踏实了。 陆杳有些发毛,抽了抽,抽不开,他还握得愈紧,陆杳回头就看见好几双眼睛包括黑虎,正齐刷刷地看着这里。 陆杳道:“你放手。” 苏槐置若罔闻。 陆杳便回头面无表情地对众人道:“我就说他命硬得很,死不了。这种人渣有什么可救的。” 姬无瑕与她同仇敌忾,道:“他还敢抓着你不放,我来把他手卸下来!” 陆杳道:“再不放,就把他手砍了吧。” 姬无瑕提着剑过来,剑铮剑霜见状不得不也拔剑挡在前面。 凌霄道:“徒儿,暂时别让他死了。” 苏槐这才主动松开了手。 陆杳黑着脸掏出两粒药丸,捏开他嘴丢了进去。 剑铮问:“主子这烧热怎么办?” 陆杳道:“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就是不死,烧坏他脑子也是好的。 可师父是一心想听他说事儿,也不可能眼睁睁放任着他被烧坏过去,就提醒剑铮,用雪给他降温。 剑铮便用布料包着雪,敷在苏槐额头上。 一晚上过去,他的烧热有所控制。 不过回去的路上,他断断续续地发烧。 伤药不够用,剑铮又来问陆杳。 陆杳不管,剑铮就去问凌霄,陆杳便只好依着师父的,酌情提醒一番,让他们就地取材去林子里找某种药草来应付一下。 一直到走出老坳山,苏槐的情况都不怎么乐观。 他们暂且在一处客栈里住下。 苏槐的伤势,在南淮一般的大夫还处理不来,何况眼下有医圣弟子在,剑铮和剑霜还去找别的大夫做什么。 于是剑铮剑霜脸都不要了,堵在陆杳门前不走,请她救人。 陆杳不理他们,剑霜就在门外冷冷地对剑铮道:“算了,别求她。” 陆杳道:“他说得对,有点骨气的,就别来烦我。” 紧接着剑霜又对剑铮道:“我们去求她师父,她总不能不听她师父的。” 陆杳:“……” 然后门外没动静了,等陆杳打开门一看,两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隔壁不远,她师父的房里,依稀响起了两个狗腿子的话语声。 第491章 确实是疯了 陆杳探出头去一看,就看见姬无瑕比她还积极地躲在门外听墙角。 姬无瑕对她招招手,道:“杳儿你快来,他们在讲你和狗贼相处的事情欸,我都没想到,你们俩居然发生过那么多事!” 陆杳黑着脸也去那门外一听,两个狗腿子还真是相当不要脸,就差把他们狗主子形容成一个情根深种、至死不渝的大善人了。 房门又没关,凌霄当然知道她们在外偷听,陆杳也就忍无可忍地走了进去,道:“你们还要点脸吗,把逢场作戏说得这么动听的,你俩怎么不去茶楼里说书呢?” 剑铮道:“我等也没有胡说,当初确实是陆姑娘主动来认与主子的这门亲事的。后来在皇宫里,陆姑娘频频惹事,哪次不是主子替陆姑娘善后。 “我都不止一次听见陆姑娘说爱主子,主子嘴上虽然没说,可他却处处为陆姑娘摆平了多少事。 “主子以往身边可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能近他的身,他身边也就只有过陆姑娘一人。否则,他也不会让陆姑娘与他同住主院,与他同进同出。” 姬无瑕道:“现在说这些有毛用,那狗贼三心二意,不是娶了破长公主为妻吗,识相的就不要再来纠缠我杳儿。” 剑霜道:“我都说主子并非真心想娶长公主的。” 姬无瑕道:“那还不是娶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可打听到了,听说他和长公主如胶似漆得很,长公主搬去公主府,他还天天上门去看。” 剑霜冷哼道:“你懂个屁!” 姬无瑕道:“我不仅懂屁,我还懂屎,不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剑霜一拔剑,姬无瑕轻蔑道:“就你这拔剑的速度,顶多给我当下酒菜。” 剑霜道:“若不是主子不好,他一手就能捏死你。” 姬无瑕道:“呵,就算你主子很好,凌霄师父也一手就能捏死他。” 剑铮道:“剑霜,算了。” 毕竟这妖女的嘴就是开过光的,你骂得过她么? 剑铮又对陆杳道:“陆姑娘有所不知,主子那日在崖下没能找到你,回去便疯了一般,关起门来,将长公主手下的一两百宫人尽数屠戮。长公主在主子手上也没能讨到丝毫的便宜。” 陆杳闻言无动于衷,道:“确实是疯了。听起来也确实够薄情寡义,这很符合他的性子。” 前一刻敲锣打鼓迎娶进门,后一刻却举起屠刀杀尽身边人,这样的疯子,谁想嫁谁嫁去。 姬无瑕问剑铮道:“你到底是想表达个什么鬼,是想说那奸贼够狠,嫁给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吗?” 剑铮道:“主子之所以答应娶长公主是有条件的,灵犀角在长公主手上,这是主子与长公主做的交易。” 顿了顿,他又道:“起初我等并不知主子找灵犀角是要做什么,而今却是知道了,大抵是因为陆姑娘需要。” 陆杳道:“真要如你所说,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你主子为了帮我找东西,不惜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剑铮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陆姑娘能明白主子做的这一切。” 陆杳道:“那灵犀角呢,换来了么?” 剑铮默了默,道:“被长公主烧没了。” 陆杳就笑了,道:“你主子也有失手的时候。我是很需要灵犀角,他若是把灵犀角换来了,好歹也是靠他牺牲色相换来的,我不要显得我不礼貌;他要是没能换来,他和长公主杀来斗去我也好高兴高兴。” 只是,让师父了解到那狗贼和她的事情了以后,她师父就更加不可能不闻不问就放任狗贼自生自灭了。 他得让他清醒过来,问清楚情况,再视情况处置。 陆杳心中也清楚师父对夜藏前辈的执念,打从苏槐亲口说出他是夜藏前辈的徒弟时起,她师父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遂凌霄道:“徒儿,要不先管管他,救活了再说,若他有半句虚假妄言,再弄死。” 第492章 再补一刀 事实证明,两个狗腿子摸清了行情,她可以不管狗男人,但她不能不听师父的。 在她师父觉得,夜藏收的徒儿,于情于理都不能见死不救。 最后陆杳去了苏槐屋子里。 她站在床边,看着苏槐睡在床上。 他黑发散在枕边,阖着眉目,脸色甚是苍白。 这种时候他倒是比以往那又凶又狂、又疯又狠的样子相去甚远,看起来温顺多了。 也是么,半条命都没有了,他还能怎么兴风作浪。 陆杳就有些搞不明白,向来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狗相,居然会容忍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 剑铮和剑霜两个杵在房里,以便陆杳有需要随时差遣。 陆杳看了一会儿,还是动手掀了掀他的衣襟,看了一眼他衣裳底下的伤,十分嫌弃道:“你们主子这是打算彻底自暴自弃了吗?” 他上回被她捅的那一剑,伤口重新裂开,颇有些狰狞,除此以外,还有她师父揍出来的其他外伤。 剑霜幽怨来一句:“还不是因为陆姑娘。” 陆杳道:“因为我?那我可得好好高兴高兴。” 剑铮道:“主子的伤应该如何治理?” 怎想,话音儿刚一落,床上的苏槐便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神直直望向陆杳,唇色也苍白,开口道:“你有多高兴?” 陆杳与他对视须臾,道:“看见你醒来,我又有点失望。” 苏槐道:“那我也不能让你太过如意。” 陆杳道:“你费尽心机想找我,是想报仇吗?” 苏槐道:“你敢这么对我,我自是要找到你,做鬼也不能放过你。” 陆杳道:“可就你现在这情况,别说报仇了,我要是透个风声出去,前来找你报仇的肯定不计其数。 “你也能很快做鬼,但我还可以活很长时间,我可以找个道士给你做场法事,让你胎都投不了,到时候你看看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剑铮和剑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狠还得是陆姑娘狠。 苏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陆杳原是想着,避免跟他正面对上,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比以前还不如,肯定会被他疯狂报复。 可如今,她看着狗男人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比自己更惨,她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陆杳道:“等你要死的时候,我可以代劳解决掉你,顺便还能凭你狗头在黑市上狠赚一笔。” 良久,苏槐道:“你竟敢跳崖逃跑。你以为我就找不到你么。” 陆杳瞥他一眼,道:“怎么,想把我捅你的那一剑还回来?我也有点后悔,当时发挥得不好,应该像我师父那样先把你揍个半死,再捅你一剑,不过你若非要冥顽不灵,我现在再补一刀也还可以。” 她刚一说完,也不晓得这狗东西都伤成这样了哪来的力气,冷不防就捉住她手腕,一收手臂,又迅又猛地往自己身上一带。 也不怕会压到自己的伤。 他动作快,丝毫不给陆杳反应的空隙,她直接就被重重拽倒进他怀里。 萦绕鼻尖的不再是那辛烈的独活气息,而是他身上的血腥味。 陆杳顺水推舟地想,他不怕被压死,那她压死他也无妨。 与此同时,她手里也没闲着,真是说干就干,手腕一转,滑出一把匕首,直接就毫不犹豫地冲着他那道狰狞的剑伤又狠狠捅了进去。 “主子!” 即便如此,他那只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腰,也丝毫没放松。 他手臂上的力道只会越收越紧。 陆杳轻轻转动刀柄,发出血肉被割裂的声音,她声音冷静至极,道:“苏槐,如何?你以为我还会对你留情?趁你还我一剑之前,我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弄死你。” 剑铮剑霜立马快步上前,陆杳头也没回道:“是你们求着我来的,既然我来了,是好是坏你们都得受着。当心些,我若是手抖,让这匕首捅偏了些,当场要了他狗命,可怨不着我。” 于是两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陆杳手里的刀柄又转了两转,待她拔出匕首时,连同着他伤口里的一块肉都给她一并削了出来。 陆杳道:“把火拿来。” 第493章 这下痛快了吗? 剑铮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去将灯盏拿到床头放下。 陆杳用火烤了那鲜血淋漓的匕首,又烙进了他的伤口里。 房里一时响起滋滋的声音,还有浅淡的青烟。 整个过程,苏槐就是抱着她,把头蹭在她发间,一声不吭。 陆杳一手撑在他身侧,稍稍拉开距离,才能看得见他的伤口,另一手下手是不紧不慢,且十分平稳。 剑霜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陆姑娘这是在给他主子削去腐肉,重新清理伤口。 诚然,那道剑伤都不知道已经反反复复了多少次,即便是伤口长拢了,可里头并没有长好,所以才这么久都没法痊愈。 最后陆杳抬起头来,两人相距咫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看着苏槐苍白且浸着冷汗的脸,他竟还维持着清醒,还问她:“这下痛快了吗?” 陆杳道:“堂堂相爷弄得这么落魄,想让人不痛快都难。” 他伤口虽然鲜血淋漓,但陆杳处理过后,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液往外冒了。 陆杳再拿出个药瓶,往他伤上洒了些药粉,对剑铮剑霜道:“剩下的还用我教你们怎么弄吗?尽人事听天命,他要是想走,你们也别留。” 剑铮默了默,道:“还是陆姑娘来吧。” 陆杳道:“你们不包就算了,就让他这么敞着吧。” 随后陆杳要走,苏槐却还拽着她不放。 陆杳不禁想,方才下刀还是轻了,这狗东西还有力气。 苏槐道:“我还有伤,你还没弄完。” 陆杳道:“那你怎么还不走?” 苏槐道:“你师父不准我走,我阳寿未尽,还没到时候走。” 陆杳道:“我现在就应该送走你。” 苏槐对剑铮剑霜道:“她若送走我,你们便去跟她师父说,原原本本地说,她是有事情怕她师父知道,所以才灭口我。” 陆杳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话说到这儿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回头我师父若问起你,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真的会杀了你。” 苏槐也是强撑着,陆杳挥开他的手时,他便松脱了。 陆杳刚想走,结果一转头,剑铮剑霜就把包扎用品送到了她面前。 剑铮道:“还请陆姑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最终陆杳冷着脸,还是一把拿过绷带,又转身坐回到床边,给苏槐包扎。 等她包扎好,打上结以后,再抬头看时,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昏死了过去。 后来在客栈养了两天,剑铮剑霜由衷地觉得,主子这阵子狠命折腾,而今在找到陆姑娘以后,他总算肯好好地养养伤了。 他清醒的时候,除了听听南淮的战况消息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在房里卧床静养。 在剑铮剑霜的印象中,主子还从来没这么静过。 哪怕之前在相府里养剑伤那几日,他都是在家办公的,办公之余还不忘往公主府走一趟。 这两天熬的药的药方子,还是剑铮剑霜厚着脸去问陆杳讨来的。 起初陆杳不给,道:“随便找个外面看伤的郎中都会开药方,找他们去吧。” 剑铮剑霜见这回陆姑娘是铁了心的不想管主子,横竖眼下主子情况已经不那么危急了,剑铮就对剑霜道:“你守着主子,我去请郎中来开药方。” 屋子里苏槐听见了,徐徐开口道:“别的药方我不吃。” 剑铮剑霜沉默。 苏槐又道:“叫她来开。” 剑铮道:“叫过了,可陆姑娘就是不管。” 苏槐道:“那就去叫她师父来,说我想与他谈谈。” 剑铮应道:“是。” 没一会儿,凌霄就过来了,陆杳后脚也黑着脸进来了。 凌霄张口就道:“听说你要找我谈谈,是你师父的事吗?她何时收你为徒的?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你若是有半字欺瞒之言,敢胡乱仗着她的师名行走江湖,我定不饶你。” 苏槐看着陆杳,陆杳吸了口气,压了压心头邪火,道:“师父,他才醒,还虚弱得很。有什么话还是稍后再问吧。” 第494章 写方子 然后陆杳转头又问剑铮:“先前不是说去找个郎中来给他开药么,找了没有?” 剑铮道:“别的郎中主子不看。” 陆杳道:“那就让他作死吧。” 苏槐徐徐开口道:“我师父她……” 陆杳眉头跳了跳,立马又道:“算了,看在我师父的份儿上,我开张方子吧。” 苏槐就抬手抵在嘴边,咳嗽了起来。 他这一咳,似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般,没个休止的。 陆杳心想,咳吧,最好咳死你省事。 但她面上却抬起头来对凌霄道:“师父,我看他这一时半会连说句话都不利索,要不还是等他稍稍稳定些了再说吧。” 凌霄看了苏槐一眼,见他手心里隐隐攥着殷红,便道:“只有这样了。徒儿,你先给他看看。” 苏槐勉力道:“费凌霄前辈白走一趟了。” 随之凌霄起身出去,陆杳跟着送她师父,前脚把师父送出门,后脚就黑着脸把房门一关。 门一关上,苏槐半靠着床头,也不咳了,低头看了看手里咳出来的血迹。 剑铮凝着一张棺材脸,及时递了块帕子上去。 苏槐接过帕子,便徐徐地擦拭手上血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 他低着眉眼,脸色苍白,由内而外充斥着一种又疯又病的气质。 陆杳就搞不懂,这狗东西都半死不活的人了,还跟她这么玩,就不怕把自己玩死么。 而后苏槐抬头看着她,道:“不是要写方子吗?” 剑霜利索地去拿来纸和笔,铺在桌上,道:“陆姑娘请吧。” 陆杳正要去桌边,苏槐道:“你不先来给我看看脉?” 陆杳道:“你脉也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疗伤的药大致都一样。” 苏槐道:“可我不光有外伤,我还有内伤。” 陆杳道:“药方都一样。” 苏槐道:“我突然觉得我又能说话了,剑铮,去请凌霄前辈。” 陆杳刚拿着墨笔,气得回头就毫不客气地把笔头朝那狗东西扔过去。 苏槐微微偏头,笔头啪地砸在床头,砸出一团墨迹。 陆杳道:“我麻烦你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现在你的命是捏在谁手里。” 苏槐道:“你还想要捏死我吗?” 陆杳道:“你再这样试试看,你以为我下不去手怎的?” 苏槐盯着她片刻,道:“那我的伤你看是不看,药方你写是不写?你若不看不写,我也好早早跟你师父交代遗言。” 最终陆杳走到他床前,苏槐把手伸给她。 陆杳还是往床边坐下,手指搭在了他手腕上。 她不知道这玩意儿哪来的精力折腾,他身上的毒有反噬的迹象,外伤重,被她师父揍出来的内伤也不轻。 整个内里一派紊乱。 若是一般的郎中,可能还真处理不来他这情况。 她诊脉时,苏槐便也低着头,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 她手指跟葱段一般白,因指端微微捻着,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 苏槐蓦然开口道:“关于我师父,你是怎么与你师父说的?” 顿了顿,他又道:“总要先对对口。” 陆杳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陆杳才淡淡道:“夜藏前辈云游,我在京中有幸遇上。她身边已有良人相伴,便将信物托我还给我师父。” 陆杳面上不见情绪,看他一眼,又道:“你最好照着这个说,如若你敢透露半点风声,让我师父受到影响,我也不会让你有好下场。” 说罢,陆杳收回手,正要起身,他却冷不防逮着了她的手腕。 他手上温温凉凉的。 陆杳看了看他的手,道:“我劝你,识相点的就松开。” 苏槐道:“有些事我们可以先说说。” 陆杳道:“说什么?说说你的老相好?” 苏槐道:“你就非得要说是我老相好?要说老相好,你怕是当之无愧。” 陆杳闻言嗤笑一声,道:“相爷别寒碜我,我不过是你闲来无趣打发时间的一个消遣,哪能与你老相好相比。” “你们一个是玩弄心计的狗东西,一个是兴风作浪的贱东西,”说到此处,陆杳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说真的,你俩当真绝配。” 第495章 你发什么癫 “消遣?”他倏地将她往身前拽了拽,看着她那双不惹风波的眼睛,“你真当我闲,需得要打发时间?” 陆杳道:“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 苏槐道:“你见过我跟其他人好过吗?” 陆杳像听了个笑话,道:“那谁知道。” 一直木着的剑霜,突然开口道:“主子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子,就陆姑娘一人。” 陆杳道:“闭嘴吧你,我问你了吗?” 剑霜只好默默闭嘴。 苏槐忽然道:“我没跟其他人好过。” 陆杳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女人玩几次就腻了,对此你应该是相当有经验的。那必然是有经验的,不然你怎么干得出骗着一个又去娶另一个的龌蹉事来。” 苏槐道:“我娶旁人并非真的娶。” 陆杳笑了一笑,道:“结婚只是相爷的手段,你都跟我订婚结婚了两次,我还能不知道么。” 苏槐道:“婚事只是交易。” 陆杳道:“这我知道,不就是为了换取灵犀角么,剑铮剑霜都跟我说了。我是不是应该佩服相爷忍辱负重。” 苏槐道:“又不仅仅是交易。” 陆杳道:“这我也知道,听说你把长公主的身边人全屠了,让她生不如死。你只有先把她骗她出宫,才好下手。” 她问他道:“不管是交易还是手段,你苏槐想干就去干,哪怕杀尽天下人,你既一开始就已将我置身事外,那这些与我何干?我现如今知道这些,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一下?” 随后两人都沉默。 后来陆杳平了平声色,道:“你千方百计找我,还是想报我那一剑之仇? 苏槐道:“你说的,我骗你一场,你还我一剑,你我互抵。” 陆杳道:“那你为何还紧咬着不放?” 苏槐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道:“因为你是我的老相好。因为我爱你爱得要死。” 陆杳:“……” 这狗东西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把这么恶心肉麻的话张口就说了出来,陆杳猝不及防,给恶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偏偏这厮毫无自觉,病得都快死了,但他那张嘴还是真的有毒,又闲话家常般道:“你走了以后我茶饭不思,天天只想找到你。” 陆杳可不想陪他疯,遂扭着手腕挣脱他。 苏槐一边捉得死紧,两相争执着,一边继续道:“是你先惹了我,现在你想走,怕是不行的。 “我每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你,你越是想逃,我就越是要找。 “我每天想你都想得发疯。” 陆杳实在忍无可忍,骂道:“你发什么癫!能别恶心我吗?” 苏槐顿了顿,看了她一会儿,又道:“跟旁人是差了点意思,我就只想跟你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等我们将来……” 在隔夜饭被吐出来之前,陆杳本能反应一般,扬手就冲他那张脸摔了一耳光。 满室寂静。 陆杳耳根子也静了。 这时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跑到这边门外来,正要往里冲,被剑铮剑霜给拦在外面了。 姬无瑕在外喊道:“杳儿,你怎么样了?” 苏槐用舌头顶了顶嘴里,继续道:“等我们有了孩子……” 话没说完,陆杳手上一抽,反手又往他另一边脸摔了一耳光。 那打脸声,剑铮剑霜,还有姬无瑕,都是耳力好的,听得个清清楚楚。 姬无瑕顿时火冒三丈,掳了袖管就往里闯,道:“他奶奶的,你敢对杳儿动手,老子跟你拼了!” 剑铮剑霜拦得也十分卖力,一脸实诚道:“谁打谁还不一定。” 果真,下一刻房里就响起了苏槐的声音,不喜不怒:“你打我打上瘾了吗?” 门外姬无瑕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撸好的袖管又放下来了。 只听陆杳嫌弃得不能再嫌弃的声音道:“你这么恶心,我不打你打谁?” 苏槐道:“女人不都喜欢听这些吗,你竟觉得恶心?” 第496章 陆姑娘是真的坑 姬无瑕内心无疑是波涛汹涌的。 还得是她家杳儿,有胆魄,敢打那奸贼的脸。 一面她内心里又不禁摇旗呐喊:打,打他!打肿他! 兴奋刺激之余,姬无瑕难免又有点担心姐妹。 毕竟这奸贼报复心极强,万一他要是恼羞成怒,对她姐妹奋力一击怎么办,她姐妹又动不了武功,肯定吃亏。 是以剑铮剑霜根本拦不住她,她抬脚就一脚踹开了房门。 结果姬无瑕进屋就看见苏槐正抓着陆杳的手与她拉扯不清,同时他脸上还当真是有打出来的指痕印,一边一个,对称得很。 苏槐全然不觉得丢脸,约摸也是脸皮已经够厚了,一手只摸了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姬无瑕道:“你放开我家杳儿,你要是敢动她,我现在立马就杀了你。” 剑铮剑霜也不甘示弱,上前挡着。 剑霜道:“你要是敢杀主子,除非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 苏槐看着剑铮剑霜,剑霜一心跟姬无瑕横,尚且无所察觉,但剑铮一接触到主子眼神就晓得主子相当不爽了。 苏槐徐徐开口道:“上回在林中,你们是撒尿遇到的吗?” 要是不提这茬儿,大家估计都忘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忘了,这奸佞还记在心里。 姬无瑕道:“是又怎么了,我和杳儿走得好好的,就遇到你这两个小弟,正随处撒尿呢。” 剑铮剑霜:“……” 姬无瑕又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的不检点。” 苏槐道:“你们亲眼看见了?” 姬无瑕不屑道:“怎么没亲眼看见?要是没亲眼看见,那是怎么认出来这俩蠢货的?” 剑铮瞬间求生欲暴涨,气愤道:“你满口胡言!说话能不能有点真凭实据,什么你亲眼看见了,你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剑铮又回头向苏槐道:“主子明察,属下敢对天发誓,没让任何人看见!” 就是让这妖女看见了有什么要紧,可关键是陆姑娘与她同行,她信口雌黄这么一说,是想害死他们吗! 姬无瑕睨他一眼,道:“看了就看了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又不是没看过。 “还有,不过就是被看了一下,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地跟你主子表清白吧,难不成你们被人看了一下,狗贼就不要你们了?” 剑霜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瞪了姬无瑕一眼,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恬不知耻的妖女!” 然后剑霜亦抱拳对苏槐道:“主子,千万不要信她,属下二人绝没让陆姑娘看!” 陆杳总算挣脱了手,立刻起身离开床边,一边活动活动手腕,一边悠悠来一句:“我看了。”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走到桌边提笔开始写方子,又道:“无非就是那么个样子。” 剑铮剑霜已经无法为自己辩驳什么了。 陆姑娘是真的坑,坑得他们毫无反击之力。 陆杳留下只药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下午的时候,姬无瑕坐在窗棂上,剥着花生米,窗户是朝庭院敞开的,姬无瑕一边吃花生一边看着后院里剑铮和剑霜两个挨打。 姬无瑕幸灾乐祸道:“你们这是犯什么错了,说出来我高兴高兴。” 两人挨完打以后,若无其事地穿好衣服,又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苏槐的药也照方抓来熬好了,剑铮剑霜两个到他面前复命时,苏槐饮过药,神色分外温和道:“等南淮的事了,回京以后,我便送你们进宫吧。” 剑铮剑霜一听就给跪了。 苏槐看他们一眼,道:“在宫里当差也不错,怎么,你们不满意?” 两人垂着头道:“属下知错,随主子责罚,只要别遣走属下!” 宫里当差哪里不错? 再不错那也是个太监好吧! 片刻,苏槐放下药碗,道:“去把她叫来,说我不舒服。” 第497章 确实有那么些在意 这厢,陆杳和凌霄、姬无瑕正在堂上用饭,剑铮就板着个棺材脸,走到桌边,道:“陆姑娘,主子要见你。” 陆杳置若罔闻。 剑铮又道:“主子说他不舒服。” 陆杳道:“人活着多少都会有些不舒服,他要是想舒服,往棺材里一躺,绝对就舒服了。” 剑铮面无表情道:“主子说他想陆姑娘了。” 陆杳手里的筷子冷不丁一抖。 剑铮继续道:“主子对陆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是见不到陆姑娘,他就吃不下睡不着,心里还像蚂蚁啃、猫爪挠似的。 “主子对陆姑娘是当真情根深种,爱得发狂。” 上回在房里恶心她也就罢了,眼下居然还当着她师父和发小的面儿恶心她。 现在轮到陆杳吃不下了。 凌霄莫名的眼神看了看她,道:“徒儿,看来前阵子你出去一趟,收获良多。” 陆杳道:“师父别理,那就是个疯子。” 姬无瑕掇了掇陆杳手肘,道:“杳儿,别去,就让他爱你爱得发狂,你只管狠狠抛弃他。” 陆杳看了姬无瑕一眼,道:“从那狗嘴里吐出来的话,你信吗?” 剑铮道:“主子是句句发自肺腑,陆姑娘若不信,可以去主子那里,他说他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陆杳:“……” 陆杳看着他,道:“你们主仆都是这么能恶心人的吗?” 剑铮抬头挺胸,目视前方,板板正正道:“只能说与陆姑娘各有所长,陆姑娘挑拨离间的本事也不小。” 见陆杳迟迟不动,剑铮又把方才叙述的那些肉麻话重新再复述一遍,而且气势更足,声音也更大。 惹得堂上其他的江湖中人频频朝这边看过来。 凌霄旁若无人地吃自己的,徒儿的感情私事他不怎么管,他只要确保徒儿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会吃亏就是了。 而姬无瑕,一边端着饭碗刨饭,一边八卦且唯恐天下不乱。 这饭没法吃了,随后陆杳还是放下筷子,起身上楼,进苏槐房里看看。 一进门,苏槐正靠床休息。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来,他这伤病情况下,少了许多素日的张狂,但骨子里不会变,眼神还是一来就紧紧缠着她。 陆杳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道:“不是要把心窝子掏出来给我看看吗,我现在来了,你掏出来给我看。” 苏槐道:“你过来,我给你掏。” 陆杳道:“我嫌脏了我的手。”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苏槐忽然道:“你以往骗我那么多次,也不见我把你捅个半死。” 陆杳道:“是不是觉得很亏?你扪心自问,我骗你那么多次,与你骗我这一次,一样吗?我可有联合其他男人一起来骗你?” 苏槐看着她,道:“你这么生气,还是因为你心里在意,见不得我娶别人是吗?” 陆杳道:“这些事,还当真是过不去了?” 苏槐道:“过去?在我这里,除非人死了,才算是过去了。” 陆杳道:“那就不妨再聊聊,人死不成,心死也总可以吧。” 她思忖着道:“现在想来,之所以那么生气,一是你大费周章地设下一个骗局来骗我;二是你要娶之人,是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的女人;三是,” 她停顿了一会儿,亦是看着苏槐的眼睛,“你说我在意,我也确实有那么些在意。” 陆杳道:“越在意就会越计较,会变得眼里容不得沙子,身心受不了背叛。 “但我确实不是纠缠不休的人,江湖人快意恩仇,有仇当日报,有恨当日消,往后江湖再见,也是各不相欠。” 她眼里明净坦然,似乎再也不会因他起秋波滟潋,因他绽桃夭灼华,只有曾相识一场而已,再无其他。 往日云烟,现在她甚至连骗都懒得再骗他。 第498章 换不了旁人 陆杳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娶别人,你不曾告知过我,我也不曾因此得到你什么好,所以这个锅我不背。 “以后再听到你狗腿子说什么都是为了我,那嘴也别要了,我会让他们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这话剑铮剑霜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她问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千方百计想找我,是为了什么?” 苏槐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江湖人,我也不快意恩仇。惹我的人,让我不好过,我也绝不会让她好过,我要让她无处藏身,我要跟她纠缠到底,直到她做鬼都得跟我在一起。” 陆杳沉默片刻,道:“你这疯病还是该找个大夫看看。” 苏槐道:“你不就是个现成的吗,要不要过来给我看看。” 陆杳道:“上次你说了,你我恩怨互抵,那你还想干什么,莫不是想找我替你解毒?你遭毒性反噬,怕是寿命比之前还要短。 “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也不能太过狠心,你若不再纠缠,先前的交易依旧作数。你若能找到助我恢复的法子,我依然愿意给你解毒。只不过你的时间可能很有限了。” 苏槐看了她许久,道:“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样?” 陆杳道:“我会来坐个席,随个礼。” 苏槐道:“你要是来随礼,我就让我的人把你按进我棺材里。” 陆杳道:“那我叫人帮我随个礼。” 苏槐道:“你喜欢听甜言蜜语吗?” 陆杳真是说变脸就变脸,道:“你少恶心人。” 苏槐道:“我很爱你。你过来,我把真心给你看。” 陆杳道:“tui,真恶心。” 苏槐也有些不满意了,盯着她道:“真心就真心,恶心就恶心,你为什么要说真恶心?” 陆杳道:“你恶心人的本事还小吗?话已至此,我对你已毫无兴趣,你我婚约也随着你另娶作废,以后我不扰你,你也别在我这里兴风作浪,彼此相安无事最好。” 说罢,她站起身离开。 苏槐道:“我不舒服,你过来给我看看。” 陆杳头都没回。 下一刻,他侧身在床边,吐了一口血。 他伸手拭了拭嘴角,大抵也是装不下去了,恢复了他该有的那般猖狂劲儿,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殷红,道:“我若死了,也有办法搅得你不安宁,搅得你师父不安宁。我活着的时候可能怕你会恨我,做事会留点余地,可我死了以后还有什么顾忌。” 陆杳顿住脚。 她又走回来,他的眼神始终就黏在她身上。 陆杳走到床边,歪头拔出黑簪,将黑簪一头打开,里面竟还有一副银针。 她一手就粗暴直接地挎了苏槐的衣裳,一手将针捻入他背上大穴,过程中冷静而不掺杂私情。 陆杳道:“就你眼下这情况,叫你死得快也是便宜了你。” 待她扎入最后一根针后将将收手,不想苏槐却忽然动手,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收进怀里。 根本不容得她挣脱。 这东西看起来虚虚弱弱,但唯有在纠缠她的这件事上,他出奇的卖力。 陆杳突然有感,道:“你就像条被人抛弃的狗,真可怜。” 苏槐道:“那你就可怜可怜我。陆杳,我抱你抱顺了,换不了旁人。” 陆杳道:“相爷不是说过,女人么,大抵都一样,有什么顺不顺的。 “外面想让你抱的女人排着大长队,让你每天换一个都能换到你七老八十。 “相爷早前也说过,很快便会对我腻了,如今倒正好,你可以多去尝试其他的人,找找其他的新鲜感,就不会觉得我这里过不去了。” “再者,”她道,“苏槐,我对有妇之夫没有兴趣。” 第499章 说说师父的事 苏槐道:“完成拜堂礼,完成夫妻礼,那才叫婚姻礼成。我既没与旁人拜堂,又没与旁人洞房,我族谱上的名字是你的名字,与我行夫妻礼的人也是你陆杳。若我是有妇之夫,你说说,谁是我的妇?” 陆杳道:“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天下人皆知你已娶妻,你跟你的新婚夫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适时,凌霄和姬无瑕的声音响起在门外。 陆杳回了回神,立刻挣了挣身子,道:“你再不松手,我还叫我师父收拾你。” 凌霄在门外问能不能进来,苏槐方才一边松开她,一边温声道:“前辈请进。” 房门一开,陆杳正好从他怀里抽身出来,颇有些掩饰性地,一脸正经地,动手拔他背后的银针。 凌霄和姬无瑕进来,各自拉开椅子坐。 陆杳的身影恰到好处地遮挡着苏槐,待她拔完银针,苏槐慢条斯理地将衣衫穿好,她方才往边上挪了挪。 姬无瑕看看苏槐,又看看陆杳,有些酸不拉几的样子,臭着脸对苏槐道:“杳儿吃个饭,你就翻筋作怪,不是这里抽就是那里痒,你不是要把心掏出来吗,你怎么不掏?” 说着她就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来,随手往桌上一钉,匕首就稳稳地插在桌上,十分潇洒利落,又道:“要不要我来帮你掏?” 苏槐道:“这是我与她的事。” 姬无瑕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槐道:“那我想与她好,跟你谈就可以了吗?” 姬无瑕道:“我真佩服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地不要脸的。” 苏槐道:“这一点你用不着佩服别人,你也不差。” 凌霄道:“现在你既然醒着,我见你说话也顺畅,不妨就说说你师父的事。你师父当真是夜藏?” 苏槐道:“正是。” 凌霄道:“她何时收你为徒的?” 苏槐道:“十七年前。” 凌霄道:“她素来清冷孤傲,为何会收你做徒弟?” 苏槐道:“以前我弱小受欺凌,被人投以兽口,是师父救下了我。此后我便与师父作伴,她授我武功,使我强身健体,不至于再受人欺凌。” 姬无瑕来一句:“让你强身健体,可没叫你作恶多端。” 凌霄问:“那后来呢?” 陆杳一直看着苏槐,生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后来,”苏槐掀了掀眼帘,亦是看着她,片刻才徐徐道,“后来师父云游四海,数年我才得以见上一面。再见我师父时,她身边已有结伴而行之人。” 凌霄沉默许久,还是又问:“那是个怎样的人?” 苏槐道:“是个逍遥剑客,性情豪爽、正直善良,且仗义助人,与师父极是情投意合,对师父也无微不至,极是关心体贴。” 陆杳见他描述着,听来不由微怔。 他面上似在回忆,叙说得自然而然,就好似他真的有遇到过那么一个人,能完完整整地将那个人形容出来。 她当时与她师父说的时候,只能说个大致的含糊的印象,这样才是对的,他与他师父最为熟悉,也只有他最为了解他师父的身边人。 他的话才更能让她师父相信。 凌霄后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师父她,可有跟你提起过我?” 苏槐应道:“有。” 凌霄抬起头,眼里的光仿若亮了一下,道:“她怎么跟你说我的?” 苏槐道:“师父说,此生遇一挚友,虽道不同,却也以心相交。师父说,虽正邪不两立,但她知前辈至纯至善、至情至性。 “只是她学的一直是世间正道,终与前辈殊途,便希望此后莫再遇前辈。” 凌霄神色又黯了下去,叹了一声:“她这人认死理,就是倔。什么正道邪道,不过都是世人妄自评判罢了。” 第500章 太过巧合 苏槐道:“师父有前辈赠予的一信物,知不宜再与前辈相见,但一直想将信物归还。这次恰遇师父云游归来,” 他看了陆杳一眼,继续道,“正好碰上了她,得知她是前辈的徒弟,便托她将信物交还,我想前辈应该已经收到了。” 凌霄点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枚簪子,摩挲了两下,道:“她身边既有良人,确实不应该再留着这等旧物了。” 姬无瑕起初听得个云里雾里的,但她也没打岔,越听到后来越豁然开朗。 她知道这些年凌霄师父为情所困,但她却不知道凌霄师父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前些天在树林里,这狗贼被凌霄师父揍得惨时就自曝他是夜藏的徒弟,当时她还在想,夜藏是谁,莫非是凌霄师父的老友? 现在的情况她终于听明白了,这狗贼居然是凌霄师父心上人的徒弟! 难怪凌霄师父这么关心这狗贼的死活。 姬无瑕又心想,凌霄师父爱着夜藏前辈,而夜藏前辈的徒弟却对凌霄师父的徒弟死缠烂打,这是个什么轮回? 思及此,姬无瑕就突然冒了一个问题,正儿八经问道:“你们当真从小有婚约?你们从小就认识吗?凌霄师父和夜藏前辈一人收你们一个徒弟,也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吗?” 苏槐看着陆杳,道:“我与她自是从小有婚约,是父母辈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只是我与她从小不相识,在拜师父的时候,我也不知师父还有一挚友,挚友收的徒弟竟是我未婚妻。” 姬无瑕俨然不可置信,拍着大腿:“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凌霄师父,你信吗?” 凌霄道:“我收徒儿的时候,她家破人亡,是把她从火堆里捞出来的。” 苏槐道:“师父收我之时,我亦家破人亡,孤身无依。” 凌霄道:“我与你师父多少年未见了,我徒儿也瞒得紧,我更不知我徒儿竟还有个未婚夫,此事也断不可能是我与你师父商量好才各自收一个徒儿的。” 顿了顿,凌霄又道:“可若说这是巧合,也着实太过巧合。” 苏槐道:“大抵是老天爷的安排。” 姬无瑕:“yue。” 凌霄看向陆杳,道:“徒儿,以往你可没说你有这么个未婚夫。” 陆杳道:“以往这未婚夫拿来也没什么用,徒儿便没说。后来因为要去找灵犀角,才到京里认的。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定下婚约的信物已毁,他也已经另娶,我们当日便说清,婚约就此作废。” 苏槐道:“我们当日说清了吗?” 姬无瑕道:“怎么没说清,杳儿捅你一剑,你就该知道,你们已经清得不能再清了。” 凌霄沉吟道:“你是夜藏的徒儿,与我徒儿又有婚约在身,这原本是大好的缘分和姻缘,可如今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可惜。” 苏槐道:“前辈,我心意不变。” 陆杳拉着脸,道:“你少在这博同情。” 苏槐看了她一眼,又对凌霄道:“这辈子还真非她不可。” 凌霄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归是你骗我徒儿在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是你有负她在先。 “我徒儿就是这性子,恩怨分明,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谁敢欺她负她,她便加倍奉还。别说她,江湖上都这样。 “所以有今天这局面,多半是你自找的。” 姬无瑕无比赞同:“凌霄师父说得对。” 凌霄道:“我徒儿脾气还算好的,不似其他江湖上嫉恶如仇的姑娘,因爱生恨,得不到就要毁掉,她不会,她得不到只会把你弄个半死再丢掉,谁爱要谁要。” 姬无瑕道:“就是,不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有什么值得我杳儿要的!” 陆杳瘫着脸,就默默地看着自家师父和姬无瑕一唱一和。 第501章 那我们重新开始 凌霄又道:“说来,我有很大的责任。她是从小看着我过来的,有我的前车之鉴,我徒儿不会轻易自寻烦恼。” 陆杳道:“师父跟他说这些作甚。” 凌霄撑着膝盖站起身,对苏槐道:“你莫看她父母双亡,但她的师父个个将她当成宝,你自己掂量着看。” 说罢,他就转头出去了。 姬无瑕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临出门时,在门口一把逮了剑霜,把他也一并拖走。 剑霜再冷傲,也不禁骂骂咧咧:“你这妖女!” 姬无瑕:“我妖你爹的女!” 大家都走后,剑铮也默默地在门外拉好房门。 两相沉默片刻,陆杳先开口道:“我师父的事和你师父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吧。” 苏槐道:“为什么要告一段落?以后你若是再消失,我找不到你还可以去找你师父。” 陆杳气极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总算要做个人,看来还是对你期望太高。” 苏槐道:“你不憎我,我相信你是该报的仇报了,该泄的愤也泄了。你我前情过往就此两清了,是吗?” 陆杳道:“你若也能这么想,当然最好。” 苏槐道:“我可以这么想。” 陆杳道:“既然如此,彼此都轻松。你千里迢迢来南淮,恐怕也不仅仅来找我的,你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忙吧,你若不再作妖,我可以助你尽快把身体调养好些,然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苏槐道:“我会继续找你要的东西。” 陆杳将一瓶药放在他床头,又道:“每日两粒。” 说罢就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正要转身时,苏槐忽然又道:“那我们重新开始。” 陆杳:“……” 陆杳没好气道:“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苏槐道:“我也听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没听你说不可以重新开始。” 陆杳道:“那我现在说不可以。” 苏槐紧紧盯着她,道:“跟我不可以,那你想跟谁开始?” 不等陆杳回答,他又道:“你但凡要说得出一个名字,说一个我杀一双。除非你往后都不再有别人,我有的是耐心跟你耗。” 陆杳伸手就要把床头的药瓶子收回。 这狗东西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 只是动作慢了一步,苏槐先一步拿住了药瓶,她这一伸手,恰恰碰到了他的手背。 这厢,姬无瑕直把剑霜拖到回廊的转角方才停下,劈头盖脸就问:“你家那狗贼当真没与长公主拜堂和洞房?” 先前她和凌霄在门外都听见了,眼下当然要找这狗腿子问个清楚。 剑霜冷哼一声,道:“废话,那是当然。主子一心只向着陆姑娘,别的女人他碰都不会碰一下。那长公主之前几次三番给陆姑娘下套,别说主子碰她了,又岂会让她好过。” 姬无瑕道:“可外面都传,他俩关系好得很!” 剑霜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况有时候眼见的还不一定真。不然你以为长公主为什么才过三五日就要搬去公主府?” 姬无瑕道:“为什么?” 剑霜道:“自是怕惨了主子。可即便是她搬去公主府,主子也不会轻饶她,每次都带着人去好好伺候她。就她之前试图给陆姑娘下的那种药,主子没少喂给她吃。” 姬无瑕挽着手臂,道:“伺候?怎么伺候?” 剑霜白她一眼,道:“你不懂就算了。” 姬无瑕道:“是男女的那种伺候?” 剑霜没否认。 姬无瑕道:“你家狗贼变态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变态。” 剑霜就不满了,道:“主子瞒陆姑娘的时候你骂,主子给陆姑娘报仇的时候你也骂,你到底怎么回事?” 姬无瑕道:“我不爽他,就连他呼吸都是错的,我不骂他骂谁?骂你吗?就你这骂架没能力,打架又没本事的,爷爷我骂你都嫌浪费口水。” 剑霜:“……” 第502章 谁会跟钱过不去 后来照着陆杳的方子,给苏槐调理了几日,他的情况才肉眼可见的有所好转。 苏槐倚靠在床头,看完各方讯报,然后吩咐剑铮:“去钱庄,支些银票出来。” 剑铮道:“主子要支多少?” 苏槐道:“十万两。” 剑铮一听,虽说不知主子用这么多银票来干些什么,但还是第一时间去照办。 到晚上的时候,剑霜就来敲姬无瑕的房门。 姬无瑕开门看见是他,道:“你要约架吗?” 剑霜专门趁着陆姑娘不在房里才过来叫她的,道:“你跟我来。” 姬无瑕道:“你叫我来我就来?” 剑霜道:“要是错过了好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一句话就成功地勾起了姬无瑕的好奇心。 遂姬无瑕出门跟他去,径直去了苏槐屋子里。 姬无瑕开门见山地问:“你找老子作甚?” 苏槐也不拐弯抹角,让剑铮把盒子交给她。 姬无瑕狐疑地打开一看,万没想到,里头竟是厚厚一沓银票,每一张银票都是千两的大额。 姬无瑕又看看苏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收买我?” 苏槐道:“上次你替我跑了一趟,你我冰释前嫌,此事作数。如今给你钱,只是有生意请你做。” 姬无瑕道:“你又想干什么龌蹉事?” 苏槐道:“我仇家多,又有伤在身,以防万一,需得保命。这十万两,由你来保我的命,如何?” 姬无瑕道:“也是,想杀你的人,肯定成堆成堆的。可你自己小弟众多,用得着花大价钱请我吗?” 苏槐道:“因你是她好友。” 姬无瑕道:“果然,你想叫我护你的命,你还试图想收买我!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你当我什么人了?” 苏槐道:“那你干是不干?” 姬无瑕道:“干就干!” 虽然之前是仇人吧,但谁会跟钱过不去。 江湖上就没有真正的仇人,除非钱给得不够。 姬无瑕看了看他,又道:“不过我无回门向来是做杀人的生意,还没做过保命的生意,你的命在黑市也至少值十万两,我现在保你比杀你难多了,事后你得再给我两万两。” 剑霜气愤道:“我从未见过你这么贪得无厌的妖女!” 姬无瑕手指头搔了搔脸颊,道:“谁叫我是她好友呢。” 苏槐道:“可以。” 姬无瑕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突然有点后悔了,再要两万还是太少了,遂道:“不行,再加五万两。” 苏槐看着她道:“你当钱庄是我开的吗?” 也是往后,姬无瑕才知道,他妈的钱庄还真是他开的。 姬无瑕撇撇嘴,想着这狗贼难得这么大方有诚意,眼下十万两已经到手了,而且总共十二万两的价钱,她也是稳赚。 要不然这狗贼翻脸了,去请别的江湖组织保命,可能两万两零头就能办到。那她到手的这只肥鸭子不就飞了。 遂姬无瑕道:“看在我无回门许久没开张的份儿上,今儿是这么久以来做的第一笔生意,我就给你打个折扣,十二万就十二万吧。” 说罢,她抱着钱匣子就走。 还没出房门,苏槐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若是时常跟她说我的好,我可以考虑再加三万。” 姬无瑕爽快道:“妥。不过我说归我说,我杳儿念不念你的好,那就不关我事了啊,但这三万两你还是得照常付我。” 出门前,她回头再道一句:“丑话先说在前头,欠债不还天打雷劈。” 姬无瑕走后,剑霜还颇不服气,道:“主子把钱全都给她了,回头她要是反悔不帮主子做事了怎么办?” 照他看,应该先给五万,等事成之后再给余下的。 剑铮道:“江湖人重承诺,她是陆姑娘好友,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但也应是言出必行的。除非她无回门的招牌不想要了。” 剑霜懂,但他就是单纯的不想看她那么得意。 第503章 这都是金钱的力量 这厢,陆杳回到房里时,姬无瑕已经将钱款清点好并收拾妥当了。 她到现在还匪夷所思,这回狗贼居然真舍得下血本,以前骗他两万两他都能满江湖追杀自己,而今却是一出手就是十万两。 他这些年当奸臣佞相,肯定没少挣钱。 就上回,她帮他杀的那官员,是地方搞盐铁的。朝中盐铁一项最是油水丰厚,最后肯定好处都落进狗贼手里了。 如此,他拿出诚意来请她帮忙做事也是应该的。 陆杳看了姬无瑕一眼,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捡钱了?” 姬无瑕笑嘻嘻道:“算是吧,我接了笔大生意。果然这乱世就是好发财。” 关于什么生意,除非姬无瑕主动与她说,陆杳平时并不过多过问。 陆杳只问道:“上次你帮他杀人,以前的恩怨两消,还算数吗?” 姬无瑕道:“怎么不算数,我都替他干完了事情,他怎么的也该兑现承诺。” 陆杳道:“你接生意,只要他别再追杀你无回门就好。” 姬无瑕道:“放心吧,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想追杀我门中。我门中要是杀手出动,眼下绝对是取他狗命的最佳时机。” 陆杳不置可否。 姬无瑕话头一转,又道:“不过碍于凌霄师父的面子,我才没动他。” 白天里,陆杳在客栈里进进出出,客栈里也都是些江湖人士,大家不拘小节,其中有个年轻人,在陆杳下楼的时候他上楼,因着人迹嘈杂,他边转头与人说话边上楼梯,结果险些与陆杳撞上。 他及时伸手扶了一把陆杳,连忙致歉。 陆杳没放在心上,道:“不妨事。” 随着她都走下楼了,那年轻人还在回头看她。 身边人撞了撞他胳膊,他方才笑笑回神。 这一幕姬无瑕在楼下大堂里看得一清二楚,待陆杳过来坐下以后,她眉飞色舞道:“杳儿,刚刚那小生一直看你。” 陆杳道:“你也一直看着人家。” 姬无瑕道:“他要是不看你,我又怎会看他。” 紧接着她又道:“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有点俊朗的,可我总觉得,呲,就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她自顾自道:“也不晓得是不是看狗贼那张脸看多了,再来看这些江湖儿郎,都觉得寡素寡素的。” 陆杳看着她道:“你不是恨他恨得紧吗?” 姬无瑕努努嘴道:“我现在又觉得他没那么可恨了。怎么办,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没原则,他但凡要是对你好点,我就觉得他可以稍稍顺眼一点。” 她凑过来,跟陆杳唏嘘道:“我问他小弟打听了,你不知道,他对那长公主也是真的狠。” 陆杳道:“我没兴趣知道。” 姬无瑕道:“到如今,我也是看明白了,就他那种人,行事毒辣,对男的赶尽杀绝,对女的也辣手摧花,好像他确实就只对你最好。” 陆杳道:“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姬无瑕想,能有什么迷魂汤,还不都是金钱的力量。 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姬无瑕嘴上道:“我这不是有一说一嘛。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就只对你一再退让,要换个人你试试,他还不把她整得她爹妈都不认识。” 说着又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外面都传他和长公主如胶似漆都是假的,长公主见了他怕得跟见了鬼一样。” 陆杳思忖着道:“所以,你这是被他收买了?” 她饮了口茶,又道:“你昨晚跟我说你接了笔大生意,莫不是接的他的?” 姬无瑕一听,立马摆正态度,道:“杳儿你别瞎想,姐妹我是绝对不可能背叛你的!” 陆杳挑了挑眉,道:“便是你接他的生意也无妨,有钱不赚是蠢蛋。你门中那么大群人要养活,总不能一直不开张。” 第504章 为什么要感动? 姬无瑕不由感慨道:“杳儿有时候我就佩服你,看得比谁都明白。恩是恩怨是怨,你也分得清楚得很。” 顿了顿,她又道:“但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我观前想后,其实狗贼也没有搞过实质性的背叛和伤害,他现在又这么惨,杳儿你就一点都不心软吗?” 陆杳想了想,道:“一开始你接了笔生意要去取他狗头,可结果没能成,事实上也没能对他本人造成一点伤害,那他为何后来一直调查你追着你杀?” 姬无瑕一拍桌,豁然开朗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是不是这样?” 两人用完了饭,回房以后,姬无瑕又道:“那两个狗腿子说他娶长公主是为了给你弄灵犀角,杳儿你心里有没有一些些感动?” 陆杳道:“感动?为什么要感动?他做了一件我不喜的事,为此计划周全地困住我,结果却被人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便要感动了? “旁人喜欢置身事外,纵观全局,总以为自己看透了,清醒得很,所以就可以审判对错了。” 她道:“你喜酒,我喜茶,你觉得茶涩,我觉得酒苦,那到底是茶不好还是酒不好?可往往事实上,是你觉得酒甘,我觉得茶香,我评判不了你的酒,你也评判不了我的茶。” 姬无瑕挠挠头,道:“我居然听明白了,只有身在其中,只有自己才觉得好与不好是吧?” 陆杳道:“从前我骗他,是因为我得在他手里谋生存,无非就是嘴上哄来爱去,他焉知那不是谎言。你若与人交心,你还会骗他吗?” 姬无瑕道:“那当然不会,除非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万不得已。” 陆杳道:“我也不会。后来我都避免再骗他。” 姬无瑕愣了愣,看着陆杳。 她神色平静得很,随手拿着根签子挑了挑桌上灯火,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她又道:“但他会,他这个人无所不用其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若是与我说一声,他要去娶那长公主换灵犀角,我怎会阻碍他去,婚姻在他这里无非就是儿戏,他不当真,我自也不会当真。” 姬无瑕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叹道:“想象一下,要是我知道你三师父要娶别的女人,管他真的假的,我肯定也难过死。” 陆杳道:“你还是换个人想象吧。” 姬无瑕想象了一下,道:“要是换个人,管他娶谁不娶谁,我都没任何感觉。” 陆杳淡淡道:“像我师父那样,用情至深,可有善果?” 虽然姬无瑕觉得那狗贼不值得原谅,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只负责通个气儿,其他的事儿她可不干。 于是一趁着陆杳不在跟前,姬无瑕就偷偷跑去苏槐屋里,把陆杳说的话都给过一遍。 苏槐听着,微微低着头,头发从鬓边滑下丝缕,遮挡了些神情。 姬无瑕道:“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吧,说完了,不用谢我。” 苏槐道:“都是她的原话吗?” 姬无瑕道:“怎么可能,你觉得她原话我能一字不差地全记下吗?” 苏槐道:“你下次可以试着记一记。” 姬无瑕道:“狗贼,我奉劝你还是别那么多要求,杳儿的大概意思你听听就行了。” 说着,她就睨了一眼屋里杵着的剑铮剑霜,又道:“还不是你们俩,说什么狗贼都是为了杳儿才娶那破长公主,搞得好像都是我杳儿的错似的。你们还是去挨打吧。” 剑铮剑霜心想,遇到陆姑娘挑拨离间也就罢了,眼下这妖女居然也会这招! 剑铮道:“当时情非得已,主子重伤,我等只是想让陆姑娘知道主子用心,请陆姑娘施救才多说了几句。” 姬无瑕道:“啧啧啧,你们那叫多说了几句吗?我杳儿根本不吃你们这套,现在傻眼了吧。” 留下这话,姬无瑕就出去了。 片刻,苏槐道:“去领罚吧。” 剑铮剑霜:“……” 第505章 不为区区一只鸡而低头 后来姬无瑕就坐在自个房里的窗棂上,又一边剥花生米一边欣赏庭院里两人挨打,还帮两人数数都挨了多少棍。 剑霜气得不行,道:“妖女,你别得意!” 姬无瑕道:“等你挨完打,还没挨够的话,再上来跟我打。” 黑虎虽然没在房里乱飞乱窜,但它一直在,白天的时候飞得远了些,一到晚上便会回来要么停靠在客栈屋顶上休憩,要么停在客房的窗棂上。 它看见姬无瑕往苏槐房里来,它就也跟着来,蹲在苏槐的窗棂上凶神恶煞的样子。 苏槐转头就与它四目相对,黑虎炸了炸毛,一双翅膀微微拱起,眼神十分锐利,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啄烂他。 两相对峙了一会儿,苏槐吩咐才挨完罚回来的剑铮:“去弄只鸡来。” 剑铮瞅了黑虎一眼,转身就去,没多久便拎了一只鸡来。 黑虎看了看那鸡,眼神闪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鸡被交到苏槐的手上:你想干什么?你拿鸡干什么? 苏槐道:“想不想吃?” 黑虎一脸抗拒:鸡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没吃过。我绝不会为了区区一只鸡而低头! 苏槐道:“接着。” 他扬手就把一只鸡朝它抛来,黑虎明明十分抗拒,但在那一刻,它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地扑腾着翅膀,爪子一下子将那只鸡稳稳抓住。 黑虎还有点懵:我干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向我抛鸡?我为什么要接? 它一边发懵,一边反应也快,抓着鸡连忙转头就飞出了窗外去。 大概是在这魔鬼手里吃亏吃够了,生怕它要是慢一步,就会有个笼子从天罩下来。 不过它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笼子,也没有人要来抓它。 它抓着鸡就麻溜地飞到了屋檐上。 这厢,陆杳和姬无瑕正睡觉,结果屋顶上时不时就发出声响,不是咚咚咚就是砰的一下,还有爪子踩在瓦片上走来走去,一听就很精神抖擞。 姬无瑕问:“黑虎,你在搞什么?” 屋顶上安静了一会儿。 但也就只是一小会儿,然后又开始弄出动静。 后来姬无瑕起身,翻出窗户,扒着屋檐几个翻腾就翻上了屋顶,一看,好家伙,黑虎正斗志昂扬地在消灭一只鸡。 它一只爪子按着鸡身,啄得十分起劲儿。 有时候啄滑了嘴,一嘴下去把瓦片都啄成了两半。 看见姬无瑕上来,本着好物分享的心情,它用爪子把那只被它啄得稀巴烂的鸡往前推了推:你吃不吃? 姬无瑕问:“你哪来的鸡?” 黑虎叽里咕噜两声,姬无瑕又道:“带我去弄一只。” 黑虎立马积极地带着她往屋檐下一翻,姬无瑕还以为要去后厨偷呢,结果却见它翻上了别的客房窗棂上。 姬无瑕整个倒挂在屋檐下,往窗户里一瞧,这不就是狗贼的屋么。 后来姬无瑕坐在屋顶上,瞅着黑虎将那只鸡消灭干净。 姬无瑕道:“你也不怕他毒死你。” 黑虎咕咕两声:咱们以前不是常吃他的么。 姬无瑕自顾自道:“不过要毒死你以往早就毒死你了。但你也得当心,眼下你二娘跟他闹毛了,他是想收买你呢。别为了区区一只鸡,就给他收买去了知道吗?” 姬无瑕不得不承认,那狗贼不愧是当久了权臣的,当真会拉拢人心。 他晓得杳儿现在不待见他,他就先想办法让她身边的人都待见他。 可恨的是,姬无瑕明明晓得他的阴谋诡计,偏偏却无法抗拒! 啐,谁叫他有钱! 翌日白天,剑铮进房里禀报:“主子,陆姑娘与别的男子共进午餐。” 第506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苏槐披衣出房来,一脸病容,头发随意拢在脑后,往走廊便凭栏而立,俯眼就能看见整个大堂的光景。 他确实看见与陆杳同桌的有一个年轻人,甚是爽朗健谈。 只是,他站在楼上看别人,不成想,他也成了客栈里的一道风景。 他这番病弱之态,那双眉眼温和,眼梢上挑,加上肤色苍白,本就妖美的长相,在堂上一些江湖中人看来,那就是雌雄莫辨,好一个惹人怜惜的病美人。 姬无瑕也往旁边的栏杆边一站,顺势就趴在栏杆上,道:“我杳儿长得美,那些个江湖儿郎都想上前搭讪。 “就眼下这个,昨天不小心撞了杳儿一下,今个就借着赔罪之名非要请杳儿吃饭呢。” 紧接着姬无瑕就发现不少的目光又从楼下投上来,姬无瑕又道:“没想到你这长相,在江湖上也十分吃香。” 桌上饭菜是陆杳点的,只是没想到这个江湖兄弟过来争抢着替她付了钱。她也就跟人聊了两句。 随后凌霄下了楼来,那兄弟也就识趣地走开了。 姬无瑕便也跑下楼去一起吃饭。 后来到了晚上的时候,陆杳打开房门,就正好见到白天请她吃饭的那兄弟正从门前匆匆走过。 只不过他看见是陆杳,立马把头垂下,抬手遮挡着脸,甚是不想让陆杳认出他来。 陆杳道:“姚兄这是怎么了?” 兄弟道:“没怎么,姑娘晚上好。” 陆杳依稀见到了他眼角的淤青,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兄弟不由遮掩得更甚,道:“姑娘再会。” 陆杳见他不说,也不勉强,道:“你且等等。” 这兄弟为人豪爽,白天给她结了饭钱,她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便进屋拿了一瓶伤药,到门口伸手递给他,道:“这个兴许能对你有帮助。” “多谢姑娘。” 可他刚要伸手来接,隔壁两间开外的客房房门突然打开,苏槐抬脚从房里出来。 见着这一幕,他温声道:“你要是敢给他,我就杀了他。” 那兄弟稍稍抬了抬脸,循声看去。 陆杳便得以见到他的脸,原本多俊朗潇洒的一个模样,硬是给人揍得五颜六色。 陆杳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苏槐,这种猪狗不如的事,除了他还能是谁干的。 最后陆杳没再把药给那兄弟,她再晓得不过,照那狗男人的后劲儿他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何况那兄弟自知不敌,也不敢再收陆杳的药,自个匆匆下楼退客房去了。 这时姬无瑕正好叼着个烤地瓜从后厨那边到大堂来,一眼就看见那兄弟,见他被揍得不轻,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的陆杳和苏槐,顿时脑瓜里就补出了一场情感大戏。 陆杳冷眼看着苏槐,道:“你是什么毛病又犯了吗?他是吃你粮了还是欠你钱了,你把人打成这样?” 苏槐道:“看不出来吗,我嫉妒。” 姬无瑕就坐在上下楼梯间的栏杆上,一边啃地瓜,一边看戏。 陆杳气极道:“你嫉妒?你嫉哪门子的妒?” 苏槐道:“他竟敢对你有说有笑,我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姬无瑕唯恐天下不乱道:“别以为就只你在京都里受欢迎,我杳儿在江湖上也是很受欢迎的,以往行走江湖,想搭她讪的小伙子多了去了,你要是都去嫉妒,不得把自己妒疯了。” 陆杳道:“你要是闲得发癫,你就透个风声出去,有的是人赶着来给你杀。” 说罢她就转身回房,砰地关上了房门。 姬无瑕走上楼来,看了苏槐一眼,道:“啧,堂堂一代奸贼,你真该回房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妒夫的样子。” 苏槐浑不觉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只道:“下次有人搭讪她,你告知我。” 姬无瑕道:“那得加钱。” 第507章 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黑虎一回生二回熟,隔三差五就蹲在苏槐房里的窗棂上,眯着一对鹰眼儿,一动不动,跟个雕塑似的把苏槐看着。 而苏槐总是让剑铮去后厨拿鸡。 后厨的厨子都晓得这间客房的客人喜欢吃鸡了,故而时常有准备。 苏槐是真闲,他不整只鸡朝黑虎抛去,而是撕了个腿朝它抛去,黑虎顿时振翅就接住,径直在窗棂上啄了起来。 吃完了个腿,苏槐又撕给它另一个腿,然后再是鸡头鸡屁股鸡身子,全都给它吃完了以后,它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剑铮见状,道:“主子这般耐心地喂这鹰,也喂不熟它。” 剑霜表示:可不是,就跟那妖女一样,来了就拿,拿了就走,就是个白眼狼。 黑虎多吃几趟,虽然对苏槐没放下戒备和敌意,但它来来回回吃熟了。 剑铮拿鸡回来时,它就飞到桌子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等着。 等剑铮把鸡往桌上一放,黑虎立马战斗力十足地开始奋斗眼前的鸡。 它翅膀微张,边吞咽还边发出咕咕声,颇有几分骂骂咧咧之感。 剑铮剑霜听来,这鹰好像在骂人。 具体骂什么他们又没法知道。 但想想那妖女平时骂人的言辞,这鹰叽里咕噜肯定没什么好话。 简直是什么主人养什么鸟。 姬无瑕虽然拿钱办事给苏槐通通气儿,但苏槐要是有个什么动静,姬无瑕也毫不犹豫地立刻给陆杳通通气儿。 陆杳买了些药材回来,在房里倒腾,才一会儿工夫没出去,姬无瑕就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来,道:“杳儿,狗贼去找你师父了。” 陆杳就问:“他找我师父干什么?” 姬无瑕道:“谁知道他又想干什么,进去好一会儿了都不见出来。我这不就来告诉你么。” 这种情况陆杳是没法不管不理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她师父门前。 敲门进去一看,果真那狗男人和她师父正坐在窗边几案两旁,桌上有一壶煎好了的茶,正冒着袅袅茶气,俨然一番促膝长谈之景。 陆杳眉头不由跳了跳。 她看着苏槐,这东西这些天倒是养得快,前几天还卧床要死不活的,现在好不容易好点了,他就不安分地出来到处作妖。 之前胡乱揍人也就罢了,眼下还来霍霍她师父。 窗外雪光一派明净,他披着衣裳,一副病态模样,光线透进来恰恰照亮了他半个身子,衬得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一半脸色白得有些透明,另一半脸却轮廓深邃。 他亦抬眼看来,安安静静,眉梢眼尾皆是情意,在光里的一只眼清澈温和,在暗里的那只眼一如豺狼窥伺。 姬无瑕也凑到门边往里瞧了一眼,跟陆杳形容道:“你看那狗贼,气质这块真真是拿捏得死死的。一半病一半疯,一半仙一半魔啊。” 陆杳道:“你这是夸还是骂?” 姬无瑕道:“咱得有一说一,人坏就是坏,皮好就是好,一半一半吧。” 凌霄问道:“徒儿有事?” 陆杳道:“没想到师父与他在一处,徒儿只是过来看看,不知师父跟他在聊什么?” 苏槐道:“你想进来听吗?” 凌霄道:“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然后他就对陆杳和姬无瑕挥挥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摆明了,就是她俩想进来听,凌霄也不想让她俩听。 他只是想向苏槐多了解一下故人的情况,这事恐怕没人能比苏槐知道得更清楚。 当然他自己想打听的事,用不着那么多人掺和进来。 师父都这么说了,陆杳和姬无瑕当然不能硬杵着,陆杳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槐一眼,然后帮忙将房门拉上。 姬无瑕还想听听墙角,结果被陆杳拉走了。 姬无瑕对她打手势:你让我听听。 陆杳回她一记眼神:你以为我师父会不知道?哪怕是你屏住呼吸但只要你还是个能出气的,就别想听我师父的墙角。 第508章 投其所好 苏槐道:“以往只是听师父提起,不成想如今能得幸与前辈相见一谈。” 凌霄道:“我也没想到,找了许多年没找到她人,到最后却找到了她徒儿。” 陆杳虽没去偷听,但时时关注着她师父房间那边的动向。 她都不知道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好聊的,竟然一聊就是半日,那房门一直关着,不见人出来。 姬无瑕道:“杳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狗贼奸猾得很,他见你这里没处下手,他就往你身边的人下手,而且投其所好,一下一个准。” 姬无瑕又道:“他又是夜藏前辈的徒弟,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跟你师父肯定是聊不完的话题,最后再借着与夜藏前辈的师徒关系,拉近与你师父的关系,从而博取你师父的同情。” 越是这样陆杳才越不安心。 狗男人上回特地跟她对了对口,他应该还不会丧心病狂地把实情抖出,但陆杳就是担心她师父会从言谈中觉出什么端倪来。 到天色渐晚的时候,陆杳去门外道:“师父,该用晚饭了。” 不一会儿,凌霄终于来开了门。 陆杳看她师父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有些愉悦之色。 凌霄一脚踏出房门,道:“不知不觉天就黑了。”然后他还不忘回头对苏槐道,“你也出来一起用饭吧。” 苏槐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陆杳就眼睁睁看着苏槐随之也踏出房门,勘勘从她身边经过。 一桌吃饭的时候,凌霄突然来一句:“徒儿,你对他可还有怨恨?要是有,一会儿饭后,为师再帮你收拾他一顿。” 陆杳看了一眼桌对面的苏槐,他不受影响地吃他的饭。 陆杳道:“我跟他的恩怨早就两清了,没有怨恨一说。” 凌霄道:“徒儿这阵子对他的态度,不是因为恨他吗?” 陆杳不客气道:“是因为他为了个人私心,骗我和师父白来南淮一趟。早与师父说过,此人诡计多端得很。” 凌霄道:“虽说如此,但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我也得知了更多有关他师父的事情,徒儿,你就当是陪为师这一趟吧。” 顿了顿,凌霄又道:“徒儿,就算你跟他已经没有了感情,但他师父与为师的情分还在,为师将他视作半个师侄后辈,你们做不成夫妻,就做个普通朋友,见面打声招呼、友好客气为主,如何?” 陆杳道:“只要他不作妖不作怪,我也不会这么不待见他。” 苏槐不做声,莫名搞得好像她是始作俑者一般,陆杳便又道:“他蛮横不讲理,又狭隘爱报复,上次一个江湖友人,并没有犯着他,就被他给打得面目全非。” 凌霄问道:“就是昨日请你吃饭的那个?” 陆杳道:“结果逼得人昨天晚上就连夜退房离开了。” 然后凌霄沉吟了一下,道:“试想一下,要是为师喜欢的人,被别的男人蓄意接近,为师也会想打人。他识相点的最好自己走,不识相的揍一顿也无妨。” 陆杳:“……” 苏槐道:“前辈说得有理。” 姬无瑕都惊呆了,嘴里还叼着根菜,和陆杳面面相觑。 姬无瑕眼神表示:这才是真正的迷魂汤吧,这才多久,才半天而已,你师父就被他搞到他那边去了。 这也是陆杳没有想到的。 凌霄又道:“他瞒着你娶别人,这事确实是他不对,徒儿你捅他一剑,与他恩断义绝也是他该的。他能有今天,也全是他自找的,这个没得说。” 陆杳道:“师父说得有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紧接着凌霄话头一转,陆杳还没听到下文就觉得不妙,随即听他说道,“咱们江湖人不拘小节,只要没拜堂没洞房,这婚姻就不算有效,不然江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抢婚的事发生?” 苏槐抬头看着陆杳,道:“前辈说得有理。” 陆杳与他面对面,脸都要气绿了。 第509章 你越粗暴我越喜欢 凌霄道:“可事情已经发生,错在他自己,后果他也自行承担了。以后且看他还会不会再拿婚姻一事做筹码去交易,如若再有,为师替徒儿打死了了事。” 陆杳再道:“不用了师父,往后他与谁结婚随便他,跟我无关。” 苏槐道:“我要跟你结,也随便我吗?” 陆杳道:“师父,你到时候还是替我打死了了事吧。” 凌霄道:“既然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徒儿,看在你夜藏前辈的面子上,就多照看照看他的伤势吧。” 晚上,陆杳准备好伤药,去苏槐房里给他换药。 剑铮剑霜两个见到她主动过来,立马很有眼识地退到门外。 陆杳放下伤药,开门见山地问:“你跟我师父都说了些什么?” 灯火下他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紧紧盯着她,道:“不先过来给我换药吗?” 陆杳道:“你先说了我再给你换。” 苏槐道:“我不着急。” 僵持了一阵,陆杳还是黑着脸先过来给他换药。 结果这狗男人就跟个大爷们儿似的,靠在床头动也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陆杳道:“脱衣服要我教你吗?” 苏槐道:“你帮我。” 陆杳冷笑道:“你自己没手吗?” 苏槐道:“你上回挎我衣服不是挺粗鲁野蛮,我喜欢让你挎。” 陆杳没好气道:“苏槐,你要不要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 苏槐道:“你倘若对我温柔些,我兴许还不习惯,你对我越粗暴我越喜欢。” 陆杳:“……” 这贱骨头真真是病得不轻。 大抵是以前从没有人敢在他这太岁头上动土,所以一旦有人给他两巴掌,他还觉得新鲜特别。 随后趁着陆杳分神不备,苏槐忽然就捉住了她的手。 陆杳挣了挣,结果这狗玩意儿却抓住她的手移到他腰带处,恬不知耻地带着她手把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明明是换个伤,偏偏被这狗玩意儿给玩出了新花样。 陆杳道:“苏槐,脸是个好东西,你可以要一要。” 苏槐眼含钩子,视线缠着她道:“有多好?有你好吗?” 随后陆杳忍无可忍,与其被他手把手带着脱他衣服,她还是另一手直接扒住他受伤的那边衣襟,干脆直接地往肩外一挎。 陆杳问:“这下你满意了吗?” 苏槐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随后陆杳给他换药,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你是怎么蛊惑的我师父?” 苏槐道:“只是聊了一些我师父的旧事。你师父听得起兴。” 陆杳道:“你就不怕说得越多漏洞越多?” 苏槐道:“若全都是谎言,才会担心漏洞。” 陆杳心想也是,再者就算全都是谎言,只要从他这嘴里说出来,假的也跟真的一样。 陆杳手里拆完他的绷带,见伤口愈合的程度在预估范围内,就他这情况,反反复复的旧伤总算开始恢复,也算是比较乐观的了。 她熟练地上药,道:“我师父不会因为听了你师父的旧事,态度就发生那么大的转变。” 苏槐道:“大概我是我师父唯一的徒弟,你师父爱屋及乌。” 陆杳不做声,也没任何反应。 苏槐道:“你不信?” 陆杳冷笑两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连这种屁话都会信?” 她边说着,边给他缠上新的绷带。 就在她系好打结时,苏槐才道:“我说,我师父得知我未婚妻是凌霄前辈的徒弟,感到非常高兴,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我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尽他们当年未尽之缘。” 陆杳:“……” 苏槐道:“你师父听后也十分感慨。” 陆杳又动手解他的绷带,苏槐道:“为什么又解,药没换好吗?” 陆杳道:“我想把我的药抠下来,给你这种人委实是浪费。” 第510章 还是先撤的好 苏槐便来捉她的手,两人拉扯了一阵,陆杳还是给了他一捶,捶到他下颚。 苏槐偏了偏头,伸手揉了揉自己下巴。 陆杳趁机便抽身而起,睨他一眼,他衣衫半敞,发丝散在肩上,胸膛上缠着绷带,整个就是一充斥着凌乱美的病美人。 但这并不妨碍陆杳想捶死他。 陆杳道:“你尽管兴风作浪,我若不愿意的事,我师父再怎么念旧也不会按着我的头让我愿意。” 后来两天,陆杳虽然明显感觉到自己师父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但师父护犊子还是放在第一位的。 比如饭桌上,凌霄突然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没拜过堂洞过房但却天下人皆知的新婚妻子?” 苏槐道:“等回京以后,婚事会作废。” 姬无瑕道:“不管你怎么处理,这始终是你身上的一大污点,也是杳儿的一大耻辱。就算你处理好了,你也是个二婚男。我们江湖上称颂从一而终,最不稀罕二婚男。” 凌霄道:“确实,虽然我顾念与你师父的旧情,但我不能委屈了我徒儿,这事不管怎么着,始终以我徒儿的感受为首要的。该说的也说了,她要是仍嫌弃你,那也没办法。” 陆杳道:“我看这里越来越不太平,还是尽快往太平的地方去比较好。至于你,你应该还有大事要做,这几日伤势恢复得也算正常,要不吃了这顿我们就各走各路,就此别过吧。” 诚然,他们在客栈已经耽搁了一些时日,进出老坳山的江湖人士来来去去,都没找到所谓的灵犀角。 倒是南淮的战火已经往这边蔓延着来了。 西策军不敌,被南淮军给压制得节节败退,如同一盘散沙。 江湖中人一部分不想掺和就离开了南淮,还有一部分人仍想在这乱世中寻找机会。 陆杳当然也不想掺和,她不搏名不图利的,而且她师父更是逍遥闲散,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所以还是先撤的好。 这不,大堂上又进来了一批人,坐下就叫酒,而后说起他们就是从前线那边来的,照西策军的无能之势,再要不了两天,战火就能烧到这里。 陆杳便对凌霄道:“师父,我们明日就走吧。” 大堂里人迹嘈杂,大家都讨论一堂。 坐在角落里的某些个江湖人,看起来毫不起眼,听着堂上其他人激烈的讨论,只默默喝着酒,目光还若有若无地瞟向陆杳他们那一桌,落在苏槐的身上。 后来他们起身付了酒钱,就离开了。 实则不光是今日,前几日照样有这样的人出现在客栈里。 只不过他们混在江湖人中,十分低调隐秘,故而没有引起注意。 陆杳决定明天离开南淮,她师父也答应了的,晚间姬无瑕回到房里来,同陆杳一起躺在榻上,枕着双手道:“杳儿,你明天跟着凌霄师父先走,我后一步来。” 停顿一会儿,姬无瑕又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留下来干什么?” 陆杳道:“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姬无瑕道:“唉,跟你说话也太不费劲了。我之前不是接了单生意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得先把事情办完了才能走。” 虽然很不爽这次的主顾,但江湖道义还是得守。 陆杳道:“保证拿得了钱吗?别到头来替人白忙活一场。” 姬无瑕道:“放心放心,有些人重诺讲信誉,我可以等事成之后再结款,可有些人压根就是个不守信用的混账,这种人我肯定得先拿到了钱再办事。” 陆杳道:“我便也是这个意思。” 姬无瑕道:“全部款项我都已经到手了,剩下的还有些零头,到时候再问他结。” 说着她就搂着陆杳的肩膀,又道,“姐妹,等这单做完以后,我回去找你,再带你去江湖上各大黑市逛一圈,不为别的,就是花钱,你看上什么宝贝就买。” 陆杳笑了一笑。 前半夜里相安无事,可哪想到了后半夜,伴随着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外,紧接着就像打开了闸门一般,重重马蹄声在街上奔得又迅又急。 同时还有嘈杂的人迹声。 第511章 外面的情况 陆杳和姬无瑕第一时间醒了过来,又听见客栈外面的附近有人的叫喊声,充满了恐惧。 姬无瑕道:“杳儿,我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光她出门去了,住客栈里的其他江湖人士也都醒来出房门看看究竟,结果还不待出客栈大堂的门,店小二透过门缝往外瞧见了,回头惊魂未定地对楼上楼下众人道:“各位客官,外头都是兵马!有兵马进城了!” 众人惊疑不定。 今天白天不是还在讨论,还有两日仗才会打到这里吗,怎么半夜就来了? 后来城中四处起了火,火光将寒夜照亮,到处都是百姓的嘶喊哭叫声,还依稀有兵戈杀伐之声。 约摸这座客栈里住的都是江湖人士,都不是手无寸铁之人,所以兵马从客栈门外的街道冲过,却并不进犯到客栈里面来。 这里的人不乏正义之士,他们还是要去外面探探情况。 结果出去打探的人很快便回来,站在大堂上灌了两碗茶,气愤道:“奶奶的,打仗就打仗,劫杀掳掠普通人算什么!外头那些狗杂丨种,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真他妈不是个人!” 有人问道:“是哪方的兵?” 那兄弟答道:“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南淮的兵!” 其他人道:“你没看错吗,不是朝廷的西策军?” 那兄弟道:“当然没看错!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们穿的是南淮兵的盔甲,马也是南淮的战马。” 虽然这是一座边远之地的小城,城中百姓也不多,起初也没人料想到战场会往这边扩展蔓延,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城中到处是百姓的哀嚎哭喊,这些江湖中人多有侠肝义胆,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坐视不理。 遂很快就有人回房提了自己的兵器,就翻出客栈,往那些兵马肆虐的地方去了。 一旦有人带了个头,其他江湖儿郎们纷纷响应。 原本还人满的客栈,顷刻变得有些冷清清空荡荡的。 姬无瑕利索地回房来,对陆杳道:“杳儿,我要去外面看看情况,要是来的兵马太多,我也去杀几个人头过过瘾。” 陆杳在房里就已经听见众人先前的讨论了,道:“你去吧,以救人为主。” 话音儿一罢,凌霄就亦出了房门,在门外道:“徒儿,为师先去外面看看。” 陆杳应道:“师父一切小心。” 门外没话音儿了,姬无瑕连忙到门口一看,哪还有人,不由道:“凌霄师父动作比我快,他去了,这下我还怎么放心去。” 陆杳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去。” 姬无瑕想了想,道:“那我要是走了,你就去跟狗贼待一处。他有两个小弟在,还有暗卫在暗处,他的小弟虽然功夫没我好但也还不弱,应该没有问题的。” 陆杳道:“你去就是,我自己知道。” 姬无瑕也不耽搁,道:“那我去了。” 姬无瑕出了房门,陆杳还听见她在跟那边房间的剑铮剑霜说话,道:“我杳儿就先交给你们看护,要是她有个差池,回头我拧了你们狗头!” 剑铮道:“姬门主别忘了,你接了主子的活,这种时候理应护在主子身边,而不是还往外跑。” 姬无瑕白他一眼,道:“你主子的命就是命,外面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急个狗屁,老子又不会走多远,要是有情况,你放个焰火传讯于我,我不就回来了。” 说罢,她压根不等他俩回话,撑着栏杆就径直跃下一楼大堂,动作飞快地闪身就消失在门外了。 剑铮剑霜也没得法,这城里突然暴乱,眼下主子又伤况未好,他们寸步都不敢离。 虽然姬无瑕叮嘱陆杳要她去跟奸佞待一处,陆杳也似是而非地应得好好的,可事实上,陆杳在自己房门压根就不踏出房门半步。 让她去跟狗男人处在一室,恐怕在危险来临之前,她就会先把自己给难受死。 第512章 过来坐坐 随后,有影卫翻进了苏槐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跪在地上。 苏槐不疾不徐道:“精骑队到了吗?” 影卫应道:“回相爷,队伍已在百里开外,正火速往这里赶来。” 这厢姬无瑕前脚出了客栈,黑虎自个是待不住的,它看见她去了,就有些暴躁,在屋顶上来回地躲着脚。 陆杳道:“你也去吧。” 黑虎得到它娘的首肯,哪还有停当的,当即嗷了一声,精神抖擞地振翅就飞了出去。 它在夜空中盘旋,一路追着姬无瑕。 搞事情的时候怎么能不带着它呢。 姬无瑕踩着屋檐飞奔,身形移动得快,四下望去,只见各处都是燃烧的火光。 但凡有兵马出入的地方,必然是百姓家中被毁,能掳掠的就掳掠,不能掳掠的就烧杀。 屋门前、院落里都血溅当场,人们的惨叫呼救声不绝于耳。 姬无瑕从上方能准确地看清楚哪里最需要帮助,而后跃下屋檐便快如魅影一般冲了过去。 那些士兵高高举起刀剑,正要对百姓痛下杀手之际,姬无瑕转眼已至他们当中,一手夺过一把剑来,几个迅移转身,就清一色地抹了他们的脖子。 顿时血雾喷溅,展开了一场杀戮的盛宴。 上空黑虎长啸一声,亦是俯冲而下。 姬无瑕在哪儿它便在哪儿,此时此刻将它身为猛禽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要么从后方突然利爪擒拿,一举扎穿了士兵的脖子,生生扎出个血窟窿来,要么尖喙一下子啄穿士兵的脑袋,血浆迸裂。 这些闯城的兵马首领见着突然有这么些人窜出来坏他好事,就询问左右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怎么突然半路杀出来?” 后来才得知,这些人都是聚集在南淮来寻宝的江湖人。 既然他们已经涉及进来了,也没得退路了,首领只好命令将士们一律杀无赦。 江湖人大都个个血性,既然这些士兵要来打,他们当然奉陪。 一时间城中兵戈铁马,杀斗得异常激烈。 后来姬无瑕原本打得正酣,突然见得客栈的方向,夜空中陡然升起一抹焰火。 她神情一厉,解决了眼前的几个杂兵,毫不恋战,下一刻抽身而退,就往客栈飞奔而回。 这厢,陆杳安安顺顺在房里等,窗户关着的,她也能听见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眼下几斤几两,所以绝不去凑热闹,省得还给人添麻烦。 有师父和姬无瑕去帮忙,那些闯城的兵马定然讨不了好。 只是没想到,她没去找苏槐那狗东西,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槐在外敲门,陆杳应也不应。 紧接着就听见苏槐在门外吩咐剑铮剑霜:“把门拆了。” 还不等两人动手,片刻,陆杳就黑着脸从里打开了房门。 苏槐站在门框外,她站在门框里,两两对峙,互不相让。 陆杳没好气问:“你来干什么?” 苏槐道:“过来坐坐。” 陆杳道:“你房里没板凳坐?要是房里坐烦了,你可以堂上坐,楼下那么多板凳。楼下不想坐,你可以上屋顶坐,再不行你就地上坐。” 苏槐看着她道:“让我进去。” 陆杳道:“我欠你的?”她怎会让他,把门框挡得死死的。 苏槐道:“你的好朋友安排的,为了安全起见,叫我跟你待在一起。” 陆杳道:“她说的你就要听?” 苏槐道:“她现在负责我的安全,她说的我当然要听。” 陆杳:“……” 陆杳顿时明白了,姬无瑕接了笔生意,就是为了保护这狗东西的安全? 陆杳冷笑两声,道:“谁负责的你就找谁去。她怕是还没搞清楚,叫我跟你待在一起,事实上跟你待在一起才最不安全。” 苏槐抬脚就要进屋里,陆杳不让他进。 他硬要进,然后陆杳抬手,手里就一把匕首,刀尖尖正对着苏槐腹部。 苏槐就及时停住。 第513章 我就要折腾 陆杳道:“你以为还像以前那样么,我得惯着你?” 苏槐道:“你还想着捅我。” 陆杳道:“出门在外,自保手段而已。只要你别犯我,自不会捅到你身上。” 苏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可你就算捅我,我也定要拥抱到你。” 陆杳手上动作微微一滞,面上笑了笑道:“我奉劝相爷惜命,否则别等大业未成,你人就被你折腾死了。” 苏槐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折腾。” 陆杳眯着眼看他,道:“哪怕人之将死,你也永不后退?” 苏槐道:“人都会死。” 像他这种人,不管今天死明天死,死之前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他想要的,他只会更加猖狂发疯地折腾,别指望他会放弃。 这时,陆杳听见有人踩着周遭的屋檐,正从四面八方往客栈这边涌来。 陆杳能听见,苏槐必然也能听见。 两人耳力自是比剑铮剑霜厉害,能从外面的兵戈铁马之声中清楚地分辨出来。 陆杳当即收了匕首。 苏槐抬脚就进了她房门,关门之际吩咐剑铮剑霜:“去我门外守着。” 话音儿一落,陆杳折回房内,顺手就拂灭了灯火。 剑铮剑霜面面相觑,但也十分利索地回到苏槐的房间外候着。 两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前一刻陆姑娘还死活不让主子进,怎么后一刻进去就直接熄灯了? 两人也不想杵在门外听到点什么异常的动静,主子遣他们过来守着,想必也是不想让他们听吧。 剑霜看看剑铮,道:“陆姑娘这是又愿意跟主子好了?” 剑铮道:“别多嘴。” 只不过这样的疑惑并没能持续多久,随着有十分轻细的脚步声第一脚踩在客栈的屋顶上时,两人不由神色一凛,总算察觉了去。 紧接着,踩上屋顶的人越来越多。 不光是屋顶的,客栈外面四处也有人涌过来。 这是趁着今晚城中暴乱,而这客栈又空荡荡的,所以正是下手的绝佳时机。 这说明,主子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但这是迟早难免的。 现在京里谁都知道苏槐已经离京赶来南淮,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他想让他死,那诸多仇家怎么可能不下手。 因而苏槐前脚走,后脚定然就有人跟着一路打探到此了。 如果再探到苏槐疑似负伤的话,暗地里的人只会群起攻之。 剑铮立马抬手进嘴里捏了一声口哨。 就在屋顶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下来,隐在暗处的影卫们亦是齐齐出动,顿时在屋顶上交手杀了起来。 刀光剑影,碰撞发出冷锐的金属声,属实让人心头寒冽。 同时,地上各处涌来的杀手也杀进了客栈,翻上二楼,剑铮剑霜死死护在门前,与对方杀得血肉横飞。 苏槐让他们守在空房门外,早前打探的人定也知道那是苏槐的房间,只要他们寸步不让,杀手就只会以为苏槐就在那房里。 陆杳房里一片昏暗,隐隐淡淡的光线下,陆杳与苏槐四目相对,谁都没动作。 陆杳不由心里骂娘,她都说了这狗东西身边才是最不安全的,结果她不去找他,他还往自己身边来凑。 是觉得就他自个被刺杀太孤单了吗? 所以下地狱也得拉个伴儿。 陆杳咬牙低低道:“为了安全起见,你就不该来这里。” 苏槐语声轻细地应她道:“怎么不该,你房里现在就很安全。” 陆杳道:“可我不安全!” 苏槐道:“我安全你就安全,我不安全你也别想安全。陆杳,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陆杳道:“我去你妈的。” 她真想现在就把他推出去,让外面那些人要打要杀随便。 两人在房里虽低声说几句,但谁都没轻举妄动,这会儿要是一人暴露,刀剑无眼,另一人也不会有个好下场。 第514章 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人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浓烈的血气透过门缝溢了进来。 门外堂上和走廊上都点着灯火。 陆杳和苏槐可以清晰地看见,一道道的热血不断洒溅在门扉的格子纱上,又不住往下淌。 血的颜色异常的妖艳红烈,不知不觉,整个门纱上都染满了殷红色。 将门外的灯火都渲染得血红。 屋顶上的打斗也十分激烈,不断有碎裂的瓦片落下来,也不断有人从屋顶的斜面滚落,重重摔砸在庭院的地上。 果然,那些杀手见攻不进苏槐的房间,一部分杀手就从旁边的房间闯。 他们在来之前定然已经了解好情况了,苏槐并非单独在此客栈停留,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人,就住在旁边的两间客房。 这些杀手只要能完成任务,是不计其他人命与后果的。 何况与苏槐在一起的人,必须得斩草除根,都不能留活口。 陆杳听着门外的攻势,也十分清楚,今晚他们是势在必得,就算狗男人不往她房里来,她也避免不了会被殃及。 就在那杀手一脚踹开房门闯进来时,苏槐身影一掠,至门前,杀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他扭断了脖子。 与此同时,另一名杀手被陆杳从暗处突然现身,手里匕首自其后背,一刀捅进了心窝子,手里刀柄转动,再往外一拔。 苏槐手里还捏着杀手的脖子回眸看她,见她一手提着那瘫软的杀手,一手正将匕首往杀手身上不紧不慢地擦去了血迹。 随即两人似有默契一般各自都松手,那两名杀手便齐齐瘫软倒地。 苏槐声音响起在她耳畔,问她道:“还能动武吗?” 陆杳道:“托你的福,我现在是废人一个,你还嫌拖累我不够。” 苏槐道:“那你我可以凑一双。” 他现在也是个半废的人。 陆杳想,他这身体情况多半也是被自己所伤才变成这样的,而自己亦是因为他的事才走火入魔愈加严重导致现在功力尽封不能动。 大抵他俩当真是生来就不对付,你不愿退让我也不愿妥协,强行凑在一起到最后的结果无疑是两败俱伤。 虽然这般想着,但闯进来的杀手,该下手的还得下手。 苏槐不像以往那般气势张狂地杀人,他伤势未愈,要想留存体力和避免伤势加重,就不得大幅度动作。 所以多数时候他都靠拧断人脖子了结对方。 陆杳则出其不意,用手中匕首直击对方要害,无有不准。 有杀手前后攻击苏槐之际,陆杳一边将面前这杀手掼倒在桌上,像宰杀牲畜一般,手里的刀子极其利落狠辣,横截着往那脖子切下去,再抬起头来时,她扬手就将匕首往苏槐那边一掷。 看似轻巧,却势如破竹,匕首精准地一刀扎破苏槐身后的那名杀手的头颅,那匕首的刀锋从后脑贯穿至前额。 苏槐动作也快极,几乎同时侧身擒拿住了那杀手的脖子,只不过匕首更快一步断其性命。在那名杀手倒地之前,他一手就从其后脑勺把匕首拔了出来,反手就抛回给陆杳。 两人句话没说,只一个眼神对视,竟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后来屋顶被人打破了,有杀手从上方下来,若人数太多,两人都不宜大动干戈与之正面交锋,当是时,苏槐忽朝陆杳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陆杳身子一栽,紧接着与他一起往地上滚了几圈,一齐滚进了床底下。 床帐轻轻拂动,挡去了大半光景,床底下的光线霎时一暗。 陆杳只觉得这狭小的空间实在叫人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随之她回过神,发现喘不过气的原因不是空间问题,而是这狗男人将她实实在在地压在身下。 事有轻重缓急,她再不爽也得一时忍着。 屋顶上下来的杀手见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地上躺着几具杀手的尸体,他们见床上被垂落下来的帐子挡着,便几步过来,一剑将床帐挥成两半,见床上并未藏人,外头又杀声正酣,他们顾不上查看床底便又转头杀出了门外去。 第515章 缓解压力 床底的两人收敛了气息,直到房里的杀手杀了出去,陆杳方才缓缓调匀呼吸,也感受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虽然光线漆黑,但她仿若感觉到他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挨着自己的。 陆杳被这厮压得提不上气,道:“起开。” 苏槐只是盯着她,不听也不动。 他那双眼睛,暗夜里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盯准了猎物,眼里隐隐有股子野性的光。 陆杳挣了挣,他手臂箍在她腰上,收紧,将她死死锁在怀里。 后来他缓缓低下头去,把头埋在她肩窝里,再没有别的动作。 陆杳不由得微微仰了仰脖子,也不知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说不出的难受。 陆杳道:“是要我把床掀了你才肯起是吗?” 苏槐道:“把床掀了,让他们都来杀你我?也好,你我泉下也能做夫妻。” 陆杳生气道:“谁要跟你做夫妻?” 苏槐道:“我们做了很多回。” 陆杳:“……” 从他狗嘴里,总能听出其他的意味来。 果真,苏槐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只听他那狗嘴又道:“房里做,房外做,林中做,水里做,还没在床下做。” 陆杳与他僵持着,但始终没再动身试图挣脱出去。 一是外面的情况确实不宜出去凑热闹。 二则是照以往对他的了解,她若是再有所动作,他可能说发疯就发疯,不管不顾在这床底下乱来都有可能。 所以两人一直是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继续僵持着。 随后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姬无瑕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黑虎盘旋的啸声。 这下陆杳是彻底不用担心了,她和这狗东西只需要继续避着风头,等姬无瑕和剑铮他们解决完那些杀手即可。 姬无瑕杀到陆杳门外,往屋里看了一眼,没看见人,不由出声道:“杳儿,你还在屋里吗?” 陆杳应她道:“我在。” 姬无瑕道:“狗贼呢,与你在一起没?” 陆杳嫌弃地看了苏槐一眼,道:“他也在。” 姬无瑕道:“还有气吗?” 陆杳道:“没气倒好了。” 姬无瑕便放心地又杀了出去,边应道:“没气好什么好,回头我找谁要钱去。” 她也兜着一股子火气,陆杳听见她边杀还边骂骂咧咧:“老子才走一会儿,贼孙子们就赶着来送死。送死是吧,难得你们的一片孝心,爷爷我照单全收!” 转眼间,这二楼的回廊蓄起了血泊,黏稠的血液顺着二楼的木地板缝隙间一片一片地往下淌,像从木板缝里拉开了一片片的红绸,很快又散开,落到大堂地面上时又汇聚成另外的一滩滩血泊。 回廊上堆满了尸体,栏杆被击得粉碎,不断有人从上面跌下来,将楼下的桌椅也摔个四分五裂。 姬无瑕回来以后,很大程度地缓解了剑铮剑霜的压力。 两人平日里总是视她为妖女,相互很不对盘,可在这种当口,又非常一致地相互掩护击杀。 剑铮剑霜眼见着,这无回门的门主虽然比他们主子差些,但武功也十分高强,她下手又快又狠,这些杀手在她手上就像砍白菜似的,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杀手见今晚死伤太多,别说得手了,甚至连目标的面儿都没能见到,再杀下去,无疑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遂杀手得到头领的命令,立刻撤退。 姬无瑕见他们想跑,当即踩着人头就掠了过去,那头目没能跑得掉,不得已跟姬无瑕过招,两人在堂上打,那杀手头目自知不敌,边打边退,结果还没退出客栈大门,就被姬无瑕给做掉了。 姬无瑕回过头来,见其他杀手都冲下二楼,要杀出条血路来,运气最好的一名杀手将将逃出大门口,就被姬无瑕从一名杀手身上拔出一把剑,反手就掷了出去,将对方身体插得个对穿。 第516章 陆姑娘怎么骂人呢 陆杳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归于平静,再后来,就是一片死寂。 客栈伙计躲在柜台后面,吓得面无人色,听见没声响了,方才哆哆嗦嗦地探出一双眼睛来看看情况。 结果着一看,楼上楼下都是血尸,吓得他还不如不看呢。 以往江湖客栈也免不了打架斗殴的,可这般惨烈状况还是头一次。 危险已经解除,但这狗男人一时没动,陆杳只好忍着性子道:“今晚你是要在这床底下睡一晚吗?” 苏槐道:“我要在床底下睡也有个垫的。” 剑铮剑霜不敢擅自进门打扰主子和陆姑娘独处,只站在门外问:“主子怎么样了?” 陆杳道:“他要死了。” 剑铮剑霜心头一紧,道:“主子受伤了?” 陆杳道:“他脑子里进了东西。” 剑铮不语了,剑霜还天真地问:“进了什么东西?” 陆杳看着苏槐道:“用我朋友的话说,应该是进了猪粪吧。” 剑霜道:“陆姑娘怎么骂人呢。” 陆杳道:“我骂的是人吗?我骂的应该是猪粪吧。” 剑霜:“……” 姬无瑕在楼下收了架势,懒得走楼梯,几个翻腾就上了二楼,道:“杳儿,你怎么样?” 陆杳默了默,道:“我被卡床底下了。” 既然这狗东西都不怕,那她怕个甚。虽说姬无瑕是拿钱办事,但要是让姬无瑕看见狗东西欺压她,不得当场弄他。 姬无瑕撸了撸袖子,白剑铮剑霜两个一眼,边进屋边道:“俩傻子愣着作甚,还不快进去把床抬走!” 剑铮提醒道:“主子也在下面。” 姬无瑕看他俩的眼神更加像在看白痴:“你主子也在下面你们还不赶紧动手?” 她又嫌弃道:“不过你俩这么废,老子一个人也能把这床给掀了。” 结果还不等姬无瑕掀床,床底下就先钻出来一人。 苏槐抖了抖身上衣袍,淡淡看了姬无瑕一眼。 姬无瑕也觑了他一眼,连忙匍匐着身子伸手往床底下去掏陆杳,还不忘问道:“不是卡着了吗,怎么又能出来了?你们怎么在床底待这么久?我人都杀光了怎么还不出来?你们在底下干什么?” 面对姬无瑕的八卦连环问,陆杳无力回答。 胸口被压太久,突然轻松了,她就咳了两声,成功地转移了姬无瑕的注意力。 姬无瑕拉到陆杳的手,又问:“你受伤了吗?为什么咳?伤到肺腑了吗?我丨操他祖宗的,这群该死的渣渣。” 陆杳从床底下出来,起身拍拍身上,道:“只是床底尘多而已。” 随后陆杳和苏槐出门看看情况,入目之处一派血腥狼藉。 今晚这地儿,怕是没法住人了。 客栈里的店小二也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二楼回廊上走路都得钻空子,下了楼梯出客栈大门,见外面仍是到处火光,兵嚣四起。 陆杳问姬无瑕:“我师父呢?” 姬无瑕道:“我回来的时候还遇到凌霄师父了,他知我要回来找你他便没回,如果是我处理不来的情况,再让黑虎去寻他。 “眼下他肯定是到处救人去了。啐,这些当兵的真不是个人,见着人就杀,见着东西就抢,还跟江湖同道们干起来了。” 陆杳道:“江湖同道才多少人,必然不敌他们人多。” 他们往纷争的地方去,一路上随处都可见房屋被烧毁,百姓被杀害,还有江湖同道与士兵厮杀。 只不过寡不敌众,吃亏的还是江湖中人。 陆杳他们在黑虎的引路下找到了凌霄。 当是时,周遭各处兵马齐聚,将一干江湖中人围堵在了中间。 那些士兵骑着马,不断在周遭跑动,火光下跑得人眼花缭乱。 江湖同道虽然干掉了不少闯城的士兵,可奈何不得对方人数远远胜过他们,他们也或多或少有负伤,讨不了好。 凌霄见着陆杳他们来了,道:“不在客栈好好待着,到这里做什么?” 陆杳道:“客栈那边出了点事。” 姬无瑕道:“我们也是没处待了,杳儿又担心师父,就寻着过来了。” 第517章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凌霄便盯着那兵马后面正骑着战马上前的几人,应是这些兵马的统领者,对姬无瑕道:“你来也好,一会儿你随我,我杀带头的,你杀他两个副手,三招之内解决,越快越好。” 姬无瑕顿时斗志昂扬,道:“妥。” 擒贼先擒王,只有先杀掉领头的,那这群散兵就是群无头苍蝇,便好处理得多了。 陆杳蓦然问道:“这些当真是南淮的兵马吗?这里是南淮之地,南淮兵马岂会入自己的地盘烧杀抢掠。” 这不是毁自己的老巢么。 旁的人回答:“可他们确确实实穿的是南淮的兵服,大抵是战乱起来,缺少物资,才来抢百姓的。” 姬无瑕道:“管他是哪方的,干就是了。” 火光之下,双方对峙,对面那首领骑在马背上,一身盔甲黑得发亮,头盔包裹着头,一张脸被左右遮挡了一些。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首领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苏槐,不想第一反应却是大惊失色。 苏槐亦一眼就看见了他。 在苏槐的注视下,那将领顿时什么胆都没有了,踟蹰着咽了咽口水,苏槐怎么会在这里? 陆杳也察觉到了,与苏槐道:“他怕你。” 剑铮道:“那是兵部尚书的独子,能不怕主子么。” 凌霄和姬无瑕一听,就暂没动作。 他们没动,对方领将就更加不敢动。 以至于领将所骑的马也开始踟蹰不安,哼着粗气。 他身边两个副手道:“将军,下令动手吧!” 将领咬着牙低声道:“你们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当朝宰相苏槐!” 两个副手平日里并不在京中,也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到宰相,他们循着看向苏槐,有些不可置信。 到底是不知者无畏,副手道:“我看此人病怏怏的,身边就两个随从,也不见有其他护卫,他就是当朝宰相?宰相又怎么会孤身出现在这种地方?” 将领道:“我以往常在京中见到他,岂会认错!” 只不过,以往相爷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今日确实看起来病怏怏的样子,而且出行也没有阵仗和排场。 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可那又的确是相爷的模子没有错。 另一副手亦是狗胆直往上窜,道:“便是宰相又如何,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若是趁乱把他和这伙江湖人一同杀了,还能替朝廷除去一大祸患!他臭名昭着,闻者只会拍手称快!” 将领有些动摇了,副手又劝道:“今晚趁乱除掉他,咱们都相安无事。否则要是放他跑了,他又认出了咱们,回头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席话让首领如醍醐灌顶。 正是,他能认出苏槐,苏槐当然也认出了他。 今晚这事要是不得善了,明日遭殃的就会是他自己。 那将领再审视了一遍苏槐那边,确认他身边确实没几个护卫,他竟跟一帮江湖中人牵扯在一起。 再加上眼下自己人手这么多,明显占优势,于是乎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杀了他! 几人的对话虽然压着声音,可凌霄和陆杳他们一行人想不听清楚都难。 姬无瑕冲对面道:“不妨说说你们的计划,打算怎么除掉这狗贼?” 那将领顿了顿,正要下令攻杀,却不料忽然这时,远处传来了动静。 声响似从城外传来的,十分浑厚,犹如万马奔腾一般。 因着城池小,很快声响就穿城而过,直逼此处。 将领惊疑不定,立刻着人去打探。 很快打探的士兵就慌慌张张来报:“将军,是骑兵!城外来了好大一拨骑兵!” 将领问道:“来者是敌是友?” 士兵道:“尚不确定!” 将领很快做好了计较,再顾不上对付这些江湖中人,立刻传令让士兵们搬好东西撤出城外去。 只不过骑兵进城以后,发现闯城的兵马跑了,于是乎立刻兵分几路进行包抄。 最终在城门口将那伙兵马给抄了下来。 第518章 都杀了吧 苏槐自是要去城门口,姬无瑕拉着陆杳跟着,道:“走,咱们也瞧瞧去。” 不光是姬无瑕,在场的江湖同道们也都想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遂等他们到城门口一看,就见之前那伙耀武扬威、又抢又杀的兵马已经被精锐骑兵给团团围困住了。 骑兵首领见到苏槐,连忙翻身下马,近前屈膝行礼,抱拳道:“末将救援来迟,请相爷责罚!” 这下轮到江湖同道们震惊了。 原来跟他们同住一个客栈的病美人竟然是当朝宰相! 而后骑兵首领这边请示苏槐,该如何处理这批闯城的将士。 苏槐看了那些将士们一眼,只一眼,就让那先前还想着斩草除根的将领和副手们毛骨悚然。 苏槐徐徐道:“南淮兵马,劫掠百姓,此次朝廷本也是为平叛、安定天下而来,都杀了吧。” “是!” 那些将士们一听,十分恐慌。 将领高声道:“苏槐,你看清楚!我爹是兵部尚书,老子不是南淮兵!” 之所以冒充南淮军,只不过是因为这支队伍缺了军资,想着到附近的城里抢夺一番,但又不好打着西策军的旗号,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样一来,及时补充了军资,又使南淮军在这一地界的名声和人心大大受损,实为一举两得。 可万没想到,眼看就要将此城洗劫一空了,竟来了些个江湖中人坏他好事,还有苏槐这尊阎罗混在其中! 苏槐不置可否,那将领又继续道:“我们是西策军,非南淮军!我们是友军,非敌军!你们胆敢残杀友军!要是皇上知道了,定治你们的罪!” 苏槐道:“着南淮之地的兵甲,骑南淮战马,举南淮大军军旗,却说是西策军,可有人信?” 将领道:“你不会认不出我来!我爹以往常跟你打交道!你我也见过了不下数十次!” 苏槐问身边骑兵首领,道:“他说他是尚书之子,你可识得?” 骑兵首领当然识得,可相爷如是一问,他心下一凛,应道:“末将并不识此人。” 苏槐便道:“西策军南下平反,一路护黎明百姓,不做此等祸国殃民之事。” 最后,他看着对面将士,温声道:“杀吧。” 此话一出,精骑部队立刻涌上去,顿时两兵相接,满城皆是杀喊声。 这远比之前分散抢掠百姓以及和江湖人斗斗杀杀的时候惨烈得多。 骑兵都是精锐部队,极具优势,不管是实力还是气势上都完完全全地将闯城的那批将士给碾压。 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城门口血流成河,那将领见自己的军队大势已去,慌张极了,在两个副手接连被斩杀以后,他驱马就慌不择路地跑。 苏槐声色异常温和地吩咐道:“去把他头颅削下来。” 骑兵首将得令,立刻驱马追出去,还没追出百丈开外,那将领就被追上,没交手两招,骑兵首将成功地取其首级。 最后闯城的这批将士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剩。 骑兵首将把头颅拎回来,呈给苏槐。 苏槐道:“送回京去,给尚书看看,到底是否是他儿子。若果真是,那伙同南淮军投敌造反之事也得好好查一查。” 陆杳和姬无瑕、凌霄站在一边,看着苏槐处事。 姬无瑕唏嘘道:“狗贼真狠,杀人独子也就罢了,还得把头送到老子的眼皮子底下去让老子辨认辨认,辨认完了以后还不能承认那就是他儿子。要是心理承受能力稍稍有点不好的,估计得当场过去吧。” 陆杳道:“你第一天认识他么。” 唏嘘归唏嘘,陆杳和姬无瑕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陆杳觉得最应该感到意外的是她师父才对,她也想趁此机会把师父对狗男人的态度往回扳一扳,遂道:“师父也亲眼看见了,此人的确心狠手辣,并非宜结交之人。” 最近卡文,今天先两更吧。请见谅。 第519章 最了解他的人 凌霄沉吟道:“年纪轻轻,能做到一朝宰相的人,没有点手段怕是不行。这世道并非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也非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再掺杂着立场、利益,掺杂着爱恨情仇,就更加不能一概而论地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善恶。 “为师不也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为师也干过血洗江湖门派的事来。” 道理陆杳又怎会不懂,她要是一开始就判定了他的善恶,后来又怎会与他纠纠缠缠那么久。 她只是单纯地想让师父对他保持一定的偏见。 可她从小到大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耳濡目染随师父的,话从师父口中说出来,就更加没有辩驳之力。 没等陆杳开口,她也从不是个开口说肉麻话的人,姬无瑕知她所想,便道:“凌霄师父才不是大恶人,师父救回了我杳儿,手把手将她抚养长大,还侠肝义胆、侠骨柔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上谁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凌霄道:“他们能向普通百姓举起屠刀,他为何不能向他们举起屠刀。” 陆杳道:“师父大概是最懂他的人了。” 凌霄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在苏槐身上停留,不由挑了挑眉梢,道:“为师才与他认识几日,你素来看得通透,这些道理你又岂会不懂。最了解他的人,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凌霄又道:“徒儿,为师不希望你受为师的影响。你的情况与为师的又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地觉得不会有善果。” 江湖人士都被骑兵们给阻拦在一旁,他们也观战了整个过程。 后来骑兵将领又来请示苏槐道:“相爷,那些人非军中之人也非寻常百姓,当如何处置?” 苏槐回头看了那些江湖人士一眼,目光一转,流落到陆杳身上。 火光闪烁下,那双眼睛极具柔情,陆杳依旧觉得,他天生含情的眉眼仍旧是能骗过世上无数女子的芳心。 他身上那股子病态依旧,袍角上溅开了朵朵红梅,妖美而又艳烈。 若是按照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做派,为免今晚的事情宣扬开,在场的这些江湖人也不该留活口才对。 只是苏槐行事张狂惯了,从来不惧蜚语流言,更不惧世人的猜度揣测,他想杀的人就杀,想放的人就放。 是以苏槐吩咐道:“让他们都散了吧。” 而后骑兵们解除了对江湖人士的阻拦禁制,放他们自在离去。 苏槐又命骑兵以朝廷军队的名义去收拾残局,将先前那批兵马抢掠来的东西归还给城中百姓,百姓家中有伤亡者,予以体恤安抚。 这番顺水推舟做得,着实叫人无话可说。 等江湖同道们返回到客栈,见着客栈上上下下都是尸体时,也吓了一跳。 随后骑兵就涌进了客栈来,有条不紊地将那些尸体全部清理干净。 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大家伙先在客栈暂歇一歇,等到天一亮就离开此地。 陆杳他们原本也是计划天亮之后就走的,只是临到离开之际,被苏槐挡了去路。 苏槐直接看着姬无瑕问:“要去哪儿?” 姬无瑕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跟杳儿一起回去了。你剩下的账先记着,等回头我空了再来取。” 苏槐道:“可你不是接了我的活,负责我安危吗?” 姬无瑕道:“老子今晚没负责你死活吗?” 然后她又道:“现在你的人手来也来了,你的死活也用不着我丨操心了,我们不走,难道还留下来过年吗?” 苏槐道:“你接这生意的时候可没说你只负责到我的人来。” 姬无瑕沉默。 陆杳看了看她,也沉默。 苏槐便与凌霄聊道:“上次说的那镜花鸣月湖,前辈打算何时启程?” 凌霄道:“这里没什么事了,择日不如撞日,我随后就走。” 苏槐点点头,道:“眼下也正是观赏好时节。” 姬无瑕跟陆杳嘀咕了一句:“狗贼还跟你师父聊哪个地方的美景了?你师父喜欢云游,他可真是处心积虑地支走你师父啊。” 第520章 定个期限 凌霄看向陆杳和姬无瑕,道:“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拉扯清楚,徒儿,为师就不回药谷了,四处走走。无瑕,你得护好我徒儿。” 姬无瑕应道:“凌霄师父放心去吧,杳儿交给我。” 凌霄逍遥惯了,往往离谷一趟会数月不知所踪也没有归期,对此陆杳和姬无瑕都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本来陆杳到这里来找到她师父以后,就知道回去的时候师父多半可能不会跟她们一起回。 眼下师父要走,陆杳既了解师父习性便不会拦着,只道:“师父出游在外,应多加小心。” 凌霄头也不回,摆摆手道:“这个为师知道,徒儿莫操心,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然后陆杳就看着师父的背影往城外越走越远,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 等陆杳回过神来,跟姬无瑕面面相觑,思绪不由又回到先前的问题上,对姬无瑕道:“你接他生意的时候,就没问期限?”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仔细回想一下,道:“主要是他一次性砸的钱太多,我一时竟大意了。” 陆杳:“……” 然后姬无瑕理直气壮地对苏槐道:“没加期限怎么了,你的要求无非就是保你的命,现在你的命我保也保了,你身边这么多小弟在,以后还用得着我再保吗?” 她觑着苏槐,又道:“你不会是以为就给区区十万两,便要我保你的命保一辈子吧?” 她看他那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个又黑又臭的大猪蹄子。 苏槐道:“那你觉得区区让你打一架,替我杀几个人,一晚上就挣十万两,你当钱这么好赚的吗?” 姬无瑕道:“那你想怎么的,难不成还要我退钱?你见过吃进去的肉还要吐出来的吗?” 进了她口袋的钱就是她的,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苏槐道:“不妨折中一下。” 姬无瑕道:“怎么折中?” 苏槐道:“期限到我的伤势痊愈为止。” 姬无瑕本着生意人的态度想,期限这事儿确实是当时她被钱砸昏了头忘了问清楚了,现在能好好商量的当然还是好好商量,毕竟接生意么,这回愉快下回再来。 这狗贼也没有狮子大开口,照他的身体素质,要是好好养,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总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遂姬无瑕应道:“成,到你痊愈为止就痊愈为止。” 离天亮没多久了,他们另找了一家客栈,暂作休整。 整个客栈都被包下来了,店里的伙计立刻去烧热水送到房里给陆杳和姬无瑕洗漱。 陆杳洗澡时,姬无瑕便去找吃的。 忙活了一晚上她都饿了。 彼时姬无瑕手里拿着个馒头、嘴里叼着一个,正要从大堂上楼时,遇到苏槐。 姬无瑕开门见山,严肃又直接地问他:“你还欠我五万两,你要我给杳儿说你的好,我也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账?” 关键是她想起这五万两也没个时间期限啊。 这事儿无论如何得先弄清楚了,以免后面赖账。 苏槐道:“到她肯重新接纳我的时候。” 姬无瑕一听,道:“这比要我保你一辈子的命还要不靠谱好吗?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接纳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接纳你,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结不了账了?她要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接纳你,我岂不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拿不回钱了?” 苏槐道:“你怎么不想想她明天、下个月就能接纳我了?” 姬无瑕闻言就觑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可真是敢想。我都不敢这么想。” 姬无瑕又道:“何况之前约定好的,我只管说你的好,我杳儿念不念那是她的事,所以她接不接纳你不是你我交易完成的必要条件。” 苏槐道:“那就同样到我伤势痊愈的时候。” 姬无瑕道:“可说好了,你把钱准备着。” 苏槐道:“要是有她在,我想我的伤势也会痊愈得更快些。” 第521章 怎么打算 姬无瑕给陆杳拿了馒头,陆杳洗漱后吃馒头时,姬无瑕就去洗。 陆杳进食后,还拿湿巾子帮黑虎把毛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黑虎就十分享受地蹲在桌上,用自己的毛一个劲地往陆杳手上蹭,咕咕直叫:娘摸得我真舒服啊。 收拾完以后,陆杳和姬无瑕一同躺在床上,尽管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累归累,一时却没有睡意。 黑虎今晚也累了,径直蹲在桌上休憩,眯着一双眼儿,十分安顺地没捣事,也没发出声音,更不像以往一到晚上动不动就要出去找吃的。 大约是今晚啄脑子就啄饱了吧。 而且还有点腻了。 姬无瑕问陆杳道:“杳儿,你怎么打算的?” 陆杳道:“还能怎么打算,自是回谷。” 姬无瑕道:“明天就回啊?” 陆杳道:“你有事忙你的去,我自行回谷便是。” 姬无瑕一听,连忙挽住陆杳手臂,道:“那怎么行,你师父走的时候把你交给我,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你叫我怎么放心。” 陆杳道:“怎么不放心,以前我不也常一个人出来走动,也一个人回去。” 姬无瑕道:“现在能跟以前一样么,你现在可一点功力都不能用。” 陆杳道:“这世上没有功力的人多了去了,人家是不是就都不用出家门了?” 姬无瑕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反驳她。 好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陆杳又道:“我也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江湖规矩都懂,江湖套路也明白,便是遇到事情不能动功力,用一用拳脚功夫应该也能应付过去,何况三师父交给我的我还没有还回去。” 诚然,就算没有姬无瑕保护,现在的陆杳也完全可以独自行走江湖。 最初她去京里认领破未婚夫的时候,同样走火入魔尽量不动功力,不也自己一个人找去了。 关于陆杳的独立独行,姬无瑕是毋庸置疑的。 姬无瑕搂着她,道:“你走了,叫我一个人留在狗贼这里,那怎么行,我要是保了他的命等他伤全好了以后,他卸磨杀驴怎么办? “等我保护完了他,到时候他杀了我泄他以前的仇愤,还把付给我的钱拿了回去,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箭三雕的事,你觉得他干不干得出来。” 陆杳闭着眼,道:“那你接他生意的时候没想过这些么?” 姬无瑕道:“想过呀,可那时候不是有你在嘛,有你在的时候他不敢这么干,你要是走了,他疯病一犯什么坏事都干。 “不如这样吧杳儿,你随我一道,暂且再忍受那狗贼两天,等他的伤一好,完事了咱们就立马离开。” 陆杳不为所动道:“是他叫你来游说我的?” 姬无瑕如实道:“这倒没有,他只是说如果有你在他的伤会好得更快些,这样大家都省事。” 陆杳道:“我就问你,等他伤彻底养好以后,我想走,还走得了吗?” 姬无瑕恍然大悟,道:“妈的我差点忘了这茬儿,到时候咱俩都不是他的对手。这狗贼,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姬无瑕又道:“也罢,杳儿你不去也罢。我自己去,要是见势不对,我一个人也好跑路些。” 这毕竟是姬无瑕拿钱应下的事,陆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横竖你已经拿到了钱,你虽打不过他,但从他手上跑路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姬无瑕道:“还有一部分尾款没结。” 陆杳道:“多少?” 姬无瑕对她伸出五个手指头。 陆杳默了默道:“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姬无瑕道:“我觉得狗贼现在应该还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极端了吧。” 陆杳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姬无瑕道:“是这么说,可我不是你姐妹么,关于你的事,我觉得他至少得悠着来。” 陆杳只短暂地眯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她放心姬无瑕的办事能力,姬无瑕也不必太担心她的处世能力。 然而,出了房门,一走下大堂,陆杳和姬无瑕就看见大堂里里外外都守满了骑兵。 而苏槐正坐在大堂上一张桌前,桌上摆放着早食,但还没动。 他背着身,发丝束在脑后,衣袍顺着他后背如清泉石流一般顺畅地垂落下,勾勒出一段松骨梅傲之姿。 第522章 是走是留 这时,有骑兵大步跨进客栈大门来,到苏槐跟前禀道:“相爷,后方的队伍已经抵达。” 苏槐道:“先休息整顿,随后出发。” 而后他头也没回,对下楼来的陆杳道:“既然已经起了,就过来吃早饭,吃完好上路。” 陆杳道:“吃饭就不必了,我先走一步,路上自会解决。” 苏槐道:“你要走?去哪儿?” 陆杳道:“自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姬无瑕走到桌边坐下,不客气地端起一碗粥嘬两口,拿了个馒头来吃。 狗贼面前有碗粥,另外还有一碗,显然是给陆杳准备的。 可陆杳不领情,狗贼就不干了。 结果陆杳还没走出大门,那些骑兵就重重围上,堵了陆杳的去路。 姬无瑕一边叼着馒头一边道:“是不是要干架,唔,等我吃饱了来!” 陆杳回头看向苏槐,道:“你几个意思?” 苏槐道:“我还没准你走。” 陆杳道:“这客栈是你开的?这路是你修的?我要走还得经过你的同意吗?” 苏槐道:“那你能走出去试试。” 姬无瑕就道:“狗贼你这就过分了,我留下来保你这是生意,可我杳儿要走要留是她的自由!” 骑兵将领喝道:“大胆!竟敢辱骂相爷!” 姬无瑕突然被打断,回头便回嘴道:“我不仅辱骂相爷,我还辱骂你爷爷姑爷二大爷祖师爷!咋的了,要来干架啊?” 剑霜在将领身边道:“算了,那妖女素来这般猖狂,主子不与她一般见识。” 将领就感到非常奇,匪夷所思地看了剑霜一眼。 居然还有辱骂相爷还至今活着的人? 苏槐看着陆杳,道:“是她的自由,我不让她走也是我的自由。” 姬无瑕道:“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陆杳嗤笑两声,道:“你见他什么时候正常讲理过?” 苏槐道:“你师父不在,我理应确保你的安全,不会让你独行回去。你若非要走,等我得空了,我再送你回。” 姬无瑕诧异道:“你当真会放杳儿走?” 陆杳道:“你什么时候得空过?” 苏槐道:“我可以抽空。” 姬无瑕道:“就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抽空吧。” 苏槐看着陆杳道:“凡事好商量,等这里的事了,你要走,我送你回去。” 然后剑铮就捧来了两套盔甲,呈给苏槐,苏槐淡淡看了一眼,道:“一会儿把这换上,随军出发。你若不换,我可以给你换。” 陆杳气得不行,道:“还好商量,你这是好商量的样子吗?” 这狗东西从来就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他分明就是计划好了必须要带她上路,哪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苏槐道:“我还以为我正在改过自新,你却不领情。要以往,别说亲自送你回去了,你但凡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陆杳:“……” 陆杳道:“我他妈真是谢谢你。” 满堂都是骑兵严防死守,就是姬无瑕帮她,想从这里全身而退也是够呛。 最终陆杳权衡了一下,道:“她等你伤势痊愈,你们的交易就算完。到时候无需你送,她与我同行而返也能保证我的安全,如何?” 苏槐应道:“可以。” 听起来像是他退了一步,可实际上陆杳蓦地觉得他的基本目标本就是这样。 姬无瑕对陆杳招招手道:“我杳儿,快别气了,过来吃饭,吃饱了再气。” 陆杳不得不摆正心态,不然迟早得气炸了,她走回来坐在苏槐对面,开始吃早饭。 苏槐便也动碗筷。 饭后,姬无瑕一把从剑铮手里拿过两身盔甲,就上楼去了。 两人在房里乔装了一阵,反正后方队伍才抵城,需要时间来休息进食等,她俩有充足的时间。 等乔装好出门之时,剑铮剑霜完全都认不出人来。 两人膀大腰圆,身高也往上提了不少,等混在骑兵队伍中,就是彻彻底底的普通士兵两个。 甚至普通得还有点丑陋。 第523章 你长脑子干什么? 姬无瑕还好些,尤其是陆杳,怎么丑怎么来,她就不信膈应不了那狗东西。 主要是两人身形相似,剑铮剑霜都分不清谁是谁。 于是剑霜对着比较丑的那个,不确定地道:“妖女?” 结果旁边的姬无瑕突然抬脚踹了他一脚,道:“你爷爷在这!” 苏槐在堂上等着,闻声回眸看了一眼,眼神直直就落在陆杳身上,也没说什么,只道:“出发吧。” 苏槐提陆杳和姬无瑕两人作为他的亲随,和剑铮剑霜一样,随他左右。 姬无瑕拿钱保他安危理所当然得近身跟着,而陆杳就更加不用说了,要是可以随身携带,估计这狗玩意儿恨不得随时随地把她系在腰上。 客栈门前备有一辆马车,显然是给苏槐准备的。 他有伤在身,也不宜骑马奔波。 骑兵们都相应有自己的战马,剑霜临了又去多牵一匹马来。 姬无瑕都干脆利落地翻身骑上马了,回头看看陆杳,陆杳也看看她。 然后剑霜就问:“陆姑娘怎么还不随主子上马车?” 陆杳道:“不给我也弄匹马吗?” 剑霜又问:“陆姑娘要马干什么?” 陆杳看他道:“那你长脑子干什么?” 姬无瑕道:“他那玩意儿不就是个装饰吗?” 剑霜:“……” 姬无瑕对陆杳道:“杳儿你能别骑马还是别骑马吧,你这身体也要多休息休息。” 陆杳道:“我们出来的时候难道不是一路骑马吗?” 姬无瑕道:“那时候不是顾着追你师父么。” 话音一落,苏槐突然抓住陆杳,就把她拖上了马车。 马车受惯力,还左右晃了两晃。 剑铮剑霜俨然已经习惯,压根没看见似的,坐上车辕,扬声对骑兵将领道:“出发。” 骑兵抵达城门时,后方队伍已经在城门口候着了。 他们也草草进了食,稍作休整以后,随时都能继续出发。 陆杳从车窗往外看了看,见那队伍里还运送着一个一个的囚车,囚车里装有三三两两的犯人,男子与女子分开来。 姬无瑕就问剑铮剑霜:“他们是什么人?打仗还带犯人,是打算带去冲锋陷阵吗?” 剑霜冷哼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是逆贼常彪的族亲家眷,当然要带去前线震慑逆贼敌军。” 姬无瑕问:“逆贼真要是受这区区族亲家眷震慑,那也不会造反了。如若震慑不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把他们的头摘下来挂城墙上吗?” 剑霜本来想说,主子的手段可比这厉害得多了。 但转念一想,陆姑娘在马车里,也不能过于直接,以免有损主子在陆姑娘心中的形象。 遂剑霜道:“这个主子自有安排,你最好不要危言耸听。” 姬无瑕道:“我危言耸听,真是笑话,难不成狗贼还要把他们都放回去,让他们跟逆贼一家团聚?” 剑霜心想,这是不可能的。 姬无瑕难得看明白了剑霜的顾虑,又道:“你不就是怕我杳儿听去了你主子是个什么样无恶不作的坏人头子呗,就你这点小心思,你爷爷怎会猜不透。” 马车里陆杳忽然来一句:“搞得好像你不说你主子就是个大善种了似的。你自己信吗?” 平时两人中的一个剑霜都说不过,眼下两人一来一回,剑霜干脆就闭紧嘴不说了。 免得又被这两人给带进坑里。 剑铮就比他明智得多,从始至终保持沉默。 途中停下休息时,就有士兵开始生火造饭。 用简单的木头架子,吊着一口铁锅,下边烧火,铁锅里就煮一些菜羹,用来佐干粮。 剑铮剑霜之前看惯了陆杳和姬无瑕两个的模样,现在她俩乔装成大男人以后,两人起初很是不习惯。 约摸也是乔装得太过普通了,不起眼到以至于剑铮剑霜和她俩面对面路过,一时都没想起来她俩是谁。 等错身走过了以后,剑铮剑霜方才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 第524章 贱是真贱呐 姬无瑕似有所感,亦是回头看了一眼,正正对上剑铮剑霜的眼神,然后用一把男人的声音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下来!” 果然一听她说话,一股该死的熟悉感又漫了上来。 上回就是她俩这样一副打扮,不仅骗过了他们,还成功地骗过了主子。 剑霜气愤道:“你这妖女,张口闭口就如此粗鲁,我看以后谁敢要你!” 姬无瑕道:“你这话倒是好笑,我离了谁都照样在江湖上横着走,稀罕谁要?倒是你,这出门带个脑子结果形同虚设,脑子不行武功也不好,除了跟着狗贼,压根没别的前程可图。 “你才更应该想想,要是离了狗贼,谁还要你。就你这蠢不拉几的样子,进我无回门的资质都不够。 “有一说一,在收你当小弟这件事上,狗贼确实是个大善种;不然要是遇到你爷爷我,就你这屡屡犯错的尿性,爷爷早就把你打死了。” 一顺溜说下来,剑霜发现自己根本没还嘴的余地。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开。 后来菜羹要好了,剑铮剑霜一直守在吊锅边看着火,陆杳和姬无瑕便也回来围着坐。 剑铮剑霜发现,这两个江湖女子适应能力极好,很快就能习惯军中队伍的伙食。 但就是看着她俩乔装样子,顿时就觉得锅里的菜羹不香了。 剑铮道:“不愧是杀手门门主,这乔装易容术出神入化,装什么像什么。” 剑霜冷声道:“确实丑陋到影响了食欲。” 姬无瑕道:“那你可千万别吃。要是我这副样子就能使你活生生饿死,那也算是杀人于无形。” 随之苏槐从马车上下来,自然而然地在陆杳的另一边坐下。 他毫不见外地端起陆杳的菜羹就喝,还试图来拿陆杳烤好的干粮吃。 陆杳的脸色刷地一下就黑下来了。 剑铮剑霜心想:也就只有陆姑娘敢这么动不动给主子摆脸色。 姬无瑕则一边啃干粮一边吸着菜羹还一边看戏。 毕竟有这么多士兵队伍在,撕破了脸也不好看。 陆杳便忍着心气道:“你喝的是我的,你狗腿子给你舀的在你左手边。” 苏槐抬眸看她道:“你的?这整支队伍和所有物资都是我的,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 陆杳道:“你喜欢喝别人喝过的你就喝吧,没人拦着你。” 她再换一碗不就得了。 遂她伸手从苏槐身后绕过,去端他那边的那碗菜羹。 可还没碰着呢,苏槐就先一步端了起来,当着陆杳的面也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她。 陆杳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姬无瑕就啧啧叹道:“前一刻我还觉得他有些作贱,后一刻我就觉得他简直犯贱。总结起来,贱是真贱呐。” 姬无瑕道:“在江湖上我都甚少见到有这么贱的。” 陆杳怎会接他的,后来跟姬无瑕喝的一碗菜羹。 姬无瑕美滋滋,道:“别人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求都求不来的,在我这里却是毫不费吹灰之力。” 光吃羹也不行,剑铮烤好了干粮,呈给主子。 苏槐道:“你们烤的我不吃。” 剑铮只好对陆杳道:“那麻烦陆姑娘帮忙烤一下。” 陆杳没好气道:“不吃就不要勉强,饿着最好。” 她不吃狗男人吃过的羹,狗男人却要抢她的干粮。 几乎是陆杳刚吃一口,就被苏槐抢去。 苏槐抢不走的,就直接动手在她的干粮上掐一块,放进自己口里。 好好的一块干粮,陆杳都不知道已经被他给掐了几次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饼子,再次被他那狗爪子给掐去一块以后,她忍无可忍,突然生气地就将半张饼直接朝他摔去。 当时正有骑兵将领带着一队士兵附近巡逻,岂料竟然有人敢对着相爷摔饼子,当是时,齐刷刷拔出佩刀,对准了陆杳。 那半张饼摔在苏槐的下巴上,又顺着他下巴跌落在他怀里。 苏槐捡起怀里的饼,看了看,然后放到嘴边吃了一口,吩咐骑兵们道:“都去忙吧。” 要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剑铮剑霜肯定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他们居然心态出奇的平和。 还不是因为已经见惯了。 第525章 非她不可 草草吃完了东西,剑铮还要去给主子熬药。 熬好药后,剑铮送进马车里,结果不一会儿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了。 他端去了陆杳面前,道:“还请陆姑娘帮帮忙。” 陆杳道:“帮什么忙?” 剑铮道:“给主子喝药。” 姬无瑕就不爽道:“你们是不是没搞懂规矩,你什么时候见过大夫亲自喂病人喝药的,我杳儿又不是药童药侍。” 剑铮道:“可主子只喝陆姑娘给的药。” 陆杳道:“他不喝就拉倒吧。” 剑铮道:“这样主子就不能快些好,如此陆姑娘和你朋友也就不能快些离开。” 陆杳沉默。 剑铮看了看姬无瑕,又道:“主子问,余下的钱你还想不想尽快结?” 姬无瑕拍了拍陆杳的肩膀,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不就一碗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那玩意儿只要求你去,要不然,姐妹我就替你去了。” 最终陆杳端着药走到马车边,没上去,径直把药从窗户递进去,道:“药。” 陆杳等了片刻,苏槐才终于接了她的药。 只是不等她伸出手来,突然他的手就稳而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陆杳眉头一跳,立刻使力往外抽。 但这狗男人就是半分不松。 他坐在马车里,一手捉着她的腕子,一手端着药碗正慢条斯理地喝着。 那截腕子十分纤细,她使力的时候,手腕内侧的筋骨明显而又流畅。 他指腹下的她的肌肤,还是那般细滑。 只不过他不如以前那么想什么就对她做什么,到底是收敛了许多,仅仅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未曾松开而已,手指甚至没有过多地在她腕上游动。 等苏槐喝完了药,将空碗放回到她手上,方才松了她的腕子。 陆杳抽回手,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淡淡的红痕,就像是被毒蛇给颤了一遭似的,还留下淡淡的余温。 晚上的时候,陆杳准备和姬无瑕在树下烤火过夜。 随着天色黑下来,寒夜茫茫,林子外面如墨染一般。 这时剑铮又来了。 陆杳和姬无瑕一看见他走过来,双双脸色就很不友好,就像看着一个臭要饭的毫不自觉、几次三番来索要钱财一般。 剑铮明知遭人嫌,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 姬无瑕道:“狗贼又怎么了,是不是要撒尿,需要有人给他脱裤子啊?” 剑铮道:“主子要见陆姑娘。” 陆杳道:“见个锤子。” 剑铮道:“主子说他伤口好像裂开了,叫陆姑娘去看看。” 陆杳深吸一口气,忍着没发作,道:“早前天色还亮的时候他怎么不说,现在天都黑尽了,他才来说他伤口裂了?” 剑铮道:“许是早前的时候并没察觉。可能主子更衣的时候看见有血色才发现吧。” 这后一句完全是他的个人揣测。 没办法,他总得为主子的异常而刁钻的行为找个像样的理由。 陆杳没理会,剑铮就跟木头一样杵在跟前不走。 随后剑霜也跟着过来了,道:“换药的东西我已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陆姑娘了。” 姬无瑕道:“以前没我杳儿的时候,狗贼这些年是怎么换药的?” 剑铮道:“以前都有墨大夫。” 姬无瑕道:“去叫他来不就得了。” 剑霜道:“这次主子没带他。” 姬无瑕问:“为什么不带?” 剑霜道:“主子说墨大夫医术不好,叫他留在京里好好磨砺磨砺。” 话虽这么说,但以剑霜的脑子都能想明白过来,要是墨大夫来了,主子还怎么赖着陆姑娘? 所以碍事的人主子才不带。 剑霜见陆杳不为所动,又道:“陆姑娘就去看看吧,方才我见着主子脸色很不好。” 于是只要陆杳不应,面前就杵着两根木头。 陆杳心知,且不论情分,光理智上,她都应该去看一看。 那狗男人早些痊愈,姬无瑕做完生意拿到余款,她也照约定可以自行离开,这也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她刚要动作,姬无瑕就对剑霜道:“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大姐头,我就帮你劝我杳儿去看看狗贼。” 第526章 被逗得直乐 剑霜自尊心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当即冷着脸色,怒目而视:“妖女你不要欺人太甚!” 姬无瑕道:“谁欺你了,这完全是看你自己愿意,你不愿意我又不能按着你的头让你叫啊。” 陆杳挑了挑眉,权且坐着没动。 姬无瑕偶尔玩心重,她通常都予以配合。 剑霜冷哼一声,拉不下那个脸。 陆杳拿过一根树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 黑虎是个捕食小能手,大晚上的又叼回来几只肥硕的山鼠,姬无瑕就用匕首三两下清理干净,架在火上烤。 两人全然当剑铮剑霜不存在。 剑铮看向剑霜,对他使了个眼神:你还在磨蹭什么,要是让主子等久了,回头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剑霜冷冷瞥他一眼: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叫! 剑铮:她又没让我叫,她是让你叫。 剑霜气得不行,这妖女一天两天的,就知道跟他过不去。 可是能怎么办,主子那边还等着,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叫道:“大姐头。” 哪晓得姬无瑕压根没反应,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个小盐瓶,往油滋滋的山鼠肉上撒椒盐,边对陆杳道:“一会儿吃完了我们就早点睡,明天早点起。” 剑霜又叫了一声,姬无瑕置若罔闻,继续跟陆杳说话。 剑霜气愤,差点暴跳如雷道:“姓姬的你不要太过分!” 这一嗓子,姬无瑕方才抬起头来,看向剑霜道:“我怎么了?” 剑霜道:“我叫也叫了,你也该说话算话!” 姬无瑕道:“你叫什么了?今晚还没风呢,我都没听见,你是在心里叫的吗?”她转头又问陆杳,“杳儿你听见了吗?” 剑霜差点气得当场爆炸。 这些个江湖人真真是狡猾又可恨。 平日里耳聪目明的奸得很,眼下说耳背就耳背了,谁信! 剑霜面色铁青道:“那你给我听好了,大姐头,请你劝劝陆姑娘,去看看我主子!现在听见了吧!” 姬无瑕见着剑霜要把他自己活活气死的架势,被逗得直乐。 还不等姬无瑕向陆杳开口呢,陆杳便起身,膀大腰圆中气十足地往马车那边去了。 身后姬无瑕在对她道:“杳儿你快去快回,等你回来吃肉肉啊。” 陆杳上了马车,就着外面依稀的火光,抬头就看见苏槐正坐在车里休息。 自她一上车来,他的目光便紧紧锁着她。 陆杳拿火折子点了几上一盏小小的灯,黄豆儿一般的灯火缓缓将马车里有限的空间照亮了来。 陆杳看了看苏槐,见他胸膛上并不见血迹,道:“不是伤口裂了吗?” 苏槐道:“我怀疑是裂了,才叫你来看。” 陆杳稍稍靠近一些,伸手就拉了拉他的衣襟,确认他衣上没有血迹,又往衣襟里看了一眼,绷带上是有些血迹,但没有晕染开的痕迹。 且血迹已经干了,一看便不是新的。 应当是昨晚在客栈里遭刺杀的时候弄的,不过一直没顾得上打理。 眼下也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了。 几上放着绷带一类的东西,陆杳只好取出自己随身带的药。 只不过穿着厚重的盔甲,很不方便,她得动手往盔甲底下去掏。 然后苏槐就直勾勾地看着她,让她感觉自己的行为莫名的怪异。 陆杳看也不看他,只嘴上没好气道:“能把你狗眼睛闭上吗?” 苏槐道:“我又没死,也不睡觉,为什么要闭上?你这副丑样子,我需得多习惯习惯。” 陆杳道:“为了避免相爷看了我这副丑样子,连饭都吃不下,还是少看的好。” 苏槐道:“不打紧,多丑我都吃得下。” 陆杳把药放在小几上,便冷着脸动手来宽衣解他的绷带。 解前半段时,她动作快得有些粗暴,但随着绷带越来越薄,本着大夫的基本素养,她的动作就不知不觉放得轻缓。 绷带上的血迹干得有些发硬了,她一圈圈解下,苏槐低着头看着她时,下巴和嘴唇若有若无地挨着了她的头顶,她都一无所觉。 第527章 他们在搞什么玩意儿? 陆杳是担心,绷带沾了血以后与他的伤口黏在一起了,如果不小心,动作幅度太大,很容易把伤口给一起拉扯开。 到最后,她取出银针,往火上烤过,然后一点点将绷带与伤处挑离开。 伤口是有破裂之处,但裂得并不大,整个创面大面积还是结痂了的,只几道小小的裂痕,往外渗着一丝殷殷血迹。 陆杳检查完他伤势以后,正要给他上药,可哪想这时候,狗男人突然伸手往几上一拂,掐灭了豆儿灯火。 顿时马车里一片昏暗。 陆杳终于抬起头,额头不慎与他下巴碰在一起,又拉开距离,道:“你又发的什么疯?” 苏槐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看见了她眼里隐隐的微光。 尽管这微光来源于对他满满的不爽。 苏槐道:“你眼里就只有我这伤,终于舍得抬头看我了?” 陆杳:?? 说得好像这伤不是伤在他身上而是伤在别人身上似的。 她没听错么,这玩意儿在跟他的伤较劲? 陆杳道:“是谁说伤口裂了要我来看的?我麻烦你,都这副狗样子了,你能不能消停消停?” 苏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陆杳懒得跟他废话,转身重新拿火折子又点燃了那盏豆儿灯。 可等她拿过药瓶子,刚一转回头准备给他上药时,狗东西突然端起几上的半杯茶,就往那灯上泼去。 呲溜一声,灯又灭了。 他终于又如愿地看见她抬头看他。 陆杳骂道:“狗东西,你要死!” 苏槐道:“灯刺我眼睛,我不舒服。” 陆杳道:“把你狗眼挖了你就舒服了。” 这厢,树脚下,姬无瑕把山鼠都烤好了,给陆杳留了一只,她自己啃了一只,又分了一只给剑铮剑霜。 剑铮剑霜横竖暂时没事做,便不客气地在火堆边坐下来。 三人一边吃肉,一边不约而同地看向马车那边。 剑铮剑霜看着那边是以防主子随时传唤需要,姬无瑕看那边则纯粹是好奇八卦。 黑虎见三人看得专心,便也蹲在一旁,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把那边看着,一脸发懵:有什么好看的?没什么好看的呀,那我为什么要看? 结果三人一鸟,是看着那马车里的灯火亮了又熄,熄了又亮,然后亮了再熄…… 姬无瑕叼着半只烤山鼠,不由得吐了根骨头,呲道:“他们在搞什么玩意儿?” 剑铮道:“许是主子与陆姑娘之间的情趣。” 姬无瑕道:“放屁,我杳儿可没这样的情趣。定然是狗贼吃饱了撑的。” 这点剑铮剑霜没话反驳。 姬无瑕又道:“我突然有点同情那盏灯,被人玩来玩去的。” 剑铮剑霜深有同感,向来都是主子和陆姑娘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遭殃。 现在连盏灯都不放过。 马车里,陆杳和苏槐四目相对。 陆杳道:“还上药么,不上药的话,你就这样凉快着吧。” 苏槐道:“为什么不上?” 陆杳道:“你他妈把灯掐了,我还怎么上?” 苏槐道:“你不是医圣弟子吗?” 陆杳道:“医圣弟子就不用看的吗?” 苏槐道:“你之前用摸的不就很行。” 陆杳忍无可忍道:“那你继续凉快吧,老子不伺候。” 她将将转身准备下马车,苏槐便伸手将靠外一边的车窗帘子一拉。 顿时满窗清寒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进来。 将马车里的空间映照得大致清晰,却又似蒙了一层皎白的轻纱。 陆杳回头,见着小几如落白霜,而他斜斜靠着软枕,身姿在车身壁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一身里衣愈加雪白,松散而有几分病懒之态,头发落在肩头,如水藻一般。 月色只勘勘够照到他下半张脸。 他的嘴唇和下巴,给人的感觉就是妖而凉薄,微微抿着,别样的有种邀请一般的勾引。 月光将他的皮肤照得苍白,下颚的轮廓影正好投在他的喉结上。 那上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依稀可见那双眼睛,盯着她的眼神又紧又深。 苏槐道:“医圣弟子现在能看见了吗?” 第528章 有了顾忌 陆杳顿了一会儿,还是回过身来,又在他身前蹲下。 苏槐往一边移了移身子,空出些软椅位置,道:“你坐上来弄。” 陆杳道:“不用,坐着还挡光,只要你不作妖,我很快就能弄好。” 他肩胛下的伤口在月下,陆杳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很快地上好伤药,又给他把绷带一圈圈缠上,松紧得宜。 苏槐果真没再乱来,全程只是盯着她看。 就他那又紧又炙的眼神,陆杳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易容。 陆杳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脸,脸皮上的痣还在,又捋了捋,痣上的毛也还在,便问:“好看吗?” 苏槐道:“丑极了。” 陆杳道:“那你看甚?” 苏槐道:“丑就不能看了吗?” 陆杳冷笑一声,道:“也是,相爷口味,一向非常人所能理解。” 她手上动作利索,给他包扎好以后,系上个结,正要起身,苏槐问她:“哪儿去?” 陆杳道:“你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我自是回去睡觉。” 苏槐道:“这里难道不比外面舒服些,就在这睡。” 陆杳看他一眼,道:“实话实说,这里还真没有外面舒服。” 苏槐道:“外面可以挡风吗?有软和的垫子吗?可以给你躺着卧着睡吗?” 陆杳道:“外面没你。” 马车里蓦然安静了片刻。 就连陆杳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真真是强有力到无可辩驳。 他没话说了,陆杳满意地下车。 却不料,将将才一脚踏出去,身后狗男人就突然起身靠上前来,又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两人都有些被对方惹毛了。 陆杳见着他莫名就像个穷途末路之徒一般,逮着什么就狠狠拽住,要么就破罐子破摔。 他把她抓回来,反身就按在软椅上。 他俯下头来,唇沿几乎挨着了陆杳的,发丝从鬓边垂下,遮挡住他有些发狂的神情。 陆杳就直直看着他,眼里没有星月的流华,亦没有山风湖澜的波动。 苏槐终是没有对着她那时刻引诱着他的唇瓣上狠狠亲下去。 要是以往,他定是毫不犹豫地掠夺。 可如今,越是进了心里,便越是有了顾忌。 陆杳道:“你这样子,越发让我觉得你可怜得像条丧家之犬。” 苏槐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道:“那我最可怜最可笑的样子,全都让你瞧了去,你以为我还能让你独善其身地离开吗?” 他视线落在她的唇上,眼底里分明漫上丝丝欲念,但就是没动她。 可他手上的动作又很不客气地扯掉她身上的盔甲。 陆杳彻底毛了,在马车里跟他扭打纠缠,两人从软椅上滚落到地上,茶几被撞到一边,桌上烛台也哐当一声横倒在几面上。 陆杳弓膝顶他,被他压住双腿,她又伸手就揪住他头发,气得狠了,抬头一头就往他额头上撞去。 陆杳自己都被撞得头晕眼花的,可见她使了多大的力。 这样一撞过后,陆杳立刻就有些后悔了。 她向来理智,绝不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可眼下真是给这玩意儿给气糊涂了,居然以头撞头。 她应该拿点别的来撞。 这样一想,她立马就伸手抓住了几面上的烛台。 只是还不等她把烛台往他头上撞去,她身上盔甲已经被他扒没了,他伸手就从软椅上抽过一件稍厚一些的袍子,将她裹好。 当时陆杳手里还举着灯台,全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转折,一时动作就停顿在了半空中。 苏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灯台,又看了看微微有些怔然的她,道:“你是想砸死我吗?但你这一下可能砸不死,只会激我反手抢过来,两下把你砸死。” 这时,姬无瑕的声音十分违和地在马车外面响起:“我杳儿,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陆杳:“……” 第529章 你俩谁打赢了? 姬无瑕道:“我见马车晃得厉害,你们是不是打架了?杳儿你要不要我帮忙?” 本来先前她和剑铮剑霜还在树脚那边瞧着灯怎么一会亮一会熄的,可还没过多久,就见马车剧烈摇晃起来。 姬无瑕起身要来查看情况,起初剑铮剑霜还死活拦着她不让来。 剑铮道:“那是主子和陆姑娘之间的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有多远走多远才是最明智的。 姬无瑕一听就炸了,道:“我姐妹的事,我怎么不管?你俩给我滚开!” 剑霜也若有深意地提醒她道:“我劝你,不该听的你还是别听的好。又不是三岁小孩,连这点事都不懂么。” 姬无瑕道:“你以为你们很懂吗?你以为狗贼和我杳儿在干什么,在马车里睡觉吗,我呸! “就狗贼那样自身情况不清不楚的,还想指望我杳儿在这当口跟他睡觉?!我去你祖宗的,赌千两银子敢不敢,他们绝对在打架!” 剑铮剑霜不吱声了。 诚然,仔细一想,以他们这么久以来对陆姑娘的了解,陆姑娘虽然不拘小节,但也绝对眼里容不得沙子。 于是姬无瑕再要往马车那边冲时,剑铮剑霜也没再拦了,关键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陆杳和苏槐僵持着,突然听到姬无瑕的声音,陡然将马车里的气氛打破,也将陆杳拉回了神。 陆杳与苏槐近在咫尺,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嘴上却应道:“我没事。” 姬无瑕在外面好奇地问:“你俩谁打赢了?” 她这一提,陆杳就觉得自己额头火辣辣的,不由看了一眼苏槐额头上的包,道:“他没赢,我也没输。” 苏槐并没有让她在马车的地上久躺,他一言不发地起了起身,不等陆杳起,便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放回到侧面柔软的长椅榻上。 姬无瑕问:“那杳儿你什么时候出来跟我去睡?” 这回轮到苏槐应道:“外面冷,她就在这睡。” 陆杳冷冷看他一眼,他又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邀请你的朋友上来一起睡。” 姬无瑕一听就跳脚道:“老子才不来!杳儿你就在车里睡吧,外面确实挺冷的,你又没恢复我怕你身子着凉。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大叫一声,我立马过来,要打要杀我都听你的。” 说罢,压根不等陆杳回答,她就又转身走远了。 陆杳见着自己的盔甲被苏槐放在他那边,而且身上裹着的还是他的衣袍,一时间要想穿好出去,这狗东西定然死咬着不放。 再跟他拉锯下去,天都要亮了。 后来陆杳约摸是接受了现实,也很是能随遇而安,她转个身背对着苏槐就侧卧着睡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一夜里,她都有断断续续地闻到,马车里,他的衣袍上,全都是他的气息。 两人虽共处一辆马车里待一夜,可苏槐再没多动她一下。 他大概也了解她,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她是厌恶自己多碰她一下的。 苏槐只是斜靠着,半低着眼帘,哪怕是她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他也能看许久。 到第二天天亮,苏槐才把盔甲还给她,她穿好了下马车来,姬无瑕看看她,又看看随后下车的苏槐,问道:“杳儿,你额头怎么了?” 陆杳随口道:“天太黑,撞了一下头而已。” 姬无瑕道:“那狗贼头上怎么也有一个包?” 苏槐道:“我就是那个头。” 姬无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拉陆杳,唏嘘道:“你是不是傻,你拿别的什么硬东西撞他啊,你干嘛拿自己的头去撞。” 陆杳心想,当时不就是被气傻了么。 随后路上,基本都是白天的时候陆杳跟苏槐一起乘坐马车行路,晚上的时候也与他共在马车里休息。 虽然看起来没多少交集,但也算达成了某种共识,共处而互不相犯。 第530章 进入军中 没过几日,队伍与西策大军会合。 西策军正被南淮军给打得四分五裂、军心涣散,连连往后撤退。 军中也早已收到相爷会来前线督战的消息,军中将领们虽然面上不说,甚至还要骂骂咧咧两句说苏相不仅独揽朝政还要干涉军务,手未免伸得太长,可相爷要来,他们心里头又着实松了一口气。 军中那些官家子弟可以不怕上头的将军,总不能不怕相爷吧。 相爷一来,必然整顿军心,只要军心一齐,西策军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熊样子。 再者,要是相爷来了以后,打赢了胜仗,那是上下皆有军功,可若还是打了败仗,那也怪不了这些将领们,相爷也得背上个督战无方的名头。 苏槐进西策军军中时,军中所有将领包括那些世家子弟们,全都规规矩矩地站列相迎。 站在最首的便是统领西策军的两位,广宁侯和延将军。 短暂的会面以后,苏槐进入议事帐,让将领们把军中情况详细汇报。 当初广宁侯为了争得这西策军的兵权,与苏槐关系闹得僵。 如今他明白了,苏槐之所以肯这么大方地放手,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他统领不好。 他在军中没有军威,世家子弟也不惧他,便是犯了军法,他也瞻前顾后,不能完全按照军法处置之。 所以导致他在西策军中越发没有威严可言。 现如今苏槐还是凭借着手段顺利到西策军中来了,虽然没有任主帅一职,但有皇上圣旨亲命,一朝宰相亲临督战,必然是对军中事务有着决策权。 广宁侯压着心绪,不急不躁地把军中情况向苏槐做了汇报。 此时此刻,广宁侯心中也明了,这苏槐一时的退让并非真的退让,他只是在等待时机,名正言顺地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军中很快扎了一顶营帐,给苏槐下榻落脚的。 帐中所有需用,都第一时间准备齐当。 将领们发现,相爷身边除了剑铮剑霜两个常侍以外,还多了两个近侍。 这两近侍面生得紧,并且还生得如此……丑陋,大家嘴上不敢说,但心里不禁纳闷,他们是有什么真本事,竟然能被相爷选为随身近侍。 剑铮剑霜守在营帐外,陆杳和姬无瑕则进营帐里看看,也没人敢拦着她俩。 进去后,姬无瑕左右瞅瞅,道:“咱睡过皇宫大楼,也睡过草屋狗棚,就是还没睡过军帐。这也算是人生的一项新增体验吧。” 等苏槐忙完,外面天色都黑了下来。 他回到军帐时,晚饭已经送过来了,正摆呈在桌上。 而姬无瑕正不客气地拿着碗筷准备和陆杳一起共进晚餐。 见到苏槐拂开帐帘微微低头走进来,姬无瑕道:“唷,狗贼回来了。” 剑铮剑霜看见她动主子的碗筷,就劝道:“你跟我们去用饭吧。” 姬无瑕道:“我跟你们去?我怕影响我食欲。” 剑霜冷声道:“我都没说你影响我食欲。” 剑铮好言相劝道:“这里是主子和陆姑娘的饭食。” 姬无瑕道:“去别处能有这里吃得好吗?” 剑铮无言。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们的伙食,怎能与主子的伙食相提并论。 姬无瑕道:“既然没有这里好,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 剑铮眼神示意:你横插在主子和陆姑娘之间,你也会不好意思的吧。你不觉得你太煞风景了吗? 姬无瑕大概读懂了他的意思,回以一记白眼:还煞风景呢,你也不看看现在我杳儿有没有心思与你们狗贼共进晚餐。 姬无瑕就问陆杳:“杳儿,你会嫌我打扰到你们吗?” 陆杳道:“不会,既然人高价请你来保护他的安危,不给你吃好点吃饱点,你怎么有力气做事。” 适时,苏槐洗完了手,拿巾子拭干水迹,走回到桌边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吩咐剑铮道:“再取副碗筷来。” 剑铮一听,只好转身去再拿副碗筷。 苏槐在桌几对面落座,道:“她说得不无道理,以后有饭一起吃。” 第531章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吃完饭姬无瑕就抹抹嘴出去了,直到要休息的时候都没再进来。 她现在是男人装,自是跟剑铮剑霜他们一个帐篷。 不过简单的木板床都是分开来的。 姬无瑕进营帐扫视了一眼,虽然远不及狗贼的帐篷舒适,但有个躺的地儿对她来说足矣。 剑铮压着声音道:“暂且委屈姬姑娘与我们同住,但姬姑娘放心,你休息时我兄弟二人就值守,然后再换你,如此错开,也就免去许多麻烦。” 姬无瑕不屑地看两人一眼道:“麻烦?我不麻烦,要麻烦也是你们麻烦,娘儿们唧唧的。” 剑霜气愤道:“我们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还当驴肝肺。” 姬无瑕道:“一看你们就很少出来混。出来混有这么多讲究吗?” 剑霜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难道不应该注意点吗?” 姬无瑕哼道:“笑话,我没把你当男人,你竟还把我当姑娘?我需要注意点什么,注意点不把你们给弄了?我门中那么多兄弟,我也不至于会这么的饥不择食。” 姬无瑕又道:“要是你们有什么想法,我会把你们脑子挖出来给黑虎当宵夜。除此以外,我还需要注意什么?” 剑铮剑霜:“……” 剑铮道:“就当我们没说。” 这厢,士兵送了水进营帐里给苏槐洗漱。 苏槐让陆杳先洗,陆杳也就不客气地去木架子后面草草洗漱了一番。 木架子上挂着他的衣袍,恰到好处地当成屏风来使。 她只用了一半的洗漱用水,剩下的一半留给他。 陆杳知道,在这军中可不像外面那么随意自由,也不可能给她一个普通士兵单独安排一顶帐篷,所以她甚是坦然地留在了苏槐的军帐里。 之前晚上都跟他一起睡马车了,如今这军帐还宽敞得多,她不至于睡不下去。 陆杳问:“我睡哪儿?” 苏槐道:“床上。” 陆杳道:“你呢?” 苏槐看着她道:“床你一半我一半,我不碰你。” 陆杳算是默认了。 如若不然,跟姬无瑕和剑铮剑霜他们一个帐篷,照样也是分床睡。 睡前,陆杳来帮他把药换了。 苏槐看着她,两人倒甚少这么平和。 苏槐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陆杳道:“我是想着,既然已经不可避免地卷进来了,要想早些抽身离开,唯有让你快些痊愈,这就是对你好了?” 换好药后,当晚两人各睡各的。 陆杳先睡,苏槐看了半宿军中的公文,他上床睡的时候,陆杳虽然没睁眼看,但也一下子醒了。 她暗暗绷着神经,过了许久,身旁没有任何动作,她方才又松懈了,缓缓睡去。 苏槐到军中以后就很忙,也顾不上像之前那般给陆杳找麻烦。 如此,陆杳也倍感轻松。 苏槐忙着在西策军中整顿军心,随即应战南淮军。 起初西策军上下,还为相爷到来督战而有所期待,想着相爷来了以后,三军士气定然大不相同。 然而,起初应战南淮军的两场战役,打得甚是匆忙慌张,虽然不至于惨败而归,但也没有讨到点好。 紧接着将士们就发现,军心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振奋起来。 相爷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可怕,他处事温和,待人也宽厚,竟毫无身份架子。 这军中将领们也不知该放心还是该忧愁。 原本那些世家子弟也人心惶惶的,可相爷来以后,发现并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也就松了一口气。 两场不输不赢的战役下来以后,军中的气氛渐渐又恢复到先前那般萎靡懈怠的状态。 苏槐于议事帐中与众将领商议对策时便道:“我素日主理朝政,圣上听闻南方战事不利,方才遣我来看看。 “只是我对军中事务多不熟悉,对行军打仗更是生疏,一切还得仰仗诸位将军才行。” 底下将领们各怀心思,面上连连应道:“末将不敢。” 第53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些世家子弟们皆参与商议军机,只不过站在后面一时不敢做声。 他们以往哪里参议过朝政,对苏槐的印象大多是来源于自家当官的爹辈或者爷爷辈,没少听家里骂起这个奸贼佞臣。 只不过想想也是,他把持朝政兴许在行,可朝堂怎能和战场相提并论,他就是在朝堂上再搅弄风云,到了战场上也可能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球懂。 世家子弟大都年轻气盛,只闻得苏相恶名,却不曾从家中长辈那里仔细去了解过此人。 眼下苏槐说他不懂军务,世家子弟就当他真的不懂。 商议军机时,将军们踊跃发言,世家子弟也跟着妄自发表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苏槐皆听得进去,并悉数采纳。 唯有广宁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随后苏槐抬起眼来,看向广宁侯,问道:“广宁侯做为军中主帅之一,有何见解?” 广宁侯道:“相爷奉旨督战,一切还由相爷定夺。” 别人不了解,他还不了解么。 苏槐这么问,他定然不能轻易作回答。 否则谁也不知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只是他这一回答,其他将领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轻蔑之意。 这广宁侯没什么将才,由他来统领西策军,既不能震慑,也不能服众,着实是资质平平。 后面的世家子弟们也都露出了不屑之色。 广宁侯没有见解,于是苏槐就按照其他将领们的意思安排布置下一场战役。 陆杳由剑霜领着去军医那里拿些药材。 军医得知这个丑陋的士兵是相爷的亲随,也不敢怠慢,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回营帐途中,姬无瑕就凑过来,与她说道:“狗贼那里议事结束了,你猜那些个当将军的都是怎么背后议论他的?” 这种八卦的事怎么可能少得了姬无瑕。 陆杳不必猜,姬无瑕就自个兜不住,道:“他们说狗贼行事过于温和了一些,遇事也没有主见,全听大家伙的,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决策,这样的文臣,委实不适合果决地处理军中事。” 姬无瑕啧啧又道:“他们还说,让他来督战,等于没督,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两场仗打下来也没有任何进展,他纯粹是来走个过场的。” 陆杳听后一点也不诧异。 姬无瑕摸着下巴,自顾自道:“狗贼有这么好说话,做事有这么温温吞吞的吗?那些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陆杳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是憋着大招。” 此时,剑铮进入苏槐的军帐中,禀道:“主子,云金平王那边来消息,他们一直等着敬王回国,但就是迟迟不见敬王踪影。” 苏槐道:“敬王的队伍过边境了吗?” 剑铮道:“早在半月前就过了,但敬王不在其中。” 苏槐道:“那他就是还在这边。” 他看着眼前摊开的地形图,目光停顿在图上所标注的南淮军的营地处,片刻又道,“你觉得他会藏去哪儿?” 剑铮不敢乱答,道:“属下不知。” 随后,苏槐夜里修书一封,着人快马加鞭送回朝去。 皇帝包括满朝文武还以为他是送了紧急军报回朝,可打开一看,却发现此书并非涉及公务,而是有关他的个人私事。 南淮这边,常彪的南淮军就比西策军严谨得多,面对敌方,全然不敢松懈大意。 每场战后,常彪就会召集麾下将领们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这些将领们又共事了多年,甚是配合得当,所以才有了打得西策军一路败退的大好形势。 后来常彪得知宰相苏槐南下督战,就更加谨慎,一直提着一口气。 那苏槐,以往到底是和他一起辅佐皇帝平定天下的,别人或许不知,可他知道此人野心极大,又心狠手辣,与他敌对,稍有不慎就容易万劫不复。 常彪是万不想和苏槐成为战场上的敌人的。 他时刻紧绷着,以至于军中上下都感受到那种紧张的氛围。 前两仗他们打得很稳,没惨败也没吃亏,南淮军中将领不由微微松口气。 常彪以为,苏槐定还有后手,可他迟迟没能等来,也丝毫不敢放松。 这夜,他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第533章 时不我待 亲兵到常彪跟前来报,说是有人求见,并送来手书一封。 常彪阅后,立即起身,叫亲兵去把人请进大营来。 此人进得常彪营帐,披着一身黑色斗篷,身量端的是颀长,随着他抬手摘下兜帽,露出隽雅的容颜来,灯火下十分俊美。 可不就是云金的敬王。 眼下云金对他来说危险重重,并非回去的好时机,倒是南淮这里,暂时是个去处。 敬王与常彪聊过以后,便就此留在了南淮军中,成为常彪的军师。 常彪早知敬王在云金文能治朝武能治军,此人若是没有能耐,早前苏槐也不会指定要他做为质子交换到这里。 眼下正是他忌惮苏槐的时候,敬王这个当口出现助他,无疑等于是给他雪中送炭。 他也有理由相信敬王是诚心助他的,今日他若相助,来日对云金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可图,这种同盟关系就会十分牢靠。 敬王给常彪一计,就着地形图分析,想要胜过苏槐,就必须兵行险着,先放出消息,再诱敌深入,奋力一击。 很快,西策军营里派出的斥侯探子,就打探到了南淮军的动向。 一批南淮粮草要经过狭地。 那片狭地是通往南淮大营的必经之地。 因着地势两边高中间低,周遭易设埋伏。一旦中伏,那便难以再全身而退。 因此如若消息准确的话,只要准备得当,那这场战役无疑会是一场胜仗。 将领们得知此消息以后,颇为心浮气躁。 他们压抑了太久,急需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来振奋军心。 苏槐则比较谨慎,一再派出探子去打探消息的真伪。 派出去的一批批探子得来的消息,均是南淮的粮草军已在半路上了。 苏槐尚不着急,但将领们却坐不住了,道:“相爷,那粮草军已在百里开外了,不出三五日就会经过那片狭地,咱们若是再不设伏准备,则痛失良机矣!” 一人出声,众将附和。 与广宁侯一同统领的延将军不免也有些意动。 只是广宁侯未作任何表示。 苏槐看了一眼将领们,道:“若是消息有误,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吗?” 将领道:“咱们的斥侯已一再确认此消息,征战者当断则断,机不可失,如若一再迟疑延误军机,那就得不偿失啊相爷!” 苏槐道:“你们都这样想吗?” 将领们齐齐抱拳道:“还请相爷早做安排!” 苏槐道:“那便设伏吧,如若南淮的粮草军当真从那里经过,此次伏击稳操胜券,如若消息有误,我们也不损失什么。” 将领们激昂道:“相爷英明!” 随即苏槐就安排此次伏击战的主将,将领们争先请战。 这场仗可不知比之前的那些战役轻松到哪里去,只要不出意外,不胡乱指挥,那就是一场妥妥的胜仗,到时候军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些世家子弟们等的不就是这样轻松又容易挣军功的好时机么,所以也无不蠢蠢欲动,亦纷纷请命。 苏槐一时未允,世家子弟便站出来,大义凛然道:“我等为朝廷征战平叛,只想竭尽全力为朝廷出一分绵薄之力,还请相爷看在我等一心为国的份上,成全我等一片心意!” 苏槐看了看他们,温声道:“你们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子弟,身份尊贵,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一瞬,你们岂能轻易犯险。打仗一事,绝非儿戏。” 世家子弟一听,道:“既然来了军中,那便是军中将士,上阵杀敌乃天经地义!” 苏槐道:“话虽如此,可我多少也得考虑一下朝中同僚们的感受,尽量保你们安全。” 尽量保他们安全,这话听来是好听,可无非就是让他们留在军中,却不委派他们任务,让他们白来一趟,根本就没有机会立军功是吧! 第534章 憋屈得很 世家子弟们当然不干,一再争取:“军中将士不分贵贱,为国征战,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槐道:“不成想,朝中的官家儿郎们,竟还有这等气魄和觉悟。既如此,你们主动请战,若非要去,可愿立下军令状?如若此次任务失败,下次便不得再随意请战出征,如何?” 世家子弟们一听,后果也不严重。 他们都是朝中重臣家的子弟,进这军中这么久以来,便是贻误了军机犯下过错,上头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这苏相无论如何也要顾及到他们的身份,否则他回去也难以交代。 所以他定是考虑到这些,才不打算让他们出战。 即便是立下军令状,不就是这次失败了下次就不能再领兵出战了么,下次再有下次的办法不就是了。何况这次形势这么有利,绝大可能是不会失败的。 遂,最终世家子弟们无不同意,道:“我等愿立军令状!” 当晚,这些世家子弟们就在众将士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而后苏槐指派他们负责此次伏击,再派一名将领负责统领。 当晚议完事时,天色已经很晚。 众将领们从议事帐出来,神情各异。 除了那些洋洋得意的世家子们以外,其余的将军们多半是有意见的。 “啐,还以为这苏相来了以后,情况会有所改观,没想到,竟比之前还不如!” “这些朝中重臣,哪个不是官官相护!” “弄群瘪犊子来,真当这战场是儿戏!好好的一盘棋,给他们搅得稀烂!” “如今生死拼杀的活咱们来干,捡军功的便宜事就他们来干,真会打算!” 姬无瑕路过边听着这些,边去陆杳那里跟她分享。 陆杳在帐篷前的炉子边,将配备好的药材倒进药炉里熬着。 姬无瑕道:“确实,这军中安排进这么多搅屎棍,搞事情都得束手束脚的。我隔着几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憋屈。” 陆杳道:“他是个束手束脚的人吗?给他一盘烂棋,他也能烂着下出个他想要的结果。”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杳儿,我怎么觉着这些天你和狗贼和睦了不少,你们的事已经谈明白了吗?” 陆杳道:“我们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姬无瑕道:“你倒是挺明白的,但他好像整不明白。” 水沸腾开来,陆杳用勺子压一压药炉里浮起来的药材,道:“我还是那句话,本已无怨无仇,只要他不作妖,我也能寻常待之。” 确实,自打进这军营里以后,苏槐事务繁忙,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找她茬儿。 陆杳也算比较了解他这人,闲的时候是真的闲得发癫发疯,但忙的时候又从不会耽误正事。 所以眼下这种状态,陆杳觉得是这么久以来,彼此都最舒服的状态了。 他不来烦她,她也不去打扰他。 但到了饭点,他会回来吃饭,陆杳把药给他喝,他便随手给她盛饭舀汤。 姬无瑕在旁干看着,刨饭的时候,又觑着苏槐拿公筷往陆杳碗里夹菜。 以前狗贼见面就是打打杀杀的,再不然就是病娇疯魔的,反正姬无瑕是没见过他居然还有这么心平气和、妥善周到的一面。 陆杳拿着碗筷的动作顿了顿,姬无瑕见状赶紧把自己的碗凑过去,不大意道:“他都捡好的全塞你碗里了,杳儿你不吃给我吃。” 陆杳看了看姬无瑕,莫名的觉得这货是真能化解气氛。 她也就将吃不完的都转移到姬无瑕的碗里去。 姬无瑕睨了睨苏槐,道:“狗贼没想到吧,你的心意我杳儿不领情。首先她就没有我这么大的胃口。” 苏槐道:“你胃口大你光荣。像你这么能吃的女子确实少见,你们江湖上称这么能吃的叫什么?” 帐外守着的剑霜冷不防来一句:“回主子,叫饭桶。” 姬无瑕道:“是,哪比得上你们京里的女子,吃饭小两口,风吹跟着走。我们成天在外干事情的人,难道多吃一点有问题吗?总比你外面那小狗腿强吧,吃得多还不干事,就知道嗷嗷叫两声。” 剑霜:“……” 第535章 得带上一起 陆杳听着就觉得下饭,最后将碗里的饭菜都吃完了。 苏槐又要给她舀汤,陆杳道:“不用了,我饱了。” 姬无瑕就又把碗凑过去:“我还差点,狗贼,给我来一碗。” 陆杳不喝,苏槐顿时没了兴致,直接把汤勺丢给姬无瑕。 翌日,那些世家子弟整装齐发,带着各自手下的一队士兵,离开大营,前往狭地设伏。 他们皆志气高昂、精神抖擞的,颇有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 统领他们的一位将领心头不由叫苦。 虽然这看起来是件好差,可他带的全都是这些根本不懂战场的二世祖。 一旦有何情况,这些二世祖压根不听指挥,此前他们善作主张、贻误军机那是常有的事,可偏偏还不能得罪。 这件事本来就引起其他军中将领们的不满,临到队伍出行时,也不见那些将领们出面。 苏槐亲自送队伍出营,叮嘱主战的将军道:“此行务必小心,切莫操之过急。” 便有世家子弟胸有成竹地应道:“相爷请放心,我等必然将敌军打个落花流水,将他们的粮草全部带回来!” 苏槐温声道:“有这志气是好的,出发吧。” 随后军队出发离营,苏槐便看着那队伍越行越远,马蹄掠起黄沙漫漫,将队伍的身影淹没。 苏槐转身,令剑铮道:“召朱、陈二将,校场点兵。” “是。” 营中将领多有不满,但这偌大的军营,苏槐自是有自己的人。 平日里他们不出风头,也不抢军功,但只要相爷传令,必当受召。 很快,点完兵后,将士们严阵以待。 苏槐回了一趟营帐。 他一进来,就看见陆杳正在捣弄药材。 陆杳听见外面有号角声,以及士兵们的呐喊声,顿时整个大营的气氛都变得陡然凝肃起来。 苏槐更衣时,陆杳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蓦然道:“我要出行几日,你可要跟我?” 听起来像是商量的语气。 陆杳道:“不跟。” 苏槐更好衣,几步走过来,拎着她后颈就往外走。 陆杳道:“贱丨人,既然你非要我去,你还问我作甚?” 苏槐道:“我问一句,万一你答应了呢。” 外头时不时就有士兵巡逻,他不嫌丢脸,但自己丢不起这脸,陆杳没好气道:“你提着个男人进进出出,你好意思吗?” 她本来就不想过多的引人注目,这狗东西把她拎着走,她绝逼很快就会成为焦点。 陆杳乔装以后,本来身高还往上拔了不少,可没想到这狗男人还是能提着她走。 她抬头就见着前面不远处巡逻的士兵正往这里来,一时气急,抬脚就踹了他一脚,道:“放老子下来。” 苏槐手上一松,陆杳双脚落地,若无其事地低头整了整自己盔甲,就听他的声音响起在头顶上方:“我走哪儿都得带上你,留你在这我不放心。” 陆杳道:“不放心?原本你要是让我回去,你大可不必不放心。” 苏槐道:“让你回去,我还怎么天天见到你。” 陆杳嗤笑一声,道:“相爷婚姻在室,还有脸说这些,不嫌恶心么。我却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 苏槐停下脚,侧身面向她,道:“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你吞过苍蝇?” 陆杳道:“光想想就够了。” 苏槐道:“光想想怎么够,要不要吞只苍蝇试试,看看到底有多恶心。” 陆杳懒得理他,抬脚就往前走,被他捉住手臂。 他又道:“那婚事没成,怎么算婚姻在室?” 陆杳道:“没成?别人可不知道没成。” 苏槐道:“别人很快就会知道没成。在那之前,我不动你,尽管我每天看见你都想亲你,但我一次没亲过。我最多也只是抱抱你,那是因为你急着要逃离我,我才抱你。” 陆杳抬起头瞪他一眼,气得冷笑:“要不要给你个大喇叭到处宣扬宣扬?” 恰逢剑铮剑霜和姬无瑕正往这边来,两人这才就此打住。 随后陆杳和姬无瑕跟着他们一同离营去。 第536章 果然有诈 前方队伍已经先行到狭地,往地势高的地方去设伏了。 他们静候了半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侯来报,南淮的粮草军正往这边来。 光是粮草车马,就有数十上百,且还有常彪麾下一员大将亲自负责运送。 这边将士们闻言不由得大为心动,若是能将敌方粮草军全歼于此,又掠得他们这么多粮草,还击杀南淮军的一员猛将,那则是功上加功。 世家子弟便对士兵们道:“都看准了,一会儿目标过来,就给我狠狠地打!待凯旋归去,必有重赏!” 后来终于,敌方粮草军缓缓进入了视线里。 他们一点点往这片狭地靠近。 埋伏的将士们都蓄势待发。 等到粮草军进入狭地以后,随着一声号令响起,高处的伏兵立马展开伏击。 顿时杀声响彻这片狭地。 箭雨强攻之下,对方带着盾,见势不对,立马原路撤出狭地。 这边将士们当然不可能眼睁睁放他们跑,于是一声令下全都往那狭地冲去,与粮草军交战上了。 粮草军自知不敌,毫不犹豫地边打边撤,最后连粮草车都不要了。 敌方守将带着剩余南淮兵调头就逃。 而西策军这边,见粮车是到手了,可敌兵却没损伤多少,都落荒而逃了,怎么能甘心。 尤其是敌方大将,好不容易可能将其俘虏或者斩杀,煮熟的鸭子岂能让他给飞了。 再说了,光抢到点粮草,却放跑了敌军,回去哪有脸面,更没多大军功可言。 要做就做到底。 于是乎,世家子弟当即号令士兵们,全力追击。 领兵的将军就道:“相爷嘱咐,切莫操之过急,谨防前方有诈!” 世家子弟不屑道:“相爷相爷,就知道相爷,他瞻前顾后,也不见得懂这些!你也看见了,那些敌兵落荒而逃,此时若不追击更待何时! “你再婆婆妈妈下去,回头可治你延误军机之罪!那可是常彪的大将,你难道要眼睁睁地放虎归山吗?!” 将军无话可答。 诚然,对面是敌军大将,确实很有吸引力,而己方又有绝对的优势,全力狙击能将敌军全部击杀。 如果就这么放跑了,回去也不好交代。 行军经验告诉他,穷寇莫追,但也知道要视情况而定。 如果敌军确无外援,可全军追击之。 可眼下前方情况根本不明。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他心下觉得,一举夺得这么多的粮草,似乎太过容易了些。 只是这些二世祖哪里听他的,只当他是畏手畏脚、贪生怕死,他们纷纷骑马带兵往前全速追击。 一时间马蹄声响彻天地,雄浑厚重。 那将军无可奈何,留下一部分士兵守着这些粮草车,看着前方兵马越跑越远,他回头看了看这百十车粮草,骑马走到一辆粮车前,心下一动,拔出佩剑往那麻布口袋上刺了一剑。 然而,从里面流出来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流沙! 将军又连刺几剑其他的麻木袋,都是一样的情况。 将军神色大变,果然有诈! 他立刻派人去追,可那些世家子弟带兵就已经追出了许远,一时半会哪还追得回来。 世家子弟平日里并不多加了解这附近一带的地形,他们只管盯着敌兵,一个劲地往前追。 等到终于把敌兵追上时,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片腹地。 而敌方大将也不跑了,而是策马调回头来,面露狠色,拔剑指天,高声呼喊道:“兄弟们,领兵的留活口,其余的给我杀!” 顿时世家子弟这边就有些兵荒马乱。 因为随着那敌方大将一声高喝,周遭响应者无数。 从四面八方冲下来的,如黑压压的蚂蚁一般,全是敌兵,将他们全部包围了起来! 这些世家子弟们这才知道是中计了。 双方一打起来,异常激烈。 世家子弟哪里亲自上阵经历这等拼杀过,全都大惊失色,慌乱无章,只想冲出包围圈逃之夭夭。 眼看着己方的士兵们一批批倒下,这些世家子弟全然吓傻了,但敌军并没对他们痛下杀手,他们犹如一只只呆头鹅,身处杀局之中,却满是茫然无措,连向敌人举刀都不敢。 第537章 一锅全端 腹地里厮杀惨烈时,苏槐正站在高处,俯瞰下方的战况。 只要他不开口,身边领兵的朱、陈两位将军也都静候指令。 后方将士们,也全都岿然不动。 陆杳和姬无瑕作为他的随侍,得以亲眼见识了这场屠杀。 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血色修罗场。 姬无瑕看出来了,道:“南淮兵不杀那些官家子弟,是要把他们全俘虏了吗?” 陆杳道:“他们的命,牵系着朝廷大帮重臣,有用得很。何况常彪的家眷还在这边,总要用筹码来交换。” 姬无瑕道:“啧啧,之前军营里上下都觉得狗贼瞻前顾后、行事太过温吞,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顾虑。杳儿还是你了解他,可不就憋着大大的坏。” 她瞧着狗贼一直在观战,看样子是不会出手相救的了。 等到双方杀得差不多了,兵残马伤的时候,苏槐方才吩咐身边将军:“动手吧。” 将军一声令下,上方箭雨齐发,全然是无差别杀伤。 敌方将士以为这场仗大获全胜,还俘虏了这么多官家子弟,哪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们疲顿之际时,突然又有大面积的攻击袭来。 这会儿敌方将士哪还有盾在手,箭雨一落,倒下一大片。 己方的残兵败将也不可避免。 那些世家子弟亦是一个个从马背上坠落。 苏槐令将军道:“全部击杀。” 将军应道:“是!” 姬无瑕不禁唏嘘,那些世家子,别的武将们都不敢彻底得罪,他倒好,不出手也就罢了,一出手就是给一锅全端啊。 他们本身被敌军留了活口,如若是要救是能够救得回来的。 后来还残余口气的几个世家子弟,见到援军冲来,还以为是有救了,可将士们所至之处不分敌我,一个活口不留,恐惧感比先前更甚。 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们是中了圈套。 不仅中了敌人的圈套,还中了奸贼苏槐的圈套! 他就是要让他们来送死。 如若是送死不成,他还会亲自再送他们一程! 世家子弟无比惊恐道:“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胆敢……” 话还没说完,就被被人手起刀落,了结性命。 最终,这场仗进入尾声。 整个腹地尸骨如山。 敌军亦是全军覆没,那员常彪的大将,誓死抵抗,功夫也是不弱,苏槐的两名将领都不是他对手。 彼时,苏槐从剑铮手上接过一把长弓,陆杳和姬无瑕一看便知那等长弓杀伤力必定惊人,同时也是常人难以拉开的。 只见他搭上一根箭,那臂力竟是将长弓一点点拉满。 随着他手指一松,利箭倏地离弦,直直射去,一箭射穿了那员大将的脑袋,溅开血雾如烟。 由此,战役才缓缓拉下了帷幕。 那山间腹地里一片死寂。 随后陆杳和姬无瑕也去到那腹地,见得满目尸山血海,十分惨烈。 苏槐的兵马开始清理战场,就地挖坑,将士兵尸首掩埋。 那敌军大将的头颅被切了下来,还有那些世家子弟们的遗体被收拾起带回去。 早在队伍回营之前,营中将军们就已知道了前方战线的情况。 等队伍归营之际,将士们齐齐相迎。 之前那种颓靡抱怨的氛围感全然不见,整个营中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这种紧张压抑或许是来源于运送回来的那一具具世家子弟的尸体,又或是来源于那个骑在马背上一脸温和柔善的人。 总之之前说话要么太冲要么无所顾忌,还有私下里没少抱怨不满的那些将军们,此刻是鸦雀无声。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苏槐的马进营以后,剑铮剑霜先翻身下马,上前给主子牵马。 随即苏槐下得马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将军带着士兵们,把那些世家子弟的尸体一一抬上来,陈列在沙地上。 第538章 处理后续 周遭火光明亮。 清晰可见,世家子弟要么中箭要么被砍,浑身血痕累累,死状无不凄惨。 将领们暗吸一口气。 这些世家子弟离营之际意气风发,谁也没料到回来之时竟是这般光景。 平日里他们多耀武扬威惯了,在军中不守军规,也不听军令行事,还屡屡耽误战事,没人敢从重发落他们,这下好,这一战出去,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将军们见惯了死伤,这些人命是其次,主要是回头该怎么和朝廷交代。 只不过他们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上头有这位相爷顶着,哪轮得着他们担着。 苏槐吩咐士兵道:“照人头打棺材,将他们收殓,运送回京,由他们京中家长自行认领。” 士兵应声就去办。 在场的将领们心中不由瑟瑟,就这样?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吗? 苏槐随即转身前往议事帐,又道:“诸将随我议事。” 陆杳和姬无瑕则回到营帐休息。 不一会儿,剑铮剑霜就送来两桶热水进营帐,对陆杳道:“主子吩咐给陆姑娘洗漱用的。” 剑铮在帐外守着,苏槐一时半会又不得回来,陆杳便在衣架子后面好好擦洗头发和身子。 姬无瑕也在自个营帐里洗漱,剑霜一脸不情愿地在她的帐外给她守着。 剑霜道:“女人真麻烦。” 姬无瑕在里面回道:“你比女人还麻烦。” 剑霜道:“至少我洗的时候用不着人把守。” 姬无瑕:“我让你把守了?” 剑霜:“……” 好心当驴肝肺,真是非这妖女莫属! 他能怎么办,要是不看着点,一会儿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进去了怎么办? 军中不能有女人,让人发现了岂不是更麻烦。 所以剑霜一边冷着脸生闷气,一边还是没走开。 这边,议事帐里,将领们与之前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苏槐在主帅桌案前坐下,他不开口说话,在场的无人敢出声。 苏槐徐徐说道:“此次南淮军确有从狭地经过,但运送粮草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的是诱我军深入,再群而攻之。” 众人无话。 苏槐又道:“派出去的斥侯几次三番传回来他们确切的行踪消息,此仗看似胜券在握,可往往越容易的事情,内含的玄机越多。” 灯火下,他神色异常温和,“去将此次伏击战的主将带上来。” 不一会儿,那位将军就被左右押解上前,跪在苏槐面前。 将军无颜面见众人,耷拉着头,道:“末将犯下大过,致使将士们伤亡惨重,请相爷照军法处置!” 苏槐询问他此次战役的详细情况。 那将军如实道来,刚开始一切按照原定计划伏击南淮的粮草军,可那支队伍见狭地有埋伏,就立刻后撤。 他们准备充分,携有盾牌,上方箭攻根本伤不了他们多少。 又见他们落荒而逃,那些小将军们不肯放过这绝佳良机,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 将军伏身磕头,道:“末将谨记相爷叮嘱,切莫操之过急,也知穷寇莫追,只怪末将统领无能,小将军们不听号令,才酿成如此大祸! “末将发现那些粮草根本不是粮草,里面装的全是流沙,末将当即第一时间派人去追,可等追上之际为时已晚!” 旁的将领就出声问:“你所言的这些,可有佐证?” 将军道:“末将留下一队士兵看押粮草,他们个个皆能证明末将所言句句属实!” 他的这种感受,在场的将领们都感同身受。 诸将或多或少都带过朝中的那些二世祖,知晓他们善作主张,很难服从军令。 如今这结果,也是他们自身贪功冒进所造成的。 随后苏槐又将那队士兵一一传召来,听他们的言辞,与这将军所言皆能吻合。 最终将领们纷纷替这位将军求情,道:“相爷,此绝非他一人之过错,还请相爷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正是,眼下军中正缺良将,请相爷准他戴罪立功!” 第539章 以前有这么作吗? 苏槐听了一会儿诸将的请求,后掀了掀眼帘,对那将军说道:“此战是他们不听号令善作主张,他们也已经自行承担了后果。 “而你身为此次主将,有作战经验,却无领兵之才,忌惮权贵,畏首畏尾,致使军纪混乱,上不严而下乱。今卸去军衔,杖五十军棍,从百夫长做起吧。” 那将军以头抢地,道:“末将,领命!” 第二天,一口口棺材就已经打好了,装殓了尸首,运送回京。 同时,军报也快马加急送回京中。 眼下京里还没传回消息,但将领们可想而知,那必然是满朝震怒。 军中上下也一改先前的低迷懒散之态。 前阵子大家还觉得相爷待人温和、行事温吞,可如今将士们到了他跟前,莫名的无不惶惶惴惴的。 此前那些世家子弟在军中没人能治得住他们,如今相爷来了以后,他们说战亡就战亡,而且还是集体战亡。 看似相爷置身事外,可将领们心如明镜,但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是相爷有心为之。 以前军中将领们没怎么接触过这位叱咤朝堂的人物,现在是真真明白了,他恶名在外,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相爷依然待人温和,但他若是抬眼看谁一眼,谁心里就不由得肝胆乍寒。 再加上此次战役虽然己方有损失,但敌方亦是全军覆没,还斩杀了常彪的一员大将,将其头颅悬挂在高墙之上震慑敌军,因此西策军的士气不仅严肃起来,还大为振奋。 将士们比之前抖擞激昂了许多。 而常彪那边,精心设计一番,结果非但没能讨得了好,还被苏槐算计一番损失惨重,常彪是又震怒又心里发虚。 要是没有苏槐,此次定当将那些官家子弟全掳了去,到时候换回他的家眷绰绰有余,他也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哪晓得,苏槐那贼子竟然比他还狠,将计就计以那些官家子弟为饵,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场仗有他苏槐在,注定棘手得很。 苏槐回营当天晚上,忙到夜深很晚,等他回营帐的时候,陆杳已经洗漱好睡下了。 他也就没吵她。 但陆杳给他准备好了伤药,就放在桌上,天色太晚她可不会熬着等他回来,便嘱咐过剑铮,一会儿等他忙完洗好再由剑铮给他上药。 便是不看他伤势,陆杳也知道,在山上拉弓那一箭,要用到的力道非常人所能及,必然会绷开他的伤口。 不过这种事本来也不用她多费神,她只要准备好伤药就行了,像剑铮剑霜他们这样常干坏事没少受伤的人,包扎个伤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到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营帐里有些动静,陆杳隐约也知道是他回来了。 只是她懒得睁眼看他,一直侧身朝里卧着。 第二天苏槐比她还先起身,还得要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陆杳起身后,见着桌上的药动都没动,就叫了剑铮来问。 剑铮道:“昨晚陆姑娘睡了,我等是想替主子上药,但主子不上。” 陆杳问:“他为什么不上?” 剑铮有板有眼地回答:“他说等陆姑娘醒了上。” 说完他就看见陆姑娘没个好脸色。 陆杳道:“你狗主子以前有这么作吗?” 剑铮如实回答:“以前没有。也是近来才有。” 等苏槐处理完事情,安排一队士兵护送棺椁离营回京以后,再回到营帐中正好赶上和陆杳、姬无瑕一同用早饭。 苏槐闲话家常一般道:“我伤口裂了,一会儿给我上药。” 陆杳道:“我昨晚给了药让剑铮帮你上。” 苏槐抬眼看她:“我就只让你上。” 正喝粥的姬无瑕闻言冷不防一口呛着了,粥渍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陆杳一脸面瘫。 姬无瑕擦擦鼻子,道:“可能是我思路不对劲,你们继续。” 她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粥,叼着个馒头就出了营帐去,自顾自又道:“啧,一大早听到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第540章 一定要弄到手 苏槐和陆杳都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仿佛方才他句话没说过,陆杳也当自己句话没听到过。 用完早饭后,剑铮来收走了饭食。 剑铮前脚刚一出营帐,没等陆杳开口说话,狗男人就开始当她面脱衣服了。 陆杳拉着脸,想骂他两句,只是看见他里衣里有些浸染的血迹时,她骂了他不止两句。 陆杳一边解他绷带一边道:“好玩吗?” 苏槐道:“人命关天的事,你觉得好玩吗?” 陆杳冷笑两声,道:“你还知道人命关天的事,昨晚叫剑铮给你上药会要你狗命吗?” 苏槐道:“就是因为知道昨晚要不了我命,拖到今天也无妨。” 陆杳道:“那你不妨再多拖几天好了,看看你会不会死。” 苏槐道:“昨晚是你睡了,我不想叫醒你,现在你睡醒了,我为什么还要拖?你当我真的想死吗?你都还活着,我为什么想死?” 陆杳:“……” 陆杳面无表情地解完绷带,又十分熟练地给他上药,包扎时道:“你这伤若再是反复难愈,可能情况不会比之前好到哪里去。” 苏槐看着她,片刻才道:“没有医圣弟子处理不来的情况对吗?我一天好不了,你就得一天待在我身边,你们江湖儿女最是重诺。” 陆杳甫一抬头,就冷不防与他微垂下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明白他的心思,这狗东西素来无所不用其极,他哪怕把自己折腾到一直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也要留住她。 陆杳道:“你迟早把自己玩死。” 苏槐道:“那人要是活着不如意,浑浑噩噩过一生,有什么趣?我与他们不同,哪怕我知道我明天就要死,与其缩在角落里恐惧等死,我今天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想要的弄到手。”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又道:“陆杳,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弄到手。” 陆杳与他离得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甚至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有些稀薄,让她心头有些发窒。 她及时闭了闭眼,阻断了他视线,否则她觉得他那双眼睛太过勾人。 她深吸一口气,心头那股紧窒感方才平静下来。 陆杳动作很快地给他处理妥当,道:“那你就继续作。” 说着她起身,绕到他身后,粗暴直接地将他衣衫往身后一挎,露出他后背来,见得他背上的形势,陆杳不由神色滞了滞。 陆杳想也不想,一手点了灯火,一手歪头拔下头上黑簪,取出黑簪里的一副银针。 根根银针在火上淬过以后,被她捻入他背上皮肤里。 陆杳声音平静而理智道:“说真的,若非你纠缠,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也不愿看你英年早逝。” 苏槐道:“我到底与你有过一段风月,你舍不得我死。” 陆杳道:“你也就这副皮囊不错。” 苏槐道:“只是皮囊不错吗,难道我功夫不好吗?” 陆杳想,这狗东西的嘴也是他的一项本事,至少什么话从他狗嘴里吐出来都能显得不对劲。 数日后,京中就有八百里加急的快报送回军中。 当时军中将领们全都不由心中一紧,还没等传召,纷纷不约而同地去往议事帐。 这些日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好像除了相爷本人,将领们无不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那些世家子弟身份显赫,家中当官的位及朝堂三公六卿,要是他们齐齐发起难来,整个朝堂怕是都得动荡。 将领们进入议事帐以后,看见苏槐坐在主位上。 暴风雨来临,似乎相爷也丝毫没受影响啊。 信使将一本折子双手恭敬地呈向苏槐。 苏槐缓缓打开来看,众将领们就不由屏了屏呼吸。 苏槐好一会儿没做声,将领们心里就一直紧悬悬的。 延将军不免硬着头皮问:“相爷,这……京中如何说?” 苏槐掀了掀眼帘看了他们一眼,道:“这是我的私事,你们也要知晓?” 将领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私事?这当口能有什么私事? 第541章 解婚 这时,又有人匆匆忙忙到议事帐来,众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名太监。 太监也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边进帐一边扶了扶头上的太监帽子。 这一路加急往南淮赶,太监细皮嫩肉的怎么吃得消,等终于到军营以后,几乎是去了半条命。 他自是奉皇命而来,为表郑重,到达军营以后第一时间去洗整衣冠,稍稍喘口气,然后才又赶紧到议事帐来。 见相爷和众将都在,太监连忙作揖,道:“见过相爷,见过诸位将军。” 随之他从怀里取出一卷圣旨来,道:“相爷请接旨。” 苏槐位极人臣,接旨免跪,他便起身迎旨,众将纷纷下跪。 太监宣读圣旨,将领们听得诧异,他们还以为是京中的暴风雨来了呢,却没想到果真是相爷的私事。 圣旨内容大致是相爷与长公主的婚事,成婚当日颇为坎坷,既没有赶上行拜堂之礼,又没有在没拜堂的情况下而逾矩履夫妻之实,因而这段婚姻关系有名无实。 相爷担忧前方战事激烈,生死未知,忧不能忠义两全,恐有负长公主;而长公主愿舍小为大,免去相爷后顾之忧,使相爷安心前方战事,主动请愿解除两人婚事。 两人相互为对方,皇帝深感动容,遂予以成全。 圣旨下达之日,两人的婚姻便由此解除。 宣完圣旨以后,苏槐道:“臣谢圣上旨意。” 当初两人的婚事虽然没有大肆昭告天下,可也是一件公开的事。 将领们只要消息不闭塞,都是知道相爷和长公主已成婚这件事的。 只是眼下听来不由纳闷,之前还听说相爷和长公主感情甚笃,这才过多久啊,婚姻说解就解了。 大家伙这才知道,怎么两人竟然连堂都没拜,周公之礼也没行,空有一个婚姻之名。 不过用大家的思维也很容易想这件事。军营里此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朝中大臣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闹起来,长公主身为相爷妻子,定是难免殃及其中。 面上说得再冠冕堂皇,实则还不是为了明哲保身,及时全身而退罢了。 苏槐伸手接了圣旨,问太监:“此事可宣扬开了?” 太监叹息道:“怎么没宣扬开,长公主公然向皇上提出解婚,随着圣旨一出,臣民皆知。只可惜了相爷一片赤诚之心,与长公主原本良配,结果却还是难成眷属。” 苏槐道:“如今京中情况如何?” 太监不吝与众将领交代道:“不瞒相爷和诸位将军,奴才离京之时,朝廷都已炸开锅了。百官跪于皇上御书房门前,联名启奏,要求……要求将相爷诛之而后快。 “出了这事,皇上也异常震惊。眼下唯有先解了相爷与长公主的婚姻,后续再做定论。相信皇上很快便会再遣钦差大臣来此详查。” 太监见旨意已经传达,在营中歇了一夜,第二天便又启程回京了。 这厢,陆杳正在营帐里配制伤药,姬无瑕风风火火就掀帘进来,道:“杳儿,京里来太监宣旨了。” 陆杳头也不抬,随口道:“宣旨处置他了?就是百官闹翻了天,皇帝应该还不敢怎么处置他。” 姬无瑕道:“不是不是,处不处置后面再说!” 她大步走来,一撑桌面,就动作潇洒地坐在了桌子上,又道:“是狗贼和那臭娘们儿的婚姻一事。” 陆杳手里动作未停,姬无瑕道:“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了,皇帝废掉了狗贼和长公主的婚姻。这事还是长公主主动提出来的。 “听他们说,狗贼搞死那么多世家子弟,朝臣发难起来,他可能要遭殃了。所以长公主审时度势,主动解了婚约。这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真是。” 第542章 圣旨,你要看吗? 陆杳终于抬起头来,道:“谁说他要遭殃了?长公主对他朝思暮想了多久才终于如愿嫁给他,岂会因为这点事就解婚,这话你信吗?” 姬无瑕撇撇嘴,道:“朝思暮想了多久我又不知道,但我觉得吧,以前有多朝思暮想估计现在就有多后悔莫及吧。 “所以这女人找男人,爱人爱得死去活来,结果都还没弄清楚男人是人是畜、是神是鬼,真是爱他个祖宗哦。” 陆杳看了她一眼,道:“你好像很懂。” 姬无瑕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江湖上这事儿多了去了。光是看脸就想着要嫁给他,等嫁给他以后才发现,我呸,这都是什么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她晃悠着两腿,亦看了一眼陆杳,又道:“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什么妖魔鬼怪,要是遇到个降妖除魔的,你看他是受降不受降。” 陆杳挑眉道:“不得不说,做他这笔生意让你委实感悟良多。钱确能使人进步,至少在思想上能上去一个高度。” 姬无瑕爽朗地哈哈笑两声,道:“那也得是遇到你这样难解决的事情才能有收获。” 姬无瑕还以为,那狗贼拿到解婚的圣旨以后,一定第一时间跑来跟她姐妹解释呢,没想到那狗贼迟迟没出现。 后来姬无瑕逮着剑霜问,才得知,狗贼又去部署军中事宜了。 剑霜道:“主子忙着呢,他有事当然是把事情都干了来,可不会为了点儿感情上的事而影响主子大计。” 姬无瑕睨他道:“是吗,那是谁这阵子来要死要活地黏着我杳儿的?” 剑霜冷哼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战事在即,主子怎么可能还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耽误正事。” 姬无瑕道:“行吧,那我就把你这话转告给我杳儿。” 剑霜又道:“你懂什么,主子只有忙完了事情,才能安心好好地跟陆姑娘把话说清楚。主子素来如此,他要与陆姑娘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会把其他的事都解决了来,才能不被其他事所打扰。” 姬无瑕道:“你有本事别解释啊,看看回头狗贼会不会打死你。” 到晚上的时候,苏槐才回营帐里来。 晚饭他都是在议事帐跟将领们一起吃的,陆杳和姬无瑕在这边营帐一起吃,等药熬好了她再叫剑铮帮忙把药送过去。 眼下陆杳回头看见他,一时营帐里十分安静,谁都不说话。 烛火轻轻摇曳,在帐上映出淡淡的光影。 后来苏槐先开口道:“圣旨,你要看吗?” 陆杳眼神落在他手里拿着的一幅卷轴上,道:“我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苏槐没说什么,走到桌案边坐下,道:“今天的药丸我还没吃。” 陆杳也没说什么,从瓷瓶里取了两粒药,走到他身边两步开外,朝他递去。 苏槐一手去接时,突然就迅速出手,试图一把扼住她手腕。 怎想,陆杳如泥鳅一般狡猾,几乎勘勘与他指间错过,异常灵巧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就知道这狗男人又要故技重施。 苏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道:“你动作很快。” 陆杳道:“不快不行。” 苏槐盯了她片刻,倏而起身就朝她走来,道:“我药呢?” 陆杳道:“你站着别动,我可以丢给你。” 可狗男人哪听,一步步逼过去,道:“丢给我?我要你喂给我。” 陆杳一听就来气,道:“喂给你?我看吃什么药都治不好你。” 最后苏槐还是抓住了她的手,非得要拿着她的手喂自己吃药。 陆杳道:“你放手,我可以给到你手上。” 苏槐道:“我没洗手。” 陆杳也破罐子破摔,道:“那就等你洗了手再来拿,不然就别吃了。” 说着她手指一手,就把药丸攥进了手心里。 苏槐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一把就将她拖着走回到桌案边坐下,陆杳挣着身被他反手一把拽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他扼着她那只紧攥着的手腕,一边看着她,一边亲亲她收紧的手指骨。 陆杳眉头跳了跳,还来不及反应,他对着她的手指骨就又亲又咬。 他唇上那温热感顺着手指传来,要是以往,他咬她的力道恨不得把她半截手指都咬下来;可如今不同,他亲亲咬咬的力道不大,却能让陆杳瞬时背上汗毛立起,整个头皮发麻,都快炸了。 第543章 在你心里独一份儿 陆杳深吸一口气,无法从苏槐怀里脱身,一手不客气就狠狠拧他一把,道:“苏槐,你还要脸吗?” 苏槐道:“在你这里我还要什么脸?” 陆杳表示从未见过他这么无耻得理直气壮的东西。 她感觉到他舌头在舔她手指时,整个人都麻了,黑着脸不得不妥协道:“你他妈住口,我可以喂给你。” 苏槐就真打住了,直勾勾地把她盯着。 嘴唇因为在她手指上摩挲,呈现出淡淡的润色。 陆杳把手摊开,就见原本好好的两只药丸,却因为她攥得过于用力,给捏碎了。 还不等她把碎药丸像往常那样一把拍进他嘴里,他就先一步低下头来,舔她手心。 陆杳猝不及防,微微蜷着手指,偏偏被他握着手腕,抽也抽不回。 横竖也就这样了,后来陆杳索性放宽心态。 等苏槐抬头时,见她一脸坦然,道:“你是在享受吗?” 陆杳道:“我拒绝不了,就不能享受吗?打开思路,想想是条狗在舔我的手,我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苏槐没多言,一手将她紧紧扣在怀里,扳过她的身子,使她后背毫无间隙地贴着他胸膛,也不管她身上还穿着盔甲是否会硌得慌。 陆杳脸色立马又有些不好,还来不及说什么,狗男人身量从后面逼上来,将她抵在桌案和他之间,没一点多余活动的空间。 陆杳下意识想掀桌,苏槐一手按在桌案上,声音响起在她耳畔道:“那你就继续想成是条狗在抱你,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陆杳道:“你可别侮辱狗了。” 苏槐道:“在你心里是我连狗都不如吗?” 陆杳道:“你明白就好。” 苏槐道:“那在你心中还有谁连狗都不如?” 陆杳道:“论狗畜程度,舍你其谁。” 苏槐低头,就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将她完完全全地镶嵌进自己怀里,在她耳畔道:“总归是在你心里独一份儿。” 陆杳:“……” 他一手扶着桌案,一手就打开桌上的圣旨卷轴。 陆杳被牢牢锁在他臂弯里,圣旨一打开,上面字字句句她就是想看不见都难。 苏槐修长的手指甚至还往上面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地捋下去,与她道:“现在看清楚了吗,今时今日起,我再无所谓的婚姻在室。甚至于这段婚姻,一开始就不曾成立过。这不仅仅是你知我知,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也不知是圣旨上的字迹还是他的声音,使得她有些发怔。 这消息白天的时候姬无瑕就已经告诉过她了。 当时她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陆杳的视线不由循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往下看去,看完以后久久无言。 她没说话的时候,苏槐就将她抱得死紧,亦是没说话。 这么久以来,约摸这是让他抱得最尽兴的时候。 终于,陆杳回了回神,扒了扒腰间箍着的狗爪子,奈何扒不动,道:“还能放开我好好说话吗?” 苏槐道:“我又没捂你嘴。” 陆杳没好气道:“贱丨人,老子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你干脆把我掐成两半截好了。” 苏槐这才稍稍松了一点力道。 陆杳看着圣旨,道:“两军正交战,为什么皇上会这时候下旨解婚?为什么长公主会主动请旨解婚?是因为那些官二代全部战死一事吗?” 她又觉得不应该。 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怕受到牵连,那也不是长公主了。 这狗男人敢这么做,自然不会把自己置于不利之地;而那长公主处心积虑想跟他在一起,又岂会因为这点事就撇清关系。 如果不是他有所筹谋,皇帝也万不会在这个当口还来解决他们的个人私事。 陆杳蓦然又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很快别人都会知道他和长公主没成,敢情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筹谋了。 苏槐道:“我只是往京里修书一封。” 陆杳没说话。 第544章 你是不是怕我? 苏槐徐徐道来:“南淮平叛,前方战事吃紧,战况激烈,我这一去,定当身先士卒,同时也可能凶多吉少、生死未卜。 “我没拜堂,也没洞房,长公主可自行选择解除婚姻。” 陆杳道:“她会吗?” 苏槐道:“这是一个她可以摆脱我的机会。” 陆杳听得一时又无言。 正如姬无瑕所言,恐怕对长公主而言,之前有多费尽心机想跟他在一起,如今就有多想摆脱他。 只能说这两人都是疯子,只不过就看谁更疯得过谁。 诚然,此前苏槐修书回京,说的就是他和长公主的婚姻一事。 战场刀剑无眼,他自身吉凶难料,又与长公主没有婚姻之实,不忍耽误辜负,便将决定权交由长公主。 如若她坚持与他做夫妻,他若有幸活着归来,定待她更甚从前。她若等不起,可自行废除这门婚事,再另觅良缘。 可消息传到长公主府里的时候,长公主听后,疯了一般在府里大摔大砸。 绝情残忍的是他,如今占尽名声的也是他! 外人只道是他情深义重,不忍拖累她,可唯有她自己知道,此人字字句句都是羞辱和威胁。 即便是他离京以后的这段时日里,他也没让她好过过。 只有她听得出来,待她更甚从前是个什么含义。 但她也明白,这也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以逃离他的机会。 她只有逃离了他,她的人生才会有新的转折。否则她这一辈子,只能这么暗无天日地过活下去。 长公主沉着了几日,方才进宫请旨废婚。 两人的婚姻从始至终就只有个名头而已,而且苏槐在前线还周全地考虑着这件事,皇帝也不能不同意,遂拟旨废婚。 可哪晓得,这事刚一完,前线就又有重大军情急报送来。 万没想到,朝中派出去历练的子弟们竟全部战亡,这个当口废婚的旨意传出来,就显得长公主多少有些薄情寡意。 尽管苏槐没有一一详尽地说与陆杳听,但个中详情她猜也能猜得出来。 她想起那京中无数女子都好他这副容颜,可又有谁能真正消受得起。 这男人能跟你虚情假意、山盟海誓,可翻脸无情的时候却比谁都狠。 这样的人不仅在朝堂上能轻易搅弄风云,就是放在江湖里,也能使劲兴风作浪。 没得说,他定然也是个大魔头,甚至比她师父当年的名声还要响亮。 陆杳许久没说话,苏槐道:“我把我的事都讲给你听后,你是不是怕我?” 陆杳回了回神,道:“我怕你行了吧。” 苏槐道:“可我知道只有你不怕我。” 陆杳忍不住嗤道:“贱骨头,别人顺从你讨好你你不为所动,非得要不怕你跟你对着干的才能入得了你狗眼是吧。你这是什么贱病?” 苏槐道:“别人跟我对着干,我只想杀了他。” 陆杳笑两声,道:“这天下何其大,你见过天下所有人么,你又怎知只有我不怕你?我要是不怕你,岂会处处被你拿捏。” 苏槐道:“你怕的是我吗,那你为什么还捅我?你怕的只是事情会超出你的控制。你和我一样,不喜计划内的事脱离掌控之外。” 陆杳想,不管是与这狗男人对骂还是讲道理,都是说不过他的。 陆杳随口道:“那要是以后我怕你了又如何,你也会待我如旁人,将我打进地狱,再给我一个可以摆脱你的机会?” 片刻,苏槐才应她道:“那我会试着在你面前做个好人。” 陆杳愣了愣。 只是狗玩意儿说翻脸就翻脸,又道:“只是不管你怕不怕我,只要我在地狱里,我也要拉你和我一起。” 陆杳黑着脸,道:“那不好意思,我行医救人,积德行善,不像你祸害四方,你下地狱我只会升天。” 苏槐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肩窝里。 陆杳没好气道:“你还要抱多久?” 他也不答应。 第545章 我现在可以抱你了 陆杳将桌上的圣旨卷轴缓缓卷好收起来,心里怀疑苏槐是不是睡着了,终于才肯转头回头看上一眼。 可怎料,这狗东西哪里是睡着了,他只是安静地等着,她这一回头来,恰恰撞进他眼神里。 那眼神如狼似虎,像暗夜里窥伺着猎物一般,又紧又深,眼底里却满藏着一股子野性。 她回头之际,猝不及防嘴唇若有若无地从他的唇角擦过,他窥伺着,仿佛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陆杳当即往后仰了仰头,却是被他一手给捉住后颈,又扶了回来。 陆杳眼疾手快,在与他的嘴唇碰上之前,当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的头往一边推。 两人动作都很迅速,一人进一人退,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只不过陆杳警惕心重,她更快一瞬,成功地挡开了两人之间的接触。 陆杳道:“怎么的,你以为圣旨来了,你离婚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苏槐被她推着脸,眼睛始终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道:“我要是为所欲为,还只是想亲你一下吗?” 两人正拉锯,这时剑铮在帐外禀道:“主子,有军报。” 陆杳对苏槐道:“快滚吧你。” 苏槐对外道:“叫你快滚。” 陆杳气得不行,道:“带你狗主子一起滚。” 剑铮直接噤声了。 这种时候他哪敢答话,答一句保证立马惹祸上身。 狗男人还掐着她不放,陆杳道:“放着正事不干,这似乎不是相爷的风格。” 后来苏槐没再强求,终于放开了她。 陆杳起身就离他要多远有多远,脸上嫌弃的神情满得不能再满。 苏槐看了看她,随后也起身,牵了牵有些轻皱的衣袍,然后抬脚朝帐外走去,边道:“先洗了睡。” 陆杳心想,这不废话么,不洗了睡难不成还等他? 晚间苏槐回来时,她也不知外面是何时辰。 但他躺在她身侧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苏槐看着她的后脑勺,半晌道:“我现在可以抱你了。” 陆杳要是理他,他绝对越来劲。 可不理他,狗男人也没罢休。 他从后面靠上来,动作不大,将她搂着卷进了自己怀里。 陆杳睡意惺忪地来一句:“莫挨老子。” 可狗男人置若罔闻,陆杳随手拧他两把,渐渐也就这么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外面就响起了号角声。 苏槐起身之际,对陆杳道:“你还可再睡一会儿,我走的时候来叫你。” 陆杳道:“你也可以不用叫我。” 话虽这么说,可外面点兵,陆杳又不是嗜睡之人,随后就也起身了。 苏槐出征时,不放心陆杳留在军营里,恨不得把她挂身上。姬无瑕便与陆杳骑马跟在他身后,左右两边随行的则是剑铮和剑霜。 两军交战时,苏槐基本不出阵,三军将士们听他指令,或出击或侧面包抄,与以往作战混乱的形势大不相同,而是井然有序,进退得当。 最后打得南淮军先如一盘散沙,不得不往后败退。 这场仗不大,对于西策军而言,却是花了最小的精力和兵力赢得了胜利。 顿时整个西策军里的氛围就大不一样了,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变得十分高昂。 将士们上上下下都不由得扬眉吐气。 何况没有那些官家子弟们从中捣乱,不知道比之前轻松多少。 捷报第一时间传回京中。 这些日朝臣们震怒罢朝,要求诛杀奸相苏槐,皇帝正为这事焦头烂额,现在捷报一来,皇帝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 此前西策军太窝囊了,屡战屡败,而今有苏槐坐镇前线,总算挽回了一局。 此时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皇帝怎么可能将他从前线拉回来。 皇帝便对朝臣们说道:“前线什么情况,朕不是不知道,诸卿想必也有所耳闻。各家世子随军去往前线,不守军中规矩,朕也不是一次两次在军报中看见。 “此事个中缘由究竟为何,还需详查。即日起,朕就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前线把事情调查清楚。如若当真有什么隐情,待战事了后,朕必给诸卿们一个交代。” 第546章 谁能玩得过狗贼啊 下朝以后,皇帝回到御书房,不禁又气又无奈,道:“这个苏槐,就是仗着朕需要他,竟这般横行无忌。朝中世子纵然可恨,但也不必要把他们全部除掉,给个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身边太监道:“世子们不懂军法,不守军纪,屡屡妨碍战势,这次的战报上不是也说了,是世子们贪功冒进,方才中了敌人的奸计么。” 皇帝冷哼一声,道:“中了敌人的奸计?这么巧,所有世子全都去,还全都中了奸计?” 苏槐狠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怎会不清楚。 所以这个人,乱世时需要他,太平时就又想除掉他。 这时,有太监来到御书房门前,禀道:“皇上,冷宫那边儿,太医刚出来,说是……说是……” 皇帝看向太监,道:“是什么?” 太监垂头道:“说是静嫔娘娘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皇帝神情莫测。 这个静嫔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才得宠的阿浣。 因为她说不了话,多数时候十分安静,所以皇帝才赐给她静嫔的封号。 原本她不争不抢,但后宫里人人眼红她,就编排起她的身世来,说她乃不祥之人,才进宫当日,就使得南淮常彪抗旨拒回京,才演变成两军交战的局面。 再者,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有人生病。 先前她去过某处后宫娘娘那里坐了坐,结果使得一位年幼的小皇子病了大半个月,差点去了半条小命。 便有不少言语进到皇帝这里,恐她与皇帝长久相处,亦会对龙体有损。 皇帝最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安危,就在苏槐出发去前线的前夕,才把静嫔发落到了冷宫里。 可没想到,静嫔竟有了身孕。 三个多月,算起来,正好差不多是他上次宠幸她的时候。 静嫔没有身世背景,也没有朝中利害关系,因而每每受宠以后,并未派避子汤给她服用。 眼下有了孩子,皇帝也没心思多搭理,只揉着太阳穴道:“该如何就如何吧。” 皇宫里的孩子精心喂养,也时有养不活的,更别说冷宫那样的条件。 所以那个孩子能不能出生活下来都不一定,皇帝也丝毫不想操这个心。 反正他养在宫里的皇子公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这厢,钦差大臣抵达前线调查官家子弟一案,军中将领们对那些子弟在军中违法乱纪、擅自行动的诸多事情早就不满,各军报中也多有记载。 钦差大臣将所有相关军报誊抄在册,这说明世家子弟早有前科,并非一日两日。 再者,那次战役前,军中派出了一拨又一拨的斥侯前去打探。 为此,苏槐十分谨慎小心,最后才决定设伏袭击敌方粮草军。 前线的战争本就生死难料,苏槐原本没打算派遣世家子弟们领兵前去,而是任命其他将军。 可世家子弟争相请命出战,并且个个立下了军令状。 苏槐见他们为国出力心切,方才同意了,临出征前又多加叮嘱,万事当心,切莫操之过急。 怎料,世家子弟全然不放在心上,见敌兵退逃,他们便一个劲地往前追。 等苏槐带援军赶到之际,己方将士差不多已全被敌兵包围歼灭。 这些所有前情后果,都是有证可依的。 钦差大人来调查搜集完证据以后,便又回朝复命去了。 姬无瑕跑来跟陆杳说:“说真的,谁他妈能玩得过狗贼啊。做事真是铺足了前丨戏、留足了后路,所有认证物证一应俱全,每一条都能实实证明狗贼完完全全是置身事外的。 “一切都只是南淮军过于狡猾,还有那些二世祖们过于贪功冒进。南淮兵诱敌深入,二世祖们又枉顾军纪,他们战死就战死吧,还造成那么严重的伤亡。 “就算他们活着回来了,按照军法被打死也是该的。” 陆杳道:“这不向来是他的强项么,他要是留什么把柄给别人,他就不是苏槐了。像他这种人,应该最爽别人一眼就觉得是他干的偏偏又找不到证据是他干的。” 第547章 最多只能叫和解 姬无瑕道:“所以那钦差瓜兮兮地来,调查了两天,又瓜兮兮地走了。” 说着就坐在陆杳身边,手撑着膝盖抖着腿,又总结道:“这狗贼也太嚣张了。” 陆杳道:“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奸臣佞相之名。” 姬无瑕看了看她,道:“杳儿,你会不会觉得他行事过于心狠手辣了?” 陆杳道:“会。” 顿了顿又道:“但如果他突然弃恶从善了,这世上就没有苏槐了。所以这有什么关系。能够存在于这世上的必然有他的合理性。 “你我又不是佛陀菩萨,更不是信男善女,纵然他恶,也没道理要去劝他从良。况且你我皆不知他经历过什么,才走到了今天。” 姬无瑕道:“劝人弃恶从善不是咱们的风格,本来我干的也不是什么大善事儿啊。江湖规矩,合则来,不合就滚蛋。 “但要论狠,还是狗贼更狠,我自愧不如。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手段不狠,地位就不稳。 “啧啧,他也不怕树敌这么多,将来人人都想剐他一块肉吃。” 陆杳道:“以他的脾性,在知道别人想剐他肉吃之前,他肯定把别人剐得只剩下副白骨。” 姬无瑕瞅了瞅陆杳,八卦心一上来,不由问道:“杳儿,你跟狗贼和好了啊?” 陆杳道:“什么叫和好,放下旧事,破镜重圆,再续前缘,那才叫和好。” 姬无瑕道:“那你们这叫什么?” 陆杳道:“我跟他信物已毁,前情两清,最多只能叫和解。” 姬无瑕道:“狗贼作天作地、算计来算计去,万万没想到把未婚妻给作算没了吧。也是他自找的。” 这厢,那些官家子弟的棺椁被送回京中以后,朝野上下哀嚎不止。 往日的达官显贵、朱门大户,皆是一片素缟。 朝中丧子丧侄丧孙的官员们,无不痛哭流涕,破口大骂苏槐,恨不得把他扒皮拆骨、碎尸万段。 可后来钦差回了朝,将所有供词证据上呈皇帝以后,朝中的骂声就小了许多。 真要仔细追究起来,那狗日的苏槐还真跟这事扯不上干系。 可事情就发生在他去前线之后,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就是他主导的。 眼下每个战死的世子所立的军令状皆在此,还有战前苏槐的诸多叮嘱,战时主将的诸多阻拦,是那些世子自己好大喜功非要往敌人陷阱里冲,谁也阻拦不了。 他们还连累那些士兵们和他们一起战死。 不仅如此,那么多份战报中,哪一次战役哪一名世家子干了哪些延误军机、妨碍战势的事情,都一一记载得十分清楚。 皇帝全部看下来,脸色也很是不好。 也难怪前方的局面一直没有进展。 就照军报上所详载的这些,要是换个其他的军中将领,光吃军法也够吃死他了。 皇帝便道:“战场非儿戏,诸卿明知如此,却还将家中爱子遣去军中,结果自身有去无回,朕西策军也伤亡惨重,这都要算谁的?” 这阵子,前方也连连有捷报传来,皇帝又道:“苏相前线督战,诸卿要朕把他押解回京,那由谁去督战平叛?此事系南淮常彪所为,朝野上下理应一致征讨叛贼,待拿下他之后,朕自会秉公处理!” 在陆杳的关照下,苏槐肩头下方那最严重的剑伤终于完全结痂了。 他背上那毒,她也暂用银针和药帮他调理控制了一下。 只是军中药材有限,只要苏槐肯给钱,姬无瑕就托人帮他从黑市弄些药来。 姬无瑕不由得感慨,以前的铁公鸡现在变得十分阔绰。 彼时姬无瑕从剑霜手里接过银票,剑霜臭着个脸,攥着还不想给。 姬无瑕一把拽了过来,道:“拿来吧你。” 她看向苏槐,又道:“你可别觉得我是在漫天要价啊。” 苏槐道:“难道你不是吗?” 姬无瑕道:“毕竟一分钱一分货,黑市上都是贵玩意儿,我还没赚你钱呢。” 苏槐道:“你要是赚了我钱天打雷劈怎么样。” 姬无瑕道:“那总得让我的人赚点跑腿费么,毕竟你这狗贼的命贵得很。” 然后姬无瑕就去安排了。 第548章 你有何良策? 没要得了十天,陆杳要的药材,姬无瑕的人就给送到了军中来。 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只要苏槐的伤一痊愈,姬无瑕结了账就能和陆杳一起离开这军营了。 可没想到,狗男人的脸皮是厚得多。 后来每次出战的时候他都去,去了回来就总得挂点彩。 今天不是手划了道口子,明天就是腿破了点皮。 陆杳一看见他的伤,脸就一瞬间黑了下来。 眼看着这里伤要好了吧,逢休战时他去教练场操练士兵,也能带点红回来。 回营帐以后,苏槐先洗手,然后往桌案前一坐,就理直气壮地道:“我受伤了。” 那一刻,陆杳想用绷带勒死他的心都有。 陆杳道:“相爷向来厉害,如今重伤好得七七八八,功夫也能使了,身边还有狗腿子护着,谁还能伤得着你?” 苏槐道:“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 陆杳道:“是不小心吗,应该是太小心了,生怕自己伤不了吧。” 苏槐看着她片刻,忽然来一句:“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陆杳没好气道:“滚。” 吃饭的时候,姬无瑕看着苏槐不是这只手包着绷带就是那只手缠着,不由啧啧道:“为了留住我杳儿,真是脸都不要。 “你不如干脆把你这双手锯了,这样伤口肯定好得慢,也省得你天天换着花样来。” 苏槐道:“你负责我的安危,却使我时常受伤,你赚钱赚得良心吗?” 姬无瑕道:“你这狗贼最会颠倒是非,这是我的问题吗?上次有个小兵挥刀砍你,你不躲闪,你还拿手去捏他刀刃,我可是亲眼所见!” 苏槐道:“那你为何要让小兵有机会挥刀砍我?” 姬无瑕道:“我是保护你安危,但我只负责保你狗命,又不是处处为你鞍前马后。还有,你又没残废,你躲不了吗?” 苏槐道:“我躲不了。” 姬无瑕道:“那以往我杀你的时候你怎么躲那么快?” 苏槐道:“今非昔比。” 陆杳撇撇嘴道:“那有些人去教练场,我可亲眼瞧见了,拿个长枪,还用手去擦枪头。” 苏槐道:“枪头脏了,我擦擦怎么了。” 姬无瑕对陆杳唏嘘道:“杳儿还是你了解他,这狗贼确实挺无耻的。” 陆杳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他无耻起来,能让别人无地自容。” 随后苏槐要去议事帐,姬无瑕也去外边溜达了。 两人冤家路窄,姬无瑕瞧了瞧他,道:“狗贼,就你这拙劣的伎俩,我杳儿一眼看穿,就是你那手上的疤都多得连成蜘蛛网了,我杳儿顶多也只会惋惜废了一双好看的手,而不会对你有多怜悯动容。” 苏槐道:“我是要她的怜悯动容吗?” 姬无瑕道:“我知道,你只想把她留下就好了嘛。可你越是这样,她越是烦你。” 苏槐看了看她,片刻道:“你有何良策?” 姬无瑕道:“尾款明天结一下。” 苏槐便吩咐剑铮:“明日去把尾款结来。” 姬无瑕不得不承认,这狗贼现在变得这么爽快好说话,大家都很省事。 姬无瑕便道:“你跟别的娘们儿的婚事虽然吹了,可我杳儿还是不待见你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槐道:“洗耳恭听。” 姬无瑕道:“你以为你使些心机手段就能抱得美人归?女人当然是要哄的,你不能跟她清旧账,你也不能跟她讲道理,哄就完了。” 苏槐身后的剑霜一听,冷声道:“笑话,主子堂堂相爷,多少女子趋之若鹜。竟要主子去哄女人,你这是存心给主子找难堪是不是?” 姬无瑕不屑道:“就你这觉悟,这辈子不当老光棍算我输。” 剑霜气不过,当着主子面又不好发作。 姬无瑕看了看苏槐神情,一看便知这狗贼此前肯定从没哄过女人,又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杳儿吃软不吃硬。言尽于此,多了要收费啊。” 然后姬无瑕就自顾自溜达去了,苏槐则去了议事帐。 第549章 本意是要哄哄她 在议事帐中与诸将议完了事,诸将还不待退下,苏槐突然来一句:“哄女人如何哄?” 诸将:??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说相爷瞌睡来了说了句梦话。 结果苏槐扫视他们一眼,又道:“没人知道吗?” 听起来似乎有点点不满意了。 将领们连忙献言献策。 “回相爷,可以夸她长得美,脾气好,又温柔。女人通常听了都很受用。” “还可以亲亲抱抱黏着她,女人通常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喜欢,心里还是喜欢的。” “不然就给她买朱钗首饰,买零嘴美食,没哪个女人不爱。” “实在不行,就强势索吻,女人通常都对霸道的男人没多少抵抗力的。” 苏槐问:“这些都是你们的经验之谈吗?” 将领们齐声应道:“正是!” 散会后,将领们率先出了议事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都纳闷儿相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个与战事毫不相关的问题。 问这些有什么用呢? 这军营里也没得女人可以哄啊。 后来将军们福至心灵,想到一种可能性。 “是不是相爷对长公主余情未了,长公主主动提出解除婚姻,相爷想把人哄回来?” “以前竟不知相爷还是这般痴情的人。” 苏槐回到营帐里,看见陆杳正在弄药材,他回来她甚至都不抬头看上一眼。 苏槐净了手,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侧影。 看了一会儿,苏槐突然开口道:“你长得很美,脾气也好,待人也温柔,是个不错的女人。” 陆杳虎躯一震,终于抬起头来,像看外来物种一样看着他,道:“你脑子被黑虎叼走了?” 苏槐也看着她,只见灯火下她那乔装后的剪影看起来异常结实,露在外面的脖子以上的皮肤又黑又糙,脸上的痣上长的一两根毛也异常扎眼。 那五官单拉出来看其实没多大问题,但就是凑一堆让人莫名的觉得十分丑陋。 还有她黑脸的神情,丝毫与好脾气和温柔不沾边儿。 苏槐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信吗?” 陆杳:“……” 陆杳更加没好脸色了,道:“你就是为了羞辱我来的对吗?” 苏槐道:“我本意是要哄你。” 只是半途突然感觉有点太过荒唐而反水了而已。 陆杳气得笑了,道:“哄我?是怎么让我不爽怎么哄吗?” 这玩意儿怕不是有剧毒吧,哪怕是说两句话都恨不得让她当场毒发身亡的那种。 苏槐索性走上前来,一把圈过她的腰,就把她往怀里抱。 陆杳直接炸毛了,狠狠踩他一脚,又拧他一把,他还抱得愈加起劲儿,道:“你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对吗?你只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喜欢,心里却喜欢得很。” 陆杳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道:“你这是喝了猪尿骚得慌吗?” 苏槐低头就想亲她,陆杳本能反应,当即就给了他一捶,打在他下颚上。 要是她夹杂点内力这么捶他,定是能打掉他几颗牙。 可现在,她只是看见他活动活动了下巴,看看有没有脱臼。 苏槐垂下眼来,眼神里喜怒莫定,但也看得出来很不满意了,道:“他们都说女人好哄,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女人?” 陆杳气极反笑,道:“那先问问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贱丨人?” 苏槐道:“听说你吃软不吃硬。这么软怎么不见你吃?” 陆杳道:“那也得看对什么人。” 苏槐道:“对我你就是吃硬不吃软。我倒是忘了,我越硬你越吃得下。” 陆杳:“……” 这玩意儿说的都是些什么畜生话? 陆杳踩他两脚他没反应,她又要扎他几针,他这才松开了她。 照姬无瑕说的,他要是越对着来,可能越招她烦。 第550章 我与你道歉 但苏槐见哄她不好,也跟着就原形毕露了,意见很大道:“你为什么对我没有怜悯和同情?” 陆杳道:“你哪里值得我怜悯同情?” 苏槐道:“我经常受伤。” 陆杳嗤道:“你也好意思,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苏槐道:“我的手伤了,你无不尽心,你甚至会惋惜一双好看的手,你为什么不惋惜我?” 陆杳:这是什么狗逻辑?这手不是他的手吗?难道是别人的? 陆杳气道:“既然你这么嫉妒你这双手,要不把它们砍了吧,这样我肯定会惋惜你年纪轻轻就没了一双手。” 话音儿一落,还不等陆杳反应,狗男人又欺上前来把她抱进怀里。 借鉴别人的经验横竖她就是软硬不吃,他索性还是照着自己的来,抱她抱得又紧又用力,两人身体紧靠,陆杳往后撤,他便强横地往前欺压。 两人不慎撞得身后摆放药材的桌案晃了几晃,他还能空出一手来扶了扶桌案,不至于把桌案给撞倒。 陆杳气不顺,却听他道:“砍了我的手,我还怎么抱到你。” 陆杳几乎整个脸埋在他怀里,挣不脱,后来放弃了挣扎,闷在他怀里缓了两口气。 他的唇几乎就挨在她耳边,气息直往她耳朵里钻,又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原谅我?” 陆杳道:“你是堂堂相爷,还需得着要人原谅吗?” 苏槐道:“此前的事,是我不好,我做得不对。我与你道歉。陆杳,对不起。” 陆杳额头抵着他胸膛,不禁微微瞠了瞠眼帘,有些错愕。 他竟会开口跟她道歉,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许久,陆杳才出声道:“你跟我道歉,就只是要我原谅你?” 苏槐道:“你以为这么简单就完了么,自是要你跟我好。” 他又道:“你只能跟我好。” 陆杳压了压心头的错愕感,情绪又恢复常态,嗤道:“相爷就是相爷,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事。” 苏槐道:“任何事都会有回报,区别只是在没在期望之中。我只是按照我想要的结果去办事。” 姬无瑕按时来找苏槐结尾款。 结果苏槐道:“你说她吃软不吃硬,但她软硬不吃。” 姬无瑕道:“那怎么可能,肯定是你不够软。” 眼看钱快要到手了,她也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呀,便又道:“你不妨放下你的身份架子,去好好讨杳儿开心。 “她要是不领情,你就求她,软磨硬泡。反正你也够不要脸的,这点事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苏槐对剑铮道:“把钱收回去。” 姬无瑕不干了,道:“狗贼,老子帮你出谋划策了,你竟然反悔?” 苏槐道:“你起什么作用了?” 姬无瑕道:“出没出主意那是我的事,可怎么做的、起没起作用那就是你自个的事。你自己不会哄女人,还来怪我?” 苏槐道:“你最近有跟她说我的好话吗?”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道:“狗贼,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你最近又凶残又暴虐,杳儿把你的本性看得清清的,几句好话顶用吗?” 苏槐道:“她怎么看是一回事,你说不说是一回事。” 姬无瑕看了一眼剑铮手里的银票,道:“说,我今个就去说行了吧。结账!” 苏槐道:“从今天起,你至少每天都要说两句我的好话。” 姬无瑕撇撇嘴,道:“好像我多说两句,我杳儿就会被我说动了似的。” 最后剑铮还是将余款交给了她。 于是后来陆杳跟姬无瑕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听到她说一些怪糟糟的话。 比如苏槐去教练场点兵,姬无瑕和陆杳在教练场外观看,姬无瑕便指着那高台上的苏槐道:“杳儿,你看那狗贼逞威风,今天是不是格外好看?” 陆杳原本看着场上那黑压压壮阔的将士们,闻言便收回视线来,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姬无瑕,又循着姬无瑕所指,转头往那高台上看去。 第551章 也就长得好看点 当时只见黎明破晓之际,天边掀开了亮光,将这世界也镀得微微亮。 夜色淡而稀薄,将那高台上的身影轮廓淬得深挺,可见有风拂来,掀起他的衣角和头发。 那张侧脸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但却被天边微光给修饰得极为深浅有致。 陆杳问道:“与以往有什么不一样吗?” 姬无瑕呲了一声,道:“确实是一样。” 又比如苏槐自帐前走过,姬无瑕又指给陆杳道:“杳儿,你仔细看那狗贼,像狗还是像贼?” 陆杳道:“又像狗又像贼。” 苏槐听见了,驻足转头看来。 姬无瑕道:“不过皮相还是没得挑的,属于杳儿你好的那口儿。” 姬无瑕对着苏槐又道:“看什么看,我这不是在夸你么。” 剑霜气愤道:“有你这么夸的吗?” 姬无瑕道:“先抑后扬,你懂个球。” 她先抑后扬上瘾了,陆杳动不动就听见她先把狗男人骂一顿,然后又补上一句:“也就长得好看点。” 陆杳道:“他应该是要叫你说他的好,除了他的皮相,你就说不出点别的了?” 姬无瑕道:“除了他的皮相,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吗?” 陆杳想了想,道:“竟然没有。” 姬无瑕道:“那不就得了,我随口说说,你就象征性地听听。” 西策军与南淮的战况越来越激。 之前常彪并不亲自出战,在接连损失了几员战将以后,他没法再坐以待毙,再者军中士气极需要鼓舞振奋,是以他亲自率军出战。 西策军中上下皆一派严谨肃穆。 只不过朝中现在是一双双眼睛盯紧了的,见不得苏槐有一点逾矩之举。 因而朝中隔三差五就有指责斥骂的折子送到前线来,无疑全是对准苏槐的。 皇帝亲命他前线督战,然他督战不力,致使众多朝中有志子弟战陨,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最受朝臣们批判的一点是,苏槐虽有督战之责,但却没有调兵领军之权。 可听闻他在军中不仅随意调遣三军,还统领诸将,这全然是将自己当做主帅,此乃越级越权、居心叵测之举,必须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否则军纪不严,谁都可以以下犯上,那西策军不就上下乱作一气了。 言官们的弹劾指责源源不断,督战就督战,领战那是主帅将军们的事,绝非他可以擅自插手的。 而常彪这边因着忌惮苏槐,起初有些乱了章法,随后不得不很快调整过来。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一再怕那苏槐,他南淮军只会越来越胆小怯懦,到最后一败涂地是不可避免的。 有敬王给他献策,让他将峡谷腹地一战的详情修书一封送回京中。 毕竟当时常彪的目的只是想活捉那些小将军,用来交换自己的家眷。 如果苏槐的兵马没能及时赶到,小将军们顶多全部被俘虏,可他的援军到了,兵马却全军覆没了,这还能说明什么? 京中那些朝臣们要是知道了真相,哪还会善罢甘休。 要想攻破西策军,则先要让他们内乱,像之前那般,上下不齐心,才能逐个攻破。 随后,常彪则静候时机,就等着朝臣们朝苏槐发难,让苏槐无法再统领西策军之时,再大举发动进攻。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果然,一切如敬王所料。 大臣们在得知真相以后,都要炸翻天了,联名弹劾启奏,道是奸相此举,不仅丧尽天良,还自损军中兵力,如此为害军中的奸臣贼子,必当诛之而后快! 要是让他继续管辖统领西策军,西策军迟早亡于他手! 群臣罢朝请诛奸相苏槐,绝不能让他再在军中为非作歹。 眼看着前线形势一片大好,现下又出这样的乱子,皇帝焦得头都大了。 皇帝派人八百里加急去清问苏槐,这究竟怎么回事。 结果得到的答复是,这是常彪之计,意在搅乱朝政,使军心不稳。 常彪是叛贼,他散布出这样的消息,其用意如何,应是不言而喻的。 第552章 退居其后 皇帝对苏槐这样的答复一点都不意外。 这般对他不利的言论,他要是承认了,岂不是至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皇帝私心里不由得想,且不论常彪所言是真是假,倘若常彪当真是想活捉俘虏那些朝中子弟来换他家眷,亦或是谋求一些其他的利益,那皇帝也宁愿那些子弟都陨在战场中。 可朝臣们对这样的答复怎能满意,他们就是认定了,一切都是苏槐筹谋布局的。 西策军军中,据探子得回来的消息,南淮军正大肆出兵布阵,准备主动叫战,而西策军这边因着出了这档子事,一时却人心浮躁得很。 苏槐迫于朝中的压力,与诸将们道:“诚然,圣上命我督战,却并未命我领战。如今兵权在延将军和广宁侯二位手中,由我点兵出战实为不妥,此前是我思虑不周。 “即日起,便依朝中大臣们所言,我理当本分行事,不再越级越权。诸位将军们议事时,我在旁督听,将军们行军打仗时,我则仅行督察之责。” 此话一出,包括主帅延将军在内的诸位将军们无不犹疑。 还是有将军出声道:“话虽如此,可相爷自督战以后,我军不仅军心稳固,士气也大涨,还连连胜仗,眼下相爷说放就放,不就中了常彪那反贼的奸计!” 苏槐道:“以往军中是有人不守法纪,才使得西策军混乱无章,如今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便是无我,也能应战平叛。” 其他将领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武将心思也不难猜,要是以往,定是不屑更不爽一个文臣来军中指手画脚,现在苏槐替他们扫除了军中障碍,他们也可以无所顾忌、大显身手了。 所以苏槐提出来的事,他们绝大多数既不反对,又不表现出欣然之态来。 苏槐看了一眼诸将,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你们商议军务,我从旁听即可。” 起初将领们还有些畏首畏尾,但他们发现相爷果真只是旁听,未曾提过一字半句,他们渐渐也就放开了,各抒己见,议定下一步部署筹谋。 待议事毕后,将领们就散场依次离开了议事帐。 广宁侯走在最后,同苏槐一起出来。 帐外营火燃烧,寒夜漫漫。 广宁侯抬头看了看天,鼻间随着呼吸呼出一团白气,道:“还是你比我狠。我办不到的事情,你一来,就把他们解决得利落又干净。” 苏槐道:“你也可以。” 广宁侯叹口气,道:“可以是可以,可回朝以后怎么办,那些朝臣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他们却能把我活撕了。我不得不瞻前顾后、顾全大局。” 广宁侯又道:“你如今身陷朝臣们的口诛笔伐当中,你说退就退,倒不像你以往的性子。” 苏槐道:“舆论当前,由不得我不退。” 广宁侯道:“只能说苏相就是如此审时度势、进退有度。”顿了顿,他又道,“但我和你不同,我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交出来的。” 随后广宁侯就举步先行离去了。 半路上延将军找到他,直截了当问道:“相爷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当真撒手不管了?” 事实上,延将军还有些担心。 军中大多是西策军本营的将领,西策军驻守地方的时候,他们也在地方,不曾在朝任职。 打起仗来,他们各个也都是有主意的,实则有时候同样没把延将军和广宁侯两位统帅放在眼里。 只不过他们有能耐,不像之前那些官家子弟那般贪功激进,可往往越是有能耐的人,越是难以让他们心悦诚服。 广宁侯道:“他步步为营到前线来,你以为他就是来给我们扫除障碍、惹自己一身骚的吗?” 延将军觉得也是,可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如何。 广宁侯又道:“他向来不做无利的事。” 第553章 以退为进 这厢,姬无瑕探查八卦的能力实在够强,便是那议事帐里的军机,她想探听一二都易如反掌。 姬无瑕一有消息就来与陆杳分享。 彼时陆杳看她一眼,道:“你要是不去做奸细,委实是浪费人才。” 姬无瑕道:“做奸细又赚不了几个钱。” 然后她兴冲冲又道:“近来朝廷讨伐狗贼,我刚听到了,狗贼居然退让放权了。” 陆杳道:“放权?” 姬无瑕道:“他不再领兵了,只负责督战,也不再做主军务,只负责旁听,他亲口说的。” 陆杳道:“你说他放权,他本身有什么权?他旁观旁听,那才是他督战的本职所在。” 姬无瑕道:“要是别人讨伐他唾骂他,他迫于压力就放手了,这也太不狗贼了。” 陆杳道:“他能有什么压力。他要是有压力,能把人一锅端回京里去?” 顿了顿,陆杳忽然若有所思,又道:“他手里没有的东西,他就会想尽办法弄到手,然后为他所用。 “他奉命来此督战,正值西策军连连战败之际,由他接手,统领三军,谁都不会有异议。可说到底只有皇帝任命,在军中却无实权,三军上下听命于他也只不过是一时的。 “待战事一平回朝以后,西策军便不再听他号令,他也就是立了些督战军功,可他已是当朝宰相,他的官阶还能怎么往上升。” 陆杳这一说,姬无瑕顿时豁然开朗,道:“杳儿你的意思是,他要把不是他的东西变成是他的,比如说对这西策军的统领权。” 姬无瑕一拍膝盖,道:“这孙子,以退为进,是要谋兵权啊。我丨操,你说他以后要是造反起来,这天下还有谁人能拦得住他。那这朝廷皇帝是不是都得要改姓啊。” 陆杳道:“朝廷那帮人对他忍无可忍、怒斥唾骂,造了一番好势。他自然而然地往后退,等下一波局势需要他的时候他再出手也不迟。” 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把那些世家子弟一锅端,不仅仅是肃清军队,也是为他造势的一个环节。 他可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将一个轻飘飘的督战之责履行到最后,而到头来除了些名声他什么都得不到。 不然他千里迢迢来南淮战场作甚,图好玩吗? 后来苏槐还当真是撒手不管了,全权由延将军和广宁侯两位统帅领战。 结果也确确如延将军所担心的那样,将领们对统帅并不心服口服,有自己的意见和主张,虽然没有公然闹僵,但每议军务多少有些不欢而散。 而南淮趁着苏槐退居幕后,突然发动猛攻。 且对方部署精密,西策军被打得后撤时,南淮军又从三面包抄夹击,打得西策军险些断了后路,拼出一条血路方才得以撤退。 南淮军势头突然变得很猛,可想而知,定是因为他们知道苏槐没在阵前的缘故。 军中上下人心浮躁,将领们也因为意见不和吵闹起来。 营地里伤兵猛增,军医们每天来来回回连轴转,都没个歇息的。 常彪身边不仅大将云集,据细作来报,他似乎还收拢了一名军师。 有那军师给他出谋划策,使得他在战场上料事如神,竟将西策军的下一步动作都给预算到了,并且做了充足的进攻准备。 所以双方激战起来,西策军才伤亡这般惨重。 南淮军丝毫不给西策军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持续猛攻。 这下子,朝中大臣们的声音也似乎被淹没在了战火之中。 战场上生死一瞬,将士们在营地里也是急急匆匆,营中气氛低迷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偏偏没人能比苏槐更沉得住气。 到了吃饭的时候,姬无瑕就围拢来,不禁问苏槐:“军营里这阵子打得这么惨,你就不怕你再不管,南淮军把西策军给灭了啊?” 苏槐道:“又如何?” 姬无瑕道:“不愧是奸贼,只管自己的利益,就是天下亡了你也能看得过去。” 第554章 天下谁人不为己 苏槐道:“天下素来能者得之。王侯将相有几人不是为己,又有几人是为了天下黎民。” 苏槐又问姬无瑕:“你是一江湖组织的头目,你会呕心沥血以维护江湖安定为己任吗?” 姬无瑕想了想,道:“别说我只是个杀手组织了,就连江湖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的大派,也都是虚与委蛇,假意为江湖和睦作贡献,从中捞点声名威望,可真当危害到自身的时候,多半都是缩头乌龟,还没见过谁舍身取义。” 苏槐看向陆杳,道:“你随你师父习医,医术了得,可会悬壶济世,不论贫穷富贵,来者皆治吗?” 陆杳坦然道:“那是菩萨才会做的事。” 姬无瑕道:“真要是那样,别说我杳儿了,就是真菩萨也早就累死了好吧。” 苏槐道:“王侯将相不为权势为何?不为己身为何?为安邦治国平天下吗?如果没有权势财富,谁愿来当这菩萨?” 陆杳道:“话又说回来,只有身处庙堂之高、立于琼楼之上的人,亲身尝过了个中安逸滋味,不想打破现状更不想被他人取而代之,才会拼命地想要天下长治久安。” 苏槐道:“要是没有权势,自己尚且不能全身而退,又怎么保身边人周全。要是不能保身边人周全,天下亡不亡又与我何干。” 姬无瑕问一句:“我杳儿也算你身边人吗?” 苏槐道:“我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姬无瑕看看陆杳,又看看苏槐,然后端起饭碗夹了菜就起身出营帐去了,唏嘘道:“真是,苍天饶过谁,再恶的恶棍,也总会有人收。要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条道上去。” 陆杳也没白吃这军中的伙食,后来战况激烈的时候,伤兵激增,也有武将受伤,遇到伤情危急的,她会去军医那边帮忙看看。 毕竟之前常往军医那里去拿药材,都是熟脸的,军医见相爷身边的随侍来帮忙,正缺人手便没有拒绝。 可哪晓得,她一出手,军医们都傻眼了。 止血上药包扎,动作极其利落。 根据伤口情况,箭伤拔箭,刀伤缝口,所有伤势经她手,她都能第一时间做出最合适的处理办法,并且将后续感染的几率降到最小。 其中有两名武将,原本性命垂危,军医也觉得够悬的,后来经由陆杳处理过后,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伤口愈合得快,竟还没有感染。 于是乎跟陆杳打过交道的一些军中将士们这才渐渐领悟到,为什么她长得这么丑相爷却要时刻把她带在身边了。 能得相爷青睐她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现在大家伙明白了,原来是她医术了得。 可苏槐不满意了。 他一会儿工夫不在,回来就找不到陆杳了。 问起剑铮剑霜,才得知她去了伤兵营。 苏槐就亲自到伤兵营去一趟,结果伤兵将士们见到他来十分惶恐,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当时陆杳正给一名副将扎腿,他那腿伤得不轻,流血不止,军医束手无策,还得是她来才把血给止住。 那副将一看见苏槐,挺身就坐了起来。 陆杳满手是血,道:“你再动试试,这腿不想要了可以跟我说,我替你锯了它。” 副将虚弱又踟蹰地嗫喏了一声:“相、相爷。” 苏槐就站在陆杳身后,看着她一手按着那副将的腿,一手利索地缠绷带。 副将失血过多,有些晕眩,但晕眩之中又看见相爷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眼神好像在想着他这腿应该怎么锯掉才好…… 他也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可能是相爷觉得他这条腿……太不懂事了? 相爷难得来伤兵营里亲察慰问,可这气氛哪里是慰问的气氛,搞得伤兵们痛叫的声音都比之前小了很多。 那副将更是头冒冷汗,一半是身体虚的,一半是心里虚的。 陆杳这里才处理好,其他就又有人快不行了,军医连忙叫她快去。 陆杳起身一转头,不想就与苏槐面对面,几乎是一头撞进他怀里。 第555章 你敢无视我 幸好陆杳及时抬了抬手,才不至于把满手血迹糊到苏槐身上。 两人对视片刻,仿佛萦绕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气氛,陆杳终于开口,来了一句:“狗东西,别挡道。” 伤兵营里顿时鸦雀无声。 陆杳见他不动,没心思跟他耗,又绕开他往别处去了。 后来处理完两个性命垂危的人,她才草草擦洗了一下手上血迹,忽觉脚下一轻,还以为产生幻觉了,结果低头一看,好家伙,她双脚果然离地了。 不仅如此,她身体还在往后退。 陆杳再回头一看,狗男人居然直接提着她走。 她看起来一个三大五粗的爷们儿,竟然像个木偶一样被挂在他手上。 而他抬着手臂,那臂力提着她就跟提着只猴儿似的。 这么多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杳顿时十分来气,黑着脸道:“让人看着好看吗,放我下来。” 苏槐全然不听,直接提着她出了伤兵营,道:“你敢无视我。” 他前脚一走,伤兵营里的伤兵们终于才回过神来,在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继续痛叫的痛叫,哀嚎的哀嚎。 陆杳被苏槐提着走的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士兵,将领们看见苏槐,便驻足往边上靠。 但强烈的好奇心又让他们鬼使神差地偷偷抬眼觑两眼。 陆杳感觉脸皮子都给这狗男人丢尽了。 苏槐道:“这就是你无视我的下场。” 陆杳道:“我是在刻意无视你吗,你狗眼没看见我当时有事做吗?” 苏槐道:“你这么关心别人,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我?” 陆杳道:“他们都要死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苏槐道:“我之前要死了的时候,你也不闻不问。你为什么对别人这么好心?” 陆杳气得不行,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找人练练手也不行?” 苏槐道:“你为什么不找我练练手?” 陆杳道:“等你要死的时候我肯定找你练手!还不放老子下来!” 苏槐道:“那就等我要死的时候再放。” 这玩意儿较起真来的时候谁能掰得过他,陆杳发毛了抬脚就往他腿上踹了两脚。 苏槐也毛了,低头看了陆杳一眼,直接手臂一捞,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捞起困在臂弯里,像捞着捆柴一般往前走。 附近巡逻的将士们都惊呆了,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什么情况?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相爷竟然捞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在军营里走动? 而且还是个丑男人? 苏槐一路把陆杳捞回了营帐里。 此时天色灰沉沉的,营帐里光线也十分暗淡。 苏槐一放下她,陆杳拉开距离,还在气头上,道:“我看你不光脸不想要了,名声也不要了。” 苏槐道:“我有什么好名声吗?” 陆杳冷笑道:“也是,你臭名昭着,到明天再加上一条跟男人纠缠不清,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苏槐看着她道:“你是男人吗?” 陆杳道:“在别人眼中,我不是吗?” 苏槐抬脚朝她走来,道:“我自己眼中都还看不过来,我还管别人眼中?” 有时候陆杳觉得,真是不能让这狗东西好太快,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的就挺好,至少他作归作但武力值被狠狠压制了。 可眼下好了七七八八,这玩意儿就又开始兴风作浪。 营帐总共才这么大点空间,陆杳退几步就没得退了,想出营帐去可刚一转身就又被他逮了回来。 桌案上的东西被他随手一拂,有他的军报折子,也有陆杳收集的药材等,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陆杳身子一轻,就被他提起放坐在那恰有他腰那么高的桌案上。 陆杳身体往后一仰,试图往桌案对面脱身,连带着桌案都跟着往外仰去。 苏槐一手拿住桌沿一手捉住她后颈往回一收,结果桌也没翻她也没得脱身。 他欺身就抵在桌边,陆杳两腿只能垂在他腰际。 第556章 他只想得到更多 两相僵持着,苏槐那眼神里都是钩子,仿佛能将人骨子里丝丝缕缕的情绪都给勾出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唇瓣,陆杳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试图拉回他的神智,道:“我现在的样子丑吗?” 苏槐道:“很丑。” 陆杳道:“那你不怕倒胃口?” 苏槐道:“我看看你能让我怎么倒胃口。” 话语间,他越欺越近,唇沿若有若无地挨上了她的,两人的呼吸瞬时缠在了一起。 陆杳感觉空气有些不够用,道:“你起开。” 苏槐道:“现在还感到恶心吗?我现在是一个人了。” 陆杳道:“你现在是一个人了吗?那你说说是怎么做人的?” 苏槐道:“做人便是要即想即干、不留遗憾。我现在想的便是你。” 两人近在咫尺,话语内容尽管都还算正常,可因为距离太近,彼此的声音都不大,听起来格外蒙上一层暧昧的意味,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克制着了,心里想的全从他如狼似虎的眼神里流露出来。 他想吻她,下一瞬突然就欺身吻来。 陆杳心下一顿,就在他碰到那一刹那,她极快地偏开了头。 他的唇自她唇瓣上轻轻摩挲过,亲到了她的脸上。 可唇上都残留有彼此的触感和温度。 陆杳低声道:“你以为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吗?你要娶别人就娶别人,你要回来就回来,你要亲我就亲我吗?谁稀罕。” 她偏着头,苏槐就去亲她耳珠,道:“那要如何你才肯跟我好?只要你说,我就去办。” 没等陆杳回答,这时营帐外响起了厚重的脚步声,就停在门前。 而后一道声音粗里粗气地问:“相爷可在里面?” 顿时营帐里莫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陆杳一脸面瘫,整个人也瞬时清醒。 苏槐则半垂着眼,看不出高兴与否。 陆杳道:“你的正事来了,许是情况紧急,还是赶紧去吧。” 她都听出来了,是主帅延将军的声音。 苏槐没答应,延将军是个急性子,又道:“相爷?我等有十分重要的军情想与相爷商议,还请相爷一见!” 苏槐哪理他,更见不得陆杳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于是趁她毫无防备,突然一手托住她的头,俯头便欺压而来。 这回,终于是亲到了她的唇瓣上。 她唇上温软极了,让他像条涸泽之鱼一般,终于久逢甘露,碰上之后就停不了,舌头扫过她的齿端,就一路又狂又野地想往她口里卷。 哪有可能就这么罢休的。 他只想得到更多。 陆杳突然被他的气息和触感霸占了呼吸和感官,汗毛都立起来了。 唇齿厮磨间,苏槐将她狠狠扣在怀里,看似干柴丨烈火,可陆杳嘴上却是毫不客气地用力咬他。 延将军站在帐外,挠挠头。 相爷没在里面吗? 可他又分明听说相爷才回营帐来啊,而且还是带着他那个随侍一起回来的。 延将军在外再唤:“相爷?” 里头还是没人答应。 陆杳听了都不由得捏把汗,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剑铮剑霜那两个狗腿子跑到哪里去了,帐外又没人拦着。 她真是生怕那延将军得不到回应,就掀开帐帘往里瞅一眼啊…… 可偏生这狗男人无动于衷,就压根像没长耳朵似的。 陆杳抬腿狠狠顶他,可他像下半身也长了眼睛似的,先一步极快地反应,然后将搂着着她的腰收向自己,陆杳几乎毫无间隙地贴在了他的腰腹上。 向来是她怕什么就来什么。 外头的延将军迟迟等不到回应,就想着确认一下相爷到底是不是在里面,如果不在,他也好去别的地儿再找找。 于是乎他两步近前,掀帘就往里瞧去。 结果这一眼,对对直直就瞧见相爷和他的随侍。 第557章 你越来越会咬 陆杳被狗男人毫无间隙地抵在桌案边,在延将军的视角看来,就是她双腿还挽在苏槐腰侧,以一种绝对惹人遐想的姿势纠缠不清。 这画面太刺激,延将军直接给吓傻眼了。 相爷竟然跟、跟个男人这样子? 陆杳哪还顾得上跟贱丨人拉扯,只想表示:把我原地埋了吧。 她下嘴可不轻,咬苏槐咬得两人满口都是血腥味。 苏槐终于肯放开她,转头朝延将军看来。 那眼神没有波澜,却让延将军从脚底升起一股子寒气。 延将军顿时说话都磕巴了,连连道:“我、末、末将有罪……这就……” 他边说边立马退出去,结果“告退”二字还没说得出口,大约是太过凌乱慌张,自己就把自己绊了一跤,在营帐门口摔了个结实。 苏槐被人坏了兴致,而且陆杳警惕心很强,他要再想继续也不行了,只好将她从怀里松出,往后退了两步。 苏槐舌头还发麻,舌尖顶了顶嘴角,不管是他舌头还是嘴角,都又痛又麻,一股子腥甜味儿还更浓了些。 很明显的,他被她咬破了舌头,还咬破了嘴角。 眼下他嘴角就是红艳艳的。 加上他看她的那鬼畜一样的眼神,丝毫不显得他狼狈,而是愈发有种狷狂妖艳之感。 苏槐舔了舔嘴角,道:“你越来越会咬。” 陆杳气息有些浮乱,唇瓣亦是绯红,如若不是她乔装的这张脸拉高了突兀感,那应是十分撩人的。 她道:“你要是管不好你的狗嘴,下次我可以替你咬舌自尽。” 苏槐道:“不用等下次,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就转头出营帐去了。 陆杳自己待在营帐里,看看满地狼藉,唇上还有些灼烫。 她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方才从桌案上下地,去捡方才被拂落的药材。 只是看着他的那些散乱的折子,陆杳一时气性上来,往他折子上狠踩了两脚。 剑铮剑霜早前看着主子捞着陆姑娘进了营帐里,于是两人就很有眼见地躲得远远的,反正平时也没人敢擅闯主子营帐。 而且主子的伤也已经好了,哪里需得他俩守着。 可哪晓得,平时他们守着的时候没人敢来,但今晚他俩没在的时候偏偏就有人来了。 等两人得知时,匆匆忙忙回来,就看见延将军惶恐地退出帐外摔了一跤的光景。 剑铮剑霜立马上前,没片刻,苏槐正从里面出来。 苏槐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垂着头,道:“属下该死!一时不察,叫人误闯了营帐!” 苏槐从两人身边经过,道:“各五十军棍。” 两人内心有些苦。 后来两人去挨罚时,姬无瑕就跟着一起,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给他们数棍子。 苏槐去了议事帐,众将领们都在等着。 延将军埋着头,压根没那老脸抬头看一眼。 只不过众将眼看着相爷嘴角很明显地破了,显得十分暧昧,也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没人开口询问。 苏槐徐徐开口,问延将军道:“找我何事?” 延将军回顾正事,也顾不上老脸了,便屈膝跪下去,抱拳道:“眼下战事紧急,我等想请相爷领战!” 此话一出,大部分将领们也都跪下去,随声附和。 此前他们以为没有苏槐,他们也到了该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可随着一场场激战打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儿。 常彪就是看准了苏槐受朝中压力不再领战,所以他和他的南淮军格外勇猛,显然是想趁此机会速战速决。 再加上南淮阵营有一名厉害军师,算无遗策,使得西策军连连受挫。 如今伤亡惨重,要是再不想想对策,局面必将更加恶劣。 他们也万万没想到,相爷说从旁督战就真的只是督战,每一次战役以及每一次商议军务,他都履行督战职责详细记录在军报里,并及时传回京中。 除此以外,其他的他压根是完全撒手不管了。 现在将领们一致意识到,要想挽回形势,还得相爷出马。 第558章 他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苏槐听完众将的请求,道:“我虽很想尽绵薄之力,只是如今朝野上下皆看着,我无领兵之权,只能暂行督战之责。接下来诸位将军们可要议事?” 说着他就打开一把座椅坐下,一副旁听的样子。 他的态度摆明了不想管这烂摊子。 将领道:“相爷,眼下常彪之气焰,势不可挡,唯有相爷能使他有所顾忌!” 延将军抿了抿唇,亦是大义凛然道:“这三军之首能者居之,如若相爷肯出面,末将愿将位置让出!” 此话一出,众将沉寂。 若是将位置让出,那就需得将兵权交出。 有将领不免吸了口气说道:“擅自转交兵权,这可是大罪。” 延将军道:“延某自认为无甚领兵将才,诸位也对延某多有不服气。如今战况紧急,逆贼常彪肆无忌惮,唯有相爷出面恐怕才能反败为胜。 “延某一人吃罪事小,三军将士们的生死安危、平叛是否成功才是国之大计。只要能力挽狂澜,待凯旋回京以后,延某愿一力承担!” 诚然,他转交兵权那是他一个人的罪责。 可若战败,这就是大家伙的事情了。 轻则全部以罪论处,重则马革裹尸、埋骨沙场。 孰轻孰重,大家心里清楚得很。 即便是延将军犯下大罪,待战胜以后回京,也大可以将功补过从轻发落。 自是有将领门儿清,相爷之所以置身事外,不过是在等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统领三军的机会罢了。 可知道又能怎么样,那常彪可是当年随皇上征战、平定四方的大将,放眼军中除了相爷谁还能与之抗衡。 眼下朝中骂声连天,浑不知前线情况有多危急,这个时候朝中就是还有武将,又有谁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便是交给皇上定夺,恐怕最后还是得让相爷出面。 只不过前线战况一天一个样,实在等不到由皇上定夺。 所以最终,没有一个将领站出来反对的。 议事帐里沉默的氛围异常压抑,直到苏槐开口道:“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如抓紧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走。” 延将军有些急性,道:“相爷!” 苏槐道:“都起来议事。” 那神情和语气虽温和,可说出的话有种不容人辩驳之感。 于是众将领们这才纷纷起身,开始商议军事。 他们还以为相爷多少肯出些部署主意,可从始至终他还是置身事外地旁听。 哪怕是提及眼下关在军中的常彪的那些家眷该怎么处置,相爷也不置一词。 有将领建议把常家家眷挂城门上震慑敌军,只是说归说,可谁也不敢做主这么干。 常彪势头正猛,这要是弄巧成拙,震慑不成,反倒激怒了他,后果还更加严重。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到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那些家眷是苏槐随行押送来的,将领便请示苏槐:“相爷看这事该如何办?” 苏槐只道:“一切凭诸位将军根据实战经验来发落。” 将领们就有些沮丧了,相爷还是不打算插手么? 散会后,苏槐先一步离开议事帐,回自己营帐去了。 众将面面相觑。 相爷这是什么意思? 主帅的一半兵权他也不要,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陆杳还以为,苏槐去议事帐又得向以往那样耽搁到很晚。 可没想到没要得了一个时辰,他就又回来了。 彼时陆杳看着他去而复返,面无表情,憋出一句:“这么快?” 苏槐道:“我还嫌慢。” 陆杳也知道,近来他撒手不干了以后,比之前闲了不少。 之前怎么的议完事他还得处理军务,再深思熟虑筹谋部署,一些事要交给他自己的人去办,时常忙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回来她早就已经睡了。 可现在他就只旁听旁观,别人一商讨完,他就抓紧回来。 陆杳看着他的破嘴角,道:“延将军来找你,应该是他们实在应付不了了。听说常彪收了能人,厉害得很。” 顿了顿,她又问:“那能人是你的人吗?” 照他的手段,她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559章 是我求着你回来 苏槐道:“你觉得敬王是我的人吗?” 陆杳愣了愣,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常彪身边有了他这个军师。” 本来常彪就能征善战,再加上敬王这么个有头脑的家伙,难怪军中这帮武将对付不了,只能来请苏槐。 陆杳又道:“延将军必是想让你主持大局。早前你因没有领兵之权而卸任不管,如今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定然会拿出些诚意来,怎么,他没将他的领兵之权让给你?” 苏槐看着陆杳,不语。 她猜倒是会猜。 陆杳见他不说话,又道:“给你一半你还不知足吗?你莫不是还想要广宁侯手里的那一半?” 苏槐举步就朝她走来,道:“我今晚上不得空跟他们耗。” 陆杳心头一提,绕着营帐中间的柱子就往另一边走,道:“这军权应该是你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的东西吧,眼看着要到手了,你却嫌浪费时间?” 苏槐直勾勾盯着她,道:“你我更想弄到手。” 陆杳道:“滚你妈的。” 两人围着柱子绕了好几圈。 苏槐往这边来,陆杳就往另一边走。他往另一边,陆杳就又往这边。 陆杳没好气道:“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拿你的兵权,整你的军队,见好就收。在这里转圈圈才是真的浪费时间。” 苏槐道:“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来的有什么意思,求着送到我手上才好。” 陆杳听明白了,在他觉得还不是时候。 正所谓否极泰来,还没被逼到最低谷,就反弹不出最大的效果。 他要等到军中最需要他的时候,全军上下才最为齐心,才最能为他所用。 这人野心大,只要能达成目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敌人,都可以是他的棋子。 苏槐又道:“唯有你,是我求着你回来。” 他又试图来抓陆杳,陆杳又往另一边溜,狗东西耐心一耗尽就立马翻脸,双手拿住那根撑着营帐的木柱子,直接准备给掀了去。 陆杳见状道:“你疯了吗?” 苏槐道:“它碍事。” 看他这架势,大不了把柱子拆了,营帐塌下来还可以当被子,丝毫不妨碍他跟她睡觉! 狗男人说干还真干,这种时候还阻止个屁,陆杳连忙转头就往营帐外面跑。 到时候这帐篷要塌也是埋他一个人。 只是陆杳一离开木柱子,没得绕了,她行动哪有苏槐快,在她前脚将将踏出门口,就又被狗男人给拽了进去。 陆杳抬头就看见他这张脸,整个人也被他抱在怀里。 他着一身软袍,她却一身冷硬的士兵盔甲。 陆杳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狗东西要抱,她就索性用自己的盔甲硌他。 她眼下活脱脱一个大汉子形象,说话也操着一口浑厚的男人音,抖了抖脸上的毛痣,道:“我丑吗?” 苏槐应道:“丑。” 说着他便扶着她的头,俯头啃了她的嘴。 陆杳嘴唇发麻,他流连了半晌,这回她紧咬着牙关不松动,狗男人也撬不开,这才离了她的唇瓣,看着她的眼睛。 颇有些不满的样子。 陆杳就有些怀疑人生,这狗男人竟然对着她的乔装男人丑脸露出一副欲求不满的眼神。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陆杳不懂就问,道:“既然丑,你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苏槐手掌在她的后脑勺上,手指穿进她扎好的士兵发髻间,掌心摩挲着她的后颈子,道:“难道我是用眼睛下嘴的吗?” 看他那表情,听他那语气,陆杳蓦然觉得,他面前就是头猪,只要他想,他也能下得去嘴。 苏槐又想亲她时,陆杳想也不想就躲开了。 两相僵持了片刻,然后苏槐动手就扯她身上盔甲。 陆杳也来气,可扭是扭不过他的,哪回到最后不是被他给得逞。 苏槐把盔甲扒下来随手一扔,一手就将她狠狠擒入怀里。 相对盔甲而言,两人身上都是柔软的衣料,再无那种坚硬的硌人感。 彼此身体贴近,陆杳挣了挣,他抱得越发紧,很快她便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传到自己身上。 第560章 我求你 苏槐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臂弯里勾着她的腰肢,道:“你怎么还不原谅我?” 陆杳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苏槐道:“我道歉了。” 陆杳不禁嗤笑两声,“你道歉了我就得原谅你吗?” 苏槐道:“你不原谅我那我还道什么歉?” 陆杳道:“你道歉难道不是因为你错了吗?” 苏槐道:“错就错了,你见我跟谁道过谦?” 然后陆杳就有些炸毛了,道:“贱丨人,放开老子。” 苏槐非但不放,还亲亲她的鬓间和耳朵,又想起姬无瑕所说的,便道:“是不是要我求你,你才愿意原谅我?” 陆杳顺口道:“相爷倒是求求我看。” 怎料,狗男人全无底线,真是张口即来,在她耳畔如情人的呢喃道:“那我求你。求你原谅我,求你跟我好。求你爱我,求你永远别离开我。” 温热的气息直往她耳朵里钻,听着那句句低语,陆杳感觉就像中了蛊似的,蛊虫一路往她心头里钻,钻得她整个发麻。 那股麻意又从心间蔓延进了骨子里。 陆杳骂道:“狗东西,你够了。” 他这狗嘴,当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肉麻的时候简直没法忍。 苏槐道:“那怎么够,我要继续求你,求到你满意为止。我求你眼里心里只有我,求你只有我一人,求你跟我白头到老。” 陆杳实在有些招架不了,道:“你能活到白头吗?” 苏槐道:“那就求你跟我一生一世。我的一生也好,你的一世也行。” 陆杳道:“老子鸡皮疙瘩起来了。” 苏槐手就摸进了陆杳的袖管里,道:“是吗,我数数起多少了。” 陆杳气得连忙甩开他,想顺手给他一掌,却被他捉住了手,硬是挤进她的手指缝间,与她十指交握。 苏槐道:“我求你跟我生同寝死同穴,求你活着的时候跟我做夫妻,死了以后也要跟我做鬼夫妻。” 陆杳把脸一黑,“你他妈到底是在求我还是在咒我?” 苏槐道:“你没听见我说了求你?我喜欢丑话说在前头,我怕寂寞。” 陆杳道:“有本事,你别埋头杵在我耳边求,你看着我的面求,尚有几分可信。” 苏槐也就依她所言,稍稍放开了她,站直了身体。 狗男人身量高,完完全全把她笼罩在灯火的阴影里。 结果狗男人看着她,一开口就道:“我求你把这副丑样子卸了好吗?” 陆杳:“……” 果然,再好听的情话,面对一张丑陋的脸,还不是一竿子给打回原形。 陆杳冷笑两声,这下子瞬间耳朵不痒了,心也不麻了,骨头也不酥了,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话音儿将将一落,怎料狗男人突然欺下来,陆杳猝不及防,只觉眼前光影罩得更浓些,下一瞬他就吻住了她唇瓣。 这回苏槐动作比她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般,一手掌着她的头,得逞以后舌尖瞬时卷进她口里。 这一吻才真真是原形毕露,将这么久以来的憋着的压着的顷刻全部释放。 他吻得又激又狂,又深又火热,死死纠缠,又生生把她吞了的架势。 这回便是陆杳咬掉他的舌头,他也不会罢休。 他只会将她反反复复尝个够,将之前落下的都补上。 陆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手抵着他的胸膛,她试图往后退,他便如豺狼虎豹似的往前欺近。 他手上一抽掉她挽着士兵发髻的黑簪,顿时三千青丝如流云般泻下,将他扶着她后脑的手都给淹没了去。 他一边步步紧逼,唇舌狠狠抵缠着她的,一边手里愈加没闲着,手指寸寸捋过她脸的轮廓边缘,来来回回地摸索,终于叫他捋到了一丝端倪,然后一点点将她面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 等陆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后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竟靠在营帐中央的那根木柱子上,身前则是他毫无间隙地压过来。 随着这一撞,木柱都不由得晃了晃,连带着头顶的整个营帐,也跟着晃动不止。 帐中灯火闪烁不定。 第561章 得到她的回应 苏槐意犹未尽地从陆杳口里撤出来之时,手上她的人皮面具恰恰从她嘴角边揭过。 霎时,原原本本的模样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素净的脸,肌肤却是细细白白,在灯火下有种温温腻腻的光泽。 她容颜不是绝美,但那股子苍山流云惹霞醉、我道春风悠悠来的随意洒脱之感胜过无数容貌惊艳的大家闺秀,也胜过无数娇娇滴滴的小家碧玉。 她眉间有山风,眼底有琼花,鼻尖因着方才的厮磨,微微有些泛着红,唇瓣却是被采得娇艳荼蘼。 这般形容,便是世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不怪他苏槐心心念念了这般久。 陆杳终于有空隙喘口气,一时呼吸凌乱,起伏交织着。 苏槐将她盔甲扒去以后,肩垫和腰垫都给弄走了。 眼下除了身高高些以外,一切都是真实的她。 苏槐手抚过她的脸颊,手心捧着她鬓边,修长的手指穿进她发丝里,摩挲着她的后颈;陆杳仰头便看见,他眼底里一念潮起,汹涌得似要把人吞噬。 他那眼角都是绯意,微微挑着,又是温柔又是含情。 可看向她的眼神里,竟让陆杳恍惚觉得,皆是卑微的渴求。 她听见他说道:“陆杳,你能不能重新好好看看我,让我入你的眼里去。” 陆杳闭了闭眼,动了动喉咙。 呼吸里都是他,唇上的温度也是他。 便是阻绝了视线,心里头那股滚烫麻意也未曾退散。 他又道:“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 后来,陆杳终于睁开眼,望着他。 两相对视,没片刻,苏槐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就将她摁在怀里,再度俯头堵上她的唇瓣。 却在那同时,她亦仰了仰下巴,伸手就勾住了他的头。 她承认,最终她还是被他这张脸给勾引了去。 得到她回应的那一刻,哪怕是她一个微小的举动,狗男人就开始撒野发狂了。 他一手掐着她的细腰,一手托着她的头,当真是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啃了吃了一般,比方才更凶。 陆杳实在消受不来,捶了他两捶,他的吻便从嘴角溢出,顺着她的鬓间一路亲到耳朵和颈子上。 陆杳吸了口气,照这狗东西亲她的力道,等明天恐怕自己满脖子上都是痕迹。 陆杳刚想骂两句,身子就是一轻。 然后她就被苏槐抱起,几步压倒在了床上。 这营帐的木床十分简单,发出晃动的咯吱声。 陆杳一下望进他眼里,那股浪潮骇人得紧。 陆杳刚想说话,就又被他堵住了嘴唇,好一番干柴丨烈火地激吻,他手里也不闲着,褪她衣裳。 凉意袭来,陆杳神志清醒了两分,伸手就抓住他的手。 狗男人埋头在她颈窝里流连,她不禁呼吸散乱,沙哑地骂道:“老色批,你叫老子看你,你却只顾着埋头啃我。” 苏槐道:“你看着我亲你,这矛盾吗?” 陆杳与他身体相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在绷紧发烫。 陆杳没好气道:“你身上毒未解,你是不是想早点死?” 苏槐道:“我想早点欲仙丨欲死。” 陆杳道:“你不是想跟我重新开始吗?” 苏槐道:“想。” 陆杳道:“有你这样重新开始的吗?” 苏槐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此时的他当真是跟野兽差不多一样的眼神,充斥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一触即发的野性。 他道:“那应该如何?” 应该如何,陆杳又没经历过重新开始,她怎么知道应该如何。 她脱口就道:“至少应该一步步循序渐进,而不是你这样什么都干。” 苏槐道:“应该怎么循序渐进?从相识相知开始循序渐进吗?” 陆杳抿着红唇一时不语。 苏槐又道:“你我不相识吗?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吗?你可以循序渐进着来,但我要一次性全部得到你。” 他低头去亲她颈子,像舔呧着失而复得的幼兽一般,再道:“我日夜都想着亲你抱你要你,我还不能动你,你真当我是圣人吗?” 陆杳道:“这里是军营。” 苏槐堵住了她的嘴,辗转反侧地亲吻她。 第562章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陆杳恍然间想,这野男人什么时候管过这些,他喜欢换着地方来,告诉他这里是军营,他好像还更兴奋些! 衣襟乱得不成样子,后来苏槐刚要扯她腰带,营地外仿佛有什么动静响起,从远处传来。 两人都听见了,陆杳按住他手时,他也没再继续。 没多久,营中也有些匆忙慌乱之声,紧接着号角声响起,有人高呼道:“敌兵来犯!有敌兵来犯!” 陆杳惊了惊,推了推身上的苏槐,可狗男人岿然不动。 他压着她继续厮磨亲吻,仿佛就是外面天塌了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将她下巴磨得通红,又将她耳珠吮得通红。 陆杳气息不定道:“贱丨人,你是聋了吗,敌人都打到军营里来了。” 狗男人不应她,继续亲亲咬咬。 随之,剑铮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分外肃穆,道:“主子,有敌情。” 外面这么乱,剑铮剑霜本来以为主子想当然是听得见的,可他俩等了一阵,却丝毫不见主子有何动静,这才不得已提醒了一句。 苏槐从陆杳身上起身之时,看得出他很不爽。 敌兵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坏他的事。 这时候,又有将领在外声色匆匆禀道:“相爷,南淮军夜袭咱们,营中起火,延将军和广宁侯下令大军立即撤退,还请相爷随军撤退!” 将领禀完就又去别处了。 苏槐弯身帮陆杳将衣襟拢了拢,道:“你先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出来找我。” 陆杳白他一眼,自顾自地低头整理衣襟。 苏槐直起身之前,突然就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等她怔然抬起头时,就见得他转身往外走的背影,发丝垂在肩头,长至腰际。 光是那抹身姿,就端地是挺如松柏、傲如梅兰。 外面火光大振,战乱之声迅速逼近,不绝于耳。 陆杳动作快而不乱,整理好衣着后又穿上盔甲,覆上人皮面具,再去收拾营帐里平时她捣弄的那些药。 去黑市买到的那些贵重药材当然得全部收好带走。 姬无瑕拂帐进来,见她还在收,立马上前帮忙,嘴里也不闲着,道:“杳儿你怎么动作这么慢。这号角都吹响老久了,照你以往的麻利速度,应该早就收拾好了才是。” 陆杳心想,怪她么,还不是怪那狗男人。 敌人都打到营地里来了,他还不慌不忙地抱着她啃。 所以才搞得现在时间这么紧迫。 两人很快收拾好东西,陆杳抬头望了一眼这营帐里,紧着又将一些她觉得比较紧要的苏槐的东西收一收。 临出去前,她顺手就挽下了木架子上挂着的他的那身衣袍。 前方将士们已经与南淮夜袭兵马交战上了,大部队则尽可能快地往后方转移。 当陆杳找到苏槐时,营火猎猎中,他站在不远处的营地里,周遭却是跪着一群军中将领。 为首的正是那延将军,他双手捧着一样东西,递呈给苏槐,凛声道:“相爷,大敌当前,我自认能力不足,难以担当大任,万请相爷主持大局!” 陆杳知道的,延将军手捧的是这西策军的一半兵符。 她听苏槐说,他要的东西,别人得送上门来求着他收。 眼下不就是如此。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逆着光,陆杳只看得清他的身形,发丝在夜风里吹拂着,那眉眼轮廓显得十分深邃。 诸将同延将军一样,亦是声色恳切地请求他出面。 眼下时局确实很紧,南淮军都打到门口来了,若是再不反击,恐怕就真的大势已去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今生死一线,朝中亦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三军将士之性命,全系于相爷之手,只要相爷一声号令,将士们必肝脑涂地!还请相爷出面主战!” 最终,在越来越近的杀喊声中,苏槐抬手,接下了那枚兵符。 苏槐道:“既如此,诸将听令。” 众将领们齐声应道:“末将听令!” 陆杳便看着他对将领们一一下达指令,将领得令后立马前去领兵应战。 这也是进军中这么久以来,陆杳和姬无瑕第一次看见将心如此齐整。 让陆杳不得不佩服的是,明明对他来说人人皆棋子,但他却就是有那能耐,致使上下一心,将一盘散棋给下活。 将领们很快分散开去,最后苏槐侧身 第563章 他的手笔 这一晚,陆杳始终跟在苏槐身边,随主力军一起后撤。 待撤到地势较高的地方,俯眼可见各部队正按照他的指令,相继往后方撤,而南淮兵正往前猛攻。 苏槐抬手探了探风向,道了句:“天助我。” 就在南淮兵攻入西策军营地之时,高地上弓箭手齐聚,万箭待发。 苏槐令道:“放。” 瞬时,一枚枚淬火的箭全朝那营帐射去。 借着风势,顿时火光蔓延。 不少南淮军陷入了大火里,哀嚎遍野! 今晚大规模夜袭,是由常彪亲自统兵。 看见西策军落荒而逃,想来他们是没有时间做埋伏准备的,常彪正准备全军追击。 再者,西策军军营里慌忙之间肯定也来不及收捡,他们还能洗掠一空,最重要的是西策军营里的军机军报,如能到手也是一大收获。 可哪晓得,大军刚一冲进西策军的营地,火就来了。 再加上今晚的风势,大火全然往南淮军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 南淮兵来不及撤退的,被火海吞没,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们挣扎着往自己阵营跑。 结果火海里挣扎惨叫的士兵很多,跑出火海的士兵也多,就像往军中投了一个一个的火球,使得军中大乱。 常彪见状,哪还顾得上追,立刻下令后撤。 南淮军全速后撤,撤出足够远的距离方才停下。 火海里都是自己的将士们,寒冷的空气也仿佛被烈火烤化,散发出一股子浓烈的焦糊的气味。 常彪骑在马背上,透过灼灼火光望向那夜色深处,不由愤恨得咬牙切齿。 今晚大肆突袭,他原本做了充足的准备,趁着苏槐在西策军这边不主事,此次应该是能够大获全胜。 说不定他还能趁机救回自己的家眷。 结果没能伤敌多少,自己却也损失不小。 敬王一身黑色的斗篷,头戴兜帽,亦是骑马在侧,道:“今晚怕是苏相的手笔。” 常彪啐了一声,道:“除了他还有谁!就凭西策军的那些个武夫,打仗的时候畏手畏脚,干不出这种自毁营地的狠事儿!”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追了。 等这营中大火烧过了,他们越过这片营地,西策军那边可能早就做好埋伏准备了。 眼下天又黑,怎能冒此风险。 遂最终,常彪也只能不甘心地撤军回去。 这厢,西策军往后方行了一夜路,到达地图上苏槐所标注之地时,天色已经大亮开了。 虽然都很疲惫、条件也艰苦,但想起昨晚南淮军吃了大亏,将士们心里觉得累也值得。 将士们伐木造营,轮番休息,忙活了两天,又从后方就近的城镇调用物资,很快又重驻了营地。 这两天将士们得以好好休整一番。 议事营搭建起来以后,苏槐召将领们议事,诸将无不积极响应,第一时间到议事营去。 与其说是众将商议,不如说是众将听从于苏槐的决策。 他如何部署,将领们便如何去安排。 而今时间紧迫,苏槐每下一道军令,便立即有将领领命而去。 苏槐虽然只接手了一半兵权,可调兵遣将之际,广宁侯不得不予以全力配合。 后来,将领们都相继出了议事营,走得零零星星。 最后只剩下苏槐和广宁侯在议事营里。 广宁侯道:“不愧是你,你想要的就一定会到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管有多少人的死活。” 苏槐看他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但管得了这么多人的死活吗?” 广宁侯沉默片刻,道:“我是不及你。但若论行军打仗,我也不比军中任何人差。我所求不多,只不过是想夺回我父在世时所守的南淮之地罢了。所以,我手里的这一半兵符,是不会交予你的。” 这厢,苏槐的营房也已经搭好了。 营房以木材搭建,里面宽敞干燥,比营帐更挡风保暖。 中间还有一个火炉可以烤火取暖。 眼下营房里就陆杳和姬无瑕,火炉里烧着木火,姬无瑕烤着黑虎逮来的一只野兔子,道:“整个营地里也就狗贼这地方最为奢华了。” 第564章 你俩好上了? 陆杳道:“这处地势四周以山为屏障,营前是道山隘,地形易守难攻。这地方怕不是临时决定的搭营之地,应该是他一早就定下了的营地。所以眼下伐木建营,打算长久驻扎。” 姬无瑕道:“所以这地上铺着的地毯才这么快能够从后方城池运送来用上是吧,还有那床上,才能备上松软崭新的被褥是吧。” 兔子肉烤得焦香冒油,姬无瑕不忘往怀里掏出椒盐瓶子,往上面撒一撒,又唏嘘道:“我都怀疑狗贼是不是窃听了那边的全部军机。” 陆杳道:“这叫未雨绸缪。” 姬无瑕道:“他现在如愿得到了一半的兵权,是不是又想着怎么得到另一半了?” 陆杳道:“有一半就够了。他要是把另一半也弄到手上,等回朝以后,恐怕皇帝一天都等不及想干掉他了。 “有一半恰到好处,那种感觉既让人忌惮,又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还不感到那么紧迫急切。 “就像根刺,扎得太深了,疼痛难忍,哪怕划开道口子也要第一时间拔之而后快;可若扎得不浅也不深,不很痛,能忍,就不着急划开口子取出它了,只不过时不时就能感觉到那根刺扎在肉里难受。” 姬无瑕抬头看了看陆杳,突然来一句:“你俩好上了?” 陆杳一脸麻木。 姬无瑕把兔子肉翻个面儿,继续撒撒椒盐,又道:“你嘴这么红,我都没顾得上问,杳儿,跟男人亲嘴是什么感觉?” 陆杳:“……” 陆杳道:“你找个男人亲亲不就知道了。” 姬无瑕道:“我倒是想,可你三师父肯定不愿意。” 陆杳看了她一眼,道:“你换个人,他肯定愿意。他要是不愿意,你也能绰绰有余地摁着人家头让他愿意。” 姬无瑕叹口气,道:“唉,老子虽然见惯了猪跑,还真是一次都没尝到过这猪肉味儿。可一般的江湖小猪,看着又没瘾。” 兔子肉烤好了,她从火上移开,吹一吹,然后撕了个兔子腿给陆杳,又道:“不过你这样挺好的。” 陆杳道:“你以往不是最看不惯他的,怎么他几个臭钱就把你收买了吗?” 姬无瑕自己也啃着个兔腿,吸着气道:“你我是从小到大的姐妹,我能是区区几个钱就收买得了的吗?我虽然看不惯他,但也不妨碍他有些自身的优点,是江湖上别的儿郎比不上的。 “虽然狗贼人格有点问题,但好歹也是有权有势的,还有钱,长得也对你胃口,他就是对所有人都不好,但对你好。 “这总比那些对所有人都好、还称之为是仁义善良、并且还劝你心胸不要这么狭隘的玩意儿要靠谱吧。” 姬无瑕大口吃肉,满足地舔舔嘴角,又囫囵道:“你说江湖上的儿郎你又不感兴趣,姐妹我又不忍看着你孤独一生,也就这狗贼可以给你玩玩,消遣消遣,以后你要是腻了咱们再说。” 陆杳道:“腻了还能再说吗,你觉得他咬紧了能松口?” 姬无瑕道:“等你身子好了,你真要是腻了,还怕弄不掉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这人吧,轻易看不上野男人,看上了吧,轻易不会腻的。” 陆杳不置可否。 姬无瑕道:“管他妈的,你怎么高兴怎么来,你想跟他好你就跟他好,不想跟他好咱们就撤。” 陆杳眼里有些暖意,道:“以前我跟他好的时候你还酸不拉几的。” 姬无瑕道:“那时候我毫无防备,姐妹突然被男人给拐了,那狗贼还是我的人头,我心里能舒服么。 “横竖现在狗贼的人头钱我已经挣回来了,你跟他好就好吧。” 陆杳道:“这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姬无瑕道:“旁人哪做得了主,主要还是姐妹你喜欢。” 说着她就用肩膀挨了挨陆杳,又道:“好姐妹,我都这么帮你搞男人了,以后我要搞男人的时候,你也帮帮我呗。” 陆杳吃了口兔子腿,挑眉道:“我三师父除外。” 姬无瑕垮下脸,道:“别啊,我就只好他那口。” 陆杳吁道:“说真的,我劝你换个人。” 姬无瑕也吁道:“叫你换个别的,你不也没瘾么。” 陆杳道:“不听我的,最后苦的是你自己。” 第565章 真是不可思议 苏槐重新接手军中以后,这两天很忙,基本是早出晚归。 白天的时候陆杳很少见到他,等他晚上回来时她又已经睡下了。 只不过他还服用的药,陆杳通常都会给他备在桌上。 这营房里烘着火,是比之前那透风的营帐要暖和多了。 且寝被床铺也确实比之前松软得多。 陆杳知道,这在军中已是极其难得的了。 苏槐夜里只歇了两个时辰,他上床搂着陆杳时,陆杳通常都会醒一醒,只是不太爱搭理他。 然后狗男人就自己玩自己的,自得其乐。 陆杳忍无可忍,抓住他的狗爪子,道:“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你不赶紧睡,是要修仙吗?” 诚然,这几天连轴转,苏槐重掌军中,又忙着整顿部署,休息对他来说确实十分奢侈。 苏槐从她身后贴上来,咬着她耳朵道:“修仙也是我跟你双修。” 他揉着她的腰肢,陆杳几乎毫不费力就感觉到这畜生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她没轻举妄动,大概是晓得这狗男人只是过过干瘾,要不然他还按捺个什么劲,早就逞兽性了。 事实证明,还是陆杳了解他。 等苏槐捏过瘾了以后,就自己抽回了爪子,牵好她的衣裳,好好把她抱在怀里。 就这点时间,都不够他撒野的。 要是真折腾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收不住,又弄得个匆匆忙忙的。 苏槐道:“这几天你就好好睡,睡个够,养足精神。” 军中将领照苏槐的安排,布守营防,各处安排兵力防守,又派人领兵回去营地查看情况,去刺探敌情等等。 将领们从外面回到营地,虽然忙忙碌碌,不过大家伙见了面打声招呼说几句闲话的时间还是有。 眼下没了那种焦头烂额的焦虑之感,然后将领们的注意力多多少少有些分散。 比如说起前些日,有人亲眼看见相爷竟然堂而皇之地捞着他的贴身丑随侍进营帐,简直闪瞎狗眼。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私下里难免交谈。 “堂堂相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没想到竟然跟个男人混在了一起!” “要是那是个漂亮男人也就罢了,想不通的是那还是个丑陋的侍卫!” “还记得不,早前相爷询问我等,怎么哄女人。我等还以为他是想去哄长公主回心转意,结果竟然是把那丑侍卫当女人哄么。” 然后些个将领纷纷摇头,表示不可思议。 又有人道:“相爷是不是受了长公主的刺激,所以才这么行为偏激,美人不要,偏要丑人。” 延将军路过听见了,表示他比谁都清楚,他还亲眼看见了呢,但小命要紧,他就是不能说。 延将军咳嗽两声,将领们立刻打住。 延将军道:“相爷私事,我等还是不要去探究了。否则被相爷知道,他追究起来,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陆杳出入营地,遇到将领们,将领念着她是相爷器重的人,都会不自觉礼上三分。 等陆杳走过去以后,将领们还不免回头多看上两眼。 真是越看越整不明白,相爷怎么就好上这口了呢。 相爷这贴身侍卫除了样貌丑点,实在没什么奇特之处了啊。 常彪没能在苏槐撒手不管西策军的这段时间里速战速决,两军再战之际,便失去了许多先机。 押送到军中的常家族眷,此前一直关着没动。 而今苏槐将他们全部提出,押于阵前。 对面常彪见状,眦眼欲裂,叫话苏槐道:“苏贼,征战沙场那是男人的事,你把老弱妇孺摆到阵前算什么事!” 苏槐道:“你起兵造反之时,应是想到会有今时今日。现在却来问我,是想推卸责任吗?” 常彪气结,面色铁青。 苏槐又道:“你若退兵,你族中老小可保全性命,如何?” 常彪一时无所动作。 苏槐道:“你看,是你不想救他们,想害死他们的也是你,不是我。” 第566章 没有回头路 常彪咬牙切齿:“你个杀千刀的狗贼!我若退了,置我身后这万千将士于何地!你当我是那等不仁不义之辈吗!” 苏槐道:“你若退了,你身后这万千将士,我可保他们安然无恙。他们依然是南淮守军,不会有丝毫改变。” 字字句句,两军阵前都听得清清楚楚。 常彪更是想把苏槐剥皮的心都有了,竟敢这般蛊惑他的将士们! 好在眼下他南淮军狠狠压制了西策军些时日,眼下军心尚可,士气也比较统一。 骑马在常彪身侧的敬王一身黑衣斗篷,道:“常将军,这苏相非一般的能言善辩,更擅蛊惑人心。你与他说得越多,他能抓住的话柄就越多。” 常彪望着敌方阵前的那一排孤零零的人,他们哭声凄凉,正是他的族亲。 他恨恨道:“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妻儿老小亡于阵前吗?” 敬王抬眸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素来天色压人,可眼下却是人衬天晚,萧瑟肃杀。 敬王一脸平和道:“诚如他所言,一旦开了这个头,便不再有回头路。若是路上犹豫不决,只会摔得个头破血流。眼下这局面,头破血流尚是轻的。” 而对面,随着苏槐扬臂,身边军旗猎猎挥舞,号角声连天,战鼓如雷鸣。 西策军有序进发,却始终将那常家族亲当做前锋小卒。 那些常家人哭喊得撕心裂肺,南淮军这边却是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误杀了将军家眷,谁也吃不了这个罪责。 最后西策军占据有利先机,直到南淮军快要被三面包抄了,常彪终于咬碎一口牙,双眼通红道:“给我杀!” 双方这场仗打得十分激烈,常彪家眷无疑是全部亡于乱刀之中。 但他们便是亡了,也会继续被用作人肉盾牌。 常彪恨极,策马往前狂冲,试图杀到对面去,把苏槐那贼子的首级砍下来。 敬王见状,急忙喝道:“将军切勿冲动!” 可常彪哪里能忍,他一马当先,所至之处杀得片甲不留。 常彪也是身经百战,可家族老小对敌军这般对待,他便是再沉稳也禁不住怒发冲冠、威不可当。 寻常的事想激常彪或许不能,只有这般非常事才能让他做出过激的行为。 不说能使他方寸大乱,至少他越急怒攻心,就越容易出错。 这才正中苏槐下怀。 敬王不能让常彪真杀到苏槐那里去,否则只会凶多吉少。他立刻调遣左右翼两支军队上前掩护。 两支军队如同两把弯刀,迅速冲进西策军中,厮杀起来。 西策军亦如群蚁一般涌上,疯狂啃噬。 常彪还没来得及杀到苏槐那里,就被左右翼追赶上,掩护并劝他立马撤退。 常彪眼看着苏槐就在不远了,他怎能甘心,那贼子就骑坐在马背上,一脸平淡温和地亦看着他。 就仿佛在等着他亦或是邀请他杀过来。 常彪太了解这贼子,他必会留后手。就在苏槐左右两军包围上来之前,常彪尽管痛恨至极,却也及时调头撤回去。 苏槐抬手接过一把弓,搭箭上弦,将弓拉满。 这一幕,远在南淮阵营的敬王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没办法提醒常彪。 面对苏槐那样的对手,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是九死一生的。 敬王手里握紧了缰绳,面上沉着。 身边随从低声道:“主子,我们撤吗?” 如果常彪亡了,他们便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趁早离去的好。 敬王道:“再等等。” 彼时,陆杳就在苏槐身边,亦是看得清楚,弓是上回他射杀常彪麾下大将的那把弓,非寻常弓,箭也比普通的箭粗长一倍。 这弓箭射程范围广,一旦命中,那便是必死无疑。 苏槐等的就是常彪自己送到他的射程范围里来。 眼下来都来了,苏槐锁定的目标,岂有让他回去的道理。 苏槐手指一松,那根箭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常彪背后。 “将军小心!” 第567章 有些不同寻常 一声呼喝,眨眼一瞬,等常彪一剑斩杀左右西策兵,回头一望时,见得自己一副将挡在身后,胸膛被一箭贯穿,甚至连盔甲都射穿了。 血雾溅了常彪一脸,眼看着自己的副将从马背上倒下。 他再一抬头,就看见后方,苏槐已经在上第二根箭。 箭势威力无穷,常彪丝毫耽搁不得,急怒又迅猛地策马往回冲。 常彪异常勇猛,也果断利落,整个人从马背上翻下来,手里抓着马鞍,身体挂在马身侧,手肘狠狠往马腹上一击,马匹立时吃痛狂奔。 最终苏槐那第二根箭没能射向常彪,他跑得快,跑出了射击范围,再放箭也没有必要了。 遂,苏槐箭锋一转,射杀了常彪的另一员左翼大将。 敬王眼见着常彪又杀了回来,不由得微微舒了口气。 他一直留意着苏槐那边的动作,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对面阵营的兵将模样,但人头却是看得见的。 敬王大概看见苏槐身边有几名亲随,随着两军深入交战,也有南淮兵试图朝苏槐杀去,都被他的亲随给阻拦了去。 只是以往敬王在京中待了多时,也特意派人去打探了解过,苏相身边素来只有两名贴身随从,有时候甚至于他的随从另有要务,他身边就只带一名随从。 可眼下,敬王默默看着,乱军之下,他身边却好似有四名随从。 并且随着敬王的观察,有些不同寻常。 其中有一名随从,一直紧跟在苏槐身边,并没有动手去杀敌护主。 反而是另外三个若有若无地在护他。 敬王甚至看见,有南淮兵攻击偷袭时,苏槐竟然也去护那人。 敬王眯了眯眼,见着常彪浴血奋战,终于成功杀出一条血路,便命令左右道:“先去接应常将军。” 他身边就拨了两名侍从出去,那两名侍从武功高强,一路踩着士兵头顶掠过,及时将常彪从生死边缘里拉了回来。 最后西策军在这场仗里斗志勃发,而南淮军却是潦草狼狈收场。 常彪负伤,营中军医进进出出,紧急处理常彪的伤势。 虽没危及性命,却也是这么多场仗下来伤得最重的一次。 又听士兵来报,说他常家家眷全部殒命,并且尸首全部被高高挂起,以扬威示众。 常彪怒急攻心,被气得当场呕了血。 敬王到他帐中来,道:“事已至此,将军切不可自乱阵脚。眼下已无把柄在他之手,将军才更该无所顾忌、大展拳脚。” 常彪心知,此次要不是敬王施以援手,恐怕他就会有去无回了。 常彪恨恨道:“苏槐那贼人,杀我族亲,来日落到我手里,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敬王道:“将军当稳住军心,咱们再从别的方向着手,总能有突破之处。苏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处。” 这场战对于西策军来说,也是一场重大转折。 南淮军溃退,西策军军中上下无不酣畅淋漓。 将领们回营议事时,都还觉得痛快不已。 只不过议完事,将领们私下里又不由得感叹。 还得是相爷,这手段也是真的狠。 怕是普天之下,没人能狠得过他了吧。 之前常家那些家眷,将领们都不知该如何处置,直接带去阵前吧,又恐怕会彻底激怒常彪适得其反。 可今日,相爷不仅带去阵前了,还让他们冲锋陷阵。 最后各个都是死得惨不忍睹。 死就死了吧,相爷还下令把他们全部挂起来震慑敌军。 相爷才不怕激怒常彪,或者说他还怕常彪不怒。 今个常彪气势汹汹杀过来,只差点就被射杀了。 将领们一边觉得被相爷的心狠手辣大开了眼界,一边又觉得常彪今日侥幸逃过一劫实属可惜。 “不得不说,相爷出手,果真是力挽狂澜。那常彪受伤,要是听闻家眷被相爷如此对待,估计会气得吐血吧。” “岂止是吐血,就是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的。” 说归说,将领们还是兴冲冲地安顿麾下士兵们,并安排下去,今晚营中伙食都给做顿好的。 第568章 着实是同路人 陆杳和姬无瑕回来以后,在各自营房里洗漱一番,洗去身上血迹,换了身干净衣服。 姬无瑕来找陆杳,一进来便道:“外面都喜庆洋溢的,从战场上捡回来不少战死的马,都削肉剔骨的,等着晚上有肉吃。让我感觉像过年杀年猪似的。” 陆杳不置可否,姬无瑕又道:“啧啧,刚刚我路过,听见那些个领兵的在说你家男人心狠手辣呢。” 陆杳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么,不然便像他们之前那样,迟迟拿不下来。” 姬无瑕道:“他们是说狗贼对待那些常家人质,过于狠了些。” 陆杳道:“听说以前常彪威武显赫时,常家势大,便盛气凌人。也不能说他们不对,毕竟家里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高人一等那是正常的。 “那既然常家上下身在这个位置,他们享受了权势地位带来的荣华,理应也该承担它所带来的灾厄。一朝权势崩,鸡犬首当烹。” 陆杳问姬无瑕道:“你说他们无辜吗?” 姬无瑕深有同感道:“有时候身在其位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罪。” 她看了看陆杳,又道:“杳儿,大概只有你这么理解狗贼了。你跟他虽性情不同,手段不同,但着实算是同路人。” 而后姬无瑕回想起今日战时场景,不禁又啧啧道:“说是保护狗贼性命,可今日那些敌兵杀上前来,好像包括狗贼在内,都在保护杳儿你。” 陆杳一脸面瘫,道:“是我给大家拖后腿了。下次最好别带上我。” 姬无瑕道:“这你还是得跟狗贼说,不过估计你说了也没啥卵用。就他那样子,恨不得天天把你挂身上。” 正说这话,苏槐便拂帘微微低头走进来了。 姬无瑕拍拍衣服起身,对陆杳道:“姐妹,我先去前边吃肉了啊。” 陆杳顺口就道:“你可以拿些进来一起吃。” 苏槐走过来,炉子里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他往陆杳身边一坐,她就有种浑身不得劲的感觉。 姬无瑕道:“我倒是想跟你一起吃,可你野男人到底是个心胸狭隘的心狠手辣之徒。” 陆杳无言,苏槐坐下后一把就将她拉了过来。 陆杳踹他两下,他捉住她的腿就抬起放在自己膝上。 哪想姬无瑕出门口去之前,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瞅了一眼。 结果正好瞅见苏槐把陆杳抱起坐在他腿上,整个人被迫靠在他怀里。 陆杳抬头就跟姬无瑕四目相对。 姬无瑕一脸唏嘘:“好歹等我出去了再来啊,真是虐杀我也。” 说罢,潇洒地一掀帘子,就走出去了。 陆杳白了苏槐一眼,没好气道:“你有病吧,让人看见了好看吗?” 苏槐道:“我叫她看了吗?要不把她眼睛挖了吧。” 陆杳道:“怎么不把你手砍了。你不动手动脚她能看见吗?” 苏槐动手就扒她身上的盔甲,两人就在火炉旁扭扯起来。 苏槐问:“今天有没有受伤?” 他边问,那手就边在她身上游走拿捏,从头到脚。 陆杳忍着心气道:“没有,有相爷在侧,哪轮得着我受伤。” 苏槐道:“我不信,我看看。” 陆杳拉着脸道:“苏槐,我麻烦你分一分场合!你没听见外面人声喧哗,人来人往吗!” 苏槐道:“又如何?” 还又如何,这狗男人是丝毫不怕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是吧。 他使劲扒她盔甲,陆杳就使劲拽。 陆杳恼道:“贱丨人,都说了我没受伤!” 有的事真是不能想,可关键是每当她脑子里冒出某个有顾虑的念头时,这个念头总是如时而至、从不缺席。 比如她生怕有人像上次延将军那般突然闯进来撞见。 于是乎正当两人拉锯不下时,怎料营房帘子突然又被人粗犷地一掀,一人走进半个身子来,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粗犷,张口就道:“相爷,吃肉了,大家伙都在等……” 话还没说完,那武将抬头就看见相爷把个三大五粗的爷们儿搂在怀里,手里还扒着人家盔甲试图脱下,武将的话头顿时就卡死在嘴里。 第569章 失控 陆杳光看武将那副石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内心应该是震惊且崩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事经历得太多,陆杳就显得淡定了许多,再加上她顶着一副丑男人的脸孔,反正谁也不识得她。 狗男人不要脸,她还给他留什么脸面。 于是乎,陆杳心里一边妈卖批,行动上则一边顺势勾上了苏槐的脖子,用一副男人的粗嗓门道:“将军还要继续看吗?” 硬是把那石化的武将给震回了神,武将连忙退出去,道:“末将打扰了。” 剑铮剑霜这回是被姬无瑕给拉走的,姬无瑕本意是不想他们碍事,可姬无瑕大意了,他们不在的时候才有人碍事。 只是干不过那妖女,两人硬是被拖走,好不容易脱身回来就发现,哦豁,又有不长眼的闯了主子营房。 两人又得苦哈哈地请罪。 只不过这次主子没罚他们,只吩咐道:“守好。” 随着陆杳的盔甲应声而落,苏槐一回生二回熟,揭她面具时揭得顺手得很。 他就把人困在自己怀里,陆杳还句话来不及说,就被他托着后脑勺俯头就吻下来。 陆杳几乎在仰靠在他怀里,后背有他手臂揽着,但却使不上多少力。 这狗男人就是不想让她使力,啃咬着她的嘴唇,那股子穷凶极饿之感像要把她吃了,可又似舍不得下重口当真撕咬了她,又舔舔她的唇齿。 陆杳实在吃力,腰使不上力,仰着脖子也累,呼吸都有些上不来气。 后来她不得不松口换气之时,苏槐便趁虚而入,阻绝了她的新鲜空气。 陆杳感觉自己快闭过气去了,索性一抬手勾住了他的头。 她总算得以借力,稍稍起了起身,趁着吸气之时,他便陡然吻得激狂起来。 陆杳便坐在他腿上,被他禁锢着腰身。 她感觉这狗恨不得把她整个头都吞他嘴里去,她忍无可忍,不由得伸手捶了他两下,又重重咬了他一口。 这狗男人约摸被咬痛了,方才从她嘴里退出来,一双眼角绯红,眼里似潮汐升起,欲得吓人。 陆杳喘气不止,瞪着他,道:“你是想憋死我吗?” 苏槐眼神幽幽的,又直勾勾的,道:“我是想弄死你。” 没再有多余的话语,她只是凌乱起伏地喘息,而他则是视线紧紧地把她绞缠着。 似乎在等她呼吸够了。 也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旖旎,大抵是他一直盯着她的红唇,他喉结滚动的动作,还有她微张口齿声声不匀的呼吸声。 两相静持了一会儿,陆杳听着外面的人声,身边有温暖的火光,映衬着他这张如妖如魅的脸深深浅浅,那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淡淡的扇影,一切都是一副蛊惑人心的模样。 陆杳承认,她或许是被他蛊惑到了,也或许是环境气氛使然,她有些昏了头了。 所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勾下他的头,微微抬头下巴就主动亲了上去。 在碰到他温软的嘴唇的那一刻,这狗男人直接狂了,顷刻反客为主,手扶着她的后颈,吻得火热深烈。 让陆杳毫无可退之机,更有些招架不住。 他手里掐着她的腰便是一提,使得她由侧坐着变成与他面对面坐在他腿上,两腿自然而然地垂在了他的腰侧。 火炉里的火光闪烁,木头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两人身体紧拥,越吻越有些失控。 后来苏槐一把收着她的腰往下压了压,陆杳有所感受,顿时神志就清醒了不少。 她抬眸一看,却见他眼里欲色浓且灼烈。 苏槐看着她的眼睛,两人都有些喘息,他忽亲亲她的眼角,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这双眼里有了些许风起微澜的痕迹,像春意闹过枝头,桃花将绽未绽。 苏槐道:“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第570章 你消停点 陆杳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阻去他的视线,声色也平静下来道:“去什么床上,出去吃饭。” 苏槐道:“那就在这里。” 说着手里便不客气地撕她衣裳,露出细腻白皙的肌肤。 陆杳被他咬得浑身发麻,吸着气咬牙道:“去床上!” 几乎是语出同时,她就见着狗男人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勾魂摄魄一般的妖美。 下一刻她便被他起身抱着往床那边去,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狗男人也不放过,捉着她后颈,边走边激吻她。 一到床边,她直接就被压了下去。 狗男人对她的衣裳连剥带撕的,陆杳没好气道:“你撕衣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回头我穿什么?” 苏槐道:“今晚不穿。” 陆杳道:“那我明天不穿吗?” 苏槐道:“明天叫人给你弄新的。” 陆杳断断续续地骂他,可狗男人却似越听越兴奋。 衾被里虽然一时没有火炉边暖和,可被窝里也松软,很快在体温下也变得暖和起来。 苏槐在她骂他的时候,突然猛地攻入领地。 陆杳猝不及防,许久不沾此事,不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便被他堵住了嘴唇。 他真是毫不给人缓一缓,一路野着性子攻城略地,那势头真真是又猛又狂,恨不得整个钻到她身子里去。 这狗男人就跟舔着了肉骨头的豺狼野兽一般,一旦让他沾上身,他就是死命折腾。 陆杳感觉这渣渣浑身上下绷得极紧,那肌理仿佛硬得跟他骨头似的,气血沸腾。 陆杳不由道:“狗东西,你冷静点,这样对你没好处。” 那股子绯意漫上眼眸里,他说话时声音都是哑哑的,勾人到极致,道:“你要我怎么冷静?” 陆杳有些吃不消,道:“你他妈消停点。” 苏槐埋头就啃她,真是那种要把她啃得只剩下骨头的凶狠,可下嘴的时候,牙齿刮过她的肌肤,他却又舍不得下重力。 让她觉得那股子麻意直窜头皮。 苏槐道:“你教我要怎么消停。” 陆杳知道,眼下跟这玩意儿不管说什么都不顶用,他回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哪怕是看起来再正经不过的,也能听出满满的挑逗意味。 后来纠缠间,陆杳给了他一巴掌,想让这狗男人清醒清醒。 结果狗男人抓着她的手,一根根亲她的手指,一边看着她眼里浮动着涟漪。 陆杳听见外面将士们的喧哗之声十分热闹,很好地将营房里的动静给掩盖了去。 所以苏槐才这般肆无忌惮。 烤马肉的香味顺着空气飘了进来,可陆杳也来不及多闻一闻,全然被淹没在苏槐的亲吻里和彼此交融里。 后来随着夜色渐深,外面的声音由鼎盛至慢慢冷清,将士们都各归其位,可营房里依然十分火热。 这狗男人是交代完又来。 一次比一次盘桓得久。 陆杳累得再也不想动弹,留在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他紧实有力的臂弯怀抱,还有他身上滚烫结实的热度。 陆杳狠咬他一口,嗓音沙哑地道:“你以为外面听不见吗?” 陆杳出了一身汗,道:“苏槐,够了。” 苏槐道:“我没够。” 他与她道:“只有你让我这么想。” “日日想,夜夜想。” “只要我看见你就想。” “多跟你说两句话就想把你拖床上,就像这样。” “我只要碰到你,我就兴奋得要死。” “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就想这么对你。” “之前落下的难道不补上么。” 他每一句话,都是贴在她耳畔说。 说得动情而又撩人。 第571章 事后 陆杳感觉自己骨头都被这狗男人钻进耳朵的话语和声音给蒸软。 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实在是被他厮磨得狠了的时候,她喉间压抑着,主动亲上他的嘴唇,又将声音堵了回去。 最后陆杳是累倒在他怀里睡去的。 睡意朦胧中,她还感觉到狗玩意儿还在她耳边和颈窝里不知厌倦地亲亲舔舔。 光是吮她耳珠,他就能一遍又一遍地吮着玩。 翌日天色尚早时,外头正响起浑厚的号角声。 陆杳动了动眉头醒了醒,眯开眼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裹在被窝里。 但苏槐何时起的她竟然不知道,总之苏槐已经不在营房里了。 听外面的号角声,也不是要出战的讯号,而是操兵的讯号。 陆杳动了动身子,不由得轻抽一口气。 她又闭上眼,把头埋在被窝里缓缓。 虽然不清楚浑身被车轱辘碾压是个什么感觉,但她想她眼下的情况应该比被车轮碾压好不到哪里去。 好像连手指头都感觉是酸软的,更别说腰和腿,应该是攀缠着他的时候太过用力导致的。 后来陆杳倒是听见姬无瑕在外面的说话声了。 姬无瑕骂骂咧咧道:“这狗贼,抽的什么疯,他又没在里面,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让老子进去?” 剑霜冷声道:“主子吩咐,在里面那位起身之前,谁都不得入内。” 姬无瑕就隔帘问:“我杳儿,你醒了吗?狗贼拦着我进不来。” 陆杳道:“那你就先不用进来吧。” 姬无瑕松了口气,道:“成吧,你还能吭个声儿就行。” 不然她真怕她姐妹被那狗贼给干没了。 昨个晚上,狗贼进了营房就没再出来,连晚饭都没能送得进去。 他的两个小弟不敢守得太近,但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营房外面,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 可想而知,两人在里面有多么的天雷勾地火。 姬无瑕表示理解,都是吃过了猪肉的人,偶尔开一开荤也很正常。 更何况像狗贼那样的豺狼虎豹,怎么可能吃素? 姬无瑕走开以后,陆杳又眯了一会儿。 后来便有人进了营房来。 陆杳懒得抬眼皮子,光听脚步声就晓得是个什么东西进来了。 苏槐提着水进来,看了床上一眼,道:“要我伺候你洗吗?” 陆杳不理他。 苏槐放下木桶,便走到床边去,随手拿过一件衫子,裹在她身上,将她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陆杳下意识扭身挣了挣,结果这一动,酸软不说,身下还有暖流溢出。 苏槐低头看了一眼衫子下的一抹风光,又看着她道:“还有力气是吗?” 他抱她去木架子后面的椅凳上坐着,用热水擦洗身子。 陆杳擦身时,苏槐就坐去那边,翻翻桌上的折子案牍。 他一掀眼帘,就能看见她的背影。 那抹身姿,用眼睛丈量,纤柔细嫩至极。那腰肢,他一只手就可以把住,但却柔韧到跟水蛇似的,能将他死死缠住。 陆杳自己看不见,但昨晚这狗男人翻来覆去地折腾,此刻她后背上都是错落的痕迹。 等她擦洗完身子,穿上衣裳,再回过身来之际,才发现苏槐竟然直勾勾地看着她这边,并且流露出和昨晚差不多的虎狼之色来。 陆杳把脸一拉,道:“你看够了吗?” 苏槐道:“没看够,你要重新脱了给我看吗?” 陆杳抓起旁边的巾子就动作迅速地迎面朝他砸了过去。 巾子冷不防砸到他脸上,他伸手揭了下来,毫不受影响地叫外面的剑铮拿早饭进来,然后又问陆杳:“要不要我抱你过来?” 嘴上虽是这么问,陆杳也没回答他,但他还是边说出边起身过来,不容拒绝地径直把她拦腰抱起来,走到桌案边放坐在桌前。 恰逢剑铮送来早饭,垂着头放下后,立马又转身离开。 第572章 上等的补品 等陆杳休息了半日以后,出营房去,姬无瑕第一时间来找她。 彼时,姬无瑕看了看她,不由又多看了几眼,道:“杳儿,你昨晚是累着了吗,怎么气色看起来比之前还好些?” 陆杳面无表情。 姬无瑕想了一会儿,自顾自道:“不过我知道江湖上也有练功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一说,杳儿,你这情况是不是采阳补阴了?” 陆杳不说话,姬无瑕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便又道:“你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道:“听说这采补一法,对方要是武功越高强,真气越深厚纯粹,补益就越大。真要是这样的话,狗贼武力高真气够,于你来说岂不是上等的补品?” 这么一想,姬无瑕比陆杳还兴奋,道:“杳儿,你要是多多采补他,阴阳调和,就算眼下还没找到灵犀角,你也可以靠他缓解缓解,平一平体内的乱气是不是?” 陆杳终于开口道:“就他那唯利是图的狗脾气,你觉得他会心甘情愿地送上来任我采补吗?” 姬无瑕道:“那有本事他别来缠你啊。” 陆杳不由想起昨晚,都还没等她采,刚开始没多久狗男人就毫无保留地全部将精元气灌注给了她。 凛冽寒冬里她虽不觉得有多冷,可真当那股子浓烈的暖意注入身体时,她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骨子都酥软了去。 体内的伐乱之气也得以被很好地安抚。 她不禁轻叹出声,暖意从背脊骨里蒸出来,蒸出些许汗意。 当时苏槐便一直看着她。 她自己或许不知,他见着她脸颊浮上绵绵绯意,桃花眼里眸若春光艳水,动一动涟漪,就能把他溺进去。 她似乎极是沉沦,腿紧紧缠着他。 苏槐看见她半撑着眼帘,水色滟潋的瞳仁由漆黑渐渐转变成赤红。待那浪潮渐退时,红色瞳仁方才慢慢恢复成黑色的。 苏槐大概是爱极了,俯头吻她眉间眼角,又狠狠在唇上辗转厮磨,低低道:“你是妖精吗?” 陆杳现在回想起来,狗男人向来是半点亏都不吃的,怎会主动给她采。 昨晚之所以这样,也只不过是许久不碰这事,他有些难以自持罢了。 但也不可否认,她确实从中获益了。 如姬无瑕所说,暂时找不到灵犀角,以他来调和一下体内真气,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是昨晚是他一时松懈大意,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随后在营地里走动,陆杳遇到平时日常见的那些军中将领们时,氛围都莫名的怪怪的。 陆杳稳得住,但将领们显然比她还局促。 原本他们还边走边讨论着事情,甚至时不时爽快大笑几声,结果迎面看见陆杳走过来以后,一下子就没声儿了,顶多就干咳两声,又吭哧两声。 只不过他们主观上还是有非常明显的转变。之前就全然把她当成个相爷的贴身随从,就是打了照面也直接无视了去;后来得知她与相爷关系匪浅,将领们的态度就有所改观。 而眼下又明确她与相爷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将领们见了她都下意识匆匆忙忙跟她点头打声招呼。 待双方错开走过去以后,姬无瑕不由回头瞅了两眼,用手肘掇了掇陆杳道:“杳儿,他们还回头看你呢。” 陆杳:“这是什么光荣事吗?” 姬无瑕毫无压力道:“这有什么,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陆杳心想,实在是接二连三被人闯进营帐撞破尴尬事的人不是她罢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姬无瑕又道:“现在军中高层可都知道,你现在是狗贼身边的红人儿了。见了你可不就得敬上三分,生怕你在狗贼那里吹什么枕边风。” 陆杳无言。 姬无瑕自顾自唏嘘:“这军营就没有不透风的帐,没想到一帮老爷们儿碎嘴起来,比娘们儿还碎。” 她搂了搂陆杳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姐妹,反正你又不是真男人,随他们说去。” 第573章 兜不住的秘密 陆杳听她这么一说,得了,那些个武将背后指不定怎么传的。 陆杳面瘫道:“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雪上加霜的?” 本来之前,苏槐在军营里堂而皇之地捞着陆杳进营帐这事,就已经让将士们非常震惊了。 现如今又让人撞破相爷和他的贴身丑随侍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画面,那还得了。 昨个晚上一整晚相爷和他的随侍都没有出营房,指不定有多火热。 彼时众将领们围着篝火坐,烤着马肉,就等着相爷来一同分享呢。 而那名冒冒失失闯进营房撞破的将领,落荒而逃地回来,还一脸的惊魂未定。 就有将领问:“你去叫的相爷呢?” 那将领吁口气,道:“相爷有事忙。” 其他将领道:“相爷在营房里能有什么事忙?” 延将军也在场,咳了两声,道:“算了,既然相爷忙,就不要去打扰了。” 那将领起初憋着没吭声。 其他将领递肉给他,他也一副神情憋闷、不在状态的样子。 身边的人就一拳捶了捶他肩膀,问:“你怎么了,怎么一副憋了一肚子屎的样子?” 另有人比较机敏地问道:“是不是相爷那边有什么情况?” 那将领起初含糊了两句没说,可在军中混久了又都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让他兜这么大个秘密他哪能兜得住,这不是活生生折磨他么。 于是他没能憋多久,突然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猜,我去相爷帐中,撞见什么了?” 大家伙都竖起耳朵听,道:“你别卖关子,快说!” 那将领再按捺不住,神情激动起来,道:“我看见相爷和他的随侍在这样那样!”说着还用两个大拇指对着比划了一下。 大家伙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 有人问:“是最丑的那个么?” 将领答道:“可不是!” 大家伙万分震惊之余,又有种早有预料之感。 “那天我等就看见相爷扛着那名侍从进营帐里了。要是没有个什么,你说两个大男人如何做得出那等亲密的举动。” “回想起来,好像自打相爷来就军营,都是与那名随从同吃同住的。他的其他侍从都守在外面,就那一个独独是例外。” 有人如是一说,在场其他将领顿如醍醐灌顶。 又有人道:“就相爷扛着人进营帐的那天晚上,咱们不是请他议事么,他嘴角都是破的,兄弟们还有印象没有?” “可不是!我等征战沙场,断手断脚都还没破过嘴角!一看就是不对劲!” 就有武将看向延将军,“对了,那晚是延将军去请的相爷,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延将军支支吾吾两声,道:“我在帐外,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然后一群武将就坐在一起感叹。 相爷那等容貌,又有雄韬武略,怎么会轮到跟个男人厮混在一起呢? 有人道:“你们说,相爷是不是彻底被长公主给刺激到了,所以便不喜欢女人了。” 这话一出就被另一人否决,道:“我看不像。天涯何处无芳草,相爷这般人物,岂会为区区一个女人而乱了方寸。” “就算是喜欢男人也就罢了,至少也喜欢一个顺眼漂亮一点的男人吧。” “只能说,相爷并非以貌取人之人。” “有没有可能,相爷的那个侍从丑归丑,但其他方面也有过人之处?”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说这话的武将。 那武将讪讪道:“就好比有些女人,样貌并不怎么样,但在床上就是能让男人欲罢不能。” 众将闻言,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看来不管男女,也不一定要以色侍人,只要功夫到家,照样能讨像相爷那般的人开心。 还得是相爷,有手段够劲爆,搞起来男女通吃。 虽然有些看不起那个丑侍从侍奉相爷的手段,但后来将领们见到了还是整体地比之前更加规矩有礼些。 大家嘴上都不说,但私下里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第574章 看谁更棋高一筹 虽然相爷玩得花,不过正事还是没有耽误。 趁着常彪伤势未愈、情绪不稳,南淮军有些浮散之际,苏槐又出兵进攻。 尽管南淮军用兵出奇,可西策军这边总能够随机应变,做出十分及时的出战策略。 西策军将领们心里不由得感慨,早就知道南淮军的军师厉害,他们也吃过不少的亏,那军师招中有招、策中有策,他们自认为根本不是其对手。 可如今不一样了,相爷主战以后,对方再出奇招,相爷也能见招拆招。 这给将领们的感觉便是,两方主帅对阵博弈,麾下这万千将士都是他们的手中棋。 一方排兵一方布阵,兵法运用诡谲多变,主帅指向何处,将士们便攻向何处。 就看最后,谁更棋高一筹。 军中氛围十分紧肃,将领们来去匆匆,有将军领兵出战,亦有将军带兵而归。 战场上硝烟一片,尽管战争残酷激烈,可渐渐的局势风向变了,几场仗下来,到底是西策军一点点占据优势。 南淮军愈加散乱,而西策军这边毫不懈怠,军心士气皆十分凝聚。 看着南淮军一再后撤,将领们无不觉得打得过瘾。 常彪又气又急,带伤上阵,苏槐亦亲自领军出战。 两军交战之际,敬王就骑马远远立在南淮军后方,与其说是观战,不如说是观察苏槐和他身边人的情况。 最后常彪战得狼狈,疆场上死伤无数,放眼望去,大地疮痍,满目都是战亡的将士们。 军旗歪歪倒到、破破烂烂,硝烟未散,将士们尸骨未寒。 以往也见惯了沙场上的残酷,可此时此刻,常彪只觉得异常悲壮凄凉。 他心中亦是恨极,待清点完沙场以后,骑马回到营中,还没来得及进营帐,他坐在马背上就突然喷出一口血。 南淮阵营的军医们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常彪睁开眼清醒过来,见敬王守坐在他营帐中。 敬王道:“将军伤势未愈,明知此时不宜出战,苏槐只是想激将军,一步步逼得将军方寸大乱。” 常彪咬牙切齿:“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那贼子乱我军心、杀我军威吗?” 敬王道:“此人心思确实心思细腻,狡诈莫测。” 敬王一开始就知道苏槐非同常人,所以一点也没掉以轻心,可结果还是没能在他手上占到一点便宜。 此人计中有计、用兵多诡,甚至还能谋算出他接下来有可能会用到的兵谋,并且早已安排部署好了相应的对策,以便分情况而及时应对。 因此两军一对战,敬王就知自己已失了先机。 在这种情况下,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亡降到最小。 可苏槐想要的却不是这样,他手段狠,下手也绝,一旦被他拿住,那便是要南淮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今日一战不就是如此。 他要让常彪亲眼看着自己的势力是怎么一点点被他摘去的。 此前敬王想以朝中的舆论讨伐使苏槐置于风口浪尖,又趁他放权之际发动猛攻,如今看来怎么都不算一步好棋。 之前苏槐虽然统领西策军,但他只是负有督战之责,可如今西策军主帅居然主动让权给他,反而让他彻底得到了西策军的兵权。 这让敬王忽有种为他人做嫁衣之感。 横竖他都要统领西策军,那只担个督战之名,和掌控军中实权相比,显然是前者威胁更小一些。 这种威胁不仅仅是体现在南淮军的胜败一事上,将来更会体现在对云金的两国局面上。 让一个本就野心勃勃、能耐非凡的人掌握了兵权,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第575章 前后都是退路 敬王思前想后,不由得怀疑,整个始末恐怕都是苏槐设的一场局,而所有人都在他的局中。 对于阻碍军中战事的那些官家子弟,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同时又借助朝廷对他的讨伐打压,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若不然,他一到前线便连连取胜,朝中便无人会批判他暂时统领西策军的做法有问题,即便是觉得不妥,也不会在前线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提出来。 唯有惹得群臣激昂愤怒,才会不管不顾地口诛笔伐他任何不妥的地方,如此他也就顺理成章地以退为进。 他沉得住气,即便是西策军被南淮军打得节节溃败,他也真的一点没插手。 所以西策军军中想让他出手,才不得不将兵权转交给他。 转交兵权赢得胜仗,总比战败的好。 可如果西策军将领没有这样的觉悟,以他的做事手段,恐怕也能眼睁睁看着西策军全体阵亡吧。 思及此,敬王问了常彪一句:“倘若他苏槐一直不插手干预军中事,等将军的南淮军打败了西策军,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 常彪虽恨,闻言却也中肯道:“我能把那贼子如何?他回朝仍是相爷,自有办法化解朝廷对他的讨伐。 “不过他若是愿意像当初辅佐皇上那样辅佐于我,我定许他王侯将相、富贵滔天,绝不会比现在的朝廷所能给他的少。” 敬王想,这就是了。 他全无后顾之忧,因为对他来说前后都是他的路,他想走哪条便走哪条。 敬王道:“既然眼下正面与他为敌我们不占优势,不妨从其他方便想想办法。” 常彪问:“什么办法?” 敬王道:“我注意到,他身边有一名对他而言相当重要之人。先派人查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常彪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敬王道:“作战时,他身边有一随从,非但没有保护他,反而让他出手保护。这其中必有猫腻。” 常彪精神一振,说不定这是一大突破口。 常彪也有细作混进了西策军军营里,去调查苏槐身边的随从。 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细作终于传回了消息。 道是相爷在军中好男色,与其随从保持着不清不楚的不正当关系。 对此,西策军军中将领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常彪听后先是觉得不可思议,那贼子居然在军营里玩起了男人吗?这也太他妈猖狂了。 常彪骂骂咧咧道:“难怪以前没少有人给那贼子送女人收买他,结果要么被他转手送人了,要么被他整去了半条命,却原来他居然是不喜欢女人的,而是喜欢男人?我呸,更难怪他心思如此扭曲,敢情这种龌蹉事干多了。” 常彪又想,能让苏槐带个男宠在身边进军营的,那男宠定然是生得姿色无双。 于是常彪问线人:“跟苏槐不清不楚的那男的,可有他详细情况?” 线人应道:“有画像传回,请将军过目。” 常彪接过一卷白纸,展开一看,然后就沉默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线人,道:“逗老子玩是吧?” 线人垂头应道:“确实西策军营中传回来的,相爷明鉴,千真万确!” 常彪气愤地一掌把画像拍在桌上,道:“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你觉得苏槐他是瞎吗,要找这么个丑玩意儿当男宠?” 敬王不明所以地伸手拿过来看了两眼,也沉默了。 画像上的模样实在是,丑不堪言。 这种丑不是体现在画功上的拙劣,而是实实在在真的长得很丑。 就算是画功拙劣,能劣得过这画中人脸上长得那颗毛痣吗? 常彪尚在骂苏槐的喜好和口味之刁钻变态,敬王看着画像却眯了眯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 照苏槐的性子,就算他瞎了眼弄了个这样丑陋的男宠在身边,可他又何曾顾惜过旁人死活。结果他把男宠带去战场上不说,竟还亲自护男宠的安危。 这应该是史无前例的事了吧。 第576章 他觉得不应该 敬王想着,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离京的时候,打探到苏槐还在满天下到处寻找那位陆姑娘的踪迹吧。 当初苏槐娶长公主娶得突然,虽然不知道他与那陆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从那以后陆姑娘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苏槐似乎找得着急了。 就连南淮有灵犀这样的消息都放出来了。 敬王并不十分确定苏槐放出消息是为了找陆姑娘,如若是,那陆姑娘难道需要灵犀角吗? 敬王一再审视着画像中的丑陋模样,试图从中找出一点他印象中熟悉的影子。 结果看了半晌,果然是哪哪都不像。 常彪就觉得非常奇怪了,道:“苏贼留这么个丑人在身边当男宠也就罢了,敬王何故也盯着他看得出神?莫非他还越看越好看不成?” 说着常彪就凑过来又觑了一眼,叉着腰评价道:“如此惨不忍睹,老子算是看明白了,画技一般的还真画不出这么丑的。” 敬王又询问这画中人的身材如何、身高几何等等,试图得知更多的讯息以便他可以更准确地判断。 可据敌营得回来的消息却是,此人身材彪壮,身高也算高大结实,种种特征使得敬王实在无法把这人和印象中的那位姑娘相联系起来。 他觉得不应该。 苏槐不可能与一名丑陋寻常的男子如此亲近,就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苏槐也不会将他保护得如此之好。 再者此前苏槐一直在找那位陆姑娘,但眼下已经停止了寻找,即便是为战事所耽误,他派出去的人手也大可以继续找。 他应该是个势在必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半途而废不是他的作风,除非他已经找到了。 后来的战事中,常彪也特别留意起来,甚至还派了侧翼士兵去探一探虚实,发现苏槐那贼子果真对他身边那个丑人尤其庇护。 常彪便一门心思想把苏槐身边那丑人擒住,用作人质,既然苏槐这么紧张这个人,他就不信他不就范。 甚至于,常彪心里想着,待他得手以后,定也要将人质押于阵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其也冲锋陷阵,让苏槐尝尝痛失至亲至爱的滋味! 只可惜,在战场上苏槐随时把他的男宠带在身边,常彪的兵马很难彻底杀过去。即便是钻了空子得以靠近的士兵,也还没真正近得了身就会被了结。 虽说战场危险,但苏槐更加不会把他的男宠留在后方大营里,让别人有机可乘。 所以常彪着急上火,却也一直没寻到可趁之机。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不利,常彪都已经撤退至最初领兵起事的大本营了,后来敬王给他出了一法子。 现在西策军将领们在营中都已经墨守成规,绝不敢再擅闯相爷营房。 哪怕是有万分紧急的事,也是第一时间告知剑铮剑霜,再由他们去禀话。 因而只要苏槐一回营房,见着了陆杳,必然跟野狗见到了肉骨头似的拱上去,非得要扒掉她的盔甲,摘掉她的面具,让她以本来面目与他相处。 陆杳来气道:“你这样叫我怎么出去走?” 苏槐道:“外面天那么黑,那么冷,你哪条腿想出去走?” 陆杳道:“就算我不出去,你也用不着全给我扒了。” 苏槐看着她,道:“我全给你扒了吗?你身上的衣服一会儿上床了再全扒了。至于你那副丑样子,此时不扒难不成还留着过夜?我不喜欢熄灯跟你过夜,但对着你那副样子也会影响兴致。” 陆杳气得冷笑,瞪他道:“你这狗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事了是吗?” 苏槐道:“不止,你要详细听听吗?” 陆杳感觉再跟他说下去,他什么畜生话都能张口即来。 第577章 嘴巴都有毒 陆杳基本上进了营房以后就甚少再出去走动了,主要是狗男人把她的乔装给扒没了,可这在军中将领们眼中,就又变了味道。 不愧是相爷的男宠,在营房里时刻等着相爷宠幸。 相爷一忙完了事情,就会回营房,也甚少再出来。 将领们都知道,相爷对他的男宠是明显的偏爱。 休战时,相爷就会命他的随从去附近山上猎物,有时候猎得一只兔或是一头鹿,相爷都会带进营房里烤来给他的男宠吃。 苏槐亲手烤鹿肉时,陆杳坐在一边,讥讽道:“还是相爷厉害,男女通吃,现在都开始豢养男宠了。相爷行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丝毫不避讳,也不怕天下人说你是断袖。” 火光映衬在他眉眼间,闪闪烁烁,他道:“那我是吗?” 陆杳道:“大概他们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找个这么丑的男宠。” 苏槐道:“你不好看吗?我觉得你最好看。” 陆杳愣了愣。 接着狗男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地又来一句:“在床上也是一流。” 陆杳脸一黑,冷笑两声道:“我看你是下流。你想点别的正经事会死吗?” 苏槐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想着你还想什么别的正经事?我想你自是想跟你好,想抱你亲你想跟你睡觉,难不成我还要跟你一起想天下大业吗,那些事跟谁不能想,非得要跟你想?” 陆杳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不要脸起来的时候向来无所顾忌,谁能说得过他这张狗嘴。 后来姬无瑕在外问:“杳儿,现在你们这营房是我能进来的吗?你们是不是在烤肉吃,我在外面都闻到香味了。” 陆杳道:“进来吧。” 姬无瑕进来,看见苏槐和陆杳坐在火炉边,不由感慨道:“啧啧,真是难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居然还能规规矩矩地坐着烤肉吃。” 苏槐闲话家常道:“不吃饱哪有力气。” 姬无瑕道:“你是怕自己没力气还是怕杳儿没力气?” 苏槐道:“她没力气对我有什么影响?” 姬无瑕哈哈两声,道:“也是,只有累坏的牛,哪有耕坏的地。牛都是越累越瘦,地都是越耕越肥。” 陆杳手杵着额头,揉了揉眉心。 也就这两个厚脸皮,凑在一起能面不改色地这样聊下去。 姬无瑕又道:“再者说,猪拱白菜也不需要白菜有力气,白菜只要在地里躺平就可以了。” 苏槐道:“也不是所有白菜都能躺平,一些烂白菜躺平了只有烂在地里。” 姬无瑕道:“是是是,也就一些又水又嫩的白菜,净招畜生。是吧杳儿。” 苏槐道:“烂白菜就是烂白菜,唯一的作用大抵就是肥沃土地。” 姬无瑕道:“肥沃土地能养出我杳儿这样的好白菜,也是我的功劳之一,不然猪能拱着么。” 苏槐道:“说到底还是一颗无人问津的烂白菜。” 姬无瑕道:“关你屁事。” 苏槐道:“说得过了,烂白菜与我屁事都不关。” 最后姬无瑕率先翻脸,随手往火炉里操起一根木火棍,指着苏槐道:“狗贼,你他妈说谁是烂白菜?” 陆杳也表示有点懵。 这两货聊天实在跳跃得太快,前两句颇有些臭味相投,可后两句就能互骂起来。 骂不痛快,还打算要干一架的趋势。 陆杳拉住姬无瑕,劝道:“算了算了,你还真把脖子往他绳子里套是不是?” 苏槐道:“我说你了吗这么激动?” 姬无瑕道:“不要以为老子听不懂你的含沙射影!” 苏槐道:“那我就是在说你,是不是心里舒坦多了。” 姬无瑕要拿火棍揍苏槐,被陆杳抱住,道:“你不也先骂他是猪了吗?算了算了,就当扯平了。你不是进来吃肉的吗,还想不想吃肉了?” 陆杳好不容易把姬无瑕劝住,姬无瑕厌恶地看向苏槐,道:“杳儿,你是怎么看上这种嘴巴有毒的野男人的?” 陆杳安慰道:“你嘴巴也不差。” 这可不算是遇上敌手了。 姬无瑕道:“呸,他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是值得杳儿你喜欢的?” 苏槐道:“你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的?” 意思是他至少还有这张脸,而她连脸都没有。 陆杳头大,道:“都少说两句。肉快烤好了 第578章 行头换一下 随后苏槐将嫩的一部分烤肉先切给陆杳,剩下的他和姬无瑕分。 骂归骂,苏槐还是给姬无瑕烤鹿肉,姬无瑕也还是毫无压力地接过来就啃。 她又不挑,在这军中有肉吃就行。 苏槐忽对姬无瑕道:“明日起,你跟她的行头换一下。” 姬无瑕嘴里包着肉,白苏槐一眼,囫囵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老子又不是你小弟!” 嘴上虽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通过战场上陆陆续续的交战下来,南淮军那边对陆杳的存在多少起了疑心。 陆杳本身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跟在苏槐身边,只要苏槐主战的地方,就必然会有她在。 而且苏槐没少护着她,姬无瑕和剑铮剑霜也都在避免让她受到攻击。 南淮营中的军师是敬王,这人又心思细腻,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接二连三在战场上派兵试探。 一旦他们发现陆杳对于苏槐而言的意义,势必会想方设法地对她下手。 苏槐没说什么,只是将先前从陆杳身上扒下来的盔甲装备给姬无瑕,盔甲是其次,主要是盔甲上面放着的那张人皮面具。 姬无瑕撇撇嘴,道:“狗贼你自己不知收敛,把你玩男宠的事搞得人尽皆知,现在却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好处你都占了,风险都让老子来担。” 苏槐道:“她是你好姐妹好朋友,为姐妹朋友两肋插刀是江湖义气,怎么你却不想为姐妹付出?那你们算什么好姐妹,泥巴捏的姐妹情吗?” 姬无瑕唏嘘道:“啊这个畜生,杳儿你听听,一旦不如他意,他就千方百计挑唆我们的感情!这种男人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陆杳道:“要不然下次出战我不去,留在这大营便是。” 苏槐道:“你必须跟我在一起,如若有人趁我不在对你下手,我会顾及不到。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陆杳知道,也是这么个理。她与苏槐不在一处,才容易给人可趁之机。 苏槐看了姬无瑕一眼,道:“她不愿替你,这样的泥巴姐妹不要也罢。” 姬无瑕一听要炸了,道:“狗贼你少挑拨是非,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干了!” 苏槐道:“常彪必然会想方设法拿住你,你若能顺势进他的大营反擒之,是为最好。” 姬无瑕道:“看吧看吧,杳儿,这狗贼叫我跟你换,哪是单纯想保护你的安危啊,他分明是另有打算。保护你只不过是顺便的。” 苏槐道:“你干不干?” 姬无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次你打算给多少钱?” 苏槐道:“我没钱给你。” 姬无瑕嗤道:“没钱的事我干什么干。” 苏槐道:“常彪在南淮驻扎多年,他的将军府抄起来应该有些家底。” 姬无瑕精神一振,眼睛开始冒贼光,道:“真是的,好歹你也是我杳儿的奸夫,谈钱真伤感情。这次我且不跟你谈钱,一切都是为了家国安定。” 说罢她又问上一句:“将军府里的东西全给我吗?” 苏槐道:“你胃口未免太大。我忙活一场,白忙活的吗?给你两成。” 姬无瑕不乐意,道:“我门中那么多兄弟,你只给我两成,都不够养活的。你我各退一步,五五分账。” 苏槐道:“你门中那么多兄弟,搞半天还需要你养活,你是养了群废物吗?养群鸡鸭好歹还能宰了吃。” 姬无瑕道:“别说我,搞得好像你的爪牙很有用似的。就你门外那两个,要不是老子屡次收下留情,他们早死了百八十遍了。你不还是得照样把他们养着走?” 姬无瑕嗓门不小,门外的剑铮剑霜又不聋,听得个一清二白。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由得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们真的有她说的这么没用吗? 第579章 给你就是你的 姬无瑕又道:“你以为这趟容易,那可是敌方主帅,他营中万千将士,我要是搞砸了可很难脱身。这一单这么大的风险,只要你五成那都是便宜你了。” 陆杳便劝道:“既然如此危险,要不别去干了。” 姬无瑕态度十分清晰明确:“不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苏槐道:“朝廷总是要上交一些做个表示,除去上交的部分,给你五成。” 姬无瑕道:“这事整就完了。” 陆杳见着,先前两人还差点要干起来的,眼下就又和和气气的了。 姬无瑕甚至要以水代酒,跟苏槐碰一杯,表示合作愉快。 后姬无瑕起身出去之前,就把她和陆杳的人皮面具交换了一下。 陆杳拿起姬无瑕的那样人皮面具,余温尚存,就试着往脸上戴。 可还没碰着脸,冷不防被苏槐一把夺过来,丢在了一边。 陆杳动手去捡,狗男人见状又一把抢来丢远了一点去。 陆杳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探身又去捡,狗男人还想来抢,结果陆杳眼疾手快,先一步捡来就丢在了他狗脸上。 人皮面具从他脸上掉落时,被他抬手接住。 陆杳道:“好玩吗?” 苏槐亦是看了看她,而后下一刻直接一把将她扯怀里来,动手就开始扯她腰带。 陆杳一边阻他的手一边来气道:“才吃完东西,你发什么疯?” 苏槐道:“既然是发疯,还分饭前饭后吗?” 陆杳拉扯不过,被他一只手探进了衣底去,一触到她肌肤便四处撒野。 陆杳吸了口气,被他一手握住了胸口,咬牙道:“才吃过东西,你就不怕消化不了吗?” 苏槐道:“我消化得了。” 陆杳捶他两捶,道:“可我吃不消。” 后来衣裳散落在旁乱作一堆,狗男人掐着她坐在他怀里,他将自己衣袍披在她身上,衣袍长得逶地,能完全地将她的背影身姿都罩住,那头青丝垂在脑后,发梢若有若无地在他腿上扫过,极是柔顺。 这狗男人说来就来,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的。 衣袍下她与他紧密相缠,苏槐揽她贴着自己,像条野狗一般舔咬她,一边狠狠起起伏伏。 她不禁仰着头,拉长了脖颈的曲线,优美至极。 苏槐唇贴着她的肌肤,说话时带给她一种微痒的麻意,直痒到了心窝里,道:“吃不消吗?我看你也吃得消,而且吃得很好。” 陆杳眼里潮润,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她却不知,光是她那迷蒙的眼神,便能使他兽性膨胀。 苏槐眼角绯红,嗓音绷到极致而发哑道:“陆杳,你不是喜欢采我吗,只要你采我,我都给你。” 陆杳有些迷离怔愣。 苏槐又道:“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陆杳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动着身厮磨他。 没多时,他果真就真的全注给她了。 她舒坦通泰得蜷起了脚趾。 也不吝在他耳边轻轻吟出了声。 往后陆杳发现,他再不像以往那般不给她压榨,只要是她想的,他竟都有求必应。 陆杳眼瞳里漫着一股子赤红,沙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苏槐道:“给你就是你的,你要是哪天不高兴了,杀着玩也行。” 陆杳望着他,忽而笑,那笑意动人,抬起手指,描他这无双眉眼,道:“苏槐,堂堂相爷,要不要这么可怜。” 苏槐道:“我卑微,我可怜,我缺爱,我无助。女人不都是爱心泛滥的吗,我越可怜,你越爱我是不是?” 陆杳道:“是个鬼,你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吗?” 苏槐语声轻轻挑挑,格外惑人,道:“我什么东西?” 陆杳道:“人面畜心的狗东西。” 话语一罢,苏槐捉着她后颈就亲吻她,那一刻她伸出手臂绕过他头,身子骨极力往他怀里钻,亦是动情地回应他。 身上披着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细薄的肩上,温黄的火光将她肩颈皮肤淬得柔腻极了,若有若无地溢出半分春光。 事实证明,就是野狗野狼,也没他这么不知餍足的。 耗去了小半宿的时间,苏槐都没让她躺着也没压着她,而是一直让她坐在他怀里。 这样他能极尽深沉地与她纠缠。 她鬓间起了细汗,时不时 第580章 不干点什么有点亏 这厢,姬无瑕顶着陆杳的人皮面具从营房里出来时,剑铮剑霜正一丝不苟地守在外面。 姬无瑕瞅了瞅他俩,发现两人看清她面容以后就一致垂着头,不敢过分细看的样子。 姬无瑕不由摸摸自己的脸,问他俩:“你们觉得我很丑吗?” 她的声音变幻自如,模仿起陆杳之前用过的男人声音来,毫无破绽和违和感。 剑铮带着几分恭敬道:“我等不敢妄自评说,主子喜欢就好。” 姬无瑕突然感受到原来好姐妹的视角是这样神奇的体验。 以往这两个蠢蛋见了她就是直突突的,从不客气,有什么说什么,动不动就跟她顶嘴。 现在她换了一张面具,俩蠢蛋态度就明显不一样了,对她规矩有礼,甚至都不敢直视她。 姬无瑕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蓦然觉得顶着这张脸不干点什么实在有点亏。 遂她回过头,看了剑铮剑霜一眼,道:“你俩成天拉着副棺材脸给谁看?” 剑铮剑霜沉默。 姬无瑕又道:“笑一笑。” 两人有些发愣,陆姑娘叫他们笑一笑吗?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是他俩也不敢轻易对陆姑娘笑啊,万一要是被主子出来撞见,又要挨揍了。 姬无瑕板着脸道:“到底会不会笑?不会我就去叫你们主子来,赏你们顿军棍,打到你们会为止。” 剑铮剑霜对视一眼,权衡了一下,要是笑了可能会挨揍;要是不笑惹恼了这陆姑娘,经她一挑唆,他俩绝对会挨揍。 毕竟她挑唆人的本事非同一般。 遂两人面对着姬无瑕,努力调整着情绪,僵硬地往上扯起嘴角。 姬无瑕见状唏嘘道:“哎哟卧槽,不笑的时候是棺材脸,笑起来却是僵尸脸,你俩要是出去杀人,干脆别动手了,就对他们笑一笑,就能把对方活活吓死。” 剑霜心里有些异样,怎么这陆姑娘说话的口气跟妖女如此像? 只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姬无瑕觉得不过瘾,又挑了个相比之下更蠢点的,便对剑霜勾勾手指头道:“你,过来。” 剑霜依言上前去,道:“陆姑娘有何吩咐?”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你去打点热水来。” 剑霜应了声是,然后便去办了,他动作快,没多久就提了水回来,正要准备送进营房里去,姬无瑕道:“别进去了,你主子正和姬大门主商讨正事,连我都没有参与,你要是进去打扰了,吃不了兜着走。” 剑霜道:“那这水?” 姬无瑕道:“且先提去姬门主歇脚的营房里暂用一下吧。” 剑霜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提着水去了。 姬无瑕不忘叮嘱剑铮道:“你且守好,不得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们商讨正事知道吗?” 姬无瑕进了自个营房,一屁股坐下便伸腿,道:“给爷……给姑娘我脱靴。” 剑霜震了震,道:“还是陆姑娘自己来吧。” 姬无瑕道:“这点事你都不做,回头我告诉你主子,叫他把你换掉。真是,杀人你不行,脱靴你也不干,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 剑霜道:“陆姑娘误会了,非礼勿视,属下不敢冒犯。” 回头主子要是知道了,非打断他的手不可。 姬无瑕道:“我让你脱你就脱,这叫什么冒犯?你要是非礼勿视,你不知道闭上眼睛吗?” 最终,剑霜还是上前,闭上了眼睛,帮姬无瑕把靴子脱掉。 姬无瑕道:“帮我把鞋拿去擦一擦。” 于是乎,姬无瑕坐在营房里泡脚,剑霜就蹲在外面给她擦鞋。 剑霜内心百感交集,且十分复杂委屈。 想他跟了主子这么久以来,还从没干过这等下贱事。 自从主子有了陆姑娘以后,他和剑铮就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而眼下,他居然沦落到给女人擦鞋! 这是把他当成奴婢使了吗? 明明以前,他在主子身边多威风。即便他只是主子的随从,可京里那些达官显贵哪个见了他不得敬上三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可偏偏就这陆姑娘,实在可气,整天叫他主子是狗主子,她压根就没把他主子当成个人,就更别说把他当成个人使唤了。 想他主子也是震慑朝堂的百官之首,眼下更是使三军顺服的统帅,到头来竟被个女人给吃得死死的。 实在是可叹可悲! 第581章 相爷又有新欢了 剑霜落寞地蹲在营房前,有将领经过时,看了两眼,打招呼道:“哈哈哈,剑霜兄弟真是爱干净,竟还蹲在此处擦鞋!” 剑霜随口应付了两声。 他也不能说他是给女人擦鞋呀。 等将领们走远后,姬无瑕就在里面催了,道:“磨磨唧唧,擦好了没有?” 剑霜郁闷道:“马上就好。” 剑霜把鞋提进去,就又退出来,后来他就又回到主子帐前,跟剑铮一起守着。 随着夜色渐深,怎么那妖女还没出来? 后来两人轮番值夜,直到天快亮了,他俩发现那妖女竟真的一夜未出主子营房。 这下剑铮剑霜都晓得不对劲了。 主子怎么可能会留妖女在营房里整整一夜,而让陆姑娘流落在外面? 就算主子对陆姑娘腻了,也万不可能会饥不择食地看上妖女! 剑霜再回想起昨晚陆姑娘差使他干的种种,立马大步流星地去到他和剑铮以及姬无瑕三个共用的营房,结果掀开帘子一看,就见“陆姑娘”正直剌剌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还伸手搔了搔脸颊,剑霜一看她那动作,就觉得莫名的熟悉。 昨晚的时候他也见她有这样的动作,当时却居然一点没多想。 剑霜暂无甚动作,又退了出去。 等姬无瑕醒来,正在营房前洗把脸,这时剑霜冷若冰霜地走过来,唤道:“妖女。” 姬无瑕下意识就回了句嘴:“叫你爷爷作甚?” 结果她一回头,就对上剑霜那张臭脸,脸色冷归冷,但那双眼睛怒得快喷火了。 剑霜怒声道:“好你个妖女,竟如此会捉弄人!” 姬无瑕道:“我捉弄人了吗?我没捉弄人啊。” 剑霜气得失去理智,拔剑就砍来,道:“我要杀了你!” 他来杀,姬无瑕就躲着玩,俨然像老鼠逗一只炸毛的猫一般。 营中将领们见状,就上前来拉劝,道:“剑霜兄弟冷静冷静,他可是相爷身边的红人儿,你要是伤着了他,回头相爷怪罪下来,你可就难受了。” 姬无瑕拍拍衣角,声音粗犷道:“可不是。你若敢伤我,仔细相爷要你小命。” 剑霜被将领们拉着,怒不可遏道:“放开我,今日我非要杀了她!” “兄弟千万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相爷那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来剑霜就硬是被将领们给强行架着离开了。 再后来,军中将领们就发现,相爷身边另一个其貌不扬的随侍竟然也大清早的从相爷营房里出来了。 接连几天,都是那名随侍在相爷营房里过夜的。 将领们也很震惊,私下里讨论道:“相爷这是……换人儿了?” “大家伙可都亲眼看见了,能不是么。” “这个虽没之前那个丑,但也确实不好看,放在人堆里属于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那种。” “所以说相爷这到底是什么口味,就是再喜新厌旧,也该挑一挑啊。以相爷的身份,什么好男人没有。” “就是,咱们军中将士成千上万,挑几个长得俊俏的还怕挑不出来?” “只能说相爷挑男人的眼光实在是……一言难尽。” 于是乎将领们嘴上不敢当面说但脑子十分明白,相爷又有新欢了。 难怪相爷会带这样两个随侍在身边,原来是玩完这个又玩那个。 说起来剑铮剑霜跟在相爷身边最久,以至于后来将领们看向二人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 搞得好像他俩也是被相爷玩剩下的。 这让剑铮剑霜两个百口莫辩。 他们主动解释吧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不解释吧好像又有点板上钉钉。 剑霜还是逮着姬无瑕就喊打喊杀,不清楚个中缘由的将领们就劝道:“兄弟想开点,相爷身边的新欢旧爱怕是如流水一般,你要是个个都容忍不了,那还怎么长久留在相爷身边。还是要心胸开阔一些,才能和睦共处。” 这话听起来,剑霜既就是个狭隘扭曲的妒夫。 姬无瑕笑嘻嘻道:“就是。眼下你也不过是看着我暂时不得宠,所以才敢这么对我。要是前些日,你敢这么对我提刀动枪的吗?做人还是嫉妒心不要太强。” 第582章 目标明确 两军再次出战之际,常彪这次的目的不是要分出个胜负,而是非得要擒拿住苏槐身边的那个男宠。 他照敬王的计策,安排了一支两千精兵队伍,队伍着的则是从战场上战亡的西策军士兵身上剥下来的盔甲,分散混杂在出战的南淮大军里。 只要分散开,便是敌军大将放眼望来,也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 一旦开战以后,这支精兵队伍唯一的任务便是从各处迅速汇集,深入到西策军的军队之中,接近主帅苏槐,如能出其不意将其袭杀最好,如不能,则第一时间虏获他的男宠。 随之战鼓雷鸣、两军交接,那些冒充成西策军的精锐南淮兵在打入西策军中以后,便往一处汇聚。 西策军俨然将他们当做自己人,在南淮军的掩护下,他们深入西策军腹地,则容易得多。 起初西策军将领骑在马背上,视野比较开阔,见此情形还有些纳闷儿,道:“奶奶的,这是要临阵退缩当逃兵吗!” 这样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西策军的军心和士气。 遂将军拔刀高喝:“临阵退逃者,给我杀!” 陆杳亦是看着这一幕,很快发现了端倪,道:“他们不是西策军中士兵,他们握刀的手上皆缠布帛,与这边的士兵不同。” 姬无瑕定睛一看,道:“还真是。” 那些士兵手上有的是白布,有的则被血染得通红,一旦发现了这点区别,就好辨认得多了。 苏槐让副将传令下去,稍稍给他们放个行,但不要太明显,让他们顺利过来。 姬无瑕也跃跃欲试,道:“一会儿我要不要反抗一下,还是直接束手就擒比较好?” 陆杳道:“适当反抗一下吧,但不要太过,毕竟对面有人看着。” 那些精兵终于顺利地到得苏槐附近,突然发动猛烈攻击。 苏槐的两位副将率士兵们奋力护主击杀。 他们见主帅攻不下来,再持续耗下去,自己人手越来越少,而且处在西策兵的包围之中,到最后只能全军覆没。 遂他们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姬无瑕下手。 早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十分清楚这次的目标了。 苏相身边的男宠相当好辨认,其模样丑陋,面上有一颗毛痣。只要瞅准这一特征,一眼就能认得出。 起初常彪在得知此男宠的长相以后,也不是没怀疑过,这会不会是苏槐那贼子设下的障眼法。 苏槐喜欢男人这一点常彪丝毫不惊讶,他就是喜欢个猴子,不管公的母的常彪也表示不足为奇。毕竟这贼子足够变态,他的喜好岂能以常态来衡量。 可管他喜欢人还是喜欢畜,再怎么饥丨渴也总得挑顺眼的整吧,结果他养个男宠长得就跟玩儿似的,这能是真的吗? 但敬王却始终觉得此间定有内情。 他的人打探得来的消息,苏槐南下之时早在大队伍前面就已经抵达了南淮。 他在一间江湖客栈逗留了些时日,还与几名江湖人同进同出。 一共三名江湖人士,就有两位姑娘。 通过对那姑娘的容貌描述,其中之一有七八分可能便是苏槐一直在寻找的陆姑娘。 现如今苏槐身边没有姑娘,而是多了两名随侍,敬王才觉当中必有蹊跷。 故敬王建议常彪,还是可以擒拿苏槐男宠一试。 随后常彪又得知,西策军中都在传,说苏槐的男宠丑归丑,但功夫了得,能缠得苏槐整夜不出营房。 常彪不屑地啐了一口,骂道:“这果然符合他苏贼的作风,管他长得好不好看,好用就行。我呸,就没有比他更浪荡下流的!” 有敬王给他出谋划策,常彪心里也就有底许多,便一门心思想搞苏槐的男宠。 第583章 这是搞啥呢? 眼下常彪和敬王在对面观战,看着自己安排的精兵队伍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还与苏槐的护卫队厮杀起来。 常彪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要是他能混在其中,势必取那贼子狗头。 好在精兵队懂得审时度势,见杀不了苏槐,转头就去擒拿他的男宠。 最终,还当真是把那男宠给擒拿住了。 常彪坐在马背上,不由得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看那贼子会如何应对。 有人质在手,倘若那贼子会有所顾忌,说明他的男宠确实有几分重要性,只要把男宠带回来,就能跟那贼子谈条件。 常彪是眼看着,他的精兵挟持住那男宠以后,苏槐和他的人马就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常彪大喜,与敬王道:“没想到苏槐那贼子还当真看重他的男宠。” 随之,在苏槐的命令下,西策军让开了一条路。使得常彪的精兵得以挟持人质往后退。 彼时,南淮精兵的刀明晃晃地架在姬无瑕的脖子上,押着她一步步往后撤。 姬无瑕有些火大,想她行走江湖多年来,还从没有人敢拿刀架她脖子上。 姬无瑕看向那骑马的苏槐,在旁人看来那狗贼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她晓得,狗贼压根是无动于衷。 姬无瑕一副伤心状,用粗犷的嗓门冲他吼道:“相爷!救我!” 苏槐脸色温沉下来,道:“谁都不得妄动,让他们走。” 让他们快点把她带走吧。 可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西策军的将士们以为相爷是在隐忍,不忍心自己的男宠受到伤害,所以宁愿放过这帮混装成西策军的南淮士兵。 眼看南淮精兵就要撤出西策军的包围圈了,就近的两名西策军将领十分着急,必须得想办法,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带走人质。 否则一旦让他们回到南淮阵营中去,必然会以人质要挟相爷,到时候势必会更加麻烦。 就在这局面僵持、南淮精兵即将得逞之际,有将军瞅准时机突然发难,从侧面偷袭。 而挟持着姬无瑕的那名南淮精兵猝不及防,见一把钢刀射来,下意识就举刀抵挡自保。 这一举动使得他一下失去了先机,就近的西策兵十分机灵,立马冲上前一把将姬无瑕拉拽回来,为此自己还挨了敌人两刀。 将领们见已经成功解救了人质,顿时再无后顾之忧,当即喝道:“兄弟们,杀!” 于是西策军便将那伙南淮精兵重重围剿,以长枪攻刺,杀到最后,这支南淮精兵队伍一个不剩。 对面观战的常彪看得怒而长叹。 眼看着要成功了,结果却功亏一篑! 姬无瑕也有点懵,眼看着她就要摸去敌营了,只要干掉常彪,就可以顺利继承他的家产了,这是搞啥呢? 最后常彪见丝毫讨不着好,自己伤亡也不小,不得不下令撤军。 等鸣金收兵以后,那些个出其不意把姬无瑕这个人质给拦截下来的将领们都感到莫名的神气。 幸好是他们当机立断,才救下了相爷的爱人。 否则真要当了俘虏,指不定会受什么折磨。 彼时将领看了看姬无瑕,对苏槐道:“还好没事,只要人没事,相爷便也不必顾虑忧心了。我等愿为相爷鞍前马后!” 苏槐看着他们,面上不辨喜怒,道:“你们真是干得漂亮。” 两名将领心下一顿,怎么这话听起来后背凉飕飕的?但嘴上还是应道:“都是末将应该做的!” 回到大营以后,出手的将领们还以为能立功呢,结果苏槐道:“不听军令,擅自行动,照军法轻者应处五十至一百军棍不等。” 其他将领一听便帮求道:“相爷,两位将军也是救人心切,并且也成功救回了人质,还请相爷开恩!” 苏槐一眼扫去,道:“以为立了功,就可以枉顾军纪了吗?” 在场的将领们都不敢吭声了。 相爷自打接手军中以来,治军甚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随之苏槐又道:“但念在尔等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及时解救人质,功过部分相抵,下去各领十军棍,以儆效尤。” 第584章 别动! 对于苏槐的处置办法,两名将领只能应下,还得谢恩。 十军棍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他们也知道相爷此用意是在给大家伙提个醒。 莫要以为有军功在前,就可以忽略纪律。 在军中,遵守军令才是首要的。否则上至将军下至士兵,谁都可以为了军功而擅自行动。 从议事帐出来,领罚的将军去领罚,其他将军们走在一处,不免又讨论两句。 “我怎么感觉好像今个解救回相爷的男宠以后,相爷表现得不是很高兴。” “我也觉得。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呢?” “会不会是陈将军他们擅自行动,有可能会让相爷的男宠受伤,所以相爷才不高兴的?” “可结果不是丁点事都没有么。” “也可能是如今相爷已经有了新欢,所以旧爱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了。哪怕是那男宠去了敌营,相爷也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可以迷惑敌军。” “此话甚是在理。” 毕竟相爷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人,他要是不薄情寡性、忘恩负义,就显得他不太正常。 如此说来,今日解救男宠还真是多此一举。 眼下,姬无瑕和陆杳在营房里,她仍旧很郁闷,道:“哦豁,本来要顺理成章过去的,那些个莽夫,净挡老子财路。” 陆杳道:“你以为此行简单么。对方有敬王做军师,你若是过去了,他怕是千方百计想探你的底。那人可有些难缠。” 姬无瑕道:“我偷过他的裤衩,他难缠吗,当时他在浴桶里都不敢站起来直面我。” 陆杳默了默,道:“但你脸皮比他厚。” 常彪收兵回营以后,非常不甘心,非要弄到苏槐的男宠不可。 既然派出的精兵队伍失败了,就必须得另想办法。 他思来想去,决定再兵行险招,再试一次。 他就不信不得手。 是以,常彪传密令至西策军大营,召集他早前就散布在敌军大营的那些细作,让他们伺机行动,挟持人质归营。 以往西策军人心不齐、治军混乱之际,他的细作尚能探到一些重要军机,可如今有苏槐坐镇统领,那些细作即便一时半会没有被揪出来,也难以再探听到有用讯息。 所以还不如召集他们干点有用之事。 放在敌营的细作太多也容易暴露,做一番有效精减有益无害。 于是乎后来,姬无瑕在营中走动时,总感觉明里暗里有人盯着她。 只不过她毫不受影响,照样到处走动,还时不时进出相爷营房。 这天晚上,姬无瑕刚从营房里出来,就往不远处的茅房去。 茅房那边火光较暗,一时又没有士兵巡逻,只有零星将士士兵也去上茅房,正提着裤子出来。 将士见了姬无瑕,也都客客气气地相互点头打招呼。 结果姬无瑕进了茅房以后,刚动手准备解裤腰带,怎想身后突然黑影一闪,紧接着就一抹冰冰凉凉之感紧贴着脖子传来。 姬无瑕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立马低喝道:“别动!否则小命不保可怪不着我!” 姬无瑕瞥见了,脖子上贴着的正是一把匕首。 她是被人接二连三地架脖子了,还必须得忍着,但愿这次没有白被架吧。 姬无瑕一副惊慌态道:“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对我!看相爷不把你大卸八块!” “废话少说!”此人押着她就往茅房外走。 茅房外面还有好些个他的同伙,皆是身穿西策兵的兵服,见他出来,就立刻分散在他周围掩护着。 姬无瑕被挟持着一步一步往那火光明亮处去,道:“你千万别乱来啊。” 对方道:“只要你别轻举妄动,我就不杀你。”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嘴上道:“我还不想死。” 很快,就有附近巡逻士兵发现了,立刻上报。 于是乎将士们积极响应,立刻将姬无瑕一行人给前前后后围得个水泄不通。 第585章 挟持离营 苏槐出面时,勘勘往那灯火下一站,神色温然,俨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道:“你们想干什么?” 南淮细作开门见山道:“不干什么,只要相爷放我等离营,我等自能保证他安然无恙,否则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苏槐道:“玉石俱焚?想得这么容易吗?” 姬无瑕道:“你们敢伤我根头发,相爷必将你们活生生切成万段!” 细作道:“在那之前,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相爷想必是会心疼。” 姬无瑕道:“惹怒了相爷,相爷肯定会踏平你们南淮,把常彪狗头烹来吸了眼髓脑髓,再把头颅骨当球踢!” 苏槐看着姬无瑕,道:“你能不要说话吗?” 姬无瑕道:“我被挟持,还不能说两句吗?” 放狠话的时候怎么可能掉场子! 苏槐便对细作道:“只要我放你们走,你们便不会伤他是吗?” 细作道:“那是自然!” 苏槐道:“你们若是敢伤他,这后果就不用我多说了。” 随即令军中将士道:“放行,让他们离营。” 要是说晚了,这些细作万一又把姬无瑕给放了怎么办。 这些细作闻言,紧悬着的一颗心不由得稍稍往肚子里放了放。 都说相爷甚是宠爱他的男宠,如今看来传言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苏相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如今竟然为了个男宠,甘愿放他们这些南淮细作离去。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在顺利立刻这大营回到南淮那边去之前,他们都不算真正的安全。 他们必须要谨防有诈。 于是乎后来细作押着姬无瑕缓缓往后退,个个都不敢放松大意、十分警惕。 周围虽然有包围的将士们,但这回都老实了,没有相爷命令,谁都不得妄动,在细作一行人后退时,他们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 将领们看得着急,营中这么多的将士,居然任由区区几个南淮细作为所欲为。 不就是个男宠吗,天下男人多得是,好看的功夫厉害的数不胜数,相爷不是已经有了新欢吗,又何必再顾及这旧爱的死活! 要是用他一人的死,收拾掉这些南淮细作,那他也是死得其所! 可谁也摸不透相爷怎么想的,这么一位心狠手辣的主儿,到头来竟然会为情所困吗? 真是想想都不可思议! 相爷说要放,他们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 前才有两位擅自行动的将军挨了罚呢,他们万没有继续触相爷霉头的道理。 姬无瑕越退越远,心里骂着狗贼,嘴上伤心巴意地喊道:“相爷,你会救我的吧!” 苏槐还算配合地应了一声:“等着吧,我会救你。” 旁人听来真是情深义重,可姬无瑕一听就晓得他狼心狗肺。 他可没打算救她。 一行人还没完全退出大营,但离营地入口也已经不远了。 这时候苏槐才叫了自己的副将,朱、陈两位将军,带一支队伍突袭。 两位将军是他的人,他只吩咐道:“不必把人抢回来,将多余的人射杀。” 两位将军顷刻明白他的意思,带队从包围的西策军侧后面抄过去。 就在那些细作以为马上要得逞之时,将军率士兵突袭,出其不意使了障眼法要抢人的样子。 一时间几支利箭穿破夜色,将些个细作一一射杀。 挟持着姬无瑕的细作将匕首狠狠抵着姬无瑕的脖子,喝道:“不想他有事就退!” 将军闻言束手无策的样子,不敢再轻易往前。 最终姬无瑕和细作顺利地离开了西策军大营。 常彪得到消息,立刻亲自率军前往接应。 细作挟持着姬无瑕奔波了半晚上,终于成功被常彪的人马给接济上。 常彪一直好奇苏槐男宠的真面目,而今弄到人以后,他举着火把朝姬无瑕照了照,近距离看清她的模样以后,一脸唏嘘。 果真,画像上画得一点都没夸张。 敬王亦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姬无瑕。 第586章 审问 常彪虏获一名重要人质,心情大好,下令收兵回营。 回营以后,常彪又询问细作今晚的详细情况。 细作一一答来,道是在挟持人质的过程中,西策军试图偷袭抢回人质,同伴皆死于他们的乱箭之中。 而那苏相始终不舍得伤及人质,所以他才得以活着回来。 这回这细作立下大功,常彪给他加官进爵。 然后常彪迫不及待要提审姬无瑕。 彼时姬无瑕给用绳索绑着,被南淮士兵推搡着进了营帐。 常彪正大刀阔斧地坐在主帐里,敬王则在侧座。 姬无瑕本着好看就多看两眼的原则盯着敬王看,发现敬王也在看着她。 姬无瑕不由得想,苏槐那狗贼的长相是妖颜惑众、为害苍生,而眼前这美人的长相却是山河相望、日月清辉。 看久了狗贼,再看看这美王爷,虽然有些清淡,但也能换个心境。 常彪越看姬无瑕这张脸越是觉得提神醒脑,道:“你就是苏槐那贼子的男宠吗?” 姬无瑕道:“‘男宠’这词我不爱听,我与相爷是情深似海的。” 常彪不屑道:“真是丑人多作怪。苏槐什么人,老子会不清楚,你见他与哪个情深似海的?老子倒是想听听,你是靠什么手段让那贼子这么看重你的?” 姬无瑕道:“相爷要看重我,我能有什么办法。相爷眼光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敬王微窄了窄眼帘,这话听着,倒颇有些那陆姑娘的风范。 常彪却是闻言隔夜饭都差点涌上来了,拍桌道:“这是眼光挑吗,你确定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姬无瑕道:“相爷说了,他走到今日这位置,什么国色天仙没见过,早就腻烦了。之所以看中我,是因为我丑得奇特,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相爷还说,美人勾不起他的兴致,但丑人可以。越丑他就越兴奋,越有兴趣。相爷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口味向来都又重又变态。” 常彪深有同感道:“所以这贼子就他妈是有病!” 常彪又问:“关于他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你若肯如实招来,我可饶你不死。” 姬无瑕道:“招什么?” 常彪道:“你知道的一切。” 姬无瑕道:“倘若将军是想问军情的话,我是一无所知的,毕竟相爷只让我待在他的营房,又不让我去他的议事帐。 “但相爷的私生活我知道一些,比如我知道他那玩意儿多大,将军想知道么?” 常彪:“……” 正喝水的敬王冷不防呛住了,但还不至于失态地喷出水来,只闷咳了两声。 姬无瑕随手比划了一下,道:“你们万万想不到吧,你看他人高马大的,实际上他那玩意儿就这么短点这么细点,有时候还举不起来,就是个没用的男人。 “现在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对女人不感兴趣,只喜欢搞男人了吗,要是女人知道他是这样的,那他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搞男人,外面的人通常只会说他男女不忌,玩得又野又花,更有助于增长他的威名。” 常彪十分震惊。 来自于苏贼帐中人的亲口叙述,多少还是有两分可信度的。 没想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苏贼,私下里竟然如此的不正常! 难怪,某些心理上的缺陷往往会导致人格发生重大扭曲,所以苏贼才如此残暴狠辣,就是为了在其他方面找回他身为男人的成就感! 常彪回过神来,发现险些被带偏,不由骂骂咧咧道:“老子要问的不是这个!” 姬无瑕道:“可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个。” 敬王道:“这是苏相的隐秘之事,你既为苏相男宠,何故张口即来?就不怕苏相知道你随处宣扬,杀你灭口?” 第587章 你还有什么要招的? 姬无瑕道:“可如今我身在敌营,将军也说了,我若是不从实招来,不有得我苦头吃吗?” 她看向敬王,又道:“我又不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士兵,我就是个普通的丑人,什么都不懂,只负责满足相爷私欲。 “如今我性命堪忧,我招了你问我为什么招,我不招你们又要收拾我,那我到底是招还是不招?你这人,怎么如此自相矛盾? “是不是要我说相爷在哪里哪里设下埋伏想干掉你们,你听了才满意。然后又要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说出相爷的计划,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敬王:“……” 他非但不恼,大约是想到些愉快的往事,反而挑唇笑了起来。 常彪道:“你这丑人,倒是牙尖嘴利得很。你还有什么要招的?” 姬无瑕想了想,道:“他还是个卖屁丨眼的,搞别人不过瘾,还喜欢让别人来搞他。” 敬王闻之抽了抽嘴角,常彪则倒吸了口气。 常彪心忖,好家伙,以往他好歹也跟苏槐那贼子共事过几年,那贼子素来以暴虐别人为乐,没想到竟也喜欢受虐于人! 姬无瑕道:“看不出来吧,他花样多着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会玩的。” 常彪感觉再审下去,也审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翻脸比翻书还快,道:“你既然是苏贼的男宠,落在了老子手上,老子定要让他也感受感受,所爱之人落到别人手中受尽屈辱折磨是个什么滋味!” 姬无瑕道:“将军误会了,像他那种人哪里会有所爱之人。就算他养了男宠,也只是当成泄欲的工具罢了。” 常彪怒道:“你以为老子信吗?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他千方百计地护着你,他要是不在意你,今晚岂会任由老子的人把你带走,肯定早就无所顾忌地全部杀了。” 说着就叫帐外的人,下令道:“来人,把这人质带下去,先好好招呼一顿!我家眷所遭的罪,都要在他身上一一讨回来!” 姬无瑕道:“将军要不要冷静一下?” 常彪道:“苏贼害我全家,你要我如何冷静!” 姬无瑕道:“你费尽心机把我掳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折磨我吗?就算是你把我折磨死了,对相爷又能造成什么影响呢?该打的仗还得继续打,而后相爷只会化悲愤为力量,更加疯狂地报复,他是这种人大家都知道的吧。” 别说,常彪还真稍稍冷静了些许。 也是,他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折磨死这个丑人,而是为了以这男宠为筹码跟苏槐谈条件。 敬王适时开口道:“还是先将他关押起来,且观苏相那边的动静再说吧。” 正说这话,前边就有消息传来,一将匆匆进营帐,禀道:“大将军,西策军主帅有消息来!” 一同前来的除了传话的将领,还有常彪的手下将军们。 大家都想知道最新情况。 于是常彪让将军们都进来,并询问西策军的消息。 那将领看了一眼被捆押着的姬无瑕,道:“那苏槐来话,道是只要此人质毫发无伤,一切都可谈,可若他有个长短,定……定率大军踏平我南淮!”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都盯着姬无瑕,来看这回还当真是掳了一个重要人质。 只不过前一刻刚这么一想,后一刻大家伙就齐刷刷地沉默了。 只见姬无瑕毫无顾忌地伸出手指头抠鼻子。 这就是相爷的男宠吗? 开玩笑吧! 姬无瑕道:“看什么看,难道你们平时不抠鼻子吗?男人都抠的好吧。” 于是最终,常彪暂时没把姬无瑕怎么着,还等着拿她跟苏槐谈条件呢,便押她去营地里的一个简易地下牢房暂行关押。 姬无瑕走在前面,忽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敬王也从常彪的营帐里出来,就跟在后面。 两人四目相对,敬王对她笑了一笑。 姬无瑕虎躯一震,总感觉这货有点不正常。 第588章 这是个难缠的货色 姬无瑕前脚进了牢房,不一会儿,敬王便也微微低头进了那扇牢门。 姬无瑕坐在枯草堆里,敬王进来以后也不嫌弃地坐在另一边枯草堆里。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姬无瑕粗犷地开口道:“看什么看,你莫不是也瞧上我了?” 敬王道:“说苏相好男风,其实我不太信。” 姬无瑕道:“有何不信的,在军中的时候,有好几次都被相爷的将领给撞破了。” 敬王道:“除非你是女子。” 姬无瑕闻言哈哈朗笑,然后下一刻就板着个丑脸问:“你看我哪点像女子?” 敬王笑眯眯道:“是看着不像,但我摸摸就知道,你究竟是男是女。如何,你要不要跟我赌一赌?” 姬无瑕心里骂着:妈卖批,杳儿说得还真不假,这是个难缠的货色。 要不是眼下身份特殊,她都忍不住要问他一句:你还记得当初看你洗澡偷你裤衩的那个江湖侠女吗? 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姬无瑕道:“没想到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却是个下三滥。” 敬王道:“我只是凭着我对苏相的了解而做出适当的判断罢了。又没有真的摸你。” 姬无瑕闭眼不做声,但心里计较着,这货方才没有当着常彪的面说这些,说明他是有所保留的。只是她暂时摸不清他的意图,也就敌不动我不动。 敬王又道:“早前苏相与长公主的婚事未成,又到处寻找他的那位未婚妻姑娘。据说他刚到南淮的时候有与姑娘接触,只是后来进了军中,姑娘不见了,他身边却多了两名侍从。” 敬王看着她,笑了笑道:“恕某直言,普天之下长得像这般丑的确实少见,不排除有人为乔装打扮的可能。苏相就是再生冷不忌,也不会丝毫不挑,何况我还知道他挑得很。 “寻常丑侍卫可不会让他随时随地带在身边,而且还是个不会武功的丑侍卫,他更不会亲手护着。我猜能让苏相这般紧着的人只有陆姑娘,你觉得某说得对吗?” 姬无瑕想,这劳什子敬王看起来长相清纯,没想到心眼却这么多吗? 只不过还是狗贼心机更重一点,估摸着这敬王还把她当陆姑娘呢。 姬无瑕睁开眼斜睨着敬王,道:“你想作甚?陆姑娘怎么你了?你俩应该无怨无仇吧。” 敬王道:“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是仰慕陆姑娘的琴艺,再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那么挑的苏相都只对陆姑娘情有独钟,某自是也想努力一下。” 姬无瑕想,这就是抢着吃的饭才香的道理吧。 不过也不怪他,谁叫她杳儿本身就是个香馍馍呢。 敬王忽而低低问道:“你是陆姑娘吗?” 姬无瑕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陆姑娘。” 敬王抬手就朝她伸来。 结果还没碰到,姬无瑕就大声嚎叫:“救命啊!救命!” 敬王动作一顿。 紧接着就有外面负责看守的将领士兵冲进来,姬无瑕指着敬王就控诉道:“他说他对相爷的男宠也感兴趣!他想强迫我!” 将领和士兵皆沉默。 敬王停顿的手揉了揉额头。 他身边的随从凛声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 姬无瑕道:“怎么没有,他刚刚还想伸手摸我!” 最后将领对敬王道:“军师,此乃重要人质,军师还是先让他冷静冷静吧。”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常彪耳朵里去了。 常彪拍拍敬王肩膀,劝道:“不过就是个男宠而已,这种感觉我懂,他是苏槐那贼子的人,所以也想尝尝鲜是吧。可,呲,咱也不能像他那么口味重,好歹也挑一挑啊。” 常彪还安慰道:“军师要是也想养男宠,回头我给军师挑几个水灵的。” 敬王脸色有些不好,道:“我没苏相那等喜好。” 他本是想揭揭看有没有面具一类的东西,结果却被她倒打一耙。 第589章 唠唠呗 当晚,常彪派了足够的兵力对男宠严加看守,那地牢里头是不通的,外面士兵是安排了一层又一层。 到第二天,姬无瑕就被押出去,和西策军那边谈条件去了。 常彪将姬无瑕挟于阵前,要求苏槐退兵。 常彪也非常不客气地冲对面喊话道:“苏槐,我还当你的男宠有多俊俏呢,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丑八怪。” 看他那神气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苏槐喜欢丑八怪。 常彪又道:“不过这也没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就是丢人而已!我要是你,自身那么大的缺陷,都不敢喜欢女人只敢喜欢丑男人,我早就找棵树吊死算了!” 苏槐道:“你不是我,你也可以去找棵树吊死。” 常彪道:“你都还活着,我怎么可能去吊死!” 苏槐道:“我活着,你也可以去死,这并不影响。” 常彪气得抖胡子,一把大刀横在姬无瑕脖子前,恼羞成怒地骂道:“贼子,你再多说一句,老子立马宰了他!” 两军对峙良久,最后是苏槐于心不忍,不得不妥协,终于下令后撤五十里。 然后常彪又想趁热打铁以此跟苏槐达成更进一步的交涉,回营以后正与将领们商议。 姬无瑕也被押回了地牢。 到了饭点,就有士兵送饭进来给姬无瑕。 士兵进了牢房,姬无瑕就瞅着他,他放下饭菜就准备走,姬无瑕道:“坐下唠唠呗。” 士兵打心眼里是有点瞧不起她的。 这人是敌方主帅的男宠,不过是个靠出卖身体活着的人罢了,关键是还长得这么丑,结果却成了两军谈条件的关键人物。 这让天底下那么多没他那么丑却远比他过得辛苦还没法引起上头重视的大众怎么心服口服。 士兵不理她,她道:“你想知道我是靠什么笼络住相爷的心的吗?” 这话一出,士兵立马顿住,回头看了看他,道:“那些腌臜事,谁想知道!” 姬无瑕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士兵有些好奇,但又拉不下脸来,磨磨蹭蹭地转身走,姬无瑕叹道:“这相爷的秘辛恐怕普天之下只有我才知道得最清楚喽。 “现在两军都在抢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也就跟着一起埋入尘埃里了。” 士兵便又转头走回来,在姬无瑕对面坐下,道:“你说吧!” 姬无瑕吃着饭菜,道:“这伙食没有西策军那边的好。” 士兵道:“你一个阶下囚,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姬无瑕道:“我又没挑,还不能评论两句么。难不成你觉得这军中的饭好吃?” 然后三五句排了个头,姬无瑕还真跟这士兵唠了起来。 期间,有别的士兵见这士兵久久没出,就进来看看。 姬无瑕道:“急什么,等我吃完了饭,他顺便把碗筷收走,省得留在这惹耗子。” 来查看的士兵没说什么,就又出去了。 姬无瑕随便唠唠,就把这士兵听得个津津有味、炯炯有神的。 最后姬无瑕放下碗筷,对士兵道:“今天跟你聊得甚愉快。” 士兵正收碗筷,怎想姬无瑕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位。 她动作快,连点两道穴位,这士兵张口却发不出声,也动不了了。 然后士兵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姬无瑕撕下自己的人皮面具。 面具底下那张脸眉眼如画、明眸皓齿,十分俊秀。 姬无瑕把人皮面具往士兵脸上蒙去。 她动作利索,片刻工夫就跟他交换了士兵盔甲。 姬无瑕再戴上士兵头盔,虽然跟这士兵不十分相像,但她从与士兵的聊天过程中了解到,他是专门负责送饭的,与外面看守的士兵分属两批队伍,因而大家并不相熟。 在军中士兵千千万,不熟的士兵通常都面生得很。 所以当姬无瑕端着餐具从牢房出去时,毫无怯意,俨然她就是来送饭的,大大方方往外走。 那些士兵草草看了她一眼,根本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同。或许送饭的士兵在来之前,外面的守卫压根看都没看他长什么样子。 他们只要保证出来的不是牢里的那个丑人就行了。 反正那个丑人丑得太有辨识度,一眼就能认出。 就在姬无瑕出来之时,士兵立刻例行公事地进牢里确认了一下,见那男宠坐在枯草堆上好好的,只是干瞪眼,还拼命挤眼睛。 第590章 都放出来透透气 后来有关苏槐的流言蜚语都在南淮大营里传开了,并从南淮大营成功地传到了西策军大营。 这下传得精彩纷呈,有鼻子有眼的。 将士们私下里讨论得十分激烈。 苏槐的一众副将也表示惊掉了下巴,不可置信。 “还以为相爷只是好男,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蹊跷!” “难怪相爷从来不跟我等一起洗澡,原来是怕我等看见!” “哪个男人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很小呢。何况相爷位高权重,就更加不可能!” 苏槐经过时,就见些个将领们凑在一起讨论得起劲,便脚下一转,往那边走去。 有将领正说道:“这些消息会不会是南淮那边故意放出来污蔑相爷的,好杀杀相爷的威风?” “我看不像。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他们捉了相爷的男宠以后才放,据说是那男宠亲口丨交代的,我觉得多半是真的。” “我也觉得,常彪就是再没文章可做,要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至于拿这事儿乱造谣言。” 将领便唏嘘道:“那得是有多小,才连女人都不敢碰啊!” “南淮那边不是说了么,像豆芽一样!” 彼时,跟随在苏槐身后的剑铮剑霜一脸麻木。 一听这样的形容词,他俩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确实是出自那妖女之口! 将领继续感叹道:“其实相爷在这方便多少是自卑的吧,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豢养那般丑陋的男宠。只有对方有明显缺陷,才能平衡相爷的心态。” 这时,从另个方向路过的延将军和广宁侯,看见这一幕,见将领们讨论得起劲,而相爷正在背后安静地听,顿时延将军头皮就麻了。 他猛地咳嗽两声,吸引了众将的注意力。 延将军再往他们背后打了个眼色,众将回头一看,顿时纷纷跟见了鬼一样。 确实,苏槐一点声音也没有,站在灯火的阴影里,与鬼魅也差不多,任谁回头一看都得吓一跳。 将领们反应也快,连忙齐刷刷跪一地,义正言辞道:“相爷,那男宠实在口无遮拦,竟敢在敌军阵营里大肆造谣生事污蔑相爷!相爷实在不值得为此人而误了大事!” “他蓄意诋毁相爷名声,如今闹得人尽皆知,实在罪不可赦!” “正是,区区一男宠而已,怎能阻碍相爷前路大计!” 大家嘴上说得义正言辞,实际额头上都有些冒冷汗了。 他们背后议论相爷,照相爷睚眦必报的做事手段,岂能轻易饶了他们去。 苏槐徐徐开口道:“你们很大吗?” 众将:“??” 苏槐道:“既然很大,藏着掖着有什么趣,都放出来透透气。” 将领们:“……” 苏槐扫他们一眼,道:“需要我叫人来帮你们吗?” 于是后来,将领们个个内心五味陈杂地在火堆边脱了裤子。 延将军见状,连忙去喝令附近巡逻的士兵绕开道巡逻去。 不然要是让士兵们看去了,将领们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苏槐道:“相互比比,看谁的大,谁的小。” 将领们永远摸不到相爷的趣味,不然怎么说他变态呢。 居然让一群大男人脱了比大小,这不是磨他们的脸面么。 平日里虽然大家伙经常一起洗澡,但洗澡房里没点灯,大家又不会特意往对方胯下去看,就觉没什么。 可眼下火光明亮,又不得不看,就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大家就敷衍了事地草草看两眼。 结果苏槐还问:“谁最大?” 大的也不好意思吭声啊。 苏槐又问:“谁最小?” 这下更没人吭声了。 苏槐道:“那就继续比,比出个结果为止。” 天儿这么冷,将领们也不可能在这比一晚上吧。 可照相爷的意思,今日非得比出个结果不可。 关键是谁最小谁也不会承认呐。 最后,有将领想早早结束这样尴尬的场面,便说道:“我看还是李将军的最小吧。” 第591章 不应该笑他 这话一出,那位李将军立刻不满了,反驳道:“你说谁最小?分明是黄将军的最小好吧!” 那位黄将军又不赞成了,道:“大家都差不多,你凭什么说我最小,我看你才最小!还有赵将军、王将军,你怎么不说他们的也小!” 赵将军王将军又极力反驳:“我们哪里小!虽说不是最大的,可也不是最小的,中等水平而已!” “那就仔细比比!” 在强烈的男人的自尊心的驱使下,将领们认真地比起了自己的小兄弟。 那股执着劲儿一起来,都不需要相爷再督促,他们就能把排名比对个清清楚楚。 开玩笑,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在床上岂能是弱鸡!他们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小了! 武将们的活动场地离陆杳的营房有些距离,但也不妨碍她若有若无地听见他们的话语声。 陆杳表示,男人根本不分年龄阶段,幼稚起来的时候,简直三岁不能再多了。 什么不能攀比,竟攀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 后来罪魁祸首都回营房来了,那些将领们还在外面分个排名。 这两天关于苏槐的流言两方军营都闹得沸沸扬扬,陆杳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可想而知外面那些将领一开始肯定不是主动要求比比的,定然是背后说了什么话而被这狗男人给抓包的。 旁人是抓住机会就八卦地谈论这事,但陆杳则是尽量避免这些话题,尤其是当着苏槐的面儿。 晚上洗漱完,苏槐就拖着陆杳上床睡觉。 他抱着陆杳,结果没多久,陆杳就感觉到他明显的变化。 她就处于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苏槐忽然问她:“听说我的东西小得像根豆芽,是这样吗?” 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有些痒,但陆杳心里不能大意。 她道:“都是些虚假传言,相爷身上的传言还少吗,别往心里去就是。” 苏槐不满意道:“让她去办事,她给我整这出。” 陆杳伸手顺着他的后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到了那边,常彪肯定第一时间审她,她又不可能招一些军机情报,只能信口胡诌些东西转移注意力。” 苏槐道:“等她回来,还是把她杀了吧。或者她就别回来了。” 陆杳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气别气,反正她说的也不是真的,对相爷造不成什么损失。” 苏槐道:“坏我名声,不叫损失吗?” 陆杳一时没绷住,冷不防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坏他名声?这不是搞笑吗? 这狗男人的名声早就摆烂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只不过她笑了两声一声,才发觉很不妥。 她是在安慰他,不应该笑他。 结果一抬头,陆杳就发现苏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眼神别说外面那些将领们了,就连她见了都头皮发麻。 苏槐道:“好笑吗?” 陆杳道:“我刚刚只是想到一个笑话。” 苏槐道:“我的名声在你眼里就只是个笑话?” 还没等陆杳回答一句“不是”,他猛然便欺身吻了下来,颇有股子狂风浪雨的意味,又让她觉出有种泄愤的味道。 陆杳好不容易偏头得到空隙,呼吸霎时一乱,唇瓣被他磨得通红,道:“贱丨人,你听我解释。” 苏槐道:“我没空听。” 陆杳道:“我明明是在安慰你。” 这男人就是条狗,缠着她就又亲又啃又舔,将她浑身都舔软了去。 后来攻入之时,咬着她耳朵道:“要想安慰我,只有这样才能安慰到我。” 待他狠狠与她交融之时,他一边讨伐,一边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她,嗓音都哑了去,道:“我不敢碰女人吗,那你是什么?” 苏槐道:“你不是女人吗?我在你面前能抬起头吗?” 陆杳不想搭理他。 他却越问越来劲,也越来越野。 苏槐道:“我很小吗?有豆芽那么小吗?” 陆杳:“……” 苏槐看着她朝花含露一样的眼神,问她:“我大不大?” 陆杳也是习武之身,自认为身体的柔韧力比一般姑娘要强,可回回这狗男人野起来时她还是有些撑得慌吃不消。 后来被他盘桓厮磨得厉害,陆杳忍不住白他一眼,那白眼也 第592章 金蝉脱壳 南淮大营都过了两天,才发现那个丑男宠被掉包了。 那名被蒙着人皮面具的士兵过了一定时效之后,能活动了,但却还是不能说话,他只能摇着牢门试图吸引看守士兵的注意。 结果看守士兵也只是把他臭骂一顿,就不理会了。 后来还是敬王到牢里来探望,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继而敬王的随从发现他是被人点了哑穴。 一解开穴道,那士兵就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 随从摸索之下,于细微的端倪之处总算揭开了那张人皮面具。 敬王询问士兵,那人脱下面具以后是何模样。 士兵读书少,一时找不到确切的词句来形容,憋了半晌,答道:“他、他长得很好看!” 敬王:“……” 他又积极地比划:“眼睛这么大,鼻子这么小,嘴唇红红的!” 他形容的大概是位姑娘,这也与敬王所想的相差无几。 只是敬王没有话里挑明。 很快常彪也知道了这件事,气急败坏地跑过来,猛踹了那士兵两脚。 常彪得知那男宠原来竟是个漂亮人儿,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乔装打扮故意弄丑的,一时间算是彻底明白了,苏槐那贼子并非口味独特,他只是把这男宠藏得太好。 现在好了,男宠金蝉脱壳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 常彪立刻下令三军上下,严加搜寻这号人。 南淮大营的巡逻搜查士兵是一拨又一拨的,将大营的氛围渲染得十分紧张严肃。 敬王告知常彪道:“此人既然善伪装,她能以这副面孔示人,便还能以其他面孔示人,要想把此人搜出来是不大可能的,唯有排查本营各队将士们,看看有无面生可疑之人。” 私下里,敬王又让自己的随从眼线去多加查探。 常彪想要这个人,他也想要。 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她以真面目落到常彪的手上。 事实上,姬无瑕都在这南淮大营里混了两天了。 两天她可去了不少地方,去伙房里溜达过了,将军们吃的饭菜偶尔都有她吃剩下的,吃一圈下来,还是常彪和那劳什子敬王的伙食最好。 她也混在队伍里到处巡逻去,逢人问起,便说自个是才征进队伍里的新人儿。 再后来,把南淮军的各支队伍都混熟了,她在这个队说是从那个队调过来的,在那个队又说是从这个队调过来的。 但凡与她沾上话的士兵们,她都有话题跟人聊得十分起劲,并且让人家不知不觉把老底都掀出来,甚至自家祖宗十八代埋在什么地方都恨不得跟她交代了。 只不过姬无瑕套得更多的讯息还是关于常彪身边的大将的情况。 寻常小兵接近不了常彪,更接近不了他们的议事帐。 所以她得做做事前准备工作。 很快营中风声紧张起来,姬无瑕知道是在找她,便不能再随便到处溜达了。 晚上的时候,一名将军带队巡逻,途中让自己的士兵继续往前走,他则转个道儿去附近的茅房方便一下。 刚进茅房,压根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只是感到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有冷气直往他后脖子吹。 那将军回头一看,结果还什么都没看清,突然脖子就被一只手给拧了一下。 将军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整个人就瘫软了去。 姬无瑕另一只手拎着他的衣襟,缓缓把他放平在地上。 她手脚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个瓶子,用力晃动几下,可听见瓶子里装的是液体。 随之打开木塞,姬无瑕便动作平稳地将瓶子里的东西从上方缓缓浇在了那将军的脸面上。 黏稠的液体在他脸上缓缓漫开,最终蔓延至他整张脸。 过程中,听见有脚步声正往这边来,约摸也是来上茅房的将士,姬无瑕不慌不忙,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张口就是一副常彪的嗓门,简直一模一样,道:“都别处解决去,老子想一个人拉屎!” 外面的将士们连忙应声就往别处去了。 第593章 怎么也得吃顿好的吧 等姬无瑕收好瓶子,又把这将军的盔甲扒下来,换在自己身上。 她早就盯准了,此人身材与她乔装过后的身材差不多,他的盔甲上身,合当得很。 等换好装束,覆在这将军脸上的液体干得很快,已经干好了。姬无瑕就从他脸上将一张皮给揭了下来。 上面的五官轮廓都清晰可见。 姬无瑕将皮蒙在自己脸上,从怀里取出一撮毛,贴上眉毛和络腮胡子,俨然又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完事儿以后,那将军直接就进了粪坑里。 从茅房里出来以后,士兵们见了她,都恭敬地抱拳叫她一声“林将军”。 林将军是常彪身边的大将之一,在战场上也是凶狠残暴出了名的。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积累,眼下她的言行举止,皆与那林将军别无二致。 她也因此接触到林将军平时接手的重要军务,随便挑了些,然后趁着月黑风高,把黑虎叫来,让它带回去给狗贼。 小小的信筒是装不下了,姬无瑕则十分随便地把那些军机情报一卷,就让黑虎用爪子捞着回去。 姬无瑕道:“意思意思就得了,能不能送到就看缘分吧。不过路上你也别丢得太多,送到你二娘那儿了说不定还能换鸡吃。” 黑虎咕咕两声,一听有鸡,鹰眼圆睁,整个鹰都精神亢奋起来了。 姬无瑕拍拍它,道:“走你。” 黑虎一振翅,就往高处飞了去。 它能直上夜空,自由翱翔,便是在长夜里忍不住嚎两声,让人听见了也无妨。 地上那片大营里那帮愚蠢的人类又不能拿它怎样。 黑虎日飞里程十分远,只要它勤快一点的话。 它飞到西策军大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 黑虎俯下而冲,最后爪子一下牢牢抓住营房木顶,稳稳着陆。 片刻,剑铮在外禀道:“主子,那只鹰回来了。” 黑虎爪子剐蹭在木顶的时候,苏槐和陆杳想不听见都难。 陆杳对黑虎的习性太清楚了,它在营房顶上来回踱步,利爪把屋顶给敲得咚咚咚的。 陆杳想起身,被苏槐按进被窝里严严实实地裹着,他自己披衣起身。 陆杳想着自己这副模样也确实不宜在外露面,便随他去了。 苏槐出来一看,黑虎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营房屋顶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它爪子按着一卷东西,借着营前火光粗粗一看,外面是一层布帛,卷得个乱七八糟。 苏槐朝它伸手,道:“把东西给我。” 黑虎咕咕两声,岿然不动,爪子却是摁着那卷东西,来回在屋顶上搓着玩,但就是不给他。 剑铮有些看明白了,对苏槐道:“主子,它……是不是想交换点什么?” 苏槐道:“去看看营中还有什么吃的。” 剑铮立马就去了,很快拿了一块马肉回来。 结果黑虎只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剑铮剑霜心里大概都有点底了,这鹰莫不是想吃鸡? 不过他俩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说出来。 这大晚上的上哪儿给它整鸡去?要是说出来不就自找麻烦事儿么。 剑霜冷声道:“这鹰跟那妖女一个臭脾气。马肉它不吃就算了,那就什么都没得吃。” 黑虎一听,难怪平时主人总是逮他开涮,他真是十分讨厌。 黑虎怄起来了,浑身毛都半炸开,然后爪子抓着那卷东西,低头就啄。啄着不过瘾,还想疯狂撕扯。 它费心费力飞了半晚上才回来,怎么也得吃顿好的吧。 结果没有! 居然没有! 我没有,你们也别想有! 剑铮看了剑霜一眼,道:“这种时候你就别刺激它了。” 苏槐道:“有什么吃什么,这里是军营,你还当是你后院吗?” 黑虎气得咕咕叫:我不管!我就要吃! 苏槐便吩咐剑铮剑霜:“就近去弄两只鸡来。” 黑虎听到“鸡”这个字眼,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便是最近的地方离此地恐怕也有几十上百里,来回可能得花去半日时间。不过主子既然吩咐了,剑霜立马就去做。 他派人往营地后方去,要是运气好途中遇到山野人家里有养鸡的,兴许会更快一点。 第594章 两个禽兽都异常的轴 黑虎继续居高临下地跟苏槐大眼瞪小眼。 苏槐道:“鸡你等着,东西给我。” 黑虎:没看到鸡就不算。 苏槐道:“要进去坐坐吗?” 黑虎: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等! 好歹不听,苏槐也瞬间翻脸:“鸡你留着下辈子再吃吧。”说着就吩咐剑铮,“去拿把弓箭来。” 陆杳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个禽兽都异常的轴,硬碰硬必有一伤。 也不看看,黑虎那小禽兽就那么点脑子,能斗得过苏槐那大禽兽吗? 陆杳闻言,立马唤道:“黑虎,快进来。” 黑虎听见它娘的声音,登时兴奋激动起来,奈何那魔鬼就站在营房门口,黑虎还是忌惮他的,不敢直接飞下去,着急得在屋顶上直跺脚。 黑虎扑着翅膀嚎叫:我的娘,这魔鬼挡着不让我进来! 苏槐也看出了它的着急,不疾不徐地往边上挪了两步。 黑虎在半空中盘旋两圈,然后突然一个箭势咻地就冲进了营房里,把营房的帘帐都撞得晃荡不止。 苏槐随后才进去,就看见黑虎蹲在床沿边,陆杳伸手摸摸它的头,它就一个劲地蹭她的手心。 陆杳顺着它的毛,它一身毛油油光滑,摸起来凉丝丝的,浸着外边夜里的寒气和露意。 想当然的它是一路不停地飞回来的。 陆杳教育了它两句,做鹰不能这么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不然想怎么着,非要吃到鸡,等鸡来之前宁愿把自己活活饿死吗? 黑虎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娘的话要听,后来在剑霜把鸡带回来之前,它还是老实将那马肉吃了。 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发出囫囵的咕噜声,好像在骂骂咧咧:我辛辛苦苦,你们就给我吃这? 陆杳顺手就把黑虎带回来的那卷东西丢给了苏槐。 黑虎吃东西快,吃完以后也舍不得走,左右摆了摆身子,俨然一副求抚摸的样子:娘啊,再摸摸我,再摸摸我。 陆杳就又顺了它几把。 苏槐难得没阻挠一人一鹰相亲相爱,点灯在案前,将姬无瑕捎回来的东西都迅速过了一遍。 裹在最外面的布帛是一幅地形图,里面则是一些信纸,信纸上均有记载的南淮军信息。 随后苏槐收好东西,便起身往床边走来。 黑虎不想挪地儿,它甚至还想霸占苏槐的地方,因而十分警惕地盯着他,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再过来。 结果苏槐似乎毫不受影响,黑虎恼羞成怒地炸毛,本能地占有欲和防御性,使得它动爪动嘴就朝他抓来啄来,怎想苏槐眼疾手快,突然先一步掀起旁边的一袭衣袍就把它给罩住了。 黑虎眼前一黑,整个鹰也懵了一懵。 它迅速在衣袍下扑腾着钻出来,却被苏槐一手给拢着衣袍,当个包袱一般,将它装起来提在手上。 黑虎在里面挣扎出各种形状,发出愤怒的啸声。 苏槐充耳未闻,直接走出营房,随手就把黑虎丢了出去。 衣袍一散开,黑虎险些摔了个趔趞,双脚落地之际还往前踉踉跄跄了几步。 它充满报复性地转头就冲苏槐的背影冲去,却被剑铮给拦下。 苏槐回营房时吩咐道:“它再闹,之前关押人质的木笼,可以给它用用。” 剑铮应道:“是。” 于是苏槐回来在陆杳身侧躺下了,陆杳还能听见外面黑虎的叫骂声。 陆杳表示:这狗男人不管跟人还是跟禽兽的交际关系都很令人头大。 连只威风雄壮的海东青,他都能给它气成这样。 苏槐问她:“它在骂什么?” 陆杳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骂你全家。” 第595章 到处都在找她 到第二天天亮以后,总共才过去了两个时辰。苏槐从营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黑虎还跟个雕塑一样蹲在营房外面。 它就离营房一两丈远,正对着营房门口,气势凛然的模样。 尤其是见到苏槐以后,更加气势汹汹、凶神恶煞,摩拳擦掌地想要冲过来跟他决斗似的。 可它又瞅了瞅剑铮拿来放在营房旁边的木笼子,木笼子虽然很大,可谁想有事没事关笼子里。 所以它很气很气,却没有轻举妄动。 随后剑霜就回来了,拎着两只毛鸡。 苏槐道:“丢给它。” 剑霜就把两只鸡丢在了黑虎面前,敷衍了事道:“吃吧。” 黑虎鼓圆了眼睛,看着面前两只被套了脚的活鸡。 活鸡还发出“咯咯哒”的声音。 黑虎暴跳如雷,跳起来就啄剑霜的手:还吃吧吃吧,吃个鬼哦。 等苏槐议完早事回来,黑虎已经把那两只鸡给干死了。 彼时它用爪子把鸡朝苏槐推了推。 苏槐看了它一眼。 随后苏槐还是叫剑霜把鸡拿去处理了一下。 没多久,苏槐就坐在营房里的火炉前烤鸡。 黑虎踱了进来,就蹲在不远处,眯着一双眼儿盯着他手上烤得油滋滋的鸡,时不时就咽一下喉咙。 苏槐烤好了鸡,侧头看了看它,见它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哪还蹲得住,整个站起来,左右打摆子,眼神贼亮:给我给我,快给我。 苏槐先撕了鸡头鸡屁股丢给它,它边吃边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活像被饿了八辈子似的。 随后苏槐撕了两个鸡腿留给陆杳,剩下的就全给它了。 早上一只,晚上又烤了另一只,除了鸡腿就都给黑虎吃了。 黑虎这才对他顺眼了些。 白天的时候陆杳吃了鸡腿,晚上再看见这玩意儿时就有点没胃口。 苏槐刚烤好的递给她,她道:“我不吃。” 苏槐看她道:“为什么不吃?” 陆杳道:“早上吃晚上吃,不腻吗?” 而且早上那两个鸡腿狗男人全给她吃了,她啃了一只,剩下的一只又被他撕碎了拌进中午饭里给她吃。 苏槐道:“你以为天天都有吗?” 陆杳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接过来,再一手就送进他嘴里。 苏槐顿了顿,也没拒绝,随后他就叼着个鸡腿,随手丢半个鸡身子给黑虎,又将另一只鸡腿剥了皮,递给她。 他另只手把嘴上的鸡腿拿下来,道:“只吃一只,能吃几口是几口。” 陆杳这才伸手接了过来,与他一人一只。 这厢,南淮大营里,到处都在找相爷的男宠。 常彪下令封锁消息,不得泄露一点风声。 而姬无瑕每天吃饱了,就带着队士兵到处溜达,帮忙一起寻找她自己。 她整日与常彪和敬王低头不见抬头见,抬头见了还要一起吃饭聊天议军机。 商议军机时,姬无瑕就听,听完就附和两句“将军英明”,商议完事又跟着一起大骂苏槐那贼子。 吃饭骂人,就属她最积极。 她在这南淮大营里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西策军之前后退了五十里,常彪跟西策军阵营进一步商议不成,这两日西策军又往前进了五十里。 这还不止,两军交战了两场。 常彪本以为拿住苏槐的男宠以后就能够很好地压制他一下,至少短时间里能够化劣势为优势,就有很大几率能够反败为胜。 可结果,那人质才在军中几天啊,就他妈不见了。 现在常彪怀疑,西策军那边还是知晓了风声,不然不会这般毫无顾忌地打过来。 并且敌军将他南淮军吃得透透的,对周遭的山势地形也非常熟悉,常彪的伏兵不仅没能伏击得了敌军,反而被敌军给打得七零八落。 这样下去,形势只会比之前更加不利。 所以常彪才毛焦火辣的,非常暴躁。 他每天都要吼着问百八十遍:“那贼子的男宠找到了吗?” 不用说,肯定是那可恶的男宠泄露了他南淮的军机。 待他找到他,定要当着苏贼的面把他大卸八块! 将领答道:“全军上下都已经搜遍了。” 常彪叉着腰来回踱步, 第596章 过硬的心理素质 这时敬王道:“三军各支队伍,都由负责领辖的将军筛查,军中所有将士皆有军籍在册,全都一一核对过了吗?” 将领应道:“全都一一核对了,并无发现任何不妥。” 敬王思忖着道:“既然他善伪装,有没有可能他并非以生面孔伪装,而是伪装成军营中原有的一个人。如此,即便他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大家也难以发现。” 姬无瑕想,这个长相清纯的心机男,弯弯绕绕真不少。 敬王留意到姬无瑕的眼神,回眸看来,道:“林将军有何指教?” 姬无瑕道:“军师就是军师,心思敏捷,考虑周全。” 其他将领道:“可怎么能知道他究竟冒充的是谁?他要是能随随便便就伪装成别人的样子,那岂不是可以随意变幻,在营中都能横着走了。” 敬王道:“不要忘了,他若是冒充一个人,那他冒充的那个人便得消失才不会被发现。” 另有将领道:“这两场仗,战死的将士尚未清点整理清楚,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任意冒充战死的那些将士们?” 敬王看向说话的将领,一双眼在灯火下温澈如琥珀,道:“也不一定是战亡的将士们,也可能是他冒充的那个人早就在营中消失了。他有可能在千千万万的士兵当中,” 顿了顿,又道,“也可能在在场的诸位将军当中。” 此话一出,在场的均鸦雀无声。 然后率先就有将领笑出来,多少有点嗤笑和不屑的意味,道:“军师可真会说笑。军师才来几天,而我等随将军征战多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当中有人是假的吗?” 姬无瑕道:“军师这么说,那有没有可能军师也假的,甚至于大将军也是假的?” 一将领道:“就是,大家都是战场上拼杀下来的,都是有过命的交情的,知根知底的,反倒是军师,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想让我们相互猜忌、霍乱军心是不是?” 敬王看向姬无瑕,蓦然道:“要不从你开始检查,只要摸摸你的脸,就知道你有没有易容。” 姬无瑕道:“兄弟们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到头来却要被你个小白脸给怀疑是不是真的。大家伙是不是都要配合着给你摸摸脸检查检查?” 敬王微微笑道:“你是不敢吗?” 有将领道:“你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林将军,战场上他还救了我兄弟二人的命!他真要是假冒的,他救我们干什么,他何不趁乱杀了我们!再者,苏贼区区一个男宠,岂会有林将军这般身手!” 姬无瑕道:“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了,可以给你检查,但倘若你检查不出个名堂来,你也得照军法处置,挑拨离间霍乱军心者论罪当诛,怎么样?” 她直视着敬王的眼睛,将那股子武夫气势给展现得坦坦荡荡。 开玩笑,她素来扮谁就是谁,没有点过硬的心理素质,怎么在江湖上混? 这军中除了常彪,没人知道这心机男的真实身份,就是她敢赌,敬王敢赌,常彪也不敢赌。 一个是他的智囊袋,一个是他的得力干将,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 何况这些天下来,他也没有发现麾下的将领们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常彪就道:“好了,都是兄弟,犯不着这样。” 他又对敬王道:“军师多虑了,他们都是随我同生共死的弟兄,是真是假,我一眼就看得出来。那男宠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跟我做兄弟!” 遂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三军各部,还是传令下去仔细检查,看看有无易容假冒之人。 从议事帐出来,姬无瑕同一帮将领们,对敬王相当有意见。 这军师是有点能耐,但也不能这般当面挑唆他们和大将军的关系,简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彼时敬王和他的几名随从走在前面,姬无瑕和武将们走在后面。 敬王和他的随从们用后脑勺也能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目光多有不善。 第597章 趁机干点什么 随从对敬王道:“主人对常彪何必如此尽心,吃力还不讨好。这营中乌烟瘴气,随他们去就是,主人何必管他们。” 敬王道:“我自是希望常彪能赢,只是……” 只是如今这局面,多半是已成定局。 常彪虽兵权在握,可到底也是武夫一个,他岂是苏槐的对手。 即便有自己相帮出谋划策,也还是改写不了结局。 顶多只能延长双方内耗的时间。 耗得越久,兵力削弱得越大,战争最是消耗一国之财力人力物力,这对于云金而言也是长久的益处。 再者,云金的平王布下重重杀局正等着他回去,目下他轻易也回不去。 随从回头看了一眼那帮将领们,结果就见姬无瑕眼神贼亮,四目相对之际,随从道:“可他们并不领主人的情。” 姬无瑕瞅着敬王的背影,且不论他这人怎么样,但背影也真真是冰清玉洁。 要是不趁这机会干点什么,岂不是对不住他刚刚的一番言论。 于是乎姬无瑕也没说话,就伸手招了招同行的将领们,以手势表示,他们兵分三路,往前把那军师给包围起来。 有将领迟疑,小声咕哝道:“这成吗,他毕竟是军师,要是将军追究起来咋整?” 姬无瑕道:“怕个卵蛋,他不过就是个只知道指手画脚的小白脸,在军营里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出个好计策狠狠压制住那苏贼?说白了他已经发挥不了更大的作用了。 “咱们才是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咱们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大将军岂会为了这个小白脸跟咱们闹掰。” 大家伙一听,是这个道理,本来平时就有点看不惯这军师故作清高的姿态了,也想挫挫他的傲气。 只不过想着平时常彪对军师甚是客气,将领们还有点点迟疑。 姬无瑕道:“这事儿算老子的,要是将军问责起来,老子一力承担。” 得她一句话,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伙立刻兵分三路,开整去。 这厢敬王还没回到自己营帐,就被三面抄过来的武将们给堵住了去路。 敬王的几名随从一见状,立刻第一时间挡上前去护着,冷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话音儿一落,姬无瑕就动作飞快地从敬王的身后堵上来。 随从回头发现想阻拦,可已经晚了,被姬无瑕先一步给逮住了敬王。 “放肆!” 几名随从意识到自己被这些武将给分散了注意力,使得主人被个粗鄙武夫给碰到了,立刻拔剑就要护主。 武将们拖住他们,劝道:“别激动别激动,大家都是兄弟,又没有恶意,只是聊聊而已。” 姬无瑕揪着敬王衣襟,看着他清纯俊雅的模样,不愧是个当王爷的,即便是被她给抓住了也依然神情自若、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越是这样,姬无瑕就越是想在他脸上看到类似于慌乱无措的表情来。 光想想就令人兴奋。 姬无瑕打量着敬王,道:“还说老子是男宠假冒的,啧啧,你这细皮嫩肉的才更像个男宠。就让老子来看看,你是不是易容了。” 说着就很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摸了一把。 敬王垂眼看着她,尚无所表示,但把他的随从气得要炸了,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姬无瑕道:“这才哪儿跟哪儿。” 她不光摸,她还又捏又掐,手指煞有介事地往他脸颊边缘捋去,自顾自道:“你是不是苏贼的男宠?到底是不是?” 敬王忽而也伸手往姬无瑕的脸上探去。 不过被姬无瑕眼疾手快给一把抓住了手腕。 姬无瑕看了看他的手,不由赞叹道:“真是连手都比女人漂亮。你不讨男人喜欢谁讨男人喜欢?” 敬王依然是不急不慌,笑了笑道:“现在林将军已经检查完我了,我是假冒的吗?” 姬无瑕道:“你这张脸要是能撕下皮来,我肯定撕。” 那估计是顶好的一张真人皮面具了吧。 第598章 调戏 敬王道:“既然检查完我了,也该我检查林将军了。” 姬无瑕道:“老子来检查你,说过要给你检查了吗?” 她知道敬王这几个随从功夫不弱,就算是被将领们拖住一时,也只是一会儿工夫。所以她必须要动作够快。 于是姬无瑕十分坦荡地当着敬王的面不光摸了他的脸,又顺着脸摸了他的脖子,还揉了两把他的胸膛。 敬王大概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直接,沉默了。 一看她对这种事显然就是搞惯了的,轻车熟路得很;而且她动作快,敬王根本阻止不及。 姬无瑕晓得这清贵的王爷本身是没多少功夫的,就只他的随从会两把刷子,比狗贼身边那俩蠢蛋要稍稍能干一点。 只是他的随从不是被将领们暂时拖住了么。 所以敬王抬手来挡时,对姬无瑕而言简直就是送菜,姬无瑕拉着他一只袖摆顺势就缠住了他另一只手腕,将他两手反剪在身后,束得牢牢的。 姬无瑕凑过去与敬王面对面,看着敬王脸色终于没那么淡然自若甚至还有点黑时,姬无瑕一张汉子糙脸上笑得甚是浪荡。 姬无瑕道:“军师你越是这样欲拒还迎的,我怕我都有点把持不住了。” 其他将领们闻言不禁有些哄笑。 即使身为男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军师的容貌确实十分惊艳。 姬无瑕还想顺着胸膛摸摸看他有没有腹肌呢,敬王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林将军请自重。” 敬王做不到淡定如初了,大概他发现这人是真的挺无耻的,他要是再不阻止,这人能肆无忌惮地一路摸下去吧…… 姬无瑕抬头就看见敬王微微绷着的嘴角,顿时心里爽翻了,咧着嘴角,也不摸他腹肌了,顺手就掐了一把他的腰。 敬王:“……” 然后在他随从拔剑砍来之前,姬无瑕就立马躲开了,笑哈哈道:“还看不出来,表面上是个弱不禁风的,摸起来还挺结实的。看着瘦,摸着有肉。” 然后她两手比划了一下,“腰也这么细点,但弹性好,应该挺有劲。” 敬王的随从要来杀她,她转身就跑了,留下一串猖狂的笑声。 那些武将们见姬无瑕调戏完敬王就跑,顿时也全都一哄而散。 当天晚上,敬王回到营帐,虽然面上不见喜怒的,但随从能感觉到,主人面色不算好。 随从们也气得狠,没想到这军中的粗鄙武将竟如此猖狂大胆! 一随从道:“主人,属下去找常彪说理去!” 另一随从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主人遭个莽夫轻薄了吗?” 敬王之前考虑过,被挟持过来的苏槐的男宠有可能是那位陆姑娘。 可现在他全然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之前在牢里他与那男宠聊过几句,此人说话直接,当时他觉得颇有两分与陆姑娘相似的那种坦率感。 他本就怀疑林将军,然林将军今晚所作所为,若当真是男宠易容假冒的话,那这个男宠定然不是陆姑娘。 当时那所谓的林将军抓住他的手时,他也同样在观察对方的手。 林将军手上戴着护腕,护腕延伸下来遮住了整个手背,只露出几根手指。 那手指上有厚厚的茧子,十分蛮横有力,明显不是双会弹琴的手。 而是一双练武的手。 甚至有两分雌雄莫辨的意味。 如果被挟持来的男宠是个擅长易容但却不是苏槐心头好的那个人的话,那他们就是中了苏槐的计。 有可能是苏槐早就发现他们在关注着他身边的人,所以提前调了包了。 这样想着,敬王还是让自己的人去跟常彪提个醒儿,让他多少当心那位林将军。 他之所以没亲自去提醒常彪,主要是考虑到常彪肯定也会知道今晚的事,他若再去提醒,多少让人觉得有借题发挥的嫌疑,结果会适得其反。 而且也容易让常彪产生逆反心理。 随从把此事告知常彪以后,果然,常彪嘴上说着知道了,也把林将军痛骂了一顿,可心里确实也不以为意。 毕竟是军师先怀疑林将军,林将军那暴脾气,咽不下那口气是正常的,所以才去找军师讨回来。 第599章 跟过家家似的 常彪私心里本来也没有怀疑林将军,毕竟前两场战役里,他掩护共同作战的武将,及时救回武将性命,没少杀敌人,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不过敬王的随从走后,常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大意。 如果他这里的重要军机当真是那个男宠泄露出去的话,寻常士兵还真接触不到那些军机,只有出入议事帐的部将才能够接触到。 难不成他的部将里当真混进了奸细? 常彪十分恼火,原以为这次拿住了一个有利筹码,可现在看来,他怕不是捡回了一根屎棍子,把他这大营搅得个稀臭。 只要他冷静下来想想就明白了,什么相爷的男宠,都他妈多半是幌子。 苏槐那贼子诡计多端、生性狡诈,他会对狗屁男宠爱得个死去活来! 他眼里只有权势大业,其余的一切都可以是他拿来利用的手段,哪怕把他的声名搞得跟屎一样。 这才是那贼子该有的野心勃勃的样子! 这样一想以后,常彪如醍醐灌顶、猛然清醒。 诚然,敬王若是存心挑拨他和部将的关系,这对敬王本身没什么好处。 敬王怎么不去怀疑别人,偏偏就怀疑林将军呢? 常彪再仔细回想这些日林将军的所作所为,不管是战场上还是平常军营里,似乎都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包括今天晚上,他去招惹敬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敬王先怀疑他,搞得他很不爽,所以他也不让敬王好过。 常彪心知这个当口要是胡乱猜疑是犯了大忌,如果最后猜疑错了,岂不是寒了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将们的心。 所以常彪就叫了自己的亲兵来,吩咐道:“平日里注意着些林将军的举动,莫要声张,要是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来向我汇报。” 亲兵领命就去。 此时夜深,姬无瑕回营帐里休息。 她躺在床上,思量着,此地已经不宜久留。 今晚那劳什子敬王播下了一颗怀疑的火苗,迟早得烧起来。 看来还是得速战速决才行。 结果天还没亮,时值半夜,外面又黑又冷,突然战鼓号角响起来,十分紧凑急促。 有将士高声大呼:“敌兵来袭!敌兵来袭!” 姬无瑕翻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的盔甲装束都没脱,直接就下地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恐怕没人能懂她的这种心情。 敌兵夜袭这种事,她在西策军营遇到了一次,现在在南淮军营又遇到一次。 硬生生把夜袭搞得像是过家家似的。 外头火光大起,将寒冷的夜色照亮。 姬无瑕一出营帐,仰头看了看,夜空里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南淮军全军上下无不紧张凝肃,姬无瑕与其他将领们碰头,又立刻被下达军令带领士兵去杀敌。 彼时西策军如黑压压的潮水一般涌来,依稀火光下,可见千军万马,气势滔天。 常彪也想大火烧营,像苏槐之前干的那样,只可惜今晚风向不对。 敬王建议常彪立马撤退。 常彪觉得他据守营地的地形易守难攻,不可轻易撤逃。 这时又有他派出去的斥侯来报紧急军情,道是西策军行小道,绕至南淮军后方,控制了南淮军的粮草。 得知这消息以后,常彪气得吐血。 西策军什么时候去的,他竟然没有收到丁点风声! 甚至于他的斥侯也没能及时发现。 以至西策军都将他后方粮草城池给攻下来了,斥侯才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传消息。 西策军走的路线十分隐秘,如果没有被斥侯发现,除非走的是荒野小路。要是没有非常详尽的地形图,则根本难以办到。 常彪恍然大悟,这几天西策军频频来攻只是个障眼法,是为了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现在这局面,进退两难,常彪心中又恨极,怎甘心就此撤退。 于是他率领三军,怒发冲冠,勇猛迎敌。 敬王没法阻止,只是叹息一声。 这回他没跟着常彪一起出阵,而是在三军迎敌之时,他则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 第600章 致命一击 待西策军进发到攻击范围内以后,万箭齐发,一枚枚火箭划破长夜,如苍穹坠落的星辰一般,绚烂而壮阔。 火箭一沾南淮营帐,如同之前西策军大营一样,火势立刻烧了起来。 只不过风向不同,南淮大营着火以后,则是被山风吹得迅速往后方蔓延。 这就导致常彪的后方一片火海,硬生生被烧断了退路。 这一仗打得史无前例的惨烈。 因为常彪心里清楚,这是决定性的一战。 倘若他败了,就是彻底的败了。 天空中飘落的雪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冲天的火光给消融了去。 一股迷雾般的湿气夹杂着热血,交织成朦胧又腥锈的壮烈,洒溅在地上,随着千军万马的践踏,变成血红色的滂沱泥浆。 大营烧过了,火势由大变小。 夜色也逐渐稀薄,随着天边一丝天色乍亮开来,曙光将至。 黑夜中谁都看不见谁,只知道要从刀光剑影中活下来,就必须拼命厮杀。 待到天亮以后,再晃眼一看,身后是一堆黑色废墟的荒凉,前面则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的壮烈。 黑与红,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 南淮军损失过半,常彪浑身浴血,脸上也溅满了血迹,头盔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发髻都有些松散凌乱。 他的将领们也所剩无几。 而对面的西策军,虽然有所损耗,可有苏槐坐镇,他们进退有序,能第一时间调整。 即便经历一场大战,双方均是兵疲马惫,他们看起来也依然整齐划一。 苏槐喊话道:“两军对战,皆将帅之意,而士卒无辜。今放下武器投降归顺者,人人无罪,皆可重新收编入伍。” 此话一出,南淮军中幸存下来的士兵们不动摇是假的。 本就散乱的军心,一时间是支离破碎。 士兵们举着刀剑的手都仿佛犹豫踟蹰起来。 常彪身边大将厉声喝道:“他苏槐什么人!他向来是赶尽杀绝、无所不用其极!尔等真要信了他的鬼话,那才是放下武器任由他屠宰!” 苏槐说士卒无辜,可没有说这些将领无辜。 降也是死路一条。 即便苏槐说他们这些将领也可留活路,可将来必定会受尽排挤欺凌,前路一片荆棘。 倒不如在战场上杀得个痛快淋漓! 苏槐道:“我虽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我要赶尽杀绝的时候不会说饶你一命。” 只有与他共事过的人明白,他这人奸是奸到了极点,但他应承的事一向是言必信、行必果的。 常彪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他并不希望他所有的将士们都知道这一点。 他今日就是战死,也绝不受降。 他以剑指天,剑上血痕累累,浑厚的声音高呼道:“兄弟们,给我杀——” 然而,边上一将领策马到他身边,就在他话音儿将将一落,那人手里长枪突然刺去,锋利凛冽的枪头噗嗤一声,瞬时刺穿常彪的脖子。 常彪双目圆睁。 不光是他,就连其他的南淮将领们全都瞪着眼,回不过神来。 仿佛连天地万物都变得一派寂静。 周遭也都静止了去。 只剩下簌簌落下的雪花,洋洋洒洒一般,落地就染成了一片红。 常彪艰难地回了回头,侧目瞪向朝自己下手的部将。 姬无瑕面无表情,盔甲上也满是血迹,可整个人的气息却浑然不同。 她混在人堆里时,在什么样的人堆就是什么样的人;可她向来是目标明确,该出手的时候则在人最毫无防备之际给人致命一击。 前一刻他们还有说有笑,后一刻他们就反目成仇,这对于姬无瑕来说是常态。 所以对于常彪的眼神,姬无瑕已经见得太多,感到稀疏平常了。 她眉头都没抖一下,抽手就将长枪拔了出来。 顿时常彪的脖子上一个血窟窿,鲜血跟泉眼似的喷溅出来,在萧瑟寒天里显得尤其妖冶。 不光是南淮军这边,对面西策军阵营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601章 她拽也是该她拽的 彼时陆杳骑马立在苏槐身边,便是看不清姬无瑕的模样,也晓得是她。 出其不意,一招毙命,是她的做派。 边上的剑铮剑霜虽然知道妖女不是个善茬儿,但也还是开了眼界。 她下起手来,狠辣非常,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常彪好歹也是当初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的大将,与自家主子一武一文不分上下,如今竟丧命于一个江湖女子之手。 而且她混在常彪身边这么久,竟然也没被发现。 而今居然还是一身南淮武将的装扮,不仅没被发现,恐怕还在南淮阵营里混得风生水起。 她杀常彪也杀得如此大张旗鼓,显然其他人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关键是,他们连杀害常彪的凶手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剑铮剑霜平日里对姬无瑕很有意见,剑铮还好些,尤其是剑霜,被她捉弄了多次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想起就恨得牙痒。 但此时此刻,两人也清晰地认识到,毕竟差距就摆在那里,她拽也是该她拽的。 最后,常彪都来不及捂脖子,人就直突突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南淮士兵们彻底茫然了。 常彪的部将回过神来,勃然大怒,纷纷朝姬无瑕群起而杀之。 就在对面杀起来时,苏槐亦下令全军进攻。 南淮军群龙无首,又起内讧,士兵们早就士气全无,抵挡不住,一时间逃的逃降的降。 而姬无瑕大杀四方,那些个部将加起来都没能压制得住她,而是陆续一个个的被她干掉。 等西策军将领率军攻上来时,剑铮剑霜也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掩护。 姬无瑕用她的糙汉脸嫌弃地朝两人撇嘴道:“老子都杀过半了俩蠢蛋才来,来干什么,捡现成的吗?” 剑霜一听这话就来气,道:“你最好不要说话!” 拼死活下来的几名南淮将领见不敌,率军拼死杀出血路往后撤退。 姬无瑕见他们跑了,也懒得去追。 反正有的是人追。 今日大败南淮军,就意味着这场战争终于将近尾声了。 西策军群情激昂,将领们见南淮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立马个个请命前去追击。 如今常彪已死,南淮军大势已去,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眼下就到了抢人头的时候,抢到一个算一份功劳。 苏槐也没拦着,准许追击,于是西策军将士们斗志昂扬地往南淮军败逃的方向追去。 姬无瑕也不打了,剩下的交给剑铮剑霜善后,她策马就朝对面的陆杳兴冲冲奔来。 主要是她一副南淮大将的装扮,手里还提着杆长枪,长枪上还鲜血淋漓,纵马驰骋就好像是来奋勇杀敌似的,那股子气势使得西策军这边十分警惕戒备。 后来苏槐下令给她放行,姬无瑕才得以穿过重重西策兵,顺利回到陆杳身边来。 姬无瑕一到,立马丢掉长枪,从自己的马背上一跃,骑到陆杳的马背上,从后面抱着她贴贴蹭蹭,笑嘻嘻道:“我杳儿,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 陆杳嘴角微微挑着,扬了扬眉道:“你耍威风的时候可威风得紧。” 姬无瑕道:“我还以为当将军是什么难事儿,只要会打就行吧,这么说我也能当。” 苏槐见不得,道:“你是拿她擦身上污血吗?” 姬无瑕道:“我就擦了,怎么的?我不仅这么擦,我还这么擦。” 说着当面把陆杳搂得死紧,换着姿势蹭来蹭去,看他眼红不眼红,嫉妒不嫉妒。 苏槐道:“你要不要重新从对面跑过来一次?” 还是让士兵们乱刀砍死她比较好。 姬无瑕哼笑两声,道:“狗贼,老子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想着怎么卸磨杀驴是吧?” 苏槐道:“你是驴吗?” 姬无瑕暴脾气一上来,四下看了看,道:“我长枪呢,我看我还是像捅常彪那样一枪捅死你吧!” 陆杳劝道:“先别闹,你顺利回来了就好。” 第602章 载歌载舞 受降的南淮兵就站在原地,全部放下武器,西策军将他们团团包围。 将领来请示苏槐道:“相爷,他们该如何处置?” 苏槐道:“先清点人数,鸣金收兵。” 这片战场清理起来尤为麻烦,时间也耗费得最久。 一直到天色擦黑,尸坑才挖好,将战亡的双方士兵全都埋了去。 而前方去追击的将士们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有敌将的人头,也有俘虏的活口。 后方的营地兵紧赶慢赶追上了大部队,苏槐据地形图就近找了一处合适安营扎寨的地方,将士们连夜扎营,待一切都安置妥当以后,都已是半夜过去了。 只不过全营将士们无心睡眠,战争结束了,他们平定了南淮叛乱,就等着凯旋而归,此时此刻都欢呼亢奋不已。 安营扎寨以后,将士们又将战亡的马匹弄来吃肉喝汤,营地前篝火重重,将士们载歌载舞。 有士兵率先唱起了家乡的歌谣,随之将士们就跟着一起唱。 那浑厚又欢快的声音,仿佛将这夜里的寒冷都驱散了不少。 彼时陆杳和苏槐也在营帐前的篝火堆边坐着烤火。 剑铮剑霜帮姬无瑕烧了热水,她去里里外外好好洗了个澡回来。 她换回了西策军这边的士兵服,浑身带着清爽的湿气,走到陆杳身边一屁股坐下。 火上吊着口锅,锅里煮着肉粥,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气四溢。 这篝火边上很宽敞,剑铮和剑霜也围过来坐在姬无瑕的另一边。 剑霜挨着姬无瑕,只不过他和姬无瑕之间还隔了个黑虎。 黑虎扑着翅膀就飞下来,横插在中间,鹰视眈眈地盯着剑霜。 剑霜一看见它,就感觉手一啄一啄的痛。 剑霜多看它两眼,它好像就要发飙的样子: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啄瞎信不信! 剑霜心想,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鸟! 黑虎自己蹲一会儿,感觉自己被晾在一边了,于是又迈着爪子挤到姬无瑕和陆杳的中间去窝着。 彼时姬无瑕听着将士们的歌谣,一边用勺子舀了粥,先给陆杳一碗,再给自己一碗,然后抱着碗吸着气嘬了两口,撇撇嘴道:“都不饿吗,还有力气唱歌,大锅饭不是该抢着吃吗,等唱完了歌,锅里还有个毛啊。” 剑霜道:“你懂什么,将士们高歌,是士气归一、上下一心,是战胜后的喜悦和对家乡的归心似箭。有时候精神上的满足比身体上的饱暖更能抚慰人心。” 姬无瑕道:“那你跟着唱去,有种别吃。” 剑霜有点气闷,本能地就又想跟她吵嘴,还转念一想这次能这么快解决常彪,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功不可没。 而且他又一次亲眼见识了她的厉害。 这妖女非同常人,混在敌营里进进出出跟自己家似的,不愧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门门主。 所以剑霜忍了忍,关键是骂也骂不过她,便道:“我只是在跟你解释。” 姬无瑕道:“解释个屁。” 剑霜:“……” 姬无瑕又道:“我们江湖上,有饭就吃有酒就喝,人多的时候当然得抢着吃。 “高兴了就多吃两碗多喝两杯,归心似箭就吃饱了才好上路,干事人也只有干饱了饭才有力气干事,谁他妈等你饿着肚子把歌唱了来。” 陆杳道:“大抵是生死上的危机解除了,也不必担心饱暖,才会进一步想要精神层面的慰藉。而江湖上,绝大多数人天天都在为性命和生计奔波,故而少有这样聚群而歌的景况。” 姬无瑕道:“想我门中弟兄,吃饭的时候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生怕筷子伸慢了一点就会没有了。” 剑霜想,可不就如主子说的,她养了一群饭桶么。 只不过剑铮就比他委婉多了,道:“所以姬姑娘这个门主才当得这么操心。” 你看,这同一个意思,换句不同的话说,不就好听多了么。 姬无瑕道:“也是,小弟太废,当头儿的才操心。不过你主子可比我丨操心多了。” 剑铮:“……” 第603章 他说他仰慕你很久了 姬无瑕咂咂嘴,又道:“这朝廷的饭,是比江湖的饭好干些。不就是打仗杀人么,谁还不能当个将军了。” 苏槐徐徐开口道:“你要当吗?” 姬无瑕道:“你打算给多少钱?” 苏槐道:“吃朝廷的饭,我给不了你钱。等当了将军,你想要多少,自己去捞。” 陆杳扶了扶额,道:“你自己当个奸佞狗官还不够,还想拉她跟你一起霍霍吗?” 真要是让她进了朝廷,别的不说,就她和奸佞两个,肯定一个疯狂敛财一个疯狂揽权,一个恨不得整个国库都是她的,一个则恨不得整个朝廷包括皇帝都听他的。 姬无瑕比较清醒,嫌弃道:“想要钱还得自己捞,又不给现成的,那跟我行走江湖自己搞钱有什么区别?当将军还得听主帅的,要是我觉得主帅是个蠢蛋,我还不能做了他,憋屈不憋屈。” 姬无瑕吃了一碗粥,又添第二碗,然后兴致勃勃地跟陆杳讲她在南淮大营的事。 姬无瑕掇了掇陆杳手臂,道:“杳儿,我遇到敬王那个心机男了。” 陆杳道:“他可难缠?” 姬无瑕道:“他确实心眼子多,他怀疑我来着。要不是今个你们打过来,估计我也在那边待不了两天了,再待下去,肯定会被他扒下面具来。” 陆杳道:“我都说了此人不好对付,你在他面前该谨慎些。” 姬无瑕道:“他想来撕我的面具不成,被我按住摸了脸揉了胸还掐了腰。”她说着便一脸回味,“啧啧,手感还是不错的。” 陆杳:“……” 剑霜道:“身为女子,羞耻感还是要有。” 姬无瑕道:“老子去南淮大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个女的呢?要不是你们几个太没用,还用得着我一个女的去吗? “还跟我谈羞耻感,这玩意儿有没有跟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你问问狗贼他有吗?” 剑霜无力反驳。 剑铮道:“无论如何,姬姑娘也不该往主子头上泼脏水。以往传主子谣言的人都被主子送走了。” 姬无瑕道:“他在营里玩男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基于这事实我再延伸了一点,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你们不会以为我去了那边以后什么都不用交代吧?” 陆杳生怕狗男人秋后算账,便道:“算了,都是权宜之计,相爷深明大义,怎会不明白。不说这事了。” 于是姬无瑕话头一转,又眉飞色舞地对陆杳道:“对了,那敬王还以为我是杳儿你呢,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也想努力努力。他还说他仰慕你很久了。” 陆杳揉了揉额头,道:“还是继续说说你泼相爷脏水这件事吧。” 这话终于成功地引起了狗男人的注意,苏槐道:“你为什么没杀了他?” 姬无瑕道:“你又没给钱,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何况他是你情敌又不是我情敌。” 苏槐道:“他怀疑你你都没你杀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姬无瑕端着个饭碗,一脸懵:“你说啥?谁喜欢他?” 苏槐和陆杳都不说话了。 剑霜接话道:“主子说你喜欢敬王。” 姬无瑕道:“我喜欢谁?” 剑霜道:“你喜欢敬王。” 姬无瑕道:“我怎么敬王?” 剑霜:“……”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主子和陆姑娘都不说话了。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剑霜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跟这妖女搭话。 安静了一会儿以后,苏槐道:“既然你舍不得杀他,下次把他弄来你就和他结婚吧。” 姬无瑕有些炸了,道:“狗贼你少乱点鸳鸯谱,你怎么不跟他结婚?” 苏槐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姬无瑕道:“你才喜欢他!” 苏槐道:“不喜欢你为什么摸他的脸揉他的胸掐他的腰?” 姬无瑕道:“我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行吗?” 苏槐道:“给他点颜色看看难道不是送他上西天吗?” 姬无瑕转头就告状:“杳儿你看,这狗贼成天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 第604章 他家财多吗? 苏槐道:“那还是结婚吧。”说着就吩咐剑铮,等进了城就找个会相看的人,看个好日子,布置好喜堂,再把敬王诱来。 剑铮煞有介事地应下。 陆杳和姬无瑕一听就麻了。 这狗男人真是说风就是雨,而且他不是开玩笑的,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姬无瑕骂骂咧咧:“你瞎整是吧。” 苏槐道:“他是我情敌,想来撬我墙角,你不肯杀他,我还不能请他结婚?” 让情敌和别人结婚,这也是解决情敌的一个办法。 姬无瑕道:“你给钱我就去帮你杀他。” 苏槐道:“我不想给钱。” 姬无瑕怒道:“你不想给钱,又想别人给你办事,狗贼,你做白日梦是吗?” 苏槐道:“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可以去随份子吃席,也算给了钱。” 姬无瑕操起吊锅下面烧着的一根火棍子,就要跟苏槐干架。 陆杳连忙拉住她,道:“算了,也不是他说要你结婚你就结婚的。你不愿意,谁能逼着你结婚不成?何况那敬王也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他也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姬无瑕仍是怒不可遏。 苏槐道:“结婚以后,你把他耗死了,他的家财都是你的。” 事实证明,陆杳苦口婆心的劝,还抵不上苏槐一句直击要害。 姬无瑕稍稍冷静了些,问:“他的家财多吗?” 苏槐道:“云金王爷,手里有几个矿,你觉得多吗?” 姬无瑕放下了烧火棍,冷静地坐了下来,深思熟虑过后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他的家财。但真结婚是不可能结的,可以先把他骗住。” 然后陆杳就一脸面瘫地看着两人一副从长计议的样子,道:“你俩好好整吧,姬无瑕,到时候别怪我告诉我三师父你骗人婚。 “还有你苏槐,谋你的大业去吧,什么感情、情敌都只是你的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姬无瑕这才收住,道:“杳儿我开个玩笑的,我又不可能真的去骗那劳什子敬王的钱。”她不屑地瞥了一眼苏槐,“我又不是区区几个臭钱就可以收买的。” 陆杳对姬无瑕道:“这次常彪的事就罢了,你我在军营也算置身其中,早日解决战乱对大家都有利。 “可涉及两国纷争政乱之事,你最好不要牵连进去,你我是江湖人,不与朝中人博名利。”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应道:“你说不就不呗。反正我向来都听你的。” 嘴上这么应着,她面上也没有丁点言不由衷或是不服气的神色。 陆杳看了看苏槐,又道:“你别想把她卷进你的局里来,让她去帮你奔波卖命。” 也不看看,这狗男人干的那些事能是些风险小的事吗? 别说姬无瑕了,就是姬无瑕和黑虎的脑子加起来都不够他玩的。 坐在边上的剑铮和剑霜,一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两人表示:也只有陆姑娘,能镇得住他们主子和无回门这妖女。 是以关于敬王这事就到此为止,都没继续往下说了。 将士们唱完歌谣以后,就吃肉喝汤,一片其乐融融,喜庆洋溢。 到了后半夜,将士们吃饱喝足,那喧哗笑闹之声方才慢慢平息下来。 后来雪下大了,将士们轮番值营,换下来的将领士兵就钻营帐里休息。 待到第二天帐外天光雪亮,陆杳从营帐里出来,光线有些刺眼,只见举目之下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昨晚后半夜的雪下大了,到天亮的时候方才雪晴。 巡逻士兵们在寒天里整齐走过,呵着团团白气,鼻子脸颊被冻得通红。那士兵盔甲显得愈加的冰冷厚重起来。 之前打仗过程中也有下雪的,只不过都是下的毛毛雪,落地不久就化了,哪像今日这般。 有将军搓着手看着天儿,道:“这大雪好在是打完仗以后才下,冷得够可以的。” “要是早些时候下,肯定够呛。” 士兵们的盔甲本就不保暖,下雪天更冻得像冰似的,士兵们僵手僵脚的,连刀枪武器都拿不稳,更别说上阵杀敌了。 第605章 半斤八两 在营地短暂休整过一日,然后大军就前往南淮郡城。 郡城已经被苏槐的兵马给据守了。 队伍行军几日抵达郡城时,郡城城外的大片营地都已经驻扎好了。 给将士们防寒的衣物也正在加急准备中。 城里里里外外都在忙碌,先是安顿好军队,再是处理南淮叛乱的后续,并一边安排着军中的庆功宴。 早在姬无瑕抵达南淮城之前,她就已经传信让她的一帮人手在城里先候着了。 南淮城里最阔气的地方非常彪的府邸莫属。 只不过府邸尚未清点,苏槐他们就先暂住在城中其他宅子里,南淮的地方文官无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妥善招呼安排着。 苏槐忙着接管南淮事务,姬无瑕却是等不及了,狗贼迟迟不去抄常家,她便先去常府溜达溜达。 结果哪晓得,常府里里外外都被苏槐的人马给封锁把守起来了。 姬无瑕甚至连常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镇守大门的是朱将军和陈将军。 两人拦下姬无瑕,姬无瑕叉着腰理直气壮道:“你们搞清楚,我可是相爷的男宠!” 两位将军有些尴尬又尽忠职守道:“相爷有令,在他来之前,谁都不得随意进出,尤其是相爷的男宠。” 姬无瑕:“……” 姬无瑕气冲冲地回来找陆杳,道:“该死的狗贼,他居然不让我进常彪的家里!” 陆杳默了默,心想,他那种精于算计、不会吃亏的玩意儿,不防着你才不正常吧。 陆杳道:“他可能是想等他空了来,大家一起抄。” 姬无瑕气道:“说白了,他就是怕我先捞了点什么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好歹也是合作,却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tui!” 陆杳又想,这家伙趁着狗男人忙着,就先过去溜达,不就是想先捞点什么吗? 常彪府宅要是没人把守的话,她能给捞空到一根毛都不剩。 陆杳道:“有一说一,你俩半斤八两吧。” 姬无瑕道:“杳儿,最气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他的部下居然说,尤其是相爷的男宠不能进,那狗贼可不就是防着你吗?” 陆杳:“……” 姬无瑕道:“你夜夜与他同床共枕,可他却处处提防着你,你说这种野男人要来干什么?” 陆杳不得不承认,在挑拨离间、一言不合就翻脸这方面,姬无瑕和苏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姬无瑕敛了敛脾气,又道:“说来,你怎么打算的?咱们本来是来找灵犀角的,结果毛都没找到,还耽搁了这么久,现在事情结束了,你是要随我回家还是跟他回京啊?” 陆杳道:“回京作甚,当然是回家。” 不然跟他回京当靶子吗?狗男人树了满朝廷的敌人,他的那些政敌只怕是想尽一切来对付他。她现在的情况要是回去,不是给人送机会么。 姬无瑕一听,高兴起来,搂着陆杳道:“在野男人和好姐妹之间,你还是坚定地选择好姐妹是不是。我就说,野男人玩玩就得了,玩完了咱们该回家还得回家。” 陆杳道:“此事先别提。等你拿到报酬以后再提。” 姬无瑕也明白,万一那奸佞听说她们要走,又翻脸不认人,整出些幺蛾子不就亏大发了。 遂姬无瑕道:“杳儿你给狗贼吹吹枕边风,叫他快点抄常彪的宅子,我好让人去搬东西。” 晚上的时候,军中要摆庆功宴。 城里杀猪宰牛,忙得个热火朝天。 城中百姓起初在西策军进城时也都人心惶惶,但后来苏槐将南淮军的粮草发放了一部分给百姓过冬;城中虽整日有兵将巡逻,却并未有滋扰百姓的事情发生。 因而百姓们渐渐也就放下了心来。 他们不管上头做主的到底是南淮军还是西策军,只要他们能过安生太平的日子就行。 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百姓们大都也知道,此次战乱源于常彪反叛,是常彪有错在先,现在朝廷的军队平叛到这里了,因而他们本身没有多大的怨言。 再加上南淮军中投降的那些俘虏,也没有受到虐待,回城以后可自行前往与家人团聚。 如果想继续留在军中的就重新收编,不想留的就放归民籍。 百姓们对西策军这样的处理十分感激。 他们就纳闷儿了,早前不是听说统兵的相爷是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之徒么,那做这些决策命令的人还是那个臭名昭着的相爷吗? 第606章 能别这么肉麻吗? 到傍晚的时候,营地里的肉香都飘出老远。 当然少不了酒,一车车的酒也被将士们拉去了营中。 之前打仗时,军营里禁酒,现在好了,今晚上终于可以痛快淋漓地喝一场。 天色擦黑的时候,苏槐暂放下手里的事情,来接陆杳一道去军营。 彼时陆杳坐在马车里,车帘轻晃,依稀可以见得窗外街边一抹冷清的雪景。 一场大雪几日都未化。 化雪的时候最是萧寒。 陆杳对庆功宴不感兴趣,奈何狗男人拎着她就上马车,根本由不得她拒绝。 陆杳兴致寥寥道:“你要去你自己去,天这么冷,谁想出来走动。” 苏槐道:“你哪只脚不想出来走动?” 陆杳道:“两只脚都不想。” 苏槐道:“那我让你走了吗?” 陆杳沉默。 跟他争个输赢无异于跟条狗争块肉,争不过不说还得被咬一口。 诚然,从屋子里到马车上,这狗男人确实没让她走一步路,因为都是他拎着她走的。 她都当自己是条咸鱼坦然地挂在他手上。 苏槐拿起了她的手,虽然没有十分冰凉,但手温也浅浅淡淡的。 苏槐便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 陆杳眉头蓦地跳了跳,下一刻就有暖气铺下来。 她抬头一看,见他正低头给她的手呵气取暖。 顿时陆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诚地建议道:“你不适合做这种事。” 苏槐道:“哪种事?” 陆杳道:“这么肉麻的事。” 苏槐亦抬眸看着她,两相对视片刻,他忽而笑了起来。 那微挑的眼尾皆是温柔的情意,满室生辉,仿佛就连外面素寒的天儿都跟着艳了两分。 他一笑,陆杳心里就一紧,感觉这狗男人要疯了,一挪身就想离他远点。 结果刚一动,就被他捉住了手腕。 陆杳道:“说话就说话,你动手作甚?” 苏槐道:“我给你取暖,你觉得是肉麻?” 陆杳道:“我不习惯。” 结果话音儿一落,苏槐就一边看着她一边抓着她的手直接伸进了自己衣襟里。 陆杳蜷着手指,却被他一根根捋平手指,贴在他的胸膛上。 顿时十分温热紧实的触感从手上每一个神经毛孔传递而来,陆杳整个手臂以及背上都鸡皮疙瘩起得发毛。 狗男人还移着她的手,正正压在他胸膛那一点上,硌得她的手是想忽略都难。 陆杳脸是黑了又黑,苏槐俨然一副欣赏的姿态。 苏槐问:“暖不暖和?肉麻吗?” 陆杳道:“你是骚得慌吗?” 苏槐道:“我骚得慌,你要不要给我解解骚?” 这玩意儿什么混账话张口即来,行为浪荡起来也不是个东西。 他边说着,还边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揉了两下。 陆杳是十分明显地感觉到那一点,手心里被他的温度所熨染,有些滚热。 陆杳没好气道:“苏槐你要骚去别处骚!” 苏槐道:“去哪个别处骚?” 陆杳道:“至少你要点脸,别在外面骚!” 怎想,苏槐就吩咐外头驾车的剑铮剑霜:“调头,回去。” 陆杳一听,更加来气,道:“回什么去!不是要去庆功宴吗,继续去军营!” 剑铮剑霜默默地驾车,主子没再说什么,他俩就像两个木偶一般,继续驾车驶出城门。 苏槐把陆杳另一只手也捉来揣怀里了。 苏槐道:“又不是没摸过,你在害羞吗?” 陆杳道:“我害你妈的羞,我是没你这么不要脸。” 苏槐道:“我给你暖手,为什么是不要脸?” 陆杳道:“老子手不冷!” 苏槐有些不满道:“你朋友跟敬王不熟都能摸,你我这般熟,你为什么不摸?” 陆杳:“……” 她也没姬无瑕那么不要脸好吧。 苏槐道:“是我不好摸?” 第607章 被迫暖手 陆杳道:“你说的,我又不是没摸过,有什么好摸的。” 该有的他都有,并且习武之人的体魄十分优秀,她又不是不知道。 很多时候根本无需上手摸,彼此亲密无间的时候,与他接触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淋漓尽致地感受到。 苏槐道:“在床上的时候,也不见你多摸。都是我在摸。” 确实,光靠彼此感受哪能满足他。 这狗男人不光身体碾贴,是又动口又动手,恨不得把她啃光,又恨不得把她揉得一团面团。 陆杳都搞不懂,不就是身上长的点肉么,为什么能让狗男人这般执迷发疯。 陆杳瞪他,换个思路道:“你不是给我暖手吗,你闭嘴好吗?” 苏槐道:“那现在还觉得肉麻吗?” 陆杳吸了口气压了压心气,道:“我现在觉得非常的温暖。” 狗男人这才满意了,没继续拉下限。 后来陆杳几次试图把手抽出来,他都按着不放。 马车都进了军营了,他也不急。 直到马车停下来,苏槐终于才松手。 陆杳收回手时,感觉两手确实暖极了。 但也不妨碍她白他一眼。 她见他慢条斯理整理衣襟的光景,窗外营火透过缝隙照进来,闪闪烁烁,衬得他的轮廓也忽明忽暗、深深浅浅。 他微垂着眼眸,那眼梢拢着一抹细长而又微挑的弧度,像是锁着寂月苍雪。 陆杳不由得多看两眼。 待他理好衣襟抬起眼来,恰与陆杳视线对个正着。 顷刻,他眼里又噙着微光,月朗雪晴,明明纯净无瑕,却端的是平添几分妖色。 他眼帘窄了窄,似乎对陆杳正看他的行为感到受用,道:“过来我抱一下。” 陆杳顿时又白他一眼,转头就下了马车。 营地一片欢声笑语,雪夜也似乎不再寒冷,到处都是篝火,以及围坐着的将士们。 锅里煮着的肉汤飘着香气,火上烤着的肉滋滋冒油。 一坛坛启开的酒也闻起来甘甜醇厚。 将士们见到苏槐前来,纷纷收敛,并起身相迎。 苏槐平日里就看起来很好接近的样子,但晓得他手段的都对他十分敬畏,如今三军上下谁不对他心服口服。 他治军的时候虽严,但庆功放松的时候又让将士们不必拘束。 起初将士们多少有些放不开,但见相爷当真没有拘束他们,后来就彻底放宽心了。 姬无瑕先一步已经到大营里了。 等陆杳找到她时,她正跟一群领兵之将凑一堆,热热闹闹地喝上了。 将领们还将她视作相爷的男宠,发现她这人还挺豪爽。 一聊起天来,她跟一帮大老爷们儿天南地北什么都能聊。 喝酒更是毫不扭捏。 于是乎大家伙相处得甚是愉快。 彼时剑铮剑霜远远看着,都不知这妖女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她也只不过才先出发一个时辰不到而已,这会儿一群将军们已经跟她称兄道弟了…… 在场的将军们,姬无瑕挨个都能叫得出名字,而她也自称姓季,是以将军们一口一个“季老弟”,几碗酒下肚,更加是亲切得很。 大家聊着聊着,话题难免会偏到相爷身上。 毕竟姬无瑕名义上是相爷的男宠嘛。 于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前阵子从常彪阵营里传出来的关于相爷的传言。 便有将军问道:“老弟,相爷的那些秘辛可是你透露的?” 姬无瑕道:“我被挟持过去的当晚,常彪就审了我。” 另有将军压着声音道:“传言相爷的那些事,可都属实?” 此话一出,围坐着一圈的将军们不由得都竖起了耳朵。 姬无瑕道:“将军们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将领道:“嗐,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哪还有我们觉得不觉得的!” 第608章 天生的将相王侯 陆杳和苏槐还没走近,听见了将军们的聊天内容,又见姬无瑕大有一副想跟他们侃侃道来的架势,陆杳心想这货要是在本营里还敢大肆抹黑奸佞,怕是她那半常彪的遗产不想要了。 而且之前她在常彪阵营里是看不见逮不着,可现在她就在眼前,看得见也杀得着,奸佞岂会放过她。 只听姬无瑕道:“常彪可是狗……相爷死敌,但凡是相爷有不好的,他都恨不得传得天下皆知吧。相爷好的,他也恨不得传得大大相反,这样才能迷惑住将士们。” 陆杳心下放了放,还好这货还清楚当下的情况。 将军们哗然,道:“这么说来,都是假的?” 姬无瑕道:“那还有说的,常彪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地往相爷身上泼脏水的。” 将军问:“那季老弟,确切你是怎么向常彪说的?” 姬无瑕道:“基本上外面怎么传的,相反的就是相爷的真实情况吧。” 将军们恍然,道:“原来这一切竟是常彪的诡计!” 另有将军感到好奇,问:“老弟,我就问问,相爷的本钱真的很大吗?” 姬无瑕道:“那不是一般的大。” 将军问:“不一般是多大?” 姬无瑕张口即来:“得有驴那么大。” 将军们了然地“哦”了一声。 陆杳听得直摁眉头。 将军们看向姬无瑕,眼光复杂:“别说女人吃不消了,那老弟可有得受的。” 姬无瑕转头就看向走来的苏槐和陆杳,以及跟着的剑铮剑霜,面上毫不意外,显然先前耳朵就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 姬无瑕就哈哈笑道:“喏,相爷和他的新欢来了,好受不好受,还得相爷的身边人儿最清楚。” 陆杳一脸面瘫:“……” 她只能默默地安慰自己,好在她顶着的这副脸孔再用不了多久了。 等脱下面具以后,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将领们看见苏槐,赶紧收了收八卦之心,个个打马虎眼。 然后将军倒酒,苏槐端着酒碗上几阶高台,将士们齐齐看向他。 苏槐以酒敬烈士英魂,敬在场的众将士,再敬将士们拼死打下来的锦绣江山。 陆杳看着营中将士们,前一刻还松弛自在,却因他的三碗酒而变得热血沸腾、引颈高呼,恨不能再往战场上拼出个千秋功业来。 这种凝聚力不仅仅是源于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更是源于与他身份相匹配的能力,让将士们信服,只要有他统领,必能凯旋而归。 陆杳不由又看向高台上的苏槐,心里想着,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将相王侯。 姬无瑕在旁掇了掇陆杳的手肘,道:“你这野男人有点本事,把这支军队收得服服帖帖的。我在南淮大营的时候,可没见过常彪的部下像这样过。” 敬完酒后,苏槐让将士们享用美酒佳肴,他从台上下来,这夜晚又变得十分高昂热闹。 随之又有一批人抵达大营,拉着一辆辆的车,车上载满了货物。 士兵们不明所以,纷纷扭头看去。 等车马在空地上停下,掀开上面盖着的麻布一看,全是一车车的寒衣,垒得紧紧实实。 顿时士兵们个个喜形于色。 将领们见活儿来了,也没空再坐在一堆瞎聊天了,便先去安排士兵们,挨个井然有序地上前领寒衣。 除了拉载寒衣的马车以外,后面还有车马,拉着一个个硕大的木箱子。 打开箱子一看,将士们都晃花了眼。 里面竟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按照苏槐犒赏三军将士的命令,每位将士都有银钱可领。 姬无瑕跑过去瞅了几眼,那些个大箱子里全是钱,她见了都眼红。 姬无瑕感叹道:“这得有多少银子啊。” 陆杳道:“按照军中将士们的人头来算,怎么的也有二十万以上吧。” 姬无瑕道:“我靠,狗贼居然也舍得。” 第609章 谁还嫌钱少的 陆杳道:“他的一个人头就值十万,你之前还在他那里赚了十五万,你一个人赚的就有这里的一半多,这样想想是不是就觉得这里的也没多少了。” 姬无瑕道:“杳儿你这样的想法首先就是对钱的不尊敬。已经进自己口袋的钱别嫌多,还没进自己口袋的钱也别嫌少。” 陆杳竟无言以对,只好道:“你高兴就好。” 姬无瑕唏嘘道:“狗贼去哪里搞的这么多钱?”说着就虎躯一震,又回头望着陆杳,“他不会是去常彪府上搜刮来的吧?” 陆杳道:“你今下午不是才去看过一次么,常彪府上封锁着动都没动。” 姬无瑕叹道:“能有什么办法,只要还没进口袋的,始终都会患得患失。” 陆杳道:“这些应该是他从南淮的地方银库里弄来的。” 姬无瑕道:“呲,这算不算挪用公银?” 陆杳道:“算。” 姬无瑕道:“杳儿你男人挪用公银,你心态还这么稳。” 陆杳道:“他不就是个奸臣佞相么。” 不然这些将领们怎么说还得是相爷呢。 有钱领,大家伙当然很高兴。 可战后,南淮的地方库银是理应上交朝廷的。 这些将军们,包括延将军和广宁侯这两位名义上的统帅,谁有那胆子敢私自开启库银拿来犒赏三军? 等回朝以后,他们可扛不住那帮朝臣们的弹劾,动不动就得抵去他们好不容易挣回来的军功。 可相爷不在乎,朝臣们能拿他怎么样。 将领们服气,只有相爷能这么干。 姬无瑕自认为是也是军中一份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领钱,关于钱的事儿能少得了她吗? 于是她也兴冲冲跑去领钱。 彼时,剑霜剑铮也守在银箱旁边负责派发赏银,结果看见姬无瑕排上来了,两人一脸麻木。 剑霜道:“你凑什么热闹?” 姬无瑕一听就毛了,道:“什么叫我凑什么热闹,难道我没有功劳不该领钱吗?” 剑铮剑霜表示,她是该领钱,而且她还会领不少钱,可她领的那部分不是早就和主子另外一商定好了吗? 眼下这半两一两的她也不放过? 将领们都跟姬无瑕熟了,道:“季老弟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姬无瑕真是张口即来:“我身为相爷的男宠,只有相爷好了,你们大家伙才能好是不是?再说我冒着生命危险被挟持去了敌营,我凭着一己之力让常彪把注意力分散在了关注相爷的私生活上面,才搞得他在打仗的时候不专心。” 将军们道:“我觉得季老弟说得不无道理。这赏银有季老弟的一份儿。” 姬无瑕道:“按照功劳算,我至少算三份儿。” 于是姬无瑕在剑铮剑霜那里领了几两银子,又指着那边的陆杳,道:“还有她,也是相爷的男宠,我帮她领。” 剑铮剑霜:“……” 姬无瑕道:“看什么看,她虽然没有我的经历坎坷,可我不在的这阵子,也是她在给相爷解决需求吧,她难道没功劳吗?” 陆杳扶额,这一刻很想不认识她。 能把这种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堂而皇之,并且丝毫不以为耻反而还沾沾自喜的人,除了姬无瑕,怕是没谁了。 最后姬无瑕又从剑铮剑霜那里领了二两银子,当着两蠢蛋的面儿,将银子塞进衣怀里,扭头就走。 姬无瑕兴冲冲地回来,往陆杳身边一坐,道:“杳儿,我给你领了二两卖身钱,你要不要?” 陆杳杵着额头,道:“我谢谢你啊,你留着吧。” 姬无瑕道:“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我权且帮你收着。反正你跟狗贼在一起不用你亲自花钱,你就使劲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 第610章 去干你们的吧 这庆功宴上的气氛因着相爷的犒赏显然比先前更加热烈了些。 随后将军们安排好了派发任务,见领寒衣和赏银的士兵都非常有秩序用不着多操心,他们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继续吃肉喝酒,谈天说地。 姬无瑕跟他们喝得十分兴起。 有将军道:“原先我以为,当男宠的大都跟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没想到季老弟真性情!来,喝酒!” 陆杳不用怀疑,姬无瑕走哪里都能吃抹得开。 她跟这些将军们什么不能聊,苏槐没来时,他们就聊些声色犬马,不多时苏槐过来了,大家伙画风一变,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聊的都是些家国大义、人间理想。 然后将领们挨个给苏槐敬酒,苏槐很给面子,喝了一些。 陆杳平时虽然少喝酒,但也不是没酒量,她也应个景儿,喝了两碗。 苏槐不忘给她碗里夹肉,她不似姬无瑕那般善交际,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听,再吃点东西。 将领们高兴归高兴,但有苏槐在,他们也不能太过得意忘形,故收敛了许多。 后来苏槐低头问陆杳:“吃饱了吗?” 陆杳抬起头来,冷不防对上他的眼神,见得他侧脸,一只眼里闪烁着光,一只眼笼在淡淡的阴影中显得深邃,美得如妖似魅一般。 她耳畔仿若还萦绕着他的话语声。 陆杳心间一动,有些不明所以:“嗯?” 她已经放下碗筷有一会儿了。 苏槐也料她不会怎么吃东西了,下一刻便堂而皇之地牵了她的手就起身带她走。 毕竟陆杳眼下还顶着一张糙汉脸,两个男人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还是有点奇怪的。 顿时将领们闷咳的闷咳,嘬汤的嘬汤,以此来化解尴尬。 陆杳挣了挣手,苏槐握着她的手腕握得更紧。 她没好气道:“反正脸也不要了,现在就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身后姬无瑕还冲着她的背影摆摆手,不大意道:“去吧去吧,去干丨你们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将军们就觉得,这个“干”字,从季老弟的嘴里说出来,尤为的传神。 姬无瑕又招呼大家道:“相爷都不觉得尴尬,我们尴尬什么,完全没必要嘛。来来来,继续喝酒。” 将军们咂两口酒,想想就纳闷了,道:“既然相爷的本钱不小,为什么还非得男人不可?” 姬无瑕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相爷他就好那口,能怎么着?”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不忌口了,道:“呲,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难不成比女人还好?” 此话一出,将军们就齐刷刷地盯着姬无瑕,认为这个话题她这个过来人最有发言权。 姬无瑕摸了摸下巴,也咂两下,道:“大抵就是妙不可言,老哥们要不要试试?” 将军们神色皆比较丰富。 一方面想探究这其中的奥妙,可一方面又明确地喜欢女人,纠结得很。 有将军道:“还是女人好,长得美身段儿娇,捏起来又软又嫩。” 姬无瑕道:“男人也有美的身段儿好的,就拿那云金的敬王爷来说,那就是冰清玉洁的美人儿,连男人见了都动心的。” “这我倒是听说过,那敬王长得十分俊逸,举世无双。” 姬无瑕道:“以后有机会你们把他掳来玩玩就知道了,肯定比女人好玩。” 将军们嘘声一片,接着又爆发出爽快中夹杂着一股子浪荡的笑声。 陆杳被苏槐带着,径直策马离营。 热闹喧嚣一点点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两人往来时的路回城,进了城门以后,翻身下马,苏槐就牵着她登城楼。 陆杳见着城楼上上下下都有兵将把守,不由得抽了抽手。 可这狗男人就是旁若无人地紧紧抓着她。 后来他一声吩咐,守城楼的兵将们都下去休息。 这些兵将都垂着头不敢直视,整齐而迅速地下楼。 等陆杳站在城楼之上,登高望远,眼前视野一片开阔。 虽然是晚上,也可依稀看见雪天里远方影影重重的山廓。 城外空地上安置的军营,万千营火闪烁,还能听见那边的欢歌笑语声,那种喜庆洋溢的氛围溢出了营地,充斥在这夜色里。 天外几点疏淡寒星,若隐若现。 空气也清寒而新鲜。 陆杳不由得想,是不是在军营里关 第611章 那你呢? 陆杳愣了愣,随即嗤地笑开来。 她回眸看他一眼,那桃花眼里笑意盎然,比那山月风光、比那人间欢闹好看。 苏槐亦紧紧盯着她,道:“你这张脸能不要了吗?” 陆杳前一刻还觉得他这嘴应该是会说人话的,结果下一刻就又暴露本性。 陆杳道:“脸是个好东西,不能因为相爷不要,就不让我要。你反正名声就这样了可以躺平不做人,但我还要做人。” 苏槐伸手就往她脸上摸来,顺手得很,要揭她面具。 陆杳仰头躲开,不让他揭,就是不想让他要风就是雨。 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在城楼上就动起手来。 狗男人步步紧逼要撕她的面具,陆杳退守防御。 也只是拳脚上的功夫,她知道苏槐没跟她动真格的,但最后也还是把她逼至角落里,将她困于他臂弯与怀抱之中。 陆杳踹他一脚他也不躲。 只是素日在军营里时他都有所收敛,至少人前看起来是位持重有度、人模狗样的相爷。 可眼下,这狗又原形毕露。 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交了手的缘故,他浑身上下气息狷狂得很,盯着她的眼神也是直勾勾的充满了野性。 陆杳心头锐跳两下,正要张口说话,他冷不防俯头欺近,吻住她的唇。 与此同时手扶着她的后脑,一入她口中便火热地加深这个吻。 吻里有彼此交缠的气息,还有丝丝酒香。 陆杳蓦地感觉有些上头。 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苏槐方才稍稍冷静下来,反反复复地亲吻她的唇瓣,最后离了她的唇。 陆杳呼吸有些乱,仰头看他道:“对着我这张脸你也下得去嘴,这么不忌的吗?” 苏槐道:“我不仅下得去嘴,”说着便勾着她的腰猛地卷进怀里,将她紧紧抵在城墙上,“我还有了感觉。” 陆杳:“……” 诚然,他这般牢牢抵着她,她想感受不到他的变化都难。 陆杳吸了口气,及时转移话题道:“常彪的府邸,你打算什么时候抄了,把该分的分给姬无瑕?” 苏槐道:“我抄了常府,分给她以后呢?” 陆杳道:“各自有各自的事,这样大家都不浪费时间。” 两人咫尺相对,一人微仰着下巴,一人微低着头,喃喃低语,是世间所有情人应该有的最亲密的模样。 只是两人的话题却不在这样的氛围之中。 苏槐道:“那你呢?” 两人之间就蓦地陷入了沉默。 那种暧昧的气氛也似乎淡了不少。 陆杳本不想这么快谈到这个话题,她先前也不让姬无瑕提及,就是怕惹毛他。只不过姬无瑕提与她提又完全是两回事。 这个问题她是避免不了的。 她要是不跟他说清楚,这狗男人也不会罢休。 遂陆杳道:“我自是与她一起,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苏槐依然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只是眼里不再是那缠绵悱恻的钩子,而仿佛是在思量算计着怎么把她锁牢在身边,让她再也无法离开。 苏槐道:“你不随我回京?” 陆杳道:“我现在的情况连之前都不如,跟你回去,好被你连累受你的敌人打击报复吗?我还想多活两年。” 苏槐道:“我自有办法保全你。” 陆杳嗤笑,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道:“你此番回去,朝中不知多少人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先保全你自己就行了。我是疯了吗要随你去冒险?” 苏槐道:“你不跟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陆杳道:“我享你什么福了?” 苏槐道:“你享我的时候难道不舒服吗?” 陆杳:“……” 陆杳黑着脸,清晰肯定以及明确道:“那就当我是享了你的福,但绝不当你的难。” 苏槐道:“常彪的家财那就等回京以后再分。” 陆杳道:“苏槐,一码归一码。” 苏槐道:“不然就放她走,你跟着我。” 他又低了低头,鼻尖挨着她的,缓缓地道,“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好谈。可你说你要走,我手里有什么我就用什么,让你走不了。” 第612章 我却是爱你得很 陆杳觉得这张脸好看的时候是真好看,可恨的时候也是真可恨。 她道:“我要是恢复成以前那样,你此刻已经被我摔下这城楼去了。” 苏槐道:“那你现在要不要摔我一个试试。” 陆杳气性一上来,还当真是一把揪着他,试上一试。 只可惜,使了力气也没能将他掀下去。 苏槐又道:“果然你还是随时都想着怎么杀我。可惜你今非昔比,而我要是想摔你,立马就能把你摔下去。” 说罢,他也一把就将陆杳提了起来。 陆杳手里也紧紧抓着他,谁都不放手。 陆杳道:“你要是摔我,我做鬼也要拉你垫背。” 苏槐却忽然道:“陆杳,你爱我吗?” 陆杳愣了愣,两相僵持,道:“我要是不爱你,你就会杀了我吗?” 苏槐道:“你以前动不动就骗我说爱我,而今骗我一下都嫌费嘴皮子吗?” 陆杳道:“堂堂相爷,岂用得着这么卑微地求别人骗你。” 苏槐道:“要是以前,你不爱我,我可能杀了你也无妨。可如今,” 说着,狗男人还真是作势要把她往城楼外掀的架势,陆杳心里妈卖批,这疯子嘴上一套做的一套,还不等他丢手,她立马手脚并用地把他缠住。 可事实上,他一点没松手。 就在她缠上来的那一刻,他一手将她抱得死紧,一手摘了她的头盔掌住她的后脑勺,便俯头欺吻,吻得风卷云残一般。 陆杳霎时明白过来被这狗给耍了,腿上当即松开他双脚下地。 他激狂地在她唇齿间厮磨辗转。 陆杳有些提不上气,他却蓦然又放开她的嘴唇,又道:“我却是爱你得很。” 陆杳仰头望着他,有些失神。 以至于他再吻下来,她都没来得及躲闪或是迎合。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越吻越深,吻得越紧越狂乱火热。 陆杳呼吸全然凌乱,溢出嘴角。 她听见城楼底下有兵将们骑马穿过城门进进出出。 她甚至听见有将领粗声粗气地询问守城兵:“可有看见相爷回城?” 守城兵回答:“回将军,相爷在城楼上。” 此时陆杳正被这狗男人给压在城墙上,这城墙虽高,但有一个一个的凹槽,方便打仗的时候往外观察敌情。 先前陆杳往外观景,此刻两人正好就依偎在城墙较矮的凹槽处。 只要她稍稍往外一仰身,下面的人定然就能够看见。 她听见话语声,下意识就往边上躲,狗男人还晓得将她揽回来收紧在怀,一翻身就往边上躲,瞬时换了个方位,换成是苏槐后背靠着墙,而陆杳全然趴在他怀里。 可两人往边上一挪时,陆杳的手肘不慎碰到了凹槽上放着的她的头盔。 她伸手去抓,可到底被狗男人霸着,一时动作慢了一步,那头盔径直从城楼上掉了下去。 陆杳只得飞快地把手收回来,下一瞬就听见头盔砰地一下,砸在地上的金属碰撞声。 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清越醒耳。 于是乎前一刻还在说话的兵将们,全都一致安静了,一溜烟地往拱形城门洞口里躲。 还有个将领忍不住好奇,探出头去,往城楼上瞧了一瞧。 身边同僚就问:“看见什么了?” 那将领道:“什么都没有。” 同僚道:“那怎么无端端的掉个头盔下来?” 大家眼睛就齐刷刷看向那孤零零的头盔,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都被砸瘪了。 然后将领就问守城兵:“相爷几个人上去的?” 守城兵道:“相爷带了一个人上去,城楼上的兄弟们全都下来了。” 将领便道:“那你们可在下边守好了啊,谁都不得上去坏了相爷雅兴。” 陆杳依稀听见那些话语声时,她人都是恍惚的。 她一边被苏槐擒着身子激吻,一边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她压来。 陆杳被他压得连连踉跄着往后退,他又丝毫不给她脱身的机会。 她往后退一步他便往前欺近一步。 直到后来,眼前光景变得昏黄,两人就退至了四面是墙的哨房里。 第613章 你说句你爱我,如何? 哨房里只有一道方方正正的窗口,可以正正直直地望出去,与城墙的凹槽处重合,视线丝毫不受阻碍。 但却能够阻挡大部分的凛冽寒风。 哨房里影影绰绰,中间烧着一炉炭火。 火已经烧过了,只剩下一堆红彤彤的炭,冒着融融暖意。 苏槐扶着她头的手指一拨,就摘了她的发髻,青丝泄下来,他再次将她压在墙上的时候,如狼似虎一样啃她。 陆杳眼神有些朦胧,可神志尚还清醒,含糊道:“苏槐,你够了。” 苏槐低低道:“怎么够,哪里够,什么够?” 陆杳:“……” 这有限的空间里回应着的是彼此纠缠、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后来陆杳断断续续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过我,等你伤好……若我要走,你便放我走。你记性是被狗吃了吗?” 苏槐应道:“我还答应过,我亲自送你回。” 陆杳道:“那你还想食言不认?” 苏槐不答了,只是反反复复地亲吻她。 她这张人皮面具实在伪装得滴水不漏,即便是被他吻到喘不过气,她面上也依然面色如常。 后来苏槐吮她耳朵,舔她脖子,他能感觉到被他压在墙上的这人儿渐渐软了身子骨儿。 苏槐趁她不备,摸到她脸颊边,就将她的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 顿时,她本来模样的那张脸,呈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皮肤细腻光洁,在炭火的映衬下,依稀可见她脸颊绯红。 她那双眼睛,如月华星辉,那抹光亮却是又水又润,朦胧又迷离。 她唇瓣被他亲得娇艳荼蘼,口齿微张,就那么把他看着,凌乱地轻声喘息。 他手指摩挲过她的脸颊,有些异于平时的滚烫。 他呼吸也乱了,约摸是看见她动情的模样,气息也更加迷乱两分。 苏槐又低头去亲她,碰到她唇的那一刻,她似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仰了仰下巴迎上他。 她想,大抵是有些醉了酒的缘故,明明这么不爽他,却还是想与他接触。 苏槐又与她厮磨了许久,反反复复亲咬唇瓣,将她鼻尖磨得通红,那双桃花眼里如烟水含露、似月里寻芳,梅蕊诉娇,艳不可拟。 苏槐道:“你再陪我些日,我送你回。等我事情忙完了,我便送你回。” 陆杳张口,声色沙哑不堪,道:“陪你到何时?” 苏槐道:“过完元宵。” 没等她回答,他便又来亲她,不知餍足的。 陆杳被他亲得脑子都混混沌沌,后来勉强应他:“那便陪你到过完元宵。” 他顿了下来,半垂着眼帘,看着她道:“你说句你爱我,如何?” 陆杳头靠着墙,身子有些乏软,她莞尔笑笑,道:“不如何。相爷也会想听这等不着边际的话吗?” 苏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两相静默片刻,陆杳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她闭了闭眼,试图压下心头躁动。 可她那眼角嫣然绯彻,却是轻易压不下那抹蔓延至心头里的灼热。 她闭着眼也知道他还在看她。 陆杳再睁开眼时,果不其然,直直撞进他眼神里。 那一刻,她莫名浑身有种起火一般的热度。 陆杳哑声道:“苏槐,你再这样看我……” 话没说完,她倏而一把抓住苏槐,反身就将他抵在墙上。 她靠近他的唇,却在碰到他唇沿的时候停了下来,停顿片刻,还是没有亲上去,而是轻轻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那温温软软的触感,使得他冷不防滚了滚喉结。 陆杳便顺着他的下巴,亲他颈项,一路舔咬。 他气息起伏得更明显,陆杳手里拨开他的衣襟,他也没阻拦,任由她亲他肩胛锁骨。 陆杳道:“你不是想让我摸你吗。” 说着,她的手便抚上他胸膛。 他手臂勾着她的腰肢,将她狠狠往怀里压。 陆杳一路亲亲咬咬,当她一口咬上他胸膛时,不禁舔了舔,还不待她绵绵辗转,苏槐终于忍无可忍,反客为主,重新将她压回在墙上。 他衣襟散乱,顾不上,堵住她的唇时,狂野极了,手上几乎是撕扯她的衣裳和腰带。 衣衫窸窣之际,他提起她的腰肢,就狠狠攻了进去,十分凶猛有力,极尽深沉。 陆杳轻叹了一声,下意识 第614章 只想弄死你 哨房里干柴丨烈火,恨不得将彼此都烧为灰烬。 她趴在他身上,媚骨声娇,似喃还似笑,道:“还要听我说爱你吗?” 苏槐道:“现在有事干,等我空了再听。” 兵戈正烈,他又道:“陆杳,我现在只想弄死你。” 陆杳听着,眼角滚烫,流光堆砌,妙不可言。 她缠着他采他之际,苏槐毫不吝啬,将她抵得死死的,咬着她耳朵道:“给你,全都给你。” 陆杳被那山洪之势给烫得扭身低喃。 稍后他又来,愈加狂烈,凶狠持久。 陆杳依稀听见大营那边的喧闹声由鼎沸渐渐变得零星。 又听见城楼底下的将军们打马回城。 再后来,哨房里的炭火由通红渐渐冷却成灰。 即便这样,空气里依然蔓延着火热,还有过分暧昧旖旎的气息。 丝毫不觉得冷,反而身上还起了一层汗意。 整个过程,都是苏槐抱着她。 这狗男人体力不是吹嘘的,手臂稳实有力得很。 到最后,无疑是她先感到有些吃不消。 狗男人依然嚣张到不可一世。 窗外有风进来,陆杳感觉潮热稍稍退却了一些。 她偏头一看,有细细碎碎的雪沫飘落在方方正正、砖砌的窗口上。 又下雪了。 她吃不住时,就也细细碎碎地骂他几句。 这厢,京中。 这时节宫里遍地白雪,冷得更甚。 但越是严酷的天气,宫中团团簇簇的雪梅越是迎寒而绽,不屈不挠,空气里暗香浮动,幽幽不绝。 静妃阿浣被打进冷宫里已经两三个月了。 这冷宫着实冷清,整日除了她和身边照料的嬷嬷以外,再见不到旁人。 这里的一日三餐也十分简单,不过她到底身怀龙嗣,太医时常进出,送的汤药她也按时服用。 可后来长公主得知她有了身孕,阿浣还见了长公主一面。 阿浣思及以前种种,包括自己如今口不能言,都是拜她所赐。 可阿浣又十分清楚,自己人微言轻、出身卑贱,又如何能与长公主抗衡。 她只盼着,长公主不要伤她腹中孩儿。 因而阿浣胆战心惊,可长公主却说要助她一臂之力。 等将来她诞下龙嗣,就可母凭子贵,一飞冲天。 阿浣没应下,也不敢当场拒绝。 长公主临走时,道:“无妨,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等你想清楚。你要知道,在这冷宫,若是无人帮你,直到你孩儿出生,你们娘儿俩都永无出头之日。” 等长公主走后,阿浣立即让照顾她的嬷嬷写信,有专人负责把信送出,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相爷手上。 阿浣记得相爷离京前的叮嘱,这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纷争之地,她又有了身孕,若是消息传开,她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她又没有娘家势力支撑,那些后宫娘娘们想碾死她恐怕易如反掌。 加上相爷又要即将离京督战,相爷担心她无力应付宫中,故才设了个名头,暂让她住进冷宫里。 阿浣一切遵从相爷安排,在冷宫安安心心地等待孩子长大。 她一天天等待,托嬷嬷去打听前线的情况,相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打胜仗之类的。 不知不觉,她对那个把她从泥潭中拉出来的男人满是憧憬,甚至于一天胜过一天的想念。 所以长公主来找她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给他传信。一是要告知情况,二是终于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以找他了。 阿浣日思夜想地等了些日子,总算等到了相爷的回音。 嬷嬷对阿浣道:“相爷说,长公主若是来接洽娘娘,也是想以娘娘腹中的孩子将来做个筹码,所以长公主暂时应该不会伤害娘娘。 “相爷让娘娘放心养胎便是,娘娘不妨与长公主转圜,如此也能更好地保全自己。” 阿浣明白了,假意答应与长公主为伍,在相爷不在京的这段时间里长公主定会全力保全她安然无恙的。 等相爷回京了,她也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到时候再与长公主划清界限,有什么事相爷也会帮她的。 第615章 一生都报答他 嬷嬷述完相爷的意思,又道:“相爷是希望娘娘无恙,才让娘娘与长公主转圜。可娘娘应该知道,若非长公主,娘娘也不至于被药哑了嗓子。 “若不是相爷出面,娘娘想必早就被处死了,又怎会被发配至浣洗司留存一命,更不会在相爷的帮扶下获得圣宠怀上龙子。” 阿浣用力点头,比划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绝不会忘了相爷的恩情,更加不会忘了长公主对我做的一切!我这一生,只会报答相爷!” 阿浣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比划着问嬷嬷:“相爷不是……与长公主成过亲么……他们不是一起的么?” 嬷嬷道:“若是两人有情,又何须拖到今日。成亲也不过是贵人们的权宜之计,不然又怎会才成亲没俩月就又解了婚。” 阿浣眼神闪了闪,她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相爷不喜欢长公主就好。 只是后来的两个月里,她虽然没见红,可肚子也没见长。 阿浣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询问太医,太医只说是脉象一切正常,不过孩子长得慢,需得再过两个月看看。 该她服用的安胎药还是每日照常服用。 年后,西策军大胜南淮军的消息传到了京里,皇帝龙颜大悦。 满朝文武纵然对苏槐极度痛恨,可这也不免是个好消息。 一些相党的言官便说道,今年开年便是瑞雪吉兆,捷报传来,这一年必定国泰民安、丰收连连。 这厢,外面不知道什么时辰,光线从房门的格子纱透进来,有些刺眼。 陆杳正睡着,便听见房外有姬无瑕的说话声。 姬无瑕贴着门问:“我杳儿,你醒了吗?” 过了一会儿,陆杳才惺忪地答应:“没醒。” 姬无瑕道:“你现在方便吗,我可以进来吗?” 陆杳道:“不方便。” 姬无瑕道:“我给你带了包子,听说是这南淮城里最出名的老字号包子,我排了一刻时辰的队才买来的。” 陆杳一时没答应。 姬无瑕又道:“我尝了两个,味道确实不错,你吃不吃?” 陆杳道:“不吃,你自己吃。” 姬无瑕道:“我自己吃有什么趣。” 陆杳道:“那叫黑虎一起吃。” 姬无瑕道:“别提了,黑虎一早上就吃了一只鸡,把它肚皮吃得圆鼓鼓的,它哪还瞧得上包子。” 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陆杳睡意也淡了去。 姬无瑕道:“杳儿,包子冷了啊。” 眼下陆杳房里就她一人,苏槐一早便起身了,床外侧空空的,只剩衾被里的余温,带着些他身上的味道。 她就叫姬无瑕进来了。 姬无瑕进房一瞅,见陆杳果然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就露出个头在外面,一头黑发堆在枕上。 她阖着眼,屋里明亮的光线下,可见她脸上皮肤十分洁白细腻,给姬无瑕最直观的感受就像刚煮熟剥了蛋壳的鸡蛋一般。 只是她脸颊上微微有抹白里透红,又似三月里最娇嫩的桃花,眉眼间处处透着一丝慵懒。 姬无瑕道:“我瞧着都移不开眼,更别说狗贼了。杳儿,起来吃包子吗?” 陆杳道:“不吃。” 姬无瑕自顾自去炉上烧了一壶水,然后坐在桌边啃包子吃。 等她吃完包子,估计水也烧开了。 姬无瑕感叹道:“果然,这好气色都是靠男人滋养出来的。而且还是杳儿你这种专门需要吸男人精气来调理自身的,效果最是明显。” 自己的状态只有陆杳自己最清楚。 她的内息是得到了安抚,可身体动一动,那股子酸软到了骨子里的后劲儿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浑身到处都不得好,腿间更是不适。 那野狗昨晚上是撒野发疯到了极致。 陆杳觉得但凡自己要是个柔弱女子,估计真得被他弄死。 第616章 最主要的还是身边人 陆杳及时跳开这个话题,问道:“黑虎一早上哪去弄的鸡来吃?” 姬无瑕眼下在屋里一听她声音,不由得关心道:“杳儿,你不打紧吗?怎么嗓子哑得这么厉害?” 陆杳默了默,道:“只是有点干罢了。” 姬无瑕道:“那你要喝水吗?” 陆杳道:“不喝。” 姬无瑕道:“一会儿我给你泡壶润喉茶。” 姬无瑕啃完一个包子,又啃第二个,然后又道:“你说黑虎吃的鸡啊,还能哪去弄的,狗贼给它的呗。看得出来今天狗贼心情不错。” 说着就唏嘘:“真是什么都比不上杳儿你的枕边风好使。只要你一出马,狗贼就什么都好说,他今早上不光喂黑虎吃鸡,还说下午要开始抄常彪的家。我这不赶紧来谢谢姐妹你么。” 陆杳闭目养神。 姬无瑕请教道:“杳儿,你教教我呗,这御男之道都有个什么诀窍?我要是有你这功力,能把三师父拿下么?” 陆杳道:“你觉得三师父跟苏槐能一样吗?” 姬无瑕叹口气,道:“也是,你野男人沾权色,就好你这口,可三师父就是个不沾人间烟火的神仙。” 姬无瑕也只伤神一下子,话题跳转得快,又问道:“昨晚庆功宴,你们才待一会儿,狗贼就带你走了,后来你们去什么地方了?” 陆杳道:“找了个地方看看风景。” 姬无瑕道:“大晚上看什么风景。” 陆杳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嘴上道:“看看南淮城里的夜景,整个大营的篝火也尽收眼底。” 姬无瑕道:“要是以前,你肯定是觉得平平无奇的,毕竟你跟你师父走过大江南北那么多的地方,什么风景没见过。可要是跟野男人一起看风景,那应该又是另一番体会了吧。” 陆杳闻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道:“说得好像你最懂似的。” 姬无瑕挑眉道:“那不然怎么说风花雪月是人间最好的风景呢,谁这一生没听过风没看过花没赏过雪没观过月啊,最主要的还是身边人。因为和身边人一起,这风花雪月才被赋予了多情的意义。” 陆杳不置可否道:“你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她回想起昨晚,她看见雪花从哨房的小窗口边轻飘飘的落下时,好像与平素相同,又似不同。 当时她觉得落雪,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姬无瑕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庆功宴结束以后我回来都还不见你们回来?” 这个陆杳也不知道。 她只知苏槐抱她下城楼的时候,整座城里已经陷入了梦乡,安安静静。 在回来的路上,她也累极,昏昏欲睡,枕着他就睡着了。 回来以后,她撑着眼皮清洗完,一沾床就又拉下眼帘睡了。 一觉无梦,她只觉男人怀里异常的温暖。 见陆杳不答,姬无瑕也不再追问了。 恰逢炉上的水烧开了,姬无瑕拎过来倒了一杯,道:“杳儿,你下午要跟我一起去抄常彪家吧。反正也没事儿,就一起去呗。” 说着她就转头往外走,又道:“你先等等啊,我去给你拿润喉茶来泡。” 姬无瑕出门之际,不忘把门合上,以免冷风灌了进来。 趁这空当,陆杳也睡不了什么觉了,索性起身。 她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拢了拢衣襟,不经意低头一看,一脸面瘫。 身上到处都是痕迹,要说她给人虐待了都有人信。 陆杳没多耽搁,拿过床边叠放着的衣服就穿。 姬无瑕动作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过陆杳动作更快,等她回来时进门就看见陆杳已经衣着整齐、并且洗漱好,一脸平常地坐在桌边了。 姬无瑕泡了一壶润喉茶,陆杳一口气喝了半壶。 将近中午,剑霜把午饭送进了房里,有板有眼道:“主子说,今中午他不回来吃饭了。” 姬无瑕道:“谁稀得他回来。” 剑霜冷声道:“要是主子回来,也轮不到你在这吃饭了。” 姬无瑕撇撇嘴,道:“你主子回不回来,都轮不到你在这吃饭。” 剑霜:“……” 剑霜尽忠职守地过来送午饭,结果一句话就颇有种铩羽而归的意味。 所以说他就不爱来。 可剑铮抢先跟在主子身边做事去了,他就只能留下来保护陆姑娘。 可陆姑娘身边有那妖女,又哪里用得着他。 第617章 还是陆姑娘最了解 用完午饭以后,姬无瑕就迫不及待地要和陆杳出门。 只是陆杳想起来戴面具,却满屋子都找不到自己的面具了。 昨个晚上面具被狗男人给揭了,难不成走的时候他没有带走? 可她分明记得他当时帮她把衣裳整理好,又将面具捡起来收走了的。 毕竟那东西留在当场让其他兵将们看见了平白惹人猜疑。 姬无瑕道:“这屋子一目了然,一看就没有面具。” 陆杳道:“那你还有多的吗?” 姬无瑕道:“有倒是有,就之前我混在南淮大营里扮的林将军用的那张,你敢要吗?” 陆杳:“……” 真要戴那个出去,那不是挑事儿么。 姬无瑕道:“现在又不是在军营了,不戴面具也没什么。快别耽搁了,再耽搁下去,等去常彪府里,狗贼东西都抄完了。杳儿我们快走。” 说着就拉着她一道出门。 剑霜已在府门外备好了马车等着,两人上车以后,他便驾车前往常彪府邸。 陆杳在马车里也找了一遍,想着是不是昨晚回来的路上落在车里了,结果也没有,便只好作罢。 听剑霜说,而今常彪和他麾下战亡的部将们,全都以反贼定论,尸首也已经装殓,运往京都。 待尸首抵达京都以后,还得依照相爷的吩咐,当着百官的面,将那一具具反贼尸首抬出来陈列着,让百官们都看看,害死那些官家子弟的罪魁祸首都在这里了。 姬无瑕道:“常彪和他战亡的部将们,尸首都不太美观吧。” 她说得还比较含蓄,岂止是不太美观。 但凡战亡的,哪个不是鲜血淋漓,有肠穿肚破的,也有缺胳膊少腿儿的,还有缺头的。 就算找回了头,那头也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剑霜道:“朝中那帮人,向来就知道动动嘴皮子便判定了他人功过是非,不让他们看看清楚,他们怎么闭得上嘴。” 姬无瑕道:“那不得吓死他们,就是不做噩梦,也肯定几天吃不下饭。” 陆杳道:“也叫他们知道,与相爷作对的下场就是那样了。那帮官员们就是对他再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思量着来。” 剑霜道:“还是陆姑娘最了解主子。” 等马车到了常府门前,刚一停稳,姬无瑕就拉着陆杳下车。 此时常府府门大开,有不少人影在里头走动。 姬无瑕跟一阵风似的掠进大门去,就见士兵们正来来去去地搬挪府里的东西,正从后院和库房那边搬出来,对方在偌大的前院空地上。 苏槐正站在院中,听底下的人清点汇报名目。 姬无瑕一进来就挨个去看看抄出来些什么宝贝,苏槐见着她来了,便回头看去,恰恰见得陆杳后一步跨进府门缓缓走来。 她虽穿着寻常普通的男子衣裳,但没着盔甲,头发高高束着,十分干净利落,可那模样在萧素的天气里,显得眸生春水、唇若艳蕊,极是容色逼人。 他是见过了她唇红齿白、或嗔或骂,眼里娇媚滴水、勾人勾魂的光景的,眼下她一来,他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杳低眉看路,进了这府邸以后,冷不防抬眼就与他视线撞个正着。 或许是他眼神太过无所顾忌,搞得陆杳心头蓦地跳漏了两下。 她面无表情,觉得这狗东西看她的眼神定又是在回味什么龌蹉下流的东西。 旁边本在像他汇报的将军,见相爷回头看,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便也跟着往门口看去,而后不由一愣。 此人虽容貌清秀昳丽,但却面生得紧。 哪里来的人,竟也该擅闯此地。当是什么人都能来这里么? 将军正要出声呵斥,却见相爷回过头来,对他道:“继续。” 相爷都没说什么,任由此人进来了,将军顿时意识过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来呵斥。 于是将军就只能视若无睹,继续向苏槐汇报抄来的东西。 第618章 分赃 士兵们每抬出一样,就另有将军专门负责清点记录在册。 汇报的将军这一册汇报完了,又汇报下一册。 姬无瑕去后院溜达完一圈回来,兴冲冲与陆杳道:“不愧是反贼,坐拥南淮这么多年,那库房里都是宝贝。还有后院里用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抬到前院来的每一样东西,都会给苏槐过目,陆杳和姬无瑕也就跟着饱饱眼福。 金银珠宝就不说了,还有瓷器摆件,绝笔字画等等,琳琅满目。 毕竟常彪在南淮,称霸一方,这南方的官员谁不想讨好他,都将好东西往他这里送。 这些东西随便拿一件去黑市上买,就能卖不少钱。 姬无瑕最为眼馋的还是那尊玉佛。 足足有白菜那么大一尊。 且色泽碧绿通透,雕工精湛无双,那是在常彪的卧房密室里找到的。 姬无瑕之所以跟着去后院转一圈,就是去挨个检查,看看那后院里有没有机关暗室,结果还真给她揪出了这么个好宝贝。 在半下午的时候,陆杳和姬无瑕看宝贝看得应接不暇,苏槐站在陆杳身边,蓦地来一句:“看上了什么,可以跟我说。我都给你。” 陆杳愣了愣,抬头看他,他也看着她。 陆杳见他神色寻常,可他的话语声钻进耳朵里,莫名有种抓心挠肺的意味。 她就感觉,管它什么,只要她开口想要,这狗什么都肯给。 陆杳就笑,平日里她素来也少笑。也不知为何就笑。 她只知道,大抵这一刻,自己心里是好受的。 她一笑,苏槐便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杳道:“这些我都没看上。” 苏槐就吩咐剑铮道:“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药材库。” 他还知道,那才是陆杳感兴趣的。 通常权贵府宅里都会设有一个专门的库房来存放药材,之前相府也是如此。 因为许多珍贵药材,可是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且也会当做权贵之间的礼物来流通,并且极具收藏价值。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与金银财宝存放在一起。 果真,剑铮找到了药材库,将里面的药材全都抄了出来。 这常府的珍稀药材可不比相府里少。 陆上跑的、海里游的、土里长的应有尽有,并且保存得十分妥善完整。 其中有几百年的人参,根须俱全;也有极品的灵芝,肉圆润厚实;还有鹿茸有海马,以及数量可观的龙涎香等等。 确实,陆杳对这些就感兴趣多了,光那株人参,她就反反复复地观摩了许久,从参体捋到根须,然后道:“这人参至少有四百年。” 姬无瑕蹲在她身边,问:“值多少钱?” 陆杳道:“根须如此完整,无价。” 她笑眯眯地仰头望着苏槐,道:“我要是看上了的,都给我吗?” 苏槐道:“都给你。” 最后陆杳让剑铮剑霜把这些药材规整一下,全部抬回暂时落脚的宅子里。 等到常府全部抄完,天都黑了。 而且这前院以及两边走廊上,堆都快堆不下了。 姬无瑕唏嘘道:“这家底丰厚的就是不一样。” 到了分家产的时候了,姬无瑕叫来的小弟们就在府门外候着。 苏槐从众多财宝中零星挑了一些出来,有金银珠宝,也有精瓷玉器,一些名家字画也少不了。 这过程中,姬无瑕就抱着那尊玉佛,谁也别想拿走。 当苏槐眼神落在那玉佛上时,姬无瑕立刻表明态度:“常彪是老子杀的,这玩意儿也是老子找到的,所以必须是我的!” 最后苏槐也没与她争。 苏槐的人把要上交到朝廷的部分东西先收拾走,他又捡了些东西,分别派送至领兵作战的将军们手上。 姬无瑕明白,分赃嘛,要人人都有参与才能和气生财。 她虽然肉痛,但也没提出异议。 主要是她还以为,常彪的这些家产至少得一半拿去充公呢,没想到狗贼心黑手更黑,就象征性地匀了一点出来给朝廷。 然后再把前堂后院的那些梨花木家具,全都搬空,一并运回给朝廷。 所以上交给朝廷的那部分看起来大件又壮观,十分能充数,但就是不值几个钱。 给朝廷的总的撑死了也就一两成吧。 那多出来的三成又匀点给将 第619章 要不要这么可怜? 最后苏槐也照他之前说的,将剩下的跟姬无瑕五五分账。 姬无瑕叫她小弟进来,十分积极地把分来的家产三下五除二给搬空了。 姬无瑕高兴得飞起,对苏槐道:“狗贼,我突然觉得今晚上你跟我杳儿般配了许多。” 陆杳抽了抽嘴角,她又道:“下回再有这种生意,你叫我一声,我保准给你整到位。” 等常府的事情处理完,这座府宅已经被搬得空空如也。 就算有落下的,比如堂前的几个盆栽,姬无瑕也没放过,活生生给搬走了。 如陆杳所说,除了没法搬走的,这府宅里真真连根毛都不剩。 彼时陆杳看着姬无瑕指使她小弟搬盆栽,面瘫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姬无瑕道:“搬回去放在我总舵,当个装饰也好。” 苏槐先一步走出府门,在门前的马车边等。 陆杳和姬无瑕等着小弟们把盆栽都搬完了方才后一步往外走。 姬无瑕瞅了瞅府门外的苏槐,小声跟陆杳道:“杳儿,现在该得的都到手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走?” 陆杳亦看向苏槐,夜色昏重,马车檐下点着温黄的灯。 那府门就像一副方方正正的画框,他垂手而立,灯火淬了他满身,他犹如身在画中。 陆杳道:“走不了。” 姬无瑕道:“为什么走不了?” 陆杳道:“我应过他,等元宵过后再走。” 姬无瑕看看狗贼,又看看陆杳,没再多问,双手枕在脑后,吹着口哨,后道:“成吧,反正过完年也没啥事可做。总共也就剩个十来天,晃眼就过了。” 陆杳“嗯”了一声。 姬无瑕又道:“你要是舍不得,你就跟他去呗。” 陆杳道:“我得回药谷一趟。”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府门。 剑霜面无表情地牵了一匹马给姬无瑕。 意思很明显,她自个骑马回,别打扰他主子和陆姑娘。 姬无瑕一把从剑霜手里扫过马缰,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对陆杳道:“我先走一步了啊。” 说罢扬鞭打马,扬长而去。 姬无瑕捏了一声悠扬的口哨,高处笼罩着的树影里,黑虎也跟着振翅而飞。 这厢,陆杳跟着苏槐上了马车,剑铮剑霜便也驾车回去。 马车轻晃,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后来苏槐先开口:“你哑巴了吗?” 陆杳:“……” 陆杳白他一眼道:“我真希望你是个哑巴。” 下一刻,他一把拽过她来,就搂进怀里。 这狗一沾她的身,就又开始盘她,先是摸摸她的头发,然后亲亲她的额头,又觉得不过瘾,又亲亲她的脸,再亲亲她的嘴唇。 陆杳觉得,说他是狗,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反而无比贴切。 陆杳躲开他,道:“我的面具呢?” 苏槐道:“烧了。” 陆杳:“……” 陆杳没好气道:“它招你惹你了,你要把它烧了?” 苏槐道:“你天天戴,还戴上瘾了吗?” 陆杳道:“我也就白天戴,晚上我戴了吗?” 苏槐道:“离元宵总共也就十天时间,你还想要让我白天都看不到你的样子。” 陆杳愣了愣,看着他的眼睛。 车檐下的微光透过车窗缝隙溢进了些许。 他见得她眼里有光亮,渺渺星河大概也就如此。 半晌,陆杳道:“听起来要不要这么可怜?” 苏槐说得无比自然而然:“那你就好好可怜我。” 陆杳道:“那你也用不着烧掉。你不知道一张面具难做吗?” 苏槐道:“我不知道。” 陆杳移开眼,道:“你不知道就算了。” 话音儿一落,苏槐冷不防又将她扯回身来,手指捉着她后颈,掌心摩挲着她侧脸和脖颈,歪头就亲到了她唇上。 马车里安安静静,剑铮剑霜两个甚至都有些不习惯,主子和陆姑娘竟没有打起来,也没再骂起来。 第620章 不想死就得忌 陆杳得了常彪府里的那些珍稀药材以后,基本上可以成日待在房里足不出户了。 她当天晚上,就用了她几味药材,给苏槐泡了一个药浴,又施针封他的气海。 彼时,她坐在他身后,看着他背上盘桓的紫筋,收针以后,神色算不上轻松,道:“今日起,你也同我一样,不得动用真气。” 在军营的时候,条件有限,只能暂且帮他压制,没法持续性地帮他做治疗。 加上这狗东西素来无所顾忌,以至于他的情况并没能得到缓解,也仅仅只是没有往更坏的方面发展。 可这样持续下去,对他丝毫没有好处。他表面上看起来无异常,但实则每一天都在消耗他,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 陆杳又道:“还有,忌房事。” 苏槐道:“忌什么?” 说着他便要回头看她,陆杳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下手极快,一阵就扎入他后背大穴,道:“别乱动。耳聋也不是你这样聋的。” 苏槐道:“忌房事,不在房里就没事了是吗?” 陆杳黑着脸,道:“你要是还想活的话,就得忌男女之事!” 苏槐道:“早前墨大夫说,这并不影响我的私生活。” 陆杳没好气道:“早前什么情况,你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早前尚能控制,可如今你再不节制,你活着的日子可以论天算。” 苏槐道:“我不动真气,还不能动体力吗?” 陆杳道:“动体力也能使气血加快运行。再者,只要你一泄精元气,此消彼长,它就会趁你空虚之际进展。” 苏槐道:“我不泄。” 陆杳道:“你要是想英年早逝,你就作吧。” 陆杳收针之际,蓦地听他说道:“你是不是怕我比你早死?” 陆杳动作一顿,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苏槐道:“你要是怕,我就不早死。” 陆杳道:“怎么听都像是在咒我会比你早死。” 苏槐道:“早死不好吗,等你七老八十,死了还有我给你埋,我死了你还能从棺材里爬起来给我埋吗?” 陆杳:“……” 陆杳道:“趁我手里有银针,我给你顺便把哑穴封了吧。” 有药效和陆杳银针加持的双重作用,当晚苏槐睡得很沉。 到第二天,他出门做事去了,陆杳就在房里,将这些药材整合起来,但凡是对他有用的,她便着手开始制药。 不愁接下来的十天没事做。 相反,她还比较忙。 姬无瑕来找陆杳,陆杳就逮着她让她帮忙磨药。 姬无瑕瞅了瞅那根完整的人参,有些酸溜溜道:“这百年老参,你也要用来给狗贼入药吗?” 陆杳道:“此物大补,他用不了这个。” 姬无瑕便顺口道:“那给我补补呗。” 陆杳道:“虽说你这体质完全没必要,但如果你非要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姬无瑕喜滋滋道:“这么珍贵的人参,杳儿你真给我补啊?” 陆杳道:“再珍贵的东西,要是不物尽其用,放着也是死物。” 姬无瑕兴高采烈地扑过来,一把熊抱住陆杳,道:“我就知道杳儿还是对我最好。” 姬无瑕便去拿那老参,道:“那我弄只鸡去,用这个炖汤。你一碗我一碗。” 陆杳默了默,抓住她拿参的手,道:“这要让你全拿去炖鸡,怕是得补死你。” 随后她用小剪子剪了一小截参须,又道:“拿去炖吧。” 姬无瑕道:“这点够吗?” 陆杳道:“管够。” 姬无瑕就兴冲冲地去了,陆杳提醒道:“炖的鸡黑虎不能吃。” 到中午时候鸡汤就送来了。 鸡是剑霜负责去弄的。 为了避免黑虎来偷吃,他还另外给黑虎也弄了一只。 姬无瑕平日里虽然看不惯剑铮剑霜这俩蠢蛋,但除了银子其他的她都大方,本着好物分享的原则,何况剑霜也出了力的,所以见者有份,等中午剑铮跟着苏槐回来一起吃午饭时,俩蠢蛋一人一碗鸡汤。 第621章 给陆姑娘准备的 姬无瑕把鸡汤端给剑铮剑霜,道:“来,补补脑子先。” 彼时剑铮剑霜看着眼前的鸡汤,动都不敢动。 剑铮看看剑霜,道:“这能喝吗?上午你都看着吗,妖女没往里面下药吗?” 剑霜道:“我又没时时刻刻盯着她,我怎么确定。” 于是两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姬无瑕就捧着汤碗嘬着汤,睨向两人道:“怕我下毒啊?那你俩可千万别喝。” 说着就目露嫌弃,又道:“就这点出息,这百年老参炖的鸡汤,你俩怕是见都没见过。不喝就赶紧放着我来!” 剑霜一下子被她激发出了斗志,道:“从来都是见你从我们手上抢走,倒是极少见你主动给我们的,既然你给都给了,就休想再要回去!” 于是姬无瑕咕噜噜喝完了自己的,当真就想来抢他俩的,两人见状,赶在她来抢之前,也都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屋子里,陆杳也少不了一碗鸡汤。 苏槐看了一眼,问:“为什么我没有?” 陆杳道:“你不适合喝这个。” 她从药炉里滤出了半碗汤药,放在他手边,又道:“你适合喝这个。” 最后那只鸡也被姬无瑕和剑铮剑霜给分食了。 于是乎一整个下午,姬无瑕进进出出,跟陆杳道:“妈的,今天怎么这么热!” 陆杳道:“鸡汤的缘故吧。” 结果到晚上,才吃完晚饭,这货就开始飚鼻血。 姬无瑕飚完鼻血,剑铮剑霜也开始飚鼻血。 一晚上三人来来回回地折腾。 最后还是陆杳给他们仨扎了几针才止住。 姬无瑕沮丧道:“哦豁,这老参汤白喝了,多的都折出去了。” 陆杳看了看他们仨,对姬无瑕道:“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我说了你这体质没必要,你还不信。” 剑铮剑霜默默地不说话。 毕竟参汤他们喝也喝了,要是再说两句不满的话,这妖女现在火燥燥的,估计得跟他们干起来。 翌日傍晚,苏槐人没回来,剑铮剑霜回来了,一人搬了一个大箱子进屋里。 陆杳回头看了看那箱子,问:“什么?” 剑铮道:“是主子给陆姑娘准备的。” 姬无瑕就好奇地凑过来,问:“是什么宝贝?” 陆杳打开箱子一瞧,然后沉默了。 连带着姬无瑕也发出嫌弃的一声:“噫。” 里面竟全是一身身的姑娘家的衣裙。 姬无瑕唏嘘道:“这两箱,是想我杳儿这十天半月都不重样地换着穿吧。” 剑霜道:“主子心里惦记着陆姑娘,前两天一进城就叫店家抓紧做了。” 姬无瑕道:“这哪是给我杳儿准备的,这分明是给他自己准备的。你们主子可真能想。” 剑霜道:“主子又不穿女人衣服。” 姬无瑕道:“但不妨碍他想女人穿给他看。” 剑霜一噎,竟然一时辩驳不上来。 但他又想给主子挽回点场子,憋了一会儿才冷哼道:“你这妖女惯会挑拨离间主子对陆姑娘的一番好意!” 陆杳把箱盖放下,问:“他人呢?” 剑铮道:“主子今晚有应酬,要宴请营中将军们,会晚些回来。” 随之剑铮剑霜就退了出去,姬无瑕尾随着他俩一起,出了房门后才不满道:“你们设宴,为什么不叫我?” 剑铮道:“姬姑娘还是陪陪陆姑娘比较好吧。” 姬无瑕更不满了,道:“以往都是狗贼他丢下他的部将来陪我杳儿,我都替他招呼他的部将,今天是怎么回事?” 剑铮剑霜讳莫如深。 姬无瑕一看他俩神情,道:“莫不是设宴设在青楼?” 剑铮剑霜:“……” 这妖女真是,女人家的事不见她懂,男人家的事她却懂得一套一套的。 三人间的气氛沉默了短短片刻,然后姬无瑕转头就往回走,并扬声道:“杳儿我有个消息……” 话没说完,剑铮剑霜赶紧拖着她走。 第622章 应酬 剑霜压着声音道:“你别添乱了!主子只是去应酬,再说了又不是你想的那样!主子身边可不会有旁的人!” 姬无瑕道:“那是不是去了青楼?” 剑铮道:“什么青楼,就是个酒楼!” 姬无瑕道:“哪个酒楼,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剑铮道:“叫霜楼。主子只是带将军们过去,他很快就会回来。” 姬无瑕道:“我可告诉你们啊,狗贼要是去接触其他女人,我立马就带我杳儿走,管他应不应酬的!” 剑霜道:“哼,主子要是愿意接触其他女人,也不至于至今被陆姑娘吃得死死的!” 这厢,将领们傍晚的时候得知相爷要设宴,说是犒劳一下大家伙这阵子的辛苦,个个都高兴得很。 这南淮城里也不乏烟花之地,南淮城虽比不上京城天子脚下,但也比其他地方郡城阔大繁华,故而烟花之地也是灯红酒绿相当风流。 将军打仗在沙场,喝酒当然是要在青楼了。 将军们听说城里好几家青楼里的姑娘都是个个水灵,十分惹人怜爱。 只不过他们才驻进城中,手里一堆的繁杂事,又有相爷看着,他们也不敢胡来。 但今个相爷都开口了,大家伙当然是暗搓搓地期待不已。 夜幕降临时,将领们跟着相爷一道去,到了一个叫月霜楼的地方。 下马一瞧,楼前挂着灯笼,与最热闹的烟花之地也就隔条街,显得清静不少,但进进出出的也都是男人,可想而知定是处高雅的青楼。 开玩笑,相爷选的地方,那能是粗俗腌臜之地吗,即便是青楼那也是有格调的青楼。 结果大家伙兴冲冲进门一看,连端茶送水的小厮都长得格外清秀。 大家伙上了二楼雅堂,雅堂内设座、奉有美酒佳肴,格局果真雅致,也十分宽敞。 等将军们都入座以后,不多时,就有人进入雅堂。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人影恰恰投在半透明的屏风上,端的是衣袂翩翩,惹人怜爱。 进来的不止一人,陆陆续续还有好些个人儿。 只是当他们走过屏风以后,纷纷到席间落座,众将军们的眼珠子掉到了地上都还没来得及捡起来。 乍看倩影还以为是风流俏姑娘,可哪想到,进来的竟全是清一色的男子! 这些男子容貌个个出众,或风雅或俊逸,且多才多艺,会抚琴会吟诗,还能对酒唱词。 将军们全体沉默。 再再再容貌出众、多才多艺,可他妈的这也是一群男人啊! 将军们满怀期待的心情顿时一片稀碎。 只不过相爷在上座没发话,将军们也不敢有所表示。 后来相爷让这些公子们奏乐斟酒,这雅堂上便一派歌舞升平之感。 相爷还道:“既来了,就不必拘束,大家当尽兴而归。” 将领们脸上干笑着举杯应和,心里都麻了。 他们终于也清醒过来,什么娇滴滴的姑娘,什么风流多情的艳遇,全他妈是虚的。 相爷压根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怎么可能带他们去玩女人,只有带他们来玩男人! 将领们苦哈哈地想,相爷这是不是觉得自己玩不过瘾,所以要带着他们一起玩啊? 将领们正襟危坐、刚正不阿,就差在脸上写着“老子喜欢女人”这样的字眼了。 尽管如此,这些个公子也真真是解风情,那一拂袖一斜身,或斟酒或闲语,说他柔弱无骨,当真是不比女人差! 他们身上的脂粉香也是香香的! 将军们脑门上汗都出来了,他妈的! 这还是男人吗! 男人都应该是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好不好! 相爷又吩咐公子们:“在座的诸位将军,都是征战沙场的功臣,今夜将他们陪好,有赏。” 公子们无不应下。 将军道:“相、相爷,就、就就不必了……相爷玩好就行。” 苏槐道:“我要的是大家好。” 他神色温和地一扫在座的诸位,又道:“不都想知道男人是个什么滋味吗?” 将军们形容讪讪的,倒是陪侍的公子们不由掩嘴轻笑。 苏槐道:“今日不妨都开开眼界。” 第623章 心态要稳 将军们终于回味过来了,相爷这……是不是在报复他们啊? 他们私下里可没少谈论相爷喜欢男宠这事儿,而且还被相爷给抓包过两回。 当时他们都以为,以相爷残暴不仁的手段,定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可事实上相爷除了让他们比比以外竟没再有别的动作。 现在看来,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公子们敬将军酒,将军当着相爷的面不能不给面子,于是把心一横两眼一闭就梗着脖子喝下去了。 酒还是好酒,比之前在大营里的庆功宴上的酒可好多了。 于是雅堂上推杯换盏,渐渐将军们就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心态,破罐子破摔地想,酒色酒色,女人虽没有,但至少还有酒! 不然能怎么的呢,有相爷在,横竖都跑不脱! 与其备受煎熬,倒不如好好享受! 就把这些白净的公子们当做是酒侍,又不沾不碰他们,这样一想不就好受多了。 有了这样的心态以后,将军们就越来越稳。 后来公子们再斟杯敬酒时,将军们皆来者不拒。 一时间雅堂上丝竹乐起,和气一堂。 公子们与将军谈笑风生,却是没人敢往上座的苏槐身边凑。 不知不觉,酒过三巡,将军们觉得痛快,还要再喝。 苏槐命人继续上酒。 再后来,苏槐起身离席时,将军们都已经差不多喝得个熏熏然的状态,却还满怀豪情壮志觉得可以把同僚们都喝趴下。 见苏槐要走,将军出声问道:“相爷不喝了吗?” 苏槐道:“我还有事,你们玩。” 相爷要走,他们也不能拦着呀。 结果又听相爷道:“诸位喝好玩好,都记我账上。” 将军们一听,相爷不在,他们还无所顾忌一些。 将军们当天晚上都不知道什么时辰结束的,只觉得十分痛快过瘾。 但到了第二天天亮以后,这月霜楼里是一片混乱。 一些将军意志坚强,坚决拒绝与男子共寝一事,也就相安无事。 可一些将军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边睡着个男人,别提有多刺激。 将军们提着裤子就骂骂咧咧往外跑,见着了同僚,都一副难以启齿的郁闷样子。 最后大家伙收拾整齐,颇有些丢人地埋着头匆匆离开了楼里。 现在好了,相爷自己玩男宠,也让他们跟着玩了一把。 当晚稀里糊涂,第二天又走得匆忙,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有些将军们啥感觉也没有。 个别还有点印象,同僚都问他什么体验,那将军良久憋出一句:“伺候倒是会伺候人。” 大家又不得不再度调整自己的心态。 玩个男人算什么,有相爷顶在前头,相爷身边的男宠还老是换呢。 都是在朝为官的,一些权贵们玩的花样百出,他们也都知道,男宠在权贵圈子里其实是十分常见的。 有了这样的自我麻痹过后,将军们就又宽了宽心。 然而让他们崩溃的是,他妈的他们都渐渐能接受男宠这回事了,却发现相爷已经不玩男宠了,身边居然换成了个女人! 这都是后话。 眼下,苏槐回到宅子里,一进院中,房里还亮着灯。 暖黄的光透过门扉溢了出来,将院子都衬得十分朦胧静谧。 他推门进去,见着陆杳还没睡,还在弄她的那些药材。 她制了一些药丸,正分类摆在案台上。 有的用小火炉,文火慢烘,将药丸里的水分给烘干。 他不回来的时候,她可忙着呢。 他回来以后,她甚至都没空抬头看他一眼。 陆杳知他回来了,他甫一进院子时她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苏槐推开门,冷风灌了些进来,陆杳动了动鼻子,道:“今晚应酬得开心吗?” 苏槐道:“开心我会这么早回来吗?” 陆杳道:“你身上的脂粉味这么重,没道理不开心。” 苏槐抬脚走进来,道:“你鼻子倒是灵。” 第624章 你在吃醋吗? 陆杳低头忙活着手里的,嘴上嗤道:“三丈开外都能闻得到你身上的狗味儿。要是嫌回来早了,夜还这么长,你不妨再回去应酬应酬,楼里的娇花野花不少,就是不摘,看着赏心悦目也不错。” 苏槐走到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有些不满意,道:“给你这些药,你现在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想了吗?” 陆杳道:“有些药你用不上,我让姬无瑕拿去黑市换你用得上的。我多看你一眼你能长块肉吗,但没有这些药你会死。” 苏槐道:“你看我一眼,这些药会折吗?” 陆杳道:“你要是想让人看你,还怕少人看吗?只要你呼一声,岂止是看,有的是姑娘排着队等你左拥右抱。 “你是不是回来得太早,还没开心够,所以来这找茬儿了?” 苏槐一把捉住她手臂,将她扯回身来。 陆杳一对上他那张狗脸,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莫名的不爽。 两相对峙片刻,苏槐道:“以前你在朝暮馆出入的时候,跟楼里的人左拥右抱吗?” 陆杳面色如常道:“我不喜欢女人,女人之间怎么左拥右抱?” 苏槐道:“我也不喜欢男人,那你觉得男人之间怎么左拥右抱?” 陆杳:“……” 苏槐又道:“你既然没左拥右抱,那你在朝暮馆为什么也满身脂粉味?” 那本就是脂粉地,就算本身没有涂脂抹粉,在那样的场所进出,也难免身上沾了那样的气味。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道:“都是男人?男人也用脂粉?” 苏槐道:“男人为什么不能用脂粉?” 陆杳表情木了,道:“你都去了什么鬼地方。” 苏槐道:“部下打仗辛苦了,成天想知道男宠是个什么滋味,我带他们去亲身体会一番。” 陆杳:“……” 不愧是他苏槐,真是什么样的鬼畜干什么样的事儿。 苏槐直直盯着她,蓦地道:“陆杳,你在吃醋吗?” 陆杳愣了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但怒着怒着她又笑了,道:“我吃醋得很,你高兴吗?” 苏槐便也笑,笑意蔓延,眼尾含情,道:“我今晚有点高兴了。” 陆杳莫名的又没想象中的那么恼,只瞪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忙活,道:“懒得理你。” 这狗就蹭上来,搂着她,一个劲地在她颈窝边又舔又咬。 弄得陆杳感觉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一阵一阵的,整个发麻。 然后狗男人就开始得寸进尺,道:“你为什么没穿裙子?” 陆杳道:“睡觉穿什么裙子?” 苏槐道:“睡觉为什么不能穿裙子?” 陆杳回身就一手往他嘴里拍了两粒药丸,没好气道:“你不妨去把你身上的狗味洗一洗。” 天色已经不早了,苏槐这才没再缠她,自行先去冲澡洗漱。 等他回房以后,关上门拨上闩,就去箱子里随手捡了一身衣裙,丢在床上,然后再去把陆杳从药案那边捞过来,开始脱她身上衣裳。 陆杳捂得死死的,道:“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 苏槐看着她道:“换衣服。” 陆杳道:“不需要,老子就穿这身!” 狗男人刚扒了她的外衣,她滑如泥鳅一般,飞快地从他手里脱出,翻地就爬上床去,揭了被子钻进去,把自己裹得死死的,习惯性地用后脑勺对着他。 苏槐看了她一眼,见她青丝都铺在他睡的这边枕上。 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桌边去灭了灯,方才不紧不慢地上床来躺下。 他躺下时把陆杳的头发往被窝里拨了拨,以免压着,而后伸手就摸到她,硬是将她拽到怀里来。 两人在被窝里也不安生,时不时就东拱一下又西拱一下。 陆杳不由骂道:“狗东西,你再动,冷风直往被子里钻,什么时候才能暖和!” 苏槐道:“我怀里暖和。” 他说着就把她扯进怀里,搂得她死死的,陆杳踹他两脚,又被他给压住了腿。 这玩意儿还不罢休,继续一手抱着她,一手剥她身上的衣服。 第625章 就盘一下 陆杳掐他拧他,这狗男人都像没有知觉一般。最后硬是把她给剥了个干干净净。 一时间,陆杳放弃抵抗了。 狗男人反而显得兴致缺缺,道:“怎么不动了?” 陆杳表示:就他这狗性,她真要是再动,他能更兴奋。 到时候恐怕什么医嘱,这玩意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杳道:“我累了。” 但很快,陆杳发现自己真是天真。 陆杳道:“叫你禁是免你气血运行过快于你无益,可你现在这样,跟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吗?”苏槐看着她,身体隔着衣料向她狠狠抵了抵,道,“那我还忍什么。” 陆杳吸了口气,连忙道:“还是有点区别。” 苏槐亲着她的颈窝,低低地问:“有多少区别?” 陆杳咬了咬牙,道:“有很大区别。但你别闹行不行,这样对你也不好。” 狗男人置若罔闻。 陆杳又道:“你想让我的努力都白费吗?” 他闻言,总算有所收敛,道:“就一会儿。” 什么就一会儿,陆杳是眼睁睁地等着,他妈的他都盘了小半个时辰。 陆杳忍无可忍道:“老子要睡觉了!” 他终于才肯罢手,抬起眼来,就见她眼里浅光点点,仿若有风有涟漪,仿若有梦有星河,又润又亮,似娇恼似嗔怒。 苏槐埋头在她颈窝里,声色有些哑道:“女人的身体也就那样,但你的怎么让我这么想。” 他说话时,嘴唇贴着她颈边的皮肤,那股子灼热的麻意,直传到了她心头。 她轻声道:“还记得你以前说的什么话吗,脸都打肿了么?” 苏槐拿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道:“你摸摸看肿不肿。” 随后他将床上的里衣衣裙拿进被窝里来捂热,然后从肚兜儿开始一件一件给她穿。 陆杳穿上里衣以后,翻个身就背着他睡去。 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陆杳起身更衣,还是想拿昨晚上穿的那身衣服,结果苏槐先她一步给她丢到了床边地上去。 陆杳看了他一眼,又探身往地上去捡。 苏槐见她不死心,又先一步捡起来,动手就给她撕了。 陆杳:“……” 陆杳道:“你有病!” 苏槐把裙裳放在床上,道:“穿这个能治好我。” 昨个姬无瑕所说的话,此刻陆杳真真是感同身受。 这狗男人哪是为了她买这些衣裙,分明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后来陆杳穿了他买的衣裳,到下午,狗男人又拿一套来给她换。 陆杳黑着脸道:“需要换这么勤吗?” 苏槐道:“你身上这身昨晚换的,今天再换一身给我看,不行吗?” 陆杳道:“我行你个头。” 结果两人为换衣服这事儿,又差点打起来。 第626章 我是畜生 陆杳发现这狗男人执着得很,今天下午才换的,到明天上午又换,好像她不把箱子里的新衣都穿完他是不会罢休的。 这狗东西忙的时候在外忙,只要一回来,就想看她换裙子穿。 陆杳气得把裙子一把摔在他脸上。 苏槐不疾不徐地从脸上揭下来,看着陆杳道:“你敢扔我。” 陆杳指着角落里装衣服的那箱子道:“要是可以,我还想把它扣你狗头上。” 苏槐道:“哪个女人不喜欢新衣裳,为什么你不喜欢?” 陆杳道:“再喜欢禁得住你这样天天换吗,而且还没到一天十二个时辰,大半天就得换,我就是能治病也治不了你这样的!” 苏槐道:“原本是可以穿一个月的衣裳,可如今,还有十天不到你就要走。那我不得抓紧了让你都穿给我看吗?” 陆杳顿了顿。 这狗男人抓住的点总是这么清奇,总能堵住她满腔邪火。 陆杳道:“别整得跟个被人抛弃的流浪狗似的。” 说着她就两步上前,有些粗暴直接地从他手上扫过衣裙,便去屏风后面更换。 只要是在这屋里,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动,这玩意儿就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杳实在忍无可忍,问他:“我把你弄瞎吧好吗?” 苏槐道:“我还要禁多久?” 陆杳:“……” 陆杳道:“至少得等你情况稳定了。” 苏槐道:“我若不禁,这十天就会死吗?” 陆杳:“……” 那还不至于。但她能这么说吗? 苏槐又道:“就不能等你走了以后再禁?” 陆杳发现简直没法跟他聊。 到后来,索性他就得寸进尺。 大白天的,他坐在座椅上,压着陆杳坐在他怀里,他道:“我不让气血运行得快,我不动,你来。” 陆杳很想给他两拳。 苏槐扶着她的头便亲她,又道:“你说让我禁,没说你也要禁。” 陆杳道:“有什么区别吗?” 苏槐道:“你可以为所欲为。” 陆杳道:“老子不想为所欲为!” 可这狗男人还是一边磨她一边捞起她裙子掐着她的腰缓缓往下压。 陆杳裙摆散在他膝上,像绽开的花儿一样。 陆杳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骂道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是懂得克制的。” 苏槐道:“我是畜生。” 陆杳:“……” 苏槐又道:“总共就剩这么几天。” 他说话只说一半,陆杳大概知道,这狗男人就想趁着这几天挥霍个够本。 虽然不如之前那么激狂,确实有所收敛,但几乎是天天都要上演这么一出。 只要陆杳换身裙裳给他看,他也不管白天晚上,在椅子上、在药案上来,最后无疑又滚到了床上。 陆杳甚少出门,那身段却是肉眼可见的比以往愈加风流。 南淮城中一切步入正轨。 大军休整以后,朝中传讯来,让苏槐尽快班师回朝。 苏槐也将归期拟在元宵过后。 城里虽然一切照常运转,但在回京之前,常彪余党也在逐日清除。 当年,早在常彪坐镇南淮之前,南淮城不管是城里还是军中,都出了叛徒,传达错误讯息,以至于广宁侯父亲及族中男儿武将全部战亡,如此常彪才顺利接手了南淮。 而那时广宁侯尚年少不足以担当大任,新帝登基,便以区区侯爵之位安抚于他。 他丢了家族荣耀,也没有了南淮兵权,只是一个被圈养在京中的闲散侯爷。 以至于多少年来,他做梦都想着重回故乡。 广宁侯对这南淮最为熟悉,而今终于得偿所愿,他自是毫不懈怠姑息。 南淮官场上还有当年害惨他家破人亡之辈,驻进南淮城以后,广宁侯就忙着将他们一个一个拉出来处理掉。 对此苏槐睁只眼闭只眼。 只在广宁侯把人处理完,苏槐会善后,及时安排好新的替补人员。一切受查办的官员在他手里,都会定下相应得当的罪名,送回京的文书里也一切毫无错处可寻。 这战后事宜需得安排妥当,由他全权处理,天子远在京都也无话可说。 否则要是处理不全,留 第627章 搜查踪迹 眼下,广宁侯和苏槐走在一起,广宁侯道:“相爷真是好手段,我在前披荆斩棘,相爷在后捡瓜拾豆。” 广宁侯知道,苏槐安插顶替的人手都是他自己的人。 否则苏槐怎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能是因为他所做的事正好给他清除了障碍,以便他在南淮顺势安插自己的势力。 这准备安插的棋子或许是他早就暗中布置好了的,就等着时局一到,各归各位,派上用场。 也只有他,能把手伸得这么长。 苏槐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做这些。” 广宁侯笑了两声,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道:“能有机会手刃仇人的时候,你觉得我有可能放下屠刀吗?换做是相爷,只怕会比我更加赶尽杀绝。” 苏槐道:“我替你收尾,我难道不是在以德报怨吗?” 广宁侯道:“要是没有点好处,相爷岂会管我死活。” 广宁侯也知道,要是没有苏槐,以他现在的能耐,便是能一一手刃了当年的仇人,他也做不到善终,堵不住朝廷的悠悠众口。 而今他和苏槐,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随后苏槐在办公处处理公务期间,剑铮健步如飞地进堂来,神色肃穆地禀道:“主子,平王那边来消息,说他们一直未能等到敬王离开南淮。他们怀疑敬王多半还在南淮城中。” 苏槐道:“城中这些日,搜查出进展了吗?” 诚然,打从大军进城,南淮城中戒严,他们都一直在搜寻敬王踪迹。 与南淮军决战时,敬王早就趁乱逃了。 剑铮私以为,敬王应该是没有在城中。 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还滞留在南淮城里,定是早在大军驻进南淮城之前就已匆匆离开。 如若不然,等主子大军抵达,封锁城门,他再想要走就难上加难。 所以但凡是个明眼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敢往南淮城里凑。 稍有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只能任由对手瓮中捉鳖。 眼下明面上朝中早已放云金质子回国,并且还派使臣送质子离开了本国边境;听说云金的队伍在入云金国境以后遭袭,敬王事后如何,那便是云金自己的事了。 敬王留在城中若是被主子发现,那么他落在主子手中,已经牵涉不了两国政务,主子还会让他活着出去么。 剑铮禀道:“回主子,城中里里外外,已经搜查过三遍,均无发现可疑人影。” 苏槐不置可否。 剑铮立在堂上等了一会儿,苏槐才徐徐道:“里里外外都搜过了?” 剑铮道:“都搜过了。” 苏槐道:“城中所有官宅也搜过了吗?” 剑铮道:“所有官宅及官家家眷都有仔细排查过。” 苏槐道:“那衙门公干之人呢?” 剑铮沉默了一会儿,道:“暂无。” 眼下他们都在南淮城府衙里,这府衙里来来往往皆是文官武将们,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敬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躲在这府衙里。 南淮城是整个南淮之地最大的郡城,府衙之地设数处,分辖不同的事务。 上至郡守、将军,下至小衙差狱卒,上上下下加起来得有几百号人。 可这几百号人都是相互熟悉各有公务在身的,不管是剑铮还是负责搜查的其他人,想也觉得敬王绝不可能藏匿在其中。 结果一听剑铮的回答,苏槐从一堆公文中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暂无?” 剑铮头皮一麻,凛色道:“属下这便去!” 这厢,设在城西的衙门,近来忙得昏天黑地。 郡守下设数名郡丞,其一便坐镇城西衙门,近日专门处理南淮百姓户籍、田籍以及接洽军中整理兵籍一事。 战后,这样的事务处理起来最为繁琐。 因为战后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都得重新清点统计,不光是南淮城中的,还有各地方县乡等地,以及遭受战火的地方,情况都会送到南淮衙门这里来进行汇总。 这郡丞要不是得到一个得力助手,定是忙得焦头烂额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第628章 前有狼后有虎 前些日,就在大军进驻前夕,得城中名仕举荐,这郡丞新得到了一位主簿。 此人能耐非凡,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帮他把各种繁杂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以至于郡丞屡屡得到过上头的赞许,在大军进驻以后,这郡丞也得以在相爷面前叙话。 相爷还亲自把兵籍一事交给他去接洽。 索性那位主簿并不喜人前露面,他只擅长做事,不擅长与人交际,这让郡丞心中甚喜。 如此一来,主簿替他做事,而他负责在外周旋,到头来所有的功劳都落在他头上。待南淮诸事皆定以后,有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在,离他升迁恐怕指日可待。 所以主簿一直住在城西衙门里,整个衙门却甚少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眼下,敬王正坐在城西衙门里的一间偏堂里,桌案上堆满了各种公文籍册,他正执笔而书,一一整理。 看似动作不紧不慢,实则效率却十分高。 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写下的文书也清晰了然,甚至还能模仿郡丞的笔迹,天衣无缝。 每每郡丞要去主衙门汇报情况之时,敬王都会叮嘱他应该怎么说。 屡番下来,无一纰漏。 敬王也是沉得下心,在这衙门里住下,一袭读书人的青衫,浑身透着一股子文人的穷酸与清傲之气。 真真也是说什么像什么,俨然是个落魄的文人墨客。 且他与世无争,无心功名,郡丞才最是倚重信赖他。 适时,一名衙差进了偏堂,压着声音有些凝重道:“主人,此前他们遍搜城中,今日似乎开始着手搜官邸府衙了。再这样下去……” 敬王的随从有此担心是难免的。 平王这次也是下了血本,非得要把敬王截杀不可,为此不惜大肆派遣杀手。 起初平王的杀手只是在两国交界之地徘徊,后来久等不到敬王出现,又得到了敬王在南淮军中做军师的消息,暂且动不了他只得等待时机。 如今南淮兵败,那股杀手势力已经摸进了南淮之境,就等查到敬王踪迹以后好下手。 因此他们从常彪那里撤退以后,暂时回不了云金,在别地滞留同样危险,唯一可以暂避风险的地方就只有苏槐一定会来的南淮城。 这种事平王定然不会亲自出面,但就算他没出面,他手下的势力也万不会傻到跟苏槐作对。 可此地何尝不是同样凶险。 一旦他们被发现,落到那苏相手中,难道就有活路吗? 所以说他们现在的情况是前有狼后有虎,处处都是如履薄冰。 眼下搜查都搜查到衙门里来了,随从万分担心,他们的行踪恐怕就要暴露了。 只是敬王坐在案前,全然不慌不忙,将手里的文书写好了,晾干墨迹,道:“再有两日便是元宵了。” 随从知道,主人是在等那位陆姑娘。 主人果然所料不假,那陆姑娘就在城中。 之前都在盛传相爷独宠他的男宠,可到了城中以后,一次没见他身边再带什么男宠,倒是他亲自去了成衣铺子,买了许多的女人衣裳。 能叫他这般上心的女子,普天之下怕是再无第二人。 只是苏槐将人藏得很紧,他们一直没机会下手,所以才在这地方躲了一日又一日。 就是在等一个时机。 敬王慢条斯理又道:“这城中的元宵节,已经陆陆续续地准备起来了,她总该要出来看看。” 随从了然,道:“可若是他们搜查到此处了该怎么办?” 敬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去吧。” 随从出去后不久,那郡丞就匆匆忙忙回来了,一进偏堂便抱着壶热茶猛喝两口。 敬王笑着将一沓公文奉上,道:“今日公务都在此,已经处理妥当,大人请过目,如有错漏,在下再做修缮。” 郡丞道:“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郡丞叉着腰在堂上来回踱步,又道:“今日相爷下达了搜查令,常党军师在逃,疑似混入城中,命各支队伍严加搜查各府上下。我这走在前头,一会儿上边的人就会过来了。” 第629章 祸福相依 敬王一边听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将案上的公文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郡丞想着,此人才干极高,秉性又谦逊,可偏偏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恰恰是常彪兵败以后的那两天。 郡丞心里七上丨八下的,着实不踏实,这才率先跑回来看看。 敬王抬眸,他束着整齐的发髻,鼻下蓄着一抹八字胡,看起来成熟稳重。 他面上温然笑着,一双眼睛清澈而又温暖,着实无害,哪里像个攻于心计的军师。 敬王问:“大人可有话说?” 郡丞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但还是问出一句:“严主簿,你与常彪应该没关系吧?” 敬王道:“我与常彪非亲非故,理应是没关系。” 郡丞大舒一口气,道:“没关系就好,没关系就好,我还以为你就是相爷要找的常党军师呢!” 敬王道:“我确是相爷要找的常党军师。” 此话一出,径直把郡丞给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了。 郡丞瞪大眼睛再一看敬王,发现他气度从容,依然是面含微笑。 郡丞吓得够呛,赶紧爬起来就要往外跑去通风报信,敬王道:“我在大人这里做事这么久了,大人有包庇之责,此事若是相爷知道了,以相爷的手段,大人觉得下场会如何?” 郡丞一听,不由两腿发软,再无法往前迈一步。 诚然,相爷处置那些常党的手段,他又岂会没见过。 那些武将们尚且鲜血淋漓死状凄惨,他一个文臣哪里受得住! 郡丞瞪着敬王,又急又怒,指着他道:“你你你!本官被你给害惨了!” 敬王道:“大人莫急。” 郡丞气急败坏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说急不急!” 敬王道:“我虽做过常彪军师,可也是乱世之中想谋求一席用武之地。胜者王败者寇,可在这之前,大人身为南淮郡丞,可以说同样也是为常彪效力,你我只是时局和运气的不同罢了。” 郡丞不得不承认是这个道理,道:“话虽如此,可现在相爷要拿你,我能怎么办!” 敬王道:“相爷虽拿我,也仅是知有我这个人。实则我姓甚名谁,我是何容貌,大家都不甚清楚。 “今日我与大人祸福相依、生死共存,待共度此难关以后,大人若不想我再为大人效力,我自当离去,天涯海角再不相会;大人若还愿意接纳我,我自当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郡丞陷入了思考中。 敬王不紧不慢又道:“且大人在明,某在暗,某不慕功名,也绝不喧宾夺主。” 这话直说到了郡丞的心坎里。 此人能耐非凡,他以后当然还想继续用。 横竖眼下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而且郡丞觉得他说得应该不假,相爷只是在找军师这个人,但关于军师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不然为何大肆搜查官府却连个画像都没有呢? 于是乎最后郡丞咬一咬牙,做好了决定,道:“你跟我来!” 等剑铮带着队伍赶来西城衙门时,甫一进堂上,就见郡丞正坐在堆满文书的案前处理公务。 郡丞连忙起身迎接,并让府里的衙差带着士兵分成几路搜查府衙的各个地方。 最后几乎都将西城衙门给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可疑人等。 一连搜寻了两日,城中所有官衙全都搜了好几遍,上上下下的所有官衙人员,也都有官籍在册,没多出谁也没少了谁,结果是一无所获。 那郡丞暗自里不由得连连抹冷汗庆幸,幸好那严主簿是还没有正式官籍在衙门的。 他赏识严主簿,早前就想正式给他个官籍官身,可严主簿说不急,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是等南淮平定了以后再说。 当时郡丞还以为他是顾全大局所以自己这点事往后延延也无妨呢,现在看来,他怕也是担心会露馅。 不然今个所有官籍往上一送,谁都保不了他。 暂时没搜查出个什么,这事儿就又放了下来。 第630章 元宵前夕 后敬王的随从来禀,道:“主人,那批人就埋伏在城外,只要等我们一出城,他们恐怕就会行动。” 敬王叹息一声,道:“看来我这皇弟,是一天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所以才会这般迫不及待。 随从也是气愤,道:“只要等主人回了云金,就不愁收拾不了他。” 敬王道:“我多活一天,恐怕他就一天睡不着觉吧。这样想想,也不轻松。” 还有一两日就是元宵了。 之前南淮城在过年之际,正逢战乱初定,人心惶惶,谁家有心思过年。 除夕夜和大年初一,也都是家家户户紧闭大门。 随后城中秩序井然,百姓们方才渐渐打开家门。 眼下元宵将至,过年的时候没有心情,过元宵总得热热闹闹地补上。 因而城中气氛活跃起来,家家户户挂灯笼,颇有种此时才是过新年之感。 街上的铺子大都开了,各家商货铺子趁着节日开张做营生,百姓们生活虽不易,但也要图个节日氛围。 这天,姬无瑕就拉着陆杳出门上街转转。 要之前,陆杳肯定是想待在屋里弄她的药材,但现在么,她巴不得多出来走走。 尤其是一看到奸佞回来了,她就特别想出门。 不过通常奸佞回来了,她就没机会出门了。所以得趁着他有事在外还没回来之前,她俩偷偷出去逛逛。 姬无瑕唏嘘道:“这狗贼也是的,看把你吓成什么样子。所以这野男人太磨人也是一件很烦的事。” 陆杳瘫着脸,姬无瑕又道:“所幸是还有两天咱们就走了,要是再来十天半个月的,你会被他搞死。” 陆杳道:“既然出来了,就别提其他的了。” 姬无瑕道:“不提就不提,走,姐妹带你去吃好吃的。” 眼下时间还早,两人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以好好逛逛这南淮城。 姬无瑕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老出来溜达,早就把城里摸熟了,因而哪里有好吃的她是一清二楚,她带着陆杳就直奔目的地。 姬无瑕计划着,先带她去吃几处南淮城里有名的街边小食,然后两人又去老字号酒楼里搓一顿。 街边小食实惠又美味,再加上元宵前夕,出来街上的人不少,有大人有孩童,那些摊铺前就排起了队。 姬无瑕嘴里叼着根糖人儿,对陆杳道:“杳儿你别急,先边上等着,我排队给你买啊。” 陆杳瞅着来买小食的大都是大人带着小孩买的,又见姬无瑕那兴冲冲的样子,搞得好像是她馋似的。 到底是谁想吃啊。 彼时,陆杳在街边等姬无瑕时,街头转角这边,敬王就坐在马车里,微微掀帘,远远看着。 街上人来人往,留给他的只是一抹侧影,还时不时被其他人影给挡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但他也知道那就是她。 敬王看了片刻,便放下了车帘,吩咐了随车的侍从几句。 侍从立即就去办了。 姬无瑕买好了小食,可还不待转身回到陆杳身边来,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小孩儿,个个手里捏着铜板,兴高采烈地拥上来买零嘴儿。 他们蹦蹦跳跳,指着姬无瑕嘴里叼着的糖,高声叫道:“我要他这样的糖人!” 姬无瑕道:“这里不卖糖人,到那边买去。” 结果他们不依,非要在这里买,关键是还堵了姬无瑕的去路,叽叽喳喳个不停。 姬无瑕烦都烦死了,却不能跟这群小屁孩一般见识。 否则但凡要是成年人敢跟她这样,早就被她给掀飞了。 陆杳看着有些不对,怎么这群孩子不去挡别人,偏偏都围着姬无瑕转? 将将这样一想,冷不防一把匕首从身后,冰凉刺骨地贴上了她颈边。 这街段正处闹市,人来人往,能极好地做掩护。而陆杳注意力都在看姬无瑕那边,来人收敛了声息,显然是身怀功夫而且还不弱,所以她一时不察,大意了。 身后之人道:“陆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第631章 找准时机再下手 姬无瑕被群破小孩缠得烦躁不已,又给街上行人挡了视线,等她抬起头来一看,方才陆杳站的地方空空如也,哪还有她影子! 姬无瑕顿时耐心全失爆发了,道:“一群瘪犊子,滚一边去!”说着就一把掀开这群孩子,好几个直接给她一手掀出了半丈远摔在地上,哭都忘了哭。 等这些孩子再定睛一瞧时,她就如阵风似的已经掠出了老远。 “杳儿!” 姬无瑕动作快,很快就追到了陆杳,她并没能被挟持很远,正正进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停靠着一辆马车,陆杳还未来得及被带上马车。 姬无瑕气势汹汹一来,一步步走进小巷,眼里就溢出了一股子森意,捏了捏手指骨道:“你们要是现在放了她,爷爷还能考虑留你们全尸。” 这小巷里,除了坐在车辕上驾车的那名小兵以外,总共有四名随从,其中一人正挟持着陆杳。 便是他们穿着士兵衣服,有所乔装,可陆杳和姬无瑕都是这方面的高手,一眼就认出他们来了。 何况姬无瑕还曾跟他们交过手,岂有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姬无瑕继续往前走,挟持陆杳的人低声道:“若是不想她有事,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姬无瑕道:“她有事?她要是掉了根头发,别说你们几个今天想走出这城了,她男人能把你们剁成肉泥信不信?” 陆杳看着无暇,道:“他们也只是想借我顺利出城,你莫激怒他们。” 话虽如此,可两人的眼神交流却另有一番深意。 陆杳:先安抚再打击,别急,找准时机再下手。 姬无瑕亦看着陆杳,扬声问话道:“是这样吗,敬王?” 车里的人终于温声开口道:“我本无意伤害陆姑娘。” 姬无瑕道:“伤害她,也不看看伤害她了你们今个走得了吗?” 然后姬无瑕又用一副粗嗓门声音道:“敬王,咱们别来无恙啊。” 随从一听这声音就来气,敬王一听就沉默。 姬无瑕大笑两声,道:“敬王你不会是忘了老子吧?” 敬王隔着车帘道:“某怎敢忘。” 姬无瑕道:“你那胸膛又紧又有弹性,你那小腰又细又有劲。” 敬王:“……” 坐在车辕上的近侍是勃然大怒:“无耻之徒!你休要满口胡言辱我主人清白!” 姬无瑕道:“那我亲手摸到的还能有假吗?还有他那脸蛋,看起来冰清玉洁的,摸起来也手感甚好,让老子至今回味无穷!” 她话的尾音儿还没落,突然就身形极快地出招,直直朝挟持陆杳的那随从逼来。 之前说什么都是虚的,就是为了抓准空当说干就干。 敬王的随从功夫都不弱,边上三人见状,立马闪身上前挡住。 姬无瑕又道:“老子不仅摸过他,还看过他洗澡呢!那光溜溜的样子,啧,好看得很!” 她如是说着,几名随从招法沉稳,但那近侍十分恼怒,喝道:“快把这混账东西抓起来!” 以前她也跟敬王的这几个随从交过手,知道几名随从甚是难缠。但姬无瑕胜在出其不意,下手又快又准,且这回动真格的,不是跟他们闹着玩。 因而十招之内,姬无瑕就气势慑人地生擒了其中一人。 场面一下僵滞了下来。 那愤怒的近侍也不做声了。 姬无瑕道:“咱们一人换一人如何?” 被她拿捏着命门的随从道:“在下死不足惜,可陆姑娘的性命却弥足珍贵,有何交换的意义所在?” 挟持着陆杳的随从则道:“若是不想伤了陆姑娘,我劝你还是趁早罢手吧!” 说着就将剑更贴近陆杳脖子两分。 陆杳却是毫不担心,对姬无瑕道:“他们不会杀我。” 姬无瑕道:“我料想也是如此,毕竟车里的家伙还得靠你谋条生路呢。” 随从都意识到,看这架势,今日要是有此人阻拦,他们的马车怕是驶不出这小巷。 是他们疏忽大意,事先竟不知,此人的功夫竟如此厉害。 话语一罢,姬无瑕手上正要使劲,当面了结这个被她生擒的随从,那股架势,俨然就跟拧个白菜萝卜似的,使得其他几名随从神色变了变。 却在这时,敬王忽然出声道:“把陆姑娘带上车来。” 第632章 他说他有灵犀角 姬无瑕临时动作一滞,被她擒拿的随从试图趁她不备倏而奋起反击,而姬无瑕手上一狠,直接扪断了他的背脊骨。 这随从便无力地瘫倒在地。 其他随从不由暗暗心惊,此人武功高强,还不按常理来,竟然如此嚣张,说下死手就下死手。 姬无瑕看向其余人,道:“下一个该轮到谁?” 说罢,她立马又快如飞影一般,朝剩下两名随从下手。 于是趁着两名随从跟姬无瑕缠斗之际,挟持的随从就立刻把陆杳带上了马车。 姬无瑕见状,顿时更是凶性大发,招招下死手,把两名随从打得负伤,眼看着要擒杀两人,不想陆杳却在车里道:“先别打了。” 姬无瑕一听,收拾随从的动作就是一顿,正要闪身朝马车冲来,陆杳掀了掀帘子,看向姬无瑕道:“我没事。我与敬王聊聊。” 敬王道:“某一直将陆姑娘视作知己,如不是形势所迫,也万不会用这等办法。还请陆姑娘见谅。” 姬无瑕收了攻势,对面两个随从也很狼狈,但仍旧不敢松懈大意,与她对峙。 姬无瑕道:“废什么话,你今天到底放不放人?你要不放人,老子捶爆你狗头!” 陆杳道:“他说他有灵犀角。” 姬无瑕浑身一震,脸是说变就变,比变天还快,前一刻还狂风暴雨不停歇,后一刻就云销雨霁、风平浪静得像个希望世界和平的女菩萨,道:“打打杀杀也解决不了问题,要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那是最好。” 敬王的随从和近侍都感到愤怒且不可思议,就好像刚刚那个随从不是她杀的一样。 不过像他们这种人,心里也能想明白,置身险境本就生死难料,前一刻你死我活、后一刻坐下来谈谈条件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坏就坏在方才那随从不该试图反败为胜。 原本姬无瑕已经停顿了,可只要他一有动作,她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马车里,敬王道:“不知陆姑娘寻灵犀角有何用处?” 陆杳道:“这就不劳敬王操心,敬王只需确认,是否当真有此物。” 敬王道:“我若没有,又怎会与陆姑娘在此一叙。” 陆杳看着他,他一袭青衫,对她笑了笑,随即抬手摘了鼻下的两撇八字胡,又道:“某被逼至如此狼狈之境,让陆姑娘看笑话了。” 前些日,城里大肆搜查他踪迹一事,陆杳是知道的。 整个南淮城,所有能搜的地方都搜过了。 陆杳还以为他当真不在城里,没想到他竟还能躲过苏槐的眼皮子。 诚然,他要是没有与她交谈的筹码,何须等待今日这样的时机。 单单只是挟持她,就算能挟持得了她一时,他们势单力薄,眼下只一个姬无瑕,就让他们无法全身而退,更别说等苏槐赶来,他们的胜算就更加微乎其微。 所以他必须有可以与她对话的东西。 陆杳道:“灵犀角在哪儿?” 敬王道:“苏相在南淮放出灵犀角的消息,某原只是揣测,不想当真是陆姑娘需要。早知如此,又何须兜这么大个圈子。” 姬无瑕不耐烦道:“兜圈子的人是你吧小白脸!你再磨磨唧唧,等苏槐来了,我看你怎么搞!” 敬王道:“灵犀是我云金特有的珍兽,早几十上百年前,想要灵犀角不是难事,可后来泛滥捕杀,才导致灵犀绝迹。灵犀角有奇用,能使濒死之人续命,亦能时疯癫魔障之人回醒,只是我云金已经多年未曾见过灵犀现世。” 陆杳道:“那敬王何故说你有?” 敬王缓声道:“在最后一头灵犀被捕获时,身边曾有一幼犀。” 陆杳不由看向敬王,道:“幼犀在敬王手上?” 敬王道:“某不才,已养了它些许年月。” 陆杳沉吟。 敬王道:“不知这灵犀,可能使陆姑娘感兴趣?” 陆杳直截了当地问:“你愿意把灵犀角给我吗?” 第633章 交换 敬王看着陆杳,片刻才道:“若是旁人我自是不愿,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可若是陆姑娘本身非它不可的话,某可以考虑。” “当真给我?”陆杳闻之有些诧异,自认为跟这敬王不过就是几面之缘,实在算不上有交情。 敬王又道:“就看陆姑娘愿不愿意,长途跋涉,随某去一趟云金。” 姬无瑕道:“你想骗我杳儿跟你去云金?” 敬王道:“只是交换,你情我愿,何来的欺骗?” 姬无瑕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空口白牙,随你说呗。” 近侍气愤异常,道:“主人养了那么久的小白,疼惜得很,谁敢打小白的主意! “现如今主人愿意割舍灵犀角给这位陆姑娘,这还不叫有诚意吗?我主人既然这么说,就一定会做到!” 敬王向陆杳道:“如有虚言,天可诛地可灭,陆姑娘可愿信某一次?” 陆杳道:“我若跟你去云金,恐怕这一路上敬王都休想太平。” 敬王道:“只要姑娘愿意,某定当舍命陪姑娘。” 陆杳嗤笑一声,道:“王爷别说笑了,真要是舍得舍命陪我,何须在这周旋。” 敬王亦含笑道:“陆姑娘是聪明人,远的不提,那就提近的,先与某一起出城,可行?” 陆杳道:“你是想让我放你出城,救你一命。” 敬王笑而不语。 陆杳又道:“以灵犀角做为交换,我可以理解为是这个意思吗?” 敬王道:“还有附加条件,这灵犀角需得陆姑娘亲自到云金取。如若你亲自来,我便应你亲自交到你手上,如何?” 姬无瑕在外面难得安静,就等陆杳一句话。 陆杳思索片刻,对姬无瑕道:“上车,出城。” 姬无瑕闻言,也不拖泥带水,看了一眼敬王的近侍,然后就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把那横眉冷竖的近侍往一边挤了挤。 那近侍差点被挤下去了,气得够呛。 还不待打马驾车驶出小巷,陆杳又道:“你坐进车里来。” 姬无瑕还想着,坐在车辕上,肯定还没走出城门就会被狗贼发现呢。 结果陆杳却让她坐进去,是不想被狗贼发现吗? 她想悄悄地走? 姬无瑕想,管她想怎么走,就是今个心血来潮真跟这劳什子敬王去往云金,她也照陪不误。 她们本来就是出来找灵犀角的么,现在有新的线索了,哪能放过。 于是乎姬无瑕一掀帘就钻进了马车里,看了看敬王又看看陆杳,然后一屁股挤坐在两人中间,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双手撑着膝盖,大刀阔斧的模样。 陆杳神色自若,就是敬王纵然气度斐然,可也眼瞅着有些不愉快。 姬无瑕虽然没戴上回的男宠丑面具了,可她也实实在在是把敬王又摸又掐调戏够了的人,眼下就坐在敬王身边,敬王能愉快到哪里去? 但敬王还是不失礼貌地说道:“陆姑娘随我同行,真的不用跟苏相打声招呼吗?” 陆杳道:“这样悄悄地走,我们能自由出入城门,没有相爷追来,不挺省事的吗?” 她抬眼看向敬王那边,又道:“还是说不告知相爷,就达不到敬王的预期?” 敬王笑笑道:“某只是怕陆姑娘不辞而别,苏相知道了会担心。” 姬无瑕道:“你既然这么怕苏槐会担心,那要不别出城了,我们直接去找苏槐?” 敬王看了看姬无瑕,姬无瑕一脸嫌弃,他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敬王道:“我在与陆姑娘说话。” 姬无瑕撇撇嘴,道:“所以我就不爱听你们这种心机男说话,婊里婊气的,明明心里乐翻天了,嘴上还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虚不虚伪。” 敬王:“……” 敬王道:“边上的位置还很宽敞,阁下用不着非要挤在这里。” 姬无瑕道:“既然边上那么宽敞,你怎么不坐过去?” 敬王沉默。 第634章 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姬无瑕又道:“孤男寡女的,挨这么近作甚?就算你仰慕她,你也得问问她的意思,愿不愿意挨着你。” 陆杳挑了挑眉,神色安然,与姬无瑕道:“回头奸佞得给你加鸡腿。” 姬无瑕回道:“加鸡腿有什么意思,得加钱!” 她凑到陆杳耳边,低声问:“真不跟狗贼说一声?我叫黑虎来,它跑腿最快,保准狗贼立马能知道。” 陆杳给了她一个眼神,急什么。 就算不告知给苏槐,他就不会知道了么。 何况现在得到了灵犀角的消息,她私心里并不想敬王死得这么快。 陆杳的另一边,还坐着挟持她的那名随从。 随从手里的剑一直处于半出鞘状态,横在陆杳的脖子上。 现在不光陆杳不着急,姬无瑕也不着急了。毕竟大家都在一个车厢里。 姬无瑕又在陆杳耳边道:“横竖现在咱们知道云金还有灵犀角了,要不要把这敬王搞死了先,咱们再慢慢去找就是。” 不等陆杳答话,侧边的敬王微微绷着嘴角,语气淡然道:“你们在商量计划要先搞死我的时候,都不用回避一下我吗?” 姬无瑕道:“要怎么回避?那要不让我俩下车去商量?” 敬王道:“只是我若死了,恐怕你们就取不到灵犀角了。” 姬无瑕一副跟他好好讨教的样子,道:“这话怎么讲?难不成你死了,你养的那灵犀角也跟着灰飞烟灭了吗?” 敬王也一副好好解答的姿态,慢条斯理道:“你可知我的小白养在何处,是何秉性?别说你不知,便是云金绝大多数人都不知。” 姬无瑕道:“我就不信没人知。” 敬王道:“关于灵犀角的用处,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陆杳道:“愿闻其详。” 尽管是被挟持上车的,但大家都出奇的心平气和。 毕竟又不是生死迫切、命悬一线的局面,该了解的情况还是要了解清楚。 敬王便道:“灵犀角的珍稀药用之处,其实非灵犀角本身,而是灵犀角的角中精血。 “即便是拿到了灵犀角,却没有了角中精血,那也不过是得了个空壳子,效用也会大大耗损。最多灵犀角的角身,能够强身健体、蓄养精神罢了;单单是兽角能起到的作用,用许多其他的药材也可替代。” 陆杳闻言,一时不语。 当初她去往京都寻灵犀角时,她二师父只说灵犀角或有奇效,但这毕竟是云金的产物,相距太远,有时候了解的情况难免有误差。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灵犀角必须得随取随用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陆杳道:“敬王一番话,着实受教。” 姬无瑕道:“那就把他那头灵犀弄到手了再取角,不费事儿。” 在外驾车的近侍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了,道:“小白就只让主人一人靠近,也只有主人一人能给它取角。 “别说你们轻易找不到它,便是找到它了,让它感觉有危险了,它也立马能撞断自己的角,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敬王道:“小白纯真且聪明,它只是不会说话,但它知道人们想要的就是它的那只角,所以它会好好保护它的角。如果实在保护不了,它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让人从它身上得到点什么。” 陆杳道:“这么说,想要取到效用最大的灵犀角,还非敬王不可了。” 敬王目色温然地看向陆杳,道:“只要陆姑娘想要,某愿尽绵薄之力。” 转眼间,近侍提醒,前面就是城门口了。 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了下来,要接受守城兵的盘查。 陆杳和姬无瑕露了个脸。 把守城门的武将都是军中的武将,就算两人脱下了面具,武将也见过两人跟相爷一起出入。 故而武将一见是她俩,就挥了挥手,让守城兵放行。 马车便驶出了这道拱形城门。 第635章 受了她的启发 敬王依然是面含微笑地询问陆杳:“陆姑娘要随我走,当真不打算知会苏相一声吗?” 陆杳看向敬王,道:“敬王一定要把事情闹大吗,到时候恐怕敬王走不了,只能让相爷送遗体归国了。” 敬王道:“某还是想看看,陆姑娘与我在一起时,苏相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陆杳道:“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都没见到过。” 敬王叹口气,道:“也罢,如若苏相不在意陆姑娘,也不值得陆姑娘留恋。陆姑娘便随某去云金,陆姑娘在这里有的,某在云金也能让陆姑娘有。” 陆杳不置可否,他又补充道:“某只会让陆姑娘拥有得更多。” 陆杳诧异道:“敬王这是演着演着还当真了?” 敬王笑了笑,道:“你怎知某是在演而不是一开始就当真了?” 他看了一眼姬无瑕,又道:“难道这位朋友没告诉陆姑娘,某一心爱慕陆姑娘么?” 看他那似认真的神情,以及听那真挚的语气,就仿佛他说得跟真的一样。 可陆杳再清楚不过,像他们这样玩弄心机的人,哪有什么真假,只有他需不需要。 姬无瑕道:“我可说了啊。你这王爷,虽然是云金第一美人儿,可我杳儿不好你这口儿,那也没有办法。” 说着她就抠了抠鼻,又道:“不如你跟我玩玩呗。” 敬王:“……” 姬无瑕道:“我还可以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玩,我的朋友表示都想认识你跟你玩。” 敬王道:“就不用了。” 姬无瑕遗憾道:“那真可惜。” 敬王看了看她,蓦然道:“当初丨夜闯驿馆,入我房中,盗我玉佩的人,是你?” 姬无瑕一听,咧嘴笑了,粗声粗气道:“是老子,失敬失敬。” 敬王神色不辨喜怒,道:“可真是不打不相识。” 姬无瑕道:“怎么会呢,下次老子再换张脸,打了你还不是照样不识。” 敬王便与陆杳道:“看来陆姑娘认识的能人颇多。” 陆杳道:“不敢与敬王相比。” 尽管与这姬无瑕有了过节,且还是损他清誉名节的过节,但他忽然不计前嫌一般,变得十分和顺,对姬无瑕道:“相逢即是友,如也能与这位朋友结交认识也是好的。” 他道:“此前,朋友以苏相男宠的身份敢只身入常彪大营,勇气可嘉。入了大营以后,还能金蝉脱壳,在常彪眼皮子底下横着走,言行举止,与原来的林将军如出一辙,某不得不承认,着实是有勇有谋,非常人所能及。” 姬无瑕见他评价得这般中肯,态度也就稍稍好转了一些,道:“那你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敬王笑了笑,道:“你骂苏相骂得过于顺口。” 陆杳心想,在骂人这方面,她什么时候落下过,从来都很积极好吧。 敬王道:“我能问一下么,真正的林将军去哪儿了?” 姬无瑕道:“没去粪坑里掏一掏吗?” 敬王道:“却是没想到这一点。” 姬无瑕道:“所以你不行啊。” 敬王语气谦逊:“某确实自愧不如。” 陆杳便也顺势问道:“相爷的人几番搜查城里,连官邸衙门都没放过,敬王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招摇上街的?” 敬王一脸谦逊温良,道:“某不才,在衙门当了几日主簿,帮忙处理了些琐务。” 陆杳默了默。 这人可真他妈是稳得住啊。 大批人马满城到处在捉杀他,结果他竟然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办公,还当了个主簿! 陆杳道:“不愧是敬王。” 敬王依然谦逊,道:“哪里,这都是受了这位朋友的启发。”转而看了姬无瑕一眼,“他能在常彪麾下游刃有余,我想我也可以试试。” 姬无瑕睨他道:“你交拜师费了吗?” 敬王道:“如若有机会,将来某必当设宴答谢,酬以重金。” 第636章 挖墙脚 姬无瑕一听,是得让这家伙活着回去,毕竟他不仅有灵犀角,油水还多。 敬王又继续不吝赞道:“朋友在那样的情况下却还能临危不乱,出战是也能奋勇杀敌,除去骂苏相这点以外,其余的都可以假乱真。 “在决战之际,朋友单枪匹马挑了常彪头颅,致使南淮军惨败,这在军中便是立下了赫赫战功,足以名震天下。” 姬无瑕道:“有这么夸张吗?” 敬王颔首道:“这功勋都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有何夸张的?朋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怎么苏相却没有对朋友上报朝廷、加官授爵吗?无论如何也该是一等将军才是。 “只是我看朋友和陆姑娘现身街头,却不像为官为将的模样。” 姬无瑕正眼看了看敬王,习着他的调子道:“某也不得不承认,你很有眼光。” 敬王看向姬无瑕,微微笑道:“但凡贤才者,某皆惜而赏识,绝不会让他们怀才而不得志。 “苏相不予朋友高官厚禄,朋友若去我云金效力,那便是我云金国之栋梁,某必许朋友锦绣荣华之路。” 陆杳听得一脸面瘫。 她早有领悟,男人的嘴真是不可小觑,一旦天花乱坠起来,能扯到天上去。 而眼下她又着实见识了一番。 这敬王夸赞的同时,还不忘挑拨和踩对手一脚,顺便再挖一挖墙角,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果然玩弄权势的人,就是懂得怎么操纵人心。 陆杳道:“敬王还是不要胡乱怂恿了,她生性散漫惯了,若是让她去云金效力,只怕还惹出祸端来。” 姬无瑕闻之却是精神一振,问敬王:“听说你手上有几个矿?” 敬王默了默,道:“是有。” 姬无瑕道:“那能分两个给我吗?” 敬王:“……” 敬王失笑道:“朋友未免……胃口太大。” 姬无瑕道:“我在云金干一年,能每月给我十万两不?” 敬王道:“朋友这是在趁火打劫吗?” 姬无瑕道:“是你说要许我锦绣荣华之路的。” 敬王道:“即便是高官厚禄,也不是朋友这般狮子大开口的。” 姬无瑕撇撇嘴,道:“那还去什么云金效什么力,我做事都是明码标价,至少十万两起的好吧。” 敬王道:“苏相给了你多少?” 姬无瑕道:“行业秘密,这点操守还是要有。” 话头一转,她又道:“不过下回敬王你要是有什么业务,也可以叫我。” 敬王问:“苏相的命值多少钱?” 陆杳道:“敬王可真是不避讳。” 敬王微笑道:“又没外人。” 姬无瑕道:“要是以前吧,你给我二十万,我可能会接。但现在不行了,现在他是我杳儿的男人,我不能让她守寡。除非我杳儿点头,这人头钱我赚。” 出城以后,视野开阔,却有种沉沉茫茫的压抑之感。 远近的山野郊林,呈现出深灰色的轮廓光影。 天幕上压着厚厚的云层,仿若风雪将至。 马车出城以后没使多远,前方郊林里便有风声响起。 寒风袭来,格外凛冽。 陆杳和姬无瑕均收了方才闲话的兴致,陆杳道:“就到这里吧。” 驾车的近侍只听敬王的,敬王没开口,近侍也没停。 陆杳给了姬无瑕一个眼神,姬无瑕动作也快,立马窜出车厢去,一把擒住近侍脖子,一手挽着马缰便利索也迅猛地一收,马匹受到强劲的拉拽之力,嘶鸣一声,不得不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宽阔的道路上,四周昏沉压抑之感更甚,显得马车有些孤零零的,载车的马匹也有些不安,来回踢踏着蹄子。 那近侍被姬无瑕扼住脖子难以呼吸,脸色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 他瞪着姬无瑕,十分恼怒的样子,姬无瑕懒得看他脸色,直接捏着他脖子往马车车身上一磕。 又快又狠,跟磕鸡蛋似的清脆。 第637章 萧风四起 随车在旁的两名随从见状,压根来不及阻止。 只听闷咚一声,姬无瑕一松手,那近侍就安静地昏死了过去。 姬无瑕转身钻进车里,就看见那随从的剑贴在陆杳脖子上,那锋利的剑气将她脖子都勒出了一道细细淡淡的红痕。 姬无瑕一看,先前还话不着调的样子,此刻脸色是阴沉了下来。 她道:“仔细着点,她要是破了点皮,老子会扒了你的皮。” 陆杳不慌不忙,对敬王道:“敬王想出城,现在已经顺利出了城。至于那灵犀角,待过后我会亲自到云金去取。你我就此别过吧。” 敬王道:“过后到云金去取,多久过后?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走到了一起,与我同行往云金又何妨?” 陆杳看着敬王云淡风轻的神情,突然明白为何这敬王几次三番提醒她要通知苏槐。 挟持她出城只是其一,出城以后能顺利离开这南淮才是最关键的。 他只是需要她来帮他破这个局。 陆杳道:“敬王树大招风,我便是去也不会与敬王同去。” 敬王轻笑,道:“陆姑娘还是一如既往,擅长保全自己。” 他叹息一声,又道:“某让陆姑娘知会苏相,便是因为前路凶险,某私心里并不想陆姑娘身涉险境。” 话语间,前方风声袭来,越来越紧。 空气里都一片凝寒肃杀。 那股子杀气习武之人最是能够感知,来势汹汹,绝非一般小打小闹。 陆杳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只是敬王没松口,他的随从自然不会松手。 敬王道:“只是箭在弦上,还请陆姑娘恕某不得不发。” 姬无瑕道:“话说得这么好听,说到底还不是要我杳儿跟你一起!” 敬王道:“我们就赌,看看苏相会不会来。” 陆杳对姬无瑕道:“拿住他。” 话音儿一落,姬无瑕没耽搁,当即欺身至敬王身侧,一把擒住他,出手时,手里一把薄刃同样横在他脖前,与挟持着陆杳的随从面面相对。 随从分身无暇,她动作又快,见着主子落在她手,不由惊了惊,才来解救,但又脱不开手。 姬无瑕见着陆杳脖上的红痕,给刺激到了,手里也不客气,薄刃轻轻一斜,就往敬王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来。 随从大惊,低喝道:“你住手!” 姬无瑕斜眉一挑,用了本来的声音,道:“你敢伤我的人,我便削了他的脑袋,提出去给来的人,想必他们一定会欣然接纳。” 随从抿紧了嘴唇。 敬王浑然不慌,仿若脖子流血的不是他自己。 他淡声对随从道:“不得轻举妄动伤害陆姑娘。” 姬无瑕道:“现在要不要一命换一命。这破王爷老子还给你,你把她还给我。” 不等随从作答,敬王又从容自如道:“虽万分不愿,可也情非得已。倘若今日我身死在此,且邀陆姑娘与我共赴黄泉,如此,佳人相伴,也是风雅事一桩。” 姬无瑕道:“狗屁也能让你说成是风雅,是不是吃粪也能让你说成是情趣啊?” 他话里的意思十分明白了,换人是不可能会换的,今日如果他死了,就让陆杳与他一同死。 陆杳晓得,这人嘴上虽然是一套一套的,这也客套那也礼貌,仿佛就是心地纯良压根不会干缺德事一般。 可真要让他干,你当他干不出来吗? 尤其是现在身处险境、朝不保夕的时候,他定然会拿住一切可能的筹码,他又怎会放了她。 姬无瑕真若是敢取他性命,他也必会让他的随从取陆杳性命。 就看谁更舍不得一些。 正僵持时,倏而,一支利箭从茂林中脱影而出,直逼向马车。 随从几乎是本能反应地,当即闪身上前挥剑一扫,铿锵一声,箭被那剑气挥落在地上。 天地间刹然一静。 紧接着萧风四起,来势汹汹。 第638章 讨价还价 那支箭像是一种讯号,但更像是一种试探。 一旦随从拔剑应对,就说明车里的人非寻常人。 得到这样的讯息,来者宁可错杀也定不放过,迅速逼近。 转眼间,周遭黑影一道道从郊林窜出,正拥围上来。 随车的两名随从声色十分凛冽凝重,道:“主人,来了。” 陆杳对姬无瑕道:“既然是冲他来的,那就把他弄出去,交给对方。” 敬王亦对随从道:“我若身死,便送陆姑娘与我一起。” 随从沉声应道:“是!” 姬无瑕一听,破口大骂,可手上的动作总归是迟疑了。 这种情况下,都晓得这敬王走投无路是一定干得出来的。 敬王神色温悯道:“陆姑娘,对不住,某也是进退两难。” 陆杳道:“这种话敬王还是留着骗自己吧。” 这时,黑影重重,将马车周遭围死了去。 姬无瑕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来者个个皆是黑巾蒙面,只余一双阴狠锐利的眼睛在外,皆是手握长刀、利落之至。 那刀刃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过于刺眼。 看这架势,今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对方来了这么多人,显然是势在必得,而再看看敬王,身边能打的总共只有四个随从,还被姬无瑕给结果了一个。 三个随从能应付得了这么多的杀手吗? 所以敬王才想方设法要寻求其他的帮援。 对方二话不说,一声令下,就杀了过来。 外面两名随从全力以赴抵抗,顿时刀光剑影不绝。 车里的随从着急得不行,有杀手趁机杀进了马车里来,大家都在一个车上,姬无瑕也不能坐视不理,三两脚把人踹了出去。 敬王出声唤他那被姬无瑕磕晕的近侍,近侍晕晕乎乎地醒来,见状神色大变,连忙躲进了车里。 随从就让近侍过来,举着剑挟着陆杳。 近侍定下心神,跟随从一交换,随从闪身就出去应敌去了。 可只他们三人,腹背受敌,定然坚持不了多久。 刀剑时不时砍在马车上,亦有鲜血溅在车身上,猩红一片。 姬无瑕也不能坐以待毙,随手抓起车辕上的马鞭,就扬鞭往马身上甩了一记。 马匹本就躁动不安,这一鞭策,发狂地往前冲。 那些杀手只得躲闪,有数人腾身而起,站在马车车顶上,举起长刀就狠狠往下刺。 姬无瑕旋身攀着车檐便翻身而上,在他们的刀还没来得及落下之前,就被她给劈手夺过长刀,将他们反杀。 姬无瑕回车厢里来时,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刀,滴着黏稠的血。 敬王终于不再是那副淡然自若的形容,俊逸的面容满是清肃之色,一双眼在暗夜来临之际,呈现出一种深琥珀的幽深光泽,对姬无瑕道:“朋友功夫不错。” 姬无瑕道:“要你说。现在老子可以马上结果了你!” 敬王道:“外面一个人头五百两,杀多少算多少,这生意朋友接吗?” 姬无瑕道:“一百个人头他妈的才五万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敬王道:“有拿五万两打发叫花子的吗?” 姬无瑕道:“狗贼就比你大方!一个人头一千两,干不干,不干拉倒!” 陆杳实在就一言难尽,都生死关头了,这两人竟然开始讨价还价。 敬王也分得清形势,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不干。 毕竟他的命可比这些人头值钱多了。 遂敬王道:“可。” 他刚一说完,姬无瑕人影已经窜了出去,但话音儿仍在,道:“等老子砍完了人头再来收拾你!” 有她出手,虽然局面仍旧不乐观,可也极大地缓解了三名随从的压力。 三名随从寡不敌众,各有负伤,但都拼死抵抗。 陆杳和敬王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鲜血溅上车身时,她能闻到腥热而浓烈的血气。 她虽不动武,可耳力非凡,但凡有攻击朝马车里来而姬无瑕和随从们又顾不上时,她能精准地辨听到方位并且及时躲闪。 她一躲,敬王就与她一起躲。 第639章 他的打算 姬无瑕在外面杀得起瘾,显然金钱的力量能大大地催发她的战斗力。 她每砍一个人头,就会扬声数个数,好叫自己的雇主知道她都砍了多少个了。 仿佛那些人头不是人头,在她眼中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在这样混乱凶险的情况下,敬王竟还能与陆杳闲聊,道:“陆姑娘的那位朋友,是位能人。不知他平时除了钱,还有些什么喜好?” 陆杳一边警惕着车外,一边语气平淡镇定道:“怎么,敬王想收拢她吗?” 敬王道:“若是愿意与某为伍,某自然荣幸之至。” 陆杳嗤笑一声,道:“若能轻易收拢她,敬王以为还有你的份儿吗?” 敬王道:“苏相想必早就收拢了。” 陆杳道:“你要是肯把你手里的矿给她,她说不定能替你做个一年两年。你要是想把她收为己用,为你朝廷效力,那我不得不提醒敬王一句,等于是放了一只米虫进你云金国库那只大米缸里。” 最后陆杳总结道:“她很贵。便是相爷,也请不起她长期办事。今日这人头,少说也得给她赚个十万两吧。” 敬王道:“那确实很贵。” 听着外面的形势,敬王的随从虽然不太经打,但有姬无瑕加入以后,还是勉力能应付。 可没多久,陆杳神色就变了变,只听周遭动静越来越大。 后续还有杀手赶来。 并且人数比当下的多得多! 陆杳再无方才的云淡风轻之感,而是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窒气息,她盯着敬王的眼神也变了。 变得像什么,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 敬王尚无所表示,但挟持着陆杳的他的近侍,察觉到氛围陡然凝滞,不由紧了紧手里的剑,变得更加警惕,也不知是生怕她逃了还是生怕她对他主人不利。 陆杳径直问敬王道:“是谁要杀你?” 敬王也不含糊,答道:“朝中其他势力,总希望我不要顺利回去,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要杀我的是我皇家兄弟,不过他以往没有这么大胆,消息也没这么快,背后定是有其他助力。” 陆杳道:“你有办法躲过苏槐的严密搜查,还在衙中做起主簿,即便没有挟持我,你定也有办法顺利出城去。” 这一点敬王没否认。 那风声越来越紧,原本姬无瑕还数着数,瞅着架势,突然变得骂骂咧咧起来。 陆杳一听就晓得形势十分不利。 陆杳定定看着敬王,又道:“难怪你希望我将我被你挟持的消息通知给苏槐。你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挟持我以顺利出城,你的目的是以我引苏槐出城,好替你破这进退维谷的杀局。” 陆杳对敬王的情况并不有多了解,原先以为他在常彪军中做军师只是希望南淮军与西策军内耗,以对他云金长远有利。 可她没想到,还有一股势力想千方百计至他于死地。 如此一来,他轻易回不了云金,只能找个容身之处,所以才去了常彪军营,一举两得。 现在常彪没了,他去别处肯定会被杀他的人追杀,他只有躲到苏槐所在的城里,那股势力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又不可能长久地躲下去,否则他被苏槐给找到那是迟早的事。 他必须尽快打破这囹圄之境。 外面的厮杀变得更加凶狠惨烈。 陆杳又道:“若是我对苏槐而言有两分重要性的话,敬王挟我出城,苏槐得知必定追出城来。 “只要我在敬王手上,他便不会放任要杀你的人连我一起杀了,是以敬王就能制敌杀敌,坐收渔利解除这危机。” 她看着敬王,问:“敬王是这么打算的吗?” 敬王亦看着她,昏天茫茫,车外的刀光剑影时不时闪现,衬得车内气氛极度紧张压抑。 第640章 非寻常女子 敬王道:“陆姑娘不仅琴艺高超,心思也这般细腻周全。” 如今,只有苏槐能替他对付这股势力,他想逼苏槐出手,就只能将陆杳挟在手里。 这时,姬无瑕的声音在外响起道:“杳儿,你先撤!” 话音儿一落,突然有把刀砍在车身壁上,发出铮的一声响。 挟持陆杳的近侍正紧张,陆杳突然动手,快如闪电、迅如雷霆,一把拿住近侍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扭脱他手腕,便从他手上夺过了长剑。 近侍见状立马扑上来试图制住她,陆杳反手一剑划过他手臂,那动作行云流水,顿时鲜血涌出,湿透了衣裳。 陆杳手里转动剑柄,十分熟稔,就好似手里的剑就是个小宠物一般服帖听话,转而那三尺剑锋就抵上了敬王的胸膛。 顿时近侍瞪大了眼,不敢再轻举妄动。 陆杳对敬王道:“只可惜,我没料到这城外有对你的伏杀,你也估错了时间。我与我朋友上街,是偷偷出来的,别说苏槐不知道,就连他放在宅子里看护我的随从都不知道。 “你想等他来替你解决,真等他来的时候,只能替你收尸。” 敬王道:“替我们两个一起收尸吗?” 陆杳道:“我现在把你交出去,我兴许还能活命。” 那近侍一听急了,他平素就是随身伺候敬王的,和敬王的几名随从相比,这近侍功夫就弱得多了,只会点拳脚招式。 陆杳又有剑在手,近侍不管不顾反击时,陆杳手里也没有丝毫犹豫迟疑,一剑便抹了近侍脖子。 鲜血喷溅出来,洒了她和敬王满身。 敬王眼帘轻轻颤了颤,许是那热血激起了几分陆杳的杀性,她回眸看他时,眼神风平浪静,却端的是让人背脊发寒。 彼此都清楚,杀手是来取他性命的,只要把他交出去,他的死活不是很重要。 就算交出一个死人,那些杀手反倒还免了亲自动手。 陆杳剑锋抵着敬王胸膛,道:“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用剑把你挑出去?” 敬王没开口。 陆杳不再耽搁,十分决绝,手上稍稍用力,那剑锋就没入他胸膛,勘勘入体半寸,有殷殷血迹沁出。 敬王痛楚传来,眉头一动,忽道:“灵犀角。” 陆杳止了止剑势。 敬王抬眸看她,又道:“灵犀角你不想要了吗?陆姑娘非等闲之辈,却甘愿化身成一名小侍婢进宫侍奉,不就是宫中有云金曾进献的灵犀角吗?现今我手里有最后一只,陆姑娘是想功亏一篑?” 两人所在的这辆马车没人驾驶,周遭全被杀手围死了去,马匹虽然躁动得很却没有横冲直撞,姬无瑕眼看着敬王的三名随从伤势过重,快防不住了,她趁此空当,倏地一剑扎在马屁股上。 马匹吃痛,顿时红了眼地撒蹄就往前狂奔。 杀手试图跳上马车控马,陆杳转头就从车厢里出来,提剑将杀手挥斩下去。 车帘也破破烂烂,随着马车快速前行,而剧烈晃动着。 敬王捂了捂胸口,顾不上疼痛,他抬眸就看见她坐在车辕上,手里挽着缰绳驾车,那抹背影在暗淡的天光下挺得笔直,颇有股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不屈与傲气。 他便知道,她是打算奋力一搏的了,而不是真的把他交出去。 毕竟他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这果非寻常女子,不仅琴艺高超,即便在这生死一线的杀局中,还沉着不乱。 敬王不由又看了看马车里躺着的他的近侍,已经死去,鲜血涌出来濡湿了车地板,黏稠一片,红得触目惊心。 虽是痛心,可更多的是震惊和骇然。 回想起方才陆杳抹他脖子的光景,挥手间皆是游刃有余和利落狠辣,若只是寻常女子,面对这样的境况恐怕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了,又怎会如她这般手起剑落得干脆。 以前敬王只是对她有几分对知音的欣赏和仰慕,而今时今日,他突然明白,为何目中无人的苏相独独对她青睐有加了。 以后更新时间改在上午哈。 第641章 来得这么慢 马车里颠得厉害,敬王脸色微有些苍白,琥珀一样清透干净的眼神望着陆杳的背影,莞尔一笑,道:“今日陆姑娘真是让某大开眼界。原来陆姑娘也是高人。” 陆杳一边驾车,一边得防着追上来的杀手,先前几招挥杀又快又绝,使得她下意识催动了真气,眼下内息有些混乱。 马车跑得快,原本已经渐渐拉开些距离。 可这时身后又有马蹄声响起,匆忙间,陆杳回头草草看了一眼,见竟是一批杀手纵马来追。 他们怕是在这城外潜伏已久,所以准备得如此充分。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敬王现身了,岂可善罢甘休。 陆杳道:“你放心,一会儿要是跑不了了,我会把你交出去。” 敬王叹道:“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陆杳道:“死你一人,总比死两人的强。” 马车总归是累赘了,马匹再怎么撒蹄狂奔,又怎么比得上后面那些健硕的快马,所以距离又一点一点被拉近。 敬王惋惜道:“怎么苏相还没来?我猜他应该快到了。” 陆杳道:“你若是提前跟我说城外有埋伏要杀你,可能我们还能商量出个解决办法来,你要活我要灵犀角也不是不能两全其美,可现在我兴许还能撑到等他来,你就不一定了。” 敬王道:“能不能活还得看缘分是吗?” 事实上,就在马车从杀手的包围中冲出一条路去后不久——姬无瑕和三名随从拦下大部分的攻击力,但还是有一批杀手迅速集结追了上去——就在姬无瑕杀得手软时,突然听见一声激越亢奋的鹰角。 姬无瑕抬头看去,就见黑虎展翅从空中飞过,然后俯冲而下,从后方用利爪抓住一名杀手就啄,精准地啄穿对方的脑袋。 与此同时,身后凌空射来数枚利器,均是射杀正围攻姬无瑕的几名杀手。 姬无瑕解决了手边的杀手,抽空回头一看,就见剑铮剑霜携着一批影卫顷刻飞奔过来加入杀斗。 敬王的三名随从见援手已经赶来,就像是松了一口气,而他们早已重伤拼着这口气硬撑,现在一松懈,便破绽百出,没多久就丧命于杀手之手。 姬无瑕浑身是敌人的血,气息虽然有些乱,但下手的动作丝毫不见乱的,依然又快又狠。 放眼望去,这片郊野空地一片血污,在昏暗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片深邃的猩红颜色。 到处都是横躺着的杀手的黑色尸体。 就像一片红色的玫瑰花海里,横着一根根黑色的刺,有种无与伦比的暴力与美丽。 苏槐转瞬至姬无瑕身边,问:“她呢?” 姬无瑕道:“我叫她先撤了,她在马车里,但也有人追上去了!” 话音儿一罢,就见苏槐往有马车车辙的方向追了去。 剑铮见状立马跟上,让剑霜和部分影卫留下来和姬无瑕一起收尾。 姬无瑕一边杀嘴里一边骂道:“你们是乌龟吗,来得这么慢!老子都杀过半了!” 剑霜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偷偷带着陆姑娘出门,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姬无瑕道:“给你说了还他妈叫偷偷吗!” 剑霜气得不行,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得理不饶人!” 这厢,陆杳见着后面的杀手把距离越拉越近,再这样下去,被追上也是迟早的事。 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她自己清楚,虽然近来看着有所稳定,可她方才一动真气就知道了,气海就如一石惊浪,翻腾不休。 她若动了武功,她又没有她师父那般惊人的控制力,就算不经脉寸断而亡也怕是难以再恢复清醒,到时候纵然寻到灵犀角也没用了。 眼下不能坐以待毙,但也不能正面迎敌。 唯有尽量避开锋芒。 当是时,马车快散架了一般匆匆忙忙地奔进一片幽暗林子里,道路两边皆是林木,陆杳当机立断,趁着马车将将跑过树丛边,那延伸的枝叶拂在车身上,发出醒耳的婆娑剐蹭声。 陆杳立时一把将敬王拉出来,两人借着树影为掩护,立刻跳车就往那树丛里滚去。 第642章 还能再挣扎一下 在跳车那一瞬,陆杳脚还狠狠往马背上蹬了一脚。 马匹吃痛发挥仅剩的余力,继续奋力狂奔。 摔进树丛以后,陆杳第一时间抓着敬王就闪身躲在树背后,加上天色黑了下来,很能掩人耳目。 两人躲着不动,接着就见那些杀手骑马迅速跑了过去。 陆杳毫不耽搁带着敬王转头就迅速往林子里钻。 敬王胸口染血,虽有受伤,但好在伤势不重;加上他平时也不完全是个弱质王爷,多少有些体能在,在这种情况下又更能激发出身体潜力,是以他勉力能跟上陆杳的脚步。 敬王道:“颜某真是感激陆姑娘没有丢下我。” 陆杳道:“你应该感激你养的那个小白。” 两人不能停,因为很快那些人肯定会发现他俩不在车里,立马就会调头追回来。 他们动作可比陆杳一个内息不稳的再带上一个有伤的快多了。 陆杳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这林子里一片昏黑,她对这地形又不熟,和敬王一起只能漫无目的地前行。 可实际上,那些杀手比想象中折回来得更快。 陆杳远远就听见后方有动静,不由得更加快脚步。 敬王也不知是怕和她走散了还是怎么的,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下一瞬,陆杳浑身带刺一般,本能反应地反手就扼住了他的手腕,那眼神像毒蛇野兽一般,不动声色却紧得很,道:“是要我废了你这只手吗?” 敬王并不慌,只是低低道:“你我相依为命,我只是想与陆姑娘携手前行而已。陆姑娘若不愿,就罢了。” 陆杳甩开他的手,继续大步往前走,道:“我不喜与人拉拉扯扯。” 身后动静也越来越近,连敬王都能听见了。 两人不得不卯足劲跑起来,他忽然声音带着混乱的喘息,说道:“如若实在无出路,一会儿陆姑娘就躲起来,把我交给他们即可。” 陆杳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别跑了,我现在就把你交给他们怎么样?” 敬王无奈道:“就不能再挣扎一下么,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那么做好吗?” 可再后来,跑着跑着,陆杳突然出手猛地拉了敬王一把。 两人及时停下来。 敬王满身是汗,喘着气,大约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他试着再抬脚往前探一步,却发现是虚的。 前面没有路了,因为光线太黑看不清楚,就在离他俩咫尺的前方,赫然是一片往下蔓延的斜坡。 方才要不是陆杳拉他,恐怕他已经滚下去了,下面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后方黑影重重追上来之际,敬王有些遗憾地与陆杳道:“看来苏相也不是十分在意你,如此,你只能与我长眠于此了。” 陆杳道:“滚你妈的,要眠你自个眠吧。” 杀手终于追到了目标,岂有手软之理,隐约见得前方立着两道黑影,当即就杀了上来。 在脚踩枯叶的沙沙脚步声中,陆杳低声对敬王道:“我说闪的时候,就往边上闪。” 敬王明白,等这些杀手距离足够近了,千钧一发之际他俩再往边上闪,这些杀手来不及停下,只得冲下身后这斜坡去。 然而,还不等杀手逼近,林中劲风穿梭,携着一股子萧萧寒意而来,忽有举刀的杀手闷哼一声就倒了地。 陆杳定睛一看,不由愣了愣,依稀见得那杀手脖子上和身上,是一簇穿透的枝桠,当即把杀手给刺死了去。 陆杳心头锐跳两下,寻常树枝如无深厚的内力又怎能如利剑般杀人。 她抬头循着枝桠飞来的方向看去,但见夜中有影如魅,身法快极了,转眼便至,与那些杀手斗了起来。 第643章 我在这里 陆杳看见一个个杀手倒地,没人是他的对手,她缓缓平下气息不说话,却听得敬王在身边道:“可惜,今日陆姑娘不会与某长眠于此了。” 最后他还是赌对了。 他眼力自然没有陆杳的好,可即便是看不清楚,也能感受到杀手与来者之间实力全不对等的厮杀。 林子里笼罩着的血腥气浓烈得有股子温感,久久难散。 敬王知道,是苏槐来了。 陆姑娘于他,果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他竟舍得为了一姑娘而单枪匹马杀过来。 许是他并非单枪匹马一人,只不过他的人被他远远落在了后面。 因为他太着急了。 杀手杀过半了,陆杳看见他手里擒着个杀手,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手指收拢碾碎了杀手的脖子,再一松手时,杀手就瘫软地倒在了他脚边。 剩余的杀手见状,手里握紧刀剑,呈半包围之势围着他,可一时间却谁都不再轻举妄动地挥刀砍来。 场面一时僵滞下来。 苏槐终于出声,低低唤道:“陆杳?” 陆杳心上一紧,应道:“我在这里。” 他仿佛终于放下了心,转而又跟剩下的这些杀手干了起来。 他气势狷狂,下手狠辣,满地都是尸首,这般景况任谁见了都得心生退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今日这些人,他一个个都会将他们料理干净。 谁都走不了。 虽然杀手都奈何不了他,可陆杳看着心里属实算不上轻松。 他也不适合动用真气,他真气一旦运转周身,那毒便能跟着他的气血最大化进展。 从她听见他压着的声音和气息就知道,他定然是在狠狠压制。 陆杳不由得提醒道:“少动真气。” 林中太黑,然后陆杳便给他报杀手的准确方位,能助他速战速决。 而后陆杳就发现,他全然将自己当成是他的眼睛,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只需听她说解决何处他便解决何处。 两人的师父都是江湖高人,苏槐的武功融合了各门各派的招式,陆杳也曾在师父的指点下研习过江湖门派功法的长短之处,她在报方位的同时还提醒用什么招法迅速杀敌。 她希望能在不动真气的情况下,仅用拳脚功夫杀人,这样于他而言能把弊处降到最小。 苏槐身法与她的反应一般快,他愿意听她的,两人配合得几近天衣无缝。 边上杀手负伤,见着自己这方的人马快要全军覆没,而他们的目标却还好生生地站在那边。 眼下林中已经黑得如泼墨一般,对大多数的感知都是靠耳朵听。 那边上的杀手咬咬牙,转头就往后退。 一旦有人退,就陆续有几人跟着退逃。 陆杳还以为他们是贪生怕死萌生了退意,殊不知,就在苏槐灭杀剩余的零星几个杀手时,那几人又去而复返,当然不是直直冲苏槐去,而是特地避开他,寻到空隙从侧面拼死一击袭向陆杳和敬王。 “小心!” 敬王低呼一声。 陆杳侧身闪避,那刀刃便又直直朝敬王砍下。 陆杳不得已顺手拉了敬王一把。 脚下的泥土靠近坡缘,有些松软,哪里禁得起好些人踩踏。 陆杳将将拉开敬王,脚下突然便往下垮了去,使得陆杳一脚踩了个空。 陆杳当即提气往上跃,足尖一点,又点在了不住往下垮塌的松软泥土上,压根借不住力。 她十分沉着,本能地几番跳跃,伸手就抓住了边缘的一缕树枝,正要翻身而上时,怎料,她还忘了敬王这个大累赘。 当是时,敬王也掉下来了,下意识伸手就去抓一切能抓得住的东西。这完全是出于求生本能。 结果他抓住了陆杳的脚。 电光火石之间,那树枝哪里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只听啪嗒一声,树枝就断了去。 于是乎两人纷纷朝漆黑的斜坡下面滚了去。 陆杳怒火上头,脱口就叫他名字,气得大骂了一句:“颜永寂,我丨操你妈!” 第644章 是他追着下来了 回应陆杳的是敬王持续往下坠的声音,道:“对不住了陆姑娘。当真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他在意识到抓住的是她的脚的那一刻,他就松开她了。 只是不想树枝断得太快。 虽是一起滚落,但他却没有和她往同样的方向轨迹滚落。 陆杳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即使深陷绝境,他也需要为自己谋条出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若不然,等苏槐杀光了那些人,下一个轮到的便是他。 而眼下敬王也权衡得非常清楚,他和陆杳一同滚下斜坡,至少苏槐第一时间定是去顾陆杳,所以只要他没和陆杳在一处,他就有喘息之机。 事已至此,斜坡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也比从苏槐手里求生更具有奋力一搏的可能性。 混乱之际,陆杳依稀只听见敬王最后一声叹息,与她偏离得越来越远,道:“没想到让陆姑娘唤某的名字,竟是在这般情境。” 随后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泥土垮塌的声音。 这斜坡虽不是悬崖那般掉下去就直直坠落,可坡面也甚陡,滑下的泥土都是潮湿松软的,有股阴冷的土腥气。 前阵子下雪,雪水消融后沁进泥土里,这坡度恐怕是上面的山体才垮塌不久形成的。 以至于陆杳都没抓住可以稳住身形的草木植被。 她极力调整身体,试图在快速的翻转中稍稍稳住,可她往下滚落翻转的速度很快,没找到合适的借力点,试了两次都没能停下。 随之,一道黑影极快地顺着她所滚落的方向掠来。 夜色和飞溅的泥土阻挡了视线,陆杳只能靠耳朵听。 转眼的功夫,黑影便追上了她,卷来一道风,风里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血腥味。 依稀还有他身上本来的味道。 陆杳知道,是他追着下来了。 她将将闻到时,她就被倏地拉了一把,下一瞬就被直接拉进怀里,被一只手臂紧紧拥住。 与此同时,陆杳亦是伸手将他抱住。 苏槐终于追到了人,也成功地把人抱进了怀里,只是斜坡陡峭,他也无法阻止两人继续往下的冲势,便抱着陆杳颇有些杂乱潦草地继续往下冲。 他脚步落得浅,在坡面上飞快地轻轻点过。 陆杳被他护在怀里,只能倒退着脚步随他一起,周遭一片漆黑,只有两侧极淡的轮廓影如梦似幻地往后流走。 陆杳能够感知到苏槐气息十分混乱,他极力克制着,却也没能坚持多久,凌乱的脚步跟不上两人下冲的速度,到最后,他只得抱着陆杳跌在斜坡上,两人一路往下滚去。 他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一手稳稳护着她的头。 陆杳亦是下意识勾着他的头,亦将他的头护得牢牢的。 两人不住翻转,一上一下,又相互调换位置,她抱着他头的手背和臂上,不断有粗糙的泥沙和杂乱无章的零星草木刮蹭过。 随着越往下滚,斜坡下方的植被杂草就越茂盛,很大程度地减缓了两人下滚的冲势,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陆杳感觉不停翻转的这个世界也终于静止了下来。 她被压在下面,苏槐俯身覆着她,从上方滑下来的一些泥土落在他背上,大部分都被他挡了去。 只余少许的土沫子溅在陆杳的脸上。 反正满脸是土,也不在乎再多这一点。 她头发凌乱,发丝散在眉间和脸颊边,陆杳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周遭全然是一派寂静。 而后这静止的世界才又重新运转起来,陆杳才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陆杳想,他们应该是从山上滚到山脚下来了,出了密林,到了一片缓冲的山麓地带,视野陡然就空旷了起来。 陆杳甚至看见夜空里有疏朗的寒星。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苏槐缓缓撑起身来,终于能够看清楚彼此。 第645章 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苏槐抬手,动作缓慢地拂开陆杳脸颊边散乱的发丝,又将她脸上的泥土揩了揩。 陆杳就这样望着他,见着他也如斯狼狈,同样是头发散乱,从鬓边垂下,将他的一张脸掩映得愈加如妖如魅。 堂堂相爷,怕是所有狼狈的时候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眼底里有他的影子,还倒映着星子,仿佛他的手每往她脸上轻拂一下,她眼里的光便跟着轻轻闪烁一下。 而后苏槐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是不是要跟着他走?” 陆杳应他道:“我不跟他走。” 后知后觉,她周身都是火辣辣的,她松了松搂着他头的手,顺势给他理了理头发。 他头发上都是泥土,整个后背上也是。 陆杳便轻轻将他身上的泥土也拂去。 他又问:“伤哪儿了吗?” 陆杳动了动身子,道:“应该都还好。” 苏槐侧目就看见她的手臂,袖角滑下来,那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满是刮伤的痕迹,他将她的手收回来揣在怀里,将袖角拉下来。 他又从头到脚地把她摸了一遍,摸到小腿肚子时,他的手一顿,有种黏湿感。 苏槐起身拨开她裙角,见那裤腿上除了泥渍,依稀还满是血迹。 陆杳自己无所察觉,接着就被他撕了她裙角的一层布料,将她的小腿缠住。 陆杳大抵也知道,自己腿肚子上应该是被刮开了口子,不过一点皮外伤,不打紧。 而后苏槐抱着她缓缓起身。 他将将站起,才转身挪了挪步子,倏而身体一顿。 陆杳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也没放。 苏槐停顿片刻后,继续迈脚往前走,才走两步,终是再压制不住,一缕血色蓦地从他嘴角溢出。 顺着下巴滴淌在了陆杳的衣襟上。 那温热感顺着衣襟传到了她的皮肤,浸入了她的骨子里。 陆杳惊了惊,声音也失了往日的平稳淡定,道:“我叫你放我下来,你没听见吗?” 苏槐微微弯着身,依然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前走。 陆杳失声叫道:“苏槐!” 她挣身就要下来,苏槐将她身子扣得死死的,他垂眼看着她,那眼神就像野兽一般,又狠又有股子疯劲儿,仿佛她就是块肉、是他的野餐,他恨不得把她撕了。 可他偏生又护食得很,始终如一地把她紧紧护着。 苏槐边缓慢沉着地走着,步履间还是时有踉跄,声音低低道:“你再闹,我就把你丢出去。” 陆杳道:“那你丢吧。” 苏槐道:“把你丢那野沟里去。” 陆杳素来知道他这德性,不管是人还是物,但凡是他想要的,只要他沾上手了,就别想让他放下。 陆杳见扭不过他,只好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找药。 护心救命的药她有随身常带。 她慌忙抖出两粒药丸,就喂进苏槐嘴里。 而后陆杳发现,他不是要带她出这片地方,而是往山麓里端走。 陆杳问:“你干什么去?” 苏槐道:“杀人。” 陆杳道:“你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还想着去杀人吗?” 苏槐道:“我现在什么样子都不妨碍我杀人。” 他嘴角那殷红的血妖艳极了。即便是到如此境地,他身上那疯魔气质也丝毫不减。 陆杳道:“苏槐,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苏槐道:“我就是去要命。” 陆杳道:“你自己的命还要吗?” 苏槐道:“我都要。” 陆杳扭不过他,道:“那你把我放下,你省些力气,大不了我在这等你。” 苏槐道:“我放心不下。” 话音儿刚一落,他便又没忍住,这次是张口溢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躬着身,顷刻就有些颓败了去。 那鲜血洒在她衣裳上,她颤了颤眼帘,忽然使力想挣脱他下地来,可他就是蛮横至极不肯放手。 第646章 天地万物皆萧瑟 陆杳咬着字音儿恨恨道:“苏槐,等你死了,我就去找别的男人,逢年过节,连张纸钱都不会烧给你。” 苏槐定住了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她,眼神亦是又野又凶,道:“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陆杳迎着他的视线,道:“现在立马回去,否则等你一脚进了鬼门关,我也拉你不回来。你我又无婚姻,各不相干,总不能你短命,我还替你守寡吧。” 正这时,上方的夜空中响起了黑虎的啸声。 陆杳闻声,立马捏了一声口哨。 黑虎耳聪目明的,立马就听见了,在上空兴奋得嗷嗷直叫。 不出片刻,它就俯冲而来。 陆杳见一团黑色物体俯冲得快,不由吸口气道:“黑虎打住,现在没人受得住你这么冲动。” 黑虎似听懂了,及时又低空盘旋两圈缓冲一下,然后一直围着陆杳飞。 飞了两圈以后,它又振翅而去,那清越的啸声传得老远。 姬无瑕和剑铮剑霜正往山谷里摸,后来听见黑虎传讯,姬无瑕心头一松,看样子黑虎找到人了。 片刻工夫,黑虎就飞到了跟前来,在前给姬无瑕带路。 剑铮剑霜见状连忙跟上。 他们带来的影卫被苏槐甩在了后面,等影卫赶上山时,林子里早就一片死寂,哪有主子的踪迹。 大家打了火把一看,满地血尸,唯有边缘斜坡有很明显的垮塌痕迹。 于是众人这才往山脚背面去寻人。 等姬无瑕和剑铮剑霜第一时间找到两人时,就看见清寒的月下,苏槐抱着她一步一步从山麓里走出来。 两人衣发在夜色里融为一体,仿若天地万物皆萧瑟,前行路上独剩彼此。 大家伙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都忘了上前去。 姬无瑕率先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接应,道:“杳儿,你怎么样?” 陆杳道:“我没事。”她又对苏槐道,“现在可以把我放下了吧。” 姬无瑕到跟前一看,两人都很狼狈,苏槐这才肯把陆杳放下,对姬无瑕道:“你背她。” 姬无瑕二话不说,转身就把陆杳捞在了背上,着急地问:“伤哪儿了?” 陆杳道:“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姬无瑕正想问敬王那厮呢,就听苏槐吩咐道:“搜山,找到人以后,把尸体带回来见我。” 陆杳道:“留活口吧。” 姬无瑕道:“当然得留活口!不然老子找谁结账去!” 剑铮剑霜十分担心主子的伤势,又不知该不该听陆姑娘的,正迟疑时,苏槐手捂着嘴,只见鲜血淋漓从指缝间溢出。 陆杳神色大变,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送他回城!” 山脚下有现成的马可以用,之前那马车也被拉了回来,重新套上两匹马。 苏槐路上还勉强能支撑,可一上马车以后,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陆杳后脚上车来,见状立马拥上前接住他,他便顺势倒在她怀里。 陆杳一边扒开他的衣裳一边对外道:“先拿火进来!” 他们只有火把,车厢里空间太小,直接拿火把入内很是灼人,剑铮就举着火把立在窗边,沉声道:“陆姑娘,这样可以吗?” 火光顷刻将车厢里照得通透亮堂。 苏槐头枕在陆杳腿上,整个人趴着,陆杳能感觉到,持续有温热的液体在她腿上晕染开。 他的情况来不及等进城了。 他背上的紫筋张牙舞爪地盘桓着,根根像是饮饱了鲜血一般,紫得深红发黑,甚至肉眼可见地在蠕动生长,形容十分可怖。 陆杳咬咬牙,飞快地拔出黑簪,取出里面银针,在火上烤过,便动作精准利落地刺入他后背上。 这种情况,马车没法前行,只能默默等待。 她双手都是泥污,身上也很脏,根本不符合医治环境,可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得先稳住他心脉,封住他气血。 否则等进城以后,也可能晚了。 整个过程中,苏槐不吭声,但他的手却悄然环上了陆杳的腰,一点点收拢,将她抱得死紧。 第647章 醒着,别睡,知道吗? 陆杳有些喘不过气,叫了苏槐两声,他没答应,陆杳手里依然有条不紊冷静极了,只声音有些沙哑,道:“苏槐,你死了吗?” 他仍是没答。 陆杳便道:“你要是死了,我也省得再费力气了。” 过了一会儿,苏槐才道:“我死了好叫你去找别的野男人吗?” 陆杳道:“那样的话你只能做个鬼眼睁睁看着了,你说你做鬼也不放过我,那也简单,我找个道士来,把你镇住,让你从今往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苏槐道:“我才是你男人。” 陆杳道:“你要是死了你就不是。” 苏槐道:“你都没死,我死什么死。你要死在我前头,我得把你埋了我再死。” 陆杳扯了扯嘴角,想像往常一样冷笑嘲讽他。 可是这一刻,她却笑不出来。 陆杳唤道:“苏槐。” 他也应她:“嗯。” 陆杳道:“醒着,别睡,知道吗?” 她一收针,就对外道:“马上回城。” 剑铮剑霜随时准备着,只等她这里告一段落,立马就驱车前行。 陆杳帮苏槐把衣裳拢好,又怕他冷似的,俯身抱着他。 隔一会儿,陆杳就会叫他,让他保持清醒。 刚开始他尚还留有神志,陆杳与他说话,他都会应上一两句。 到后来,渐渐他意识便有些模糊了起来,但他也确实把陆杳的话记在了心上。 即便陆杳没叫他的时候,他也迷迷糊糊地在答应。 他时不时就“嗯”一声,就仿佛是她在唤他一般。 他也似将睡未睡,有些惺忪地回应两句。 他说:“我还没死。” 他说:“你休想去找别人。” 他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说:“我去杀了他。” 那话语声很轻,轻得像在梦呓。 陆杳道:“苏槐,你不是想听我骗一骗你说爱你吗?” 他又胡乱地“嗯”了一声。 她道:“等你醒了,我就骗一骗你。” 以前她总觉得,这狗男人命硬得很,他又这么能折腾,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必须要折腾到底。 所以她从来不担心他说死就死。 但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来不及细想,她只对驾车的剑铮剑霜吼道:“再快一点!” 剑铮剑霜是卯足了精神,打马往回城的方向狂奔。 回城以后,马车刚转进巷子,到达他们落脚的宅子。 马车径直驶入平坦没有台阶的偏门,直奔后院。 到了后院门前,剑铮剑霜把苏槐掺进房里,陆杳自己去屏风后面洗手更衣,吩咐两人:“一人把他外衣脱了,一人去烧热水。” 剑铮剑霜立马照做。 陆杳从屏风后出来,便去案上拿药。 平日里保守的情况下她是不会给他下猛药的,可如今顾不上这么多了,那药量是平时的三倍。 药丸子他估摸着是吃不下了,陆杳就全融在水里,给他灌进去。 待剑霜烧来热水,陆杳调配好药汤,就让苏槐进去泡着。 剑铮剑霜得扶着他,陆杳在浴桶里给他施针,他心脉是被她强行护住了,可毒发进展情况一时还很难控制下来。 苏槐嘴角有血丝滑出,陆杳见状,咬咬牙,手里操着一把薄刃,便往他背上紫筋伸去。 只是还没碰到,剑铮剑霜不由大惊,剑铮一把止住了陆杳的手。 陆杳抬眸看他,眼神里陌生得有些让人发凉。 剑铮还是道:“墨大夫说了,主子背上这些不能动刀,否则这毒根一旦裂损,主子便会血崩不可收拾。” 陆杳道:“那让他毒发攻心吗?” 剑铮抿唇不语。 陆杳森森盯着他又道:“你现在要不要回去找墨大夫来救他的命?” 剑铮闻言还是松开了手。 就等于是,把主子的命,全然交到了她的手上。 第648章 如果是她就行 陆杳当然知道,他的毒根轻易动不得。 可眼下非常时期,再不动,命都会没有了。 她得给他放放毒血。 可这样危险性很大。 除非将他的血都放干,否则他这毒彻底解不了。 而且这毒一旦放血,那便是汹涌而出,无法凝固的,势头也极难停得下来。 所以要么毒入心脉而亡,要么血崩而亡。 眼下最好的状态则是她能够控制他的出血量,虽说无法彻底解毒,但至少能达到缓解他毒势的效果。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药汤里的药材都是抑制他气血的药材,他周身大穴的银针也是封住他气脉所用的。 那薄刃挨上他的皮肤时,陆杳手上顿了顿,定了定心神,终于还是下了刀。 毒根一破,顿时毒血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 没多久,整个浴桶里的药汤都变成了紫色,衬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到了差不多的火候,陆杳让剑铮剑霜把他转移到床上。 她又迅速动手给他止血。 她抹去他背上血水,很快满背都是淬了药的银针。 剑铮和剑霜在旁立着,有需要让他俩做的他俩就立马去做。 两人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细小的紫筋毒根上的创口用银针挑拢,而后用烧红的刀刃一点点烙烫。 因为伤口太小,她用的只是薄刃的刃尖儿。 烙深了伤及筋脉,烙浅了无法止血。 那必须得手分毫不抖,眼睛也全神贯注,且分寸拿捏得极为精准才行。 剑铮剑霜见之是无话可说,没有大夫能够做到她这般细致程度。 两人意识到,别的大夫或许不行,但如果是她就不一定。 即便不断有污血冒出来,她也全然不乱,能在一片紫红血色中有条不紊地完成自己的步骤。 出血实在太多,都染透了她的十指,她才会拿绷带把多余的血吸去,再继续。 到后来,出血量总算越来越少。 等陆杳烙合了他的毒根,再用凝血药,紧紧缠上厚厚的绷带。 剑铮剑霜一直紧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回落了一点。 陆杳起身又去开药方,叫两人去抓药煎药。 房里这一晚都是灯火通明。 等剑铮剑霜从房里出来时,天色都已经有些发白了。 陆杳每隔一个时辰就给他喂一次护心丸,时时关注着他脉象的变化。 这次失血过多,他脉象比以往虚弱得多了。 他背上的银针亦是不能取,她见着他背上的绷带一点点被血浸红,但好在是没有流出更多的。 陆杳没合眼,一直守着他。 他背上的银针什么时候拔,什么时候又扎,她都毫不含糊。 姬无瑕进房间来时,看见陆杳守在床前,虽然已经换过衣裳了,可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根本没来得及梳洗。 姬无瑕看了一眼床上,问:“他命捡回来了吧?” 陆杳终于才回了回神,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就天亮了。 姬无瑕见着她有些怔愣的模样,脸色也实在算不上好,尽管脸上满是泥渍,可也一眼能看出异于平时的苍白憔悴。 姬无瑕有些心疼,道:“我听剑铮他们说,这狗贼止血了,有你出手,情况应该稳定了吧?” 昨个她也非常担心,倒不是担心狗贼,而是担心陆杳。 只不过毕竟是好姐妹的男人,她不好进去凑热闹,房里有剑铮剑霜两个帮忙就行了。 她再着急也只能跟黑虎在房外瞎转悠。 陆杳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 姬无瑕道:“那我来替你守着,你赶紧去洗洗,你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呢,处理好以后得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老傻坐在这里怎么行。” 陆杳想了想,觉得也是,便起身去拿衣裳,换姬无瑕过来一屁股大刀阔斧地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就对门外吆喝。 很快,剑霜就提了热水进来,又默默地退出去。 陆杳在屏风后面洗漱,把自己从头到脚地清洗了一遍。屏风后面有水槽,洗浴用的水顺着水槽径直排出了房外的沟渠里。 姬无瑕隔着屏风和她聊天。 第649章 处理她自己 陆杳想起来问姬无瑕道:“敬王找到了吗?” 姬无瑕道:“还提呢,影卫搜山搜了一晚上,连根毛都没找到。” 这结果陆杳也不奇怪。 昨晚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跟着回城了,留下群影卫搜山,那敬王功夫虽不怎么样但脑子好使,对他来说避开影卫的搜查比避开苏槐的搜查容易多了。 如果一晚上都没找到人的话,他多半是已经逃脱了。 姬无瑕又道:“他还欠我一大笔钱。” 陆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总有机会要回来。” 姬无瑕道:“你说得对,只要他狗命还在,他就跑不了。” 陆杳洗好后出来,用巾子拭去头发上的水迹。 姬无瑕见她一张脸白得跟霜似的,就心头一紧,道:“你脸色怎么比方才还差?” 陆杳道:“帮我把药箱拿来。” 姬无瑕连忙起身去拿,陆杳过来亦是坐在脚踏上,缓缓捞起裤脚。 只见她小腿肚上有一道大约有三寸来长的口子。 口子有些深,姬无瑕一看,几乎是皮开肉绽,神情十分凝重,道:“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陆杳摇了摇头,道:“许是滚下山的时候被哪根枯枝给划的。” 她已经尽量避免沾水,但伤口上沾了些许泥渍,得用药水清洗。 姬无瑕道:“我来。” 陆杳就交给了她。 姬无瑕也是顺手的,毕竟常在江湖走,处理伤势谁不是家常便饭。 只是这药水虽然不如烈酒那般钻心吃肉,但也好歹也是清洗血肉,而且还要一遍遍地清洗,怎会没有痛觉。 整个过程中,陆杳一声不吭,倒是姬无瑕时不时看一看她,安慰道:“你忍着点啊,别怕,很快就好了。” 陆杳道:“我不怕,你大胆点就行。” 姬无瑕就骂骂咧咧道:“以往你给我洗伤,我心态哪次不是稳如老狗,现在轮到我给你洗,我他妈的紧张得像第一次似的。” 陆杳挑了挑嘴角,给她一抹安慰的笑。 终于清洗好了,陆杳额头上布着一层冷汗,姬无瑕也抹了一把额头,问:“现在咋整?” 陆杳道:“缝合。” 只是找遍了药箱,没找到镇痛的麻药。 陆杳只好道:“算了,就这样弄吧。” 姬无瑕见她拿了针线,道:“你这样行吗?” 陆杳看她道:“我不行,你行吗?” 姬无瑕道:“你都不行,那我就更不行了。我是问,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来弄。” 陆杳低着头,捋着伤口,一针就穿了下去,道:“我就是大夫。” 姬无瑕看得肉紧,道:“哪有大夫自己给自己整的。” 可也没有办法,等找个大夫来都不知多久过去了。 而且不管找什么大夫,肯定都没有陆杳自己来得放心。 然后姬无瑕就眼看着她自己给自己缝合,那动作娴熟得俨然就像在缝衣服缝鞋似的,而且还是缝别人的衣鞋。 姬无瑕实在不忍,问道:“痛不痛啊?” 陆杳一针从这边下去,又一针从另一边抽出来,手上都是她自己的鲜血,她缓了缓动作,回姬无瑕道:“我说不痛你信吗?” 只不过是她极其能忍,痛她也能不吱声。 等陆杳缝完,她有些脱力地往后靠着床沿,缓两口气。 姬无瑕用刀刃给她把针线割断,她不紧不慢道:“我需要吃点东西。” 姬无瑕道:“你等着。” 她冲到门边,开门就朝外大吼,叫剑铮拿吃的来。 索性吃食一直备着,很快便送到房里来。 陆杳进食了些许,后来她靠着床沿就昏睡过去了。 姬无瑕注意到她的手上脚上,全都是擦伤,都没来得及处理。 姬无瑕就帮她涂了些药,也不能放任她就这么睡着,于是看了看床上的苏槐,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朝里推了一把,再把陆杳放床上躺着睡。 第650章 这男女情爱 姬无瑕瞅了瞅一同躺着的陆杳和苏槐,一时间也不晓得这狗贼和她好姐妹之间到底是谁拖累谁更多一点。 别的她做不来,反正守着就行了。 以往她对苏槐这狗贼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的,可如今,他这人别的不好说,但对她姐妹是真的没得说。 连她都不得不服。 这狗贼本身身中奇毒,是不能太过放肆动用功力的,可他浑不顾忌,为了救她姐妹疯狂杀人,导致真气运行全身,极大地加快毒发速度。 陆杳在哪儿,他就往哪儿去。 自己都搞得个半死不活的了,也要拽紧了陆杳不放手。 姬无瑕想,这他妈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怎么这世上的爱情,都是不动则已,一动就伤? 前有凌霄师父,现有她的好姐妹,要么走火入魔、孤独终老,要么两败俱伤、一睡一双。 如此看来,这男女情爱,委实是个损人不利己的东西。 陆杳一觉睡到半下午,醒来时精神头好了许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睡着苏槐,她第一时间就去摸他的脉象。 而后又开始忙碌起来,先给他检查背上情况,而后又施针喂药。 做好这些,她又去案台边配药,还列了个方子,叫姬无瑕去帮她搞些药材来。 姬无瑕临出门时,看了看她道:“杳儿,你别太累了。” 陆杳道:“我不累。”说着她亦抬起头来看着她,嘱咐道,“动作快些,他这两天用得上。” 姬无瑕道:“行吧,我这就去。” 她走在院子里,又在院子里招呼道:“黑虎,看着你娘。她要是累倒了,你就去通知那俩蠢蛋。” 院里守着的剑铮沉默,剑霜忍不住道了一句:“我们还没聋也没瞎,守在这里更不会离开,用不着你废话。” 姬无瑕的身影转眼就出了院子,只留下一道话音儿:“不错,还知道自己是蠢蛋。” 剑霜:“……” 黑虎精神抖擞地绕着屋子飞了半圈,然后坚丨挺地停在了窗棂上,一丝不苟地看着它娘。 天黑的时候,剑铮送了饭食进来,见陆杳还在调制新的用药方子,出声道:“陆姑娘,先用饭吧。” 陆杳头也没抬,道:“先放那里。” 剑铮默了默,还是道:“若是主子醒着,定是让陆姑娘吃饱了再忙。” 陆杳道:“那也得等他醒来了再说。” 剑铮便默默地退下了。 陆杳也不是忙到茶饭不思,她十分清楚,她需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这样她才能救治苏槐。 等她配好手里的药材,方才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吃饭。 饭菜温温的,她尽量多吃一些,然后又去将药材碾磨成粉,制成一根根药条,烘干水分以后,她就坐在床边,点燃一根药条,照着他背后的那些盘根错节的紫筋一一药灸。 她在这一两天里,但凡清醒的时候,她就在绞尽脑汁地回想这些年跟她师父所学,一切有可能的治疗办法她都不会放过,都会加以尝试。 不光要稳住他这毒势,还要想办法把这毒从他身上剥离出来。 如今他已经元气大伤,再经不住其他任何一点变故。 之前她总想着,先给他控制,等他闲下来了,她有的是时间给他慢慢调理解毒。 可情况说变就变,哪容得人做万全准备。 他疯起来的时候又从来不肯顾全自己。 陆杳给他药灸完,观察了一阵子,又摸了摸他的脉象,微弱而平稳。 剑霜送进来汤药,陆杳给他灌了进去。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浓烈的药气。 陆杳摸摸他的手,再不如以前那般温暖,而是凉凉的,她便给他顺理了一遍周身气脉,发现他还是不怎么暖和。 夜深人静了,她便解了衣裳上床,揭被躺进被窝里,侧身看了看他,然后又钻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只要彼此靠近,总归是多多少少有暖意在的。 起初他没有反应,看起来像睡着了一般,无知无觉。 第651章 他是有意识的 陆杳睁着眼,安静地看了他许久。 以往他哪会容忍她看他这么久,但凡她要是这般看着他,他定然又会作威作福。 他这张脸病态中也难掩妖美之色,眉梢眼尾都很长,阖着眼帘,睫毛拉开一抹好看的弧度。 鼻梁和嘴唇的比例也极好,整个轮廓更是没得挑。 陆杳闭上眼时想着,果然是个天生就会勾人的。 到后半夜的时候,陆杳感觉有些勒窒感,不由醒转,动了动身才发现,此前一直没反应的男人不知何时,手臂就搭在了她的腰上,并且越收越紧,将她毫无间隙地拥在怀里。 两人都是侧卧着,面对面的。 陆杳睁眼就看见面前这张睡颜。 他分明又没醒。 陆杳轻轻挣了挣,这家伙也如往常一样,搂着就搂着,压根不撒手的。 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后来陆杳又辗转醒了两次,无一例外都是被他手臂上的力道给硌醒的。 陆杳感觉腰都麻了,整个人不得不紧紧压在他怀里,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实在有些喘不过气。 天亮以后她好不容易从他怀里脱身,又开始继续给他调治。 至少她知道,他人虽没醒,可他是有意识的,他能传达自己的意思到她身上,这样她好像精力也更好一些。 姬无瑕带回来的药,正好给苏槐续得上。 彼时,姬无瑕把药交给陆杳以后,歇口气,就问剑铮剑霜道:“我没在这两日,狗贼没掉气吧?” 剑霜冷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主子福大命大,岂会轻易掉气!” 剑铮亦道:“姬门主多虑了,有陆姑娘在,陆姑娘是不会让主子有事的。” 姬无瑕看了看两人,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狗贼去了,我是不会让我杳儿守寡的。再者,狗贼的人头值不少钱,我们拿去黑市上卖个十几万两,咱们分个账,然后再分道扬镳,也不枉大家伙相识一场。” 剑霜气道:“你这妖女,惯会口不择言!” 剑铮道:“姬姑娘说了不算,还得听陆姑娘的。” 姬无瑕哼哼两声,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道:“老子奔波了一路,都没得口好酒好肉吃,你们去给老子弄点吃的来!” 黑虎也耀武扬威地飞过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姬无瑕身边。 姬无瑕又道:“再给黑虎弄只鸡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都没喂它?” 剑霜道:“怎么没喂,它一天要吃两只鸡!” 可气的是,吃这么多也就算了,这海东青还喂不熟! 每次都逮着机会想啄他! 气归气,剑霜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转头去给姬无瑕拿吃的去了。 虽然这妖女和她的鹰都非常可恨,可有一说一,她为主子的事确实出了不少力,给她拿就拿吧。 剑霜送的饭菜来,还真有酒有肉。还给黑虎顺了一只鸡。 黑虎叼着鸡就跑开了,找个地方专注战斗去了。 而姬无瑕也不能就坐在门口吃,天儿这么冷,没吃两口饭菜就凉了。 于是她不见外地进了陆杳房里,坐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陪她。 姬无瑕瞅着药案那边的陆杳,比两日前她走的时候似乎又消瘦了一圈,想来这两日为了狗贼的事肯定是费尽心力。 姬无瑕道:“杳儿你吃过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陆杳道:“吃过了。” 姬无瑕道:“成吧,你不吃我自己吃。”顿了顿又道,“你好歹也歇会儿啊。” 陆杳道:“我不累。” 姬无瑕喝了两口酒,叹一声,忽道:“真是好多年没见过你为谁这么着急了。” 陆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是吗?” 姬无瑕道:“可不是。细细想来,好像除了凌霄师父走火入魔失控的时候以外,你还从来没这么着急过。这些年你素来都是不慌不忙、从容有度的,结果为了这男人,你慌成这个样子。” 陆杳一时没说话,姬无瑕就自顾自地津津有味地啃她的肉骨头。 啃着啃着,姬无瑕无意间一掀眼皮,动作就是一停。 第652章 做一份贡献 姬无瑕见着,床上的苏槐居然睁开了眼,像一觉睡醒了似的。 结果姬无瑕一抬眼冷不防就跟他四目相对。 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接着姬无瑕又收回视线,压根像没看见似的,继续啃她的骨头。 啃完了一块猪骨头,她又拿了个鸡腿啃。 而苏槐也像压根没醒似的,继续躺着。 各不相干,也各不打扰。 隔了一会儿,陆杳才应姬无瑕道:“我是慌了。” 姬无瑕不由自主地瞥了苏槐一眼。 陆杳又道:“我都没来得及细想,上次这么慌是什么时候。我大师父失控时,至少还有二师父在旁,我不至于失了主心骨。” 她边回忆着边道:“上次这么慌,应是我年少时,在遇到我师父之前,眼看着我双亲在我面前相继倒下的时候。往后没有依靠,没有支撑,剩下的只有孤独。” 姬无瑕虽然没亲眼所见,但后来也依稀从她的师父们那里得知了一些她的过往。 她们之所以能成为亲密无间的姐妹,是因为彼此都感同身受,都是从那些疾苦里走过来的。 陆杳道:“我没把他当做我往后的依靠和支撑,但我也确确实实感到了孤独。所以我慌了。” 姬无瑕把个鸡腿啃得干干净净,道:“以往你说,像凌霄师父那般,用情至深,到最后也是伤人伤己。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去碰这玩意儿,选个男人,大不了图图他的美色和功力就得了,至少别陷得这么深。” 她舔舔鸡骨头,意犹未尽,又道:“可谁又能想到以后又是什么样的。姐妹,你怕不是一头陷进去了而不自知。” 陆杳道:“你怎知我不知。” 姬无瑕放下鸡骨头,道:“也是,你想要什么你一直都清楚得很。” 说着她就看着苏槐,又道:“这狗贼吧,虽然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但他有权有钱有颜还对你好啊,咱们找男人又不是找男菩萨,非得他正直善良又心怀天下不可。 “再说了,要是女人都去找正直善良仁义的男人,那那些大奸大恶的男人岂不是没媳妇儿了,他们没媳妇儿,就得去强抢民女当媳妇儿,这样搞下去岂不是恶性循环。 “所以你收了狗贼这样的,也算是怀柔安抚之策,为这世道尽一份力做一份贡献吧。” 陆杳:“……” 陆杳道:“苏槐又给你多少钱了?” 姬无瑕道:“你放心,这钱我会找他要的。” 她吃饱了饭,把酒也喝光了,再道:“本来我想着,这男欢女爱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前有你师父那么惨,后又有你们这么惨,总之就是惨。 “现在想想,其实你们和你们的师父又不一样。至少你们两情相悦啊,可凌霄师父却是爱而不得,而那位素未谋面的夜藏前辈又不知作何感想,他们错过了大半辈子,可你们又不会那样。” 她觑着苏槐,继续道:“狗贼命硬得很,虽然之前要死不活吧,但睡一觉不就醒了。等杳儿你拿到了灵犀角恢复了功力,你也把狗贼的毒解了,你俩你情我愿、如鱼得水的,那可不就双宿双栖了。 “虽然过程有点坎坷,但总归结局是好的,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吧。 “像那些无望的爱情,那是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结果,你们可比他们强多了。” 陆杳道:“在理论这块,你就没输过谁。” 姬无瑕道:“这都得多亏了前人的经验。怕个蛋,趁着大家都年轻气盛,你要是喜欢你就好好搞他呗。 “以后他要是负你,在桥归桥路归路之前你先把他阉了,再把他家底掏干,用他的钱去采别的花儿岂不是很香。” 陆杳不置可否,将药备好在托盘里,而后转身朝床边走来。 当她甫一抬眼,猝不及防撞进苏槐的眼里时,她整个人都停顿住了。 第653章 本就是说给你听的 苏槐已经坐起了身,正靠在床头,一身雪衣,如墨地头发渲染在肩上,整个又病又弱的美人模样。 可他那双眼睛却是跟病弱毫不沾边儿,一如既往直勾勾地盯着她。 房里的空气又安静凝滞了下来。 姬无瑕收了收自己的餐盘,端着餐盘起身,瞅了瞅两人,十分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道:“得了,你俩慢慢搞吧。” 陆杳回了回神,看着姬无瑕出门,道:“他什么时候醒的你为何不说?” 姬无瑕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道:“你也没问呐。” 一出房门,剑铮剑霜听见屋里的话语声,正精神抖擞地想说什么,姬无瑕就把餐盘丢给剑霜,转手关上了门。 姬无瑕道:“看什么看,这是你们能看的吗?” 剑铮剑霜:“……” 姬无瑕召来黑虎,又道:“黑虎我们走,别搅扰你二娘的美事。” 剑铮剑霜见姬无瑕和黑虎走了,他俩也很有眼识地跟着出了院子去。 陆杳在房里跟苏槐面面相对,一脸面瘫。 姬无瑕真是随时随地都有种本事能让人恨不得原地死了埋了算了。 外头的人和鸟撤了个干净,仿佛她和苏槐当真要干个什么似的。 也不看看,现在都半死不活的,能干个什么? 在短暂的对视中,苏槐先开了口,道:“我好不容易醒了,你为什么不扑到我怀里来?” 他一开口,陆杳就感觉到还是熟悉的配方。 陆杳来一句:“我是不是还该喜极而泣地扑过来?” 苏槐道:“可以。我还没见过你哭。” 陆杳道:“才醒就要作妖吗?” 她两步走来,递给他一碗调好的汤药,他伸手接过来喝了,把药碗递回给她的时候,她将将把空碗放回药盘里,冷不防就被他捉住了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扯。 陆杳登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他怀里栽去。 她又怕将药盘里的用药洒得到处都是,连忙一手稳住。 在她跌入他怀里时,她手里的托盘也平平整整地搁在了他里侧的床榻上。 这回她没挣没扭,入他怀便不再乱动了。她只是安静地靠着他,额头抵着他胸膛,埋头在他衣襟间,呼吸很轻,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也怕压着了他,一只手伸到他背后,摸到厚厚的绷带,确保他的伤处不会被床头磕蹭到。 陆杳深吸两口气,再说话时,嗓音不知觉就有些微哑,道:“何时醒的?” 苏槐道:“是害怕我听到那些话吗?” 她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即便你睡着也能听得见吗?” 顿了顿,她又低低道:“本就是说给你听的。” 她腰上又是昨天夜里那熟悉的勒感。他抱她抱得紧极了,是恨不得把她揉碎一般。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感觉到这般真实。 苏槐道:“你为什么偷偷上街不说一声?” 没等陆杳回答,他接连又道:“为什么被挟持出城不第一时间让你的鹰儿子报信?” “是不是他私下来找你,你心软了故意放他出城去?” 一连三问,陆杳一听就晓得这狗男人才醒就顾着跟她秋后算账了。 结果还是没等她回答,苏槐一手捉着她后颈,冷不防翻身就将她压在下面了。 陆杳抬头就与他咫尺相对。 陆杳呼吸一窒,他再问:“你是不是打算跟他私奔到云金去?” 陆杳莫名地觉得,他是醋疯了,连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酸劲儿。 然后他手就又开始在她身上摸索,先看看她的两只手臂,都是一片红色的擦伤,他皱着眉头,一路顺着往下摸。 陆杳终于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个鬼样子,才醒过来,就又不得消停了吗?” 苏槐摸到她腿时,动作忽然就轻了下来,寸寸往下捋,碰到了她小腿上裹着的绷带,方才停了下来。 陆杳仰着头,轻吸一口气。 苏槐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654章 亲一下又不会死 陆杳便一直望着他,眼里漾着一湖山色春光,滟潋晴好,明媚生姿。 继而她抬手就勾住了他的头,道:“你是不是有病,成天盼着我喜欢别人,我不是喜欢你吗?” 苏槐顿了顿。 她见着他眼神都变了,方才还像条野狼狗一般紧迫,转而又一点点深了下来。 他缓缓靠近她,她莫名地感觉就像头虎狼凑近,来嗅一嗅她是不是他的菜似的。 两人鼻尖相抵,唇沿若有若无地碰到,陆杳那种紧窒感也越来越强烈,她闭了闭眼阻去他的视线,道:“你清楚你现在什么情况吗?你知道你现在很虚弱吗?” 苏槐没说话。 陆杳便继续道:“你毒发了,情况危急,所以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苏槐堵住了嘴唇。 苏槐辗转亲她的唇瓣,陆杳唇上触感传来,不由深吸气,又勉力维持平静道:“所以我给你放了血……” 他舌尖抵进她口中,扫过她贝齿。 陆杳断断续续:“你现在失血过多你知不知道……” 话音儿一出,他便侵入她口中,手扶着她后颈,越吻越深。 他口里都是苦涩的药味,陆杳却是有些架不住他,还想说什么,都被他堵进了喉咙里。 她心口的地方没来由地开始发烫,越来越炽灼,到最后变得滚烫。 那股子烫意熏热了她的眼角。 她半撑着眼帘,眼里浮光溢出来,朦胧又迷离。 她那眼底里,满是他的倒影。 陆杳极力克制着,在他辗转亲亲舔舔她唇瓣之际,她沙哑着嗓子道:“你只剩半条命了,还这么无所顾忌吗?” 苏槐略略抬起头来,眼角亦是一片绯红潮意,盯着她道:“我嘴里苦,想找点甜怎么了?” 陆杳道:“你想要甜,我可以给你喂糖。” 苏槐道:“你嘴就很甜。” 陆杳:“……” 他又道:“何况我就亲一下会死吗?” 陆杳被他一噎,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被他吻得红艳艳的嘴唇轻轻一勾,就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把他也一并勾去了。 就在他再度吻下来之际,陆杳也彻底失了自制力,伸手就搂上他的颈项,仰着下巴便迎上他。 两相缠绵,耳鬓厮磨。 他听见她时不时轻细地呢喃两声,那声音如娇似媚,能钻进人骨子里,再硬的骨头也能给她磨得酥软了去。 陆杳很清楚自己的感受,想要触碰他,想要亲吻他,他的气息混入她感官里,全往她心头汇聚。 罢了,亲一亲确实不会死。 这样想着,她便放纵着自己,亦是有些无所顾忌地亲吻他。 她恍惚间感觉,这家伙是想把她一口口吃了。 到后来,她下意识地叫了他名字,她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竟动情得厉害。 苏槐反反复复亲她唇瓣,终于舍得抬头见着她的模样时,便一直看,都没移一下眼。 陆杳一把压下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边,她方才喘了两口气,狠狠压了压心头那有些惊人的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悸意。 陆杳尽量镇定道:“亲一下就够了,你才醒,不宜做这些于你不利的事。” 苏槐道:“那什么是有利的事?” 陆杳道:“静心休养。” 顿了顿,她轻声又道:“如今这一遭,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么能折腾么。我封了你的功力,在你好起来之前,都不可妄动。再者,你这身体损耗极大,元气大伤,养起来也需得一阵子。” 她怕这狗男人不放在心里,又伸手去摸他的手,道:“感觉到没有,你现在手也凉。” 她还道:“你不要不当回事。当时想保你命最迫切的法子唯有给你放毒血,眼下命是保住了,可往后你若再不好好休养,肆意妄为,毒势再进展蔓延的话,就是把你身体里剩下的血全都放干也无济于事了。” 事实证明,狗男人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想的还是其他的事,道:“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被他挟出城不肯第一时间通知我?” 陆杳:“……” 今日若是不跟他一一解答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了。 第655章 我爱极了你 还不等陆杳解答呢,苏槐又问:“你是不是想掩护他出城?你是不是舍不得他死?” 陆杳一听就来气,道:“我确实是打算掩护他出城,也确实舍不得他死,你高兴了吧。” 狗男人一听,立马就要起身,道:“我去把他弄来,当你面把他弄死,看看你有多舍不得。” 陆杳当即抱住他又将他勾了回来,没好气道:“你厉害,争着抢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你最厉害!我刚刚说的话都被狗吃了吗?” 苏槐撑着手臂微微抬头看着她,鼻尖蹭着她的,就又要来亲她。 反反复复流连之际,陆杳有些招架不住他亲亲舔舔,将她思绪都有些扰乱了去,她缓了缓微乱的呼吸,道:“他有灵犀角。” 苏槐动作停顿了去。 陆杳道:“他身边养有一头幼犀,少有人知。我若掩护他出城,以此为交换,他愿意割角与我。如此,你还不让他出城吗?” 苏槐道:“你若提早通知我,他便是挟持你也出不了城。我可以放他走,但你不能跟他一起走。” 陆杳道:“我见他似乎很想让我通知你,我一时摸不透他怎么打算的,就没如他意。 “只是我没想到城外还有埋伏要对付他。我原想着让他出城就算了,结果他却是想挟我诱你出城去帮他对付那帮人。” 她还道:“便是我没告知你,你也是会来的。” 她望着他,又主动亲亲他唇角,安抚道:“等拿到了灵犀角,随你把他怎么着,行不行?” 苏槐亦是紧紧盯着她,道:“你说你喜欢我,你再说一遍。” 陆杳默了默,道:“你不是听清楚了吗?” 苏槐道:“说你爱我。” 陆杳:“……” 苏槐道:“不是说了要骗一骗我的吗?” 陆杳也觉得奇怪,以往真骗他的时候,这些花言巧语真是一张口就来,可如今不骗他了,她张了张口,一时竟说不出来。 她居然感到有点难为情。 陆杳虎着脸道:“都是成年人,不要成天把这些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好吗?” 苏槐道:“是我求你骗我的吗,是你求着我要骗一骗我的。” 陆杳道:“我已经不骗你了。” 苏槐道:“那你爱我吗?” 陆杳对上他的眼神,她想着,以往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沾尝这东西到这等程度。 什么是爱,她师父那样的是爱,她万不会像她师父那样重蹈覆辙。 所以她一直活得清醒又自持。 可大抵又如姬无瑕说的那样,她和苏槐,跟他们的师父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师父皆爱而不得,可她和他可以。 他们眼下在一起,往后应该也会在一起。 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往后想与他在一起。 她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嚣张又猖狂,奸诈又狡猾,是个奸佞是个恶人,可即便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有能让他不顾一切的东西。 陆杳缓缓道:“你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爱吧。” 苏槐固执地问她:“你爱吗?” 她那双桃花眸里,是霞光溢彩,是山花烂漫,是风光霁月,也独独是他。 即便她不回答,他仿佛也知晓了答案。 苏槐俯下头去,碰到她唇瓣,低低道:“你说不出口,那我说给你听。” “陆杳,我爱你。” 她眼帘轻颤,他一边吻她,一边说爱她,他低垂着眼帘,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每说一次,她眼帘便颤动一次,那眼底里水色流转,霞彩愈浓。 她的每一分微妙反应,都是对他无声的回应。 苏槐亲她鬓角和耳朵时,在她耳畔道:“陆杳,我爱极了你。” 陆杳微仰着头,不由轻喘了两声。 “我爱你爱到死,我死了也要继续爱你。” “我最怕你离开我,我想日日都能见到你,我想走哪里都能带着你。” “你不能离开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但我会护你,我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你。” “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我比你更怕孤独。你跟别人走了我也会慌。” “你跟谁走我就恨不得杀谁。” 第656章 挑他的好 陆杳瞠着眼,她知道,这男人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她也知道,句句都发自他真心。 陆杳喃喃道:“真是什么样变态的人说什么样变态的情话。可还是很难让人不爱。” 苏槐手里把着她的腰,手上那力道一如既往想将她揉碎一般,他抬起头来,让陆杳见着他脸色苍白可眼神里却满是野性,很有股子病娇的味道。 他问她:“你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对你的好?” 不需要陆杳回答,他便又道:“你要爱我对你的好。我一直对你好,你就会一直爱我是不是?” 陆杳愣了愣,旋即又勾下他头迎上去亲他,断断续续道:“我就不能爱你这脸好看吗?不能爱你功夫不错吗?不能爱你有仇必报的手段,不能爱你不沾花惹草的作风,不能爱你言出必行的狗性子吗?” 两相又厮磨了许久。 苏槐松开她时,她凌乱的喘息,又道:“你这人坏虽坏,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没办法,我只能在你一堆坏里挑点你的好,所幸还能挑出些东西来。” 苏槐眼含钩子,看着她问:“你爱我功夫好,是指哪方面,床上功夫好吗?” 陆杳:“……” 苏槐又道:“你在床上也让我很销丨魂。” 这虎狼之词能一本正经地从他狗嘴里吐出,陆杳感觉人都麻了。 果然是不能跟他讲感情,这玩意儿惯会蹬鼻子上脸。 她瞬时清醒,道:“狗东西,扎针上药了。” 苏槐解了衣裳,陆杳起身坐在床上,给他扎针后,又用药条将他背上的毒根都灸上一遍。 等完事儿以后,苏槐不放她下床,就着托盘里的伤药,给她剥了衣裳,也都抹了一遍。 这狗男人借着给她抹药的空当,将她有伤没伤的地方都摸了个遍。 他都这样了,还压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逞一逞兽性的机会。 陆杳道:“都要死不活的了,你就作吧,眼下这半条命也迟早给你作没。” 苏槐道:“你不会让我死。只要我能护着你好好活,我就不会死。” 陆杳有些怔愣,道:“所以这就是你不要命折腾的底气?” 他的手在她小腿边轻轻摩挲,道:“你是大夫,我危在旦夕,你可以救我。可你若危在旦夕,我却不能救你。我要死不活无妨,你好好活着我便还有机会。” 陆杳看他一眼,道:“听起来好像正因为我是大夫,你才这么不顾一切似的。” 苏槐道:“方才我说了那么多遍我爱你,我很爱你,你没听清是吗?那我再说给你听。” 说着就要重新把她捉进怀里来。 陆杳受不了那肉麻劲儿,见状赶紧脱身,抓着衣服就溜下床去,道:“还是好好歇着吧你。” 她穿好衣裳,转身去开门煎药,嘴角若有若无地挑着。 剑铮剑霜没多久就被召去主子跟前询话了。 他俩晓得,主子跟陆姑娘房中密谈完,就会轮到清问他俩。 彼时,苏槐靠在床头休息,陆杳看着药炉里的药,剑铮剑霜两个前脚进屋,姬无瑕后脚就跟着来瞧热闹。 她看见陆杳在屋檐下煎药,唏嘘道:“杳儿你都不用跟你男人在房里多腻歪一会儿吗?这好不容易死里还生,你俩应该是如鱼得水、鱼水之欢啊,你怎么居然坐在这里熬药!” 陆杳发现,不管是狗男人还是姬无瑕,只要一开口,那就是洪水猛兽,而且还当着人前面儿毫不避讳,压根不晓得脸面为何物。 陆杳面瘫着脸,道:“死里还生就不用喝药了吗?” 姬无瑕道:“江湖上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有病吹吹好,你不知道吗?你跟他说几句花言巧语,比这药管用。” 她一屁股坐过来,又道:“再说了,煎药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吗,你又不是药童。那俩蠢蛋干不来这事儿吗?” 被指俩蠢蛋的剑铮剑霜此刻正默默地立在屋子里,房门没关,姬无瑕的声音也不小,他俩听得清清楚楚,有主子当前,却不敢还嘴。 第657章 幸灾乐祸 苏槐开口就问得十分有针对性,道:“敬王呢?” 两人一时不做声。 姬无瑕就道:“那瘪犊子当然是跑了呗,不然还留下来过元宵吗?” 苏槐道:“搜山没搜到,还放跑了吗?” 两人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姬无瑕道:“那可不咋的。都是群饭桶,连个小白脸都抓不到,还比不上我无回门的小弟。” 剑铮剑霜额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虽然主子不似平时,眼下倚在床头俨然就像个病娇体弱的弱不禁风之人,可他俩到底跟在主子身边久了,晓得主子面上一副样子,内里又是一副样子。 还有这妖女,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苏槐看了两人一眼,剑铮剑霜立马屈膝跪了下去。 剑铮道:“当晚主子伤重,属下在陆姑娘的差使下,第一时间驱车回城,助主子疗伤。因而留下搜山的都是影卫,他们搜了两日,暂无收获。” 剑霜跟着道:“此事陆姑娘可替属下等作证。” 苏槐看了剑铮一眼,道:“城中搜查之际,你搜了不下三遍,都说敬王不在城中。那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点剑铮无可辩驳,垂头道:“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苏槐又看向剑霜,道:“我让你在宅中看护她,她们出门上街、招摇过市,你却一无所知,我留你在宅中是让你享福的吗?你命比我还好吗?” 剑霜连忙道:“属下万万不敢!属下的命不好,更不敢与主子相提并论!” 苏槐道:“那要不要我送你重新投个好胎,弄个享福的命?” 姬无瑕在门口幸灾乐祸直拍腿。 剑霜梗着脖子,道:“回禀主子,属下一直尽职尽责地看护陆姑娘,是那妖女偷偷摸摸带着陆姑娘出门的!” 姬无瑕道:“我和我杳儿出门,你都没发现,你不是疏忽职守就是没本事呗。” 说着她就歪头往屋里瞧了一眼,又道:“我看他俩虽然没用是没用了点,但就这么送去投胎了也无济于事。要不把他俩弄我门里去历练历练,回头我给送两个护法过来交换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可剑铮剑霜跟在苏槐身边惯了的,了解他的习性也知道不少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苏槐真要弃用他俩,岂会让他俩活着走出去。 最后还是陆杳出声解围道:“算了,眼下也没别的狗腿子用了,他俩将就着用吧。” 剑铮剑霜心知,这次委实是犯下大过。 这次要是能杀了敬王,可是一劳永逸的一件事。可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给放跑了,坏了主子大事。 坏了大事还不止,还使得陆姑娘身陷险境,结果主子也跟着毒发重伤。 就是把他俩处死都难辞其咎。 照以往,主子真有可能那么干的。 现在有陆姑娘开口,剑铮剑霜就知道稳了,主子一定是会听的。 至少他俩命是保住了。 只不过一顿罚是在所难免的,两人也心甘情愿认了。 果不其然,苏槐叫他俩去领罚,一人杖五十。 剑铮剑霜应声退下,姬无瑕连忙撑着膝盖起身,兴冲冲道:“我去帮忙数数。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少挨棍子,实在不行,我可以边打边数。” 剑铮剑霜心想,真要让这妖女来打五十棍,估计得把他俩打残吧。 原本定下的计划,元宵过后大军班师回朝,现在因为苏槐的身体状况而延期些日。 南淮城里的文臣武将们都感到很纳闷儿。 苏槐毒发伤重一事不能对外宣扬,知道的唯有身边的几个人,还有他自己的影卫。 甚至于影卫知道得也不怎么详细。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下午的时候姬无瑕跑去围观剑铮剑霜挨打了,晚上到了饭点儿,她又和黑虎准时地回来,跟苏槐和陆杳坐一桌吃饭。 黑虎眯着眼儿蹲在桌边,盯着桌上的肉。 苏槐把一盘鸡端到它面前的桌边,它抻着脖子就埋在盘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再看姬无瑕,也是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这一人一鸟十分专注地干饭。 甚至于这俩货吞咽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第658章 谈钱反目成仇 等干完了饭,姬无瑕才道:“今天我不少朋友都在跟我打听狗贼是怎么了。” 她走哪都能交一堆朋友。眼下在这城里,她的那堆朋友,除了那帮武将还能有谁。 陆杳道:“你怎么说的?” 毕竟苏槐几天没露面,又将回朝之期后延,确实很奇怪。 姬无瑕道:“还能怎么说,他屁丨眼痒呗,想一出儿是一出儿。” 陆杳:“……” 听起来虽然话很糙很离谱,但仔细一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苏槐给人的印象本就是如此。 想他干的那些离经叛道、随心所欲的事还少吗? 还不是凭他高兴! 他要是高兴,在南淮再逗留个三五月也是平常;他要是不高兴,直接占山为王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那些武将们在姬无瑕给出这样的答案以后,纷纷表示认同理解,所有疑惑纳闷儿统统烟消云散。 陆杳看了看苏槐毫不受影响地进食,好像姬无瑕说的人不是他似的。 陆杳道:“如今你一点功夫不能动,你身边还是得做些安排。” 苏槐道:“你想怎么安排我?” 陆杳道:“堂堂相爷,能接受别人安排你吗?” 姬无瑕就唏嘘:“你看他像是不能接受的样子吗?他巴不得杳儿你好好安排他呢。” 陆杳便对苏槐道:“让她给你安排几个功夫不弱的护法吧。” 姬无瑕一听,活儿来了,顿时眼神一亮,道:“要收费的。正好说到这里了,就把这几日我的跑腿费、垫的药材费,还有我说好话的费,全都结一下吧。” 苏槐道:“结多少?” 姬无瑕随便拨了拨手指头,道:“我粗粗一算,也就个七八九万两吧,对于你这个奸贼来说都是小意思。” 苏槐道:“我还没死,就想着怎么掏干我的家底了是吗?” 姬无瑕道:“你好歹当个奸臣贪官这么多年,你敢说你这点钱都没贪吗?” 苏槐道:“你当贪点钱不费劲吗?是什么样的胃口致使你说出这种话来的?” 陆杳扶了扶额头,当奸臣贪官当成他这般理直气壮,也是少有人及了。 姬无瑕道:“办事给钱天经地义,老子没帮你跑腿干事吗?” 苏槐道:“你在我这拿了几个七八九万两了?” 姬无瑕道:“那老子收费就是这么贵!” 苏槐道:“你干脆来抢好了。” 姬无瑕道:“你现在就是个废物,老子两招就能取你狗命拿去换钱,你就直说,你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 苏槐道:“我要钱。” 姬无瑕道:“那我替你跑腿买药说好话的钱你也不给?” 苏槐道:“我没钱。” 姬无瑕道:“这生意真是没法谈了!” 真真是提钱就伤感情,两人话不投机,说翻脸就翻脸,还差点掀桌子。 陆杳蓦地道了一句:“我还没吃饱。” 姬无瑕这才按住桌沿忍住了,道:“我剑呢?” 说着就要去找剑来砍苏槐。 陆杳深切地明白,要想反目成仇,只需要谈钱就够了。 她及时把姬无瑕拉住,好言相劝道:“都冷静,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姬无瑕就只听她的,最后还是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怂恿陆杳:“杳儿,这野男人一毛不拔,现在还这么废,我看是不能要了。 “不如咱们回到最开始那样,现在取他人头容易得很,再拿去黑市上卖,我分大头给你,当是你死男人的钱,怎么样?” 陆杳道:“不怎么样。” 苏槐道:“她现在爱我得紧,取我人头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陆杳看他一眼,道:“你不说话会死吗?” 为了逞点口舌之快还火上浇油。 苏槐道:“会胸闷。” 姬无瑕又气又唏嘘:“男人果然他妈都是些祸害人的玩意儿。杳儿你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千万不能给野男人蛊惑了心志!” 第659章 又谈崩了 最后在陆杳的中间调和下,苏槐和姬无瑕看她面上才愿意重新再谈。 不过在谈生意之前,必须先把之前的账给结了。 姬无瑕道:“老子都没赚你的钱,算来算去三万两不能再少了。” 这铁公鸡要是再不同意,看她不天天在杳儿面前进谗言。 大约苏槐也看透了她,三万两应了下来。 姬无瑕道:“银票现结。” 当天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结果一两个时辰以后剑铮就捧着匣子回来,打开一瞧全是大额银票。 姬无瑕就知道,这狗贼有的是钱。 他就跟个钱窟窿似的,不论何时,都能变得出钱来。 姬无瑕也答应,派她无回门的护法来,负责保护苏槐的安危。 姬无瑕道:“我小弟收费自然没我高,算你便宜点,就要你五万两吧。” 彼时剑铮剑霜在场,听起来都觉不可思议。 剑霜道:“就是狮子大开口也没开你这么大口的!” 姬无瑕睨他道:“我跟你主子商讨大计,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苏槐道:“他说得很对。” 剑霜得主子认可,立马又道:“你无回门什么护法值得起五万两?想当初,无回门各舵被我们追杀得抱头鼠窜的时候,你不也连个面儿都不敢露? “再往前推,当初你无回门刺杀主子时,派遣的都是高手吧,不也还是被我们杀得个片甲不留。 “你的人还不如我们自己的人厉害,主子凭什么要花五万两请你的人?我等追随主子这么多年,都还未曾有这样的价呢!” 姬无瑕听后,问:“你是不是也想趁机让你主子给你涨工钱?” 剑霜气道:“妖女休得胡言,我只是有理说理!” 姬无瑕道:“那你不知道外请的比自家的价钱要贵吗?你相府的驴不花钱,你去外头拉驴还得花钱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剑霜:“……” 他总感觉这妖女是在影射。 剑铮拉了拉剑霜,示意他:你什么时候骂赢过她? 剑霜只好把这口气憋回去。 姬无瑕问苏槐道:“怎么样,就说你干不干吧。” 苏槐道:“你今天三万两,明天五万两,你还是去抢吧。” 姬无瑕道:“连这点钱你都不肯出,你还是等着你的仇家来杀你吧。” 苏槐道:“这点钱?既然这点钱,你怎么不直接抹去?” 姬无瑕道:“狗贼,当杳儿面你都如此抠搜,以后你俩在一处了还得了!” 苏槐道:“我家底都被你掏干了,我拿什么娶她?她是你好姐妹,你怎么好意思骗我老婆本? “难不成打算她嫁我以后,跟我一起过穷酸日子?这算什么好姐妹?你是一心想让她过得比你差吗?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妹情。” 姬无瑕和陆杳都沉默了。 姬无瑕看向陆杳:杳儿你野男人又会挑唆又不要脸。 陆杳回以眼神:这个还用你说。 眼下苏槐不能动武,剑铮剑霜能力有限,真要是仇家杀上来,他的这些狗腿子们不一定能全然应付得了。 所以陆杳觉得,不光是找姬无瑕借点人手,要是她本人能亲自出马,那是最好。 可看这样子,一个不肯给钱一个不肯让步,还有什么可谈的。 最后陆杳拉着姬无瑕出门去,私下里与她合计合计。 两人去到姬无瑕落脚的院子里,姬无瑕去后厨掏来两只烤得软哒哒、热腾腾的地瓜,一起坐在台阶上,一边啃地瓜一边赏孤月。 陆杳道:“你算过没有,从开始到现在,你从苏槐那里总共赚了多少钱?” 姬无瑕道:“是赚了不少,但我不嫌多啊。我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呢,我门中弟兄弟们得吃饭吧,还有杳儿你将来嫁人得要嫁妆吧,还有咱俩养老还得花钱呢。” 陆杳道:“你想得倒挺远。” 第660章 不能局限于眼前 姬无瑕道:“那必须的呀,你将来要是嫁给狗贼,怎么的也是相府夫人。堂堂相府夫人,怎么能没有一笔可观的嫁妆,有娘家人支持你腰杆才硬。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那些达官显贵,不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么。” 她卷着舌头吸着地瓜,囫囵又道:“我可是凭着双手实力给你攒嫁妆。” 陆杳笑,眸里笑意温暖,挑眉道:“我也没说要嫁。” 姬无瑕道:“要是到了火候,怎么不嫁。虽然你不图名分,可该是你的你不得占稳了么,不然那相府夫人的位置空悬着,难不成让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们天天惦记着你男人?” 陆杳想了想,道:“不过你也不能局限于眼前,你今晚要他五万两只是个数目,你看那常彪的家产,分一半给你可有数目?” 姬无瑕转头看向陆杳,陆杳又道:“往后抄家这种事,在他手上就不会有了么?” 姬无瑕一拍大腿,醍醐灌顶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虽然我这人信奉的是到手的钱才是自己的,但既然你跟狗贼搞在一起了,也不是不可以图个长远生意。那杳儿你看,这五万两我要还是不要?” 陆杳道:“他愿意出价当然得要。能拿到手里的还是尽量拿到手里。” 姬无瑕掇了掇陆杳手肘,道:“那你岂不是帮着你姐妹拐你男人的钱嘛。” 陆杳道:“天下也没有白干的活不是。” 姬无瑕勾着陆杳的肩膀,道:“其实只要杳儿你一句话,我看在你的情面上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陆杳挑了挑眉,道:“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就尽量不要讲情面。” 姬无瑕仰头哈哈地笑。 等陆杳回到她和苏槐的房中时,木匣子已经放在桌上了。 她看了一眼苏槐,又打开木匣子看,无一例外是银票。 陆杳道:“你不是不肯给钱吗?” 苏槐道:“我命都肯给你。” 陆杳便笑,道:“你就不怕我合着我好姐妹一起把你掏干了?” 苏槐道:“以后等你结婚的时候,她总得拿出来一笔。要不然,这种姐妹不要也罢。” 陆杳道:“她和她无回门都出面护你,这五万两你也不吃亏。” 苏槐现在虽然身体弱,可在房中走动不成问题,只是走不了多久就会冒虚汗会累。 只是以往有功力护体的时候,在这寒天里便是穿得单薄也无碍,而今却是要穿得厚一些。 陆杳怕他这当口又风寒着凉,他是禁不住的,便将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一些。 只要陆杳在屋子里,这狗男人就绝对不会安分地卧床休养,而是从后面拱上来,又搂又抱,贴贴蹭蹭。 她若顾不上阻止,狗男人绝对得寸进尺,又亲亲舔舔,剥她的衣襟。 陆杳忍无可忍,回头道:“你还想早点好吗?” 苏槐恬不知耻道:“我不能跟你颠鸾倒凤,还不能抱一下亲一下了吗?” 陆杳黑着脸道:“你这么整,我要是一个手抖控制不好剂量,就药死你信不信。” 苏槐道:“那你为什么要手抖?我弄得你手抖吗?” 不等陆杳回答,他就埋头去啃她脖子,将她衣襟弄得散乱,又道:“是不是有了反应?被我亲得心猿意马?” 陆杳:“……” 他还道:“给我亲一下我就不烦你。” 这狗东西看起来虚弱病态,身上那股子猖狂劲儿被抽离了去,可唯独在她这件事上,他仍是如狼似虎的。 他把她抵在案台边,亲吻厮磨。 没多久,陆杳明显感觉到他体力有些不支,连忙躲开他。 还是狗命要紧。 苏槐知道自己身体就这样了,也没强求。 陆杳道:“滚回去躺着。” 苏槐道:“我没力气了。” 陆杳见他脸色苍白,不像是作假的,便扶他往床榻那边去。 可将将才走近,她还没来得及侧身把人放躺下去,这狗男人整个身体的重量就突然压下来。 陆杳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直接给压倒在了床上。 第661章 本事都用到这来了 苏槐道:“就这样亲吧,这样亲不费力气。” 然后他便又亲上她的唇瓣。 辗转了好一会儿,陆杳有些被他亲软了身子。 她不得不承认,这狗东西除了争权夺势、打打杀杀,其余的本事都用到这床上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就被他给扣住了双手,十指交握。 陆杳似迷离似清醒,蓦地觉得再这样下去,今天晚上怕是不用做事了。 遂她终于还是理智占据得更多一些,倏而就蓄力将他往边上一推。 苏槐今不比昔,她一推他便往边上转了半个身。 陆杳连忙起身,道:“歇着吧你。” 她草草回头看一眼,就见狗男人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那神态,病态中又美得近妖。 后来,他果真不再烦她了,自己休息自己的,也不出声打扰她,她却许久都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等陆杳忙完了手里的事,回到床边一看,苏槐靠在床头还没睡下,床上还摆着一身女子衣裳,显然是他从箱笼里拿出来的。 陆杳黑着脸道:“你不是没力气吗,还能去箱子里拿衣服?” 苏槐道:“我歇了一会儿,又有点力气了不行吗?” 陆杳一把扫过那衣裳,可还来不及丢一边去,苏槐徐徐道:“你丢了,今晚你就光着睡。” 陆杳动作一顿,他又道:“我喜欢你光着睡。” 陆杳回手就把衣服啪地扔他脸上。 苏槐伸手揭下来,就听她黑着脸来气道:“狗东西我麻烦你消停一点好吗,你现在都什么样了,还想看什么换装游戏?” 苏槐道:“我现在都什么样了?” 陆杳道:“站一会儿就站不住的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苏槐道:“看你换装难道是用腿看吗,我眼睛又没瞎。” 陆杳道:“我给你弄瞎吧。” 苏槐道:“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什么都不能做,还不能看看你穿新衣裳的样子吗?” 陆杳沉默。 听起来这么惨。 好歹也是堂堂相爷,突然沦落到这等地步,心态有点稳不住也是正常的。 僵持了片刻,陆杳又扫过他手上的衣裳,转身就去更衣。 苏槐道:“一会儿你腿上还要换药,把药拿过来。” 陆杳道:“我换好了过来。” 苏槐道:“你是觉得我现在废到连换药都做不了了吗?” 陆杳默了默,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杳更好衣,过来时就带了伤药和绷带。 其实她自己换能行的,就是突然觉得这狗男人的情绪需要顾及一下。 她甫一坐下,苏槐就将她的小腿抬了抬,放在自己的腿上,动作很轻。 苏槐给她拆了绷带,见着小腿上的伤痕,道:“自己缝的?” 陆杳顺口道:“还有谁能比我更会缝吗?” 苏槐不再说什么,只安静地给她上好药,重新裹了新的绷带。 陆杳收拾着正要睡,他又道:“身上的也要涂药。” 陆杳道:“身上的都是普通擦伤,没大碍,已经结痂了。” 结果拗不过他,给他一把扯了裙衫。 陆杳正要发作,抬头就看见他认真地给她抹药的模样,忍了忍,心想算了,这玩意儿情绪有点不稳定。 后来躺下睡觉时,苏槐便自然而然地把她抱在怀里,道:“我冷,你抱我紧些。” 陆杳伸手抱着他。 他道:“抱紧些。” 陆杳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他道:“再紧些。” 陆杳动手就拧了他一把,道:“我把你勒成两段好不好?” 苏槐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腰臀和腿儿,陆杳没好气道:“你还睡不睡了?” 他盘了好一会儿方才罢休睡去。 翌日陆杳起身时,苏槐就靠在床头,懒洋洋地看着她一件件穿裙子。 待她穿好,他蓦然伸手,手指一下勾住了她的腰带,将她往床跟前带了带。 陆杳低头一看,就见他往自己腰间系东西。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当初她与他的婚约凭证。 一个是龙纹佩,一个是鸾凤佩,眼下他给她佩的正是他的龙纹佩。 第662章 他那是一蹶不振吗? 待苏槐系好以后,手指拨了拨那枚玉佩,道:“你我自小订下婚约,有此信物为证,父母之命此前也不是你说作废就作废的。我的这个给你。” 陆杳伸手托起玉佩,道:“这是要交换信物吗,可我的信物已毁,却是没得给你。” 他道:“不打紧,我的给你就是了。你收下了,就是应了这门婚事。” 陆杳愣了愣,苏槐看她道:“往后走到哪里你都是我的人。” 陆杳忽然低笑出声,道:“相爷真打算娶我不成?你这辈子还打算结几次婚?” 苏槐道:“还差最后一次。” 陆杳挑挑眉,眼底笑意未散,道:“你苏槐的名声都烂透了,又树敌众多,谁敢跟你结婚?” 苏槐道:“那我总不能一直跟你野着。以后你要是给我生孩子,连个名分都没有,还不能认祖归宗。” 陆杳道:“我要生孩子,孩子跟我姓不行吗?” 苏槐一本正经道:“行,我跟你姓都行。” 陆杳猝不及防又被他逗笑。 她一笑,他就眼也不转地看着她。 上午,姬无瑕就让她无回门的人手到位了,安插在宅子周围。 她也得到了陆杳交给她的木匣子。 姬无瑕在门口一手接过木匣子,对门里哼哼道:“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儿上,这次算便宜你了。 “有来有往才可细水流长,以后有生意还可以叫我,特别是抄人家这种。” 大抵平时越身在高位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一下子跌进低谷,那心里的落差才叫大,有时候容易叫人一蹶不振。 陆杳身为大夫,对病人心理上的变化尤为理解,所以这种时候对苏槐才越关照着。 她甚至私下里提醒姬无瑕,莫要过多地刺激到他。 可事实证明,什么崩溃的心态,什么一蹶不振,在狗男人这里全都是虚的。 他就只会抓住一切机会拿捏别人。 他仗着自己有伤在身,作起妖来是心安理得。 他使唤姬无瑕帮他跑腿做事时,姬无瑕满腔不忿,道:“你自己没手没脚吗?” 苏槐道:“我手不能提脚不能跑,现在就是个废物。你看哪个废物还要自己动手动脚的?” 听他这语气,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要姬无瑕去帮他铲除异己时,道:“要是以往,我就亲自去了。但现在没办法,我是个废物。”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是废物。 姬无瑕每天要骂他八百遍不要脸。 彼时姬无瑕坐在门前台阶上,陆杳在旁熬药,她就拍着大腿骂骂咧咧地控诉:“纵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个有你野男人这般厚颜无耻!” 她指着门里,又道:“来杳儿你告诉我,他那是一蹶不振吗?他那分明是要上天好吧! “这种人压根没有羞耻心没底线的,心态稳如老狗它祖宗,当个废物当得如此坦然,他会崩溃吗?崩溃的都他妈是别人好吧!” 这狗贼都这么使唤她了,姬无瑕也不客气,在饭桌上道:“狗贼,你现在的状态,你知道在江湖上叫什么吗?” 苏槐道:“叫什么?” 姬无瑕道:“叫吃软饭。靠女人生存,在江湖上是要被戳着脊梁骨唾弃的!” 苏槐拿筷夹了夹碗里的米饭,道:“今天的饭还不够软。” 说着就吩咐剑铮剑霜,“下次让后厨煮软点,废物就该吃软饭。” 姬无瑕:“……” 剑霜看着姬无瑕被他主子给整无语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爽。 平时她不是很能说吗,在他主子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哼,跟主子比下限,谁能比得过? 她还不是主子的手下败将! 故而剑霜十分抖擞地应了一声:“是!” 第663章 明目张胆的嫉妒 姬无瑕回头看剑霜一眼,道:“我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的。是不是你主子现在废得只能吃软饭,你特别的高兴?” 剑霜道:“没有的事!” 姬无瑕道:“你主子说‘废物就该吃软饭’,就属你答应得最积极,你还说‘是’,你心里也觉得你主子是个废物吧?” 剑霜:“……” 姬无瑕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嘴上恭恭敬敬,心里指不定多幸灾乐祸。” 剑霜立马凛色道:“主子,她挑拨离间!” 好在剑铮及时把剑霜拉走了,否则再让那妖女说下去,白的也能说成是黑的。 姬无瑕这人对钱最敏感,很快发现这一阵从苏槐这里得到的银票都是同一个银号,他在南淮竟然也能在钱庄一次性支出这么多银票来,不由得怀疑,这奸臣这些年到底搞了多少钱? 于是乎,她趁剑霜不备,就把他拖上街,找那个钱庄去。 剑霜毕竟是苏槐的亲随,结果那钱庄的掌柜一见到他,就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还问:“今日可是还要用银票?” 临近中午的时候,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喝了两杯水,放下杯子就跟陆杳道:“杳儿,这狗贼是叫没钱吗?我打听清楚了,外面整个钱庄都是他的!” 陆杳:“……” 姬无瑕眼红至极,道:“妈的妈的,有钱人真可恶!老子这辈子最看不惯有钱人!” 往后她就会知道,狗贼不仅就这南淮的银号钱庄,他妈的他还有七八九个钱庄! 那是疯狂敛财的她压根达不到的高度! 她的仇富心理在狗贼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挥发! 饭桌上,姬无瑕看苏槐的眼神已经带着一股莫名的仇视了,等以后要是知道他家财万贯,估计会时时琢磨着怎么杀之后快,然后再取而代之! 姬无瑕道:“不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相狗贼,还拿不出个七八九万两,整个钱庄都是你的,七八九十万两都不在话下吧!” 那语气酸不拉几的,是明目张胆的嫉妒。 苏槐道:“拿得出来我就要拿给你吗?” 姬无瑕道:“可恶的是你居然还装穷,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真穷?” 苏槐道:“上回分给你的常彪的家产至少值几十万,难道你真穷吗?” 姬无瑕道:“可你比我有钱我就是看不惯你!” 苏槐道:“皇帝也比你有钱你要不要把他做了,把国库弄过来?” 陆杳眼见着,两人因为财产不均的问题差点又要掀桌子了。 姬无瑕都撸了袖子,问陆杳道:“杳儿,趁着现在这狗贼很废,我揍他一揍可以吧?”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揍了他,回头不还是我的活吗?” 姬无瑕只好愤愤地多吃两块肉。 后来但凡有个大小事姬无瑕去做,她首先就得加钱。 南淮诸事已定,转眼到了该班师回朝的日子。 驻扎在城外的大军开始分批拔营回京,由各个武将各司其职率领。 苏槐的车驾自也在随大军回城的途中,由他的亲随副将以及一队骑兵护送。 回京路途遥远,也极易生变故。 尤其是朝中那帮恨不得将苏槐千刀万剐的朝臣们,趁时机正当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若能让奸贼苏槐死于回朝途中,那才能解心头之快! 更何况,如今常彪已死,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苏槐做为宰相,以往帮皇帝制衡常彪起重要作用,可而今他一党独大,就伏在帝王之侧,怕是让皇帝更加睡不着一个安稳觉了。 这样一来,恐怕不光光是朝臣们希望苏槐突然死在半路上,便是皇帝,对于这样的结果心里也是乐见其成的。 因此,朝臣暗中集结势力趁机下手,大家心照不宣,皇上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第664章 大家都在追杀奸相 果不其然,才出南淮城不足三百里,苏槐所在队伍就遇袭了。 只不过骑兵和苏槐的副将亲兵等全副武装戒备,并没能让刺客进得了相爷车驾。 可众人可想而知,想杀相爷的人来势汹汹,还这般猖獗,后面的路上,只会危机四伏、凶险重重。 后来,行刺袭击的势力太多,总有那么一两支暗杀队伍得以对苏槐车驾下手。 当是时,队伍途径山坳,乱箭飞矢如一场疾雨一般,纷纷全朝那辆车驾射来,登时将车驾射成了个筛子。 一时间兵荒马乱,人仰车翻。 好一番厮杀过后,杀手终于有机会靠近那车驾,还以为此次终于得手,可以回去交差了,结果一刀劈开车门一看,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苏槐根本没在车里! 这种情况,别说刺客了,除了他自己的人手以外,就连其余的兵将都无不震惊。 启程的时候他们明明亲眼看见相爷上了车的! 这一路上虽然相爷未曾下车露面——众人都以为是为了预防袭击所以不下马车——但也有往里送吃的喝的,也有从里面拿出一些污秽物之类的,俨然就是一副车里有人的样子。 而且相爷的两名亲随,剑铮剑霜一路负责驾车,相爷怎么可能会不在! 于是不光刺客傻眼了,兵将队伍也都傻眼了。 此时回程之路已经过去大半,京里那帮朝臣们更是傻眼了。 心里无不痛骂奸贼苏槐,这个杀千刀的! 皇帝显然也有些不满,道是苏相行踪不明,这下是堂而皇之地命人全力寻找苏相踪迹。 这都是后话。 而眼下,剑铮剑霜正驾着马车,往不知名的小道上走。 姬无瑕骑着马,负责在前带路。 江湖上的路,哪条道好走,哪条道不好走,她都熟得很。 黑虎通常在上空盘旋,时不时会飞下来,停靠在姬无瑕的肩膀上。 剑铮剑霜看着那江湖女子,骑着马,停着鹰,一身黑衣飒飒、恣意潇洒,虽然平时总妖女妖女地喊,但两人也不得不承认,当真有种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和落拓不羁之感。 从南淮城出发之际,众人确实眼睁睁看着苏槐上马车的,只不过还没等出城,到一处巷子口时,就被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给调换了去。 另一辆马车负责驾车的也是“剑铮”和“剑霜”。 这也得多亏姬无瑕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提前就照着两人的模子给拓了两张面具下来,再由其他影卫负责乔装上。 所以那大队伍中,人人见着“剑铮”“剑霜”随侍驾车,都毫不怀疑,相爷就在那车中。 这一路上,苏槐体弱,就伪装成陆杳的病弱相公,寻访名医来的。 到了客栈,他便回房歇脚,甚少露面。 前脚苏槐刚上楼进房休息,后脚姬无瑕就在大堂上跟一帮江湖人士喝上了。 听江湖人讲,现在江湖上风声紧得很,各方势力都在追杀那奸相苏槐! 虽说朝廷和江湖井水不犯河水,可朝中人也可找江湖势力办事啊,只要肯给钱。 江湖人办事利索,惯会打打杀杀的,而且还不留后患。 所以朝中人雇佣江湖杀手去刺杀奸相,除了不省钱,也比较省时省力。 现在江湖中人大家都在追杀奸相苏槐。 姬无瑕就问:“现在那狗贼的人头值多少钱啦?” 江湖人士比出两根手指头:“至少这个数儿。” 姬无瑕就拍腿唏嘘:“已经涨这么贵了吗?要不是我还得陪我姐妹儿给她的栽相公治病,我也想去捞上一笔!” 她说这话时,那二十万的人头才将将在房里坐下。 他和陆杳很难不将外面的话语声听得个一清二楚。 其中就属姬无瑕嗓门最大。 就好像她真的为那擦肩而过的二十万而痛彻心扉、捶胸顿足似的。 陆杳有理由相信,她是真的很心痛。 第665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陆杳看了看苏槐,道:“难怪你一开始就应承下来,等战事了后,要亲自送我回去。你怕是一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各路人马都要杀他,他能跟着大队伍一起回吗? 他只能跟着她和姬无瑕一起回。 苏槐道:“但我没预料到我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我还好着的时候,随军回京,旁人也奈我不何。” 他亦看着陆杳,又道:“所以那时应承你,是我真的想亲自送你回。” 陆杳道:“顺便再确认一番,我药谷究竟在何处是吗?” 苏槐十分坦诚道:“这样我下次想找你的时候,也不用再想法子把你骗去南淮。” 陆杳见他长途跋涉脸色不佳,道:“先上床去躺会儿,歇一歇。” 苏槐道:“没力气了,走不动了。” 陆杳看他一眼,他又道:“我坐不住了,快滑下去了。” 陆杳见他当真要往地上滑的样子,连忙两步过去把他搀起来,扶到床前。 最后无一例外是苏槐倒在床上时,顺带把她也一并拖倒在床。 陆杳还不待起身,就被他抱得死紧。 可气的是明知这狗男人会搞点把戏,但她还是不能放任他不管。 陆杳挣了挣身,没好气道:“我还要去给你弄药。” 苏槐道:“你就是我的药。” 陆杳起了鸡皮疙瘩:“苏槐,你恶不恶心!” 然后两人拉扯之际,就听见楼下一帮子人闲得无事继续聊的话题。 有人问:“你姐妹那相公得的什么病?” 姬无瑕道:“嗐,还能什么病,就那档子病呗。” 有人恍然:“哦,原来是那档子病啊!” 又有人纳闷:“那档子病到底是哪档子病啊?” 再有人答曰:“那档子病你都不知道吗!” 便有人道:“不妨展开说说。” 姬无瑕就道:“我姐妹那相公,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在外面乱搞呗。结果搞坏了身体,家伙事儿也不好使了。” 众人这下全体恍然:“哦,原来是这档子事儿啊!” 陆杳和苏槐面面相觑,姬无瑕犹在道:“现在人三十好几了吧,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陆杳就拍拍苏槐的背,安抚道:“一切都是为了掩护需要。出门在外,她总要编几个像样的故事来的。” 苏槐道:“你觉得这故事像样吗?” 外头有人唏嘘:“那你姐妹可真惨!还守着这么个破败的相公,也真是个痴人!” 姬无瑕唏嘘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谁叫我姐妹就喜欢那一款的,tui,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大家伙无不赞同:“可不是!” 陆杳也很头大,这个姬无瑕,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抹黑他的机会。 只不过奸佞的名声横竖也就那样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么,现在连她都麻木了。 陆杳就只好继续宽慰苏槐:“反正大家也不知道你是谁,又不会少块肉。这样一来,你就更加不会惹人怀疑了是不是。” 等姬无瑕喝好了上楼来,见着陆杳道:“杳儿方才你也听见了吧,现在到处都在追杀你野男人,他可真是凭着一己之力,搅浑了整个朝堂和江湖。这果然奸贼就是奸贼,这人头就是比别人值钱。” 在得知了苏槐现在的人头价以后,以至于后来,姬无瑕再看苏槐时,眼神就不由自主移向他的头,就仿佛在看一个钱桶子。 姬无瑕唏嘘道:“也罢,就先让它继续长着吧,等哪天狗贼与我杳儿决裂了,我再来割。” 于是乎,后来一路上,就在满江湖都在对奸相喊打喊杀时,苏槐跟着陆杳和姬无瑕要么招摇过市,要么跋山涉水,要么混迹于各路江湖客栈之中。 江湖各路侠士都在疯狂又热烈地讨论奸相的去向时,万想不到奸相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顶着个病相公的名头堂而皇之地出入。 第666章 水准不一的画像 江湖上亲眼目睹奸相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但由于各方都在追杀奸相,他的画像自然而然就从黑市流传开来,并且追杀方式已经不再是单纯地雇佣江湖势力刺杀了,而是悬赏,只要有能耐,人人都可去试一试。 在很短的时间里,奸相的画像在江湖上到处传。 然而,江湖侠士们很快发现,怎么我拿到的画像和你拿到的画像不同呢? 大家将各自得到的奸相画像拿出来一对比,发现,他妈的果然不一样! 这哪是一个人,这分明是许许多多个人好吧! 这厢,陆杳和苏槐他们照常进客栈投宿,恰好就遇到一群江湖中人正在堂上讨论,论着论着都吵起来了。 剑铮剑霜去后院安顿车马,陆杳和苏槐若无其事地上楼进房休息。 姬无瑕听着堂上吵闹声,就劝道:“都是江湖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吵架多伤和气!” 江湖中人都不拘小节,又豪气云天的,相逢即是友,又见她是来劝架的,于是没几句话,姬无瑕就成功地融入了进去。 彼时姬无瑕坐在桌边,捞起一条腿就大刀阔斧地踩在板凳上。 几杯酒下肚,大家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而姬无瑕也总算弄清楚了大家伙吵架的缘由。 只见他们陆续掏出五六张画像,一顺溜全摆在桌上,叫姬无瑕评评理。 有人道:“老子正儿八经在黑市上接的悬赏生意,拿到的这奸相的画像,他们居然说是假的,兄弟你说可气不可气!” “老子也是通过正规渠道拿到的画像,我的消息可靠得不能再可靠,我这才是真的!” 又有人道:“你们说破天有卵用,我手里的这份才是真的,我也见过许多其他江湖同道,他们的画像与我这个是一模一样的!” “要是你们这样都能找到奸相,我他妈才服了!你们这样还混什么江湖,还不如回去挑大粪,至少能混出个屎样!” “你说谁屎样?!” 一愤然拍桌,一群人蹭地就站起来,剑拔弩张,要干架的样子。 姬无瑕就雷打不动地坐在桌边,咂两口酒,缓解一下一路跋涉的辛劳,然后觑着桌上的这些个画像,道:“这有什么好吵的呢,又不是一个画师画的,画师水准不同,画出来的人像也就不同嘛。” 有人道:“这模子压根都不一样,就是再水平不一的画师,也不至于画得这般天差地别吧!” 又有人道:“就是,他那张画像上有七八颗痣,还有他那张有三五颗,我这张就没有,画师点不点痣也这么随意的吗?” 姬无瑕道:“你想啊,画师画的奸相的画像,那能是当着奸相本人画的吗,那还不是通过想要取他狗头的人的口述画的。 “有些人口述得清楚,就画得清楚些,有些人忘了口述他脸上有多少颗痣那就没画,那能怎么办呢?” 众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一把将画像摔了,愤愤道:“他妈的,那奸相脸上到底有没有痣!有痣到底又是几颗痣!” 姬无瑕就劝道:“兄弟们都听我说,犯不着生气,咱们就靠缘分去找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们想啊,越是值钱的玩意儿它越是不好到手,奸相的人头你们以为有这么好取吗?听说江湖上各大杀手去刺杀,都无功而返了。 “奸相不仅武功了得,他身边更死士众多。想当初无回门派出整个分舵的杀手,都没能取他狗命。 “真要是给在场的兄弟们遇到了,那必然是一场殊死搏杀。别说搞到那二十万了,命能不能留着都还不一定呢。” 大家伙虽然为画像的事情生气,又为赏金的事情心动,但这话听一听还是有两分道理。 要是取奸相人头真那么容易,那二十万两也就不值钱了。 第667章 向来是艺高人胆大 姬无瑕又道:“朝廷那帮孙子算盘打得老响,想着借咱们江湖的势力,既能给他们除掉一大祸害,又能将咱们江湖搅得一团乱,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众人一听,有些清醒了过来,道:“兄弟你言之有理,朝廷那群几把玩意儿还不知道耍的什么心眼儿呢!” 姬无瑕道:“所以兄弟们要团结!” 彼时陆杳出房间来,站在二楼栏杆旁,就看见大堂上,姬无瑕和着一帮江湖人士,正一团和气地喝酒,又相互分享江湖上的各种消息。 哪还有先前那种急得红眼白脸的场面的。 而桌上的那些张画像,都用来垫酒碗了,任酒水洒在上面,一团乌黑。 陆杳看着,浑水摸鱼一向是姬无瑕的强项。 不多时,苏槐也走出了房门来,陆杳回头就对他道:“你出来做什么?回屋去。” 苏槐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然后他两步也走到了栏杆边,就站在陆杳身边,亦是往楼下看。 姬无瑕招摇也就算了,这狗男人也丝毫不知避的,他甚至都没有乔装,用他本来模样示人。 陆杳面无表情,像他们这种人,向来是艺高人胆大,压根都不知道低调的,哪怕他现在已经这么落魄虚弱了。 他和姬无瑕两个都是,就仿佛江湖上到处追杀的另有其人似的。 因为下一刻,姬无瑕抬头看见了二楼的陆杳和苏槐,还冲他俩吹了个口哨…… 惹得众人纷纷回头看来。 江湖侠士们眼前一亮,问姬无瑕:“他们是?” 姬无瑕道:“那是我好友和她的相公。” 有人不吝赞道:“好生郎才女貌的一对人儿!” “只不过这位姑娘颇有江湖气息,可她身边的相公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中人呐。” 姬无瑕道:“看起来是不是病怏怏的?她相公得了大病,发起病来那可不得了。” 众人都有些惋惜的神情。 陆杳表示:可真行,大家都在讨论怎么能拿到狗相那二十万两的人头,眼下人头就站在楼上,姬无瑕还向楼上问她和苏槐要不要下去喝两口。 结果狗男人还应了,怎么刺激怎么来,真要下去。 陆杳一把拉住他就把他拖回房,道:“喝什么喝,你能喝酒吗?” 关门时,依稀听见姬无瑕在楼下道:“看吧,这男人被女人管得太紧,还算个什么男人。” 江湖侠士们哄堂大笑。 后来忽有人福至心灵,道:“我怎么觉着,方才那病相公有两分眼熟啊,好似在哪儿见过的。” 姬无瑕道:“你能在哪儿见过?那病相公可是从那种地方赎出来的,以往是出来卖的,兄弟你莫非还好那口儿,去过那种地方?” 这话一出,大家伙八卦又好奇的目光纷纷瞅向那说话的人。 那人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拍桌道:“笑话,老子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好那口儿!老子阅人无数,指不定是哪儿记岔了!” 姬无瑕唏嘘道:“还好是记岔了,咱们江湖上向姑娘搭讪才用看着眼熟这种老掉牙的借口,结果兄弟你对着个男的这般,简直离了个大谱。”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随后姬无瑕拿了饭菜上楼敲门,陆杳给她开门。 陆杳看她一眼,道:“茶楼说书的都没你能编。” 姬无瑕道:“要是狗贼肯加钱,我肯定把他编得好听一点儿。” 苏槐道:“加钱是不可能的。” 姬无瑕道:“那你就继续做你的卖身风尘男吧。” 陆杳问姬无瑕道:“那些画像你弄的?” 姬无瑕坐在桌边,拿了个鸡腿开啃,道:“那黑市到处悬赏追杀,能没有狗贼画像么。谁还画不了几幅破画了。” 陆杳道:“你还叫他下去喝,这风口浪尖下,要不要还是尽量避一下?” 姬无瑕道:“真要杀起来,又不是杀我,我怕个锤子。”她愤世嫉俗地瞅了瞅苏槐,“反正他又不肯加钱。” 江湖上对奸相的印象基本都是此人阴险狡诈、身边高手如云,而眼下苏槐以病相公的形象出现,还这般堂而皇之的,说他是奸相,谁信? 只不过姬无瑕和苏槐,一个浑不顾忌,一个大胆狂妄,这俩人压根不知收敛的,只有陆杳比较谨慎些。 姬无瑕道:“请画师的钱我不可能垫的,这笔账你得结。” 说着一边嘴里叼着鸡腿,一边揩揩手从怀里掏出个账本,账本里夹着支墨笔,她往杯中水里 第668章 官方认证 这厢,某位朝廷重臣家中。 一帮子朝中官员汇聚于此。 然后大家看着桌上摆着的从江湖上收集而来的奸相的画像,都沉着脸沉默。 那岂是一张两张画像,那足足有五六十张,而且张张画中的人还不一样! 其中就没一个是真的跟苏槐那奸贼对上了号的! 想当初,他们花重金在江湖上悬赏苏槐人头时,可请了好几位高水准的画师,将奸贼苏槐的模样画下来,他们还亲自过目了,画得是惟妙惟肖。 现在倒好,也不知道江湖上吹的哪股子邪风,突然一夜之间,奸贼的各种画像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了。 而且大都是往丑了画。 这样的画像一出一大堆,满黑市到处都是,一下子把他们请画师画的奸贼真正的画像给淹没得影儿都不剩。 就凭这些玩意儿,要是能找到奸贼,那才是菩萨显灵了好吧! 关键是江湖上那些蠢货还信这些画像,也不管真的假的,逮着画像就到处去找人了。 因为人的心理就是很奇怪,他们下意识就会认为,像苏槐这等大奸大恶、心狠手辣之人,那必定是面目可憎、人神共愤的,所以长相肯定往丑了去。 他要是心这么黑还长得这么好看,那完全是没天理的。 所以说不管是江湖还是民间,但凡是知奸相名声却没见过奸相其人的,口口相传,都是越传越凶恶。 正如当初陆杳从药谷出发一路去往京城认领未婚夫时,路上听到不少奸相的传言,结果都不如亲眼一见来得颠覆。 现在这帮子朝臣又郁闷又头大,再这样下去,他们花的重金可就打水漂了。 一官员拍桌愤懑道:“可恶,这定又是那奸贼的鱼目混珠之计!” “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于是官员们一合计,又想出一计。 很快这事就捅到皇帝那里去了。 皇帝得知,现在不光朝廷在寻找相爷下落,江湖上也在寻找他的踪迹。 江湖和民间息息相关,毕竟天底下见过相爷真容的在茫茫人海中少之又少,皇帝美其名曰江湖上错误的画像讯息也会影响到朝廷各地方的找寻任务,于是皇帝就召集了宫廷画师,夜以继日地画相爷画像。 再以官榜的形式,发放至民间各处。并且民间若有发现相爷踪迹的,及时上报官府还有赏银可领。 这下子,有了朝廷的官方认证,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像也就不攻自破了。 通常官府才贴出画榜不出半日,就会被某些个江湖侠士给揭走了。 当地百姓都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呢。 江湖侠士们得了画像就继续卖力地寻找那二十万人头。 因着苏槐的身体情况,陆杳他们一路的行程很慢。 路上马车不能跑太快,到了客栈就得落脚休息。 有时候陆杳还需得姬无瑕去给她弄药材,他们就会在客栈里停留个一两天。 若是照陆杳和姬无瑕以往的进程,不出半个月就能回药谷,现如今一个月能不能回得去都还是个问题。 这不,姬无瑕才从客栈出来,准备溜达着往药铺里去一遭,结果半路上就瞧见有官兵正往告示墙上贴画榜。 有热闹就看,她便和一帮路过的百姓们一同围拢过去瞧个究竟。 一瞧,画的可不就是狗贼嘛。 边上还写着,如有发现画中此人,及时报与官府者,重重有赏。 百姓们讨论了起来,听说相爷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失踪了。 一路上遇到的刺杀都不下十回了。 为此皇上心急如焚,生怕相爷有个闪失,这才让全民帮着寻人。 姬无瑕抛了几个铜板在地上,落地清脆,忽然道:“谁的钱掉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百姓们纷纷低头去找,还真是铜板,于是连忙争先去捡。 等他们直起身抬起头来,再一看,墙上哪还有画像啊。 第669章 得乔装一下了 姬无瑕风风火火地回到客栈,进了陆杳和苏槐房间,把画像往桌上一放,啧啧道:“不得了,朝廷也在贴狗贼的画像了。” 陆杳过来看了一眼,评价道:“画得有八九分相似了。” 苏槐也过来看了一眼,道:“用的是宫中御用画师。” 陆杳道:“皇帝可真是担心你,生怕你不能早点死。” 姬无瑕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平时太狂,又要兵权又要敛财,连我都看不惯他,更莫说皇帝。我要是皇帝,看着大家伙都想卸磨杀驴,我也想分块驴肉吃吃。” 苏槐道:“谁是磨,谁是驴?” 姬无瑕道:“当然躺着转的是磨,出力气的是驴。” 苏槐道:“那你现在在给谁出力?” 姬无瑕一听,炸毛了,道:“你他妈骂谁是驴?” 苏槐道:“你骂我我生气了吗?” 陆杳连忙劝道:“现在的问题是不是该放在这画像上?” 姬无瑕道:“他这么狂,让他自己解决去呗。我保准他一走出这客栈大门,很快就会被乱刀砍死。” 陆杳拉了拉姬无瑕,小声与她道:“他要是被砍死了,你账本上的账谁结?以后谁带你抄家去?你摇钱树都没了,你还不管?” 姬无瑕素来把钱看得最重,确实,账本上的账没结,以后也没人带她抄家了;还有狗贼到底有哪些家底她都还没套出来,要是他就这么死了,那他那些家底岂不是便宜别人了! 这么一想,姬无瑕就觉得刚刚的话不光是气话,还是玩笑话。 姬无瑕起身,看了苏槐一眼,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她就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这一去去了老久,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 姬无瑕拎了两个包袱回来,一进门就把包袱扔桌上,打开其中一个给陆杳,道:“杳儿你让我买的药材。” 陆杳往包袱里清点药材时,姬无瑕就兀自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墨笔刷刷刷在上面记,边道:“药都是好药,当然要比一般的贵点,也就个三五百两吧,加上我这半天的跑腿费,总共也就七八百两吧。” 苏槐道:“什么跑腿费要两三百两?” 姬无瑕道:“我姬大门主的跑腿费就这么贵。” 苏槐道:“你还当什么杀手,光替人跑腿就足够宰人了。” 姬无瑕道:“我要是杀你一次能有二十万,跑腿要跑多久?你要是一次性给我二十万,这一路上费用我全包,我还能处处给你整到位。你和我杳儿那就是天造地设、人间佳话,我还保准你一路游山玩水、畅快无忧。你给吗?” 苏槐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姬无瑕见他还是死活一毛不拔,就骂骂咧咧地继续记账。 陆杳对此见怪不怪。 反正这两人一天能为钱的事吵好几个回合,哪天不吵她才觉得奇怪。 陆杳问姬无瑕道:“这个包袱里是什么?” 姬无瑕咬着笔杆子道:“打开看看呗。” 陆杳打开一看,沉默了片刻,问:“谁穿?” 姬无瑕幽幽看向苏槐,道:“你觉得呢?” 只见包袱里是一身新衣裳。 苏槐伸手拈起来,还是一身女人的新衣裳。 现在他的画像满天飞,不乔装一下是不可能的了,以姬无瑕一向出其不意的风格,所以给整了套女装回来。 姬无瑕又道:“今天的这些,凑个整儿,全部加起来也就一千两吧。” 随后剑铮剑霜一人送药一人送晚饭进房里来时,得知姬无瑕居然要他们主子打扮成女人,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剑霜指着姬无瑕,压着声音怒道:“妖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主子堂堂一国之相、七尺男儿之身,岂能装扮成一个女人!” 姬无瑕道:“怎么,丢你家祖坟脸了?” 剑霜气得一噎,居然一句话就被她顶得答不上来。 这时,苏槐正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房里原本还闹哄哄的,一下子就没声儿了。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第670章 这疯男人 只见苏槐着一身素裳,脸色本就苍白,黑发束在脑后,除了身高骨架比寻常姑娘要大一些以外,他这身装束配他这张脸简直没得说。 姬无瑕笔杆子都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她道:“好家伙,还真是男女不忌。” 剑铮剑霜简直傻眼了。 但凡有点自尊和骨气的男人,都不会想要穿女人衣服的! 可他们意识到,不能用常态来衡量主子。 主子不仅穿了,还穿得这般心甘情愿…… 关键是,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他们眼瞧着,这疯男人站在铜镜前,仔细地照了照自己。 姬无瑕捡起地上的笔杆子,对陆杳道:“明儿你就和他互换一下,他当你的病媳妇儿,你当他的痴汉相公吧。” 剑铮剑霜回过神,不敢再多直视主子。 但剑霜还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道:“凭什么每次都是陆姑娘是痴情人,主子就不是病就是喘的?” 姬无瑕道:“难道他没病吗?” 剑霜默了默,有病是有病,但嘴上还是道:“可主子对陆姑娘也很痴情。” 姬无瑕嗤笑他道:“你这脑子,是话本子看少了还是不懂世态炎凉啊?一个痴情的病秧子那只能叫做自作多情,只有另一方真心痴情才能不离不弃你懂吗?” 剑霜竟无法反驳。 姬无瑕又道:“嚯,狗贼又病又痴情,但凡一个正常人,谁消受得起,早跑了。这个设定首先就站不住脚,说出去不惹人怀疑吗?” 陆杳道:“他太高,便是走出去也显眼。明日弄个轮椅来坐着吧。” 姬无瑕道:“这个好说。我先记账上啊。” 然后又抓紧在小本本上记一笔轮椅的费用。 当晚,陆杳给苏槐喂了药,好生生瞧了瞧他,叹道:“能见相爷着女装,真真是,你的那帮政敌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亏姬无瑕想得出来,不过这也确实是极好的一个法子。 苏槐道:“我美吗?” 陆杳不由笑道:“甚美。” 苏槐道:“我不喜这么素的,明天给我买点鲜艳的裙子。” 陆杳道:“你想要多鲜艳的裙子?” 苏槐道:“我要穿红色的。” 陆杳:“……” 到要入睡的时候,狗男人无一例外地抱着她要亲亲啃啃。 平日里有尺度地卿卿我我陆杳觉得是种调剂,可今晚着实难以进入状态。 后来陆杳抬手堵住他的嘴,推开他的头,兴致缺缺道:“老实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穿裙子的画面,让我感觉我像在跟个女人亲嘴。今晚就这样吧,早点睡吧。” 她正要翻过身去睡,也不晓得哪点刺激到他了,他倏而将她翻过来,欺身就压在了下面。 苏槐与她咫尺相对,紧紧盯着她道:“跟女人亲嘴是什么感觉?” 陆杳道:“就是没感觉。” 苏槐道:“你对我没感觉了?” 结果还不等陆杳回答,这狗男人就疯了,动手就撕她衣裳。 陆杳惊了惊,刚想抬手想阻他,却被他一手捉住两只手腕往上一抬,死死禁锢在头上方的枕上。 然后他空出一手便剥下她衣裳,为所欲为。 也是这阵子她给他调养得初见成效,这段时日没怎么让他操心劳累,以至于陆杳发现这狗东西白天里自称废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可眼下他却是有力气得紧,又有了几分之前那虎狼般的势头! 陆杳震惊又气急,骂道:“你个疯狗,发什么癫!” 苏槐不理她,陆杳连忙又道:“你听我说,我对你有感觉!” 苏槐动作停顿下来,终于抬眸看她,道:“什么感觉?” 陆杳道:“男女之间的感觉。” 苏槐就笑。 他一笑,眼尾微挑,又风流又多情,还有一丝偏执病娇之态,陆杳心头不禁跳了两跳,蓦地觉得这玩意儿好像更疯了。 他道:“你不是说感觉像跟女人亲嘴吗?为了哄我,你现在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 说着,他动手再一扯,就将陆杳的衣衫褪个干净。 他不光撕她衣裳,他还解了自己的。 陆杳吸了口气,被他整个俯身压住时,彼此的体温传来,他身体温热又结实,一如既往。 甚至于,他将他强烈的反应凶狠地抵着陆杳时,陆杳感觉浑身骨头都被他碾软了。 第671章 某贱骨头就是自作自受 陆杳的呼吸都拉长了,她眼里有碎光,苏槐不用猜就知道,她定然是有感觉的。 苏槐捉着她手腕的手松了去,陆杳双手得以自由,当即想推开他,却在那一刻,他如狼似虎地亲过她的脖子、脸颊,一下子吻住她的唇瓣,干柴丨烈火、火热深沉地吻她。 陆杳招架不住,呼吸里都是颤意,被他吻得整个发酥。 他手里也肆无忌惮地盘弄她,像是被关久了的野兽,终于闻到了肉味。 陆杳囫囵道:“苏槐,你别乱来。” 苏槐道:“你不推我,好好让我亲,我就不进去。” 陆杳双手正抵在他腰上,是要打算推的,闻言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是蜷缩起手指,被他吻得辗转轻叹时,不由缓缓抱住了他的腰。 也不知多久,陆杳神思迷离,这狗男人蹭着她身子,她顿时清醒两分,沙哑着声音道:“你还想要命吗?” 苏槐咬她下巴,将她脖颈上的肌肤亲得绯红,她微仰着头,眼里滟潋妩媚。 他手里紧紧掐着她的腰,终于还是忍了又忍,眼角潮热地看着陆杳道:“亲得摸得却动你不得,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陆杳微微喘着气,又娇又媚道:“正是因为我不想要你的命。” 陆杳抱着他的头,两相相拥了许久。 可那势头久久不败。 最后他还是又给陆杳穿上了衣裳,不然他不一定再忍得住。 陆杳见着他给自己穿衣的形容,心里冷笑,呵,有些贱骨头就是自作自受。 脱了衣服活生生让自己受了场罪,为了不再继续受罪又得把衣服给穿上,是图个什么? 只不过她嘴上不说,嘴上安抚道:“快些睡吧,早睡早起才能养好身体。” 翌日清晨,苏槐起身,穿了那身素裙,坐在镜子前,对陆杳道:“给我梳头。” 陆杳:“……” 她面瘫着脸走过去,拿了梳子就给他梳头。 姬无瑕弄来的这套行头当然是弄的全套,除了衣裙还有两枚发簪,还有两样胭脂水粉。 而后陆杳给他挽发之际,他就随手拿了台面上的脂粉,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 大有一副想往他那张脸上试一试的架势。 陆杳表示:什么男人的自尊心,什么男人的体面,在他这里统统不存在的。 这玩意儿是真的没有一点儿羞耻心,只要他不知廉耻,羞耻的就是别人。 只有大家想不开的,压根就没有他放不开的。 他怕是比谁都能更快地进入角色当中,甚至于,他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心态。 大抵是从没穿过女装,从没抹过胭脂,他觉得十分新鲜。 陆杳一脸麻木地瞅了瞅他手上的胭脂,道:“怎么,你想来点儿吗?” 苏槐道:“我气色不很好,我抹不来这个,你帮我弄一下。” 陆杳:“……” 陆杳道:“要不要这么入戏?” 苏槐道:“我是个病秧子,要是再不好看点,怎么留得住你?” 陆杳道:“相爷这么乐在其中,是一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 拾掇好以后,陆杳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铜镜里的他,然后又抬眼看了看。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妖物就是天生的妖物,不管是男相还是女相,竟都是美得近妖近魅。 他略有些苍白的脸色,配上那双含情的眉眼,他淡淡一瞥,那便是春风十里、风月无边。 还有女人什么事儿。 只不过陆杳心里虽赞叹,但面上却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她向来习惯把某些想法闷着。 苏槐与她不一样,他从来就是无所顾忌,想什么就做。 所以当他捉住陆杳看他的视线时,就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来,让她把自己看个够。 苏槐道:“想看你就多看。” 陆杳绷了绷嘴角,道:“苏槐你收敛点行吗?你真要是个女人,有哪个女人像你这般肆无忌惮的。” 苏槐道:“我要是个女人,我天天晚上满足你。” 陆杳:“……” 一听就是欲求不满,还死不要脸。 光让她看还不够,他低头就要亲。 第672章 要多招摇就有多招摇 苏槐辗转亲吮她唇瓣时,陆杳道:“你这样下去,你就不怕我会喜欢上女人?” 苏槐道:“难道我没喜欢上过男人吗?你喜欢怎么上?我满足你。” 陆杳:“……无耻的狗东西。” 姬无瑕一早就过来,推了张轮椅来。 彼时陆杳也换了身女扮男装的装束,姬无瑕甫一进门,瞧见苏槐和陆杳,不由啧啧两声,道:“真是女才郎貌。” 苏槐坦然地坐在了轮椅上,完全把自己当个又病又美的废物。 陆杳道:“未免被人听出端倪,出了这门你就不要说话。” 姬无瑕道:“就当我杳儿的哑巴新娘。” 最后出门之际,是剑铮剑霜把他平稳地抬着轮椅下楼的。 主子是一脸淡然,就是剑铮剑霜两个目不斜视,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俩尚且还有点自尊心,实在臊得慌。 幸好是出门在外没人认得他们,否则等回了京,真是有点难做人了。 一下楼,堂上不少的江湖人士,不由得纷纷侧目看来,然后眼神都捋直了。 江湖人向来直率,对着美人儿就开始狂飙口哨。 陆杳和姬无瑕走在后面,见堂上一片起哄声,姬无瑕就道:“别吹别吹啊,‘她’已经病花有主了啊。” 江湖人士就遗憾又惋惜,道:“我说这姑娘长得这般标致美丽,身边肯定不缺男人。敢问她郎君是哪个?” 姬无瑕指了指陆杳,道:“当然是我兄弟。” 又有人问:“这姑娘是得的什么病呢?” 姬无瑕道:“看‘她’坐的轮椅,被人打断了腿呗。” 剑铮剑霜已经麻了,根本不指望能从这妖女嘴里说出什么好话。 堂上嘘声一片,又义愤填膺:“如此美丽的姑娘,究竟是何等十恶不赦之徒,竟能下这般狠手!” 姬无瑕道:“还能被谁,当然是被别人家的原配夫人给打的呗。也就我兄弟,心眼儿实诚,一心扑在这朵病花儿上,哪怕‘她’变成个废物,我兄弟也不离不弃。” 这字面上虽然没那么多故事,可传神就传神在那“原配夫人”四字上。 众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场爱恨纠葛与恩怨情仇来。 后来陆杳和苏槐一道出客栈去了,剑铮剑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要上街? 主子还像之前那样待在客栈里足不出门,等要启程出发的时候再下楼不就行了吗? 剑铮便道:“若是主子和陆姑娘需要什么,我等出去买就是了。” 陆杳道:“要是不出来转一转,怎么对得起你们主子精心打扮一番?再者,给你们主子买鲜艳好看的裙子,你们知道怎么买吗?” 剑铮剑霜一脸麻木:“……” 后来陆杳推着苏槐在街上逛了逛,还当真是去成衣铺子溜达了一圈。 从成衣铺子出来,他便又换了一身裙裳。 陆杳也有点麻木地丢给剑铮剑霜两个包袱,包袱里都是他们疯主子新买的衣裳。 彼时他一袭红裳,坐着轮椅当街而过,把路人目光吸引得牢牢的。 剑铮剑霜是提心吊胆,他们巴不得主子闭门不出生怕给人认出来,可主子似乎一点这样的顾虑都没有,简直要多招摇就有多招摇。 等回到客栈,客栈大堂上的一群江湖人士见了,又是起哄声一片。 后来苏槐不光上街,他还常常在客栈大堂上露面,吃东西喝茶,惹得一众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心猿意马的。 而他却像是浑不知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一般。 这顿有这位侠士请客,那顿有那位侠士送菜,总有人争着献殷勤。 有时候陆杳他们刚在桌边坐下,还没来得及点菜,旁人送的菜就一盘一盘端上来了。 姬无瑕也不客气,扬声对苏槐道:“要是有酒就好了,是吧我的弟媳?” 立马就有侠士送坛子酒来,豪爽道:“我这有酒赠美人!” 姬无瑕就着现成的,又吆喝掌柜的道:“掌柜的,今中午就给我们来几碗米饭就行了!” 第673章 都火烧眉毛了 陆杳和苏槐句话不说,桌上的酒菜饭就都齐全了。 这酒当然是陆杳和姬无瑕两个“爷们儿”喝了,只不过陆杳平时不多喝,多数都让姬无瑕拿去敬了诸位江湖同道。 周遭喝酒吃饭起来闹哄哄的,姬无瑕便掇掇陆杳,唏嘘道:“原先我弄一身女人衣服,是羞辱你野男人来着,你看哪个老爷们儿愿意穿女人衣服的?你问剑铮剑霜他们愿意吗? “我是没想到,你野男人不仅穿,还穿上瘾了,他妈的居然还去勾引男人,还回回送这么桌子酒菜!我不得不说,真省钱!” 听姬无瑕这一说,又见她吃得这般心安理得,陆杳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就好像她们这两个“大老爷们儿”好吃懒做,全靠苏槐这个病美人出卖色相过活着。 堂子上永远避免不了当下最时新的话题,就是奸相的人头。 后来,客栈又进来一批江湖人士,风尘仆仆,应该是刚从别的地方赶路到此的。 几句话说起奸相的下落,大家伙就讨论开了。 一人拿出画像摆在桌上,喝了碗酒道:“这可是官府刚张贴出来的奸相的画像,此前江湖上流传的那些统统的假的,这个绝对错不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围拢去一瞧究竟。 苏槐和陆杳、姬无瑕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吃饭,剑铮剑霜心里隐隐悬了起来。 剑铮低声沉着道:“我们送主子和陆姑娘回房吧。” 这都找上门来了,要是今个被认出来了,后面一路上恐怕就难以安生了。 只是三人都不动如山,自己吃自己的,仿佛江湖侠士们热烈讨论的话题全然与他们无关似的。 三个祖宗没反应,剑铮剑霜也只好继续杵着。 有江湖侠士不可置信道:“奸相长这个样子吗?兄台你逗我呢!” 那人答曰:“千真万确!这是我在上个城里揭的官榜,官府贴的还能有假?” 另有人道:“我日,官府是不是把奸相的模样过于美化了!” 有人义愤填膺:“此人又奸又坏,还长得这般,让我等芸芸大众如何自处!” 姬无瑕就叼着个骨头,往后一仰身就凑到身后的隔壁桌去,道:“是吗,我瞅瞅。” 当时剑铮剑霜见状,呼吸都屏了屏。 陆杳若无其事地给她所谓的病媳妇儿夹菜,病媳妇儿也给她夹了一筷。 剑铮剑霜实在难以理解:都火烧眉毛了,还能吃得下吗?还有那个妖女,人家都讨论到家门口来了,你还去凑什么热闹啊! 有人还是提出质疑道:“虽说这是官府的画吧,有没有可能朝廷也是使的障眼法,晓得江湖到处在追杀奸相,得护着他们的国之栋梁。” 侠士们都沉默地陷入思考,结果姬无瑕却道:“不可能。那狗贼嚣张跋扈、功高震主,你们要是皇帝,你不想杀了他吗?反正我是做梦都想杀了他。” 剑铮剑霜快疯了:妖女,要你给他们点得这么透吗!你嫌事儿少是吧! 众人一听,颇有道理。 所以官府放出的画像多半是真的了。 这时,拿着画像的侠士甫一抬头,目光就落在了苏槐身上,本着想与美人搭讪的目的,问道:“这位美人姑娘有何高见?” 他这一问,这下好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陆杳道:“对不住诸位,我内人不能开口说话。” 侠士们愈加遗憾:“原来还是个哑巴么,难怪一直没听见姑娘说句话。” 话音儿一落,又有人目光不断在苏槐与画像之间来回跳转,忽然福至心灵道:“还莫说,这画中的奸相与美人姑娘还有几分相似。” 剑铮剑霜一听,身体都隐隐绷了起来,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的状态。 结果姬无瑕又扭头去瞧那画,嘴上道:“是吗,我再瞅瞅。” 然后她又道:“竟还真是。” 第674章 都吃太饱了是吧 这时苏槐徐徐开口:“给我看看。” 原本说好了他不出声的,结果他一开口说话,一直稳如泰山的陆杳和姬无瑕都惊了一惊。 没想到他出口时竟是一副干净清越的女子嗓音。 陆杳回过神来,戏还得继续往下演,便惊讶地顺口问道:“你又能开口说话了?” 苏槐看了她一眼,道:“我又不哑巴了,想给你一个惊喜。你高不高兴?” 陆杳微微黑着脸,道:“我真是好高兴。” 这狗男人会变声也不早说,搞得她和姬无瑕猝不及防。 江湖侠士连忙把画像递给了苏槐,苏槐看画像时,大家伙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纷纷有所感,道:“要不是那位兄台方才这么一说,我等都没注意到,眼下仔细一看,还真是有些像。” 苏槐道:“画得一般。” 姬无瑕问:“怎么个一般法?” 苏槐道:“眉距偏窄,眼梢过长,嘴唇偏厚,鼻梁略塌,没精打采。” 陆杳:可真行,对着一帮子要杀他的人,他是生怕他们对不上号似的,还帮他们讲解一番他自己的画像。 这就跟当初姬无瑕在南淮大营里天天帮着敌军寻找她自己有什么区别。 都是吃太饱了是吧。 姬无瑕还补充道:“看起来还贼眉鼠眼,奸相毕露。” 不禁有人问:“那要是照美人姑娘形容的,这画像再稍作修整一下,岂不就和美人姑娘一模一样了?” 苏槐最后再来句总结道:“有没有可能,画的就是我?” 此话一出,是满堂寂静。 气氛都一下子凝固了下来。 剑铮剑霜屏住呼吸,手放在随时能拔剑的地方,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如此僵持了片刻,忽有人发出爽朗的大笑声,一旦有人开头笑,接着一群江湖人士都跟着哈哈大笑。 那僵滞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堂子上又变得闹哄哄的样子。 接着有人边笑边道:“美人姑娘,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吧,我们在讨论的可是当朝宰相!” “哈哈哈,就是,堂堂宰相,怎么可能会是你这般折了双腿,柔弱可怜又楚楚动人的美人!” “宰相怎么的也是身居高位、权势滔天,真要是像美人姑娘这般穿一身裙子,挽女人发髻,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然后又有人问:“美人姑娘,你家都有些什么人?你与那奸相长得相像,会不会与他有什么血缘关系?” 苏槐道:“家中独我一人,勉力谋生,颠沛流离,无兄弟姐妹。” 其他人唏嘘道:“也是,你真要是奸相亲戚,又岂会过得这般落魄潦倒。”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就见过茫茫人海中,两个素未谋面的人,长得很相像的。” 然后苏槐把他自己的画像还了回去,大家伙又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酒饭间,也有人问自个同桌的人,道:“你说那奸相有没有可能乔装打扮啊?” “那也不可能装成个女人。别说奸相了,就连咱们行走江湖的,但凡有点血性,哪个爷们儿能接受当个女人的? “奸相搅弄朝堂,好歹也是百官之首,这种身在高位的人不要脸面的吗?恐怕只会比我等更要脸面吧!” 说着,便有视线不禁又往苏槐那桌瞟去,边瞅边道:“你们看看那美人姑娘,举手投足清雅秀气得很,可有半分爷们儿的阳刚之态?” 大家伙早就瞧了又瞧,那确实没有。 不然要有的话,他们早就觉出不同寻常来了。 又有人道:“再说,奸相为避免被人追杀,恐怕去到任何地方都得避免抛头露面的吧,哪还会坐在堂上与大家伙吃饭。” 这么说来也是,美人姑娘不仅在堂上,她还出去逛街要买新裙子呢。 方才给那美人姑娘画像看,她还往自己头上套呢。 真要是奸相,能干得出这事儿吗? 第675章 后知后觉 姬无瑕听了,来一句:“兄弟们不是我说,还阳刚之态,你们看他哪里像个男人?就知道整天黏着我兄弟,要求这要求那的!” 江湖同道们就劝,道:“女人嘛,细皮嫩肉的,本来就比我们这些汉子要娇贵一些。爷们儿就是要宠着自己的女人,这没毛病!” 姬无瑕瞥了苏槐一眼,道:“我反正是不会找他这样的废物。” 江湖同道们吁道:“嗐,兄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她毕竟是你的弟媳。” 陆杳和苏槐吃饱了饭,就先上楼了。 姬无瑕在堂上继续跟江湖同道们吃吃喝喝。 翌日,他们不慌不忙地启程离开了客栈。 剑铮剑霜负责驾车,驶出那是非之地时,两人心情都还是有点发懵的。 要是与人厮杀还好,对他们来说家常便饭,拼的无非是武力。 可昨天到今晨,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好吗! 他们身在贼窝里,四面环伺,主子竟还帮着一起分析他自己的画像,生怕那群江湖人不能快些发现他一般。 可结果,滑稽的是,那帮江湖人竟真的没有发现。 马车驶出了城,慢悠悠地行在山野道上。 姬无瑕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剑铮剑霜一眼,一路上两人句话没说,她不由撇撇嘴道:“瞧瞧你俩那没出息的样儿!” 剑霜面色沉重道:“现在到处都是敌人,难道不该更谨慎一些吗?妖女你自己胡来惯了也就算了,还将主子和陆姑娘置于险境!” 姬无瑕道:“你姬爷爷混江湖的时候,你这孙子恐怕还在光着腚过家家呢。什么叫谨慎?在江湖上最大的谨慎就是不要那么谨慎,你懂吗?” 剑霜沉默。 以前他是不懂,但昨个险中求稳,他是懂了。 这厢,客栈里,江湖同道们发现昨日的美人姑娘没下楼了,就问起掌柜的,才得知他们是一早便退房了。 大家伙坐在堂上吃早饭,那手持奸相画像的人不禁又把那画像拿出来摆在桌上,边吃边瞅。 瞅着瞅着,那人突然拍桌,骂骂咧咧道:“怎么越看越像昨天那美人!” 同桌的又凑过来看了看,道:“巧合吧。” 昨天人多嘴杂,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过去了,而今睡一觉起来脑子清醒了一些,那人实在有点想不通,就道:“这世上就算有长得像的,但哪有这么像的!话说你们确认过昨儿那美人就是个女人吗?” 旁人道:“那一看不就是个女人吗?退一万步讲,你说她真要是奸相乔装打扮的,光是那张脸就何其招眼,奸相何不先把那张脸给乔装一下?” 那人郁闷道:“也是。” 堂上又闹哄哄了一会儿,江湖人士都心思各异。 然后突然有人出声道:“咱们好像要的是奸相的人头吧?把他人头带回去领赏就是了,谁会管他是男是女。” 此话一出,堂上又安静了一瞬。 接着有人拍大腿道:“我就说我总感觉我忽略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个!” 堂子上一下子沸腾了。 赞成的和反对的一半一半。 反对的人义正言辞道:“我等追杀奸相,是在赚取赏金的同时为民除害,可那姑娘本就断了双腿,生活艰苦,何其的无辜可怜!我们要是为一己之私取她性命,则与奸相有何区别!” 有人应和着:“正是!” 说着就有人提剑而起,道:“诸位稍安勿躁,我且去看看,他们有无走远!” 一人既出,其他人全都蜂拥出客栈,争相追去城门口打听,看看那美人都往何处去了。 掌柜的说美人是坐马车离去的,结果众人到城门口听守城的官兵说,今早出城的马车多得很,有十几辆,谁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辆。 第676章 入谷前 后来陆杳他们一路上,都少了两分之前那般走哪儿歇哪儿的不慌不忙之感。 一是苏槐的身体情况比之前上路的时候有所好转;二是外面的形势,有各地方官府掺和进来,难免愈演愈烈;三则是他们离药谷已经没有多少路程了。 陆杳便让剑铮剑霜加快速度。 苏槐道:“你现在都不用顾及我的身体了吗?” 陆杳道:“顾及你什么身体?” 苏槐道:“我现在很虚弱。” 陆杳一听,不免冷笑两声,道:“在客栈的时候不还挺有劲的吗?” 这种时候,剑铮剑霜都尽量当个木头人,什么都没听到。 可姬无瑕就不同了,她一听,驱马走在马车旁边,道:“什么有劲?杳儿你不妨展开说说,我爱听这个。” 陆杳道:“当然是走路有劲,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有劲?” 姬无瑕吹着口哨,道:“杳儿,男人有没有劲你不能看他走路怎么样,你得看他尿尿怎么样。这是镇上刘寡妇说的。” 陆杳:“……” 陆杳道:“你有事没事去听那些作甚?” 姬无瑕道:“这都是人的经验之谈。” 剑霜冷冰冰来一句:“不知羞。” 姬无瑕瞥了瞥剑霜道:“谁都尿尿的好吧,你知羞,你知羞还随处尿。” 剑霜气愤道:“我何时……” 话没说完,猛然想起来,上回在南淮丛林里,他跟剑铮两个方便的时候不就被这妖女给撞见了。 姬无瑕又道:“你们小时候难道没有站排排,比一比谁尿得更远吗?” 剑霜选择了闭嘴。因为他知道,他要是接话,这妖女什么话题都能抛得出来。 姬无瑕又瞥剑铮剑霜一眼,撇撇嘴道:“嘁,两只缩头巴脑的鹌鹑。” 剑铮道:“姬姑娘,我可没惹你。” 姬无瑕道:“那你跟人比过吗?” 剑铮也沉默。还是当他没说话吧。 他们到镇上时已经天黑了。 姬无瑕在前带路,先去客栈歇一宿。 掌柜的见到陆杳和姬无瑕,亲自上前相迎,然后引他们去房间歇息。 草草用了些晚饭,陆杳对苏槐道:“明日你随我回谷,他们暂留客栈等候。” 剑铮剑霜自知,这个他们,当然是指他俩。 他们身为主子的随侍,以往是怎么都得跟随主子身边的。只是现在陆姑娘这般说,主子都听她的,自然轮不到他俩反驳。 只是姬无瑕不乐意了,道:“狗贼不是送你回来以后就完事儿了么,杳儿你还带他进谷去啊?” 陆杳道:“带去给我二师父看看。” 苏槐便吩咐剑铮剑霜:“明日去备一份礼。” 陆杳道:“备礼做什么?” 苏槐道:“第一次见长辈。” 陆杳拉着脸:“我只是让我二师父给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苏槐道:“二师父不是长辈吗?” 陆杳无以言对。 姬无瑕趁机掏出自己的账本,道:“那明个回谷之前,顺便把账结一下。” 她略略一翻,只见小本本上记得是密密麻麻,光看字数就晓得定是数字不菲。 苏槐道:“给我看下。” 姬无瑕道:“恐怕你是想说给你撕一下吧。” 姬无瑕当然不会给他,而是自己一页一页地念给他听,还早有准备地从楼下借来一把算盘,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算账算得飞快。 最后,姬无瑕道:“这一路上的食宿费,药费,加上其他的开销,加起来一共是一万四千三百两。我给你凑个整儿,你就给我一万五千两吧。” 剑霜匪夷所思道:“既然是凑个整,为什么不是一万四而是一万五千两?” 姬无瑕理直气壮道:“孙子,你见你姬爷爷什么时候吃过亏?” 剑霜道:“可我们也不是傻子!” 姬无瑕道:“就是傻子也得付钱!” 苏槐道:“还有到底是什么花销需得要这么多?我们一路上吃的是金子吗?” 姬无瑕哼哼两声:“真要吃的是金子,又不止这个数了。废话少说,结账吧,不然明个可没得进谷。” 苏槐道:“我没钱。” 姬无瑕一听就火起,道:“狗贼你想赖账是吧?” 苏槐 第677章 谈女人是件伤钱的事 陆杳对于两人反目成仇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揉了揉额头,对姬无瑕道:“把你的账本给我看看。” 姬无瑕爽快地给了她。 陆杳道:“确实药费花了不少,用的都是好药,价格不便宜。要不各退一步。不要一万五千两,把零头抹去,只要一万四千两吧。” 姬无瑕道:“我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万四就一万四。” 苏槐道:“我觉得贵。” 陆杳道:“堂堂相爷,各路人马都在追杀,想想这一路走来,还算平稳安顺,这都是她的功劳。她鞍前马后,还值不起一万四千两吗?” 姬无瑕唏嘘道:“杳儿我就喜欢你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样子,我他妈都快给自己感动哭了。” 剑铮剑霜不由得想,陆姑娘还真是,经她这么一说,他俩竟然也神奇地觉得这一万四不那么贵了…… 毕竟主子的命可比这点钱值钱多了。 他俩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妖女安排着,虽然刺激是刺激了点,但也避了多少风头,省了多少麻烦。 剑铮剑霜都毫无悬念的,只要陆姑娘开口,他们主子就没有不应的。 最后还不是应下了一万四千两的账目。 姬无瑕就觉得,这狗贼总有办法空手变出钱来,当天晚上就给她把账结了。 让姬无瑕凭空有种错觉,仿佛狗贼会现印银票似的。 姬无瑕就逮着了剑霜问:“你们去哪里搞的钱?” 剑霜道:“无可奉告。” 结果剑霜才回去复命,没多久,又板着个脸来敲姬无瑕的门。 姬无瑕开门见是他,道:“找你爷爷何事?” 剑霜懒得跟她打嘴仗,道明来意:“主子叫我来问你,谷里除了陆姑娘的二师父以外,还都有些什么人?明日好备礼。” 姬无瑕道:“爷爷凭什么告诉你?” 剑霜抬手就给她一张大额银票。 姬无瑕顺手就收了,道:“杳儿的师父有几个狗贼肯定知道,除了她师父,就些个药童吧。” 剑霜道:“他们都有些什么喜好?”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不做声。 剑霜又冷着脸拿出一张银票。 姬无瑕一把扫过银票揣怀里,这才一一跟他说了。 剑霜转头回去,还得跟剑铮合计,询主子意见,看看都备什么礼好。 毕竟是主子第一次去拜见陆姑娘的长辈。 而且陆姑娘那位二师父还是此前他们打探了许久的医圣,万马虎不得。 想以往主子没有陆姑娘的时候,一个人随便怎么过,从来没有什么大的开销。 可自从有了陆姑娘,这前前后后都花了多少钱出去了。虽然陆姑娘本身是不怎么花主子钱的,但她的娘家人也太黑心了。 要不是陆姑娘,那妖女早就被主子给杀了,哪还有机会在这赚主子的钱。 天底下,恐怕也就与陆姑娘相关的人能赚到主子的钱了。 可见谈女人确实是件非常伤钱的事。 反正他是万万不想的。 翌日上午,剑霜就把马车驱到了客栈门前停靠,并往车里塞他们备好的礼物。 陆杳下楼去看看,回来时顺便拿了早饭回房。 只不过她上楼正好见剑铮从她和苏槐房里出来,剑铮恭敬有礼地垂首侧身避让。 陆杳踏进房里时,见着苏槐正往房里点着的灯火上烧着一页信纸。 陆杳什么也没问。 苏槐洗过手,走到桌边来用早饭时,忽道:“阿汝生了。” 陆杳拿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他徐徐又道:“运气不错,是个儿子。” 陆杳道:“你打算如何?” 苏槐道:“我会保他们母子周全。” 这一点陆杳知道,只要他开了这口,必然就会做到。 只是以后的路如何,却不是阿汝母子所能左右的。 以往陆杳不是没气过这狗男人,可退而想之,在阿汝决定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未来可能会面临的诸多风雨。 这狗男人千方百计地盯着、试探着,皇嗣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第678章 你把我当外人 走到苏槐这一步,要他罢手是没可能的,她也不会劝他罢手。 他说他可以把命交给她,指的是他可以把他所有的薄弱之处和毫无防备之处都交给她,她可以杀死他,也可以与他守望相助,彼此信任,没有背叛。 她不会要他的命,更不会要他放下手中利器,让那些做梦都想杀死他的人要他的命。 陆杳道:“可我应过阿汝,往后让她自由地生活。” 苏槐道:“这不矛盾。往后她可以自由地生活。她若想跟她孩子在一起,我应允,她若想从此海阔天空,我也答应。” 陆杳看他道:“就只能是有条件的自由是吧。” 苏槐没回避这个话题,道:“在我的条件下,最大程度地让她自由。” 陆杳想,这奸佞让他的政敌们恨得牙痒痒的地方,无非就是他坏得明目张胆你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陆杳道:“也罢,换个角度想,相爷的条件,于他们母子而言也是一道保护屏障。” 否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阿汝有这样一个皇嗣,只怕是母子性命都难保障了。 两人用早饭之际,陆杳忽然又道:“倘若阿汝生的是个女孩呢?” 苏槐道:“她不会生女儿。” 陆杳心下明了。 不管阿汝生的是男是女,最后都会变成儿子。 陆杳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一开始就找个男婴,作阿汝的孩子?” 苏槐抬道:“有现成的,为何还要冒着风险找个假冒的?冒充皇嗣,一出漏子便是功亏一篑。” 孩子面相总归是朝爹娘,像不像一眼就能看出。一旦有人怀疑,后续的事情就会变得棘手。 陆杳道:“既然不能冒充,那阿汝真生的女儿你又当如何?” 苏槐道:“只能当皇子。” 陆杳:“……” 好家伙,他不是要冒充,而是阿汝不管生男生女,都会被当做儿子来养。难怪这玩意儿说阿汝运气好。 随后两人之间便无话了。 用罢早饭后,苏槐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陆杳道:“你这么狗,我还能说什么?” 适时,姬无瑕叼着个馒头,在外敲门道:“杳儿你吃好了吗,咱们可以回家了。” 陆杳便问苏槐道:“你是想我把你弄晕了还是用银针封了你的感知?” 苏槐看着她,她又道:“进谷有个规矩,不得记路。” 所以基本上进谷的人都有这两个选择可选。 像他这样的,如若在他清醒的情况下不封去他的感知的话,即便是蒙住他的双眼,他也能靠听靠记来判断马车大概行了多远,靠身体的平衡来判断向左还是右转的弯等。 苏槐道:“我不记路。” 姬无瑕就在外头,闻言嘁声道:“你嘴巴说不记顶什么用,它能管你的脑子吗?你的脑子只会管你的嘴巴,要它说鬼话哄骗我杳儿。Tui,每一个想进谷的都这么说,老子见多了。” 然后姬无瑕又对陆杳道:“杳儿我看你把他弄晕不靠谱,万一他装晕呢或者万一他中途醒了装晕呢。你还是用银针封他,最好封了他以后再把他弄晕。” 通常有内力的人,都是用银针封感识的。因为让其晕睡的话,有时候控制不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来。 虽然狗男人内力暂不能使,但他狡诈程度不可小觑,所以为谨慎起见,陆杳还是给他用了银针。 陆杳一根寸长的银针入他穴位,他道:“你跟我好了这么久,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里。” 陆杳又送入一根银针,道:“这是药谷的规矩。相爷也得入乡随俗。” 苏槐道:“这是对外人的规矩,你把我当外人。” 陆杳道:“就目前而言,你本就是个外人。”说着就再入一根银针。 这根银针恰恰封的是他的耳识。 苏槐不满意道:“你我日日同床共枕、水乳交融,我在你这里还只是个外人。那什么才不是外人?” 话语一罢,他的世界便一派安静。 陆杳挑了挑眉,道:“那自是等成为内人以后,就不再是外人。” 彼时她站在他身侧,封了他耳识以后,他看不见她开口说话,也没再听见她说这话。 第679章 没有了感知 待五根银针都入体以后,两人才出房下楼。 姬无瑕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坐在车辕上,手里把玩着马鞭。 剑铮剑霜不能随行,只能待在边上静候。 等主子和陆姑娘离去以后,他们就继续在这客栈里等。 那厢回京的路上已经有了“剑铮”“剑霜”暂替他们的位置,无人会怀疑他们仍旧跟随在主子身边,所以此次追杀,他们身为主子随从,却丝毫没被朝党亦或是江湖人士提及。 江湖各路人马也不知相爷的两名随从究竟是何模样。 尽管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做了乔装,又担心主子进谷以后,会有江湖人士循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查来,是以眼下两人在姬无瑕的慷慨下更是改头换面。 苏槐从两人身边经过时,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把两人忽略了。 剑铮低声道:“主子一路保重。” 结果主子也不应,与陆杳一起上了马车,回应他俩的也只有风声。 两人孤零零的站在风里,姬无瑕瞅了瞅他俩,道:“省省吧,狗贼他现在就是个聋子,搞得像两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似的。” 剑铮剑霜:“……” 说罢,姬无瑕一扬鞭,马车便驶了出去。 两人只得目送着马车渐渐走远。 陆杳从怀里取出一条绸子,看苏槐道:“把这个蒙上吧,要出城了。” 苏槐道:“你竟用对付别人的法子来对付我。” 话虽这么说,可当陆杳笑着倾身上前,将绸子覆上了他的双眼时,他也没拒绝。 她将绸子绕到他脑后不松不紧地打了一个结。 打结时,她手臂松松地勾着他肩颈,在他耳边说道:“用来对付你的法子我可没对付过别人。” 苏槐听不见,身体的感觉也是麻木的,只是她的气息入他耳时他有所察觉,大约知道她是在说话,道:“在说什么?” 陆杳挑唇道:“没什么。” 即使回应了他也听不见。 陆杳微微抽回身,与他面对面。 之前他还能通过她的口型来判断她说了什么,覆上双眼以后连看都看不见了。 她见着他遮了一双妖美的眼以后,下半张脸就莫名显得纯良无害了许多。 那鼻梁、嘴唇和下巴,比例极好,微微苍白的肤色,阳春白雪一般,有种诱人采撷欺凌的美感。 任谁都想不到,这般形容的人,竟会是个玩弄权势、人人喊打喊杀的奸臣佞相。 陆杳下意识盯着他的嘴唇看,苏槐仿佛意有所感似的,微微往前一倾,鼻尖就抵上她的。 他一侧头,就顺利地亲上了她的唇瓣。 有些东西,就像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即使感知被封,他也亲得娴熟自然。 他一碰到她的唇瓣,就扫过她齿端,想往她口里探。 陆杳一时猝不及防,与他纠缠片刻,听见外面姬无瑕在道:“我杳儿,狗贼不说话怎么你也不说话,你嘴巴不得空吗?” 陆杳心头一跳,连忙往后躲开来,若无其事道:“说什么?” 这厢苏槐舔了舔嘴唇,道:“是麻的,过来,我再亲一下。” 陆杳:“……” 姬无瑕甩着马鞭,道:“杳儿你都跟这狗贼学坏了。” 过一会儿,苏槐就来一句:“我眼不能视耳不能闻,还不能抱抱你吗?” 陆杳黑着脸道:“你不要说话行吗?” 苏槐全然听不见,道:“我没别的东西可看可听可感,我只有你。” 姬无瑕在外骂骂咧咧地啐道:“以前就不知廉耻,现在没感知了,更是完全不知道把老脸丢哪儿了。” 过一会儿,狗男人又来一句:“我眼前一片黑。” 姬无瑕道:“你眼前再黑能有你心黑吗?” 又过一会儿,他道:“我怕黑。” 陆杳已经不搭理他了。 再过一会儿,他再道:“我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姬无瑕听得狂挠头,道:“杳儿,你要不还是把他整哑了吧。” 苏槐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口,陆杳也忍无可忍,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苏槐顿了顿,然后亲亲她的手指。 陆杳眉头跳了跳,下一刻就被他捉住手腕,往怀里拽。 第680章 带回来的相好儿 陆杳想,要是像姬无瑕说的,再封了他的哑穴,以陆杳对这狗东西的了解,他一定还会作出其他的妖来。 她便在他手心里写道:你不要闹,我就给你抱。 苏槐抱着她,后来果真消停了不少。 姬无瑕顿觉山清水静,问:“杳儿,你把他弄哑了?” 陆杳道:“只要他不说话就行了。” 姬无瑕道:“杳儿你别管他,干脆出来和我坐。” 陆杳道:“他虽然蒙着眼,但若没人看着你当他不会摘吗?” 姬无瑕十分遗憾:“把他弄瞎多好。” 狗男人抱着她就不撒手了,寻着去亲她的唇瓣,有时候她仰头躲开不给他亲,他便咬咬她的下巴,蹭蹭她脖子,再吸她耳珠玩。 一路上有怀里的人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也就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感识了。 随着马车进谷,黑虎旋在上空,悠扬欢快地发出一声长啸。 姬无瑕缓缓将马车驶停,陆杳听见外面有小童高兴地道:“姬大侠,我家姑娘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姬无瑕道:“你这不废话么,当然是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小童道:“那我赶紧告诉大夫去!” 陆杳先动手解了苏槐眼上覆着的绸子,车窗外溢进来的光线有些不适应,他微微眯起双眼,却是一眼就把眼前人看着。 陆杳又一一将他封穴的银针取出,他的感知方才慢慢回归。 首先就听见陆杳说:“我们到了。” 苏槐抬手微微掀了掀帘子,朝窗外看去,只见入目便是青山环绕、幽谷寂寂之景。 正值春意复苏时节,谷中春枝绿芽、梅杏盛放,空气里混着草木花香。 有一汪泉水自山涧飞泻而下,将山谷里的花草树木都润养着。 这确实是一处世外桃源。 仿佛一进这方天地,时间都变得悠然安宁起来。 陆杳听见二师父的说话声,便先一步下了马车,抬头就见二师父从那边田埂间行来。 陆杳暖声唤道:“二师父。” 薛圣道:“丫头,就你二人回来的吗?你大师父呢?” 陆杳道:“大师父往别处去了。” 姬无瑕道:“说是去那个什么镜花鸣月湖去了。” 薛圣道:“那灵犀角找到了吗?” 陆杳道:“如今有最新的下落了,只是暂还没动身去取。” 薛圣就骂骂咧咧:“这个凌霄,放着正事儿他不干,跑去看什么湖。” 大家都再清楚不过凌霄的习性了,这一去,没个三五月是不会舍得回来的。 姬无瑕想说什么,被陆杳给拉住了手捏了捏,面上平平稳稳道:“师父去的时候,我们还没得到灵犀角的下落。” 薛圣叉着腰:“还没得到下落,他居然就中途抛下你们走了?” 陆杳道:“南淮起了战事,天下不太平,也没有办法找下去。” 薛圣道:“那你们怎么也耽搁这么久呢,一去就是几……” 一番话正说着,薛圣不知道车里还有人,遂当苏槐徐徐从马车里弯身出来时,他眼儿一瞪,话头也断了去。 姬无瑕抓心挠肺,总算等到正题了。 薛圣问道:“他是谁?” 姬无瑕笑嘻嘻道:“他当然是杳儿带回来的。二师父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薛圣看向姬无瑕,道:“丫头的相好儿?” 姬无瑕道:“那可得有好长的话说。” 苏槐下马车,上前向薛圣拱手道:“见过二师父。” 姬无瑕一听,唏嘘道:“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槐道:“我是丫头的相好儿。” 此话一出,陆杳一脸面瘫,薛圣也沉默了。 在场的除了看戏的姬无瑕以外,几人的气氛莫名的诡异。 然后薛圣就问姬无瑕道:“姬丫头,刚刚他说他是谁?” 姬无瑕道:“杳儿带回来的男人呗。” 薛圣还很震惊:“丫头几时带过男人回来?” 姬无瑕道:“可不就今时。” 陆杳道:“二师父,此时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慢慢说吧。” 第681章 叫我姑爷 薛圣就用眼神将苏槐从头到尾地打量一遍,又道:“长得倒是可以,体格也不差,就是身体状况不太好,不是有大病就是有重伤。阿杳,你是带的男人还是带的病人?” 陆杳便道:“带的男病人。” 苏槐道:“相好的男病人。” 这狗男人疯狂给自己安名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陆杳一时都不知道脸该往哪里搁,清了清喉咙,道:“二师父,先回去再说吧。” 姬无瑕一声吆喝,谷中小童都闻声而来,姬无瑕就将马车里的礼物拿出来,一一交给他们抱着回去。 小童抱得趔趔趄趄,兴奋地问:“姬大侠,这是你买的礼物吗?” 苏槐道:“我买的。” 小童天真地看他道:“你是谁?” 苏槐道:“我是你家姑娘的相好儿。” 小童道:“什么是相好儿?” 苏槐道:“我是她男人。” 小童道:“你是她什么男人?” 苏槐道:“叫我姑爷,这些都是买给你们的。” 姬无瑕有些抓狂地表示:杳儿这是带了个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回来。要不是有二师父和童子们在,她早就开骂了。 小童哪懂人情世故,脆生生唤道:“姑爷!” 几个小童一一叫“姑爷”。 陆杳:“……” 她埋着头往前走着,很想把头埋到地里去。 薛圣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惊诧地与陆杳道:“你们在外面成婚了?” 陆杳道:“还没有。” 薛圣道:“这般理直气壮的人倒是少见。” 陆杳揉了揉额头。 薛圣边走边又问:“你大师父见过他了吗?” 陆杳道:“见过了。” 薛圣道:“大师父同意他吗?” 陆杳道:“师父让我自行处理。” 苏槐来一句:“凌霄前辈与我说,如若最后我与她能成就姻缘,前辈也是乐见其成的。” 陆杳不由也回头看了苏槐一眼,发现苏槐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陆杳眼神示意: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苏槐:会死。 陆杳又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了。 进了谷中木屋,小童放下东西就赶紧去煮茶。 炉子随时温着,小童动作熟稔,一壶水撂上去,不多久了沸腾开了,又抓了一把茶叶撒进去。 想了想,客人的质量决定茶叶的分量,于是又往里撒了一把。 小小年纪动作颇为豪爽。 黑虎回到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满山谷地飞窜溜达,边飞边叫。 那黑影从药田里一掠而过,速度很快,惊得药田里枝叶乱颤。 药田里窸窸窣窣的田鼠一听这大家伙回来了,赶紧惊恐地四下躲蹿。 不过还是抵不过黑虎眼神好动作快,一个俯冲一抓就是两只。 小童都跑去外面,叫道:“黑虎,你不在的时候,这些东西可坏了,天天啃大夫的药根!” 黑虎利爪穿过田鼠肥硕的身体,田鼠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黑虎飞到田边空地,就把田鼠丢下,转头又去抓其他的。 它厉害得很,把些个钻洞的田鼠都能给从洞里拖出来。 除了田鼠,它还逮黄鼠狼,逮野兔子,夏天还能从田里逮蛇。 这药谷里一年四季,都靠它除害。 要让姬无瑕在屋子里一起喝茶聊天她可坐不住,她喝了两碗水,就出去瞅瞅黑虎的战绩了。 姬无瑕跑去空地上,看见空地上有黑虎整齐地摆一排的田鼠,吆喝道:“小的们,今晚架火烤鼠仔了!” 小童们应道:“我去捡柴!” “我去烧水!” 外头热闹得很,陆杳和姬无瑕一回来,药谷里也都跟着添了几分生气。 眼下屋子里,陆杳给薛圣斟了茶,薛圣不住打量苏槐,询问道:“你家里有几口人?你们的事,你爹娘知道吗?” 苏槐应道:“家中只我一人,双亲已故,但应是知道我跟她的事。我们的婚约,也是双亲早年间定下的。” 薛圣一愣,旋即看向陆杳道:“莫非他就是你那从小定下的未婚夫?” 陆杳点点头。 第682章 留下来说说话 薛圣摸了摸八字胡,沉吟着,早年间他行走江湖时也见过不少的青年才俊,眼前这个但看外形样貌,着实是万里挑一。 还是他徒儿的未婚夫,名正言顺的,也难怪他徒儿会把人带进谷来。 他徒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要是有相好的,做师父的还能拦着不成? 苏槐又道:“我与凌霄前辈也有些渊源。” 薛圣一听,有些诧异,苏槐又道:“我师从夜藏,我师父与凌霄前辈是故识。” 薛圣恍然大悟,道:“难怪凌霄那老小子不管不问丢下你们就跑了,莫不是怕打扰到你二人发展感情?” 苏槐道:“我不怕前辈打扰,只是凌霄前辈素来自在惯了,在南淮没多久,听闻哪处地方风景甚好,便忍不住先去一睹为快了。” 陆杳看向他,他那张嘴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时就跟嘴巴有毒似的,跟她两位师父说话却是一副温煦谦和之态。 薛圣又问:“那他见着你师父了吗?” 苏槐道:“此事又说来话长,家师亦是云游在外,与凌霄前辈此生已是有缘无分。” 薛圣“哦”了一声,倍感遗憾,还想再问详细点,陆杳适时出声道:“二师父,此次我带他回来,想让二师父看看他身上的毒,二师父应该会感兴趣的。” 薛圣一听,又看了看苏槐面色,道:“把手伸来。” 得凌霄首肯、又是他徒儿亲自带回来的人,还是他未来的徒婿,薛圣没道理置之不管。 薛圣一看他脉象,又叫他宽衣给他看看毒状,而后道:“苗疆的这毒,莫说身体强壮的人,便是更强壮的牛,也能给耗得只剩个骨头架子。你这情况,能支撑这么些时候,已是不易,精气血耗得也差不多了。” 薛圣说着,就看了看陆杳,又道:“你已经给他处理过了?” 陆杳道:“当时毒发,迫不得已,给他放了毒血。” 薛圣道:“再养下去,身体养好的同时,它也会跟着旺盛。” 陆杳道:“徒儿请师父相助。” 薛圣道:“你们今日才回来,先歇一晚,我想想解毒之法。” 随后陆杳与二师父商讨了一番她之前用的方子,薛圣又叫她去采几味药材来备用。 陆杳起身时,看了看苏槐,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薛圣道:“他舟车劳顿,还是以休息为主。丫头你去,留他在这里,我跟他说说话。” 陆杳默了默,薛圣又道:“你放心,为师又不会吃了他。” 陆杳心想,她担心的是二师父吃了他吗,她担心的是狗男人那张嘴乱说话好吧。 最后陆杳还是出去了,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苏槐正给她二师父续茶,正如上回在南淮客栈里他跟她大师父一般,俨然一副将要促膝长谈的光景。 她去药田里采药,姬无瑕在那边剐鼠仔,隔着两块药田跟她大声聊天说话。 姬无瑕道:“我杳儿,你留狗贼单独和你二师父在一处,靠谱吗?” 陆杳道:“要不你去听听?” 姬无瑕就指使两个小童,道:“你们去,偷偷趴门外听听,看看薛大夫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小童有板有眼道:“三公子说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陆杳的三位师父,就属三师父最年轻,故而小童们称呼陆杳的三师父作“三公子”。 姬无瑕一听,亦是一本正经道:“三公子说的那肯定是对的,他讲的都是真道理,你们得听。” 她呲了一声,又道:“三公子都出谷几个月了?” 小童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道:“走了得有六七八个月了吧。” 姬无瑕叹口老气,小童又兴冲冲道:“不过我听薛大夫说了,三公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姬无瑕眼神一亮,道:“当真?” 小童点头:“当真!这回三公子可去得远,他去了蓬莱呢!” 姬无瑕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叫道:“黑虎,再给我逮个几十只鼠仔!这点都不够塞牙缝!” 第683章 我就喜欢她这样的 陆杳回头就看见姬无瑕这货高兴得在药田里差点蹦起来。 她转瞬就掠至陆杳身边,道:“杳儿你刚刚听见了吗,你三师父要回来了!” 陆杳睨她道:“我听见了啊,你牙缝得多大,需要几十只鼠仔才塞得下?” 姬无瑕仰天大笑,又跑至别处,亲自逮田鼠去了。 陆杳见她兴高采烈的模样,以往每次只要是跟三师父有关的,她就比自己还要高兴。 随着天色渐晚,空地上架起了火堆,小童们拿着一根根穿好的田鼠,正卖力地架在火上烤。 等陆杳采好了药材,整理妥善以后,见屋子里点着灯,苏槐跟她二师父还在聊。 这谷中的小童莫看他们人小,可也各有能耐。 有的善挖田种药,有的善晒药制药,有的喜欢下厨钻研新菜式。 小童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把这药谷当成自己的家,各司其职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都不需大人们多操心。 眼下厨房那边炊烟袅袅,陆杳过去看了看,见一小童往灶膛前塞柴火,一小童站在板凳上挥舞着锅铲。 炒菜的小童还对烧火的小童老成地说道:“七分火就行了,不然一会儿烧糊了全给你吃。” 姬无瑕也跑进来洗手端菜。 陆杳和姬无瑕两人对小童们的分工合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想她俩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姬无瑕一股脑地塞柴,陆杳就搭着板凳炒菜。 陆杳去叫二师父和苏槐用晚饭,走到门边刚探头进去,苏槐抬眸就看着她了。 只听薛圣还在道:“我徒儿从小过得是苦,但她一直十分坚强。别家女娃娃遇到风就是雨,娇娇气气,可她不会。 “从小那性子就是这样,不哭不闹,也不活泼撒娇,你不能拿她跟别家那些从小有爹娘呵护长大的女娃娃比。” 苏槐看着陆杳,道:“别家的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她这样的。” 薛圣循着他的眼神,也回头看见了陆杳。 陆杳避开苏槐的眼神,若无其事道:“二师父,用晚饭了。” 苏槐给薛圣买了镇上的杏花酒,薛圣十分高兴,镇上唯有一家杏花酒是他最爱,便道:“丫头的大师父不在,贤侄,你跟我喝两杯。” 陆杳道:“二师父,他不宜饮酒吧。” 薛圣哆道:“喝两杯怎么了,有我在,又喝他不死。” 然后苏槐就开始斟酒。 姬无瑕掇了掇陆杳,小声唏嘘道:“这都叫上贤侄了。” 随后姬无瑕还去外面把烤鼠仔弄些进来给二师父下酒。 她则拉着陆杳去外面,和小童们一起啃剩下的。 陆杳在门外就听见二师父叹了一声,道:“老一辈的有缘无分,小一辈的能圆满了也行,那老小子见着了你,总算能够彻底放下了吧。可见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强求不来。” 小童们津津有味地吃着烤肉,道:“姬大侠,给我们讲讲江湖吧!” “姬大侠”这个称呼,是姬无瑕自己要求的,小童们也唤得十分顺口。 他们向往江湖,姬无瑕每每回来,就与他们讲,讲过以后就使得他们更加向往了。 他们立志以后长大了,就要像姬大侠和陆姑娘一样,出去闯荡江湖。 眼下,陆杳丢了一只烤田鼠给黑虎,黑虎吃得津津有味,她听着姬无瑕跌宕起伏地给小童们讲起南淮的事,讲到紧张之处时,小童们全都眼巴巴地把姬无瑕望着,手里的肉也忘了吃,油滋滋的小嘴,亮晶晶的眼睛,一脸紧张,又显得可爱。 姬无瑕也惯会故弄玄虚,与他们融成一片。 陆杳在旁听着,时而莞尔一笑。 她仰头看去时,山谷夜色晴朗,空中星子也闪闪烁烁。 一回谷中,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悠宁而惬意。 小童们也拆了买来的礼物,个个兴高采烈地跑去门口道谢,“姑爷”那是叫得一声比一声脆甜。 薛圣也没让苏槐喝多少,从屋里出来对陆杳道:“乖徒儿,今晚你就领你未婚夫去你大师父那边歇息吧,反正你大师父不在,有的是屋子歇。” 第684章 抢房间 时候不早了,陆杳就带着苏槐和姬无瑕一同去她和师父住的小院。 姬无瑕不在这里常住,因而她每回来都是跟陆杳一起睡。 她心里想着,这狗贼估计还不明情况,一会儿等进院以后,她得第一时间往陆杳房里冲,以免这狗贼跟她抢房间。 于是乎,陆杳刚一打开小院的院门,姬无瑕就一个箭步冲进去,直奔房间了。 陆杳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不慌不忙地带着苏槐去了另一个房间。 进屋点上灯,屋子里十分简洁整齐。 她又从橱柜里抱出干净的被褥,对苏槐道:“盥洗室在外面,洗漱后你就在这屋里歇吧。” 苏槐道:“你呢?” 陆杳道:“这是我师父的房间,我当然是回我自己的房间。” 苏槐盯着她道:“你要我睡你师父的房间,你睡你自己的房间?” 他也明白过来,姬无瑕为什么那么急冲冲了。 下一刻他转身就往外走。 陆杳连忙拉住他,道:“你哪儿去?” 苏槐道:“我去睡你的房间。” 陆杳黑着脸道:“你现在来者是客,我师父在这里,你最好还是顾忌一点。” 苏槐道:“你师父说了,以后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陆杳:“……” 他还想往外走,陆杳拽着不放,没好气道:“这是我家,你到了我的地方,就得听我的,你不许闹!” 苏槐回头看着她,道:“那你也在这睡。” 陆杳:“……” 她跟这狗男人简直没法沟通。 偏偏这时,姬无瑕在隔壁火上浇油道:“我杳儿,你什么时候过来睡呀?啊,你的床可真香,我好久好久都没跟你一起睡了,今晚明晚后晚我们都要一起睡!” 陆杳听了这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狗男人不干了,这回陆杳拉他都拉不住,他转头就也进了陆杳的房间。 陆杳这房间与方才的房间就有所区别,虽然一样的干净整洁,可屋子里的陈设总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意思。 而姬无瑕正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陆杳的床边。 苏槐道:“刚刚你说你要跟谁睡?” 姬无瑕道:“还能有谁,我杳儿呗。我从小就跟她一起睡,肩并肩,脚挨脚,要不是你横插一刀,我们能一起睡到天荒地老。” 陆杳及时进屋来,两人一言不合又要翻脸了。 以前是姬无瑕干不过狗男人,现在狗男人未必干得过姬无瑕。 陆杳板着脸,对姬无瑕道:“这床我走的时候就这样,几个月没换了,香什么香。” 陆杳转头又对苏槐道:“这床上又脏又灰的,都没来得及换,有什么好抢的。” 姬无瑕闻言还趴床上去闻了一闻,道:“哪里脏啦,就算几个月没换,那也是干净净香喷喷的。” 陆杳继续对苏槐道:“我大师父房里的床褥都是干净的,这也是为你好,先安心静养几日,我二师父才好为你医治。 “你不想想你自己,难道也不想想朝中那摊子还等着你回去收拾吗?难不成要一直耗在这里,归隐山园?” 姬无瑕抖着腿道:“还是我杳儿说得在理。你我总要有一个去隔壁睡的,隔壁是凌霄师父的房间,我哪能去,只有狗贼你去。” 陆杳道:“你出来,我带你去洗漱。” 说着陆杳转身就出了去,苏槐见她走了,随后方才跟着她去盥洗室。 盥洗室里有姬无瑕早先提来的热水,热气氤氲,却光线昏暗。 苏槐后脚随她一进去,将门一关,一句话不说,反身就将她压在门上,低头吻她。 他啃咬她唇瓣,又顺着鬓边亲吮她耳珠,吻过她脖颈,磨蹭着她的下巴。 陆杳仰着头,呼吸一乱,甫一张口,那声轻叹就被他吃了进去。 他扶着她的头,风卷云残一般,极尽炽烈紧热地亲吻她。 陆杳晓得要是不给这狗男人点甜头,他是不会听话的。 是以陆杳伸手就勾住他的头,他握着她腰身往上一提,她下意识便将悬着的双腿缠在他腰上。 如此姿势使得她高出他些许,她搂着他看了看,随即低头就亲上他的唇角。 苏槐将她辗转又压在墙上,一手探进她衣底里,好生厮磨了一番。 第685章 放手一试 姬无瑕也没催,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杳衣衫垮至肩头,苏槐埋头在她衣襟里,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他的头。 陆杳咬着声音低低道:“苏槐,够了。” 狗男人置若罔闻。 后来陆杳松腿落下地来,双脚有种软绵绵之感,但还是从他怀里挣出,第一时间将衣衫拉拢。 他又黏上来,一个劲地亲咬她颈子。 陆杳微仰着下巴,沙哑道:“你听话。” 苏槐咬着她耳朵道:“现在你不跟我睡一起,等我好了便走了,下次要等多久?” 陆杳有些迷离,道:“下次,就等诸事皆定,你来寻我,或者我去找你。以相爷的手段,肯定能以最短的时间平息事端。” 苏槐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陆杳道:“那在我之前,你这二三十年里都没我,不也过来了吗?” 苏槐道:“以前没你,二三十年也晃眼就过。现在没你,你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晃眼就过。” 陆杳怔了怔,心间莫名一动,轻声道:“姬无瑕又没在谷里长住,她顶多过两天就要走的。” 等陆杳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心口还有些余热。 她草草洗了把脸,又擦洗了身子,回房更衣。 回房时,姬无瑕都已经侧身躺在床里侧了。 听见她回来,姬无瑕也没转身看,只哼哼道:“磨磨蹭蹭的,就你们磨蹭的这时间,我都去小的们那里洗漱完回来了。” 陆杳换了寝衣,道:“床褥都没换,你就这样睡?” 姬无瑕道:“怕什么,又不脏。真香香的。” 陆杳掐了灯,上床躺下。 姬无瑕还真吸了口气,道:“杳儿,为什么你的被子这么久没睡了,还有股你身上的香味?” 陆杳默了默,道:“我只闻到了上次留下的药气。” 姬无瑕翻过身来,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自顾自叹道:“这就是女人香啊,每个人身上的香味都是不同的,可为什么我就没有。” 陆杳道:“可能是你江湖上飘惯了,身上带着股子香倒碍着你发挥了。” 姬无瑕道:“对,杳儿你总能说到我心坎里。” 苏槐的毒,薛圣听过陆杳从开始到现在的调理办法以后,道:“要想彻底解除,还需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先断了它的养分。” 薛圣又道:“如果他没有毒发的情况下,你一开始的路子没有错,加以一段时间的调治,把毒控制住,没有养分供给以后,它自行便会萎缩。 “可如今,他这身体熬不住。如果用点非常办法,这三五日应可见成效。如果不能,那他这身体只能在保命的前提下慢慢调。毕竟这毒在他体内已经盘桓得根深蒂固。” 苏槐道:“前辈放手一试便是。” 薛圣看了看他,道:“你想清楚,这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你可能就废了。如果选择慢慢调的话,至少命还能保下来。” 苏槐道:“无妨。” 薛圣道:“这苗疆的毒我虽有了解,可像你这等毒况的却是第一次接手。要换做是旁人,通常还没找来我药谷,命就已经没了。我这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你想好了吗?” 苏槐道:“要是没想好,我来此地又是为何。倘若保命的情况下慢慢调,我等得了别人等不了。” 他看向陆杳,又道:“她等得了我又等不了。” 陆杳对他这样的决定毫不诧异,他就是这样,要做就做绝,要下手就下狠手,要折腾就往死里折腾,半死不活地折腾不是他的作风。 薛圣眼神矍铄,兴致立马就上来了,道:“既然如此,今日就着手准备。” 不管陆杳帮着她二师父准备所有用材,小童们也煮药的煮药,烧水的烧水,制药的制药。 小童都了解薛大夫的,在外边忙活边摇头晃脑地道:“大夫好久都没这么兴奋过了。” 另一小童道:“那是因为得了个新鲜的病人,又是一种新鲜的病,大夫手痒了。” 又一小童道:“大夫是拿姑爷当试验了。” 三小童齐齐摇头叹息一声,道:“姑爷真可怜。” 第686章 是真喜欢得紧 姬无瑕一屁股坐过来,道:“他可怜?有薛大夫给他治就不错了。你们还小是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让薛大夫出手的,就是给薛大夫当试验人,也尚有几分生还痊愈之机。” 小童道:“上回大夫手痒,就逮了几只田鼠,整齐地排在台上,开膛破肚,摘了这只的内脏安在那只肚子里,那只的内脏又安在另一只的肚子里,把它们的内脏都移了个遍。” 姬无瑕道:“结果呢?” 小童道:“刚开始都活了,但后来陆续又死掉了,最后只有一只活到了现在。被薛大夫养在了后院里。” 姬无瑕唏嘘道:“大夫真可怕,以后你们记着了,出门在外,惹谁都别惹大夫。” 薛圣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医用药具,陆杳将台子铺设整齐,又让苏槐解了衣裳进药桶里泡着。 后来他便趴在那台子上,整个后背,薛圣用药一抹,背上条条紫筋受到了刺激一般血脉喷张,又似条条蜿蜒的蜈蚣,似还在他背上隐隐蠕动。 也不知用的是什么药,苏槐感觉后背一片发麻。紧接着几针下去,他便失去了意识。 屋子里有师徒两个操作,不管是小童还是姬无瑕,都不得往屋里走动。 薛圣穿着一身布衣,头戴布帽,双手也在药水里泡过,那药水与姬无瑕做人皮面具的药水是一样的,风干以后,双手就会凝成膜,像戴了一双手套。 他手里挑过一枚薄刃,往苏槐背上下刀,又准又快,分厘不差,既没有伤到紫筋,又贴合着紫筋划出口子,鲜血顿时沁了出来。 陆杳转身去将一只琉璃罐抱过来。 琉璃罐中泡着有东西。 陆杳道:“师父,如若种上东西,不幸的话,后果会如何?” 薛圣面色平稳如水,道:“我没吓唬你,有可能会遭到反噬,那他是真的会废。” 虽然兵行险招,可这也是最快的解毒办法。 薛圣用镊子,从罐中夹起那物,才真真是像条极细小的蜈蚣一般,有百足,它的名字也叫百足。 一旦脱离了罐中的液体,它就瞬时活了过来,在薛圣的镊子下不住扭动着身体。 薛圣将那东西放进了贴合着紫筋的那道肉口里。 琉璃罐中不止这一条,有许许多多条。 而苏槐后背这情况要用上的也远不止一条。 薛圣道:“亏得是以前接过一个中了这苗疆蛊的病人,才有了这东西。这也是他的时运和机遇,我手里正好有。 “这百足同样是苗疆的东西,作用在他一个人身上,可试试看效果。否则,光他身上这烟华,要解起来也费劲。” 过了一会儿,陆杳道:“师父主要还是想看看,百足和烟华能对抗出个什么结果吧。” 薛圣眼里难掩精光,道:“徒儿不想看吗?” 陆杳默了默,道:“想。” 她就知道,与其说让她师父帮这狗男人解毒,不如说师父是在拿他做药人。 顿了顿,陆杳又道,“但他不能废。” 薛圣道:“看来这小子还当真是虏获了你的心。” 陆杳一边从旁帮着师父打下手,看着师父埋了一条又一条的百足,忽道:“我喜欢他。” 薛圣手上动作毫无停滞,道:“能叫徒儿说这话的话,那定然是真真喜欢得紧了。放心,要是这一毒一蛊打起来了,师父先救他的命。” 陆杳道:“多谢师父。” 紫筋边上埋下苗蛊百足以后,看起来就仿佛一条条活灵活现的紫蜈蚣,渗人得紧。 待种好蛊以后,剩下的由陆杳来将他的伤口缝合。 她手法娴熟,缝得极好。 薛圣又封住他背上气脉大穴,道:“先观察三日,看看百足的活动情况。” 这百足只能顺着紫筋蔓延的方向活动,如果它往其他地方钻,那则要坏事。 百足会挥散毒性,所至之处,血肉坏死枯竭如朽木。 只要用它的毒性将这些紫筋给坏死,就能阻断烟华持续吸收养分。 可如果百足打不过烟华,就会被烟华给吞噬,到时候毒势只会有增无减。 但以前薛圣用百足做过不少试验,以他的经验,百足理应是能够吞噬烟华的,毕竟一个是活的毒物,一个是死的毒物。 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往苏槐身上种。 第687章 意外情况 三日观察期苏槐都没有醒。 第一日百足并不活跃,薛圣道:“才到一个新环境,需要适应适应。” 陆杳就随时守在屋子里观察情况。 到第一天半夜的时候,陆杳猛然发现,百足开始活动了,连忙去叫她师父来看。 薛圣道:“他这毒筋很明显,又有药物刺激,慢慢活了。百足有所感知,就等于是给它指了条明路,它若是安分点,顺着毒筋往下走就是了。” 尽管如此,陆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寸步不离地守着,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 后来小童也进来帮忙守着,如此陆杳可以有时间打个盹儿。 小童看见苏槐的后背,道:“姑爷的背上好精彩啊!像是一幅蜈蚣画一般!” 还真是,有百足爬过的地方,毒素蔓延,紫筋都呈了紫黑色。 尽管这样除毒最快,但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紫筋全部坏死到彻底枯竭,得花一段时间。 薛圣时间掐算得刚刚好,到第三日过后,苏槐满背的紫筋都被百足的毒给浸染成了黑紫色。 百足开始不安分,继续往其他地方拓宽自己的领地。 薛圣见时机已然成熟,在它们四处乱窜之前,便将其一条条从苏槐背上拈了出来。 百足能使血肉坏死,它本身也贪婪,取出来时身体比之前长大了好几倍,亦是通体黑紫色,十分可怖。 薛圣手法快,将游走的百足一一捉了回来,只是那不是一条两条,便是动作再快,他也只有一双手。 这时有一条百足趁机往苏槐肩头窜走,一旦过他肩头,那便是离心口不远。 陆杳眼疾手快,一记薄刃阻它去路,那百足又转而往其他方向钻,陆杳手里的镊子一下夹住它的尾巴。 薛圣见状神色却变了变,道:“你这般夹,它会断体!” 一旦断体,那胀鼓鼓的身体里则全是毒液。 那百足扭得厉害,关节处眼看着就要松动了去,陆杳毫不犹豫,当即手里薄刃竖着花开一道口子,镊子换做夹它的身躯,薛圣道:“夹头!”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长长的虫身一断,就在它断裂的前一瞬,陆杳飞快地动作,直接将整条百足拈住,毫不拖泥带水地往上一提,同时手心朝下托住虫身。 那毒液从它身体里洒出来之际,全部洒在了她手心里,她心细如尘,一滴都没落在苏槐的身上。 那百足的足触又尖又利,顿时扎进陆杳的手心皮肤,她手心便是一团乌黑,正迅速往血肉里渗! 这下薛圣脸色更加难看了,骂道:“你这手不想要了?!” 即便她的体质已经百毒不侵,可这非一般的毒,准确来说,它的毒性在于它的杀伤性很强,所碰触之处血肉如花草树木皆枯萎一般坏死,她血肉之躯又岂能避免。 薛圣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手心里划了一道口子,就带着她把手往药汤里泡。 一刻工夫以后,手心里的乌黑消了一半,陆杳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又伸手往灯火上烤去。 姬无瑕在外面听见薛圣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呵斥陆杳的,连忙跑进门口来看,就见那火苗直直灼在她的手心上,湿润的药汤被灼成一道水雾消散。 火苗将她手心的皮肤烙化,姬无瑕脸色白了白,看着她满头大汗,可那双眼睛却坚定不移,甚至比火光还要灼亮。 只有这样焚去百足之毒,她这手才不至于枯死,还能长出新的皮肉来。 姬无瑕只能干着急,却无法上前阻止。 她慌忙环顾屋中,立即去找创伤药和绷带。 等陆杳收回手时,手心都已经灼得不忍直视。 姬无瑕皱紧眉头,给她撒创伤药的手都是有些抖的,颇有些手忙脚乱的,陆杳安抚道:“别慌,过几天就好了。” 姬无瑕红着眼看了看她,道:“为了个臭男人,你疯了吗?” 第688章 心里有数 陆杳回头看了看那厢沉睡的苏槐,她心里感到庆幸,还好虫毒没落在他身上,否则就酿成大错了。 她这点程度能受得住,可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陆杳道:“我为了他作甚,我只是权衡利弊,这样才能把最坏的情况降到最小。” 姬无瑕生怕弄疼了她,绷带不敢缠太紧又不能过松,掌握不好那个度,最后还是陆杳自己来的,她若无其事地自己给自己缠好手以后,用牙齿把绷带一头撕成两半,在手背上打了个结。 她走回到苏槐身边,他背上一道道取出百足过后的裂口,鲜血淋漓,薛圣一时处理不完,她则若无其事地拿起针线,从她这边开始缝合伤口。 薛圣只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这徒弟,有主见惯了,她要干什么心里有数,向来是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即便眼下她一只手裹着绷带显得有些臃肿,但她的动作却并不笨拙。 缝合时,一针一线,极是得当。 所有伤处都处理妥当,陆杳拿着巾子,将他背上的血水温和仔细地拭去,再上过药,缠上绷带,方才算完。 薛圣沉着脸先出去了,陆杳给苏槐更了衣,就让他在这药屋的榻上睡着。 陆杳随后出屋,到薛圣跟前,确认一番道:“师父,他这情况暂时是稳住了吧。” 薛圣道:“你都不惜自损而阻他毒势蔓延,他要是不稳定还能咋的?” 顿了顿,薛圣又道:“接下来,他背上的两种毒需得沉寂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他背上那紫筋约摸也坏死硬化了,到时候再剥离出来,便基本无碍了。” 薛圣心里有气,想骂这个徒儿的,可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 可从没见她为了哪个这般不管不顾的。 到底她跟她那大师父一个德性,看起来挺清醒机灵的,实际上也是个糊涂种! 陆杳闻言微微松口气,道:“那徒儿先回去歇息一下。” 薛圣怎不心疼,道:“去吧,这里有的是人看着。” 她在苏槐这里守了三天,都没得睡个安稳觉。 姬无瑕给她提了热水,让她洗洗再换身衣裳好好睡一觉。 陆杳抬着一只手,基本都是姬无瑕帮她洗的。 姬无瑕抿着唇,欲言又止。 陆杳道:“你想说什么?” 姬无瑕就不是个心里藏话的,道:“痛不痛啊?” 陆杳道:“现在好多了。” 姬无瑕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扛的。” 陆杳道:“你不就比我能扛。以往在外受了伤,哪次回来不是浑身血淋淋的,你忘了?” 姬无瑕道:“那咱们能比么,我是挨刀挨惯了的,我是杀人的,你是救人的。” 陆杳道:“你是比我驾轻就熟得多。” 姬无瑕道:“以往我受了伤动不得的时候,都是你给我洗。” 陆杳道:“不管你受多重的伤,我可没唠叨你。” 姬无瑕道:“是,你都一声不吭顾着救我了。” 随后姬无瑕又道:“杳儿,你莫陷得太深。” 陆杳抬头看她:“嗯?” 姬无瑕道:“爱情无非就是谁陷得更深的,谁付出得更多的,谁更难受一些。你要让他爱你比你爱他多一些,你要保全你自己,这样你才能少受伤。” 陆杳道:“前提是他能好起来。他若好不起来,去计算谁付出得更多,有何意义?” 姬无瑕挠挠头,道:“妈的也是。但你要想想凌霄大师父,付出一切,最后换来的还不是满满心伤。” 陆杳道:“不是你说的,我跟他和我师父他们不一样么。” 姬无瑕道:“就算不一样,那也要引以为戒。” 陆杳道:“他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还之。他若伤我负我,我便加倍偿之。” 姬无瑕道:“成吧,你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莫叫他往后利用起你。毕竟常在刀口上混的,谁不想娶个大夫在身边啊。” 陆杳道:“你这会儿倒是挺清醒的。下回他拿银票砸你的时候,你千万别动摇。” 话语间,她已是很倦了,眉眼笼着浓浓的疲惫。 以至于,姬无瑕帮她洗好时,发现她坐着就已经睡着了。 最后还是姬无瑕帮她穿好衣服,扛着她回房间,把她塞进被窝里,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第689章 别教坏小孩子 陆杳饭都顾不上吃,一觉睡到第二天天色敞亮。 她睡思渐渐淡去,动了动眉头,终于睡醒了睁开眼时,哪想一睁眼就猝不及防撞见床边杵着个东西,正直勾勾地把她盯着。 顿时她就吸了口气,道:“你想吓死我吗?” 床边守着的除了苏槐还能有谁。 苏槐道:“吓死你我有什么好处?你醒来第一眼看见我,不应该感到很欣喜吗?” 两人都一副苍白样,苏槐气色还更差些,仿佛又回到他上次重伤毒发刚醒来的时候。 可莫名的,两人凑在一起总能碰撞出几分精气神来。 陆杳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起床气还是怎的,道:“你这副鬼样子,还能怎么让人欣喜?你不是应该滚回去好好卧床静养吗?杵在这里作甚,当男菩萨?” 苏槐道:“听说你守了我三天,我很感动。” 陆杳道:“可我现在不敢动。” 苏槐道:“那就别动。我现在又困了,我们再一起睡一觉。” 陆杳一听,连忙坐起身,道:“我现在要起了。” 苏槐眼神一下就落在她里侧那只裹缠着绷带的手上,瞳色有些暗了下来,道:“怎么弄的?” 薛圣和姬无瑕都不是多嘴怪,这是他俩自己的事,还是他俩自己去说吧。 陆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甚在意道:“哦,不小心摸到了烧水的壶,给烫了一下。” 苏槐道:“为什么不小心摸到?” 陆杳道:“不小心就是不小心,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不想说太多,晓得他不好糊弄,说得越多他越能抓空子。 结果苏槐拿住她那只手,道:“我看看,究竟是怎么不小心,烫了一下需得裹成这样。” 诚然,若只是浅浅烫一下,完全用不着这么包扎。或者就算是不小心烫了,人本能反应立马就会弹开,哪至于如此。 陆杳眉头跳了跳,道:“你想怎么看?” 苏槐道:“打开看。” 陆杳道:“都包好了还怎么打开看?” 苏槐道:“打开看了再包好。” 陆杳心想,这狗男人哪是不好糊弄,他根本就是天生的阴谋论者,管她说的真的假的,他非得亲眼看看。 陆杳见他当真是要来解她绷带的样子,脱口就骂道:“狗东西你盼我点好行不行!” 苏槐抬眸,依旧是直直盯着她,又问:“为什么不小心?” 陆杳没好气地胡编乱造道:“我守了你三天,困意大极了,脑子也不清醒,原想去提壶的,结果稀里糊涂摸到了正烧水的壶,你满意了吧!” 苏槐没再说话了。 陆杳趁机想把手抽走,他却紧紧扼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陆杳蓦地一愣。 只见他拿着她那只绷带手,虚虚地贴上自己的脸,轻轻地摩挲着。 一时间,彼此都没再有言语。 适时,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小童天真地问:“姑爷,你为什么拿着我家姑娘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陆杳回了回神,立即把手抽走了。 苏槐手里空了空,捻了捻手指,颇有些回味着她腕间肌肤的触感,回小童道:“还不是因为喜欢。” 小童道:“喜欢就要这样吗?” 苏槐道:“喜欢还可以亲她的手,亲她的脸,亲她的嘴,亲她的所有地方。” 小童似懂非懂。 陆杳脸都黑了,很想给他那张一本正经又混账的脸上甩一刮子,道:“苏槐,你别乱教坏小孩子!” 苏槐就对小童道:“长大了我不教你也能懂。去给她拿饭来吧。” 小童一溜烟就跑去了,很快端了一碗麋肉粥来。 苏槐接过粥,用调羹舀了喂陆杳。 陆杳很不适应,感觉莫名的怪异,道:“我自己来吧。” 苏槐道:“你自己怎么来?” 陆杳道:“我虽然伤了只手,但还没废。” 苏槐看着她道:“我若非要喂你呢?” 陆杳:“……” 陆杳知道,这狗东西逮住了就没有要放手的,今个要是不让他喂这粥,他可能都不会让她下床。 最后苏槐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陆杳顿了顿,还是张口来接。 第690章 她好我就好 没吃几口,陆杳就瞟见门口叠了好几个小脑袋,全都惊奇地往屋里瞅呢。 偶尔还伴随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姑爷在喂姑娘吃粥。” “姑娘以前从不让人喂。” “是姑娘的手受伤了。” “可姑娘伤的是左手,吃饭用的是右手,不相冲。” “是姑爷硬要喂。” “这是为什么呢?” 然后小童们就看得不明就里。 陆杳面无表情,尽量想忽视门口叠着的那一双双天真的视线。 苏槐就解答道:“还不是因为我喜欢她。” 小童道:“姑爷,喜欢就要喂她吗?” 苏槐道:“那恨不得抱在怀里喂。” 其中一小童闻言,问道:“就像喂婴儿一样吗?” 苏槐道:“不尽一样。” 说着又喂了一勺给陆杳。 下一刻,他便又道:“只有把她喂饱了,她才能让我饱。” 陆杳冷不防,一口粥呛在了喉咙里。 苏槐给她顺顺背,又擦擦她嘴角,道:“还有两口,吃了就完了。” 陆杳没好气瞪他道:“你再胡说八道,你就出去。” 小童嘀咕:“姑娘对姑爷好凶。” 又小童表示疑惑:“为什么姑娘吃饱了,姑爷就能饱呢?这是什么道理,我从来没听说过。” 几小童摇摇头,表示都没听说过。 苏槐道:“有句话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饱我就饱,她好我就好。” 一小童有些恍然大悟,道:“姑爷的意思是不是把好的都留给姑娘,因为姑爷喜欢我们姑娘。” 另一小童道:“姑爷就真的不会饿吗?大家都会饿的呀。” 苏槐道:“还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我饿的时候就喝两口水。” 小童们不禁流露出同情之色。 “姑爷都让姑娘吃了,姑爷是真的很喜欢姑娘。” “姑爷真可怜。” 陆杳看他那一脸煞有介事的模样,仿佛他自己都快把自己骗过去了一般。 陆杳对小童们道:“他一个大人,还需得要你们来同情可怜他吗?你们真以为他会饿着自己吗?” 饿着全天下的人,都不会饿着他好吧! 随后姬无瑕过来传个话,薛圣叫苏槐过去,小童们这才散了。 苏槐起身,端着空了的粥碗,道:“你再睡会儿,等我回来,再喂你吃中午饭。” 陆杳:“……” 这狗东西还喂上瘾了不成? 搞得她好像是个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似的。 陆杳睡醒了,床上哪能躺得住,便起身洗漱,换了衣裳出门去。 姬无瑕跟她说道:“你俩可真行,他睡着的时候你守着,你一睡着他又醒来把你守着,你俩是在过家家吗?” 陆杳不耽搁,径直去二师父那里,正好看见苏槐宽了衣,薛圣正给他施针。 她见得他满背都是紫黑色的痕迹,伤口在淌血。 陆杳一边收拾血迹,一边蹙着眉头问:“师父,他这情况怎么样?” 薛圣道:“能怎么样,有待观察。两种毒是需要时间糅合的,这期间难受是要难受些,毕竟带毒的这部分血肉枯竭坏死,能是什么轻松事儿么。”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看贤侄尚能忍,要是痛不能忍,我可用些药入你毒筋镇住你的痛觉。不过这样的话,药物作用会使得这个过程还得更漫长一些。” 苏槐道:“能忍。” 只是陆杳分明见着他背上肌肉都绷紧了,这是痛觉所造成的他本能的身体反应。 先前在她屋子里时,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守在她床边等着她醒来,再喂她吃粥。 陆杳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境,给他清理血迹时,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绷紧的肌理。 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他背影顿了顿,果真就稍稍松懈了几分。 这些日他背上的情况随时都得关注着,不能大意。 他每日上午下午都要在薛圣这里接受后续调治。 他身体虚弱,背上的伤痛无疑是消耗着他的精气血,薛圣一边又从其他方面给他进补调养。 第691章 姑爷,你是怎么办到的? 姬无瑕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带着黑虎去山上打猎。 打来的猎物要么当日用来烤肉炖汤,要么交给小童做肉干。 那山涧潭里,还养得有鱼。 原本山泉飞泻下来,是没有鱼的,但以前姬无瑕和凌霄经常回来就往外带鱼苗,以至于潭里的鱼也长得十分喜人。 听说姑爷得补身体,上午小童们就带了渔网,往潭里网鱼去。 有时候苏槐与薛圣闲聊时,薛圣就与陆杳道:“乖徒儿你忙你自个的去,我们说说话。” 到了吃饭的时候,薛圣就问苏槐:“要不要整两杯?我新酿的蛇酒。” 没等苏槐作答,陆杳道:“师父,你那东西又毒又补的,他能受得住吗?” 薛圣哆道:“受不受得住我还不知道吗?放心,我控制着量给他,活络气血、养精固元,于他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苏槐道:“听二师父的。” 薛圣道:“听我的当然是没错。准贤婿,以后你要是想生龙活虎、虎虎生威,你还得听我的。” 陆杳:“……” 姬无瑕一脸怪相地看向陆杳:我才不在这大半天里都发生了什么? 晚饭后,姬无瑕都是第一时间跑回小院里抢占房间。现在狗贼醒了不睡在药屋了,极有可能还是会跟她抢睡的地儿,所以她一点都不能放松大意。 她边走边摆摆手道:“杳儿我困啦,先回去睡吧。” 陆杳赶紧把苏槐拉住,道:“你之前睡了很久,眼下应该还不困吧,我们附近走走。” 苏槐这才跟陆杳一起散步。 木屋里的灯火溢出来,将周遭映照得影影绰绰。 两人的身影从脚下拉开,往前方延伸。 等陆杳想松手时,苏槐牵着她的手不肯放了。 陆杳心里想着,横竖这外面没人,也就由着他牵去了。 陆杳顾及着他的身体,两人走得不远,就又转头往回走来。 这时,就有小童端着个盆出来倒水,看见两人,脆生生地打招呼道:“姑娘,姑爷,你们在散步呀?” 陆杳下意识把手往苏槐手里抽出,只是这狗男人捉得更紧。 他不仅捉得紧,他还当着小童的面儿,将自己的手指穿进她的手指间,十指紧扣。 大抵是在药谷里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牵手的,小童眨巴着眼,看得仔细又认真。 小童问:“姑爷,喜欢还可以手拉着手吗?” 苏槐道:“不仅可以手拉手,还可以脚勾脚。” 小童想了想,理解不了,问:“怎么能在手拉手的同时再脚勾脚呢?” 苏槐道:“睡觉的时候。” 小童又想了想,角度清奇地道:“姑爷,是不是挨着睡觉的时候拉左手,就只能勾左脚啦?” 苏槐道:“不一定,你可以拉右手,也可以勾左脚。” 小童更迷糊了,道:“这能同时完成吗?” 苏槐道:“你还可以拉双手,勾双脚。” 陆杳黑着脸,拽着苏槐就转身往小院那边走。 小童在身后好奇地问:“姑爷,你是怎么办到的?” 陆杳道:“苏槐,你再乱教,你干脆去跟他们手拉手、脚勾脚睡!” 苏槐道:“我教了吗,是他要问。” 话音儿一落,身后小童还十分应景儿且执着地问:“姑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 陆杳没好气道:“他一问,你就非要说得这么清楚吗?朝堂百官怎么不知堂堂相爷竟这么喜欢给人答疑解惑?” 苏槐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我通常都会让他们死个明白。” 陆杳道:“那你要不要回去,跟他们睡一屋,再好好地言传身教一下?” 苏槐道:“言传身教?我不压着除你以外的别人睡,也不让除你以外的别人压着我睡。” 陆杳:“……” 狗男人什么时候跟人比下限比输过的,陆杳也就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陆杳换了个话题,问:“近来你都与我师父说了些什么?” 平时她大师父不在谷中,三师父又远行了,药谷里除了童子们,就她二师父一人,有时候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现在苏槐一来,二师父留他说话,陆杳也理解。 只是两人隔着辈吧,有这么多的话聊吗,有时候白天,她师父留苏槐一说话就是一两个时辰。 以至 第692章 他不说我也会好好爱你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院了,两人推门进去。 陆杳房里亮着灯,因为有姬无瑕在里面,而隔壁苏槐暂住的屋子就是黑着的。 苏槐回眸,直盯着陆杳道:“你想知道你师父与我说了些什么,就随我进去,我慢慢告诉你。” 陆杳道:“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你早些睡吧。” 说着她便转身要进门。 苏槐道:“我背上的伤口裂了。” 陆杳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他径直推开旁边的屋门,走了进去。 没片刻,陆杳还是神色安静地走了进来。她抬头就看见他坐在桌边座椅上,并没忙着点灯。 陆杳只好上前去点灯,灯火温黄柔和地漾开来,她转身面向苏槐,道:“我看看。” 结果还没走到他背后,就被他一把拽住,直接拉怀里抱住。 陆杳呼吸一窒,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紧实又有力,她沉默了一会儿,挣了挣身,他抱得愈紧,简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陆杳道:“你先放开。” 苏槐道:“我凭本事抱的,你说放就放?” 陆杳真是给他噎得来气,道:“你不想管你背上的伤了吗?” 狗东西就是当没听见,陆杳没办法,只好伸手往他衣里探去,绕过他的腰,往他后背抚去。 手指刚碰到他皮肤,她便听见他呼吸沉紧了一下。 陆杳顿了顿,头埋在他怀里闷闷道:“很痛吗?” 苏槐道:“你摸得我很爽。” 陆杳萦绕心头的复杂情感顿时烟消云散。 禽兽就是禽兽,她担心他痛不痛时,他只在乎自己爽不爽。 陆杳手指顺着捋上他的绷带,是有些温润感,但浸润的地方不大,他这当口,有坏血排出也是正常的。 她便收回了手,听得苏槐又道:“你二师父跟我说起你的过往,我都知道了。” 陆杳道:“他什么都跟你说?” 苏槐贴着她的耳朵,缓声徐徐道:“你竟还看了许多男人的身体,对他们了如指掌。” 他气息全往耳朵里钻,陆杳头皮都麻了,背上立时也有种汗毛立起的痒麻感,使得她莫名身子骨都有些不争气地软了两分。 关键是一听他那要翻天的语气,陆杳就感觉他指不定突然就疯了,连忙道:“那都是病人!我二师父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内心也不禁唏嘘,二师父是不是在这药谷里封闭得太久了,以至于遇到个可以说话的,都还没弄清对方是人是鬼,就把她的事哗啦啦全往外倒? 只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亲口跟二师父说了,她喜欢这个人,二师父太清楚她的性子了,但凡得她亲口承认的,那必然跟她那大师父一样是认准了的,所以二师父也就不避讳地跟他谈论起她过去的事了。 苏槐又道:“你都没好好看过我。” 陆杳道:“被人看光这种事你也要抢着干吗?” 苏槐道:“下次我给你看,你要一寸一寸地好好看我。” 陆杳心想,算了,跟个变态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苏槐又道:“你二师父说,叫你好好爱我。” 陆杳道:“我二师父不会那么说。” 苏槐道:“他叫我好好爱你。” 陆杳一时倒有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了。 结果他又道:“他不说我也会好好爱你。” 陆杳怔了一怔,突然又觉得,什么她二师父说,全都是他编的,只为了跟她说这最后一句。 陆杳心头辗转回味着他这话,倏而便轻声低笑。 她头靠在他胸膛上,脸颊不由蹭了蹭他衣襟。 他低头埋在她颈窝里,嗓音低低入耳,带着一股子勾扯缠绵的味道,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去拿来给你;你不喜欢谁,我就去帮你杀掉。 “你想过前呼后拥的生活,我便让你受世人敬仰;你要想自由自在,我便给你世上最桀骜不驯的马。” 第693章 男人就是麻烦 陆杳吃吃地笑,道:“你苏某人不就是那世上那最桀骜不驯的马吗?” 也只是说到这一茬儿了,她蓦然想起好像与他曾说起过这个话题,而且还是在床上,不怎么正经。 果真,下一刻只听苏槐道:“我力气好,给你骑,让你骑得下不来地。” 陆杳:“……” 于是,那气氛一下子就变了,狗男人脑子里估计又进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开始在她颈窝里亲亲蹭蹭,舔咬她的脖子,耳珠和锁骨。 箍着她腰肢的手也不安分地想往她衣底里钻。 陆杳急忙抓住他的手,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他那眼神看得她一阵发紧,她道:“你别乱来,这是我师父的房间。” 苏槐道:“去你房间就可以来了是吗?” 不等陆杳回答,他又不满意道:“你不是说她过两天就走吗,她到底什么时候走?” 陆杳道:“我这就回去帮你问问可行?” 她又劝诫他,“你若是安分守己一点,用我师父的药,几天背上的伤口就能结痂,你要是还不管不顾、胡乱撒野,怕是得更多的时间才能好。” 苏槐道:“我背上痛,你再给我摸摸。摸摸我就放你走。” 陆杳知道他定是痛的,难免有些心软,片刻后,她还是又缓缓伏下身靠到他的怀里去,伸手轻轻摸上他的后背,安抚着。 苏槐道:“以后在床上你也要这样摸我。” 陆杳:“……” 陆杳道:“不正经的东西。” 说着就从他怀里抽身而起时,他也没再拦她。 陆杳出门之际,又道:“你早些歇息。” 走出房门以后,顺手给他带上房门时,她略略抬眼一看,见他还半倚半靠地坐在椅子上,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真是又懒散又浪荡,他亦抬眸与她对上,眼里满满都是对她的念头,从来都是赤丨裸裸明目张胆的,还莫名勾人。 陆杳连忙把门关上,否则给他勾得难以心静。 等回到自个屋里,姬无瑕正侧卧在床上,单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床帐上的穗子。 陆杳一转身关上门,就听姬无瑕唏嘘:“男人就是麻烦,缠人,磨人,又烦人,还浪费时间。还是你三师父好,清贵,自持,又克己。” 陆杳道:“难道我三师父不是男人吗?” 姬无瑕翻个身平躺的,灯火把她眼神淬得晶晶亮,手指把个床帐穗子扭来卷去的,嘴里道:“你三师父那才不是男人,他是男神仙好吧。” 翌日,用早饭时,姬无瑕和苏槐两人一坐在饭桌上,就很不对付。 苏槐开口与陆杳道:“你不是要问问她什么时候走吗,她怎么还没走?” 姬无瑕一听,大早上就毛了,道:“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要走也是你走。” 苏槐道:“无回门才是你的家。” 姬无瑕道:“我知道,你无非就是盼着我早点走,好去霸占我杳儿呗。老子偏不如你的意,我就要继续住在这里,直到你走!” 陆杳一脸麻木,幸亏是在她这小院里用早饭,二师父没过来,不然这话是他能听的吗,陆杳道:“你俩赶紧把嘴堵上吧。” 姬无瑕吃过早饭以后,就出门溜达去了。 远远就听见她跟小童们在吆喝,她又带着黑虎上山打猎去了。 小童们也跟着吆喝,道:“姬大侠,你这次回来怎么待这么久啊?” 姬无瑕道:“小崽子,你要赶我走了是吗?” 小童道:“没有,就是往日你来不了几日就走的。” 另一小童道:“我知道,姬大侠肯定是在等三公子回来!” 姬无瑕道:“那当然,我还要保护好我杳儿,不叫她被人霸占。” 小童道:“姬大侠放心,姑爷会保护姑娘的。” 姬无瑕道:“姑爷才是那头狼好吗!” 小童们听得似懂非懂,转眼间就见那一人一鹰的潇洒背影已远去。 小童们做完了自己的事,就在屋檐下坐排排,唉声叹气,颇有点少年愁绪。 “姬大侠上山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她不在,都没得故事听。” “唉!” “好想姬大侠。” 第694章 讲故事 这时苏槐正从薛圣那里出来,从小童们边上经过。 一小童扭头率先发现了他,叫道:“姑爷!” 几只脑袋齐刷刷扭头看过来。 另一小童问:“姑爷会讲江湖故事吗?” 苏槐道:“不会。” 小脑袋就有些失落。 苏槐又道:“可以讲点别的。” 小童就道:“别的也行!” 遂苏槐就稍作停留,不疾不徐地讲说起来。 讲的当然不是热血昂扬、打打杀杀的刀光剑影的江湖故事,而是讲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虽不见血却能要命的故事。 而且动不动就是死全家的那种。 苏槐讲完一个朝党斗争的故事,借刀杀人、栽赃嫁祸,那玩的都是阴谋诡计,小童们听多了江湖上那些直来直往的恩怨情仇,还从来没听过这种类型的。 过程中,小童们都听得聚精会神,一言不发。 最后斗输了的官员无非就是全家下大狱,没多久,在他的敌党操作下,那官员三族被灭,统统斩首于菜市场。 小童们久久回味不过来。 后来有小童道:“肯定是那个当官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结下了血海深仇,才会被他的敌人杀全家。” 江湖上都是这样的,任何恩怨情仇,都是有前情可追溯的。 苏槐道:“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另一小童道:“那他的敌人下手也太狠了呀。” 苏槐道:“我就是他的敌人。” 小童们风中凌乱。 小童道:“姑、姑爷,你唬我们的吧?” 苏槐道:“我这还有许多故事,听是不听?” 虽然结局很骇人,可小童们又有着惊人的好奇心。 于是上午的时候小童们消化了一阵,还念念不忘,到了下午就又来找苏槐,道:“姑爷,你再讲一个吧。” 结果有一有二就有三,小童们是听了一个又一个。 一旦接受了官场这个新的世界设定以后,他们听起故事来就顺畅多了,感到新鲜又刺激。 陆杳是发现了,苏槐不光能与她师父聊,竟还能与小童们聊。 看来他在这药谷里的这些日,着实是闲。 小童们上午下午都来缠他讲故事。 有时候苏槐道:“我不得空,我要去找你们家姑娘。” 小童天真地问:“姑爷你找姑娘干什么呀?我们去帮你找。” 苏槐道:“那你们去跟她说,我想她。” 小童们忙不迭就跑着去了。 彼时陆杳在小院里帮她大师父打理院中花草,老远就听见小童们在大喊:“姑娘姑娘,姑爷说他想你!” 陆杳:“……” 苏槐又与小童们道:“跟她说我爱她。” 小童们又吆喝:“姑爷说他爱你!” 陆杳从头麻到脚。 这狗东西自己不害臊也就算了,还教着群孩子跟他一起疯。 他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她的那点事么。 狗男人还不罢休,还道:“你们再问问她爱不爱我。” 她又没聋,便是没小童传话,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小童们就像尽职尽责的大喇叭一般,一字不漏地又往这边传一遍。 陆杳没好气道:“苏槐,你要是闲,你就去田里除草!” 姬无瑕打猎的时候基本是早出晚归,等她出去野了几天回来,就发现,这狗贼打入内部的手段着实不可小觑。 她回来以后,小童们都不缠着她了,都去缠着那狗贼,一口一个“姑爷”,要他讲故事。 姬无瑕非常生气,这狗贼横刀夺爱也就罢了,还抢她小弟! 她转头就去跟陆杳告状,唏嘘道:“我杳儿,你不赶紧去听听,狗贼都在给小的们讲的是些什么事儿! “不是今天全家被杀,就是明天满门抄斩,不是发配边疆就是逼良为娼,还有那些耍心眼玩阴谋,不是赶尽杀绝就是斩草除根,真他妈是要多阴险就有多阴险。再这么下去,小的们不长歪才怪!” 小童们这两天画风都变了,不再向往着当江湖上的英雄豪杰,而是向往着怎么当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厉害人物。 陆杳跟着姬无瑕去听了听故事,苏槐也没避着她,在小童们期待又热切的眼神下,继续往下讲。 第695章 打小报告 陆杳道:“你以为谁想当就能当吗?朝廷里当官的真要是都像他一样,那岂不是个群魔乱舞的魔窟?那还治理什么天下,直接天下大乱了。所以听听就行了。” 姬无瑕在旁撺掇道:“杳儿,快狠狠骂这狗贼。” 陆杳回头瞧了瞧她,道:“自己的小弟都保不住,谁让你整天带着黑虎满山头乱窜。你每每给他们讲的都是江湖上的热血故事,我看偶尔听听朝堂故事也挺好,提前了解了解这世道的险恶,省得以后出去当个一根直肠的愣头青。” 姬无瑕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讲我杀人的事?” 小童们一听,眼神亮晶晶地把她瞅着。 姬无瑕就道:“别以为只有他才有那些故事,姬大侠我杀的人比你们吃的米还要多,真要讲起来可刺激多了。” 于是后来,姬无瑕也不去山里溜达打猎了,抓紧时间给小童们讲故事。 想以前他们可是最崇拜自己的,现在居然去崇拜狗贼了。她必须得把小的们拉回来。 有薛圣的好药,苏槐背上的伤口不再往外沁血,没几日便结痂了。 只不过他背上仍是黑黑紫紫煞是好看。 虽说伤口开始愈合,可那皮肉之痛是持续的,只是他从不开口说罢了。 只有私下里哄缠陆杳的时候,才会跟她说痛,让她给他摸摸吹吹。 他气色仍旧不很好,但好歹在药谷里能够行走自如,身体力气也是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 待他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才会体现在整个人的精气神上。 每日他就是个药罐子,不光喝药敷药还要泡药,薛圣疏通他全身气血,加快运行的同时再用药物进补,这样能最快也最大程度地吸收补给。 甚至于,薛圣让他试着运行内力游走全身试试。 陆杳有些担心,道:“师父,这样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快了?” 薛圣道:“那烟华盘在背上的时候不能动用功力是对的,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那毒筋本就是额外生长出来的,与他的精血气脉已经断了养分供给,现在行气运血不会再助长它了。” 故苏槐每日再花一两个时辰的时间来打坐调息。 他身体底子好,那几日他恢复的速度明显快得多。 陆杳的手过两天得换一次药,基本她都是背着苏槐换的。 第一次换药时,换下来的绷带连带着她手心里的一层残破的皮肉都给拉扯了下来,里头血肉猩红,不忍直视。 姬无瑕纵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也被这情况急得满头大汗,磕磕盼盼的。 她弄不好,还是陆杳自己上药,自己包扎,姬无瑕在旁帮她递东西,才平平稳稳地换好药。 姬无瑕骂骂咧咧,无非就是骂苏槐那狗贼,过后又道:“杳儿,你是个狠人。” 彼时,苏槐正在薛圣屋子里说话,陆杳有她师父做掩护,倒不担心他会发现。 可后来,小童们跟他很熟很熟了,一天姑爷长姑爷短,那就是苏槐的小耳目,陆杳这里一有风吹草动,小报告第一时间就能打到苏槐那里。 比如这厢,陆杳趁着苏槐在她二师父那里,便在这边药屋换药。 一小童猫着个脑袋往里瞧了瞧,扭头就跑掉了。 他跑去薛圣屋门口,看见薛圣和苏槐在聊天说话,眼巴巴也不敢插嘴的样子。 苏槐正好面向门口,看见了他,道:“怎么了?” 小童道:“姑娘在换药。姬大侠说,她手都烂成什么样子了。但是哪个样子我没看清。” 苏槐闻言,面上也无甚异色,只对薛圣道:“前辈,失陪一下。” 薛圣虽不多舌,但既然药童偷偷来通风报信了,他也没有阻拦隐瞒的道理,便道:“去吧。” 第696章 关心则乱好吧 这厢,姬无瑕每次给陆杳解开绷带时都胆战心惊的。 因为第一次黏着皮肉了,导致第二次第三次她更加畏手畏脚。 所以这次还是陆杳拿着镊子,一边压着点,姬无瑕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 陆杳道:“你平常杀人的时候也这么手抖吗?” 姬无瑕道:“这能跟杀人一样吗?” 陆杳道:“解个绷带难道比杀人还难吗?” 姬无瑕唏嘘道:“你也不看看你的手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正是这话遭小童听见了,才传到了苏槐那里。 姬无瑕好不容易把绷带从陆杳的手上分离开且没损伤到她的皮肉,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槐过来时,走路没有声音,可坏就坏在小童看见他太热情,在外面脆生生地叫他声“姑爷”,陆杳心下一顿,姬无瑕也莫名紧张起来,道:“卧槽狗贼来了,咋整?” 陆杳不慌不忙,伸手拿起药盘里新的绷带就往手上裹,姬无瑕压着声音道:“你都还没上药呢!” 陆杳不管,动作依然是有条不紊,往手心里缠了一圈又一圈。 等苏槐一脚踏进屋里来时,抬眸就看见陆杳手里的绷带已经缠到收尾了,她低下头,熟稔地将绷带一头用嘴叼着撕开,准备在手背上打结。 姬无瑕掇了掇她手臂,她才回头一看,好似才发现苏槐来了一般,从神情到举止无一不是四平八稳,道:“你与我二师父聊完了?” 苏槐走过来,道:“这就包好了吗?” 陆杳道:“包好了。” 苏槐道:“不是还没上药吗,就包好了?” 陆杳:“……” 真是,她是不露马脚了,可她队友的蹄子露出来了。 她抬头看姬无瑕,姬无瑕就转头看门外,手指搔了搔脸颊。 这能怪她么,狗贼来得这么突然,关心则乱好吧。 要是杀人,她还没这么手忙脚乱的呢。 狗男人二话不说,拿住她的手就开始解绷带。 陆杳不给他解,结果他径直把她手背按在椅把手上,用旁边剩下的绷带把她手臂连着椅把手一起绑了起来。 陆杳来气道:“我才包好,你发什么疯?” 苏槐声色温和极了,道:“换药不就是要包了拆,拆了包吗?” 陆杳看向姬无瑕,道:“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帮忙?” 姬无瑕道:“那我是帮忙拆还是帮忙包啊?” 陆杳也不指望她了,另只手去抓苏槐的手,最后无疑是扭不过他的,他随手拿过案台上的剪子,就将绷带从她手背处剪端。 姬无瑕见状,不由劝道:“杳儿算了,我看狗贼现在这样,有点不好惹。” 管他好不好惹,反正这一刻她私心里并不那么想阻止。 让他看就看呗,好叫他知道知道,有人为了他,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姬无瑕在旁瞅着,提醒道:“你最好动作轻点,疼死人的。” 不需她提醒,他手里的动作就已轻得不行。可他捉着陆杳手腕的那只手,却是紧紧捉住一点都没松。 他揭开最后一层绷带,看清她手心里的伤况以后,便没再言语。 红红白白的是她的皮肉,凝着一些分泌物,形成丑陋而又可怖的瘢痕。 屋子里十分安静。 陆杳蜷了蜷手指,想将手心遮掩住,先打破沉默道:“有什么可看的。” 苏槐问:“该用什么药?” 姬无瑕连忙给他递药,先是清理创面的药,再是涂抹伤口的药。 姬无瑕发现,还是狗贼比较行,至少不像她那么束手束脚。 之前姬无瑕帮她换药时,大多数时候都是陆杳自己来的。 苏槐动作轻缓而有序,根本不需要陆杳操心。 苏槐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小心烫了一下?” 陆杳不言语。 姬无瑕就道:“她这哪是烫了一下,分明是烧了一下。” 陆杳道:“你去做其他的事吧。” 姬无瑕道:“我没其他的事做。” 陆杳道:“房里的床褥可以换洗。” 姬无瑕道:“才睡几天,又不脏有什么好换洗的。” 陆杳支走她失败,她又对苏槐道:“你知道杳儿这手为什么烧伤吗,要不是她自个往火上凑,火根本都挨不着她。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第697章 该让他知道 陆杳额头有些紧,想说什么,姬无瑕就道:“横竖都已经被他看见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你就让我说,我不说,他自己也会去弄清楚的不是?” 于是姬无瑕一股脑全道来:“你背上的情况是二师父种蛊给你以毒攻毒,你自己知道的吧,就在给你取蛊的时候,有条蛊虫它突然有点它自己的想法,杳儿给你取出来时它就断体了,为了不让毒液沾到你身上,杳儿就用手托着,结果毒液全都洒在了她手上。” 陆杳道:“姬无瑕,你话太多了。” 姬无瑕才不管,继续道:“她的手心又被那蛊虫的触角给扎穿了,当时要是不焚化蛊毒,她手就得废了。所以她就自个烧了自个。” 苏槐给陆杳上好了药,托着她的手,盯着她的手心没说话。 姬无瑕自顾自又道:“你说要是烫一下还好,也就痛那么一下,可她是生生用火烧了那么久,忍受那皮肉被焚烧的滋味,你可以想象有多痛。 “她处理完自己,她还要来继续给你缝合伤口。等你醒了,她还瞒着不告诉你。” 这下陆杳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人都沉默着。 姬无瑕道:“杳儿以往我都听你的,我话也不是回回都多,这次我觉得该跟他说。要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自便吧。” 说罢,她转头就走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两相沉寂了一会儿,而后陆杳将一卷新的绷带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来,仔细地给她一圈圈包扎好。 也不用陆杳自己用嘴叼着撕绷带了,他给她撕好,在她手背上打好结。 陆杳不喜说什么煽情话,平时他倒喜欢把肉麻话时时挂在嘴边,但眼下他也不说了。 最后还是陆杳先开口道:“你现在看见了,满意了。你知道又能怎么的,你知道它就能好得快些吗?” 苏槐道:“你当时要是不伸手去接又如何,我还能死了不成?” 陆杳道:“我要是不接,你的情况只会比之前更严重。你有可能会死。” 最终,苏槐没再与她争辩什么,只是低下头去,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陆杳反倒愣了一愣,道:“原以为你又要撒火发疯了。” 苏槐道:“你知晓轻重,为我受累,难道我还要找你吵一架吗?” 后来,他就蹲在她身前,拿着她的那只手,捧着自己的脸,叫着她的名字。 陆杳浅浅应了两声,后来他再叫时,陆杳就不客气道:“你就像条发情求偶的狗。” 苏槐道:“我是发情求偶的狗,我只求你。” 陆杳道:“你倒是生冷不忌,堂堂相爷真是什么话你都敢认。” 苏槐道:“也只你敢这么说。” 再后来,陆杳走哪里,做什么,身后都跟着苏槐这条大尾巴。 但凡是陆杳需要动手的,她都还来不及动手,苏槐就帮她做了。 搞得姬无瑕非常之郁闷。 姬无瑕远远见了,酸得直冒水,骂骂咧咧道:“妈的臭男人,之前就已经那么缠人了,现在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我杳儿黏在一起,狗皮膏药都没他这么来劲的。” 之前跟她抢小的也就罢了,现在直接霸占杳儿,以至于她都没法见缝插针! 陆杳去如厕的时候,姬无瑕终于抓住机会,凑过来道:“杳儿我们一起!” 姬无瑕回头见狗贼还不罢休,就道:“你跟什么跟,用不着你,我自会给她捞裙子脱裤子!” 苏槐道:“难道我不会吗?” 陆杳也回头看了看他俩,就好像这是什么光荣差事似的…… 陆杳拉着脸道:“我谢谢你们,我自己也会。” 然后转头就往那边去了。 姬无瑕连忙抬脚跟上,道:“杳儿,你等等我!” 自打薛圣说苏槐可以动用功力运气调息以后,他的恢复情况是一天比一天肉眼可见地好转。 伤口结痂后,连绷带都不用再缠。 只要他动作幅度不过大,基本无碍。 他一直压制的内力也调动得七七八八。 薛圣再次检查过他的身体,说道:“成了,再待三五月后,时机成熟,再将坏死的毒根剥离出来就行了。这期间,痛是痛点,实在痛不能忍的话,就叫我徒儿给你弄点止疼药吃。” 苏槐道:“多谢二师父。” 旋即苏槐又问道:“这三五月里,有什么限制吗?” 薛圣道:“无他,不过就是眼下还有些体虚,再养两个月就是了。” 第698章 我喜欢你对我指手画脚 姬无瑕有些犯愁,她上山打猎也打了,药谷里溜达也溜达了,这些天过去,还不见人回来。 药谷里一片春光灿烂,姬无瑕坐在太阳底下,幽幽地吁了口老气。 陆杳知她所想,道:“蓬莱离这里岂止千里,便是知我三师父在回来途中,是这一天两天能到得了的吗?” 姬无瑕道:“那我还要等多久?” 陆杳道:“便是再等十天半个月也不足为奇。” 姬无瑕道:“那我可在这待不住了,我得出去找事做。等你三师父回来,你再第一时间通知我。” 陆杳知她心性,一连在这药谷待了这么些日,委实是为难她了。 然后姬无瑕拍拍膝盖,道:“今天天气不错,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出谷。” 只是在出谷之前,她先去陆杳房里把床单被套都收去洗了。 陆杳自己一只手,确实不怎么方便,也就随她了。 姬无瑕边洗边叮嘱道:“杳儿,你那手可不能沾水啊,有事你就叫狗贼给你做。” 陆杳笑了笑,道:“我是大夫,我比你清楚。” 姬无瑕嘴里叼着个狗尾巴草,洗好以后,就在太阳下拉绳子,将床单被褥都晾晒一番,还不忘叮嘱小童们:“等太阳下山以后,别忘了收进你们姑娘屋子里啊。” 小童们应道:“放心吧姬大侠!” 然后吃过午饭,姬无瑕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没影儿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陆杳去收寝具,小童们去帮忙,踮着脚拽得十分费力。 陆杳才沾上手,苏槐就来了,手臂一扫,全给收走了。 晒了一天,床单都晒干了,被褥也晒得蓬松。 陆杳站在门口,眼瞧着苏槐摆弄床榻,道:“相爷也会铺床?” 苏槐回头看她道:“我不会,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教我。” 陆杳进屋来,他却不让她上手,只让她动口说该怎么弄。 陆杳道:“这些说起来简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做,还需要我说吗?” 苏槐道:“我喜欢你对我指手画脚。” 陆杳:“……” 陆杳道:“相爷莫不是个受虐狂。” 而后陆杳先叫他铺床褥,再铺床单,看着他将床榻铺得整整齐齐。 大抵他真是太闲了,将一丝一毫的褶皱都捋得十分平整。 最后又将衾被套上,抖了抖,松松地铺在最上面。 陆杳先一步出门去,将小院里的花丨都浇过一遍。 苏槐随后出来,只见暮色四合,山谷外的天边镀着一层淡淡的霞光。 那两分霞色将院里浇水的人影也映衬得绮丽温柔。 陆杳道:“照你这身体情况,应是再要不了两日便可出谷了。抓紧时间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去。” 苏槐道:“你赶我走。” 陆杳回眸,挑唇笑了笑,道:“你本就不属于这里,我不赶你走,难不成还留你种田耕地?” 苏槐道:“你呢?” 陆杳道:“我当然是要留下来了。外面世道这么乱,我又这般情况,要是随你回去不是往人刀口上送吗?等哪天太平些了,我再去寻你不迟。” 适时小童在叫喊道:“姑娘,姑爷,吃晚饭啦!” 两人的谈话由此中止。 在用晚饭之际,陆杳还是询问薛圣的意思,道:“二师父,他还有多久可以离谷?” 薛圣看了看苏槐,道:“他要是想,明天就可以走。” 然后又看了看陆杳,道:“不过我看他不是很想,倒是徒儿你比较想。徒儿这是对准贤婿厌烦了吗?” 陆杳僵了僵嘴角,道:“师父多虑了,他是有事在身,不宜耽误过久。外面一大群人等着他回去收拾烂摊子。” 薛圣也不挽留,道:“那就再养两日走吧。” 而后薛圣又对陆杳道:“不过徒儿你不能走,你三师父正在回来的途中。此次他远行,是去蓬莱给你找办法了,也不知有无收获,只等他回来再说。” 陆杳应道:“原也不打算走的。” 只不过她才知道她三师父是为了她远行的,又道:“三师父有心了。” 薛圣道:“他何时对你下心过。” 第699章 酸掉牙了 晚饭后,苏槐和陆杳照例在附近走走。 苏槐忽道:“早年间,行渊之名冠行天下,世人皆称其公子世无双。” 陆杳思及三师父,微微挑着嘴角,道:“他如今也是。” 苏槐道:“早年间是指早二三十年以前。” 陆杳道:“也就二十年前吧,那时我三师父还是少年,便是天下最顶级的琴师,而今三师父也不过正值英年,世人对他的评价只有谦虚的没有夸大其词的。” 苏槐莫名来一句:“你很喜欢他吗?” 陆杳道:“他是我师父,我不喜欢他难不成还讨厌他吗?” 这下狗男人哪还散得下去步,抓着她就往小院回,道:“他对你如此上心,你一提起他也如此来劲。你们朝夕相处,感情深厚是吗?” 陆杳一听他那语气,像条野狗一般突然说脱缰就脱缰,她道:“我们是师徒,狗东西你想哪里去了?” 进了小院,狗男人就试图把她往房里拖,陆杳冷不防“嘶”了一声,又道:“苏槐,我手痛。” 狗男人一听,手上的力道立马就松了。 陆杳连忙往后拉开距离。 苏槐回头见她一双桃花眼,在月下熠熠生辉,似乎才反应过来,刚刚捉的是她的右手,而她受伤的是左手。 大约是诓到了苏槐,她心情看起来不错。 陆杳道:“什么醋你都吃,自己把自己酸掉牙了,还要找我撒野。” 苏槐道:“他不同。” 陆杳嗤了嗤,道:“早前在敬王那一茬儿上,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苏槐理所当然道:“他比云金质子更早名满天下,更胜一筹,我是不是该更紧张一些?” 陆杳道:“你以为我对我三师父的喜欢是什么喜欢,难不成跟你一样吗?我还不至于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再者说,我真要是喜欢我三师父,早还有你什么事?” 她想,用姬无瑕的话说,她三师父可是世上无双的男神仙,不知比敬王好哪里去了,这狗男人还没见着面就已经开始这般计较,真要是见着了,那还得了。 两厢僵持了片刻,苏槐道:“不是手痛吗,过来我看看。” 陆杳道:“现在又好多了,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然后她就眼见着狗男人转身往她的房间走。 陆杳道:“你要不还是回你先前的房间。” 苏槐回头道:“你不想我跟你睡?” 陆杳道:“这里是药谷,不比外面,还是收敛点好。还有,你伤没好,我伤也没好,磕磕碰碰不和谐。” 苏槐看了她两眼,竟然没与她辩驳两句,就转而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这么容易,这是陆杳完全没想到的。 直到他进屋以后关上了门,又点上了灯,陆杳回过神来,赶紧也回屋把门关上。 她总觉得狗男人憋着什么坏,可一直警惕到她洗漱完上床就寝都相安无事。 后来,陆杳睡了一觉,时至半夜,被窝倏而一敞,她身子一凉,整个人顿时惊醒。 下一刻身上又一沉,就被人压在了身下去。 熟悉的气息迎面拂来,陆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人堵住了唇,像多日不识肉滋味一般,一沾上她的身就要命了。 陆杳被他一番激吻,又紧又深,呼吸率先就乱了。 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结实又温热。 陆杳被他碾软了身,吻从嘴角移至鬓边、耳珠,在她脖颈间流连时,她不禁轻喘了两下,张口声音变得异常沙哑,道:“你怎么进来的?” 苏槐道:“撬门进来的。” 她就知道,这狗男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她劝回去。 他捉住她受伤的左手手腕,压在枕边,避免弄伤,其余的他是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 陆杳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有些烫人。 她扭身挣了挣,却将他的邪火勾窜得老高。 陆杳之所以劝他回隔壁房间,便是知道,一旦让他近身,就会是这样一番景况。 苏槐在她被窝里闻了闻,又在她颈窝里嗅嗅,声色绷得有些嘶哑,道:“你的床是很香。” 陆杳:“……” 第700章 我喜欢听你骂 陆杳道:“你毒还没解,身体还没好,你不要不当回事。” 苏槐道:“我都能运真气了,你觉得还不能跟你好吗?” 陆杳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狗男人俯头又缠上来,手里撕了她的衣裳,从被子底下丢了出去。 陆杳想掐他一把,他却辗转在她身上寸寸肆虐。 陆杳背脊骨发麻,麻意直窜头皮,将她眼角顷刻染得绯红。 那眼底里,莹莹流转,如星似火,朦朦胧胧,似蒙着层轻纱又似罩着抹薄雾,摇光欲坠。 他吻过她的腰线。 陆杳微张口想说什么的,半晌想不起来,却在他压着她的腿亲上去时,她身子颤得厉害,骂道:“苏槐……你这混账东西……” 她脑子都有点懵,就好像被大浪拍打着,一下一下送她到浪尖上。 到了浪尖上,却又一直悬着她,让她上不去又下不来。 陆杳眼眶都通红,蹙着眉尖儿,抓着他头发胡乱骂他。 苏槐低低道:“你骂,我喜欢听你骂。” 后来他又顺着腰线往上吻,亲过她的手臂,一路亲到她受伤的那只手腕,反反复复,在她腕间印上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 他每亲吻一下,那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陆杳就颤一颤。 她终是难忍,扭腰蹭他。 这一蹭他他便疯了一样,一手捉着她腰肢,凶狠有力地往里钳。 陆杳仰长了脖子,那一刻,终于被从浪尖上狠狠拽下,一下子淹没进汹涌的浪潮里,有些窒息,却所有感官里都是淋漓尽致的快意。 她本能地抬腰缠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头,忍不住叹出声。 她像一条小船,晃晃荡荡。 具体却分不清,晃动的是身下这床,还是她自己。 苏槐啃咬她身子骨,是恨不得一口一口将她吞下,他舔咬得有力而不痛,却足以让她遍体生麻。 她整条手臂上都是他留下的吻痕,他始终没碰到她那只受伤的手,却总是在她手腕上反复流连。 她依稀听见他说道:“在床上,我想你用尽力气爱我,跟我狠狠纠缠,让我想你想得发疯;在其他方面,你可以不用那么爱我。” 她有些浑浑噩噩,他又道:“以后遇事,先保全你自己。” 陆杳反应了一会儿,才应他道:“我会在权衡利弊之下保全我自己。” “苏槐。”她又唤他。 他抬起头来,他眉间眼尾染着炽烈的情潮,要将她吞噬,整张脸,有股子妖魅邪靡的况味。 她望着他,承认被他勾着了,仰头便亲咬他下巴,手臂搂着他头,极尽缠绵地亲吻他。 她这一动作,苏槐又疯了,将她揉在怀里,把床晃得直响。 后来不知怎的就天亮了。 白天的时候陆杳无甚事就回房补觉,她二师父才解决完苏槐的毒,又兴致勃勃给自己找其他的事干,只要逮着个活物,就能让他试试刀。 因而他整日在房里不出,哪有闲心管其他。 到晚上,陆杳睡到半夜,狗男人又摸上她的床。 陆杳没好气地骂道:“苏槐,你上辈子是色鬼投胎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才大病初愈!” 苏槐道:“我明日便走了,你不在我跟前,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养身体。等过了今晚,下次又是多久?” 陆杳想,她就是遭了这畜生的邪,也就迟疑了那么一刻,便被他逮着空子就钻,一晚上至少有大半晚都在被他断断续续、翻来覆去地折腾。 有时候她迷迷糊糊睡去,睡意朦胧之际,他就又来。 陆杳不敢肆意将手攀他后背,有时候偶尔摸到他背上的伤痂,问:“还痛吗?” 苏槐咬着她耳朵道:“爽多过于痛。” 陆杳:“……” 她就不该问。 转眼间两日已过。 陆杳通知姬无瑕回来,送苏槐出谷一趟。 小童们得知姑爷要走,全都恋恋不舍。 苏槐向薛圣辞行,薛圣摆摆手道:“去吧,准贤婿下次有空再来。” 第701章 我等你 而后陆杳领着苏槐往药田间的田埂上走,身后就跟了一群小尾巴。 “姑爷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呀?” “端午节吧,端午节来吃粽子。” “要是端午节赶不上,最迟最迟中秋节得来。” 陆杳道:“好了,他事情忙,未定归期,你们也别盼着了。” 适时,薛圣在木屋边吆喝道:“都跟那么远去作甚,回来了。” 小童们方才依依不舍地转头回了。 春光明媚,陆杳肤色被阳光照得雪白,光线亮得有些睁不开眼,她便半眯着。 一双桃花眼仿佛比这人间芳菲还要昳丽两分。 两人并肩走着,温煦的风扬来,将两人的衣角往田埂边的草木枝叶上飘拂而过。 姬无瑕已经驾着马车在出谷的路边等着了。 她坐在车辕上,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拈着根狗尾巴草叼进嘴里,也不催,懒懒散散地等着。 黑虎直接晾在马车棚顶上,摊开翅膀晒太阳了。 它时不时蹬两腿,翻个身。 姬无瑕道:“黑虎,你吸热你知不知道,别把自个晒糊了。” 陆杳和苏槐走出药田,苏槐低着头,伸手拨了拨她腰间系着的龙纹佩,道:“等太平了,等不及你来寻我,我会来找你。” 陆杳挑唇笑了笑,唇弯如春风,道:“皆可。” 苏槐直直看着她道:“嫁衣我替你备。” 陆杳愣了愣,转头看向远处青山,眉眼间笑意犹在,道:“也行。” 苏槐道:“走了。” 他将将转身,陆杳道:“要我再送相爷半程吗?” 她既然都开了这口,苏槐当然是要。 只是两人坐上马车,陆杳从怀里取出长绸准备捂他眼睛时,方才那种情人间的别离之绪就淡了许多,顿时苏槐就有些不满意了,道:“你果然还是怕我记路。” 陆杳笑着倾身上前,一边给他系上,一边道:“有什么办法,非常之人得用非常手段。” 姬无瑕驾着马车启程,陆杳又道:“虽说可以动用功力了,但回京途中还是能避则避吧,以保全身体为主。” 苏槐看不见,就只能摸到陆杳,把她卷进怀里,不说话,只是低头亲亲她。 亲到她额头,又顺着一路往下去寻她的唇瓣。 陆杳望着这男人,覆着双眼,也片刻不得消停。 他寻着她嘴唇以后,便反反复复地亲吻。 陆杳由着他,大抵能感觉到,这狗男人即将要与她分开,不会放过任何一点与她纠缠的时间。 他亲她下巴耳珠时,陆杳微微仰着头,靠在他怀里,眉眼微弯,满是柔情,不自觉地挑了挑唇角,那被他亲得绯艳的唇瓣在挑起的弧度里极是妩媚。 她抱了抱苏槐的头,道:“好了,别闹了。” 苏槐看不见,但侧脸贴着她的,感觉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道:“你竟还笑得出来?” 陆杳道:“我不笑难不成哭吗?” 结果约摸是刺激到狗男人了,他反身把她抵在车身壁上,亲起来压根就不知道收的,只会愈加不知足,不断地加深这个吻。 后来陆杳伸手勾上他的头,含糊叫着他的名字,他顿了顿,手里掐着她的腰贴向自己,更是有些疯狂,正待他吻得火热痴缠时,陆杳指间捻着的一根银针冷不防入他后颈。 那一刻,苏槐顿了顿,终于停下。 陆杳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轻道:“我等你。” 或许他已经听不见,微微将头耷拉着,缓缓垂到了陆杳的肩窝里,陆杳顺手就抱着他。 猝不及防地睡过去了。 陆杳唇瓣被他磨得通红,长长吁了口气。 姬无瑕在外听见她吁气,问道:“人弄晕了?” 陆杳“嗯”了一声。 姬无瑕道:“还得是我杳儿。” 她就是这样,不管何时何地,该有的分寸规矩始终会有。 尽管狗贼与她感情已经很好,但在她手上还是不可避免。 进出药谷的人要么封去感识要么昏睡,这下狗贼一个来回都感受了一遍。 姬无瑕又道:“等你真跟他结婚以后,他再来咱们这里,才算自家人。” 说罢一甩鞭子,马车便加速往前驶去。 第702章 回朝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苏槐苏醒来时,唇上的触感还似有似无,伸手摸了摸后颈,晓得遭了陆杳一针。 他扯了覆眼的长绸,马车是静止的,车里也是空空如也。 只余空气里一抹残留的淡淡药香。 苏槐拂开车帘看了看,四周一片郊野,已经离城不远。 车辕上坐守的也不再是姬无瑕,而是剑铮剑霜两个人。 剑铮道:“主子醒了。” 他俩就等着主子醒转以后再动身。 苏槐放下车帘,声色十分平淡,道:“回京。” 剑铮应道:“是。” 江湖上风声不歇,朝中也动静不休,就在满天下都在寻找奸相踪迹时,奸相居然回京了。 一帮朝臣花了重金,还得到了皇帝明里暗里的帮扶,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简直大惊失色。 不光是他们,就连皇帝都还没缓得过神来。 大家都还没想明白,江湖上所有人都在追杀他,这个挨千刀的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回到京里来呢! 可当他一身官袍,入宫门进朝堂时,文武百官都不敢出声。 皇帝也屏了屏呼吸,眼睁睁看着苏槐步入朝殿,手握着龙椅的椅把,紧了又紧。 而后又松开了。 皇帝十分感慨道:“苏卿这一路着实坎坷辛苦至极啊!此前卿下落不明,朕十分忧心,举全国之力寻卿下落,而今总算平安归来,朕心大慰!” 苏槐揖道:“臣使圣上忧心,实过意不去,臣有罪。” 皇帝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之前在朝堂上奋起弹劾、口诛笔伐的朝臣们,眼下罪魁祸首回来了,他们反而倒偃旗息鼓了。 相爷回朝以后,江湖上得知了消息,风声这才稍稍平息下来。 江湖群侠们无不惋惜,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二十万两银子。 别说全江湖追杀了,这次甚至都没人发现过奸相的行踪。 此次西策军平叛凯旋而归,相爷也顺利回朝了,将士们论功行赏少不了。 还有战后的诸多部署事宜,也要一一交接下去。 关于朝中不少世家子弟统统战殁一事,皇帝与苏槐道:“苏卿,此事干系重大,后果严重,大臣们心里都接受不了,想等苏卿回朝以后给他们一个解释。” 苏槐道:“臣也痛心疾首。” 顿了顿,又道:“但此前钦差亲自到南淮调查此事,还有什么疑问的吗?臣上递的文书中亦是述得清楚明白。” 皇帝叹息:“那总归是一群年轻有为的子弟。” 苏槐道:“圣上说得是,着实可惜。” 群臣:这就没了?一句可惜就算了? 终于有大臣忍不住怒火,道:“分明一切都是你这奸贼设计的!” 苏槐道:“有何证据是我设计的?” 大臣怒发冲冠:“此事天下人皆知!” 苏槐道:“天下人皆知年轻的小将军们沉不住气,一心贪功冒进,致使中了敌人圈套,更使我军损失惨重。 “两军胶着,常彪道是我设陷,以达到乱我军心、挑拨离间之目的,诸位大人是信常彪吗?” 那大臣怒得一张脸通红,却不敢应声了。 苏槐道:“常党被灭后,我已为诸位大人雪恨,将所有南淮战亡之将悉数送回京任由处置,若是诸位大人还没消气,只好把他们弄回来再鞭鞭尸。” 朝臣们心里也明白,向这奸贼讨要说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才立完军功回来,又是当朝宰相,又手握兵权,皇帝都还忌惮他得很,又岂会在这事上纠缠。 横竖找不出他错来,说叨几句也就过去了。 现在让皇帝焦灼的是,苏槐手里的兵权。 刚回朝,他并未有上交的意思。 另一半兵权在广宁侯手里,此次广宁侯并未回京,而是留守在了南淮。 南淮乃战略要地,接邻云金,需得将士们戍守。 而广宁侯曾是南淮世子,南淮军刚刚收服,由他留守再合适不过。 再者,南淮疑似仍有常党逃窜,所以留下继续除乱也是任务之一。 所以广宁侯一时半会也没法交权,现在西策军的兵权是一个都收不回来。 第703章 保不住了 广宁侯皇帝不担心,一是广宁侯还不成气候,二是皇帝有意让广宁侯向皇家靠拢,现如今朝中相党独大,才真真是让皇帝睡不着觉。 没两日,就有朝臣在皇帝的授意下提及归还兵权一事。 苏槐以军中事务尚未理清,各部也尚未妥善安顿为由,暂缓交权。并向皇帝言明,待将事务处理得当以后,再行交权。 皇帝也不能跟他撕破脸,还得嘴上关怀几句,莫要太过操累。 下朝以后,皇帝召见了苏槐,始终担心着他的身体,询问道:“苏卿的毒如何了?这一趟去南淮回来,要不要紧?可有寻到良医解毒?” 苏槐道:“臣并未能寻到良医。” 皇帝遗憾地叹了口气,召来太医为他看看。 苏槐宽衣,皇帝看到他背上情况时,不由吸了口凉气,道:“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苏槐道:“请圣上容臣在有限的时日里,将朝野内外肃清,还圣上一个太平盛世。” 皇帝道:“苏卿有心了。” 苏槐退下后,皇帝是焦心中又不免暗松了一口气。 苏槐背上那情况,看起来比上次严重多了,但愿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而冷宫里的静妃,此时整个人都已经有些不失常了。 她一直靠着嬷嬷传达给她的相爷的指示才能活到今天的。 最初怀有身孕的喜悦和期待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焦虑。 刚在冷宫那两个月里,静妃的肚子没有什么动静,也不见长,静妃十分担心,可前来为她例诊的太医又说她的脉象一切正常,之所以没显怀,是因为母体太瘦弱,加之冷宫的一日三餐太清减等诸多原因。 静妃只能靠着太医开具的汤药来保胎。 后来长公主时常捎些补养的东西到冷宫来。 静妃原以为不会有问题,因为长公主也是惦记着她腹中胎儿出世,暂时不会害她的。她也想孩子能够长得好些,便安心服用。 可才没过多久,一日静妃醒来突然身下出了好多血,将她吓个半死。 嬷嬷赶紧去找太医,太医来一看,才告诉她孩子已经保不住了,问她近来可有食用活血亦滑胎之物。 静妃一听,整个人呆滞无神,毫无生气。 她的饮食一切照旧,唯一吃的就是长公主送来的东西! 那个恶毒的女人,不仅害得她口不能言,竟还害死她的孩子! 她安分守己地待在冷宫里这么久,一心盼着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随后静妃就疯了狂了一般,哭着嘶吼着,满脸仇恨,恨不得要长公主偿命。 嬷嬷怕她动静闹得太大,连忙捂住她的嘴,又让太医给她服用镇定安神的药物,施了两针,她方才慢慢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等她幽幽醒来,嬷嬷叹息道:“娘娘这般,又如何能要长公主的命,只怕是连长公主的面都没见到,就会被长公主给杀了。 “如今娘娘已没有了子嗣护身,宫里谁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死娘娘。今日真要是不管不顾,闹得人尽皆知,就连相爷都再保不住你了。” 静妃颤了颤眼帘,绝望地抓住嬷嬷,喉咙发出粗嘎的声音,拼命比划着口型: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嬷嬷道:“娘娘莫急,这件事我已经第一时间传信出去给相爷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且静候相爷消息,先不要轻举妄动。” 静妃煎熬地等了些日,嬷嬷与她道:“娘娘,相爷那里有消息了!” 静妃仿若看见一束光,灰败的眼神这才亮了亮,殷切地看向嬷嬷。 嬷嬷道:“相爷让娘娘勿慌,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孩子也依然在娘娘肚子里。” 静妃有些迷茫:可孩子已经没有了啊。 嬷嬷道:“相爷既然这么安排,就一定有法子。娘娘放心,只当眼下是有这个孩子的,等到了临盆时候,相爷定会把这孩子送到娘娘身边。” 静妃似懂非懂。 第704章 无所不能 于是后来,静妃就装作她依然是怀了孩子的模样,而且还一天天显怀,捧着个大肚子。 装着装着,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她到底还有没有孩子。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撑到等相爷回来。 现在相爷终于回来了,静妃得知这消息以后,高兴得忘乎所以,精气神也一下子全都提起来了,捧着个大肚子在冷宫里走来走去,还不停地问嬷嬷: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嬷嬷劝道:“娘娘稍安勿躁,毕竟这里是冷宫,相爷如何进得来。但是娘娘的一切相爷都知道,接下来娘娘就安心等着临盆生产吧。” 静妃又问:是不是等我从这冷宫里出去,就能再见到他了? 不知不觉间,日日的念想堆积起来,都快将她折磨疯了。 她一天都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后来静妃按照临盆之期早产一月,正值半夜时候。 静妃万没想到,相爷竟当真安排嬷嬷夜中给她抱来一名襁褓中的小婴孩。 小婴孩正熟睡中,十分瘦弱。 原本有两三个月大,看起来竟只有月余一般大。 静妃抱着那孩子,突然间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曾失去,该是她的,一切还是她的。 嬷嬷也道:“娘娘瞧,这小模样当真有两分似娘娘,八分似皇上呢。” 静妃仔细一看,还真是。 相爷在她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连给她的孩子也仿若是她亲生的一般。 嬷嬷又道:“只是这孩子眼下还需得清养些时候,看起来才能与娘娘临盆的日子对得上。” 静妃产子的消息当晚也传到了皇帝那里。 只是据太医说,静妃在冷宫身子一直养得不怎么好,此次系早产,小皇子十分孱弱,能不能养得活还尚未可知。 皇帝闻言,本就没什么心思,眼下更是无心去探望。 如若养不活,去看了也是多此一举。 能不能活都是天意。 皇帝只着太医看护着,也命内务府送了些补养之物去冷宫里。如若那孩子能活,过几个月让他娘儿俩从冷宫里出来再去看也不迟。 何况,眼下皇帝哪有心思关心这些。 自打苏槐一回来,又开始独揽朝政,朝臣们敢怒不敢言。如今是他相党一党独大,已经不是树大招风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如日中天。 皇帝不是没想过收回他部分相权,比如批红之权,苏槐也毫无怨言地交还给皇帝。 可隔日,一摞摞奏折堆满了皇帝的书桌,他从早批到晚都批不完。 国务琐事更是多如牛毛。 更甚者,以往许多事务都是苏槐这一朝宰相在处理,如今皇帝上手竟然生疏得很,他要想批阅某些折子,还得去了解这些事之前是如何进展的。 如此忙碌一番下来,夜里都没怎么睡,到第二日早朝他还是头昏脑涨的。 坚持不了三五日,皇帝御桌上的奏折就越堆越多。 最后皇帝只得又交回给苏槐,并派遣一名朝中官员与之共同处理。 那官员起初豪情壮志,誓要效忠于皇上,在相爷公署办公时,苏槐也确将批红的权利安排给他。 官员日忙夜忙,没多久就卧病在床。 而相爷公署照旧,苏槐手底下的官员依然分工有序,将各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那些江湖上的追杀令,依然有效。 现在得知相爷已经顺利回朝了,江湖人士明里暗里都朝那天子脚下的京都汇聚而去。 毕竟二十万两银子就在那里,还每天大摇大摆地上朝下朝,实在惹人得紧。 万一寻得个机会成功取了奸相人头,那便赚大发了。 于是京都城里那一阵,表面上繁华如初,实则暗潮汹涌。 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无回门排第二,排第一的杀手门单名一个字“悦”,只是江湖上谁也不知悦有多少门徒有多少分舵,它已经退隐江湖许多年,成为一个传说。 除了悦和无回门以外,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杀手组织太多了,他们齐聚京城,在苏槐上下朝以及前往公署公干的必经之路上,扮作寻常百姓,等时机动手。 后来终于寻得个绝佳时机,可动手之际,发现奸相竟临时改道了。 第705章 一个都不要放过 苏槐径直去了一位朝廷重臣的府邸。 那朝臣自是知道这奸贼当下的情况,他正到处受人追杀,今天就有人动手,而且杀手都已经追踪到他府宅外了。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其中他没少出力。 只要能杀了奸贼,散点家财又算什么。 朝臣不能不迎苏槐入内,同时他也暗自撤了府卫,让那些杀手能够顺利入府刺杀。 结果也如他所愿,杀手纷纷翻进府邸,刺杀苏槐。 这种时候,朝臣第一时间携其家眷躲了起来。 可还没过多久,重重铁甲骑兵闻讯赶来,长驱入府,将那些亡命之徒纷纷围困。 免不了一场拼杀。 杀手总归势寡,士兵一拨又一拨涌进来,眼看着要把他们全部歼灭,杀手不甘丧命于此,本能全部朝内院逃窜。 于是乎激烈剿杀从前堂一直蔓延至后院。 这里好歹是官邸,杀手走投无路,率先擒住了这官邸的主人,他剩下的同伴亦是擒住朝廷官员的家眷。 想着这般,这些官兵就不敢轻举妄动。 那朝廷官员被挟持着,厉声大喊:“苏槐!还不让他们都退下!” 苏槐坐在亭中,亭外满地尸血狼藉,仿若他置身其外,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他徐徐开口道:“敢挟持朝廷命官,我生平最厌恨被人威胁。” 随即他令士兵们道:“一个都不要放过。” 那朝廷官员眦眼欲裂,破口大骂:“你这奸贼!不得好死!” 士兵们全然不受要挟,纷纷全力剿杀,也不管误伤几何。 一时间,府邸里满是厮杀叫喊声。 杀手见手里的人质压根没用,在官兵杀上来时,第一时间用人质去当人肉盾牌。 朝廷命官不知被戳了多少刀,咽气时都没闭眼。 最终,所有杀手也难以幸免。 此刺杀案震惊朝野内外。 有杀手于相爷去官员府邸公干途中设伏刺杀,一路追杀至官邸,结果致使朝廷命官满门悲剧。 这样的案子接连出了两桩,都是因刺杀相爷而起,可最终相爷都还活得好好的。 那几日朝堂上风声鹤唳,苏槐一脚踏入朝殿,百官们别说指声大骂,气都不敢喘大了。 苏槐主动提起两门朝廷命官的惨案,原本江湖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可出了这样的大案,俱是江湖之徒所为,不得不查。 江湖本身并不想与朝廷为敌,真要干起来,江湖中便是能人辈出,又怎敌朝廷千军万马。 于是那些原先想取奸相人头的江湖中人无不闻风而散。 黑市里关于奸相的赏金榜也第一时间撤个干干净净。 不光是江湖中人,朝中先前有出金悬赏奸相狗头的朝臣,也都不得不收起尾巴,立马断了与那些江湖势力的拉扯,生怕下一桩惨案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很快,京中汇聚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朝堂上也一片难得的平寂。 皇帝召见苏槐,沉着面容道:“苏卿,此事你做得有些过了。都是朕的朝廷重臣,何须闹得如此不可收场的地步。” 苏槐道:“圣上说得在理,因为那些江湖势力渗透,臣也深受其害,臣定当严加追查此事,将那些勾结江湖势力刺杀朝廷重臣的幕后之人一一查出,严惩不贷,以还受害同僚们一个公道。” 皇帝顿了顿,道:“如今朝廷才经历战乱,有待恢复元气,不宜再起内乱。那些江湖杀手皆已伏诛,朕另派人调查此事,苏卿还是将重心放在其他上面吧。”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真要是闹狠了,于朝廷也不是件好事。 第706章 远道而归 这厢,姬无瑕隔三差五往药谷里跑,回回问三师父的消息。 听说三师父还有几日便到了,她便住在药谷里不走了。 这日陆杳在她三师父回来之前,去整理三师父的院子,这种事姬无瑕最积极。 她端着盆水,肩上搭着两块麻布,嘴里还衔着一根鸡毛掸子,一路哼哼着小曲儿就往行渊的院子里去了。 陆杳跟在后面,她都没得东西拿,全被姬无瑕抢着拿了。 平时行渊不在谷里时,谷里的其他师父和小童们知他脾性,他的院子通常都没人会去。 姬无瑕当然也老老实实地不敢擅闯。 每每也只有陆杳亲自打理她三师父的院子时,姬无瑕才能堂而皇之地跟着去混个热闹。 陆杳推开院门,姬无瑕探头往里一看,围着院子的木墙上藤蔓缠绕,蔷薇花悄无声息地盛开,一簇一簇挂了满墙,绚烂得紧。 那房门紧闭,屋檐下却是空荡荡的,台阶上爬了些青色的苔藓,颇有两分萧索。 整个院中之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半荼蘼一半幽寂。 陆杳走进院里去,姬无瑕也跟着进去,放下水盆和鸡毛掸子,深吸一口气,道:“好香啊。” 陆杳推开她三师父的房门,房中光线明朗,一目了然。 只是桌几椅榻上难免蒙了一层淡淡的尘。 姬无瑕豪气干云道:“杳儿你别动,你手还没好,放着统统我来!” 陆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绷带已经拆了,也已经结疤了,就是手心的瘢痕丑陋了些。不能提不能搬重物也就罢了,还不能做点轻便的活吗? 不过就姬无瑕这比赚钱还要高涨的劲头,哪有她动手的余地。 姬无瑕如风卷云残一般扫了屋子,对陆杳道:“杳儿,你出去,仔细呛着你!” 然后又两手各拿一块麻布开始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擦一遍。 陆杳只好站到门外,见着姬无瑕劳作的身影,好笑道:“姬门主,干得这般积极也没钱赚的。” 姬无瑕道:“你三师父我收什么钱!又不是外人!” 等姬无瑕把屋子都收拾干净,把桌几椅榻擦了一遍又一遍,问陆杳道:“杳儿,你看干净了没?” 陆杳道:“都给你擦得冒光了,你说干净了没。” 随后她去橱柜中取出床帐被褥等,将床帐挂好了,又把被褥拿去太阳底下晒。 姬无瑕负责拉绳晾被,两眼冒着贼光地又问陆杳:“杳儿,我闻一下你三师父的被子呗。” 陆杳:“……” 陆杳道:“往常你都骂奸佞不要脸,你脸呢?”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忙活了这半天,一点甜头都不给么。” 陆杳道:“不行。” 晾好被子,陆杳就督促着姬无瑕同她一起,去三师父院里,理理杂草,剪剪蔷薇花的花枝。 姬无瑕做不来这些细致活儿,光顾着给蔷薇花挑虫了。 挑来的虫子随手一抛,黑虎就扑腾着翅膀张嘴去接住。 黑虎表示:肉是好肉,就是不够塞牙缝儿。 等到傍晚的时候,太阳下山了,陆杳又和姬无瑕将床褥被子收回屋子里,将床榻铺设整齐。 一切都打理妥当了,方才关上房门阖上院门去了。 姬无瑕兴冲冲道:“我猜,三师父不是明天肯定就是后天,必回!” 没过两日,这日午后,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山谷。 姬无瑕成天留意着,彼时她人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看见马车时,一下子精神过来,翻地就窜下地去找陆杳,道:“杳儿杳儿,回来了!” 陆杳同姬无瑕出门去看,果真,连忙笑着知会二师父一声,就同姬无瑕一道穿过药田去迎接。 要是以往,有个什么热闹,姬无瑕肯定蹿得比谁都快。 可眼下,姬无瑕老老实实地跟在陆杳身后,不断催促:“杳儿你走快点!” 陆杳挑了挑眉,道:“你走得比我快,你先去呗。” 姬无瑕狂挠头,道:“我不能坏了我的形象,省得你三师父觉得我毛毛躁躁、咋咋呼呼。” 陆杳道:“可喜可贺,终于晓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第707章 一脚踏入凡尘来 两人一路打趣着,陆杳也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以后,马车也停靠了下来。 驾车的童子率先下得车来,对陆杳一揖,然后又对马车里的人道:“公子,姑娘也已回谷了。” 里头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嗯”了一声。 陆杳上前,她虽不会得意忘形,但也可见喜色,敬重唤道:“三师父。” 童子把马车的车凳搬到地上放好,片刻,一人扶帘探身而出,踩着车凳缓步而下。 陆杳不由想,姬无瑕总在她跟前说,三师父世上无双,是最好看的男子,这话确实不假。 他一回来,满山谷的春意都刹然失了颜色。 他着一身竹青色衣裳,脑后挽着半髻,一切寻常。 但他下车站定以后,略略抬头,那神情形容端的是清贵寥淡,那双眉眼不染风月,却最是人间风月。 仿若他不是远道陌上缓缓归,而是一脚踏入凡尘来。 他身上携着的一股气息,似十里和煦春风,又似无尽秋月华霜。 行渊看见陆杳,问:“一切可好?” 陆杳应道:“徒儿一切都好。” 行渊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头,一如从前。 也是师徒许久未见的见面礼。 陆杳便也笑。 他再一抬眼,看见两步开外的姬无瑕,此时姬无瑕哪还有平时的半分张牙舞爪,她规矩得像只小鸡,还呆呆的。 行渊对此也习以为常。 姬无瑕回过神来,紧张兮兮地跟着陆杳唤他一声“三师父”。 行渊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童子就自车里抱出他的琴来,还有一个装行李的箱笼。 陆杳本是要上前搬的,姬无瑕见状就撸了袖子上前,道:“杳儿你放着我来!” 然后她轻巧地就把箱笼拎起来,十分具有表现欲地大步往前走。 陆杳也不跟她抢,这家伙素来就是这样,生平只对她三师父这般殷勤。 小童们欢快地从对面跑来,叫道:“三公子回来啦!” 薛圣见大家都把田埂堵满了,索性就站在那头等着,道:“这一走就是半年多去了,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在蓬莱落地生根了。” 行渊道:“是耽搁了些时日。” 姬无瑕帮忙把行李箱笼扛去了行渊院子里,那厢薛圣和行渊进屋谈话了,小童们热热络络地烧水煮茶。 行渊的童子在这药谷里算是年纪最大的,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 童子叫阿绥。 姬无瑕放下箱笼,就对阿绥道:“你家公子的屋子是我打扫的,干净吧?” 阿绥笑道:“有劳姬姑娘。姬姑娘打扫的,可有不干净之理。” 姬无瑕兴冲冲道:“那回头你隐晦地跟你家公子提一嘴呗。” 阿绥道:“一定。” 然后他便见着姬无瑕跟个跳蚤似的,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阿绥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随即从箱笼里取出一只锦盒,给行渊送过去。 两位师父说话,陆杳在旁斟茶。 寒暄几句过后,薛圣也不耽搁,直接就问:“这趟去蓬莱,可有收获?” 行渊看了看他,道:“你兴许感兴趣,但阿杳不一定能用。” 薛圣道:“废话这么多,快给我瞅瞅。” 不多时,阿绥就捧着盒子进来了,将盒子放在桌上。 薛圣打开盒子一看,不由叹了一声。 陆杳便跟着上前两步往盒子里看去。 姬无瑕不知什么时候窜进来的,都没声儿的,也从陆杳侧边抻长脖子瞧去。 姬无瑕惊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以前我从未见过。” 想她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江湖黑市上买卖什么的没有,但这玩意儿确实不曾见过。 姬无瑕又问陆杳:“杳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杳道:“不知。” 薛圣便道:“这是银蛇花。” 只见盒中躺着一只琉璃瓶盏,瓶盏里放的便是一枚花枝。 但那花枝十分奇怪,花色银白,花叶背面有些细闪的光泽,整个如蛇一般盘桓枝叶而上,在那枝头绽放出一朵奇异的如蛇口一样的花形来。 花朵里面的花蕊鲜红,便如那蛇信子一般。 第708章 银蛇花之效 薛圣不由看了行渊一眼,又道:“真有你的,你说去试试,竟果真弄了回来。” 行渊饮了口茶,未语。 姬无瑕好奇问道:“二师父,这银蛇花很难得吗?” 薛圣道:“这是蓬莱的圣品,你说难得不难得?” 姬无瑕不由也感慨,道:“三师父果然无所不能。” 姬无瑕道:“这宝贝有什么用啊?” 陆杳道:“这花叶晶莹剔透,纯净却又透着妖冶,越是漂亮的东西,恐怕越是诡异。” 薛圣道:“看来徒儿颇有心得。” 姬无瑕道:“那可不么,不光花如此,人也如此,是吧。” 陆杳:“……” 薛圣道:“我本想着,要是灵犀角没有着落,解治不了走火入魔的话,不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这银蛇花十分霸道,兴许可以用作药引一试。 “再者,即便是找到了灵犀角,恐怕也没有多余的,要不然到时候徒儿你用灵犀角,这银蛇花就可以拿去给凌霄那老小子试试。” 陆杳见着二师父那眼含兴奋的神情,这是做试验做到自家头上了。 行渊道:“你了解这银蛇花吗?” 薛圣道:“我从古医籍上了解一二,它可助练功者伐筋通脉,使其功力大增,走火入魔者亦可冲平伐乱之气。只是书上有载此药引有副作用,却未详载是什么副作用,只能后续观察。” 行渊道:“它虽能暂解走火入魔,却是有时效性的,你知道吗?” 薛圣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道:“这个却是不曾得知。” 行渊道:“此物作药引,并不能一劳永逸,而是阶段性的。它的药效仅能维持一段时间,随着药效慢慢消散,原先的情况不会有所改善,一切照旧。” 薛圣道:“还有这说法?” 行渊道:“此物是蓬莱之物,蓬莱人对它了解得更为透彻详尽一些。” 陆杳问道:“那三师父所说的一段时间,是指多久?” 行渊道:“长则能维系一两月,短则只能维系半月。” 姬无瑕道:“有一两个月能够恢复正常,那也总比没有强啊,大不了等一两个月后又变回原样呗,又没什么损失。” 行渊道:“诚如阿杳所言,世上大多看似美好的东西都不只是单纯的美好,而是都有其相应的代价。这银蛇花有毒。” 姬无瑕问:“要是服下会怎么样?” 行渊道:“按照薛大夫的想法,它或许能暂缓走火入魔,可随着毒性入体,亦会蒙蔽人视听感官。” 薛圣沉吟,陆杳不语。 姬无瑕道:“三师父,就是会变成瞎子聋子的意思吗?” 行渊道:“或许会眼不能视,或许会耳不能听,或许两者皆有,因人而异。更有甚者,会失去味觉嗅觉,这些都是不可预测的。” 姬无瑕唏嘘道:“恢复功力的同时,真要是瞎了聋了,那恢复来有何用?咱们习武的最重要的就是看和听好吧。” 薛圣叹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此行回来有点转机呢,得,经你这么一说,还有个啥好说的呢。” 说着他就把银蛇花捞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又道:“这东西珍贵是珍贵,只是眼下没有万全的把握,还不能拿它做药引用。也罢,还是等我再钻研钻研再说吧。” 薛圣起身去把这宝贝仔细存放,行渊则也起身,回自己院落。 只是走到门口,行渊脚步停了停,微微侧身,回头看来。 门前的光淬在他身上,宛如松下月、月下霜一般,清淡又柔和。 他对陆杳道:“这段时日可有练乐?” 陆杳应道:“徒儿惭愧。” 行渊道:“随我来。” 姬无瑕心头一喜,只要陆杳跟着去,她就有理由跟着去。 以往每回她跟在陆杳左右,行渊见了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第709章 心事多了许多 两人跟着行渊回到院中,进了房里。 阿绥备好了清水,行渊一边净手,一边道:“奏曲我听。” 房中有两把琴。 一把是行渊的琴,一把是陆杳的。 陆杳的这把,也是行渊亲手做给她的。 只是陆杳以往是个习武之人,并不时时把琴带在身上。 行渊曾教她,乐并非只是自弦上生,乐是自她心上生,所以琴也不是她唯一的乐器。 陆杳坐在琴前,奏了一曲。 在姬无瑕听来,那曲声是赏心悦耳至极。 琴声传出屋子,在药谷里绵延,所至之处,犹如清冽甘泉一般沁人心脾。 谷里的小童们坐在屋檐下,捧着小脑袋听得颇为享受。 然,行渊净完手,拿巾子慢条斯理地拭干了手上水迹,放下巾子以后方才道:“近来心事多了许多。” 陆杳弦音一顿。 姬无瑕不由暗叹,这三师父也太厉害了啊。 光是听一段音,就能听出心境。 陆杳心知,怕是她刚才一开始拨弦的时候,三师父就已经听出来了。 只不过三师父没有拆穿,等洗完了手才说出来。 她索性停下,调整心境,而后再重新奏。 最后陆杳在行渊这里温习了两个时辰的功课,同以往的十年如一日一般。 不管是习武还是习乐,都是不可荒废懈怠的,即便已得其精髓,若不勤加上手练习,时间一长也会生疏了去。 只是习武她眼下不能了,习乐还能依旧。 姬无瑕平时肯定坐不住,但她却能陪着陆杳在行渊这里待两个时辰。 她一边听着陆杳的琴声,一边时不时偷瞄行渊,哪会觉得无聊,反而有滋有味得紧。 别说两个时辰,就是让她一天到晚都待在这里她也乐意。 她见行渊正坐在窗下看书,看得专注,许久都没抬起头来。 姬无瑕也就单手支着头,有些肆无忌惮地瞧着他了。 窗外的光线落在他手里的书本上,又反照在他的脸上,那侧面轮廓是成熟男子的模样,微垂着眼,一派稳重自持,似那琼门仙境里的人,冷冷清清,浑身都透着一种不同于这世俗的仙气。 姬无瑕的思绪一飘就飘了老远。 她不由得想,还好这三师父平时都在谷中避世,极少出去走动,否则就这番模样一出去,江湖上那些女的还不跟饿狼一样扑上来。 江湖上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但凡有点容貌的,要么早就成家了要么身边肯定莺莺燕燕。 还好三师父性情淡薄,不追名逐利,也不迷恋红尘,这药谷里也就她一人慢慢欣赏。 阿绥眼见姬无瑕望着他家公子出神,那模样呆呆愣愣的,平日里挺伶俐的样子,怎么一到公子面前就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阿绥见她出神之际身子越来越往一边歪,她坐的凳子也跟着歪,三条凳子腿都离地了,只剩一条支撑着。 阿绥也不知是怕那独独支撑的凳子腿给她坐瘸了还是怕她给摔下来,咳了咳出声道:“姬姑娘最近不忙吗?” 姬无瑕回了回神,又自然而然地把身体收了回去,道:“我不忙啊,我最近非常闲。” 然后她又小声问阿绥:“三师父在看什么书啊?” 阿绥道:“在蓬莱新得的一本古琴谱。” 姬无瑕点点头,道:“三师父已然是技艺高超无人能敌,还这般勤学用功,真乃我辈楷模。” 阿绥抿着嘴笑了笑,不再言语。 待行渊合上书本,将陆杳所奏之曲,从头到尾哪一段哪一弦有何调整改进之处,都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随后姬无瑕跟着陆杳要起身离去,阿绥道:“姑娘稍等。” 两人驻足回头看去。 只见阿绥取出两只盒子放在桌面上,道:“这是公子带回给姑娘的礼物。” 陆杳愣了一愣,阿绥便打开一只盒子,不想里面躺着一只笛。 笛身只有尺来长,骨节分明,清透流畅,泛着莹莹温润的光泽。 那是只玉笛。 第710章 礼物 陆杳伸手拿起来,触手凉润,又极有分量。她随手转了一下,不由含笑。 行渊问她:“可喜欢?” 陆杳应道:“师父所赠,自是喜欢。” 而且师父能看中这笛并带回来,说明这笛本身在音律上也是十分出色的。 阿绥亦笑道:“这是公子特意给姑娘挑的,姑娘出行在外时不宜带琴,但此物小巧,却能随身携带的。” 陆杳道:“多谢师父。” 姬无瑕问道:“那这只盒子里又是什么?莫不是只箫吧?” 虽然三师父给杳儿带礼物的行为她十分羡慕,但带回来的东西她可一点都不羡慕。 这萧啊笛的这些玩意儿她又不会用,拿来捅人她还嫌弄脏了,而且也不够锋利呢。 所以她问这个问题,完全是出于好奇。 阿绥随之又打开了另一只盒子。 姬无瑕往里一看,眼睛都直了。 里面的东西同样只有一尺来长,但不是笛也不是箫,居然是一把匕首。 姬无瑕怎不识货,越是好的兵器,从刀鞘上就能看得出来,越是没有那么多繁复的点缀装饰,而是十分精简;而且刀鞘的打造工艺不凡,一看便是好东西。 姬无瑕赞叹道:“三师父的眼光可真好。杳儿你快看,好兵器!” 陆杳见她看归看,却没动手去拿,便伸手拿了出来,拔出刀鞘。 只听铮地一声,金属划破空气,回响在刀鞘里的声音,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悦耳至极。 那刀身是那种暗淡却又异常锋利的金属光泽。 姬无瑕眼神都快黏那匕首上去了,陆杳又铮地把刀鞘套了回去。 然后姬无瑕眼神就跟着那匕首转,直至陆杳一把将匕首塞她怀里去了。 姬无瑕捧着匕首,抬头直愣愣地把陆杳看着。 陆杳道:“她估计已经傻眼了,我替她谢谢三师父。” 姬无瑕听着陆杳说的话,又循着陆杳的眼神看过去,直愣愣地把行渊望着。 行渊没说什么,倒是阿绥被姬无瑕的反应逗得一个劲地抿嘴忍笑。 随之姬无瑕才回味过来,问:“这是给我的?” 陆杳道:“不是给你的还能给谁的?总不能咱们两人都在,三师父备了两份礼物,却都只给我一个人吧?” 姬无瑕道:“也是,要是都给你的话,肯定就偷偷给你了。”她看了看手里的匕首,简直欣喜若狂,“所以这个真是给我的。”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姬无瑕都快要跳起来,搂住陆杳就往她头上亲了一口,道:“杳儿你真是我的福星,沾了你的光,我也有你三师父送的礼物,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阵风似的就跑了出去,然后又倒回来,满眼都是神采飞扬,探头看向窗前坐的人,道:“谢谢三师父!” 说罢,就大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她快点跑远是对的,省得一会儿得意忘形恐怕连她自己都很难控制。 陆杳后脚才跟着走出了院子。 姬无瑕在药田里练了几招以后,兴冲冲就朝陆杳跑过来,大老远道:“杳儿,这匕首真的很锋利!” 陆杳瞧见阳光下,她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像山涧飞泉溅在山谷潭水里,里头是直白的兴高采烈,清澈而又泛着波光粼粼。 姬无瑕也什么能回馈的,就去潭里捞鱼,动作非常麻利,三下五除二把个鱼处理得干干净净,晚上可以给三师父炖汤喝。 这一点以往陆杳教过她,剖鱼的时候把鱼身上的刺都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鱼肉。 到了晚上,行渊回来以后,饭桌上都显得热闹了许多。 姬无瑕心情好得不行,来来往往摆碗筷时都哼着调调。 行渊过来坐下,姬无瑕便给他舀了一碗鱼汤放在他面前,道:“三师父喝汤。” 薛圣见状正要唠叨,陆杳便笑着也舀了一碗送上,道:“二师父喝汤。” 行渊吃了两口,忽然问陆杳:“手怎么了?” 他之前便看见了,她手上有瘢痕,甚是显眼。 陆杳道:“之前不慎烫着了。” 第711章 三师父的琴 行渊动了动眉头,道:“不慎烫着了?什么不慎烫得这么严重?” 薛圣摸摸八字胡,悠悠道:“你离谷太久了,谷里有了新鲜事你也不知。” 行渊道:“有何新鲜事?” 薛圣一脸欣慰道:“徒儿长大了。” 行渊看了陆杳一眼,道:“她之前没长大吗?” 薛圣哆道:“那不一样。我的意思是徒儿总归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行渊反应平平:“嗯。” 薛圣再来一句:“徒儿有意中人了。” 这话一出,行渊的筷子便顿了顿。 虽然行渊与薛圣、凌霄相比起来是最年轻的,可他的脾气和心性却不比他们直来直往,而是最捉摸不定的。 这一点别说小辈们,就连薛圣都深有体会。 谁都不知道他得知此事以后,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行渊继续用饭,后来饭桌上再无一人说话,整个过程安静得有些憋闷。 直至行渊起身离桌时,薛圣终于开口道:“你小子就不表个态吗?” 行渊回眸看来,道:“表什么态?我若不同意,此事就作罢了吗?” 薛圣一时答不上来,陆杳和姬无瑕也闷不做事,行渊便转身走掉了。 姬无瑕道:“三师父这是……不同意啊?” 薛圣道:“他总归是没见到人,等见到了人说不定就不是这个态度了。不急,往后有的是机会。” 陆杳心想,等见到了人,就苏槐那抢着戴绿帽子的性子,说不定她三师父态度还更差些。 饭后,姬无瑕见着行渊的院子里还亮着灯,可无心跟陆杳回她的院子休息,便不大意地跟陆杳摆摆手道:“杳儿你先回吧,我今晚吃太饱了,随处走走先。你别管我,回去吧啊。” 陆杳道:“别扰了三师父清静。” 姬无瑕道:“我又不去偷看他,我就是走走。” 陆杳晓得她盼了这么久,也晓得她可以对所有人胡来,唯有对药谷里的长辈和小辈敬爱有加,更别说三师父,她是绝对不会也不敢有半分逾矩行为的。 陆杳也就由着她去了。 姬无瑕在附近胡乱走了一圈,鬼使神差的就摸去行渊的院子里了。 她瞅见他房里的窗户还是半天那般开着的,灯火溢了出来,将窗外的蔷薇藤都映照得影影绰绰。 眼下这时节,还这般敞开着窗子,不是叫蚊虫都往里飞吗? 不行,她得去替三师父关窗去。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抬脚猫着身潜了过去,收敛身息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顺便再看看三师父在干什么。 嗯,就看一眼,看完关窗就走。 只是姬无瑕刚躲身在窗边,还没来得及探头往里看,彼时行渊坐在案前,拿布巾拭弦,拭完后,随手放在那弦上,倏而指尖一挑,一声琴乍然而泻。 琴声霎时荡出室外,回旋于山谷。 顷刻间,仿若山泉无声,万物静止。 下一瞬,不远处树丛里栖息着的鸟儿成群惊飞而起,仓皇四散;林中走兽精神抖擞,各处逃窜。 陆杳在自己院里,用银签拨了拨灯芯,闻声顿了顿。 薛圣亦是精神一振。 房里的小童们,猝不及防,从昏昏欲睡中惊坐起来,那琴声莫名使得他们心头跳得急且锐。 小童久久难消那股心惊之意,惶然道:“三公子的琴好生吓人!” 姬无瑕离得最近,她在窗外何尝不是心神具震。 别说山谷里的飞禽走兽,毫无基础的小童们,就是她有功力护体,也觉慑人心魂。 三师父的琴,和煦时如同仙乐,迅疾时如同雷霆,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雷霆过后,接着又有弦音缓缓铺开。 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那第一声琴里宣泄完了。 余下的都是和风细雨,带着绵绵润泽之意,哄人入梦。 小童们又重新变得昏昏欲睡,什么时候倒下睡着的都不知。 只知梦里有灿烂阳光,有草木芬芳,而他们转眼间,已长成俊俏儿郎。 可以骑马踏花,仗剑天涯。 姬无瑕在窗外听着,不知不觉也平了心态,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稍稍斜身,探了探头往窗里看去。 她看见的便是他临案抚琴的光景。 尽管与她 第712章 你中意他什么 姬无瑕平时隐蔽工作做得甚好,只要她不想让谁发现,旁人就轻易发现不了。 不过这一点在行渊这里完全不奏效。 眼下就连阿绥都发现她了。 当行渊指间拨着几弦尾音,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看向窗边,冷不防与姬无瑕四目相对时,姬无瑕犹如遭闪电过体,从头皮麻到脚心。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忘乎所以地趴在他窗外又听又看了。 下一瞬,姬无瑕脑子还没开始转,脚底先抹油溜了。 行渊面色平常,仿若溜掉的只是一只野猫儿,溜了也就溜了。 他又垂下眼去,手里动作已停,轻轻覆在琴弦上,抚平微微颤抖的琴弦。 行渊吩咐阿绥道:“阖窗吧。” 姬无瑕一路跑回陆杳的院子,窜进陆杳的房间里。 惊得屋里的灯火都跟着窜了窜。 陆杳回头见她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道:“你干什么坏事了?” 姬无瑕顺了顺胸口,还觉心惊肉跳,连忙灌了两杯水,道:“我能干什么坏事啊,还不是见你三师父没关窗,怕蚊虫去咬他,又怕他着凉来着,所以去帮他关窗。哪晓得被你师父突然抬头看个正着,我这不就跑回来了。” 陆杳揉了揉额头,道:“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 姬无瑕道:“唉,兴奋过头,兴奋过头了。” 随后两人洗漱完躺床上,姬无瑕忽然道:“你三师父的那第一声琴,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陆杳不言语。 姬无瑕又道:“是不是你跟狗贼的事,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所以他生气了啊?不过要换做是我我也生气,好不容易教的个徒儿吧,出门一趟回来,徒儿竟然被人给拐了。 “要是我得知我女儿跟个男人在一起了,我也怒血上头,恨不得把那狗畜生给杀了。” 陆杳:“女儿?” 姬无瑕道:“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对你三师父来说,可不就把你当女儿。” 陆杳:“……你这发散思维,委实无懈可击。” 陆杳的手已经开始用祛疤的药膏了,白天她在薛圣这里抹药的时候,不想行渊过来了。 她起身相迎,行渊让她坐下。 他几步走过来,敛衣亦在她身旁落座,看了她的手一眼,然后朝陆杳伸手。 陆杳顿了顿,就把手里的木片递给了他。 行渊拿过木片,刮了些药膏,托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抹匀了去。 陆杳道:“三师父,我自己也行。” 行渊道:“是什么样的人,竟让你动了心,还把自己伤成这样。” 陆杳道:“就一普通人。” 行渊道:“那你中意他什么,中意他普通么。” 陆杳突然明白,昨晚三师父大概生气,正如当日她伤手之时,二师父吼她时的心境差不多吧。 薛圣在旁插了句嘴,道:“也没有那么的普通,我看也是一表人才、谈吐不凡,还过得去。” 行渊看了薛圣一眼,道:“你见过了?” 薛圣道:“上回徒儿带回来给他解毒疗伤,也就前不久的事。” 行渊道:“你还给他解毒了?” 薛圣一听,赶紧把皮球踢了回去,道:“徒儿的宝贝疙瘩,徒儿求我施救,那我能不救么。” 陆杳:“……” 要是二师父不绕这么一圈,她感觉三师父都没有这么生气。现在好,二师父绕不回去,就拿她来顶。 陆杳只好道:“他也是因为救徒儿才毒发,徒儿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才请二师父施救。” 这厢,凌霄自打离开南淮以后,一路去往那镜花鸣月湖。 那处地方在西疆极寒之地,少有人在凛冽寒冬的时候还行走在外,不过正因为人迹罕至,景也是真的美。 镜花鸣月湖,湖如其名,如镜中花,亦形如月。 第713章 旧事 凌霄去的时候,湖面已经凝结成厚厚的冰,冰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晶莹剔透。 行走在冰面上,可见冰层下面,有万千水荇被封,或昂扬生长或似水柔软,形态各异。 放眼望去,便是那镜中繁花,还葱葱郁郁,美不胜收。 到了夜晚,月上中天,月光洒满整个冰湖,更是如梦似幻。 凌霄在西疆逗留了一段时日,常去那镜花鸣月湖,寻处地势较高的山头,坐在那山石上,俯瞰湖面。 凛冽寒风吹来,也丝毫不能动摇他。 他并非留恋这人间美景,只是想多记住一些,将某个人的那一份也一并看了。 此生不能天地同在、逍遥四方,他已不再强求,只是将来若说起这个地方,他多看两眼,至少有得说道的。 也零星有其他人慕名而来观这镜花鸣月湖的,看见凌霄,只当他是江湖游侠。 来者无不裹着厚厚的棉裘大衣,唯独凌霄一袭长袍,来去如风,潇洒自在。 也有人看见他常坐在山头,便问:“这位侠士,冬雪寒风,你就不冷吗?” 凌霄闻言朗笑,道:“冬雪寒风,哪抵人心暖热。” 山脚下有个镇子,镇上虽不繁华,但却是西疆行走之人的常聚之地。 镇上的客栈里,堂上烧着红炽炽的炭火,暖意熏人。 外面的人一开门进来,满身风雪顷刻就被融化了去。 大家伙凑在大堂上,煮酒,吃羊肉火锅,酒香和肉香满堂飘。 除了凌霄,客栈里也有其他一些江湖人士,以及走马贩货的商人等。 他们谈天说地,天下之大各路趣事轶闻皆顺口拈来,气氛其乐融融。 凌霄坐在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都没人想坐,因为靠窗边实在有些冷,大家更愿意往堂中有炭火的地方靠拢。 若是堂中央没有位置了,大家就挤一挤拼桌坐。 只是凌霄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惧冷,别人不愿意坐的地方他坐,他也不参与到大家的谈天说地中,只自顾自地喝酒吃饭,随便听一听。 大家伙聊起一些江湖上的陈年旧事,凌霄还听见有人在说他。 有人道:“这江湖上的事,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准。你看那些江湖大门派,皆是仁义凛然,而那江湖上的大魔头,皆是十恶不赦,可当真是这样吗?只不过是因为哪方人多嘴多,由得他说。” “我就知道一件事,当年的江湖大魔头凌霄,各大门派为了剿他,汇聚在一起,排兵布阵、设下陷阱,看见他们为了把魔头诛灭,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正义仁善,都不值一提,为达目的甚至是卑鄙阴险。” “哦?兄台竟知道得这般详尽?” 那人道:“那可不,当年我就在场,当时是个门中小卒,亲眼观了那场打杀。” “详情到底如何?” 那人道:“凌霄哪有传言那般十恶不赦,他只是为寻一人罢了。” “寻谁?” “好像是寻义衡派的兵人夜藏。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那夜藏曾与他在衡山之巅大战过三天三夜,是唯一打败过他的人。” “是有这回事。” 那人说得兴起:“而那夜藏是名女子,凌霄爱慕那女子。” 众人皆竖起耳朵,闻言不由恍然,叹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魔头也不能幸免!” 那人道:“可义衡派掌门得知此事以后,召夜藏回门派,夜藏就此人间蒸发,不知身在何处。 “义衡派掌门一口咬定说夜藏已经离开门派。凌霄也不是要大开杀戒的,只是为了到处寻找她的踪迹。” “后来呢?” “后来江湖各大门派就联合起来,在凌霄出没的莲花镇布下天罗地网,处处要置他于死地。那时候凌霄为了寻人,已经走火入魔了,他们耍了阴招诓骗他说得了夜藏下落,诱他入杀阵中,才将那魔头重伤。” 第714章 醉鬼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道:“这也委实卑鄙了些。” 亦有人道:“毕竟是魔头,对付魔头总得用些非常办法,这也无可厚非。” “可什么是魔头?魔头的标准是什么?又是由谁来判定的?” “他杀过很多人。” “那总没有战场上的将军杀的人多。” 那人又道:“他不是个无缘无故就大开杀戒之人,起初各派围攻之时,他并没有乱杀人,只是将他们打倒。 “可后来他们骗他、重伤他,他方才开始致命反击。最后才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众人不免一番叹息。 那人道:“我当初年少心性,想着拜入门派中,学得点功夫,好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可后来亲眼所见过后,却觉得那并非我想要的江湖,索性就离开了门派,兜兜转转,干起了走马贩货的行当。” 他如今已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游散商人,大家伙相逢是缘,所以一时打开话匣子才说起了这些。 凌霄喝着酒,仿佛也听得入了神,桌上的饭菜再也没动一筷。 又有人道:“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好歹也是当年轰动江湖的大事!眼下大家权当听个热闹!” 于是乎大堂上又闹哄哄的,大家开着玩笑、把酒言欢,不在话下。 凌霄终于也似回味过来,开始动筷吃菜。 正当大家伙一派和谐融洽之际时,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啪地碰撞在地,十分清脆醒耳,堂上众人受到惊扰,不由得静了静,纷纷循声看去。 只见是角落里,一只酒罐子从桌上摔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个粉碎。 罐子里还有少许的酒,和着碎瓷四溅开。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那角落的偏桌边,还坐着一个酒鬼。 酒鬼满身酒气,已是喝得个酩酊大醉。 众人见其衣着简陋粗糙,用破布缝制的棉袄,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但他年纪却不小了,顶着一头花白的乱糟糟的头发。 之前他喝醉了都是伏在桌上睡觉的,又是在偏僻角落里,因而很难有人发现他。 便是发现了他,也当没看见,全然不理。 可眼下他的酒罐子落了下来,大家伙想不注意到都难。 便有人问掌柜:“他是何人?” 掌柜的也摇头,一脸唏嘘道:“大半个月前来的,来了以后就没见他走,天天在这里买酒喝。 “问他姓甚名谁吧,他说不知,问他家住何处吧,他也不知。连他自个都不知,我们又从何得知。” 说来掌柜的也烦恼,又道:“他买酒钱花完了,这两天的酒都是赊的。再这样下去,得把他请出去了。可外头风雪这样大,让他出去以后冻死在外面可咋办。” 众人有些同情,道:“等他醒来,得好生问问。” 然,话音儿一落,桌上趴着的人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江湖上多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辈!尔等也不过是见了冰山一角,可我,却是见得个透透彻彻!” 众人沉默片刻,有人问:“前辈原来也是江湖中人?” 醉鬼迷迷糊糊道:“你们说的魔头凌霄我没见过……” 大家伙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后话,只当他是罪糊涂了。 正要继续聊天吃酒,醉鬼突然又高声道:“可我见过他的女人!” 凌霄身形一震。 醉鬼自顾自又道:“我见过他的女人夜藏……那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凌霄捏紧了筷子,一帮子人比他还八卦好奇,忙不迭问:“前辈当真见过夜藏?在哪里见到的?她人在何处?为何凌霄到处都找不到她?” “想找到她?”醉鬼哼哧两声,“他永远都找不到她!” 凌霄紧紧盯着那醉鬼。 旁人在问:“这是为何?” 醉鬼道:“因为她被她的掌门骗去了全天下最封锁严密的地方。她被锁在那里,周身都套着锁链,像锁一头野兽一样……” 第715章 真相 众人吸了口气,有人道:“这……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胡编乱造骗我们的?” 醉鬼哼道:“我骗谁?谁又骗我?” 有人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啊!” 醉鬼慢吞吞抬起头来,一脸烂醉,觑着眼瞧了瞧,又在桌上胡乱摸了摸,道:“我酒呢?” 大家伙着急,不知是谁捞起一罐酒就走过去放在他桌上。 他捧着酒罐,急切地灌了两口,才道:“掌门骗她说,她走火入魔,杀害不少门中弟子,叫她在那里闭门思过。她果真就信了,心甘情愿地被锁着,在那面壁思过。 “她那掌门说什么她都信,傻不傻……你说她傻不傻!” 有人道:“会有这么傻的人吗,听起来就离谱。” 先前那游散商人便道:“你是不懂这兵人的含义。所谓兵人,便是门中最厉害的兵器,她不该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服从门中掌门的命令,歼灭敌人。 “按照门派培养兵人的理念,她不与外界接触,她不懂得人心诡谲善恶,门派让她了解的正义即是正义,她绝对忠诚,掌门说她错她定就会认为自己错了。” 众人唏嘘:“说来也是个可怜之人。” “后来,”那醉鬼又道,他一开口,满堂寂静,都等着听他下文,他抱着酒罐又喝了几口,“后来她想出去。” 醉鬼说道:“她说她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 有人吸口气道:“莫不就是去寻那魔头凌霄?” 醉鬼道:“可她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屡试屡败,屡败屡试,都没能出得去。” 筷子发出轻微折断的声音,折在了凌霄手里。 他坐在窗下,一动未动,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去,俨然一座雕塑一般。 众人听见筷子折断的声音,也没多引起注意,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醉鬼那里。 有人道:“夜藏可是打败过凌霄的人,她的武功在江湖上恐怕无人能敌,她真要是想走,谁能拦得住。” “你忘了他先前说的,她被锁起来了,浑身都套着锁链。” “不光是锁链,”醉鬼慢吞吞道,“那个地方,到处都是精密牢固的机关。那里有世代研习机关术的术师负责改造机关,渐渐所有的机关改造都是为她设的,就是为了让她无法脱身,要将她永远锁在里面。” “为此,”醉鬼长出了一口酒气,“她遍体鳞伤,瞎了双眼,被穿过琵琶骨,也被机关磁玄铁钉穿过手脚。” 窗下那个一动不动的雕塑,周身仿佛凝了一层冰冷的雪光。 有人唏嘘:“这未免也太惨了。怎么说也是叱咤江湖的一代兵人。” “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醉鬼道:“那里的机关陆陆续续都改造了好些年。每年的八月十五,她都要发疯一次,她只说她要去赴约。 “只可惜,每年她都失败了。除去那一天,一年的其他时候她便像被抽干力气,只顾在墙上凿痕,记着时日,等待来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家回味着,又问:“前辈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醉鬼哈哈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苍凉与蔑视,“东陵墨氏,世代钻研机关术,隐居关外,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受请建造机关,最终却落得个伤亡潦草收场。” 他仿若酒醒了,又仿若醉得糊涂,又道:“你们问我如何得知的,因为我乃东陵墨氏一族,当年便身在其中!” 小小的客栈里,坐着不少的人,堂上的炭火暖烘烘地烧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除此以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酒鬼吼完,就软哒哒地趴倒在了桌面上,嘴里依旧含含糊糊:“他们用人的时候把你当人,用完了以后就不把你当人了…… “当年,机关落成,我们都还在里面,那江湖正义之派的掌门,擅自开启机关,将我族人全部射杀,我混在尸堆里,被丢出了城外,方才得以活命。 “什么江湖正道,什么宗派大义,都不过是自私自利之人的伪装……” 第716章 真真假假 醉鬼声音渐说渐小,堂上这才有人率先回过神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我看一个醉鬼的话,未必有几分可信。” “管他真的假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大家伙凑到一起听听也就罢了,如今兵人夜藏和魔头凌霄都早已从江湖上销声匿迹,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 “说得也是!” 可这时,窗边一直动也不动的雕塑,突然站了起来。 大家就看着他离开桌边,一步一步朝醉鬼那边走去。 醉鬼已经不省人事,趴在桌上打着呼,凌霄站在他桌边,垂着头逆着光,看不见面上神情,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往桌上结了醉鬼的酒钱,就如同拖着一只不懂得反抗的羊一般,打开客栈大门,抬脚走了出去。 客栈里的人见状道:“兄台,你是要把他弄哪儿去?外面冰天雪地的,非冻死他不可!” 凌霄置若罔闻,众人晃眼再一看,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旁人就劝道:“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昨两日还与哥几个应话来着,他们应该是认识吧。” 凌霄提着醉鬼去到一处没有人迹的雪地里,醉鬼醉得死死的,他再无法冷静克制,一把揪住醉鬼衣领,晃他不醒,便抓了雪就往他脸上和脖子里塞去。 醉鬼动了动眉头,身体感觉到冰冷,猛地哆嗦了一下,又胡乱地哼了两声,可意识迟迟不苏醒。 凌霄又将人倒了个转儿,提在手上倒腾。 那醉鬼满肚子酒,没几下,就被颠得哇地吐了出来。 凌霄一直倒腾,他就一直吐。 直到最后没得可吐了,凌霄把他扔雪地里,他方才勉力撑了撑眼皮。 结果张眼就看见眼前凑上来一人,他不认识。 凌霄揪着他,不动声色,却是红着眼眶,问:“方才是你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是不是?” 醉鬼还没反应过来,迷糊道:“什么胡编乱造,什么故事?” 凌霄声音低低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夜藏。你讲的夜藏。” 醉鬼云里雾里:“夜藏……是谁?” 正当凌霄自我安慰,这醉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的那些话定然也不是真的了,可醉鬼忽然却又道:“哦,夜藏啊,她惨得很……” 凌霄揪着他衣领的手紧了又紧,醉鬼浑然不知,自顾自道:“她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都出不去……” 凌霄也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想说服自己,道:“那要让你失望了,她没在你说的地方,她也没像你说的被锁起来,她逍遥世间,自在得很!她还觅得良人,待她呵护备至,陪她游历四方!” 醉鬼一听被反驳了,这雪天里也冻得他哆嗦,人总算是清醒了两分,道:“那你说的一定不是夜藏。 “我走的时候,她还被锁在里面,眼睛都瞎了,武功也被玄铁封了,她要是能出来,当我墨氏的机关术都是玩吗?” 醉鬼说得斩钉截铁:“她那副样子,不可能还出得来!” 他怕凌霄不信,又瞪着他,信誓旦旦道:“我以我性命担保,她一定是夜藏。她念着的人就叫凌霄,我在里面听了无数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凌霄自打到这西疆,一身长袍,无惧严寒,可此时此刻,他忽然才觉得,这冰天雪地寒透了心底。 他终于感觉到冷。 好冷。 遍体生寒、锥心刺骨的冷!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个在哄他,又哪个在骗他! 他揪着醉鬼的手松了松,整个人就往后踉跄了两步。 醉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也感到无比的寒冷。 只听凌霄问他:“在哪儿?她被锁在哪儿?” 醉鬼道:“全天下封锁最严密的地方……就是那重重宫城啊!最机关算尽的地方,就在那藏宝阁!” 他无尽悲怆道:“可恨他江湖正道,遮遮掩掩,害我氏族就此凋零没落!” 只是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就他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雪地里,哪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仿佛他就只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第717章 求证 当初从南淮至西疆,凌霄一路走走停停,闲游山河,花了两三月,不知不觉在西疆待了近两月,将整个西疆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遍。 他离开西疆的时候,西疆尚且严寒,而中原已经春深天暖,繁花盛开。 回程,一路到京都,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是夜,苏槐忙完了事务,将将回府,却在自己府门中遇袭。 来者如漏夜潜风,让人察觉不到一丝一毫他本来的气息,别说剑铮剑霜,就连苏槐都无所察觉。 当他出手时,转瞬已至跟前,剑铮剑霜压根都没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就跟人交上手了。 两道黑影在夜色里颤抖,方位变幻莫测,倏而树影婆娑而颤,倏而院湖水面足尖一荡漾开层层浪波。 这等情况下,剑铮剑霜十分着急,因为压根就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这回是遇到了江湖上的绝顶高手。 他们只能第一时间召集所有影卫,将这打斗之地围住。 可没过多久,剑铮剑霜就眼见着主子败落,被人擒着摔在了那凉亭柱上。 顿时粗壮的柱子迸开裂痕,凉亭也摇摇欲坠。 而苏槐被人擒着脖子,嘴角溢出一缕血痕。 他神色却不慌不忙,对影卫道:“都退下。” 眼下两人动作停了下来,剑铮剑霜方才认出来人,神色不由变了一变。 苏槐徐徐又道:“凌霄前辈,这么快就从鸣月湖回来了,我还以为这来去一趟,不赶时间的话,至少得大半年了。” 他那语气,就如同在与人闲聊,仿佛被捏着脖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又哪是凌霄的对手。 即便凌霄没使用内力,单从拳脚和速度上,也能凭实力碾杀他。 凌霄定定看着苏槐,说不上是愤怒还是焦急,满身风尘,眼眶赤红,道:“你胆敢骗我。你到底是不是夜藏徒弟?” 不等苏槐回答,他又道:“可你使的又确确实实是她的招法。” 苏槐道:“我是她徒弟。” 凌霄道:“那我再问你一次,她在哪儿?” 苏槐迎上他的视线,道:“前辈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吗?” 凌霄道:“她没有去游历四海,是不是?她也没有觅得良人,是不是?” 他手指收紧,一字一顿,恨极道:“她甚至没能出得去,被锁起来暗无天日,是也不是?!” 苏槐没急,剑铮剑霜却急了。 剑铮道:“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凌霄又有些慌色,道:“她被关在了藏宝阁,我去寻了,寻不见她,听说有座藏宝阁塌了,你说,她现在到底在哪儿?!” 苏槐被他扼住脖子说不出话,凌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松了手,以手肘抵在苏槐脖间,声音嘶哑道:“你说,她在哪儿?我现在便要见她。” 苏槐看着他眼里的疯狂和绝望之色,好像自己也曾心有体会过。 心里支撑着他的东西将要塌了。 要是塌了,也就彻底无所谓到底是清醒还是走火入魔了。 若是以往,苏槐一定会成全。 可如今不同,如今他有些明白了陆杳的用意。 眼下他是真切地感觉到,如果凌霄知道了全部,心里最后一点信念和希望都崩塌了,那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也知道了,这个男人,曾是陆杳仰仗着的光。 苏槐道:“她当真云游去了。” 凌霄道:“你还敢骗我!” 苏槐道:“有前辈与我师父的信物为证,又有你徒弟与我为证,怎么骗?” 凌霄掌中蓄力,正要击向苏槐,听到这话,又勘勘收住。 苏槐回视着他,眼神无比坦然,又道:“前辈若不信,我即刻去信,快马送信不过数日,行程若快,回来也不过十天半月,前辈再等过这些日,且看我师父是否愿意相见,如何?” 凌霄神情动了动,道:“当真?她当真在外云游?” 苏槐道:“天地之广,她自由自在,无人能妨碍。” 僵持了一会儿,凌霄终是有所松动,慢慢松开了苏槐,往后退了两步。 第718章 说服 当天晚上,苏槐的信就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他写信之时,凌霄就在旁站着看。 信上大致内容是,凌霄外出一趟,听说些关于他师父夜藏的事,怀疑师父被镇锁宫中、暗无天日,遂满腹疑惑,想请他师父出面为凌霄解惑。 只不过,信送出城以后,却是八百里加急送往药谷所在的方向。 信当然是给陆杳的。 尽管纸上一字一句,苏槐都是用写给他师父的口吻叙述的,可所有内容,却都是给陆杳看的。 她一看便会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期间,凌霄便暂留在相府。 苏槐单独辟了间院子给他住,与他煮茶夜话。 剑铮剑霜也没得法子,主子忙了一天,夜里还得应付这位魔头。 苏槐一边斟茶一边闲话道:“前辈不是去西疆了吗,为何一回来便询问我师父的事?” 眼下凌霄也稍稍平复了些,道:“在西疆遇到个人。” 苏槐斟茶的动作一顿,收了茶壶,将杯热茶推至凌霄那边,道:“什么人?” 凌霄看了苏槐一眼,道:“是个机关术师,东陵墨氏一族的人,曾在宫中负责建造机关的。” 苏槐道:“他是如何说的?” 凌霄注视着他面上的神情变化,握着茶杯的手不由一点点收紧,缓缓道:“他说他墨氏一族奉命建造机关,就是为了锁住夜藏。 “她被镇在里面,不见天日,遍体鳞伤,不得自由。” 说罢,一口茶没喝,杯子先给他捏碎了。 苏槐又拿了一只茶杯,重新斟茶,道:“以前宫里藏宝阁是进了一批匠人,那时我年纪尚小,不知他们出自哪一氏族。前一阵,有座藏宝楼塌了,是因为你徒弟进去找寻灵犀角弄的。” 凌霄愣了一愣,道:“原来如此。” 苏槐又道:“与前辈说这些的是名陌生人,而我是我师父的弟子,陆杳是前辈的弟子,前辈觉得谁的话更可信一些?” 凌霄一时沉吟不语。 诚然,那不仅是陌生人,那还是个醉鬼。 苏槐道:“无论如何,还请前辈耐心等候,等过些日有消息了,就会真相大白了。” 凌霄点点头。 苏槐看了看凌霄那发红的眼眶,方才交手之际也感觉到了,他内息暴乱,即便眼下他还保持着清醒,可到底是走火入魔之人,他不过是在强行压制。 苏槐叫剑铮去请了墨大夫来。 眼下没有薛圣在,凌霄念在苏槐一片好意,也只好让墨大夫上手一诊。 墨大夫神情凝重,道:“这位侠士脉象紊乱,在下先给侠士扎两针顺顺脉气,再开两副调理的药。” 凌霄道:“有劳。” 只是墨大夫刚要给凌霄施针,结果发现他脑后竟镇着有两枚银针,不由道:“这……” 凌霄道:“无妨,大夫尽管往其他地方施针便是。” 墨大夫施针完,又开了药方,今晚熬药不及,先用药粉兑水服下。 随后凌霄草草洗漱就躺下睡去了。 墨大夫随苏槐从院里出来,刚要开口说话,苏槐温温看他一眼,他又及时把嘴闭上。 凌霄武功高到吓人,耳力自然是超乎寻常人想象。便是在这院外说话,恐怕他也能听得见。 遂苏槐没说话,墨大夫和剑铮剑霜就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直到回到苏槐的院子。 苏槐方才开口道:“他情况如何?” 墨大夫道:“此人脉息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脑后又有银针镇着,想必是已经走火入魔了。我观其脉象和面相,恐怕那两道银针也不一定还能管用多久。” 说着,他面露唏嘘,又道:“相爷恕我能力有限,还没法解决这等情况,今晚给那位侠士顺一顺脉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苏槐道:“明天你继续给他顺。” 墨大夫道:“我只能尽我最大努力了。” 第719章 江湖要闻 等苏槐进了院子,墨大夫转头看向剑铮剑霜,问道:“那位侠士究竟何方神圣?要不是功力极强之人,岂用得着拿银针镇着。我看他恐怕比相爷还要厉害不少。” 剑铮不多话,剑霜抱着剑道:“江湖传说,一代魔头,能不厉害么。” 回想起方才凌霄完完全全碾压他家主子的打斗,两人都还心有余悸。 墨大夫对江湖事了解得不多,但也听说过凌霄的名号。 眼下他还不知道,等隔天亲耳听到苏槐称呼其“凌霄前辈”,墨大夫才算晓得了。 然后墨大夫就要罢工,背着自己的药箱便走,道:“治不了治不了,相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槐道:“能另请高明,我还用你吗?” 然后墨大夫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苏槐吩咐左右:“今日他若是走出这道门,就把他腿折了。” 墨大夫:“……” 墨大夫一回头,就看见苏槐转身而去的背影。 在这待久了,墨大夫晓得他脾气。 相爷这态度,绝壁没跟他开玩笑。 最后墨大夫那一脚哪敢踏出去,还不是又悻悻地倒回来了。 剑铮劝道:“还是再坚持坚持,等陆姑娘来了就好了。” 墨大夫问:“陆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来?” 剑铮道:“快的话,也就十来天吧。” 这厢,姬无瑕隔三差五就在往药谷跑,一是因为行渊在谷里,她回来就能见上一见,二则是因为江湖上近来动静不小,姬无瑕往外带消息回来给陆杳。 眼下,她风风火火地到陆杳跟前,一屁股坐下,先喝半壶水,大舒一口气,道:“之前满江湖不是在追杀狗贼么,这两日全都熄火了。” 陆杳听着,她继续道来:“听说有几拨江湖杀手在京城里动了手,可结果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不说,狗贼还把人引去了朝廷官员的家里,再派人一举歼灭。 “这招既干死了那些杀手,又替他铲除了异己,啧啧,不然怎么说他手段狠呢。杳儿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啊。” 陆杳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江湖和朝堂两头消停,也很符合他的一贯风格。有什么可意外的?” 姬无瑕道:“看来再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可以来接你了。” 然后姬无瑕又问:“这回他要是来,是不是得来向你的师父们提亲了?也不知道凌霄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要三位师父都在才好办这事。” 陆杳不置可否。 姬无瑕凑过来,道:“不过我见你三师父似乎不怎么喜他,三师父可没有大师父和二师父那么好糊弄。” 陆杳道:“你现在操心得这么多了吗?” 姬无瑕道:“我有什么好操心的,我就是看个热闹。这不,京城的风才散了,就又往义衡派聚集去了。” 陆杳道:“有什么江湖要闻吗?” 姬无瑕道:“还能怎么,江湖上马上要召开武林大会了呗。又到了那些劳什子名门正派凑到一起共商江湖大计、维护江湖安宁的时候了呗。” 陆杳道:“你无回门这次受邀了吗?” 姬无瑕骂骂咧咧起来,道:“我们是杀手门,用他们的话来说,不是名门正派,而是不入流的江湖组织,没资格参加这么盛重的武林大会。等老子去赚他们人头钱的时候,就晓得老子厉害了。” 陆杳便劝慰道:“也罢,横竖你也是赚钱为首,不参与到那些江湖纷争中去。真要你去参加,你是站正还是站邪,这都是一个难题。” 姬无瑕啐了一口,道:“什么正邪,还不是凭他们一张嘴说。就那什么明安堂,最初还不是杀人越货的团伙,后来投靠名门正派,有名门正派说项,摇身一变也成了名门正派。谁稀罕做他祖宗的名门正派。” 陆杳道:“那这种正义人士聚集的大会,确实没你什么事了。” 第720章 来信 姬无瑕道:“这回还是义衡派做主场,江湖各路群侠,已经闻讯出动,纷纷汇往义衡派山下的镇子上。 “虽然咱没受邀吧,但去看热闹还是看得的。江湖上相互揭短也就武林大会这个时机最最好,人最多,名声也一搞就臭,哪回武林大会不爆出点丑事来的。” 说到这里,姬无瑕一脸兴冲冲的:“看他们掐架揭短、互爆丑闻,多带劲啊。” 然后她又开始怂恿陆杳,道:“杳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瞧瞧?” 陆杳道:“我不感兴趣。” 姬无瑕叹道:“也罢,我晓得你对那义衡派没个好印象。这样吧,过几天我就出去一趟,回来再与你细说。” 京都城八百里加急送出的信件,夜以继日马不停蹄,送到镇上果真也就花了三五日的时间。 信送到了镇上的客栈,由掌柜的代为接收。 掌柜的一看是药谷的信,他得收好,等姬无瑕来再交给她。 可哪晓得,当天晚上,客栈的伙计从外边回来,把灯笼放在柜台上忘熄了,就匆忙去做其他的事。 门外一阵风来,便将那灯笼给吹翻,火苗一下子从灯笼纸里窜了起来。 等伙计回来发现的时候,那柜台上都烧起火来了。 亏得是两桶水及时一泼,熄灭了火。 可一摞账本文书等,全都遭殃。 隔日,掌柜的把信交给姬无瑕时,战战兢兢的。 姬无瑕接过信一看,顿时拧起眉头,道:“这信都这样了,还怎么看?” 掌柜的也叫苦不迭,道:“该死的伙计,昨个险些把我客栈烧起来!您看,这台面,都烧成什么样了!那伙计我已狠狠打过了,还请姑娘海涵!” 姬无瑕见整个柜台台面,都是一片乌黑的烧痕。 还有一堆账本,也是烧得个乱七八糟的,就算没被烧的,也遭水泼湿个透了。 掌柜的对着这一堆东西,比她还焦头烂额。 姬无瑕眼下就是把这掌柜也打一顿,信也复原不了,只得道:“你等着吧,我回去问问,看看怎么收拾你。” 掌柜的赔着万分小心,像送大佛一样送姬无瑕出门,一脸愁苦唏嘘道:“姑娘哇,这真不是有意的,我这都多少年了,也没出过这样的岔子啊!您给行行好,说两句好话成不成?下回免你酒钱!” 姬无瑕走的时候,听见掌柜的转身一进客栈就骂骂咧咧,要把那伙计弄来再打一顿。 姬无瑕回到药谷,扬声道:“我杳儿,有你的信!” 陆杳正在薛圣这里弄药材,姬无瑕在外又道:“好像是从京城寄来的!” 陆杳顿了顿,姬无瑕再道:“你是不是眼下没空啊,没空我帮你拆来念给你听啊。” 那厢阿绥还在笑问:“姬姑娘,是谁寄信给姑娘的呢?” 姬无瑕道:“那你们姑娘相识的人可多了,虽然没我多吧。不过也得要拆开了看看也知道是谁写的。” 陆杳从薛圣那里出来,拉着姬无瑕回自己的院里,道:“信呢?” 姬无瑕道:“这信可能有点它自己的坎坷命运,杳儿你也得接受。” 说着就从怀里取出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的信封。 陆杳一看就沉默了。 信封上的字迹还糊了。 陆杳道:“这信怎么看?” 姬无瑕道:“要不打开看?从京城寄来的,多半是狗贼寄的。” 陆杳接过半只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半张信纸,信纸还是湿润润的,漾开了一团团的墨迹。 她展开一看,糊得不成样子。 姬无瑕也凑过来瞧了两眼,道:“要不,咱看一半猜一半?” 陆杳:“……” 姬无瑕又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把那掌柜揍一顿。都一把年纪了,还做事这么不沉稳。还好,还有几个字能认,不过认了等于没认。” 光靠这几个字,压根猜不出信上的全部内容啊。 不过陆杳看出是苏槐的笔锋,他在信上提了她师父凌霄,她仔细看了又看,试图多认出几个字,却实在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 姬无瑕道:“他好端端的提凌霄师父作甚,是不是凌霄师父去京里找他了?” 陆杳道:“这个我问谁?” 姬无瑕道:“那你要不要也去京里找他?” 第721章 最后的信念 陆杳回了房里,点了灯火,将信纸烤了一遍,又辨出些个字,道:“我师父应该是去京城了,在苏槐那里,但不知所为何事。” 后来她思虑半宿,决定天亮就启程。 如果她师父真在京都,如无必要的话,苏槐不至于给她写信。 必然是有什么事,而且是与她师父有关的。 与她师父有关的,她最放心不下的也就那一件事。 第二天天亮,陆杳就去向薛圣和行渊辞行。 薛圣没说什么,行渊只道:“要去京?” 陆杳应道:“是。大师父似乎在那里,我得去一趟。” 薛圣见她神情莫名,道:“你大师父多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操心?他独自一个人走遍天下都没问题,你怎么好像怕他独自进京似的?” 没等陆杳答话,薛圣已回味过来,道:“徒儿,莫非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没说?” 陆杳道:“等徒儿先把大师父带回来再与两位师父详说。” 薛圣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行渊道:“将笛带上。” 陆杳行囊简单,一身换洗衣裳,一把玉笛。 玉笛她随身带着,三师父的叮嘱她明白,眼下她不能动武,如遇事情,音律也能自保。 她原本那枚玉骨箫,早在当初山野里被长公主的人追杀时就废了。 当时她动了真气,玉骨箫受不住,裂成了两半。 眼下行渊给她的这笛,正好可以补上。而且这笛比那玉骨箫要结实一些。 只是这音律适合她一人独行时用,如果有同伴与她随行,那就另当别论了。 彼时,出谷以后,陆杳和姬无瑕各骑一匹马,行于林山旷野中。 陆杳看了看她,道:“你不是要去凑武林大会的热闹吗?咱俩好像不是一个方向。” 姬无瑕道:“原本是要去的,可你不是要去京城嘛。我就陪你一道呗。反正武林大会年年都有,那些八卦丑闻,回头一阵风儿就传开了,我在京城也能听得到。” 陆杳笑了笑,随即驱马扬鞭,姬无瑕紧随而上。 转眼间,凌霄在苏槐府上也住了几日。 他耐着性子等候,墨大夫每日给他扎针用药。 苏槐忙完公务回来,还陪他闲聊一二。 凌霄眼眶里的赤红之意不见怎么消退,但他人依然是清醒着的。 凌霄问苏槐道:“给你师父的信她收到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这一件事。 苏槐道:“信送出去了,理应是收到了,只是她赶回来再快也需要时间,凌霄前辈还请再等候些日。” 凌霄人虽是清醒的,可却比以往少了许多周全之处。 比如他都没仔细想一想,苏槐不是说她云游不知去处了吗,那信该送往何处,她又如何能收得到呢? 他想的,只是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满心以为,她这次一定会回来。 这是他最后的信念。 如此过去几日,后来凌霄每见苏槐一次,开口便是问这同一个问题。 苏槐答了在路上,凌霄也知道跟他急也急不来,只得稳住心神。 晚上的时候,苏槐与凌霄一同用饭。 一切都还好好的,前一刻凌霄还与苏槐讲起他去西疆沿途的景况,可怎知,后一刻,他神情就倏地一变,手里拿着的酒杯随着他手指蓦地一收,碎成了齑粉。 电光火石之间,桌上酒菜哗啦啦碎了一地,门口的剑铮剑霜压根来不及反应,凌霄便已经跟苏槐动起手来。 他十招之内战胜了苏槐,擒住他脖子,眼神也变了,眼眶有些猩红,一字一顿道:“夜藏在哪儿?她到底在哪儿?” 墨大夫也在院里,见状形容大骇,道:“我就说坚持不了多久的……这可怎么办?” 苏槐面色浑然不慌,道:“前辈不若再等等。” 凌霄道:“她在哪儿,我去寻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日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你。” 苏槐仰着头,敛了呼吸,看着凌霄,他说话艰难,却也一字一顿徐徐道:“杀了我,你爱的人会难过,我爱的人也会难过。” 凌霄咬牙切齿道:“她若难过,尽管来找我,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们从来都只顾着自己会不会难过,从来没人问过我会不会难过。” 苏槐道:“她已经在路上了。” 凌霄道:“她在哪条路上!” 第722章 在墓园 凌霄眼露杀机,最后一点耐性都被磨了个干净。 当是时,剑铮剑霜突然从背后发动攻击,凌霄单手单脚就把两人狠掼摔在墙上。 苏槐拿住凌霄肘弯,一掌直逼他心口。 凌霄若真拧断他脖子,也必然会被他一掌震碎心脉,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只有这样才能谋得转圜之机。 真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讲情面只会束手束脚。 苏槐内力也不浅,一掌迅如闪电般说来就来,凌霄本身的经验使得他想避开这一掌,便不得不后退两步。 他一退苏槐便趁势抽身。 可凌霄怎肯放过,只要他不收手,苏槐便是能避开一时险境,也无法彻底从他手上脱身。 两人在屋中大打出手,身法招式变幻万千。 从前他师父就不是凌霄的对手,如今他又怎能敌得过他。 最终,毫无疑问的,凌霄又将苏槐压制住,嘴角鲜血淋漓,就在凌霄痛下杀手之际,剑霜脸色煞白,脱口就吼道:“在墓园!” 此声一出,屋中风雨雷霆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下一瞬,只见房中一道影儿窜出,已然不见了凌霄的影子。 房里的危机顿时解除,可那股子压迫感却没消,反而愈加令人窒息。 剑铮剑霜被凌霄那一击都受了伤,在苏槐侧身看来之际,两人双双跪在了地上。 倘若凌霄是那雷霆之怒,而苏槐现在的眼神便是恶鬼之渊。 他嘴角是殷红刺目的血,抬手轻轻拭了拭,看了看绯红的指端。 转眼间苏槐已走到剑霜面前。 剑霜约摸也晓得,这回主子是真对他动怒了。 接着苏槐抬脚,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脚碾在了他的胸口上。 剑霜仰面就见着主子低垂着的眼里满是碾死一只蝼蚁一般的无动于衷,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鲜血只顾从剑霜嘴角横溢出来。 他意志坚定不移,张着口,艰难而囫囵地应道:“属下管不了那么多……能、能解主子之危,属下、属下无怨无悔……” 剑铮以头磕地,从未如此惶然无措过,道:“恳求主子,饶剑霜一命!” 眼看着剑霜命悬一线,终于,苏槐还是松了脚,转身踏出了门外,徒留满室狼藉混乱。 剑霜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苏槐还没走出院子,迎面便看见凌霄去而复返。 更深露重,月华如铺了一地霜。 先前还打得惨烈,眼下就彻底冷却了下来。 凌霄满身清寂颓然,人也似清醒了不少。 他问:“徒侄,方才走得急忘了问,墓园在何处?” 苏槐一时不语。 凌霄又问:“在路上的又是谁?你说她在路上,那墓园里的又是谁?” 苏槐道:“我可以带你去。做为条件,你需得留下,等你的徒弟来。” 凌霄恍然,道:“原来你写信不是写给她,你是写给我徒儿,叫我徒儿赶着来。” 苏槐道:“我可以给你讲她的事。” 凌霄道:“她是谁?是我徒儿还是你师父?” 苏槐道:“我师父。” 凌霄问:“她有很多故事吗?” 苏槐道:“有,很多。” 凌霄眼眶红得吓人,直直盯着苏槐,如猛鬼烈兽,道:“我听你讲。” 眨眼间,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剑铮把剑霜扶起来,墨大夫回过神来,连忙进屋帮忙。 墨大夫掐了掐剑霜的脉象,吁道:“好在是相爷留有余地。” 狠也是真狠,差点碾死他。 墨大夫赶紧给剑霜吃几粒护心丸,让剑铮扶他回去躺着。 墨大夫唏嘘道:“你也真是,你多什么嘴。” 剑霜道:“凌霄前辈会杀了相爷的。” 墨大夫之前了解到凌霄与陆杳的关系,道:“你看着凶险,可你也不看看你家相爷什么人,耍惯了阴谋诡计的,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肯说,那是顾及着陆姑娘的感受,但到了最后一刻,他也绝不会束手就死啊。” 墨大夫又道:“你看看剑铮,他就比你机灵稳重点。你没事多学学他。” 说起顾及陆姑娘的感受,剑铮不禁回想起上次,在山崖下,主子到处都找不到陆姑娘时的那股子疯狂劲儿,同样的事,主子定不想再让它 第723章 这是他的故事 回了院子,放剑霜躺下,剑铮问墨大夫道:“凌霄前辈回来时,人好像清醒了不少,也冷静了不少,是不是就没事了?” 墨大夫摇摇头,叹口气,道:“你以为这走火入魔,是说好就能好的吗?” 彼时,凌霄站在半山腰,面对着眼前的一座坟茔,再不言语。 月光从他背后照来,淡淡凉凉,将他的身影投在了面前的碑上。 碑上没有名字,只有“家师”字样。 看起来孤零零、冷清清极了。 凌霄逆着月光,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几缕发丝从鬓间垂下,勘勘挡住了他的侧脸。 良久,他伸手,轻轻抚上那面无名碑,一遍一遍地摩挲着。 仿佛抚摸着他最爱的人。 猜忌了很久,怀疑了很久,当他终于站在这里时,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也没有力气再去怀疑了。 冥冥之中就是有种感觉,他终于找到她了。 他静静地抚摸了那无名碑很久。 倏而,像天下雨一般,有水滴落下,砸在那碑上,溅个粉碎。 一滴,两滴,三滴。 可月色晴朗,又不见有雨。 水痕在碑上晕染开一个个小小圆润的湿痕。 苏槐背对着,临月而立。 远方的山廓重影,似近似远,亦如层层泼了深浅不一的墨一般。 凌霄缓缓弯下身,把头抵着墓碑,仿若温柔地与情人抵额触碰。 湿痕从下巴淌过,又在那碑面上淌过,一道又一道。 山野里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后来,凌霄身体紧绷着,终于压制不住,张口涌出一大口血,洒在那墓碑上,滚烫刺红。 再后来,凌霄问苏槐道:“你的故事从哪里开始?” 苏槐道:“从开始的时候开始。” 凌霄道:“到哪里结束?” 苏槐道:“到她来的时候结束。” 凌霄明白,苏槐是在等他的徒儿来,所以要用故事把他套住。 凌霄道:“可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们的故事。” 凌霄终究是没能等下去。 他听苏槐讲了一些,他要走的时候,苏槐却拦他不住。 苏槐道:“前辈想食言?” 凌霄道:“食言又何妨,我是魔头。” 那日苍白日光下,他扬长而去。 莲花镇上,到了莲花初绽的时节。 那大片大片的湖域,可见有一支一支的花骨朵儿冒出头,大多是将绽未绽。 那青色的花叶缝隙间,包不住一抹粉嫩。 也有零星的花骨朵儿逞强,率先撑开了青色花叶,将第一抹人间春夏色绽放,端的是鲜妍多姿,引来无数行人看客们欣赏。 莲花镇近来也十分热闹,外来的人士一日比一日多。 因为莲花镇离义衡派近,只有两三日的路程。 再过些日,义衡派就要举行武林大会了,各路人士自是往这里汇聚。 义衡派山脚下都已经人满为患了,莲花镇自然而然成为大家退而求其次的歇脚之地。 等到武林大会开始前的两三日,各路江湖侠士们则纷纷动身前往义衡派。 彼时,陆杳和姬无瑕还在去往京都的路途中。 还没到京城,陆杳就又收到了一封信。 信虽然是从京城寄出的,但却是靠着无回门的势力顺利递到姬无瑕手上的。 因为只有无回门有门路知道他们的门主具体都到了什么地方,任何消息都能第一时间递到他们门主手上。 然,陆杳看过信以后,神色就变了,当即勒马调头便狂奔。 姬无瑕不明所以,赶紧驱马去追,道:“杳儿,咱们不去京城了吗?” 随后她也看了那信上内容,亦是神色大变,两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 药谷。 一只鸽子飞进药谷,稳稳停靠在小院里。 阿绥出来,十分熟稔地拿住信鸽,抽出它脚边信筒里的信,展开看了看,不由神色微变,连忙转身进屋,道:“公子,出事了。” 行渊伸手将信接过来,眼帘扫了一眼,随即道:“今日出谷。” 第724章 重出江湖 转眼间,由义衡派主持的武林大会如期展开了。 义衡派这几日山门大开,各武林正派同盟皆在门派里落脚,山下以及附近镇上都是不在受邀之列的小门小派或是江湖无名之辈。 虽然参与商议江湖大计的都是些大门派,但毕竟他们也只是江湖上的一部分,想要将商议的事项贯行下去,还得靠江湖大众共同努力。 所以按照惯例,除了议事的各大名门正派以外,其余的江湖中人亦可进山,只不过不参与议事罢了。 义衡派上上下下十分热闹,红毯从山上铺到了山脚下,红毯两边每隔十步都会插上义衡派的旗帜,可谓是隆重又豪气。 上山的侠士们皆在讨论,如今义衡派掌门,虽已年过花甲、将近古稀,可其身体强健,武功高强,甚至于江湖上的中年之辈都比之不及。 他执掌义衡派数十年,绝对算得上是江湖上顶顶德高望重之人。 有江湖中人讨论,现在江湖上不过是没有武林盟主的名号罢了,实际上那义衡派掌门干的可不就是武林盟主干的事儿。 说起这些,不免就有人吐口水,道:“这就有点虚伪了,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可嘴上说着不想当,实际上却恨不得整个江湖都听他们义衡派的,是个什么鸡儿道理?” 又有人道:“懂的都懂,兄台你还是悠着点,这好歹是义衡派的地盘。” “咱们就是去看个热闹,哪年武林大会不搞出点阵仗来。” 山上各门派的旗帜飘扬,擂鼓声阵阵,确实阵仗十分大。 正上山的江湖人士们一听那鼓声,也顾不上一路聊天说笑了,无不加紧脚步往山上赶。 义衡派经过这数十年的发展,已经越发的壮大气派了,那一座座楼宇,还没进得山门,仰头便可见屋檐高翘,有石鹤立于其上,仿佛下一刻便要腾空飞去。 山上地势高地不一,楼宇也重重叠叠,宛如仙境琼楼一般。 进山门再上一段石阶,眼前之景便豁然开朗。 门派里光是偌大的比武场前门中门后门就有好几个。 武林大会的场地设在前门的广场上,广场可容纳成千上万人。 各门各派的位置都已设置好,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士也有规定的去处打发。 随着各派人士陆陆续续地到场就坐以后,义衡派的掌门便站了出来,立在那上首高位上说话。 那掌门花白胡子,但精神矍铄,面上神情自带三分江湖上举足轻重的锐气。 可后来,武林大会开始还没多久,各大门派正侃侃而谈,这时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山下跑上来,神情无比慌乱,还没跑上最后一截台阶,便大声嚎道:“不好了——有人、有人——杀上山来了!” 江湖之众听闻,无不循声看去。 不一会儿,那出声大喊的义衡派弟子方才喘着粗气连跑带爬地爬上最后一截台阶。 那弟子满头大汗,形容凌乱,一身白色的弟子衣服上还溅开了斑驳的血红,就像那莲花镇上初初绽放的莲花花尖儿一般鲜妍夺目。 掌门身边的大弟子不由凝眉肃声呵斥两句,道:“如此场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简直坏了门派的形象。 便有人高声道:“今个是武林大会,但凡江湖同道皆能自由上山来,何须用得着杀上山来。你说的却是何人杀上山来?” 那弟子战战兢兢,惊魂未定,道:“是、是……他说他是凌霄!他是魔头凌霄!” 此话一出,喧哗的广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魔头凌霄,这是个多少年没在江湖上响过的名字了。 今日若不是有人提起,他理应是早已经化作历史的尘埃消散在这江湖上了,哪怕曾留下过一段传说,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人们所彻底遗忘。 可现在这个名字又重新响了起来,如同一声惊雷,炸翻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短暂的平寂过后,广场上简直沸腾了起来。 凌霄,魔头凌霄重出江湖了! 大家争相讨论起来。 怎么可能,当年他不是被武林合攻,伤势惨烈至极而坠湖了吗,尽管后来江湖门派在湖里打捞了几天几夜都没捞起他的尸体,可就他那等伤势,任谁都挺不过去的。 他竟然还活着! 第725章 有一事要解决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义衡派的掌门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神色变了几变,但毕竟是老丨江湖了,神情举止依然十分沉稳。 掌门喝道:“休得胡言,究竟怎么回事!” 那弟子颤颤巍巍:“真、真的……是真的……他自己亲口说的……” 弟子话音儿一落,山门下便传来一道音,道:“二十年匆匆晃眼一过,好歹也曾与诸位一同浴血奋战,这就忘了凌某了吗?但凌某可还记得诸位,别来无恙否?” 那声音浑厚,穿透力极强,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震得人耳膜鼓鼓生疼。 义衡派掌门坐在上首的位置上,面上滴水不漏,可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两边的椅把。 众人闻其声,率先有认出这声音来的,倒吸一口凉气,道:“是凌霄的声音!” 不管他是不是,光是传音就能有这般功力,已足够叫人胆寒。 所有人都敛着气息,等那声音的主人。 在场不少人的心情是复杂的。 竟能遇到传说中的魔头重现江湖,这可是第一手的情报,怎能不令人兴奋。 可要是稍有不慎,魔头万一在这魔性大发,杀人无数,那岂不是险矣。 所以大家也不知道今日来参加这武林大会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时间一点点流逝,都像滚油浇在心头一般煎熬。 后来,一人踩着那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一双双眼睛,率先看见的是一个头顶,随即那光景像幅画卷一般缓缓往下展开。 当众人看清他的模样时,抽气声不是一道两道。 果然,是凌霄! 即便是时隔二十几年,他也一点没变! 或者说,他留下的恐惧一点没变。 那义衡派掌门看清了他,握着椅把的双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掌门大喝:“魔头凌霄!今日乃我武林正道齐聚共商大计之日,尔岂敢公然擅闯!” 凌霄抬头看向那高首的掌门,赤红的眼眶里,一双瞳仁仿若如墨,又仿若墨里透着一股子隐隐猩红,道:“你武林正道与我无关,今日来,有一事要解决。” 义衡派掌门不发话。 有人便接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凌霄直直逼视着掌门,道:“夜藏被你当兵人武器,被你生囚二十年,你心可安?” 此话一出,在场的武林人士狐疑不定。 有人说道:“当年他到处找夜藏的下落,义衡派都说夜藏下落不明,所以才引发了一场血雨腥风,死伤无数。却原来,居然是义衡派自己把人藏起来了?” 也有人震惊道:“囚了二十年,真的假的?” 掌门怒喝:“一派胡言!她自知与你这个魔头为伍,无颜面世,所以隐匿踪迹,你将我门中弟子误入歧途,如今你还有脸在这说!” 当年之事,便是真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承认。 他绝对不允许门中兵人与一个魔头在一起,那将是他义衡派的奇耻大辱。 所以他宁愿让她彻底从这个江湖上消失。 因此引发的江湖大战,各大门派均损失惨重。 如此,夜藏的事,他就更加不能让江湖上知晓。 否则,各大门派若知他故意把人藏起来由此引发的血战,却由各大门派来替他承担,而他却因此被推上高崇的江湖地位,那他所凝聚起来的人心和威望定然会溃散。 他义衡派已经成为统领江湖的门派之首了,又岂容人破坏。 所以夜藏只能成为一个被埋葬的秘密。 当年在楼里设计机关、知晓内情的人全都被他杀了,宫中并不参与江湖纷争,相反,因着早年与帝王家有几分情面,必要的时候还能帮朝廷解决一些忧患,所以他高枕无忧。 如今,凌霄重出江湖,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广场上疑声重重,掌门恼羞成怒,又道:“今日你既然敢来,那就别怪我武林同盟除魔卫道!” 说着便命令道:“大家齐心协力,共诛魔头!” 起初各门各派全副戒备,但是却没有哪个敢轻举妄动。 第726章 他的姑娘 凌霄看都不看旁人一眼,而是直勾勾盯着掌门,一步一步朝正前方义衡派的位置走去。 他看见掌门那满是愤怒和正义凛然的脸,亦看见愤怒和正义伪装下的仓皇。 掌门要名声、要威望,要不可撼动的江湖地位,选择牺牲他的夜藏。 掌门眼睁睁看着凌霄走来,见其他人都不动作,当即又命令义衡派的弟子上前阻拦。 第一个冲上去的弟子,都没能出招,就被凌霄捏断了脖子。 第二个弟子,才将将拔出了剑,就被凌霄反手拈着剑刃,割断了弟子咽喉。 他像个罗刹,无人能阻他脚步。 曾经,他念着,这里曾是夜藏所在的门派,所以他处处手下留情。 可夜藏不在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夜藏的姑娘了。 他还为谁手下留情? 他本就是魔头! 被这江湖正道所判定的魔头! 脚下的路,以鲜血铺就。 所有人大惊失色。 凌霄一步一步走,一边想。 原来那个酒鬼没有骗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什么云游四海、逍遥自在,他的姑娘从来都没拥有过自由。 她所有的只有永无天日的囚锁、禁锢。 她从未想过要失约,她也想着他,念着他,如同他想着念着她一般。 她为了挣脱枷锁,与他相见,一次又一次地拼尽全力。 而他却天涯海角,满世界地找寻她。 从前,他就与她说过,这乌烟瘴气的江湖,并非她所想的那样非正即邪。 还有人心险恶。只可惜她不懂。 他的姑娘从小在山洞里长大,睡石床,吃粗茶淡饭,像那霜花一般性子冷,却也极为纯净。 她毫无保留地相信着培养她的掌门,掌门将她视作武器,她却对掌门抱有崇敬知遇之恩。 掌门说什么,她都从未怀疑过。 掌门说他凌霄是魔头,她便一心认定他是魔头。 哪怕他们一起相处了几个月,哪怕临走的时候,在她心里或许他依然是魔头。 只是她爱上了魔头而已。 掌门说她残害同门理应被囚思过,她便一心悔罪地思过。 她唯一的执念,只是去赴一次约,再见他一面而已。 却直到她死,都未曾实现过。 她嘴上说着,此生有多不想再见到他,那便是有多想再见到他。 凌霄一边想,一边杀。 义衡派的弟子,但凡上前的,皆成为他手下亡魂。 他想着,他那单纯如白纸的姑娘,不像他双手染满鲜血,她理应是彻彻底底的江湖正道,未曾杀过人害过人。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牺牲掉她? 义衡派掌门紧紧咬着腮帮子,看着凌霄的招法,对众人道:“魔头已今时不同往日,他气浮招乱,大不如前,我等合力,今日定能将他围剿于此!” 他一声号召,那些同盟大派回过神来自然还是得响应。 毕竟他们是江湖上的领头人物,不能当缩头乌龟让人看笑话。 何况当年围剿魔头,也都有他们出力,而今更不能免。 一些门派掌门也看出来了,今日的凌霄确实不同往日那般强悍! 不管怎么,先除掉这个魔头再说! 否则他就是江湖的一大祸患! 于是乎,一声令下,各大门派皆出手围攻。 大门派出手,那些小门派或者无门派的江湖人士一时便在旁观战。 有这些江湖领头人物出手,还有他们什么事。 而且那魔头就算是功力不如以前,这部分人也很有自知之明,上去就是送死。 有人边看边道:“这就打起来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不该弄清楚了再打吗?” “就是,那夜藏到底是不是被义衡派给囚起来了?” “真要是那样,这也太不仁道了。” “岂止是不仁道。他义衡派把人囚了,却骗大家伙说没人,结果搞得江湖上血雨腥风、死伤无数。他义衡派倒因此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简直是自私自利!” “那夜藏好歹也是义衡派的弟子,竟生生被囚禁二十年吗?这掌门也真是够狠的。” 第727章 你回来了 凌霄被各派围拢,各派皆喊着除魔卫道的口号,他环视四周,那一个个门派,一张张嘴脸,无不是满口正气凛然。 而那义衡派的掌门,高高在上,睥睨着凌霄,中气十足地喝道:“魔头凌霄,还不快束手就擒!” 凌霄听到掌门厉喝,不由抬了抬头,看向他。 那是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眼神。 掌门被他看得莫名惊骇。 而后,他伸手往脑后,缓缓抽出了脑后那两根镇他内力气海的银针。 霎时间,那一双瞳仁里,彻底变得猩红! 真气一出来,将他一身染血衣袍鼓起,猎猎翻飞。 围攻他的各门派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想当年,凌霄走火入魔,杀人如麻,但凡参与过此事的江湖中人,对那惨烈之景犹还历历在目! 而今他这功力之深厚,哪是不如当年,只怕比当年还有增无减! 各大门派连忙往后撤,义衡派掌门也终于坐不住了。 义衡派掌门喝道:“他走火入魔,支撑不了多久便会经脉寸断而亡!大家一起上!” 那些本是上山来看个热闹的江湖人士,皆是退得远远的。 小门小派原本还想看时机上前博个声名,可这等形势,还有谁敢。 他们见得那广场中心杀得是风云变色。 原本灰白色的石砌地面,变得是一片艳烈血红。 尽管凌霄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杀心,可依然无人能够打败他,更无人能够阻挡他。 凌霄始终看向那义衡派掌门,脚下的路由血染成,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终于掌门的脸色是白了又白。 各大门派见着凌霄完全是冲着义衡派一派来的,他们打不过,又没脸当个缩头乌龟,只得紧紧握着刀剑,依然紧密地将他围着。 唯独没人敢阻拦他前进的脚步。 义衡派掌门厉声道:“今日我武林之劫,各大门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魔头已然狂性大发,难道在场的诸位就能幸免吗!” 后来义衡派的弟子们硬着头皮上。 掌门不出手,就等着时机。 但凡走火入魔都支撑不了多久的。 他每动一招,体内浑厚的真气就会乱窜一下。 等到其他人把他耗得差不多了,他真气逆流入心脉,他也就回天乏术了。 那时候他再出手,一鼓作气,将此魔头杀掉。 掌门先前就吩咐门中弟子,即刻上后山请一人来。 眼见着凌霄一脚踏上了通往台上的台阶,留下一个血色脚印。 义衡派掌门就站在那台上,以一个引领者的姿态,面上的肌肉紧紧绷着。 就在凌霄刚刚踏上两步,义衡派掌门眼角的视线里有一道白衣惊鸿影翩翩而来,他不由得神情一松。 那白衣影转瞬便掠至凌霄身前,手里利剑寒光一现,与凌霄打个满招。 凌霄招法烈,眼下的他下手丝毫不留余地,两招便将那白衣影逼入绝境。 然,当他抬眼看见对方形容时,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那白影得了喘息之机,当即化险为夷。 她一身霜衣,面上挽着一缕薄薄的面巾,是名女子。 她是继夜藏之后,义衡派新培养出来的一名兵人。 她亦是常年如一日地在山上洞中修行,不沾俗世,不通人情。 她不露面,更不参与江湖上的大小事。 如若不是今日出了这等状况,她根本不会受掌门召唤下山。 眼前这人是个魔头,而她的任务,便是斩杀魔头,还江湖武林以安宁。 山里冷冷清清,她身上亦冷冷清清。 尤其是那双眉眼,眼里神情如霜,却让凌霄在刹那间,仿佛重回当年。 重回当年在山巅上与她决战,各路武林门派伏杀上山的时候。 凌霄整个人都恍惚起来,眼眶绯红,对着她喃喃唤道:“夜藏。” 白衣影顿了一顿。 他温柔地与她说:“夜藏,你回来了。” 白衣影等他出招,义衡派掌门却对她道:“你答应他!” 白衣影只好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顷刻间,他哪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卸下了满身杀机,朝她走来。 夜藏,夜藏。 他的世界里一片血红, 第728章 你为什么要应? 广场上那么多双眼睛都静静地看着,这个疯癫入了魔的人。 他不是为武入了魔,他是为情入了魔。 白衣影听掌门之令,为了稳住他,一声声答应着。 凌霄终于走至她面前,看不清她面容,但终于看清露在面纱外的眉眼。 虽然像,但却终究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凌霄神情亦寸寸化作死灰,道:“你不是……” 义衡派掌门大喝:“就现在!” 电光火石间,白衣影立刻出手,快如闪电,手里的剑毫不迟疑,噗嗤一声,直击要害,穿透了凌霄的身体。 凌霄顿了顿,仿若不知疼痛一般。 他只是固执地看着她,眼神灰冷,道:“你不是她。” 他记得他的姑娘,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可心里却一片赤诚。 她会因为伤了他而内疚,她舍不得杀他的。 白衣影面无表情,更是心无波澜。 对她来说,除去这魔头,是为武林除害。 凌霄张口,鲜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来,淌在她雪白的剑刃上。 凌霄道:“你不是她,那你为什么要应?” 白衣影道:“你这魔头杀人无数,在场亡于你手的这些门派弟子何辜。为了减小伤亡将你斩于剑下,我不得不应。” 凌霄道:“你怎配应。” 义衡派掌门大舒一口气,亦是大喜,面上都快掩藏不住喜悦的神色,道:“魔头已伏诛,诸位还愣着做什么!” 各门各派反应过来,全都围了上去,将包围圈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直至最后,将凌霄困于方丈之间。 陆杳和姬无瑕在去京的半途中收到消息,说她师父凌霄已经离京。 她师父已经知晓了夜藏的事,那他还能去哪儿。 正逢武林大会在义衡派召开,两人立即马不停蹄地往义衡派赶。 日赶夜赶,终于赶到义衡派山脚下。 只不过她们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经空了,各路武林人士都已经上山参加武林大会了。 陆杳翻下马,就卯足劲往山上跑。 真当她使出全力时,姬无瑕的轻功都慢她一步。 她心急如焚,这十几二十年来,姬无瑕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她怎会不着急呢。那是她的师父,是救她于炼狱火海、免她于人间疾苦、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师父。 从山脚一路往上,可见有义衡派的弟子倒在地上,通往山门的台阶上血迹斑驳。 姬无瑕心下一凛,她们还是来慢了一步。 这般情况,山上多半已经出事了。 陆杳一言不发,如山间的风,所至之处,只余下薄雾茫茫,而顷刻她人已走远。 两人才跑到半山腰时,就听见上方传来喊杀声。 当陆杳卯足一口气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勘勘一抬头,焦灼的目光还来不及去寻找她师父的影子,猛地就看见那广场上,周遭一片血色,一重又一重的人将广场中央很小的一个地方围拢了来。 围得水泄不通,看不见一丝里头光景。 世界一片死寂,陆杳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比雷声还响。 紧接着,那些围拢的各门各派又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地弹开。 陆杳终于看清楚,那一片猩红血色中,躬身立着的正是她的师父。 凌霄。 他将贯穿身体的剑,一点点拔了出来,鲜血淋漓。 周遭的人终是太过忌惮,见他有此举动,吓得纷纷后退。 陆杳拔腿就朝那边狂奔去,却看见,师父站也站不住,而有的人不死心,眼露狠光,突然从师父空虚的背后,一剑刺了过去。 陆杳追赶不上,眼睁睁看着,那剑贯穿了师父的身体。 她嘶声喊了什么,又仿佛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好似被人捏住了心脏,又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想破声大叫,可脑中和耳中,仍是空白死寂。 只听那人狂喜道:“魔头果然不行了!大家快上啊!” 陆杳如一缕烟雾一般飞窜而过,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名门正派,手里拿着自己的武器,争先恐后地想从她师父身上剜下一块属于自己的肉来,以彰显自己的千秋功德。 一把剑,两把剑,一剑一剑,穿透师父的身体。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阻止的。 第729章 接应而来 高高在上的义衡派掌门将这场面看得一清二楚。 这突然闯上山来的两个人是谁? 跑在前面的人身法非常之快,她似乎……似乎对着凌霄喊“师父”? 狂欢声只持续片刻,两人一股脑冲进人群里,接着那群人直接被打得横飞出去。 义衡派掌门见状立刻厉声道:“没想到魔头凌霄,竟还养了两个小魔头徒弟!今日江湖豪杰在场,就替天行道,将他们彻底铲除!” 广场上打得激烈,姬无瑕一边大骂一边下手狠辣。 陆杳上前托住凌霄的身体,脸色煞白,颤着嘴唇嗫喏道:“师父,师父,是徒儿来晚了。” 那义衡派的霜衣女子,当即提剑朝陆杳攻来。 陆杳只顾抱着凌霄,安抚道:“没事的,没事,我们回药谷去,师父受多重的伤都能治好回来……” 她不敢动插在凌霄身上的刀剑,可凌霄却毫不犹豫地,在那女兵人挥剑斩来之时,一手将身体里一把长剑抽出,抬手就挡住女兵人一招。 他是猛虎,哪怕他已经奄奄一息。 那一招依然将那女兵人震出数丈远。 后来凌霄自己将穿透身体的利器一把把抽出。 陆杳按住他的手,红着眼摇头道:“师父不可,不可。” 凌霄即便满脸满身血气,依然潇洒自如,道:“无妨。这玩意儿扎在为师身上,也走不远。” 这些名门正派又岂会让他们走远。 一时间各派弟子全都举剑杀过来。 姬无瑕和陆杳护着凌霄,杀得双眼通红。 姬无瑕时不时回头留意着陆杳,见她瞳仁都开始被猩烈的杀性一点点染红,心道不妙,再这样下去,她也会走火入魔。 姬无瑕道:“杳儿,你带着大师父先走!我来断后!” 不知哪个门派的掌门人道:“想走?一个都别想走!” 这时有人自那山门外步步拾级而上。 广场上的打斗声仿佛丝毫不能惊扰到来人的脚步。 阿绥跟在行渊身边,登上广场,看了一眼那边的形势,道:“公子,凌霄师父和姑娘、姬姑娘都在那里。” 只是他们被围攻,形势很不利。 行渊在最后一级台阶边的石柱边席地而坐。 各门派众人正前赴后继地围攻纠缠,倏而一道琴声荡来,仿若一记重如千钧的古钟,猝不及防,狠狠敲击在众人心头。 那些运气的武林众人,忽觉真气也跟着一荡。 那琴声旷古绵厚,宛如穿过了山岳,越过了五湖四海,在天地间缓缓而来,却带着一股压倒性的磅礴气势。 行渊手指在琴上拨动,看起来轻巧极了,可那持续不断的琴声,却令在场之众体内运转的真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流窜。 陆杳和姬无瑕最是懂,第一时间收敛内息。 姬无瑕趁机单用拳脚功夫,十分迅疾,用拳脚功夫趁机清扫出一条路来,对陆杳道:“快走!” 行渊吩咐阿绥道:“去接应吧。” 阿绥应了声“是”,立刻抬步往那边走去。 那些江湖中人心神俱震,还想攻上前,而行渊指端一转,琴音就变了调子,除了压倒性的气势,还夹杂着飓风闪电一般能穿透人耳膜的魔音。 没人会觉得这琴声舒服。根基浅的人,要么耳朵出血,要么鼻子出血,纷纷捂着耳朵,心神大乱。 行渊低着头,一直专注在弦上。 仿若世上一切都与他无关。 有人厉声道:“究竟何人在此扰耳!” “先把他杀了!让他停下来!” 这么叫嚣时,已经有人提刀就冲那边奔去。 姬无瑕回头见状,当即动作比那些人更快,先一步挡了他们去路,但凡想往行渊那边去的人,皆丧命她手。 行渊拨琴之际,勘勘抬眸,就见着姬无瑕的背影,一身束腰长衣,头发高挽,端的是江湖人有的英姿飒爽。 她下手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干脆利落。 有她挡在前面,即便鲜血溅她满脸满身,她也不会让这些肮脏染了半分他整洁的衣裳。 阿绥搀扶住凌霄,神色凝重,道:“凌霄师父撑住。” 山下又响起错落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冰冷的摩擦声。 站在高处的义衡派弟子视野最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弟子连忙禀道:“掌门,山下来了许多官兵!” 第730章 我们回家 江湖众人惊了又惊。 今日魔头重现,闹得不可收拾也就罢了,怎么官府的人也来凑热闹? 朝廷和江湖可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些官兵身着铠甲,正如潮水一般往山上涌来。 陆杳满是鲜血的手颤着,从腰间抽出玉笛,合着行渊的琴声一起,再奏出一段笛音。 玉笛的声孔里都满是血色,却不及她那通红又杀机毕现的眼神骇人。 琴声稳而摄人心魄,而她的笛声里则满是一股子张狂意味,诡谲万千地直往人脑子里钻。 别说那些根基浅的江湖大众,就连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觉异常难受。 光是行渊的琴还好,姬无瑕敛了内息,尚能忍受。 可陆杳的笛音,才真真是鬼哭狼嚎一般的魔音,和琴声合奏,一道音守一道音攻,姬无瑕忍着忍着,猝不及防嘴角也溢出一缕血丝来。 她不做声,抬手抹了一把嘴角。 却听行渊道:“阿杳,够了。先带你师父走。” 官兵冲上山,立刻兵分两路,将偌大的广场围了起来。 一人走在随后,踩上最后一步石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原本今日天气晴朗,说起风就起风了。 他携着阴冷的山风而来,身后山景一重又一重,皆笼罩着苍白而厚重的雾气。 姬无瑕回头看见他,眼神终于有所松动。 这狗贼总归是来了。 苏槐一眼就看见了陆杳,也看见了凌霄。 陆杳手里的玉笛,鲜血顺着笛孔,一滴一滴往下淌。 这些官兵的到来,她好似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听她三师父的话,三师父说可以了,她便颤颤地停了下来。 那最后一声笛音,恍若呜咽一般,戛然而止。 这些兵甲在场,江湖众人摸不清情况,暂且都没轻举妄动。 混乱的场面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杳对阿绥道:“给我。” 阿绥见她情况也不好,有些迟疑,道:“姑娘,还是我搀着吧。” 陆杳没做声,已然走到凌霄身前,先哆嗦着手喂他吃了好些护心丸,而后一弯身,把他背了起来。 她背着师父,一步一步往回走。 义衡派掌门见他们要走,喝道:“这些邪魔外道,乃江湖之害、武林之害,不能让他们轻易走掉!” 响应的各门派蠢蠢欲动,可苏槐一记眼神,将领得令,一道手势,所有官兵纷纷拔剑相向。 义衡派掌门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将领道:“江湖平定,也是天下平定的一部分,朝廷都有责任维系。今江湖上的武林大会虽不关朝廷之事,可若闹得江湖大乱,朝廷也不能坐视不理!我等正是奉皇命,前来维护江湖安定的!” 义衡派掌门有些惊疑不定,要说他与宫里的主儿,无论如何都有两分渊源情面在的,便是朝廷出力,那也应该是站在他这一边,怎么眼下竟然坏他的事? 只是掌门也不好当着江湖之众的面说出来,只得隐忍不发。 姬无瑕快步上前去,想帮陆杳,可不管是她还是阿绥,谁都上不了手。 她不会把师父交给任何人。 尽管身子单薄,她被压弯了腰,却还是坚定如斯。 下巴的血滴在衣襟上,陆杳定定看着脚下的路,嘶哑地道:“师父,我们回家。” 经过苏槐身边时,她也再没抬头看一眼。 仿若他不曾来过,而她也不曾见过。 下山的路漫长,几千级的台阶,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凌霄这辈子没让人背过,大抵他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这徒儿,背着他走了最后一程。 他半阖着眼,趴在徒儿背上。 鲜血从陆杳的肩头染开,一点一点浸湿了她的衣裳。 那股温热感,烫得她发颤。 但她的脚步一点没颤。 她额上青筋隐隐浮现,通红的眼眶里涌出眼泪。 她没吭声,也没眨眼,只是定定看着脚下回去的路。 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 第731章 你醒醒啊 陆杳道:“师父,你院子里的花开了,除了那个霜兰种子。我就说师父被江湖骗子给骗了吧,那是石头,哪是花种。” 凌霄不应她。 陆杳又道:“石头是不会开花的。” 不知不觉,她整个上半身都已被鲜血浸红,宛如一个血人。 而她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 陆杳道:“我不擅花草,师父弄来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是自己回去照料吧。” 后来,凌霄突然开口,回光返照一般,声音悬浮着,道:“你这逆徒,竟敢哄我。” 陆杳脚步在山石台阶上一顿。 她倏而哽咽了一声,道:“是徒儿不孝。是徒儿不孝。” 凌霄道:“罢了。” 他道:“我总归是找着你师娘了。” 他道:“以后她也不至于再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还道:“徒儿,你要记得,把我带去她那里。” 后来,他便睡在陆杳肩头,再也没道。 陆杳一边走着,一边还与他说着话,叫着他师父。 就如同他还能听得见一般。 她说:“我路过莲花镇的时候,发现那里的莲花开了。莲花一直会陆陆续续开到中秋的吧?” 她说:“师父,那镜花鸣月湖好看吗?” 她说:“师父,你醒醒啊。” 年少的时候,她是在瘟病和尸堆里活下来的。 活着可真是场漫长的煎熬。 但就是有这么多人拼命想要活着,包括她。 她被架在火上,浑身烧灼得疼痛,求助地望着周围站着的人,得到的却只有一双双冷漠的眼神,和唾骂的言语。 她是瘟神,是吃人的怪物。 有人把她从火海里捞出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无人能挡。 别人都说她是个魔物,应该烧死。 他爽朗大笑,道:“那正巧,老子也是个魔物。” 最后他拎着她扬长而去。 后来她一路跟着他,他甩都甩不掉。 那是因为她知道,只有跟着他才能活。 哪怕他走得很快,她卯足了劲地跑去追他,追得双脚长泡,摔了一跤又一跤。 他哪里是魔头,因为没有哪个魔头像他那般心软的。 终于,他调头走回来,看了看摔倒在地的她,她那双眼睛明亮得很,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道:“算了,我认输,我败给你了好吧。” 然后他将她捞起来,一把背在背上,稳稳地往前走。 她便趴在他宽厚的背上,也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睡得个天昏地暗。 她这一生新的开始,是师父背着她走的。 到如今,结束的时候,她却是与师父调了个个儿。 世界都是安静的。 她背着师父一边艰难地往山下走,一边大哭。 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 当初,她被困在火堆里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没这般哭。 只是因着师父的出现,这场哭泣被延迟了一二十年。 她好像哭出声了,又好像没有。 一路往下的台阶上,都是师徒俩的血痕。 他们回了药谷,回了家。 陆杳带着凌霄回到小院里。 陆杳跪在床前,给师父擦身更衣,梳头洗脸,帮师父收拾得整整齐齐。 一如从前模样,只不过是睡着了。 薛圣在屋里没待多久,便摸着眼泪转身出去了,嘴里骂道:“这群天杀的王八羔子。” 小童们坐在屋檐下,尽管努力忍着,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呜呜声,顶着两只红红肿肿的眼泡子。 行渊留守在屋子里,陪在陆杳身侧,见着她形单影只的模样,道:“阿杳,送你大师父走吧。” 良久,陆杳才似回过神来,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她向来都知道。 姬无瑕从外面进来,也是双眼通红的,张了张口,哑声道:“杳儿,外头我准备好了。” 外面的空地上,有一座树枝架好的床席,下面是堆着的,上面是平坦的。 凌霄被送出来,平躺在上面。 姬无瑕往那树枝上泼了几坛子酒,绷着嘴 第732章 破土发芽 陆杳拿着火把上前,一点即燃。 很快,熊熊大火烧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她师父被吞没在火海里,慢慢化作飞烟,化作灰烬。 火光映红了她的身影。 可那双眼睛依然漆黑暗淡,那张容颜也依然冰冷惨白。 陆杳一直守着,等大火旺盛到了极致,又一点点慢慢地衰弱下来。 直至最后,只剩下通红的火星,风一吹,就吹开了冷白的灰。 陆杳慢慢地整理师父的骸骨,姬无瑕帮她一起。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怕她俩看不见,木屋里点上了油黄的灯,那温暖的光火溢出来,映照着两人蹲在地上的背影。 最后所有骸骨都收进了盒子里,两人才进屋洗手吃饭。 吃完饭后,陆杳就抱着盒子回了院里。 薛圣留行渊坐坐,拿来两坛子酒,没喝两口,薛圣就捂着了脸。 他长叹一口气,唏嘘道:“这老小子,一生为情所困,早就提醒过他,用情至深能落着个什么好?” 行渊抬手给他斟酒,不说话。 薛圣喝得个大醉,趴在桌上就睡了。 恍惚间,还以为是跟凌霄那老小子对酌,最后每每总是他不胜酒力先醉倒。 他仿佛还听见凌霄的大笑声,与他道:“薛圣,就你这点酒量,你还叫得最凶!” 薛圣摆摆手道:“哼,喝酒讲个什么输赢,你能喝就多喝点,不能喝就少喝点,喝高兴了不就好了。我现在就很高兴!” 薛圣一脸醉意,犹在梦中,眼角窝里兜着浅浅泪痕,呓语道:“我现在就很高兴……” 陆杳回到院中,姬无瑕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她进师父房里,把盒子用布巾包起来,然后放在床上又走出屋门来。 她拿了浇水的壶,站在夜色里,一丝不苟地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一遍水,一如以往,她师父不在的时候,她帮忙着打理师父的花花草草一般。 姬无瑕坐在门槛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觉得难受极了。 姬无瑕道:“杳儿,你都没说过话。你说句话吧。” 过了一会儿,陆杳开口,声音平平淡淡的,道:“说什么?” 姬无瑕道:“不管说什么,你说就是了。” 陆杳道:“暂没想起要说些什么。” 姬无瑕道:“对不起。” 陆杳手里的壶顿了顿。 姬无瑕说了这句以后,就有些忍不住了,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睛,道:“是我没用,没能救下凌霄师父。对不起。” 陆杳将花草都浇完水以后,放下水壶,走到她身边来,同她一起坐在门槛上。 陆杳道:“别哭了。你莫不是还想让我安慰你吧,可我现在可能安慰不了。” 姬无瑕道:“是我想安慰你,可我不会。” 她侧过神,就把陆杳抱住。 两人相互依靠着,陆杳伸手也抱着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姬无瑕反而哭得更凶了。 她就是这样,不论何时,都清醒不已。 明明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两人就在门槛上坐着,坐到月上中天、更深露重的时候。 陆杳道:“走了,回屋睡觉了。” 翌日一早,姬无瑕在院里叫唤道:“杳儿,你快来。” 陆杳从屋里出来,就见着姬无瑕蹲在院子角落的那些花花草草面前。 以往姬无瑕可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眼下她回过头,对陆杳道:“这个,这个发芽了。” 陆杳愣了愣,走过去,果真见到一抹嫩芽已经破土而出。 这是师父种下的霜兰花种子。 她怔怔地看了许久。 嫩芽这么脆弱,这么细嫩,但却满是生机。 原来这种子不是石头,竟真的会发芽。 他一直想种着等那人回来同他一起看的霜兰花,却偏偏在他再也见不到的时候,生根发芽了。 姬无瑕道:“昨晚天黑都没有发现。” 陆杳起身出了小院,姬无瑕连忙跟着她一起。 陆杳去向两位师父请安,然后一起用早饭,一切都一如平常。 饭后,陆杳来了薛圣这里,忽然道:“二师父,上回三师父带回来的银蛇花,给我用吧。” 薛圣震了震,回头看着她。 第733章 风声四起 薛圣默了默,道:“上回你三师父说了,那副作用很强,有可能会失去视觉听觉,后患无穷,你不是听清楚了吗?就算是一段时间以后药效散去了,你受损的觉识也不一定能恢复得了。” 陆杳只是看着薛圣,她什么都没说,薛圣已然明白了她的态度。 她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了。 薛圣也就这么一个徒儿,怎忍心,还想再说什么,行渊这时走了进来,道:“她执意如此,给她用吧。” 薛圣看了行渊一眼,又气又无奈,道:“就你们,一个两个,净知道纵容着她!” 可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去捧了装银蛇花的琉璃瓶出来,然后开始配药。 谁都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药。 但谁都没说。 姬无瑕只是陪在她身边,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她都与她同去。 这回这场武林大会,可谓是轰轰烈烈。 江湖上已经多少年没有这般惊涛骇浪过了。 当日上山的那些江湖人士,下山以后,还惊骇万分,很快,这事就在江湖上各个角落宣扬开了。 魔头凌霄居然重出江湖了。 只是武林大会当日,被各大门派联合诛杀。 他竟还有两个徒弟当日杀上了山。 也不知道那天弹琴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那琴声竟能乱人心神。 还有还有,朝廷居然也掺和进来了,当日还派了重兵上山。 各方势力相互对峙,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否则真要对抗下去,恐怕死伤的就不止那点人了。 当日广场上的杀斗也十分惨烈,江湖中人谈论起,说是那整个广场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义衡派的弟子洗刷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洗得去。 这当然是有很大夸张的成分。 江湖中不免深入探究,魔头凌霄重出江湖,杀上义衡派的原因,是因为义衡派掌门囚禁了夜藏二十余年。 夜藏的名声当年也是响彻整个江湖,后来莫名其妙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原来根由竟然在此。 紧接着,又有一则隐秘消息传出江湖。 据一名当年参与过皇宫藏宝阁机关改造的墨氏族人说起,当年夜藏乃是被义衡派掌门诱困在其中,受尽折磨。 义衡派掌门怕事情暴露,将当年参与过改造的墨氏族人全部赶尽杀绝,索性最后还有一人逃出生天,才苟延残喘至今。 那些江湖人聚集的客栈酒肆无不在讨论这件事。 “这义衡派掌门果真是个狠人,自己一手培养的兵人竟如此对待,还将墨氏一族给全族祸害了。” “东陵墨氏一族,痴迷机关术,可也世代不入江湖、不惹纷争,这赶尽杀绝委实是狠辣了些。” “那义衡派掌门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锁一个门中弟子吗?” “这你就不懂了,夜藏可是他门中的兵人,是门中最厉害的武器,结果却与魔头相恋了。对于义衡派来讲那就是奇耻大辱,掌门怎么可能会同意。而那凌霄又是何许人也,义衡派要是不下狠功夫,又如何瞒得过凌霄?” “再者说,你们想想,也是自夜藏失踪以后,义衡派借此联合江湖各派共诛魔头,一跃成为号召各派、统领江湖的第一大派,那义衡派掌门与江湖盟主有何区别?他义衡派因此大获名利,当然不能让大家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这么说来,义衡派竟然还与朝廷有联系。不然他如何能把夜藏囚锁于皇宫之中。” 江湖门派背靠朝廷,这可是犯了大忌。 一时间,江湖上风声四起,全都直指义衡派。 以往门中弟子下山,无不是抬首挺胸、以此为傲,江湖中人见了怎么也得给三分薄面。 现在门中弟子都不敢轻易下山。 第734章 重回此地 而义衡派掌门广发江湖帖,魔头凌霄虽然伏诛了,可他的两个徒弟却逃之夭夭! 那两人一人武功高强,一人会魔笛传音,今日放虎归山,他日便是养虎为患! 他号召江湖群雄,追查这两个小魔头的下落,必要为武林除害! 义衡派掌门不在乎外界怎么传言,夜藏和凌霄早已经成为过去,便是江湖上传得风风雨雨,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做了那些事? 当务之急,是铲除凌霄的党羽,将那两个徒弟诛杀,才能彻底地斩草除根,这件事也彻底地尘埃落定。 到时候,那些江湖传言,全都是污蔑诽谤的谣言,谁又能证明它不是? 活人难道还说不过死人吗? 死人不会开口,话都是留给活人来说的。 再说朝廷的兵马,自那日上山以后,就直接驻扎上了。 用朝廷的话说,当日若非有官府的兵马上山,只怕会闹得武林大乱,最后不可收场。 这也是朝廷不想看见的局面。 皇上念在当年义衡派与皇家有点交情的份上,才派兵马前来维系。 眼下兵马驻扎山上,也是为了保护义衡派,等这风头过去了,再撤走。 只是义衡派掌门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派人追查到那两个小魔头的踪迹呢,两个小魔头就先自己送上山来了。 那日,陆杳和姬无瑕打马到义衡派的山脚下。 陆杳翻身下马,抬头看了一眼通往山上的这条路,山里高处伫立着的若隐若现的山门,她神情淡淡,重回此地,她抬脚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山下镇守的弟子,远远看见两人,不由大喝:“何人到此?!今日山门封闭,不接门派之外的人,还不速速离去!” 只是那两人置若罔闻。 门中弟子定睛看去,隔着一段距离,可见其中一人一身青衣,女子模样的装扮,挽着发髻,发间插着一根黑簪,除此以外,再无旁的修饰。 而她身边的人,却是一身黑裳,一头黑发高挽着马尾,很有股子潇洒利落的江湖气。 两人身量相似,但一人内敛一人张扬,虽气质不同,却又极是相得益彰。 仿佛两人生来就该走在一起。 山里淡淡雾气笼罩,待距离更近一些,两人容貌也更清晰了两分,一人清妍一人明丽,一人似人间清秋,一人似烈烈夏日。 可继而,义衡派的弟子还不待再次呵斥出声,就先有人大惊失色,认出了她俩。 “她、她们……她们是魔头凌霄的徒弟!” 此声一出,那些弟子纷纷惊慌后退,连忙转身就往山上跑去禀报。 那些弟子慌慌张张,有人被台阶绊倒,忙不迭爬起来,回头看一眼,仿佛后面的两人会追上来吃人一般,又拔腿继续往山上跑。 “报——” 弟子还没跑完台阶,就先扬声喊了出来。 弟子匆匆忙忙到得掌门面前,心神未定道:“报掌门!那两个魔头凌霄的徒弟,上山来了!” 掌门还诧异了一下,继而心头大快。 他还没去追杀她们,她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此甚好,一来来一双,也省得他费力去找了。 今日就将那魔头凌霄的爪牙彻底的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陆杳和姬无瑕还没能上得了山上广场,便有一拨又一拨的义衡派弟子提剑杀过来。 两人一路杀上去,转眼间,石阶两边散倒着的都是义衡派弟子的尸体。 他们身上那霜白的衣裳被鲜血染红,看起来宛若雪地里大朵大朵盛放飘零的梅花。 但凡是从陆杳和姬无瑕手上倒下的人,都是一击毙命,再无喘息的可能。 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把义衡派弟子的长剑,长剑上淌着血,一步步拾级而上。 陆杳面无表情,仿若只是自那梅花林中过,顺手折了一枝梅,那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溅在了她青色衣角上。 而脚下,亦是花满长阶,一地落红。 第735章 魔头应该是这样的 义衡派弟子无人能挡两人脚步,渐渐生起一股胆寒惧意,也不敢再不管不顾地提剑往前冲。 陆杳和姬无瑕每往阶上踏一步,那些弟子拿着剑就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直至最后,两人重新回到了这片广场。 掌门依然站在那高台上,已经召集全门派所有弟子,齐聚广场,共诛这两个小魔头。 掌门一派肃色正直,道:“尔等乃魔头凌霄之徒,杀人无数,乃江湖之害,今日我义衡派就要——” 然,话没说完,陆杳和姬无瑕两人突然自两边分开,身形极快,手里剑更是随着招法寒光毕现,不需废话,直接大开杀戒。 义衡派掌门惊了一惊,广场上弟子更是没有完全准备,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做一团! 一抹一抹的血色在广场上喷洒开来,斑驳在地,荼蘼艳烈! 那掌门暗自心惊,那日不见这魔徒竟有这般厉害功夫! 这时突然从侧边凌空飞来一道霜白的影,猛烈出击,陆杳侧身迎上,刀剑一撞,两人顿时打个满怀。 那股荡开的真气吹翻了陆杳的发丝和衣角。 那攻势却毫无停顿,两道影瞬时缠斗起来。 刀剑之声碰撞,尖锐又刺耳。 缠斗的身影飞窜变幻得极快,可不出多时,所有变幻随着一道霜影猛然坠地而停止。 义衡派喜培养兵人,而眼前这女兵人被陆杳一脚凌空踹下地去,她口吐鲜血,还来不及起身,陆杳转瞬已至她身前,一把捏住她脖子把她从地上提起来。 女兵人抬头,就看见一双赤红的瞳仁,如妖似魔一般,眼里只有满满的杀瘾,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不忍。 那双眼睛看似走火入魔,上回女兵人对付那魔头凌霄时也是一样的,她原本以为,魔头尚且丧命于她手,这魔头的徒弟又算得了什么! 可方才交手下来,她气息绵长,内力浑厚而不乱,压根不像走火入魔难以控制之态! 陆杳直勾勾地盯着这女兵人,捏着她脖子的手上都是鲜血,语气陈述道:“是你捅了我师父。” 女兵人皱着眉头,正义凛然道:“一介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魔头?”陆杳道,“魔头应该是这样的。” 说罢她捏着女兵人,正对着义衡派掌门,直直看着掌门,手里剑径直往女兵人的后颈骨穿入,一剑挑断了女兵人的头颅。 那头颅滚地,快得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顿时鲜血从断颈里如泉眼一般涌出来,陆杳随手一松,血色泼了一地。 义衡派门中弟子,无不惊骇非常。 掌门喝令所有门中弟子,全力诛杀两名妖女。 陆杳和姬无瑕两人各杀一路,两人如洪水猛兽,无人能挡,所至之处,血肉横飞,尸横遍地。 掌门抬头一望,看向那些镇守在义衡派的官兵,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魔头闯我山门,尔等说要维护安宁,还不动手!” 可那些官兵守着便守着,置若罔闻,更无人动手。 他们只听从上头的命令。 上头没有命令,便轮不到他们动手。 到最后,姬无瑕抹掉面前最后一人的脖子,鲜血溅了她满身,回头看去,陆杳提着剑,剑伤血痕涓涓下淌,而她手里也正捏断一人脖子,一松手,手里的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亦侧身回眸看来,满地血色都不及她那双赤红的眼瞳妖艳。 她一身青衣几乎已看不清本来颜色。 她鬓发微微有些凌乱,折身回来,一步一步往台上那边走。 义衡派掌门眼看着,这偌大的广场上,满地血泊尸骸! 而他满门弟子,尽被屠戮于此! 前一刻还喧嚣的义衡派,转眼间一派死寂! 空气里没有山风白雾,没有鸟语花香,只有血的味道。 他看见陆杳朝他走来,动了动嘴唇,眦眼欲裂,怒声骂道:“你这个妖女!” 陆杳抬脚走上台阶,一脚便是一道血脚印,她道:“我是妖女,你当如何?” 掌门怒不可遏:“你伤天害理,你不得好死!” 陆杳道:“那你来杀我。” 话音儿甫一落,前一刻她满身萧寂,下一瞬陡然衣角一荡,整个身影一闪,便掠至掌门面前。 第736章 魔高一丈 掌门心下一凛,不得不提气对抗。 只有亲自交手,掌门才发现,这女魔头招法之厉,且又稳又狠,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机几乎是穷凶极恶。 但穷凶极恶之下,她分毫没有乱了章法。 方才门中那么多人,竟没能耗去她多少力气! 她气海依然绵长,动作依然迅疾! 她是凌霄唯一的嫡传弟子,凌霄将他毕生所学都已传授给了她。 她自年少时便十分好学,天资又极好,凌霄从前便常言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这徒儿虽然不及他现在这把年纪的造化,但怕是已经赶超过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当年武林各派能耐她师父何。 如今,如今这义衡派掌门又能乃她何! 掌门起初还能与之抗衡,可越往后斗,他越发现自己后力不继。 他堂堂掌门,历经风霜,竟然还打不过这个妖女! 事实上,当他站在上面看着此妖女杀了他门中兵人,一个个解决掉他座下的得意弟子时,就知道这妖女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但只有亲身体会过了,才知她实力到底几深几浅。 说她是魔头,一点都不为过。 两道影从台上打到了台下,在广场上拼杀。 姬无瑕在旁看着,从前都是自己在江湖上拼杀,从未见过陆杳下手如此狠过。 从前,她便是从凌霄师父那里习得一身厉害功夫,也甚少行走于江湖,更甚少显露于人前。 她性子无争,随凌霄师父。 旁人不犯她,她不伤旁人;旁人若犯她,她必叫其万死不辞。 她此生最敬爱的师父,待她如父如母的师父,惨死于这些人之手,她必穷尽全力,也要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部送下地狱。 姬无瑕边看着,边想着,打吧,杀吧,只要报仇雪恨能让你痛快一些。 她们自年少相遇,相伴至今。 她们有着胜过寻常姐妹的知遇之情。 不管她做什么,她都生死相随。 姬无瑕看着那狗屁义衡派掌门被她杳儿一脚踹出数丈远。 陆杳脚下一蹬,地上石砖已裂,而她如离弦之箭般眨眼即过,掠过地上的尸体时,她一手执剑,另一手亦倏而扫过地上一把泡在血泊里的剑,黏稠的血浆在空中抛出一抹艳烈的弧度。 而义衡派掌门片刻不敢耽搁,他知道自己哪怕慢一步,就会离死地更近一步。 那掌门被踹倒以后,立马从地上腾身而起,嘴角溢出血迹也来不及顾及,因为下一瞬,对手已迎面而至。 她双手执剑,势如虎狼,招法分毫不见减弱,更是一招比一招快、狠。 义衡派掌门几乎接不住。 掌门被迫防守,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狼狈仓皇,如同一条被人拿着棒子追着打的狗。 掌门周身负伤,陆杳不让他死得太快,一点一点把他耗到精疲力尽,到最后掌门支撑不住,发髻被一剑挑散,浑身都是剑口子,狼藉地跪倒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水。 陆杳自他身后,一剑从他后颈没入,深深往他肚里穿去,搅得他五脏六腑天翻地覆! 掌门大口大口呕血,发出惨痛的闷哼声。 陆杳又将手上另一剑自后穿身而过。 他弓着身,大口大口喘息着,骂道:“魔头,妖女,迟早有人,替天行道!” 陆杳捡起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义衡派专用的长剑,声色极其平缓,道:“只可惜,这世道向来是,道高一尺,”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剑一把一把穿进他身,“魔高一丈。” 当日师父所受,有多没少,她能精准地避开要害,将他插得满身是剑。 那义衡派掌门前胸后背,把把长剑贯穿,已然像个刺猬,他垂着头,血水从他的口鼻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剑刃上,直至最后一把剑入体时,他方才咽气。 他跪在广场上,周身的血涌出来,把他跪着的地面染成一个血泊,仿若一张红色底座,呈现出一件最暴虐而又美丽的艺术品。 第737章 清醒又癫狂 陆杳一言不发,也无心欣赏,她再弯身在地上捡起一把剑,握紧在手里。 倏而,她折身就朝侧边攻去。 那里还有人。 她一招攻来,对方不得不接下。 两人皆是气势张狂,一个往死里攻,一个狠命守,缠斗得不可开交。 那攻势又猛动作又快,就连姬无瑕在旁看着都插不进手。 终究,陆杳步步紧逼,将人逼至一方石柱下,她一剑刺来,凛冽非常。 姬无瑕惊了惊,失声大叫道:“杳儿!” 姬无瑕不是狠不下心看着陆杳杀他,她是不想陆杳在杀瘾未退的情况下杀他,她怕她会后悔。 就在那三尺剑锋离那咽喉不足半寸之际,生生停了下来。 真气灌注在剑锋上,震得空气都发出嗡嗡颤鸣。 她侧目看着,她的视线早已经模糊不清了,从她的视野看出去,是大片大片的血红。 那片红色里,依稀有一道身影。 便是不能看,她尚且还能听,还能辨。 她死死盯着那道淡淡的影儿,抿着唇,握剑的手紧得指节苍白。 她嘶哑地唤道:“苏槐。” 苏槐看着她那般模样,清醒又癫狂。 他一直都在,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他亲眼看着她杀人的样子,像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妖精,又狠又迷人。 苏槐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即便那眼里不再盛有人间芳菲,即便只剩下杀机,也依然有着一股子她独有的风华。 苏槐道:“现在能动武了吗?不会再走火入魔了吗?” 他观了全过程,除了瞳色以外,她看起来不像走火入魔的样子。 之前与凌霄交手过他知道,而眼下她的气息招法分毫没有暴乱不可控的局面。 陆杳道:“我师父,是你告诉他的吗?” 苏槐道:“是他在外得知了情况。” 陆杳眼角也红了,手里紧紧攥着剑柄,恨不能往他身上捅去,道:“他在外得知的?你师父的死他也是在外得知的?你师父葬在何处,他也是在外得知的?” 她一字一顿缓缓道:“此事,世人皆不知,唯你知,我知。”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总归是她与他之间两个人的事。 可而今不同,她的眼神,她每一个字眼里,都是对他的又恨又憎。 苏槐朝她探出手去,想擦一擦她脸颊上的血迹。 只是还没碰到,陆杳手里剑锋一斜,直直朝他手臂挥来。 苏槐撤手闪开,可那一瞬间,也仿佛被什么给激着了一般,他当即另一手又来抓她。 要抓住她。 再不抓紧她,她就会走了。 他不可能让她走的。 她要走了,他怎么办? 两人竟又撕打起来。 这回不再是苏槐一味地守,他也强取豪夺,一路猛攻。 就像两个疯魔了的人,拼命想要据守属于自己的东西,作着最后不甘的挣扎。 姬无瑕只能干瞪眼。 这两人相爱的时候是真相爱,打起架来的时候也是招招要命。 哪怕是陆杳才经过两场激战,苏槐竟还是打不过她。 因为她以仇恨为基石,有着惊人的耐力和爆发力。她会战到直到她身死力竭的最后一刻。 苏槐渐渐落于下风,被陆杳踹了两脚,摔在那石柱上。 那股子气势,直接将石柱都撞断了去。 苏槐当即蹬脚就又缠上来。 身后石柱被他一脚蹬得轰然塌地。 苏槐道:“是要杀了我为你师父报仇吗?那你来,我要死也只死在你手上。” 对于现在的陆杳而言,他的动作比以往慢得多了。她发起狠来,可以在他下一招出招之前,先给他重重一击。 陆杳声声冷得彻骨,道:“从前你师父就不是我师父的对手,而今你能打得过我吗?” 说罢她揪着他便狠狠摔在又一根石柱上,他再难忍住,张口溢出一大口血来。 转瞬,陆杳又至他身前,眉眼间满是杀意,又道:“此刻我杀你,比杀条狗宰头牛还容易。” 两人一个疯魔一个癫狂,苏槐不管不顾,伸手就想拉她入怀。 哪怕她满身杀气,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陆杳一掌 第738章 有得必有失 最终,广场上萧萧风声,掀起陆杳血红的衣摆,苏槐看着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刚走两步,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抬脚继续前行,而方才她踩到的,正是一枚龙纹玉佩。是方才打得激烈时,不慎落下的。 那清透的玉身亦是染了鲜血,但已四分五裂。 她却半分未曾停留,仿佛只是踩碎了一片瓦、一块石。她踏着满地鲜血,扬长而去。 血蔓延至广场边缘,顺着台阶一路淌下去,宛如铺了一层红地毯。 义衡派是江湖第一大派,满门被灭的消息一经传出,满江湖哗然。 听说上山灭派的就两人,乃魔头凌霄的两个徒弟,是为凌霄报仇去了。 当江湖客栈里讨论此事讨论得沸沸扬扬之时,陆杳和姬无瑕正身在其中,坐在堂上吃饭。 陆杳喝茶,姬无瑕喝酒。 姬无瑕也没再如往日一般,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搅浑水搅得比谁都欢,而今她却是难得安静,坐得住。 两人吃完饭,回房休息,陆杳洗澡时,姬无瑕就枕着双手躺在床上,道:“以前没能顶着凌霄师父徒弟的名头行走江湖,没想到现如今却能借着这名头风光一把。” 片刻,浴桶那边传来哐当一声。 姬无瑕惊了惊,连忙翻身而起,几步过去一看,见陆杳洗完澡更完衣,竟撞翻了屏风,和屏风一起倒在地上。 她立马过去把人扶起来,陆杳伸手摸摸四周,姬无瑕心里极不是滋味,道:“你跟着我走。” 姬无瑕把她扶去了床边坐下,看了她许久。 陆杳道:“该你去洗了。” 姬无瑕吸了吸鼻子,道:“现在已经一点都看不见了吗?” 陆杳道:“原本是能见到些影儿的,只是房里光线暗了些。” 她一双红色瞳仁,美得妖异且惊心动魄,可却再见不到往日光彩。 她的视觉随着功力的恢复而迅速退化,这是必然的。 在上山的时候,她尚还能视物,而今却是有些勉强了。 但这都在意料之中,陆杳并不觉得有什么,凡事本就是有得必有失。 姬无瑕十分难受,道:“我再去添两盏灯。” 陆杳拉住她道:“添灯作甚,晚上不是该睡觉了吗?” 白天的时候,两人离开了客栈,出行戴着斗笠。 江湖女侠,这番装扮出行再寻常不过。 白天光线明亮,又有姬无瑕在旁引导,陆杳基本行走无碍。 江湖上随处可听见义衡派被灭派一事,所谓树倒猢狲散,大家讨论的不仅仅是那两个魔头妖女上山杀得有多么的风云变色,还有这些年以来,义衡派所做所为之种种。 以前义衡派在时江湖上不敢随意谈论,如今却是陈年旧事桩桩件件都翻出来嚼一遍。 一些原本隐秘的事件,也都被抖了出来。 那些江湖大派结成同盟,暗地里没少干打压其他门派的事,顺者昌盛,逆者凋零。 “几年前的锦医堂,里面的郎中个个医术高超,且行走江湖治病救人,可谓是日进斗金,这个大家伙都知道的吧。 “他们算是江湖上十分有钱的一派了,可最后还不是散得个七零八落,也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这个谁不知道。那一派正发展得如日中天,突然说散了散了。” “那你还不知内情。听说是锦医堂里有一张寒玉床,十分有助于炎阳功系者的修炼,既能使功力进展快,又能避免走火入魔,实乃习武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后来那些大门派就要求锦医堂将此宝贡献出来,可锦医堂不干,这才结下了梁子。不久以后,锦医堂就散了。” “可就前些日,义衡派清理时,就在那掌门的房中抬出了那张寒玉床,大家伙可都是亲眼所见。” “这之类的事可多了去了。就明安堂里的那帮人,谁没干几件伤天害理的事?可最后还不是背靠这些大门派,给洗得干干净净的。” 这般说来,义衡派被灭的血腥暴力色彩就淡了几分。 第739章 如进自己家门 尽管武林同盟的名门正派严厉讨伐那两个魔头妖女,可江湖上其他的声音也掩盖不住。 魔头妖女纵然可恨,但义衡派也不冤枉。 “当日大家也都亲眼所见,那义衡派胜之不武,靠个与当年夜藏相似的女兵人迷惑凌霄才得手的,哪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举。” “说起那魔头凌霄,你说他滥杀无辜吧,这些年也没见他出来作恶。无非就是夜藏的事,惹得他狂性大发。” “要不是那日山上一战,江湖上更无人得知他还有两个徒弟。那两个徒弟也没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眼睁睁看着自己师父被那么多门派围攻,浑身都插满了剑,谁能受得了。” “等着看吧,恐怕遭殃的不止义衡派喽。” 毕竟争先恐后往凌霄身上捅剑的,那些各大门派都有份。 “嘴上叫得凶有什么用,连那么大的义衡派都顶不住,其他门派就更不用说了。” 诚然,各大门派都在叫嚣着誓要将那两个魔头妖女铲除以正武林之道、以慰在天英灵,可实际上,各派却无不人心惶惶。 义衡派满门被灭,那是何等的实力。 就连武功高强的义衡派掌门,都死状极其凄惨。 等他们赶到时,那掌门跪在地上,身上插满了刀剑,成了个血人。 到现在,回想起当日广场的惨烈景象,都还令人心头发怵。 那日凌霄被义衡派女兵人一剑穿身以后,第一个争着抢着从后面补上一剑的就是明安堂。 以往陆杳从不踏入这些武林门派,而今第一次来,却如进自己家门一般。 彼时,明安堂的人甫一看见两个戴斗笠的女子出现,就大惊失色。 掌门慌得不行,第一时间叫道:“快!快点了望台,通知同盟各派前来助阵!” 可即便是各派赶来,也需得要时间。 掌门怕极,逃是逃不掉的,他要是逃出这明安堂,恐怕首当其冲就会被这两个魔头妖女给追杀了。 他命令所有门中弟子在前阻拦。 弟子拿着刀剑的手都在发抖,随着两人步步往前,他们便战战兢兢地往后退。 掌门喝道:“退什么退!都给我上!” 待弟子拖住这两人,兴许还能让他有逃跑之机。 陆杳揭下斗笠,放在一边,众人见她一双红瞳,又妖又骇人。 姬无瑕问她:“还能看到吗?” 陆杳道:“还能看到些光。” 光线的明与暗,交织成一些影,她努力看,还能分辨出一些些。 那些极淡的影子,非常害怕她,她每往前走一步,他们就惊恐而影影绰绰地往边上晃退着。 搅得她一片血红的视野里晃动不安,倒有些花了。 陆杳闭上眼,血红的视野便跟着阖上,变成了一片黑暗。 掌门似乎瞧出了端倪,立刻道:“她好像眼睛不好使,快上!” 明安堂弟子见她闭着眼,把心一横,举剑杀来。 陆杳夺过一把剑,一招血祭了数名弟子。 血滴溅上她的眼角,艳异得似个嗜血的妖精。 无人敢再轻举妄动。 陆杳便自怀中,抽出一条黑绸来,抖开,覆住双眼,在脑后系了个结。 她再抬起头来时,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她人影已经掠进众人包围圈中,双手夺剑,杀得个天昏地暗。 她手里的剑快极了,即便双眼看不见,但她的剑就是她的眼! 剑锋所至,皆一剑毙命,血雾弥漫在空中,荼蘼妖娆,而又腥锈滚热。 明安堂掌门,是眼睁睁看着门中弟子在这两个妖女手里,一片一片地倒下! 那股子寒意从脚底升起,叫他两腿发软。 在陆杳回头面向掌门之时,她黑绸黑发,白皙的脸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滴,宛如索命的恶鬼一般。 掌门转身就跑,陆杳身形一窜,便已断他后路。 她两手提着剑,一语不发,脚下一蹬,转身就杀至跟前。 掌门仓皇至极,根本无从应对。 没要得了几招,他便被踢断腿骨,跪在了地上。 第740章 无关紧要的路人 掌门浑身都是剑口,亦是鲜血淋漓,求饶:“女侠饶命!凌霄都是那义衡派老儿叫杀的,我等……” 话没说完,陆杳手里的剑已从他后颈往下插进了他肚子里,缓缓转动了一下剑柄。 掌门惨声嚎叫。 她面无表情,亦一言不发,却下着最狠的手。 就仿佛这人不是人,只是药谷里她逮来的一只田鼠,试一试,究竟能捅多少剑,还能让他留着一口气。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眼看着自己将死却无能为力。 到最后,陆杳停手时,那掌门同义衡派掌门一样,亦是跪在地上,浑身是剑,鲜血汨汨涌出,他却还能气若游丝残存着一缕意识,等待着气血枯尽、死亡到临。 陆杳满手鲜血,转身时,抬手摘了覆在双眼上的黑绸。 那双妖异的红瞳重新睁开,瑰丽而又冷淡至极。 只是,后来,陆杳察觉到,在场的还有其他活人。 她弯身在地上摸到一把剑,抬起头来,面向那有活人气息的方向。 彼时,苏槐就站在那边,自始至终旁观了全部过程。 剑铮剑霜安静地跟随在侧。 当陆杳回眸看来之际,两人尽管与她熟识已久,可那一刻还是有种像被下了死咒的感觉,心底一寒,偏偏却挪不动脚。 见到了她灭门之举,她那双眼睛,她那股子疯狂劲和杀瘾,比当日在相府里凌霄与他们主子大打出手还要震撼得太多。 可她从头到尾却好似太清醒。 那种感觉,不禁让两人回想起,当初主子回相府屠戮长公主两百宫人的场景。 而眼前,比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被她盯上了,剑铮剑霜感觉下一刻她就会杀过来。 他们是从义衡派到这明安堂的,剑霜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他就是死也弥补不了这个过错。 主子至今还留他一命,没有把他打杀了,他还能带伤跟着主子一路南下,这是主子对他莫大的开恩。 陆姑娘的师父在武林大会上当她面被诛杀,以往只要不惹急她她便不会轻易下狠手的人,而今却是亲手血洗江湖。 她那眼神里,再无半分往日情谊,哪怕是对他们主子,亦如此。 就在陆杳将将要动作时,亏得是姬无瑕及时拉住了她。 她看不见,她只能探到那边还有活人的气息。 姬无瑕道:“算了,他们不是这明安堂的人。” 陆杳道:“不是吗?那他们是路人?” 姬无瑕冷冷看了苏槐那边一眼,道:“是吧。无关紧要的路人。” 陆杳就此才罢了手。 她走回到边上放斗笠的地方,将斗笠捡起来戴上,而后与姬无瑕两个踩着脚下铺展开的血色红毯远去。 等到其他门派闻讯赶来时,这明安堂也已成了一片修罗场。 掌门惨死,弟子尽亡。 只余那了望台上滚滚青烟。 但凡当日参与诛杀凌霄的,那魔头妖女都会一个一个找上门来,等各大门派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三个门派被灭。 江湖上风雨飘摇,剩下的几个门派人人自危。 门派站出来呼吁整个江湖,大家联合起来共诛魔头,只可惜却无人响应。 这阵子有关各派做下的丑事是一桩接着一桩爆出来,还有夜藏被囚锁在皇宫藏宝楼里的详情始末也都被抖了出来,江湖上才知,一些名门正派竟私下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湖之众没惹过魔头也自知不敌魔头,自不去凑那热闹给那些门派擦屁股。 江湖各个角落皆有人惊有人叹。 “再过不久,看来这江湖的势力又得重新分布了。” “江湖本就是这样,没有哪门哪派能够永远的屹立不倒。江湖江湖,得有新鲜的活水涌动,那才算得上是江湖。” 第741章 省得她挨个去找 最后还是仅剩的几个门派唇亡齿寒、不得不相互扶持,这时有朝廷出面,把他们联合起来。 苏槐亲自面见了几位掌门人。 当他们得知朝廷愿意施以援手时,不由大松口气。 只要朝廷肯帮忙庇佑,他们也多几分依傍。 但也有比较清醒的掌门,问道:“朝廷既站在我们这边,那为何武林大会当日,还生生放跑了他们?如若当日就把他们全部诛灭,还有今日什么事?” 苏槐拈着茶盖,清脆一声落在茶盏上,道:“当日义衡派聚集人数太多,朝廷担心出什么乱子方才派兵上山。倘若与诸位共诛魔头,诸位是想让那些江湖大众都怀疑你们背后有朝廷撑腰吗?” 掌门都一派凝重。 苏槐又道:“如今情况又有所不同,江湖死伤惨重,朝廷不能坐视不理。今日助你们一臂之力,来日也好多为朝廷效力。” 掌门们一听,最后达成一致决定,道:“只要朝廷愿意庇护我们各派,我等来日必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苏槐道:“那便诸派合盟,重新召开武林大会,商讨怎么除魔卫道。地方就定在莲花镇。” 于是第二次武林大会在莲花镇召开的消息很快传开。 各派都觉这个地方合适,毕竟当年共诛凌霄也是在莲花镇展开的。 而今只要效仿前尘,也定能一举成功。 是以,各派准备布设天罗地网,苏槐却道:“费心准备这些,是觉得这样的小把戏就能困得住她吗?” 各派掌门道:“即便困不住,能短暂制住她,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苏槐道:“既然这么有主意,看样子也用不着调兵遣将了,我在这里祝诸位马到成功。” 掌门一听,急了,道:“相爷,万万不可!若无相爷出手,我们必不是那魔头的对手!相爷说怎么做,我们听命就是。” 苏槐道:“届时,我会派人将莲花镇围起来。” 掌门道:“一切听从相爷安排!” 他们想着,有朝廷的重重兵马在,当日定让那两个魔头妖女有来无回! 二次武林大会当日,陆杳和姬无瑕也确实去了。 当日各派人数众多,陆杳和姬无瑕一出现之时,就被各派层层包围了起来。 随着姬无瑕捏了一声口哨,如同一道讯号,混在各派之中的杀手突然挥刀砍杀。 各派猝不及防,一片混战。 他们眼见着那魔头妖女,以一条黑绸遮了双眼,她的剑快得只剩下一抹雪光,游走于各派之间,所至之处,血花团团簇簇,艳烈非凡。 掌门见场面大乱,竟无人能制住那两个妖女,纷纷向苏槐求援,道:“相爷,还请下令,让各路官兵速速增援!” 彼时苏槐就坐在那台上的首座太师椅上,单手支着头,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一道身影,温声道:“急什么。” 各派掌门只能加入混战,可也避免不了同盟很快被那两个妖女给打散,伤亡惨重。 姬无瑕会告诉陆杳,这些门派的掌门在哪个方位。 陆杳在血路中杀去,掌门欲逃,就在那掌门踩着门中弟子提气运轻功之际,她身法快极,亦是运气腾身,那掌门抬头见她已至自己上方,不由满脸恐惧。 只还来不及逃脱,陆杳纵身而下,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擒住那掌门的颈子,以一股雷霆之势,按着他的头猛地俯冲坠地。 那一下,以头抢地,将他的头撞得脑浆崩裂。 绝境之中,苟延残喘的其他掌门冲那座上旁观的人怒吼:“还不动手,你还在等什么!” 苏槐道:“将你们召来,本就是给她杀的。也省得,她挨个挨个去找。” 掌门眦眼欲裂,骂道:“尔堂堂朝廷中人,竟与妖女魔头为伍!尔诱我等入此局,你会遭报应!” 这场血洗厮杀速战速决,到最后,整个场地一片死寂。 血从边缘流淌而下,染红了整个莲花湖。 陆杳觉得耳中着实有些安静,渐渐连周遭的呼吸声都淡了去。 迎面有湖风吹来,陆杳迎湖而立,问姬无瑕道:“这里的莲花开得多了些吗?” 姬无瑕应道:“比上回路过时开得多了,颜色深浅不一,粉的很粉,红的很红。” 陆杳恍若未闻。 姬无瑕又道:“不过这大片大片的莲花湖,花期可长得很,等你能看见了,咱们再来看一回。” 得到的回应,却是陆杳连唤了两遍姬无瑕的名字。 姬无瑕愣了愣,应道:“我在这呢,杳儿 第742章 来接她们 这时有人自陆杳身侧一飞而过,卷着一股这空气里弥漫着的腥风,扬起她的发丝和衣角。 他径直跃到湖中,足上踏莲而过,那莲叶摇曳,在水里晃开了涟漪。 他摘了湖中心盛放得最绚烂多姿的那支莲,折身回来,定定看着陆杳,却是将莲递给了姬无瑕。 姬无瑕连忙接过,塞到陆杳手上,眼圈红红的,道:“杳儿,我小弟才摘来的这朵,是整个湖上最绚烂最好看的一朵,不信你摸摸。” 陆杳果真伸手摸了摸,莲瓣十分柔嫩,本就绯艳的花瓣上染了些许血色,她低头闻了闻,好像除了血气,闻不到一丝莲花的芬芳。 她便不再勉强,随手将那支莲花丢回了湖里,道:“我们回吧。” 无回门弟子隐匿个干干净净,姬无瑕拉着陆杳,两人纵身跃上就近屋檐,眨眼便消失不见。 姬无瑕紧紧牵着陆杳的手,两人刚出莲花镇,忽听一声唤:“姬姑娘。” 姬无瑕抬头循声看去,见那树荫底下停靠着一辆马车。 马低头吃着树脚下的青草,惬意地甩了甩马尾巴。 她这才注意到,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光从树荫间漏下来,斑驳错落地洒在车篷顶盖上,随风轻轻摇曳着。 好一番悠然宁静的光景。 仿佛与镇上那血雨腥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时空。 姬无瑕眼神动了动,看见阿绥正坐在车辕上,面容温和。 她拉着陆杳就往那边去,尽管陆杳听不见,还是边道:“杳儿,阿绥来接我们了。” 陆杳乖乖跟着她走便是了。 她打那阳光下走过,阳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脸上,她眼上依然还蒙着那条黑绸,苍白的肤色,艳红的血,还有纯黑的绸子,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别样凄烈而又绮丽的美感。 阿绥下车来,搀扶着陆杳上车。 姬无瑕先钻进车里,再回身接应陆杳,扶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甫一抬头,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人。 姬无瑕有些愣愣的,看着行渊道:“三师父……也来了。” 行渊点了点头。 姬无瑕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她和陆杳两个是才从人间炼狱里出来的,与他不同。 他是纤尘不染的神仙一样,而她们却是满身血污狼藉,天差地别。 陆杳看不见听不见,可姬无瑕不能无视,她自惭形秽,甚至有些害怕这浑身血气会染脏了他。 或许内心里更害怕的是,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坏? 陆杳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捏了捏她的手,道:“怎么了?” 姬无瑕下意识答道:“你三师父也在。” 而后又反应过来她听不见,便在她手心里写了。 行渊看着陆杳,道:“已经不能听了?” 姬无瑕点了点头。 行渊将一个包袱递给姬无瑕,姬无瑕打开一看,是两身她俩的衣裳,是他从谷里带来的。 随后行渊便先出去,在马车外面等。 姬无瑕连忙给陆杳换衣服,又换了自己的,才鼓起勇气道:“三师父,我们好了。” 行渊重新进车里来,吩咐阿绥道:“回吧。” 马车便缓缓驶向那镇外青山远道处。 行渊看了看两人脸上都沾着血,手上也满是血迹,便拿了巾子,用水囊里的水浸湿以后,递给姬无瑕。 姬无瑕接过,给陆杳擦擦脸,又擦擦手。 给陆杳擦的时候她擦得细致又认真,轮到给她自个擦的时候,她就五大三粗,浑地往脸皮上抹两把,又揩揩手就是了。 等姬无瑕擦完,用水囊里的水把巾子洗过两遍,可上面还是不可避免地沾着血水,又不好就这样还给他,便眼巴巴道:“这个,等我洗干净再还给三师父吧。” 行渊道:“且扔了便是。” 这话听在姬无瑕耳朵里,她就觉得,也是,都擦过血了用成这样了,再洗干净肯定三师父也不会再用的,便道:“那,那回头我赔一块新的给三师父。” 行渊道:“不用,只是寻常巾子。” 姬无瑕道:“要的,一定要赔的。” 说着她便将这巾子塞进装血衣的包袱里,又生怕他以为她会偷偷藏起来似的,又补充道:“这个我回头就扔。” 行渊也就不说什么了。 第743章 年少的梦 陆杳摘下了黑绸子,行渊看了看她的一双妖异红瞳,只道:“好生休息。” 陆杳睁眼就只看见一片血红,再感受不到光,也再看不见影儿,所以多数时候她都是闭着双眼。 诚然,这半个月里,日日奔波,未曾有片刻闲歇下来过。 马车里摇摇晃晃着,没多久,就将她给摇睡着了。 她靠着姬无瑕,安然沉睡。 姬无瑕偷偷瞟了瞟行渊,见马车行走间,窗帘轻漾,窗外的光线也跟着轻晃摇曳,不同程度地落在他身上。 不想,行渊忽然抬眼,迎上她的视线。 姬无瑕心头猛地跳了两下,一时间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傻愣愣地望着他,整个人直接就呆滞住了。 两相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仿佛空气停滞时间静止,姬无瑕就连呼吸都忘了呼吸。 行渊一双眼里,如静海一般不知深浅,也不见波澜,开口道:“看我怎的?” 姬无瑕整个人发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来一句:“我在看你吗?” 话一出口,姬无瑕就想抽自己,她这不是明摆着在看他吗,还有什么好杠的? 所幸三师父并没有与她计较,她也总算晓得把眼睛挪开,态度良好,立马认错:“我不是故意顶撞您的。” 行渊也十分大度,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她眼尾的余光还是忍不住时时留意着他。 姬无瑕没能坚持多久,那点心猿意马还是扛不住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后来她也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都睡得很沉。 大约是因为有三师父在,两人彻底松了心底里绷着的那根弦,疲惫也就比平时更来势汹汹一些。 因着姬无瑕比陆杳先上马车来,她坐在里侧,她的里侧面坐着行渊,陆杳靠着她睡,她旁边却没得靠的,更不能冒犯到行渊,毕竟自己这一身血气就是换了身衣服也依然还在,她便只能靠着车壁睡。 起初姬无瑕还坐得稳稳当当的,可随着陆杳整个身体斜靠过来,她也睡熟了,渐渐身体就坐不稳了,也往另一边斜过去。 意识朦胧中她好像隐隐有了个枕靠的,那种感觉舒坦极了,就好像有人在她睡意正浓时给她递来一个枕头一般。 她也就不客气了,歪头蹭了蹭那枕头,还有种让她最为喜欢的味道,安安心心地睡死了去。 她梦见了药谷,她依稀闻到三师父身上那种清松草木的味道。 是她这辈子闻到过的最好闻的味道。 当她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间暖室里,暖室有一张木床,她就躺在那木床上。 日光从窗户间打照进来,将这屋子照得金光灿灿。 她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摸下床去。 结果一下床站在地上,才发现自己身子小了好大一截。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见自己身上穿着白色干净的衫子,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哦,这是年少时的自己。 身上到处是伤,很疼,原来她还活着啊。 她对这个地方的好奇多过了本身的疼痛。 这是哪儿呀? 她光着脚,踱到门边,门把手比她还高呢,她得踮着脚才能费力得抓着门把将门打开。 一开房门,外头暖洋洋的日光就照在她的身上,鎏金溢彩。 她眯着眼,感到暖和极了。 迎面而来的空气也清新极了,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仰头望去,见远方是青色山峦,天空里有鸟群徜徉。 忽而,她听见有琴声。 小小的姬无瑕光着脚丫子踏出门去,一路去寻找那琴声。 这时节,这片净土里春暖花开。 她看见那杏花树,满树杏花盛放,洁白如雪,微风徐来,纷纷扬扬。 琴声就是自那杏花树下传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瞧,才看见有个人坐在那树下弹琴。 第744章 你是神仙吧 姬无瑕一步一步走过去,终于瞧清楚了,然后就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眼不眨地呆望着。 日光在她背后,将她一头绒发淬得毛茸茸的,一身白色衫子镀了一层软软的金边。 此情此景,她突然又不那么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了。 她就问那树下人:“这里是天上吗?” 他手上拨着弦音,未抬头看她,只道:“何以见得。” 姬无瑕道:“不然怎么会有神仙?” 他道:“神仙?” 姬无瑕道:“你是神仙吧。” 他道:“我不是神仙。” 姬无瑕道:“那我是死了还是活着啊?” 他道:“死了应该不能和我说话。” 小人儿听他的琴听得如痴如醉,奇怪,她本来听不懂的,但就是觉得此时舒服得身上都感觉不到痛了。 她就坐在边上的石墩上,正沉浸着,突然有一道稚嫩却有点老成的声音说道:“你怎么乱跑?” 姬无瑕回头,仰着小脑袋一看,竟是一个与她差不多般大的女孩。 女孩手里还提着一双鞋,看着她光光的小脚丫子,皱了皱眉头,又道:“连鞋也不穿。” 说着就把一双鞋放在姬无瑕脚边。 那么干净的鞋子,姬无瑕肯定是没有的。 鞋是这女孩的。 姬无瑕眨眨眼,女孩子像指使三岁小孩一般,道:“穿啊。” 姬无瑕就在裤腿上擦擦脚丫子,试着把脚伸进去。 裤腿被她擦脏了,她还以为要挨骂呢,结果女孩却没骂她。 她见着女孩走到那神仙身边去,听女孩尊敬地唤他一声“三师父”。 姬无瑕陡然转醒,才觉自己竟然做了一个那么久远的梦。 然后她睁开眼一看,她还是在车里,只不过之前是坐着的,眼下好像是……斜躺着的? 似乎有人给她靠着? 而后姬无瑕一抬眼皮,冷不防看见侧上方行渊的脸时,她吓得不轻。 天杀的,她居然靠着行渊师父睡着了? 她头正正歪在他的臂膀上。 姬无瑕就跟惊弓之鸟似的,本能反应立刻就要弹起来。 不想行渊却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姬无瑕微微震了震。 她顺着行渊视线,这才意识过来,陆杳还靠着她睡呢,她这要是一惊一乍的,岂不是把杳儿也搞醒了。 于是姬无瑕惊魂未定地僵着身子,难怪她睡梦里能闻到那股清松草木的味道,原来是她靠在了三师父身上。 三师父好香啊。 这个念头一出来,姬无瑕吓了一大跳,连忙甩甩狗头,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这么禽兽。 姬无瑕既然醒了,就实在没法再继续装睡下去,她感觉如坐针毡、抓心挠肺的焦悸。 遂随后她就一手搂着陆杳,十分平缓地一点点离了行渊手臂,慢慢地回身坐直起来,又低头看了看陆杳,暗吁口气,幸好没弄醒她。 姬无瑕挠挠头,又搔搔脸颊,感觉热得慌,眼神也飘忽不定地乱瞟乱窜。 后来她偷偷瞥眼看见行渊那边,她方才靠过的地方,果然洁净的袖袍衣摆,不可避免地被她染了些殷红。 就算先前她脸上揩过了,她头发上肯定也留有血迹,她这一靠,怎能不弄到他身上。 姬无瑕想伸手去给他擦擦,但又觉得自己手上也不干净,而且还不太敢碰,就道:“对不起啊三师父,我一时不察,睡倒了,把你衣服弄脏了。” 行渊道:“无妨。” 让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沾了人间肮脏的血,姬无瑕觉得十分罪过。 姬无瑕突然没头没脑来一句:“要不我帮你洗吧。” 行渊道:“也不用。” 姬无瑕本是想挽救一下下的,听他这样回答,不由心想,果然他还是嫌弃自己手上不干净吧。 她不免又想,本来她一个行走江湖的人,身上手上都是沾血的,就算三师父不嫌弃,她也是担心会弄脏了他的。 这样一想,又觉三师父嫌弃也是应该的。 她这人就是,别的什么不擅长,在某些事上最是能想得通。 第745章 不太会聊天 马车里安静得也让姬无瑕不自在,她便找话题道:“三师父亲自出谷来接,是不放心杳儿吧。” 没等行渊答话,她自顾自又道:“但三师父放心,我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好杳儿的。” 行渊侧头看她。 姬无瑕生怕他不信,又举起三根手指:“真的,我发誓。” 行渊便道:“这一路可还顺利?” 姬无瑕点点头,道:“当日对凌霄师父狠下杀手的那些门派,都被杳儿逐个上山去挑了。” 行渊道:“可有受伤?” 姬无瑕又摇摇头,道:“那些杂碎,哪是杳儿的对手,杳儿打起架来,旁人还没近她身就已被她干掉了。” 行渊道:“你呢?” 姬无瑕一震,心里慌了慌,脑子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嘴巴就先一顺溜说了:“我,我当然肯定也没受伤!三师父别小瞧我,我怎么也是在江湖上有那么一点厉害的。” 行渊点点头。 姬无瑕说完后,气焰一下焉了下去。 她后背现在还火辣辣的呢。 虽说她也算厉害吧,可毕竟刀剑无眼,又单挑那么多人,虽然不至于受很重的伤,但有时候一些刀口剑伤不可避免。 不过对她来说都是小事。 陆杳看不见,她也不吭声,之前如有皮肉伤的话,都是她自己默默上药。 今个背上遭划了一剑,出镇以后就上马车了,车上又有行渊在,她也没机会处理。 这种情况下,她就更加不会吭声了。 只等到了下个地方以后再做打算。 姬无瑕受不了车里太过安静,又东拉西扯地硬聊了几句。 比如她说:“三师父的琴真好看。” 行渊:“嗯。” 姬无瑕又觉得这个话题不好,毕竟他的琴十几二十年都是这一把,她难道是今天才发觉他的琴好看吗? 于是她挠挠头又补充一句:“我一直都觉得挺好看。” 行渊:“嗯。” 姬无瑕生怕这天聊死了,又道:“三师父真是人如其琴。” 行渊抬眼看她。 当时她就又想抽自己:哦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聊死了吧。 于是行渊就看见她狂挠头。 陆杳早就醒了,她虽听不见姬无瑕和行渊的对话内容,但是她靠着姬无瑕能感觉到她说话时胸腔的颤动。 她只是一直没做声。 她太了解姬无瑕了,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一些姬无瑕的动作幅度,终于道:“你头这么痒吗?也不怕把自己挠秃了。” 姬无瑕顺口就接话道:“我不是头痒,我他妈是头大。” 结果话音儿一落,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陆杳,道:“杳儿,你醒了呀。你怎么知道我在挠头呢?” 姬无瑕问过以后,又在她手心里把问题写了一遍。 陆杳缓缓坐起身,道:“应该是跟我三师父聊得不怎么顺利吧。这种时候,除了挠头,你还会什么?” 姬无瑕悻悻地飞快瞥了一眼行渊,在陆杳手上写道:知我者杳儿也。 然后她又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好像她刚才说话又没大没小带把子了! 只听陆杳对行渊道:“她是这样,不拘小节惯了,三师父请见谅。” 姬无瑕跟着附和道:“对对对,见谅见谅,我不太会聊天。” 行渊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姬无瑕基本上也是在药谷里长大的,她什么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后来姬无瑕就闭嘴了,时不时在陆杳手上写着什么来交流。 她也让陆杳在她手上写。 只不过她写给陆杳时潦潦草草,陆杳也能领悟到她的意思,可轮到陆杳写时,她就又开始挠头:“慢点,杳儿你写慢点。” 天黑之前,阿绥驾车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掌柜见了阿绥,十分恭敬有礼地迎出来。 厢房也已经备好了,姬无瑕扶着陆杳下车,两人一起上楼回房,行渊走在后面。阿绥在柜台边妥帖地吩咐掌柜准备热水和饭食。 第746章 找人上药 用过晚饭以后,热水送进房里来,姬无瑕就帮着陆杳清洗,而后给她擦干头发,在她手里写道:“杳儿你先休息,我去洗啦。” 陆杳点了点头。 姬无瑕想了想,又写道:“放心,我就在房里,你有事叫我。” 陆杳道:“你去吧。” 她依靠在床头,虽睁着眼,眼里却平寂无光。 姬无瑕看了看她,然后转身去了。 浴桶里新换了水,只不过姬无瑕解衣服时,粗鲁惯了,一时忘了自己背上有伤,流出来的血黏在了衣服上,这一扯扯到了伤口,冷不防痛得她呲牙咧嘴。 可她自个又看不到什么情况,只能先清洗完身子,再想想怎么上药吧。 洗头洗澡时,她尽量避免往痛处浇水,三下五除二洗好了,随便擦一擦,换上衣服就到门边去打开房门,压着声音冲隔壁唤道:“阿绥,阿绥,你在吗?” 过了一会儿,隔壁也打开房门,探出头来,应道:“我在,姬姑娘,可是陆姑娘有什么事?” 姬无瑕道:“我有事就不能叫你吗?” 阿绥道:“当然能。” 姬无瑕道:“这样,你去给我找个姑娘来。” 阿绥道:“找姑娘干什么?” 姬无瑕欲言又止,生怕让人知道似的,但既然让阿绥去找人就不能不让他知道吧,遂动着口型道:“给我上个药。” 阿绥愣了愣,姬无瑕当即竖着手指在嘴边,示意他莫出声。 阿绥便也动着口型:“姬姑娘受伤了?” 姬无瑕回以口型:“一点皮肉伤,小意思,我带了药,寻思着不上白不上,上了好得快些。你赶紧去帮我找人吧。” 阿绥点了点头,便出得房门来,道:“姬姑娘请稍等。” 姬无瑕在房里总共没等多久,阿绥就来敲门,结果姬无瑕开门一瞧,哪有姑娘影子。 阿绥也很无奈道:“我问过掌柜了,今个客栈里入住的人不多,基本都是男子,没有姑娘。姬姑娘再等一会,我叫人去请位大夫。” 姬无瑕道:“请什么大夫,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受伤了吗?况且这里有女大夫吗,还是这大晚上的,去请大夫的工夫还不如随便找个人来省事呢。” 不等阿绥再想办法,姬无瑕就又道:“那你来吧。” 阿绥:“什么?” 姬无瑕道:“你来帮我,反正咱俩也认识好多年了,我把你当兄弟,不是外人。” 说着她就要来拉他。 阿绥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汗颜道:“姬姑娘,男女有别。” 姬无瑕道:“你怎的这么迂腐,以往杳儿给治人的时候,那都是以救人为先,哪管什么男女有别。何况我伤在背上,你就给我弄点药包扎一下便是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阿绥:“……” 他感觉他要是再不答应,姬无瑕就得来把他活生生拖进屋里了。 遂阿绥道:“那姬姑娘稍等,容我去准备一下。” 姬无瑕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赶紧的。” 不一会儿,阿绥就去而复返,推开房门,姬无瑕回头草草看了一眼,见他拿着个托盘,托盘里备了绷带、药酒之类的物什,便回过头去不大意地开始解衣裳,边道:“快进来吧,记得把门关上。” 随之一人手拿着托盘,抬脚进了屋里来,另一手轻轻关上房门。 姬无瑕将头发拢至胸前,把衣衫一宽,露出半个后背来。 她常年裹得严实,背上肌肤十分白皙,虽是习武之人,可也体型纤瘦,尤其是背上那对蝴蝶骨,精致不已。 只是那道伤口横斜在那里,越是白皙的肤色越衬得那伤口红肿,且口子被拉扯过,渗出丝丝血水,触目惊心。 姬无瑕对阿绥道:“你还弄了药酒来?那你快点整,整完上药包扎就妥了。” 阿绥没应声。 她又道:“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杳儿三师父啊,行走江湖哪有不挨刀的,你一说了就显得我很不厉害似的。” 在别人面前丢脸没什么,反正要么她脸皮够厚,要么别人也不认识她。但普天之下她最最不想在其面前丢脸的那个人就只有行渊了。 她循规蹈矩,时时刻刻都想在他面前保持个好形象。 第747章 不是阿绥 一只手往托盘里拿了药酒瓶子,打开瓶塞来,声音忽而轻轻淡淡地对她道:“忍着些。” 这道声音一出,原本还很放松的姬无瑕,突然身躯一震,恍若一道闪电直从她天灵盖劈过,把她劈得个焦焦透透的,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也正是趁着她这灵魂出窍的当口,那只手将药酒瓶子一斜,就往她伤口上浇去。 顿时烧心的疼痛传来,立马将她拉回了神志。 她身后的不是阿绥。 那分明是行渊的声音。 姬无瑕满心慌乱,又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她顾不得痛,转身就试图往身后看。 那一刻,另一只手拢过她肩上的衣衫,隔着衣衫料子按住她肩头,道:“别乱动。” 姬无瑕十分焦灼,仿佛背上的痛感都消了不少。 身后之人却是有条不紊地给她擦去血水,上药、包扎,绷带绕至她身前时,由姬无瑕自己拿着绕半圈,再往身子这边往后递给他。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在他又绕半圈递给她时,她鼓起勇气低头往他那只手上看了一眼。 那手干净修长,指腹依稀可见薄薄的茧子,她一看不得了,头皮都炸了,果真是三师父的手! 等处理妥当以后,行渊道一句:“好了。” 姬无瑕立马把衣裳拉拢回来,手忙脚乱地系好。 她又拿过外裳,囫囵往自己身上套,转身之际,就见行渊正收拾托盘。 她道:“怎么,怎么是三师父过来?” 行渊道:“阿绥不知怎么处理,故告知了我。药谷素以治病救人为先。” 姬无瑕连忙道:“我知道,有劳三师父。”顿了顿,没头没脑又道,“我平时很少受伤的,我平时还是很厉害的,这次只是稍微有点大意而已。” 行渊道:“嗯。所幸伤口不是很深,尚能做上药包扎处理。” 姬无瑕道:“那,那多谢三师父。” 她又不知该如何感谢,脑子也是混乱的,突然又来一句:“我可以对三师父负责的。” 行渊拿着托盘,正要转身走,闻言抬眼看着她,道:“负什么责?” 姬无瑕想,毕竟三师父不得已看了她么,那她负责也是应该的。 她本人肯定是很愿意负责的。 可话一出口,似乎又显得格外的轻浮。 姬无瑕正混乱着,行渊又道:“好生休息。”而后他便出门去了。 姬无瑕感觉方才被他按住肩膀的地方,还莫名的隐隐作烫。 她神游了一阵,等她回过神来,见房门关得规规整整的,哪还见他人。 就仿佛他根本不曾来过一般,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只是伤口又确确实实已经包扎好了。 姬无瑕深吁一口气,走到门边拨上了闩,回头见陆杳还依靠在床头没有睡下,便赶紧吹了灯,爬上床来,和陆杳一起躺下。 陆杳开口道:“伤都处理好了吗?” 姬无瑕愣了愣,在她手上写道:“杳儿你怎么知道?” 陆杳道:“察觉到你和另一个人坐在桌那边,我闻到了药酒和血的味道。” 姬无瑕:“不愧是我杳儿。” 陆杳道:“伤得可重?” 姬无瑕写道:“不重不重,就是点点皮外伤。” 陆杳具体没问到底是谁给她疗伤的,她只是安静地抱抱她,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道:“累你同我受这一遭。” 姬无瑕一听,鼻子蓦地就酸酸的,也伸手抱紧陆杳,在她肩上蹭蹭,写道:“跟我说这些。” 姬无瑕闭上眼睛,在陆杳手里写道:“杳儿,白天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陆杳便问:“做的什么梦?美梦还是噩梦?” 姬无瑕写道:“梦见我刚到药谷的时候,当然是美梦。还梦见你拿衣服拿鞋给我穿。” 她想,无论如何,她都会陪着她的。 她们都有着一场年少时被救赎的梦。 第748章 捡她回来 那年,第一次在药谷醒来之前,姬无瑕记得,她总是在逃亡的路上。 她和她的家人被仇家追杀,至亲一个一个倒在眼前,她不能停留,没时间难过,她唯一要做的只有奋力往前跑,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 她躲躲藏藏,连觉都不敢睡太沉。 她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像只迷途的羔羊,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听见那些人隐隐在后面说,还跑了一个孩子,她就知道他们定然是在找她,所以她拼命地往前跑。 从黑夜到白天。 终于,精疲力尽累倒在一处草丛里,依然是连眼睛都不敢闭。 害怕自己一觉就睡死了去,再也没机会睁开双眼了。 头顶的日光有些炫人,她耷拉着眼皮,听见草丛里有动静。 她迷迷糊糊地想,是老虎,还是狼? 会不会把她叼走,撕成一块一块地吃下? 可她再也跑不动了。 那草丛被分拂着,动静离她越来越近。 她抓紧了边上的杂草,终于动静近在咫尺时,停下了。 她依稀看见眼前,是一双鞋。 她费力地往上抬了抬眼皮,满脸血污,眼皮上也沾着从额头淌下的血痕,有些痒,她眨眨眼,看见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是个女孩,意识恍惚中,她带血的手一把就抓住了女孩的衣角。 她终于扛不住,睡得个死沉。 最后一抹意识让她陷入无边的恐惧,完了,这一睡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后来,当她醒转来,有屋子有床,有阳光有鸟语花香,她确确实实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有个人把她捡了回来。 那个人叫陆杳。 她给她治伤,给她穿自己的衣裳和鞋,老成地叮嘱她不要乱跑。 当姬无瑕意识到,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后知后觉,一个人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陆杳走过来,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伸手摸摸她的头。 姬无瑕两眼噙着眼泪,哽咽着,抽着气,扭头呆呆地把她望着。 陆杳就道:“一个人还是得活着。既然你还活着,这就是你活着的理由。” 姬无瑕瘪着嘴,道:“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然后她又扯着脖子哭,边哭边道:“可我知道,活着真好!” 那时候,年少的姬无瑕对陆杳充满了好奇。 两人一起坐在屋门前,看着这宁静的药谷。 姬无瑕眼睛都哭肿了,一抽一抽的,道:“你明明和我一般大,为什么说起话来像个大人?” 陆杳想了想,道:“可能是性情不同吧。” 姬无瑕皱巴巴道:“我好疼。” 陆杳问:“哪里疼?” 姬无瑕道:“哪里都疼。” 陆杳掀开她衣裳一看,才发觉是她先前哭得太用力,把伤口都扯破了。 陆杳连忙起身牵着她,去二师父那里看看。 她伤得很重,原本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在她醒来之前,她都已经昏睡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都是陆杳在照料她。 后来小姬无瑕才知道,那天她运气好,误打误撞跑进了山谷附近,正好遇到陆杳在附近采草药。 陆杳把她捡来,装进背篓里,艰难地背回药谷里。 为此,陆杳小小的肩膀上都被背篓勒出了两道血痕。 小姬无瑕对陆杳表达了满满的感激,陆杳道:“没事,我平时也经常捡东西回来,上回捡的一只受伤的野公鸡,我照料了一个月,直到它能跑能跳了,我才放它走。” 大概是跟着二师父学医的缘故,陆杳喜欢照料病号。 而这次捡回来的是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她便格外上心一些。 约摸是药谷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多少也会觉得寂寞的。 可自从有了姬无瑕以后,整天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就再也不知道寂寞是个什么东西了。 姬无瑕没处可去,后来就留在了药谷里,与陆杳作伴。 她最羡慕的是陆杳有一个武功特别厉害的大师父,她想习武。 陆杳就去问大师父,能不能再收一个徒弟。 大师父一听,直摆脑壳,道:“收你一个就够够的了,再来一个女娃,不得磋磨死为师,不收不收!” 第749章 她也有梦 这种事也不能勉强,后来陆杳就丢几本武功秘笈给姬无瑕,让她照着学。 陆杳道:“我最初就是先学这几本的。你不懂的可以问我。”俨然一个小师父一般。 姬无瑕十分兴奋,果真照着学得有模有样。 逢陆杳跟着师父练功时,她就让姬无瑕偷摸着一边观看。 师父那么厉害,怎会不知有个偷学的,虽没正式收她做徒弟,却也没少连带着教自己徒儿一起教她。 在药谷里,姬无瑕俨然就是陆杳的小尾巴。 陆杳一直是稳重的,而她则是胡天胡地、张牙舞爪的。 只有陆杳知道,别看她白天高兴得飞起,可到了晚上,她无助可怜得很。 她晚上做噩梦,她哭着叫她爹娘的名字,她只有紧紧抱着陆杳的手臂才能睡得安稳踏实。 年少的姬无瑕对年少的陆杳有种执迷的崇拜和喜爱。 她时常捧着头惊叹:“你每天跟你大师父学完武,还要跟你二师父学医,还要跟你三师父学琴,你是怎么学得过来的?” 陆杳道:“妥善安排好时间,就能学得过来。” 陆杳在二师父这里学制药时,姬无瑕就也来跟着转。 她亲眼看见陆杳给一头受伤的鹿子缝补伤口,连连惊叹。 陆杳看她一眼,道:“有什么好吃惊的,你的伤口当初不也是这样补起来的。” 姬无瑕道:“你怎么这么厉害。” 陆杳道:“跟师父学的。你想学么?” 姬无瑕目标明确道:“我不想学,我只想学武,成为天下第一的大侠!你会这个就行了,以后我要是破了,我就回来找你,你给我补补。” 姬无瑕憧憬着以后:“等我学成武功了,我就要出去闯荡江湖。” 陆杳问:“为什么想要闯荡江湖?” 姬无瑕道:“因为我是不甘心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我首先就要去把仇人的头割下来。” 姬无瑕忆起这些往昔,习惯性地搂着陆杳的手臂,在她肩上蹭着蹭着就安然睡去。 陆杳也做了一个梦。 梦见药谷里的日子。 她第一次跟着大师父回药谷,要在药谷里安家。 这个地方繁花秀木、生机盎然,是个极好的地方。 大师父把小木屋拓了一拓,专门给她修了一间屋子,道:“以后你就住为师隔壁。” 陆杳道:“我要和师父住。” 凌霄瞪眼道:“女娃娃长大了是要自个住的,你不能总是依赖师父。何况师父与你就一墙之隔,你叫师父,师父就应你。” 薛圣好奇地踱过这边,道:“老小子,听说你收了个徒儿,我来瞅瞅,是个什么武学奇才,居然能让你收作徒弟。” 结果一瞧,薛圣又道:“啊哟,居然还是个女娃娃。凌霄,你会带女娃娃吗?” 凌霄道:“那不然给你带?” 薛圣道:“是你徒弟又不是我徒弟。” 当天晚上,陆杳一直隔墙叫师父,叫得凌霄十分暴躁又无奈。 谁让徒儿是个女娃,女娃总归不像男娃那般不听话就打。 而且她也不是不听话,她就是太依赖他了。 凌霄嘴上虽然嫌麻烦,可却从来没苛待过她,更没说不要她。 他没饿着过她没冻着过她,他给她做饭吃,甚至给她洗衣服。 薛圣看见凌霄洗娃娃衣服时嘴都要笑歪了,道:“真是稀奇,稀了个大奇!你还没成家,就直接跳过了娶妻生子这一步,居然带起了孩子!谁能想到,你一代江湖魔头,现在竟沦落到当爹又当妈的地步!” 凌霄道:“这崽子大概就是老天派来问我讨债的。” 在药谷时,她师父喜欢去跟医圣喝酒,她也就得以在医圣那里转悠。 师父见每回薛圣在捣鼓个什么药材时,她就在旁看得专注入神,便道:“有什么好看的?” 陆杳道:“好多我没见过不知道的东西。” 凌霄道:“那你想知道吗?” 陆杳道:“想。” 凌霄摸了摸下巴,道:“你这崽子,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第750章 强行拜师 后来有一次,陆杳亲眼见得薛圣收治了一个病人,本来薛圣给人治病时是不许旁人在场的,但凌霄非牵着陆杳去旁观。 薛圣就赶人道:“你师徒杵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 凌霄道:“我徒儿想见识见识。” 薛圣瞪眼道:“见识个鬼,老子行医不喜旁人在场。” 凌霄道:“那没办法,我徒儿就是要看看。你就给她看看。” 陆杳紧紧抓着师父的手,仰头望着师父跟人耍无赖。 薛圣要发作,凌霄又道:“今个赶你是赶我不走的,你到底救不救人,再不救他就要死了。” 薛圣一边施救,一边骂骂咧咧:“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有师父给她顶着,后来陆杳就旁观了全过程。 她看得聚精会神,从用药到治理伤口,便是血淋淋的场面也丝毫吓不了她,她只醉心感叹于大夫起死回生的能耐,由衷地生起一种敬佩之情。 师父见她看得痴迷,就问她:“薛大夫厉害吗?” 陆杳点头,道:“十分厉害。” 凌霄便道:“你想学不想学?” 陆杳想都没想,就用力点头:“想学。” 凌霄是看出来了,这阵子这徒儿对薛圣那行当十分的感兴趣,一有空就往他那里跑。 现在徒儿想学,凌霄就去想法子了。 他从外面带了薛圣最爱喝的杏花酒,薛圣喝得正高兴,凌霄来一句:“这酒也喝了,我带我徒儿来拜师学艺,你也不能不答应。” 薛圣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鼓着眼道:“拜什么师,学什么艺?” 凌霄道:“我徒儿想跟你学医。” 薛圣道:“我不收徒弟!” 然后凌霄就不干了,三天两头地去烦他,搞得他精神都衰弱了下来,看见凌霄就来气。 凌霄优哉游哉道:“收个徒弟多好啊,你这一身本事有人传承不说,将来你死了,还有人给你落土为安。你要是连个徒弟都没有,晚年来,不定多么凄凉!” 薛圣冷笑道:“那也是晚年凄凉好吧,你看看你,你现在就开始带娃养娃,你现在可比我凄凉多了!” 凌霄道:“我不管,我徒儿想跟你学,你就得教。” 他生生磨了薛圣个把月,薛圣快给他整崩溃了,终于答应收了个关门弟子。 一段时日过后,薛圣态度就大转变了,看陆杳这徒儿的眼神也充满了慈父般的意味。 徒儿聪明又好学,他怎能不欢喜。 凌霄跟他树下喝酒,道:“怎么样,刚开始还不情不愿,现在觉得有徒儿真好了吧。” 薛圣笑眯眯道:“也罢,将来你我都死了,也有个后人帮忙收捡骨灰。” 陆杳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师父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她跟姬无瑕说道:“我也做了个好梦。梦见了我师父。” 姬无瑕在她手里写道:“那肯定是个顶顶好的梦。” 陆杳又问:“你的伤可好些了?” 姬无瑕:“当然好多了,你的药岂有不好的,我现在能走能跳的。” 两人在房里洗漱后用了早饭,便先下了楼准备启程。 姬无瑕一出房门,就跟做贼似的先四下瞅一遍,没看见行渊在堂上,想必是还没出房门,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经过隔壁门前时,她飞快地道了句:“阿绥,我们先下去等你们了啊。” 阿绥应了一声道:“好的,公子片刻就下楼。” 姬无瑕牵着陆杳的手一道下楼梯,陆杳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好似格外紧张。” 姬无瑕挠挠头,回写道:“有吗?没有吧。” 陆杳没再拆穿她。 两人去到客栈门口,掌柜的恭恭敬敬上前问:“可是今日要启程?我这便去将马车赶过来。” 姬无瑕正欲答话,掌柜连忙又对着楼上道:“公子早。” 姬无瑕回头就看见行渊出门来,正正站在楼梯口,抬脚往下走,淡声道:“早。” 行渊刚走下两步台阶,姬无瑕就莫名的心虚加怂,在陆杳手里潦草写道:“三师父来了。” 嘴上边道:“那个,阿绥,你看着点杳儿啊,我先去后院把马车赶来吧。” 说着就一溜烟往后院跑了。 第751章 不期而至 陆杳神色了然,大抵知道姬无瑕是跑开了。 没等行渊和阿绥走上前,陆杳便自己转身扶着门往客栈外走去。 她其实是个不怎么给人添麻烦的人,小时候是很依赖师父,可长大以后,就甚少再依赖谁了。 便是眼下,她耳目不便,行动有些缓慢,但自己能走的,也不会等着别人来牵她走。 姬无瑕在的时候就时时刻刻牵着她,好像牵着她姬无瑕才能有安全感,陆杳也就由着她去了。 这么说来,也不知是谁更依赖谁多一点。 掌柜在旁看着哩,出声提醒着陆杳,只可惜他并不知陆杳听不见。 行渊也快步下了楼来,阿绥走在前面,先去接着陆杳。 只是还没到近前,陆杳便抬脚踏出门口,可没了解到门槛的高度,猝不及防一脚就给绊了上去。 “姑娘!” 阿绥和掌柜第一时间奔上前去,行渊动作还更快些,大步迅速自阿绥身旁经过,不想却还是慢了一步。 有一人影,先一瞬从门外拦截而来,勘勘挡在门前。 陆杳一头撞进他怀里,他顺手扶住了她手腕,将她拉了一把。 她没有摔倒。 他出现得毫无征兆,就如同晨间的一缕雾一阵风,说来就会来。 苏槐没第一时间将她狠狠擒入怀里抱住,也没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他只是稳稳扶着她,动作不重却足以给她支撑。 他低头紧紧把她看着,不是不想将她据为己有,而是他但凡有一点像以往那般为所欲为,她便知道是他。 行渊在客栈门里,离陆杳几步之外停住。 他看着门外不期而至的苏槐,苏槐亦抬眸看见了他。 两相对视,气氛陡然有些凝滞,又皆不言语。 上次义衡派山上,两人已经打过了照面。 行渊得知,此人便是陆杳的意中人。 只可惜阴差阳错,凌霄自他那里知晓了夜藏的情况,使得如今这般局面,他便再是她的意中人,两人之间也撕开了不可抹平的裂痕。 苏槐自然也知道,行渊之名名冠天下,那是胜过天下绝大多数人的风华绝代,那日山上一会,真真百闻不如一见。 陆杳有这样一位三师父,他警惕、排斥,是再正常不过的。 行渊虽不喜他,但也没因此惊扰到陆杳。 而苏槐虽警惕他,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收敛。 有人托着陆杳手腕,陆杳竟没能认出他来,唤了一声:“三师父?” 阿绥正想上前,被行渊止住。 苏槐一面盯着行渊,一面在她手上写:嗯。 这时姬无瑕驾着马车绕到了客栈门前来,一眼就看见了苏槐,难怪气氛这么压抑。 她见着苏槐扶着陆杳,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陆杳定然是还没认出他来,否则不会由他这般搀扶着。 姬无瑕连忙跳下车,三步做两步走上前去,就要从苏槐手里把她接过来,可他扶着她没撒手。 照他的性子,他也不会撒手,更不容旁人来插手。 姬无瑕同样是怕惊扰了陆杳,又不敢大动作。 苏槐低着头,在陆杳手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我送你上马车。” 而后他便扶着陆杳到了马车边。 陆杳刚一抬脚,他一只手就托着她脚踝稳稳放在了车凳上。 陆杳愣了愣,大抵是觉得,让三师父照看她到如此地步实属不该,可当她想说什么时,他已经将她的脚放稳妥了,也不催促,扶着她的手腕安静地等着她登车去。 行渊和阿绥跨出门来,站在屋檐下看着。 姬无瑕也站在旁边看着。 短暂片刻以后,陆杳道了一句“谢三师父”,而后缓缓踩着车凳,上了马车里去。 苏槐眼看着,她抽走手腕离了自己的掌心。 姬无瑕连忙跟上,一头钻进去,搀着她稳稳坐下。 随之行渊走出屋檐,经过苏槐身侧时,本无停顿,苏槐却忽然开口道:“行渊公子名满天下,既是她三师父,我便也当敬为长辈。待往后,我再正式登门拜会。” 第752章 不如就此作罢 行渊脚步一顿,道:“她今时今日,拜谁所赐?” 苏槐道:“她说是我的错,那便是我的错。错了我就改,但她,仍旧是我的人。” 他们两个分属于不同的时代。 行渊少年名满天下时,苏槐还只是孩童。 而今孩童已长大成人,风华正茂。而当年的人物也依然风华绝代。 苏槐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便是知道此人举世无双、无人能及,也绝没那工夫自惭形秽,他只会迎难而上,将属于自己的牢牢霸占住,将不属于自己的想方设法也要变成是自己的。 所以即便他比行渊年轻,也不见半分的怯懦退缩。 行渊道:“她说你是个普通人,而今看来,你不仅普通,还很自信。” 行渊侧目看他,又道:“错了你就改,那你可能让她师父死而复生?既不能,她何以原宥你?” 说着,便抬脚上车,再道:“不如就此作罢,也免伤人伤己。” 随之阿绥也坐上马车,驱车缓缓前行。 苏槐在马车与他错身而过之际,他隔窗道:“只可惜,我最不会的就是就此作罢。”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姬无瑕忍不住,捞了捞窗帘往外看一眼。 果不其然,他还站在那街边。 以往他都是又野又肆无忌惮,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的,而今再看来,他只身站在青石铺就的路上,街上暂无一个行人,却显得萧索了几分。 大概是灰淡的天色,衬得他萧索吧。 他也正侧身抬眸朝马车远去的方向望来。 姬无瑕放下窗帘,看看陆杳,又偷偷地看了看行渊。 陆杳面色平常,姬无瑕知道她是当真没认出人来。 姬无瑕就不由得疑惑,道:“杳儿她虽看不见听不见,可她感觉灵敏,房里有几个人她都能察觉到,而且嗅觉也极好,不至于将一个人的气息辨错啊。” 行渊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探身,忽而拿起陆杳的手,写道:“路有酒家,可有闻到酒香?” 陆杳应道:“我正要说,不想三师父就先问我了。” 姬无瑕惊了一惊。 陆杳又道:“二师父最是喜欢,要不带些回谷去吧。” 她面上滴水不漏,便是姬无瑕从小与她一块长大,也看不出她神色里有一丝的异色。 可是她在说谎啊。 哪有酒香,哪有酒家。 只不过是三师父随口一提。 她并不想让他们为她担心,她已经没有了嗅觉了。 难怪她会把人认错。 行渊顿了顿,在她手心又写道:“还早,等到了回谷的镇上,再买不迟。” 陆杳点点头,道:“都听师父的。” 陆杳靠着车壁,外头看向窗外,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却一心回味着昨晚做的那个梦。 那些都是她小时候的事。 梦里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回想着,后来,三师父就来了。 她的这三位师父,是江湖人,又不是江湖人。 他们有着不同的过往经历,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一段故事,年纪也有相差跨度,但是却能不问来处,共同相处在药谷里。 那时,每逢行渊鸣琴,陆杳就总会放下手里的事情,听上一段。 有时候她在大师父那里练功,有时候在二师父那里捣药,还有时候在药田里清草。 她在药田里时,听见琴声,就索性坐在田埂上听。 凌霄没个声响地走到她身边来,同她一起坐,道:“徒儿,好不好听?” 陆杳道:“好听。” 凌霄道:“弹琴的这家伙,在音律上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你想不想学?” 陆杳对强者都有种莫名的崇拜之意,她一听,桃花一样的眼睛里就闪烁着明亮的光。 凌霄见她那模样,道:“得,为师帮你去搞。” 然后陆杳就看见她大师父往二师父屋里去了,没多久,大师父二师父就出门来,齐齐往行渊那里去了。 就如同当初凌霄烦薛圣那样,凌霄和薛圣又一起去把行渊搞得烦不胜烦,非要逼着他收徒。 行渊要是不收,两人就赖在他院里不走了。 为此,两位师父还当真是在他院里赖了个几天几夜。 行渊走出房门看见 第753章 一切都是值得的 后来,行渊把陆杳叫到跟前,让她试了试琴,看她有没有天赋,又能将他的技艺学个几成,而后才决定收她为徒。 凌霄和薛圣两位都是糙爷们,只有行渊言行举止十分克制自律,教导陆杳用的是斯文人的教法,不仅教她习音律,还教她习文习字,十分周详。 陆杳后来才知道,三师父不仅琴艺独绝,他还极是博学。 她的大师父,于她而言,是父是母。 师父总担心着她将来的人生路上不好走,所以想方设法地多给她找几个辅助,给她多铺几条路。 她知道,师父是希望她尽快能够学有所成,即便是将来,师父不在她身边,她也能将自己顾得很好,行走在外时,凭自己双手无论如何也饿她不死。 到那时候,师父就终于可以放心地去追逐他自己的梦。 回到药谷,她的世界里已然一派死寂。 听不见小童们的叽叽喳喳,也听不见二师父的絮絮叨叨。 山谷里的走兽虫鸣、鸟语花香、山雾阳光,统统不闻不见。 但也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是让她付出性命,她都觉得值得。 师父的救命养育之恩,此生无以为报,唯有舍去一切也要拼尽全力,让师父憎恨之人,都不得善终;让师父想杀之人,都亡于她剑下。 如此,师父就终于可以安心地去追逐他的梦了吧。 薛圣在药谷里左盼又盼,终于把人给盼了回来。 要不是担心自己出谷后,恐半路与他们错过,他早就出去寻人了。 只是行渊上回在武林上露面,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薛圣要是跟他一同出去,难免更加惹人注目,所以一开始便留在谷中等。 好在是都安全地回来了。 彼时,薛圣一看见陆杳,见她那双眼睛,又唤她一声:“徒儿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陆杳没有答应。 薛圣就知道,她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薛圣痛心地叹息一声。 他伸手,姬无瑕把陆杳的手递给他,他手指就放在了陆杳的腕脉上。 陆杳心里了然,道:“二师父。” 片刻后,薛圣引她在屋中坐下,又给她吃了些药丸,然后再诊。 姬无瑕在旁等得心焦,终于等薛圣收手之际,姬无瑕忙问道:“二师父,她情况怎么样?” 薛圣对姬无瑕道:“银蛇花在她体内发挥了几成作用,你一路跟她在一处,你应该最清楚。她的功力恢复得如何?” 姬无瑕道:“那是恢复了十成十,甚至比以往还要彪悍些。” 薛圣叹道:“那不就是了,功力恢复了十成十,银蛇花的作用也发挥了十成十,相应的毒性也是十成十。” 姬无瑕道:“那二师父有没有什么法子给杳儿解毒啊?” 薛圣道:“这毒性与药性本是一体,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药性的反噬,有益即有损,眼下觉识退化,损伤已经造成,能怎么解?” 姬无瑕急道:“可银蛇花的药性已经慢慢散了啊,怎么她还不见好呢。” 薛圣道:“有些损伤可以通过时间慢慢复原,而有些损伤可能无法复原。” 姬无瑕道:“什么意思,意思是她复原不了了吗?” 薛圣道:“这不是外伤也不是内伤,而是她的感知出了问题。每个人不同,此前行渊也说了,有的只是丧失一种两种觉识,有的却是全部丧失。有的慢慢能恢复,有的却不能。” 尽管如此,薛圣还是给陆杳施针。 姬无瑕在她手里写道:“杳儿,有感觉吗?” 陆杳道:“二师父在给我扎针,为什么没有?” 薛圣道:“她的触觉痛觉还在。” 随后薛圣抽了针,又道:“你先带她回去休息,等我弄个方子出来给她调养试试。” 薛圣花了两天在屋里钻研个最为合适的方子,嘴上却没少絮叨,当然是絮叨行渊,道:“用那银蛇花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都不阻止,还由着她,现在好了,徒儿都成了什么样子!” 行渊道:“那你怎么不阻止?” 薛圣嗫喏了一下,哼哼了两声。 行渊道:“谁能阻止得了吗?” 正因为如此,薛圣才觉得恼火又无奈。 他们这徒儿,平时不声不响,可真要是执着起来,就跟凌霄一个样。 要是拦得住才怪。 第754章 风风雨雨 陆杳回到院里,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进师父房里,摸到床上的骨灰盒子,方才心安。 她又顾着去给院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姬无瑕把装满水的水壶递给她,习惯使然,她能均匀而又准确地将花花草草都浇上。 最后她蹲在角落里,伸手虚虚去丈量,那霜兰的芽长多高了。 陆杳一边摸着,一边道:“出去一些时日,是又往上窜了一截。” 姬无瑕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身影,还是形单影只的,心里就莫名的难受。 姬无瑕也蹲了过去,与她肩挨着肩,写道:“杳儿,才回来,咱们进房休息吧。” 陆杳道:“回来的路上不都是在马车里休息吗,眼下倒不倦。” 话语还是与从前一般的话语,语气还是与从前一般的语气,但连姬无瑕这般神经粗壮的人都能感觉到,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将心门紧紧关了起来,所有悲伤的痛苦的全都锁在心门里面,不让任何人窥探。 小童们也心里欠欠的,担心着陆杳,一个个小脑袋瓜叠在院门口的门槛边,眼巴巴地瞅着,也都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 到了晚上做饭时,小童有些心不在焉又手忙脚乱,结果烧糊了两个菜。 饭菜上桌的时候,糊的那两菜就放在一边,也没全糊,还能吃,就不太好看。 大家坐下吃饭时,姬无瑕先给薛圣夹菜,然后鼓起勇气顺理成章地给行渊也夹了菜,再给陆杳夹了菜。 行渊吃了一口,顿了顿,没说什么。 薛圣却是一口就吐了出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薛圣道:“怎么恁的咸?” 小童探个头进来,疑惑地道:“难道我把盐当成糖,再放了一遍吗?” 这时陆杳也吃了一口,她却没有任何异常地细细咀嚼,然后下饭。 桌上其他人都没动作了。 姬无瑕愣愣地将她看着。 陆杳又伸筷,若无其事地往桌上夹去,却碰巧夹到了边上烧糊了菜,她也吃得上好。 姬无瑕唤道:“杳儿……” 姬无瑕转头就看向薛圣,急切道:“她尝不出味道了吗?” 薛圣不语。 大抵是桌上太过安静,气氛也太过沉闷,陆杳终于有所察觉,道:“你们都没吃了吗?” 姬无瑕回过神来,写道:“吃,大家都在吃。” 说着也不管饭菜什么味道,端起碗来就猛地刨了几大口。 药谷里一如既往的宁静,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恐怕要好一阵子才能够平息。 江湖女魔头,半月之间,凭一己之力挑了江湖七大门派,且都是满门尽灭,这消息如一记响雷,炸得满江湖沸腾。 江湖上人人都在谈论女魔头和各门派,一时间连食肆酒罐里说书的版本都不下几十个。 说书先生讲得是天花乱坠、唾沫横飞,要多凶残有多凶残,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那女魔头被口口相传,传到后来,已经是专喝人血、生吃人心、凶神恶煞的怪物了。 那些江湖大众,提及女魔头,也不知是感慨多一些还是愤懑多一些。 说她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吧,可她们在血洗几大门派、为魔头凌霄报仇以后,又在江湖上凭空消失了,并不曾四处作恶。 只不过她们留下的阴影,已经够江湖人胆战心惊很久了。 与此同时,江湖上所谓的名门大派没有了,各方派别又开始活络起来,试图在这萧条的江湖里尽快站稳自己的脚跟。 于是江湖上时隔二十几年,又进入了重新洗局的新阶段,这对于江湖英雄豪杰而言,是挑战也是际遇。 这些重大江湖传闻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也十分震惊。 当初苏槐离京前,向皇帝请了命。 这些年来朝廷和江湖看似两不相犯,但借着武林大会之际,朝廷也正好去探探江湖上的底,多拉拢几个门派。 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皇帝迟迟等不到苏槐回京,回京复命的却是随他同往的一名副将。 第755章 偷偷摸摸 皇帝第一时间召见了副将,道:“江湖不太平,那义衡派暗地里是依附于朝廷的,这一点朕已向苏相提过,既然苏相去了那里,为何还任由义衡派被灭而不出手相助?” 副将道:“回皇上,此乃江湖仇杀,我等也……不好插手。” 皇帝气闷道:“那就任由那女魔头将江湖各大门派屠杀殆尽了?” 副将道:“那女魔头厉害之至,且也是为寻仇才杀上各大派。各大派掌门、弟子也都不是无能之辈,尚且是这样的结局,倘若官府的兵出手,恐怕死伤还会更多。” 皇帝冷着脸沉吟片刻,道:“那女魔头当真如此厉害?” 副将道:“她二人杀得天地变色,无人能近其身。相爷考虑到咱们的兵上去也是送死,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维护在场其他人的安危。” 皇帝道:“那女魔头究竟是何人?” 副将道:“姓甚名谁、从何处来,皆一无所知,世人只知她们是上一代江湖魔头凌霄的徒弟。” 皇帝每天操心家国事尚且操心不过来,又怎了解这些江湖事。 皇帝又问:“那苏相呢,为何不回京?” 副将道:“如今江湖上正乱成一锅粥,怕又闹出许多人命危机百姓,所以相爷得晚一步回。” 当初苏槐南下征战之际,朝廷还需得靠他督战,不敢有多少动作。 可如今,苏槐人又不在京城,朝中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上回想置他于死地的那些朝臣,哪个不是下场惨烈,朝臣们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除非有万全的把握能一次将他干死,否则谁都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更别说,如今他还有兵权在手。 皇帝暗中派出人手去,打探他的情况,如有机会,绝不再留后患。 可事实上,派出去的人手,一路摸去了江湖武林活跃的地方,又与当地官府接洽了,哪有半分他的踪迹。 好像他也像那江湖女魔头一般,凭空消失了。 就跟上次一样,只等必要的时候,他又出其不意地回来。 姬无瑕人虽在药谷里,但外面有什么消息,黑虎都会帮她往谷里传递。 因而江湖上的情况,她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以往她肯定第一时间跟陆杳分享,只不过现在外面的事都是她俩整出来的,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扰。 在薛圣的调理下,陆杳那双红瞳渐渐褪回了本来颜色。 药效彻底散了以后,她也变回和之前一样的状态,不可轻易再动武功,否则还是会走火入魔。 至于丧失掉的觉识什么时候能恢复,这个谁也不知,也根本急不来。 黑虎就每天负责哄陆杳开心。 大约知道陆杳看不见,它通常都直接钻到陆杳的手底下求抚摸。 黑虎还不忘给她带点礼物,有时候是毛茸茸的小田鼠,有时候是肉唧唧的胖虫子。 这些也就罢了,随着天气入夏了,黑虎还能逮着条蛇,也叼着来给陆杳。 今个天气好,姬无瑕在房里拾掇拾掇,把床单被褥都收出来洗洗。 洗过以后,在谷里太阳底下拉几条绳子,姬无瑕就十分潇洒利索地往绳子上一甩,甩得个水迹四溅,把旁边两个小童溅得满身满脸都是水。 姬无瑕见状道:“都叫你们走开一点了,怎么不听呢?” 小童道:“我们想来帮忙的,姬大侠也太随便了,都不多拧几下水。” 姬无瑕道:“太阳这么大,它自己会干的。何况让你们来帮忙,你们拧得动吗?” 小童擦擦小脸上的水,姬无瑕就开始赶人了,道:“去去去,找黑虎和你们姑娘玩去。” 等两个小童转头跑远了,姬无瑕才走回到山泉水潭边,回头瞧了瞧没人,然后便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从怀里取出个东西。 那是一方染了血水的手帕。 是在回来的路上,行渊给她们擦脸上血迹用的。 当时姬无瑕嘴上说扔,可怎么舍得扔。 那两身血衣是扔了,她独独把这帕子给藏起来了。 眼下趁着大家都没看见,她就蹲在水潭边认真地搓搓洗洗。 第756章 熟能生巧 反反复复用了好几次皂角,能洗去帕子上大部分的血迹,透了几遍水以后,姬无瑕就拈着帕子对着阳光下瞧瞧,看看还有哪里有血污的,继续抹皂角搓洗。 这可是三师父的手帕啊,扔她是不可能会扔的,三师父不要的话,那她就留着自己用。 也不知透了多少遍清水,姬无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再无半分血的味道,也无一点污渍,但她觉得有点可惜的是,她只能闻到皂角的味道,闻不到三师父的香味了。 但很快那点可惜就被她放下了,能偷偷留下三师父的手帕就已经让她非常欣慰了。 她正乐在其中,那厢小童们远远看见她还蹲在水边,就叫喊道:“姬大侠,你在干什么呀,被子不是洗好了吗,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姬无瑕连连手忙脚乱地把帕子的水拧干,嘴上哆道:“我擦一下鞋不行吗,你们人这么小,怎么管那么宽!” 这时黑虎在田野里飞掠而过,它十分兴奋,逮着个东西就朝陆杳飞去了,然后殷勤地把它抓来的礼物给陆杳。 小童们见了,大呼道:“黑虎,你怎么能给姑娘蛇呢!” 那蛇一落在陆杳手上,又凉又滑的。 那蛇在陆杳手上蠕动,正拼命地想要逃跑呢。 陆杳才把玩两下,就被姬无瑕窜回来,操起墙边一根棍子,动作飞快地给一棍挑开了。 姬无瑕拿棍子指着黑虎,黑虎怂兮兮地在角落里缩着翅膀,姬无瑕道:“黑虎,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你觉得好玩的东西,你二娘不觉得好玩。你是鸟,你二娘是人,你们的喜好能一样吗?” 黑虎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为什么我和我娘不一样呢? 陆杳一手就握住了姬无瑕的棍子,拿上手,顺着摸到棍子一头,显然是打磨过的,发现还挺顺手,道:“这是给我做的柺杖?” 姬无瑕道:“什么柺杖,柺杖是给腿脚不便的人用的,而这个只是拿来探路用的。” 陆杳道:“多谢。” 姬无瑕道:“你跟我说什么谢。不过这探路棍我还没弄好呢,下午的时候再磨一磨。” 那探路棍确实好用,陆杳本身对药谷又熟悉,后来她基本上用这棍子便能在药谷里行走自如了。 便是不闻不见,她也时常去行渊那里弹琴。 她一去,姬无瑕自然跟着去。 琴声调子还是那个调子,但便是姬无瑕都能听得出来,琴声里没有了情绪。 之前行渊还说她多了许多心事,如今倒好,所有心事清扫得干干净净。 行渊听着,忽皱了一下眉。 后来他起身走到陆杳身边,微微探身,伸手按住了她的弦。 琴声就戛然而止。 陆杳愣了愣,问:“三师父,我可是弹错了?” 行渊在她手上写道:“今日不弹了。” 这日,姬无瑕衣服不知在哪里挂破了,她正骂骂咧咧,陆杳道:“去将屋子里的针线拿来吧。” 姬无瑕赶紧去拿。 陆杳正坐在屋檐等,姬无瑕过来就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她伸手道:“给我吧。” 姬无瑕心想,杳儿不会是要帮自己缝吧?可是她又看不见。 但她又不能伤她的心,让她以为自己很没用。 所以姬无瑕还是把针线篓子递给她,写道:“你当心点啊。我来穿针。” 话语间,陆杳已自顾自地摸到了针线,针是扎在线团上的,她娴熟地取下来,不待姬无瑕给穿线呢,她自己就捻着线头,试了两次,成功地穿进去了…… 姬无瑕眨眨眼,连忙激动地写道:“杳儿,你能看见了吗!” 陆杳回她:“看不见。” 姬无瑕写:“那你为什么一下就穿进去了?” 陆杳道:“熟能生巧。” 不管是缝衣服还是缝伤口,以往她都穿过多少回针线了? 她缝东西从小缝到大,数都数不过来。 而后姬无瑕更是见着,她一手拿着自己破了的衣裳,一手缝补,针脚是一如既往的整齐细密,别说她看不见了,她压根看都不用看。 姬无瑕不由心生佩服,在某些天赋上,这姐妹真是闭着眼睛都比自己做得好。 第757章 大干一场 陆杳缝好了衣裳,打了结,低头咬断了线头。 却突然手指一挑,手里的针倏而被她弹了出去,细微的银光一现,一下钉在身侧的木柱子上。 姬无瑕不明所以,连忙起身去找那根绣花针,却震惊地发现,绣花针钉死了一只蚊子! 姬无瑕不由喃喃道:“杳儿,连只蚊子你都能发现么?” 她想,定是蚊子扇动着翅膀,引起了空气的颤动,而她杳儿虽然视觉听觉暂被蒙蔽,可却心细如尘、感觉异常灵敏,所以这小小的蚊子才逃脱不了。 一系列的心理建设过后,怎想陆杳突然来一句:“废话,它嗡嗡嗡的,你能不发现么。” 姬无瑕一愣,继而跳起来,道:“杳儿,你能听见了吗!” 陆杳道:“你的声音倒是比蚊子大。” 姬无瑕欣喜若狂,搂住陆杳就一通蹭,并扯开嗓门道:“二师父,薛大夫,杳儿能听见了!” 薛圣第一时间给陆杳检查一番,照他的话说,眼下她的觉识能恢复一样就是一样。 其他的何时恢复,都是没法预计的。 不过眼下已然是个好的开端。 陆杳能听以后,姬无瑕与她交流起来也方便得多了。 姬无瑕心里惦记着一件事,晚上跟陆杳一起回房以后,就在房间里倒腾,道:“杳儿,以往你这里不是存了许多布料嘛。” 陆杳道:“在橱柜里头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 姬无瑕照着她所说打开抽屉,只见一卷一卷的布料整齐地陈放着,各种料子和花色的都有。 这些还都是以往姬无瑕隔三差五就从外面带回来给陆杳裁新衣裳用的。 只不过陆杳哪用得着那么多,剩下的料子就都被她收捡起来了。 姬无瑕在抽屉里挑挑捡捡,道:“杳儿,把你的这料子借我一块好吧,回头我再给你整几匹好的。” 陆杳道:“你想用便用就是,还不都是你整的。” 姬无瑕兴冲冲地问陆杳:“杳儿,你觉得冰蓝色和银灰色,哪个更好看?” 陆杳道:“用来干什么?”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唔,就是最近我觉得我需要一条手帕呗。” 陆杳道:“银灰色吧,清素些。” 姬无瑕道:“那就银灰色。” 然后她把布料裁了一块下来,摆在桌上,又去拿针线篓子,挑亮了灯芯,俨然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陆杳问:“需要我帮你吗?” 姬无瑕道:“不用,自己的帕子自己缝。” 陆杳道:“你会缝吗?” 姬无瑕道:“一块帕子而已,有什么不会的。况且白天的时候你缝衣服我都看着了,也不是很难。” 陆杳点点头,道:“那你慢慢缝吧。” 姬无瑕便一掀衣摆,坐在椅子上,习惯性地抬起一条腿踩着椅子边缘,大刀阔斧地拿起一根绣花针,拈了线头,就对着灯火挤着眼睛穿针。 穿好了针线,她就开始把布料的边缘收卷起来,一针一线地缝了。 缝了一小段后,姬无瑕就发现,站在一边看是一回事,眼下自己亲自下手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的时候是简单,可她缝出来的那针脚歪歪扭扭,就跟蚯蚓爬过似的,实在是不怎么整齐。 姬无瑕又拆了重来。 如此试了两次,针脚有所改善,但还是达不到整齐又细密的程度,时不时就要跳出来一两针,就像两只不合群的蚂蚁,有点它自己的想法。 但姬无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不然再拆下去,这张手帕她恐怕得缝一晚上。 缝着缝着,她一不小心就得把自己扎一下。 有时候没个轻重,扎深了,把她弄得个呲牙咧嘴的。看起来哪像是在缝手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干大事情。 甚至于她一条腿踩着椅子边缘,缝得太过专注,结果脚突然打滑了,导致她手上失衡,一针戳在手指头上,她唏嘘着把针拔了出来,手指头立时凝结起圆润的血珠。 第758章 速战速决 姬无瑕吮着手指头道:“杳儿,你是怎么做到闭着眼睛都能缝还不会扎到手的?” 陆杳道:“都说了熟能生巧。这事你不擅长,你拿过来,我帮你几针,就当是你自己缝的。” 姬无瑕道:“那能一样吗,你缝得那样子整齐,我缝得这乱糟糟的,一看就知道你缝的是你缝的,我缝的是我缝的。” 陆杳道:“我摸摸你的针脚,缝得与你一样便是。” 姬无瑕想了想,道:“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然后她转头看见陆杳靠在床头,便又道:“杳儿,你快歇息吧,我这里很快就搞完了。” 陆杳动了动眉头,没再说什么,自己躺下睡去了。 姬无瑕瞅着手指上的血已经被她吸干净了,她又在身上随便揩了揩,就接着缝。 这块手帕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缝好了。 她拈在手上看了看,虽然手工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但好歹也算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手帕吧。 她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可要是让她白天去送这帕子,她肯定是送不出手的,何况白天谷里人多,要是让小童们看见了,肯定逮着就刨根问底,那不就坏事儿了。 还不如趁着这夜黑风高送出去。 她偷摸着去偷摸着回,等三师父明早醒来看见手帕,应该就明白了吧。 这样想着,姬无瑕见陆杳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想着快去快回,于是说干就干,她一阵风似就溜出了房门。 姬无瑕可不敢夜闯行渊的屋子,她都已经想好了,摸进他院子以后,还是老样子绕去窗子那边,偷偷把手帕塞到窗下的几案上就好了。 结果摸进院子一瞧,他似乎还没睡下,房里的灯还亮着呢。 姬无瑕才一绕过墙边,就见那扇窗还虚虚半开半阖着。 她动作够快,一下就窜到窗边去。 可哪晓得,还没等她把帕子塞进去呢,迎面就撞上阿绥恰好也从屋里走到窗边来关窗,于是两人毫无防备地打了个照面。 姬无瑕还吓了一吓,毕竟她比较做贼心虚。她只想着速战速决,也没料到会给人抓个正着啊。 相比之下,阿绥就只是愣了愣,道:“姬姑娘。” 尽管姬无瑕心里慌得一比,但面子上不能丢,道:“我就是路过。” 阿绥点点头,也不拆穿她,道:“那姬姑娘请早些歇息。” 姬无瑕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又板着脸倒回来,完全忽略了阿绥脸上淡淡的笑意,一把将东西塞阿绥手上,转头就跑。 阿绥低头一看,又是一愣,然后慢条斯理地关上了窗。 对于经常有野猫来窗下逗留一事,就连阿绥都已经习惯了,更别说行渊。 故而行渊便是听见了声响也什么都没问。 阿绥上前,将帕子递给他,行渊看了看帕子,又看了看他。 阿绥道:“这怕是姬姑娘专程给主子的。上回不是说要赔主子一方手帕吗。” 行渊将手帕接过,阿绥就退出了房门去。 行渊一眼便看见上面的针脚有点拉垮,也确实像她的手笔。 这厢,姬无瑕又一阵风地窜了回来,这回来时比去时还要快,生怕自己慢一步就会被谁给逮住似的。 她一回房就赶紧关门,然后掐灯爬上床去睡。 她才躺下,刚伸手顺了顺胸口吁了口气,冷不防床榻一侧就传来陆杳的声音,道:“手帕送出去了吗?” 姬无瑕又是给吓了一跳,道:“杳儿你怎么还没睡?” 陆杳道:“我都睡醒一个瞌睡了。”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缝来送人的?” 陆杳道:“你从来不用那东西。” 原来她清楚得很,只是先前没拆穿她罢了。 姬无瑕就赶紧解释:“我也不是有事没事就送手帕啊,上回你三师父拿帕子给我俩擦血,那帕子废了不能用了,所以我寻思着得还他一个嘛。” 陆杳道:“又是偷摸着去窗户那边往里塞的?” 姬无瑕道:“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这不是临了恰巧遇到阿绥来关窗么,就撞上了。我把帕子塞给他就回来了。” 第759章 曲声相和 没等陆杳回答,姬无瑕一想,又一惊一乍道:“阿绥不会以为我是给他的吧?那这误会不是大发了,不行,我得去找阿绥,跟他说明白。” 陆杳拉住她,道:“睡吧,阿绥是不会误会你会绣手帕给他的。” 姬无瑕还不放心:“真的?” 陆杳道:“真的。” 姬无瑕这晚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风风火火就去找了阿绥。 彼时阿绥正在院里打理蔷薇花,姬无瑕从院门口探进个头来,暂没发现行渊,就冲着阿绥吹了声口哨。 阿绥抬起头来看见她,笑道:“姬姑娘早。” 姬无瑕一脸凝重道:“你出来。” 阿绥放下水壶便走了出去,道:“姬姑娘有什么事么?” 姬无瑕眼下面对阿绥,真是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道:“昨晚那帕子,我不是给你的啊,是上回欠你家公子所以来还的。” 阿绥道:“我知道,我已经转交给公子了。” 姬无瑕瞅了瞅他,道:“杳儿说得真不假,你果然不会误会。” 阿绥道:“姬姑娘放心,这个误会不了。” 姬无瑕就凑过来问:“那你家公子收了没?” 阿绥温温道:“暂没见公子丢出来。” 姬无瑕端着道:“那成吧,我走了。” 然后阿绥就见着姬无瑕听了这话跟个跳蚤似的跳远了,阿绥无奈地摇摇头,转头进院继续打理蔷薇。 虽说不见行渊把帕子丢出来,可后来也没见他有用过。 不过姬无瑕一点不气馁,反正她说赔一块帕子就赔,并且已经准确地交到三师父手上了,至于三师父用不用、怎么用,那是他的自由。 谷里的日子一切照旧,陆杳偶尔也去药田里弄点药材,姬无瑕就同她一起,小童们也跑来帮忙。 回到屋子里,她虽看不见,但也能摸索着素日她用惯了的那些用具来制药。 她需要什么药材小童就递到她手上,并熟练地报出此药的药性,她用手指掂量用药也极是精准。 夜间,陆杳坐在屋檐下,拿着玉笛,吹了首曲子。 曲子宁心安神,将药谷里的大家都哄入了梦乡。 行渊近来也常抚这首曲子。 这是陆杳跟着他习的第一首曲子。 也是从他这里知道,乐声不仅可以赏心悦耳,还可以抚慰人心。 她停止吹奏以后,那笛声仿若还在,从这小院里悠悠飘远了去,散在药谷的各处地方,也散在人的美梦里。 陆杳听见有脚步声清浅而来。 行渊一踏入院中,抬眼便见陆杳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玉笛。 晴朗的月光从屋檐外斜照着,将她身影淬得朦胧又单薄。 陆杳抬了抬头,面向院门口的方向,唤道:“三师父?” 行渊缓步走了过来,在她身边拂衣同坐。 他信手摘了檐下的一片叶子,亦能吹奏出清澈的声音。 陆杳便重新把笛子放到嘴边,笛音和着他的曲声。 一如从前,两道乐声配合得天衣无缝,仿若天地间最是自由自在,越过了高山,如鹰一般飞入苍穹徜徉云中,又似鱼一样顺着东流归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曲声入了沉睡者的梦,梦里也当是山河锦绣、快活无忧。 一曲终了,陆杳又低头,摩挲着玉笛,道:“三师父赠的这笛,音色真好听,也用得十分顺手。” 行渊伸手摸摸她的头。 后他道:“你大师父,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所爱。到最后,他应是如愿以偿了。你给他报了仇,雪了恨,心里可痛快了?” 陆杳想了想,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以为我应该会感到痛快的。只是如今仇也报了,辱我师父、杀我师父的人,我全都亲手将他们杀了,心里却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第760章 引入梦中 行渊道:“报仇雪恨只能使你感到一时的快意,却不能驱使你往后的大半生。恩怨情仇,该报时则报,该销时则销。” 陆杳道:“以后的生活还要继续,师父不可能陪我走完我这一生。” 她向来快意恩仇,她也知道所有的道理。她只是很有些接受不了,也适应不了。 她想起以前,师父也常不在谷里,有时候一走就是大半年见不到他人。那时候她都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师父才一个月不在,她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年那么漫长。 陆杳忽又道:“师父定是怨我。” 行渊道:“你怎么想,当师父的岂能不知。他怨你何?” 陆杳道:“我只想他好好活着,却顾不上他心中所想。等他将来老了,我给他做饭,我给他洗衣裳,我给他养老送终。” 行渊没再说什么,师徒俩只是安静地坐着。 后来,他拈着树叶,又吹了一首曲子。 陆杳终归不如他根基深厚,最后无知无觉地就被他引入梦了去。 她身子靠着旁边的柱子,微微歪着头。 一头青丝铺了满肩,安静地阖着双眼。 行渊的曲音结束,他手指一松,叶子便轻飘飘翻滚着跌落了去。 他站起身,又探身过去,将陆杳揽过,把她抱了起来,转身以脚尖轻轻叩开房门,抱着她进了屋。 姬无瑕还在房里睡着,陆杳先前起身时丝毫没惊扰到她,再加上两首曲子下来,毫无防备睡得愈加沉。 行渊把陆杳放在床榻外侧,随手盖好被子。 略略一掀眼帘时,就见姬无瑕正面朝外侧躺着,一张脸半埋在枕头与被角之间,与白日里的张扬不同,倒显得乖巧至极。 一头长发也散开来,胡乱地堆在枕上。 行渊只淡淡看了一眼,随手将她那边的被角也牵了一下,盖住她的肩膀,而后便转身去了。 翌日,陆杳让姬无瑕去找个花盆来。 而后两人就蹲在院子角落里,姬无瑕就用小铲子把那长成了一小株的霜兰周围松松土,然后连根铲起来,陆杳则摸索着往花盆里填土,然后将小霜兰移栽进了花盆里。 姬无瑕道:“杳儿,让我来帮你弄吧。” 陆杳道:“你来帮?从小到大,你帮死了多少花草?” 姬无瑕有她的一套道理,道:“以前那些花草丨死可不关我事啊,它们又不是死在我手上,它们是死在盆里。这叫不服盆。” 陆杳道:“那你可以再想想,为什么它们只要一经你手就不服盆。” 姬无瑕摸摸鼻子,道:“那你问我怎么知道,你得问它们。” 嘴上这么说,但她也没插手,就蹲在一边,看着陆杳妥帖地把小霜兰移栽好。 姬无瑕问道:“它长在这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它栽进盆里呢?” 陆杳道:“先让它适应几天,约摸就能活了。” 姬无瑕便道:“那这地方有点窄,咱们把它搬出去,找个敞亮点的地方,让它多吸收吸收露水和日月精华。” 陆杳点头应下,姬无瑕又道:“那我帮你搬出去总可以吧。” 随之,姬无瑕便抱着花盆走在前面,陆杳跟在她后面。 如今陆杳已能听辨,走在姬无瑕身后便是不用探路的棍子也能行。 姬无瑕时不时回头看看她。 两人到了药谷中央、薛圣这边的木屋,薛圣这里的屋子没有用院子围起来,周遭十分敞亮,姬无瑕就照着陆杳的吩咐,把花盆摆放在可以吸收露水但暂时直晒不到阳光的地方。 姬无瑕还一再叮嘱小童们,仔细看好,不许弄坏,更不许田鼠啊虫子啊之类的东西来搞破坏。 小童就道:“姬大侠你就放心吧,薛大夫这里,什么田鼠虫子哪里敢来。” 而后姬无瑕抬起头来,小童们看见她的脸,就笑着跑远了。 姬无瑕道:“这群小崽子,笑得歪嘴歪眼的,这么奇怪。” 第761章 还得走一趟 陆杳和姬无瑕两人习惯性地坐在屋檐下,姬无瑕看了看她,拉着她的手,忽然道:“杳儿,你高兴点啊。” 陆杳道:“应该怎么高兴?” 姬无瑕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以后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陆杳应道:“嗯。” 姬无瑕见她形容,也不像从此以后会自暴自弃或者消沉颓废的样子,想说点轻松愉快的,就道:“对了,你昨晚做梦了没有?” 陆杳道:“做了,梦见这药谷里的日常。” 姬无瑕道:“我也做了,我梦见了你三师父。” 对她俩各自而言,这都是难得的美梦一场。 陆杳闻言,问了她一句:“你梦见三师父什么了?” 姬无瑕就兴冲冲地同她讲:“嘿,梦见他对我有说有笑,还会夸我,像平时摸你头一样摸我。” 陆杳光听她那语气,就晓得她不是一般的飘。 姬无瑕正飘飘然地沉浸其中,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姬无瑕虎躯一震,回头望去,就见阿绥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走在阿绥后面的还有行渊。 当即姬无瑕吓得差点跳起来。 阿绥听见了,那他后面的那位是不是也听见了? 当行渊抬眸看来之际,神色如常,但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向她示意。 可姬无瑕显然脑子不够用,没能领会到,反倒是直接跳起来,转头就跑开了,边道:“杳儿,我去帮你倒杯水啊!” 阿绥还在她身后好意提醒道:“姬姑娘,你鼻子上都是泥巴。” 姬无瑕一溜烟跑去水缸边上一照,可不就是一鼻子泥,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糊上的,难怪方才那群崽子笑得那般贼,也不告诉她。 她这才明白行渊的举止是什么意思。 姬无瑕一边烧水,一边骂骂咧咧,这下好,丑样子都叫他瞧完了。 行渊进屋去找薛圣了,阿绥就绕去侧边,看见姬无瑕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蓦然想起黑虎乍乍咧咧起来的时候简直与它这主子一模一样。 阿绥好笑道:“姬姑娘还是去陪着姑娘吧,我来烧水煮茶。” 姬无瑕就让他来替手,走的时候不免板着脸问:“方才你都听见什么了?” 阿绥道:“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姬无瑕道:“你都听见了,你家公子是不是也听见了?” 阿绥道:“我家公子有没有听见我就不知道了。” 姬无瑕一脸挫败地走开了。 姬无瑕每天给陆杳煮果子水,采来的野果不同,口味也就不同,有的很甜,有的则酸得掉牙,但看陆杳皆如白水一样喝下,就知道她的味觉和嗅觉一直没恢复。 陆杳不说她尝不出味道也闻不出气味,大家伙也就只字不提。 过了个三五天,那株霜兰适应里花盆,晒了阳光,吸了露水,生长得生机勃勃,十分精神。 傍晚的时候,陆杳蓦然对姬无瑕道:“可能你还得陪我走一趟了。” 姬无瑕道:“你想去哪儿?” 陆杳道:“要去一趟京都城。” 姬无瑕顿了顿,她晓得她必然是要去的,大师父的遗愿和后事还没有全部完成。 姬无瑕道:“你现在就要动身去吗?” 陆杳道:“明天吧。” 姬无瑕道:“那怎么行,你现在身子都还没好。” 陆杳道:“现在也还行,只不过是行动没之前那么便利,慢些就慢些了。” 姬无瑕道:“再怎么也得等你眼睛好了再去吧。” 陆杳道:“眼下能恢复听觉已然算不错了,等恢复视觉要等到何时?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或者永远都好不了?” 姬无瑕笃定道:“杳儿,你一定会好的。” 陆杳道:“只是我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不确定的等待里。” 姬无瑕便道:“这样吧,你在谷里养着,我替你去。我来回一趟很快,不管什么事,我都替你办妥。” 陆杳摇了摇头,道:“该我做的事得我自己去做,尽管没有以前那么方便。若不然,我在这谷里,不就真是个废物了么。” 姬无瑕动了动口,晓得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了。 第762章 琢磨明白 到用晚饭的时候,陆杳将此事提了出来。 行渊丝毫不觉得诧异,薛圣却是放心不下的。 薛圣道:“现在怎么能成,过些时日再去,你大师父能够谅解的。” 陆杳道:“过些时日,我就能好了么?” 薛圣嗫喏了一下,答不上来。 姬无瑕道:“二师父放心,我会一路陪她到京的,等办完了事,我们再回来。” 薛圣看了行渊一眼,道:“你不劝劝?” 行渊便道:“可要我随同?” 薛圣气得抖胡子,道:“你就知道纵容她!” 陆杳道:“不用,三师父,我们快去快回便是。” 姬无瑕小声嘀咕:“也不是不可以啊。” 陆杳动了动眉头,道:“我现在比以前耳背,你说什么?” 姬无瑕瘪瘪嘴,连忙道:“我是说外面世道乱,三师父还是留在谷里的好。” 晚饭后,陆杳就跟着薛圣去了药屋,薛圣给她准备这一程需要用到的药。 姬无瑕闲得在屋外瞎溜达。 之前她和陆杳忙着到处报仇,无暇想其他,回谷以后,慢慢有些事她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正好遇见阿绥经过,姬无瑕就叫住他,摩挲着下巴道:“阿绥,我有件事想问你。” 阿绥道:“陆姑娘请讲。” 姬无瑕道:“就是凌霄师父去武林大会的那天,要不是三师父及时赶到,我和杳儿可能还不易脱身。我想问你,三师父怎么会去的?” 阿绥笑了笑,道:“凌霄师父与姑娘有险,公子怎么会不去。” 姬无瑕道:“我的意思是,凌霄师父这事吧,应该就只有狗贼那边和我跟杳儿这边知道吧,你公子是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阿绥继续面含微笑:“狗贼?” 姬无瑕道:“这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们也不熟,你休要打岔,回答我的问题。” 阿绥道:“公子自有公子的法子。姬姑娘问,我也是不能回答你的。” 姬无瑕挠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而阿绥趁她动脑子之际,人已经不着痕迹地走开了。 等陆杳从薛圣那里出来,姬无瑕就同她一起回院里收拾行囊。 陆杳将师父的骨灰盒子小心地装进包袱里,而后又回自己房间收捡衣物。 姬无瑕便将她想不明白的这事说给陆杳听,道:“杳儿,你说,你三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陆杳道:“这还用我说吗?” 姬无瑕道:“啊?我想了这么久都没整明白的事,你不用说就明白了吗?” 陆杳道:“我三师父的消息网本就遍布天下,他想知道些什么事,不难。” 姬无瑕道:“可关键是凌霄师父来去行踪不定,他去京都这事也十分隐蔽,只有那谁和咱们知道吧。” 那谁,她刻意没在陆杳面前提名字。 姬无瑕又道:“可此前三师父与那谁没有过半分交集,都互不相识连面都没见过吧,那谁怎么可能会把消息泄露给你三师父。” 陆杳道:“所以呢,还剩下谁了?” 姬无瑕道:“就剩下咱们了啊!” 话一出口,她又立马否认:“可我全程都跟你在一起,是绝没时间也没机会递信给三师父的。” 陆杳道:“我们收到的信哪里传来的?” 姬无瑕道:“当然是我门中传的啊。” 然后她就沉默了。脑子也终于转过弯来了。 她帮着陆杳把包袱收拾好,才道:“你三师父在我门中安插了眼线?” 陆杳道:“早先说了,三师父的消息网,遍布天下。不过我也没想到,你门中也有他的人。” 姬无瑕眼皮子直跳,道:“这么说来,我在门中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都知道?” 没等陆杳回答,她便自顾自走到墙边,突然感到十分消颓,咚咚撞了两下,念经似的又道:“这么说,我跟兄弟们一个锅抢饭吃他知道? “兄弟们搓澡时我在旁放风他也知道?兄弟们执行完任务回来在我堂上哐哐倒睡一屋,他也知道?” 陆杳听着姬无瑕一边撞墙一边沮丧:“完了,这下完犊子了。” 陆杳道:“或许,也用不着这么绝望。” 姬无瑕道:“你三师父肯定没把我当女人,我在他面前什么形象都没了,这还不够让人绝望的吗?” 陆杳道:“你把你自己当女人了吗?” 第763章 掌柜的信 陆杳就是看不见,也觉着此刻姬无瑕是怨念缠身。 她又安慰道:“或许三师父插个眼线,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并不会多打探你在你门中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姬无瑕更哀怨了,道:“你三师父真要是不闻不问,说明我一丢丢机会都不会有。杳儿你还不如不安慰我呢。” 当天晚上,姬无瑕受这事折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硬生生失眠了。 后来陡然听见夜有琴声徐徐入窗来,她听得入神,渐渐才觉疲惫之至,不知何时就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起身,临走之时,陆杳捧起了檐下的那盏霜兰,辞别了两位师父。 陆杳坐进了马车里,姬无瑕在前驾着车,一路缓缓驶出药谷。 上空黑虎盘旋而过,长长地嗷了一声。 等姬无瑕驾车出谷以后,还没走多远呢,就有门中小弟送信来。 彼时,姬无瑕将马车驾到一处树荫底下暂作停靠,小弟把信件递上,道:“这是客栈掌柜托属下无论如何也要把信带到给门主。” 姬无瑕一边拆信,一边道:“谁写来的?” 小弟道:“掌柜写的。” 姬无瑕道:“老王这是搞什么。” 然,展开信纸一看,姬无瑕表情就木了。 这是镇上掌柜的亲笔信,镇上那客栈开了多少年了,也是药谷的一处消息中转站。 但凡有什么与药谷有关的消息,都会先送往掌柜那里,再由掌柜转给姬无瑕。 而眼下,这信上内容却是跟药谷没什么关系,纯属是掌柜的唏嘘、牢骚。 大抵内容是:姬姑娘,上回,也就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上回,跟着你们一起住客栈的那主仆三人,眼下又住我客栈里了。 他们已经一住大半个月了,一天啥事不干,天天逼着我给姬姑娘写信,说是有什么事非要见面不可。 我不写,那两个木头人就天天跟着我,我睡觉时有人杵我床头,我如厕时有人尾随而至,神出鬼没,甩都甩不掉。 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吓死。 这不,我实在是惹不起了,只得书信一封,等姬姑娘出谷时再交由姬姑娘之手。 如若此三人来路不正、心思不纯,就请姬姑娘快快想办法把人打发掉吧。 姬无瑕看完了信,把信纸揉成一团,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声。 陆杳问道:“怎么了?” 姬无瑕道:“没事,就是我门中出了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回头就把人收拾了去。” 她想来想去,这事儿还是不要叫陆杳知道好了。 她知道了,定然又不会高兴。 凌霄师父的事,总归是从狗贼那里流出来的,姬无瑕想,若换做是自己,也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上回在义衡派姬无瑕就看出来了,陆杳的态度决绝,跟狗贼打架时恨不得招招要他命,可姬无瑕又知道,她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他的。 当时她握剑的手都用力到发抖。 不管是习武还是习医,对她来说,手抖都是犯了大忌。 对待别人,她要杀便杀,何曾手抖过。 正因为舍不得,亦放不过。 所以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眼下,姬无瑕晓得,她是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事的。 所以姬无瑕没说实话。 她跳下马车,到了个安全的距离,招小弟过来,与他耳语道:“回去转告老王,多吓几次就习惯了,去茅房要是有人跟,大不了就请他一起呗。这有什么,又不是娘们儿,你有我有大家有,真要是个娘们儿,那俩怂包反而还不敢了。” 小弟应道:“是!” 姬无瑕摆摆手,小弟就快马去了。 她则走回到马车那边,继续驾车前行。 马车往前行驶了一阵,姬无瑕心思一转,还是与陆杳道:“杳儿,京城毕竟是那狗贼的地方,咱们去京城,要跟他打照面吗?” 陆杳道:“不用。” 姬无瑕道:“可咱们要去的不是他家的墓园吗?” 陆杳道:“我知道在哪里。” 姬无瑕道:“哦,咱们是要偷偷去刨他师父的坟是吧。” 陆杳沉默。 姬无瑕确认好了,姐妹眼下确定不想跟狗贼打什么照面,那就更没跟她说的必要了,于是乎一鞭子不轻不重抽在马背上,道:“得勒,咱们刨他家坟去!驾!” 第764章 把他搞崩溃 这厢,离药谷最近的那镇上客栈里,苏槐正坐在堂上吃茶。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时不时苦哈哈地瞅两眼。 自打这大佛来了这里以后,真把客栈当他自己的地盘了。 外边送来的文书折子,都有他的随从递到他面前去。 有时候他在房里批阅,有时候直接坐在堂上就处理了。 烦人的是,这不柜台边上,还立着个木头人呢,也是他身边的随从之一。 掌柜每拨一下算盘看一看账目,剑霜就杵在旁边跟着看上两眼。 等掌柜抬头时,总能精准地跟剑霜的眼神对上。 掌柜就有些崩溃,道:“这位少侠,您别这样行不行?这账目可都是我这客栈的机密!” 剑霜道:“机密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烧个精光。” 掌柜唏嘘道:“都说了,我对天发誓,那绝对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原来,自苏槐入住此客栈以后,就问了掌柜信件的事。 那是他快马寄给陆杳的信,信上原委始末都写得清楚明白,如若是她看过了信,便是怨他憎他,至少也不该是眼下这番局面。 结果一盘问,果不其然。 信送到客栈的当天晚上,就遭火烧去了一半,又遭水泡得个透湿。 这信最后虽然是成功送去了药谷,可还有个什么看头? 于是乎,苏槐住在这客栈期间,剑铮剑霜就轮流逼着掌柜往药谷送信的同时,又时时刻刻守着他,直到他崩溃为止。 要是以往对付这种情况,这掌柜早就被拿去刑讯逼供了。 可这掌柜是药谷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动粗,否则陆姑娘只怕还要更加厌恨他们主子。 正这当口,剑铮大步从外面跨了进来,径直走去苏槐身边,弯身在他耳边细细禀报了几句。 苏槐放下茶盏,起身离了客栈。 掌柜的没想到,紧着他主仆三人就退了房,离开客栈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掌柜的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走了? 掌柜还跟出客栈大门去瞧了两眼,然后甩甩袖子大舒一口气:还真就走了! 等半下午的时候,那负责送信的小弟才急匆匆跑回客栈里来。 掌柜正在拨算盘,比任何时候都感到神清气爽、清静自在。 小弟倚着柜台,先喝两口水,道:“我们老大都说了,叫王掌柜你要学会习惯。随他们怎么闹,习惯了就闹不着了。” 掌柜道:“已经闹不着了。” 小弟一愣,道:“就在我去送信的短短半天里,王掌柜就已经习惯了吗?” 掌柜看他一眼,道:“人都已经走了。” 小弟挠挠头,也纳闷了,道:“你不是说他们在此纠缠了大半个月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诚然,对于苏槐来说,哪里有无回门的弟子,哪里就可能找到他们的门主。 只要找到了姬无瑕,也就一切好说了。 他是进不了药谷,他也不会擅闯,他还不能原地等她们出来么。 姬无瑕和陆杳又不赶时间,一路优哉游哉地驱着马车往京都方向去。 路上姬无瑕男扮女装,扮作陆杳的小相公。 两人才在路上走两天,因着行程慢,天黑之前赶不上进下一个城镇投宿客栈,两人便去向乡野人家借宿。 姬无瑕态度真诚,借口也多,头一天投宿说她媳妇儿带着身孕不宜舟车劳顿;第二天又说她媳妇儿因父亲病重赶着回去探望,路上伤心过度也不宜舟车劳顿;乡野人家每每都能抱以莫大的同情心接纳她们。 她俩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同吃同住、同进同出,简直毫无违和感。 两人第二天一早辞别的时候,主人家还好心地准备一些干粮让她俩带走。 眼下,到了正午时分,日头正烈。 姬无瑕把车赶去了树荫下,让马吃草,姬无瑕则和陆杳一起下车来,坐在树荫下歇歇,吃点干粮喝点水。 陆杳把那霜兰花盆也抱了下来,在树下晾一晾。 姬无瑕想给盆栽浇点水,陆杳止住她道:“眼下这天气,浇水不宜午时。” 姬无瑕不擅长这个,陆杳一说,她立马就打住了。 她想,这花草是比人要娇贵些,喝水还得分季节看时间,中午还不能喝水了,喝水还得喝死。 两人用过干粮以后,歇了一阵,马车里也散了暑气,而后陆杳道 第765章 我放心不下 陆杳和姬无瑕自然都听见了,而且还能听出骑马的主人很赶时间。 通常这样骑马的,都是练家子。 姬无瑕道:“杳儿,先上车去。” 陆杳上马车去坐定,姬无瑕一时半会也没驾车上路的意思。 那纵马之人这般赶,她自然不能驾车在前挡人家的道儿。挡道儿倒是其次,主要是惊了自己的车马就得不偿失了。 起初那马蹄声只是若有若无,随着距离越来越拉近,马蹄声也越来越响。 姬无瑕坐在车辕上,眯着眼,还没见到马影儿,她已然听出路上跑的是两匹马。 不多时,姬无瑕回头瞧了一眼,只见那蜿蜒的道路上果真出现两道马影儿。 很快,那两人似乎也看见她这马车了,姬无瑕就发现,来人似乎更加卖力地扬鞭策马。 到一定的距离时,姬无瑕虽然还没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却陡然觉得,怎么他妈的有点儿眼熟啊? 紧接着,姬无瑕远远就把人认出来了,她神色不由一变。 因为对方只有两匹马两个人,一开始姬无瑕还没多想,可当她隐隐发现,纵马跑在前面的那人透着一股子邪门儿的气质时,心里就觉不妙了。 直到她把两人认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直骂他老娘。 果然是狗贼。 带着剑铮那蠢货。 两人两马。 真他妈的,哪哪儿他都能闻着味儿找来! 他们不是在客栈吗? 掌柜老王暴露了行踪? 正神思间,苏槐就放慢了马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最后,马儿喘着粗气,脚步散漫地一步步朝马车这边行来。 苏槐一身湖色长袍,满身风尘,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马车,仿若透过马车盯着车里的人。 姬无瑕冷着脸,绷了绷身体。 一阵山风吹来,将树叶吹得翻飞不止、婆娑作响。 树荫下的阳光斑点也随着不停地跳跃。 但就是气氛陡然有些凝滞了下来。 陆杳自有所察觉,因为那马蹄声一再放缓,如若是着急赶路,不应如此,唯一可能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陆杳不急不慌,开口问姬无瑕道:“你认识他们吗?” 姬无瑕道:“认识。” 陆杳道:“是谁?” 苏槐听着马车里的声音,一如从前。 他守着等了这么久,又追了这么久,这声音让他魂牵梦萦,终于在这一刻踏实了。 而且通过与姬无瑕的简短对话,她似乎能听见了。 姬无瑕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同陆杳说,就见他驱马缓缓走到马车边,定定地看了遮挡窗户的窗帘片刻,而后开口道:“是我。” 陆杳愣了愣。 那语调平定,可简短两个字却好似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仿若阔别已久,冲破阻碍重重,终于得见,开口却只有这一声寒暄。 只是姬无瑕来不及细品,一听那声音,差点当场翻脸跟狗贼干起来。 因为他用的不是他本来的声音,而是行渊的声音。 他扮谁都行,就是不能扮她心目中的男神仙! 姬无瑕气疯了,道:“杳儿,他是……” 陆杳回过神,有些诧异道:“三师父?三师父如何来了?” 苏槐看向姬无瑕,继续用行渊的声音道:“我放心不下。” 姬无瑕动着口型骂他道:“我丨操你妈的黑心狗。” 然后站起身来就要跟他干仗,剑铮也很有眼识地第一时间过来把她拖住。 因着姬无瑕的动作,使得马车跟着晃了一晃。 苏槐及时拉住缰绳,吩咐剑铮道:“先跟她去给马寻些水来。这般上路,半途这马恐会中暑。” 剑铮不会变阿绥的声音,索性就沉默,但他也是十分卖力地把姬无瑕往边上拉,大有一副有很多话想跟她详说的样子。 姬无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这附近我熟,有没有水我还不知道么,等绕过了这个山弯,附近才会有水田。” 于是三人就在马车外面僵持了一阵。 第766章 一起上路吧 苏槐想上车,姬无瑕拦着不让上。 可照他的行事作风,今日要是不让他上,那谁都别想走。 姬无瑕非常之不爽他,可到底没有拆穿他。 陆杳眼下只能听,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气息。 若是让她杳儿知道是他以后怎么办,要像上次在义衡派两人决裂时说的那样杀了他吗,她杳儿心里舍不舍得还另说,眼下银蛇花的药效早就散了,她俩都干不过他。 而且眼下既然让他追上了,甩是甩不掉这狗贼的,既干不掉又甩不掉,还让陆杳知道以后心里干恼火吗? 所以就是话到嘴边了,姬无瑕脑子难得考虑到这些,又把话咽回去了。 又或许,更直接点,她是有私心的。 姬无瑕知道陆杳非常喜欢这狗贼。如果没有凌霄师父这件事,她都愿意带狗贼回药谷了,便是此生都认定了他的。 姬无瑕也知道这狗贼万万不会伤害陆杳。他这人就是再丧心病狂、狼心狗肺,也会把全部的好都捧给她。 甚至于连陆杳的身边人,他也会尝试着去爱屋及乌。 如果最后一定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没得说,姬无瑕肯定站在她杳儿这边,但也一定要整得明明白白的。 想是这么想,但眼下姬无瑕还是不想让狗贼上车跟陆杳同乘,于是三人在马车外面拉扯。 就是干哑仗也不没有大张旗鼓地干。 结果姬无瑕被剑铮拖着,她伸手就横着手臂扒住车门,苏槐一边掰她的手,一边语气清淡地用行渊的声音与陆杳道:“这一路可还好?” 陆杳道:“一路挺好,三师父追赶来,可是有什么嘱咐?” 苏槐道:“无他,只是我有事也要往这边走一趟。既赶上了,就一起吧。” 姬无瑕气得骂骂咧咧,他妈的,这狗贼学谁不好! 话音儿一落,苏槐就掰开了姬无瑕横拦着的手,然后堂而皇之地弯身进了马车。 他抬眸看见陆杳,然后没有直接坐到她身边去,而是在侧边的座上坐下。只是那双眼睛就再也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姬无瑕连忙也钻进车里来,剑铮自然而然接替了她的活,负责驾车前行。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莫名的怪异。 然后姬无瑕就十分挑衅地,当着苏槐的面对陆杳又搂又抱又蹭。 他只能干看着。 气不死他! 让姬无瑕解气的是,以往只要有这狗贼在,他就无时无刻不霸占着杳儿,而今别说是霸占了,就连稍稍离她近点坐他都不敢。 因为近了,就很容易被陆杳察觉出端倪。 苏槐看着陆杳的另一边放着一只盒子和一盏花草,那盒子他大抵能猜出是什么盒子,他也大抵知道她此行是所为何事。 多数时候,苏槐都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陆杳先打破这怪异的气氛,开口道:“之前没听三师父说起要进京办事。” 苏槐道:“才来的事。” 陆杳道:“如若我可以帮三师父做的,三师父只需吩咐我,我们进京顺便就办了,也可免三师父长途跋涉。” 苏槐道:“无妨,这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姬无瑕瞅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着,她发现,这狗贼不光说话的声音,乃至清清淡淡、不紧不慢的口吻语气都与行渊如出一辙。 别说陆杳没有认出他来,就是姬无瑕自己蒙着眼睛,光靠听声音的话,也很容易被骗。 这厮,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像! 他甚至都没与三师父打过两回照面吧。 姬无瑕不由回想,狗贼总共才见过两回三师父的面。 第一回是在义衡派,当时场面混乱,见了等于没见。要不是事后姬无瑕跟三师父说起,三师父都不知道他就是陆杳的未婚夫。 第二回就是在那客栈外面了,苏槐扶着陆杳上马车。 那回他倒是跟三师父说上话了。 而后姬无瑕猛一顿悟,伸手一拍大腿。 那时候陆杳还将他错认成了三师父,所以狗贼才有扶她上车的机会。 随之狗贼就主动对三师父挑起话题,这才将三师父的声音语气听了去。 姬无瑕不由得心生怀疑,莫非那时候这狗贼就动了歪心思,打算等时机来个鸠占鹊巢、以假乱真?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接近陆杳。 姬无瑕也总算是明白了,难怪这狗贼身边只带了一个人呢,可不就正好伪装成 第767章 呛得冒烟 陆杳有所察觉,捏了捏姬无瑕的手,蓦然道:“怎么了?” 姬无瑕平了平心绪,凑到陆杳耳边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自在。” 陆杳似乎没有起疑。 因为只要有她三师父在的时候,姬无瑕基本都自在不了。 等马车绕过了这片山弯,前方的道路就豁然开朗。 只见道路两边,是一块一块的水田,水田里栽种了大片大片的稻子,长得个半高,嫩嫩洋洋、郁郁葱葱的样子。 阳光下暖风一吹,那稻田就掀起了浅浅的绿浪,仿佛舒服惬意地自在伸展着。 因着边上有了水田,马也确实需得饮水,否则后面路上要是中暑就会很麻烦。故剑铮就把马车靠边停了一停。 苏槐拂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对陆杳道:“随我下车去走走,让他们把马牵去喂水吧。” 陆杳点了点头。 苏槐先下了车,站在马车边接应她。 这时候姬无瑕就见缝插针地第二个下车,手里还拉着陆杳的手。她一下车就自然而然地挡在苏槐前面,一边牵着陆杳一边叮嘱道:“杳儿,你慢点。” 狗贼居然只是看着,没来跟她抢。 姬无瑕转念又一想,也对,他现在假冒的是陆杳的三师父,师徒之间岂能如此亲密。 再说了,他要是对陆杳亲上加亲,陆杳都会算在她三师父的头上;就凭狗贼排斥陆杳身边一切男子的秉性,他也万不会自己给自己挖坑。 苏槐道:“这车要解了,才能牵马下去喂水。” 路边水田的田埂也就那么宽一点,车身下不去。 他便问陆杳:“可要将车里的盆盏抱出来?” 陆杳点头,苏槐就看向姬无瑕,姬无瑕还没幸灾乐祸完呢,只得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又钻进车里去抱花盆。 这种事狗日的“三师父”做不合适,只能她做合适。 等姬无瑕上车去抱花盆时,苏槐又对陆杳道:“那边有树荫,去树荫下等候。” 姬无瑕一听,赶紧抱着盆飞快地蹿下车来,就看见苏槐朝陆杳伸手去,就在姬无瑕以为狗贼要不管不顾地牵住她的手时,他动作却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牵着了她的袖角。 姬无瑕便眼看着苏槐引着她杳儿一步一步往那树荫底下去,她一时间居然忘了上前横插一脚。 剑铮把套马的绳子解开,车身就和马分离了。 剑铮牵着马就下了道,往田埂走去。 姬无瑕看他给马喂水看得十分糟心,在树荫下放好盆栽,就冲过去了,一边下田埂一边骂骂咧咧道:“有你这么喂的吗,你看它总共喝了几口水,都顾着吃别人家稻秧了你瞎吗?” 姬无瑕骂也是压着声音骂,与陆杳那边又隔了一段距离,且还有一阵一阵的风声掀起,习武人嘛都很清楚这耳力所能听见的大致范围,故而姬无瑕确保陆杳应是听不见的。 剑铮同样也压着声音道:“这稻秧就在它嘴边,我能怎么办?” 姬无瑕道:“你手残吗不知道拉一拉吗?” 剑铮冷声道:“你以为我没拉吗?” 姬无瑕道:“废物,喂个水都喂不好,还指望你什么?” 剑铮道:“那你行你来。” 姬无瑕道:“我行都让我干了,那你干什么?留你有什么用?你干脆回去挑大粪得了。” 剑铮真是横也不对竖也不对,每每都能被这妖女呛到冒烟。 奈何如今情况有所不同,主子好不容易追上陆姑娘,他更不能与妖女起冲突坏了事,所以她骂就骂吧,他只能忍了。 于是剑铮一边挨骂,一边拉马。 马看着眼前嫩洋洋的稻秧,看得却吃不得,也十分恼火。 马儿索性抬起头来不吃也不喝了,还撂蹄子表示抗议:你们行你们来! 剑铮看向姬无瑕道:“这下你满意了?” 姬无瑕突然一脚把剑铮踹进了水田里。 剑铮猝不及防甚至还有点懵:“……” 姬无瑕道:“这下爷爷我满意了。” 然后她自己牵着马绳,挪了个地方,继续给马喂水。 第768章 打算怎么办? 大约这下马也满意了,竟神奇地配合起她来,规规矩矩地喝水,等它实在忍不住想吃一嘴那秧苗时,姬无瑕就拽它一下,道:“吃吧,吃了一会儿人来找你赔,没钱赔就只能把你大卸八块赔给人家做腌肉吃。” 剑铮从田里爬起来,满身淤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看见马仿佛听懂了一般无比老实地只喝水,再也没多吃一嘴那些稻秧。 田埂上那一幕苏槐也没管,只将视线放在身边人身上,两人在树荫下稍坐,他问陆杳道:“热吗?” 陆杳道:“这会儿有风尚好,不怎么热。” 约摸剑铮落田的动静还是挺大,陆杳听见了,便扬声问姬无瑕:“出了什么事了吗?” 姬无瑕瞥了瞥一身狼狈的剑铮,满口轻快地答应道:“没事没事,就是阿绥被马一不小心挤下了田而已。” 陆杳道:“你怎么听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要紧吗?” 姬无瑕确实挺高兴的,但又不能让陆杳听出她太过幸灾乐祸,便收敛道:“啊,有吗?我不要紧啊,他也不要紧。” 苏槐便与陆杳道:“无妨,回头清理一下即可。” 后来无风了,苏槐便起身随手往枝头摘了几片树叶,并在一起,给她送风。 陆杳愣了愣,惭愧道:“是三师父在扇风吗,怎能让三师父为我打扇。” 说着她要来拿他手上的叶子,被苏槐抽手躲开了。他一手拿住她手腕,掌心隔着衣料,没有收紧手指,只是虚虚握着,将她手缓缓放下。 并不难发现,她的言行举止,在师徒关系上,当真是有板有眼,尊敬有加。 他亦是能将这分寸控制得极好,一丝一毫都没有逾越的地方。 大抵唯一让他逾越的,就只有他那肆无忌惮的眼神。 苏槐道:“我是你师父,照顾你应当。你好生坐着便是。” 路边有野花,蜜蜂嗡嗡嗡地飞过来,苏槐替她赶走了去。 他低头看着她的裙摆,伸手拈去了上面的草屑。 他忽而又道:“这一趟去了过后,打算怎么办?” 陆杳道:“等完成大师父遗愿,我便回药谷侍奉二师父和三师父,也好生钻研医术和琴艺。” 苏槐道:“就这样吗?” 陆杳道:“这样不好吗?二师父和三师父都能在谷中几十年如一日,我也可以。” 过了一会儿,苏槐终是问道:“你那未婚夫,也在京城,你打算与他如何?” 陆杳想了想,道:“不如何。” 苏槐抬眸,看着她道:“依然那般恨他?” 陆杳道:“三师父却好像不想我恨他?” 苏槐道:“你若是当真不在意,你连恨都不必恨。” 陆杳扯了扯嘴角,嘴角有些寥淡的笑意,道:“三师父说得是。那天我就该杀了他。” 苏槐道:“你便是要杀了他,也应把话讲清楚,好叫他死个明白。” 陆杳道:“但徒儿没杀他。” 苏槐声音清清浅浅,徐徐入耳:“下不去手吗?” 陆杳道:“徒儿知道非他刻意为之,他应过我的事,就不会出尔反尔。他知道我不想让我大师父知道他师父的事,他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那蜜蜂去而复返,总是在她裙角边徘徊。 苏槐又赶走蜜蜂,声音极低,道:“你还当真是了解他。” 陆杳道:“可大师父还是从他那里得知了夜藏前辈的埋骨之地。若非如此,大师父不会去武林大会,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师父惨死于人手。不管他与我说论多少,能改变这个事实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陆杳在一片风声里,说道:“我只要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这件事。” 片刻,苏槐道:“此事是他做得不妥,你要打要杀,也都合当。” 陆杳道:“之前三师父还不喜他,今日却像是在为他说项。” 苏槐道:“我喜不喜有何重要。” 顿了顿,他又问:“那你是打算与他斩去前尘、一刀两断吗?” 那厢,剑霜从田里上了田埂,正拂去满身的泥。 却有一对农人夫妇远远瞧见过来了,质问剑铮和姬无瑕为什么弄坏他们的稻田。 陆杳也听见了那吆喝话语声,被吸引了注意力,两人的对话便由此打住。 第769章 进村投宿 那对夫妇忙不迭跑过来,一看稻秧被吃了不少,还被剑铮摔田里这一跤给祸害了不少,一时间是痛心疾首,高声道:“这稻子才长这么高点,都还没来得及结穂,咱家一年的收成可都指着这块田,你们怎么能如此乱来!” 剑铮自知理亏,也不狡辩,一言不发地给出一锭银子。 农人夫妇看了看那银子,又看了看剑铮,然后妇人收过来辨了辨真伪,立马就道:“这位兄弟是失足掉我们田里了吧,可有换洗衣裳?没有的话我家男人有,可以给你一身!” 姬无瑕表示,出门在外,还是钱好使。 这对夫妻不光要让剑铮去换衣服,还提出要帮他们喂饱马。 苏槐看了看日头,又看稻田那边有农户,便在陆杳耳畔道:“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下山了,今日不宜再赶路,先找个地方住下。” 他这话一出,姬无瑕是在外行走惯了的,也想到这一点,回头扬声对陆杳道:“杳儿,要不今晚咱们在这投宿吧?” 陆杳闻言,也不知是在答应苏槐还是在答应姬无瑕,道:“好。” 那农家妇人一听,亦满口应下道:“也好也好,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去咱们村落脚,吃点热饭热菜,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个一早上路也不迟!” 然后看见路边有解下来的车,妇人又对剑铮道:“兄弟你把马牵上去把车套上,这田埂过不了,我家这口子领你从那边大路进村。” 剑铮得主子首肯,便牵马套车,那农夫在前引路去了。 苏槐托着陆杳的手腕,亲疏得当,带着她起身,往田埂路口走去。 姬无瑕连忙折回来,一手抱起霜兰盆栽夹在臂弯里,一边伸手来牵陆杳道:“杳儿小心点,这是斜坡。” 姬无瑕想来抢人的,但苏槐没放手。 两人一人托着陆杳一只手腕稳实有力、一人牵着陆杳一只手也拉得紧紧的,三人一道下斜坡,难以同步反而还磕磕绊绊的。 苏槐对姬无瑕不温不火道:“当心些,别把那花草弄折了。有一枝叶夹你臂下了。” 陆杳一听,当是在意的,道:“叶子弄折了吗?” 姬无瑕往臂弯里看一眼,随手把叶子拨一拨,道:“放心吧,没有呢。” 正是这一空当,苏槐自然而然地地托着陆杳一步步缓缓下斜坡了。 苏槐还道:“你既抱着盆盏,难以两头兼顾,便不必勉强。” 姬无瑕气得不行。 狗日的狗贼,跟她抢杳儿不说,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姬无瑕几步跟上去,可已经失了先机。 那田埂很窄,平时基本一个人通过,眼下苏槐带着陆杳,两人并行,他勘勘走在田埂边缘,倒也走得很稳。 可姬无瑕还想上去插一脚,就不行了。 姬无瑕在后面咬牙切齿道:“‘三师父’,还是我来吧。” 苏槐道:“无妨,这路窄,倒不好更换。” 前面带路的农妇就笑呵呵道:“咱们这乡下是这样的,水田与水田之间就这一条田坎,可以容人通过干活就是了,三位可担待着些。” 姬无瑕故作痛心道:“可‘三师父’脚都快踩到田里了,都快打脏鞋了。” 陆杳一听,便要抽手,道:“我自己也能行。” 苏槐也不勉强,道:“那我走前面,带着你,你跟着就好。” 说着,他便先一步走在陆杳前面,而后不紧不松地拿着陆杳的手腕带着她。 行走间,有风吹来,吹拂着他的袖角,若即若离地挨到陆杳手上。 陆杳想起从前小时候,三师父倒是常常这样照拂她,可她长大以后,分寸感便稍稍更明显了些。 眼下她看不见,莫不是三师父又将她当孩子一般对待了。 不过她这情况,走田埂稍不注意就能踩进田里,也确实需要人引着,就一路安顺地跟着了。 姬无瑕被捷足先登,在后面一脸郁闷。 农妇走一段,就回头来看看他们,见苏槐拉着陆杳的手腕,不由笑道:“两位可真是感情深厚呢。” 那眼神也不免在苏槐身上多流连一下。 以往可从没见过这等容貌身姿的男子。 陆杳道:“夫人误会了。” 姬无瑕道:“可不就误会了,大姐,我才是她家这口子。前边牵着我媳妇儿的,是她爹!” 陆杳:“……” 第770章 一切都是为了便宜行事 农妇闻言不由又回头瞅瞅,倍加诧异道:“可这位爷,看着着实年轻啊。” 姬无瑕真是撒谎圆谎张口即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道:“男人保养得好就是显年轻。大姐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已经快四十了吧?” 一时顾着过嘴瘾,姬无瑕又怕露馅儿,就赶紧跟陆杳耳语着解释:“杳儿你别误会,我这可千万不是对行渊师父不敬啊,这都是为了出行方便的权宜之计,不然平白惹人误会。” 陆杳道:“你倒是说得坦然顺口。” 姬无瑕一副懊悔的语气唏嘘道:“就是平时在外编得太顺口了,一时没把持住脱口就说出来了。 “幸亏是你三师父走在前面,没空回头看我,他要是回头看我,我吓都要吓死。一会儿要是你三师父怪罪,杳儿你得帮我解释。” 农妇笑道:“哎哟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从未见过如此显年轻的爷!不知道的还以为爷只有二十几岁呢!” 而后行走间是频频回头看苏槐。 起初她还以为两人是夫妻呢,眼下弄清楚了,既然不是夫妻而是父女,那她多看几眼应该没什么吧。 陆杳小声与姬无瑕道:“但你是不是编得有些过于离奇了?” 姬无瑕几乎是黏上陆杳后背,亦小声回道:“他是你三师父,师父师父,本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三师父扮作杳儿你父亲,那是合情又合理,再合适不过了。 “何况咱们出门在外,有所乔装,这不是必须的嘛,人物关系当然也是乔装的一种啊。这样一来,谁还能误会你和三师父啊。要是让人误会你和三师父,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 陆杳一脸面瘫,道:“可三师父确实很年轻吧,看起来像我父亲吗?” 姬无瑕搔搔脸颊,心想,你前边那位实际上可比你心目中的三师父还要年轻呢,不过她能说吗,她嘴上只睁眼瞎宽慰道:“你也很显年轻,再说‘三师父’这年纪当爹实在不足为奇。” 姬无瑕又道:“杳儿你宽心,你三师父什么都没说,他应该是默认了你们的这段关系吧。” 陆杳若有所思,苏槐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又圆了一遭,问道:“以往你们在外便是这么行走的吗?” 陆杳道:“大多时候是。” 苏槐道:“无妨,且按照你们的来。她常在外走动应是惯了的,既是便宜行事,我尽量配合,不会与她计较。” 姬无瑕顺着话吁口气道:“‘三师父’不怪罪就好。为了故事的可信性,可能后面还会有相应的拓展,提前与‘三师父’说一声,莫怪莫怪。” 苏槐道:“不怪。”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眼下也不好改了,陆杳只得顺应着来。 他们走过了田埂,又走过两条乡间小路,便进了村了。 农妇引他们进农院歇息,又前前后后地张罗茶水。 不多时,剑铮也驾着马车绕到进村来了。农夫让他把马栓在树下,又去弄一些谷草和水来饲喂。 农妇见得剑铮进来,道:“兄弟去洗洗吧,瞧这一身的泥。” 然后就引剑铮去简便的盥洗室里冲一冲换身衣服。 农妇对几人道:“一会儿晚上就在家里用饭,我这便上地里去弄几兜菜回来,我们这地方没啥山珍海味的,只些农家菜凑合,几位千万莫要嫌弃!” 姬无瑕道:“大姐哪里的话,我们在这投宿,还能挑不成?我最喜欢农家菜!一看大姐就是个持家会下厨的,定是厨艺了得!” 农妇笑得合不拢嘴,道:“小兄弟可真是嘴甜,你这么说,今晚我不给露一手都不行了。” 说着就背了背篓上地里去。 剑铮简单冲了澡,把一身泥衣服也洗了,结果等他拧着衣服出来时,发现这农院门口围了三五个妇人家。 毕竟村子就这么大点,谁家来客了,还不是一顺溜就能知道的事。 于是她们就赶来瞧瞧,没想到,这院中的两个男子生得还真不错。 这所谓的两个男子,无非就是苏槐和女扮男装的姬无瑕。 她们还在讨论,哪个更得人心一点。 第771章 品头论足 妇人就道:“我瞧着当然是这个更好,这才貌是万里无一,相比之下,那位小哥总归是秀气了些。” 这个是指苏槐,那位小哥是指姬无瑕。 姬无瑕就道:“大姐们,我是跟他没得比的,毕竟年纪和阅历在这里,他可是我媳妇儿的爹呢!” 苏槐无所表示,坐在院子里喝了半杯茶。 妇人们十分惊讶。 剑铮一出来就听见这话,面无表情的脸都黑了两分。 他家主子看起来哪里像是陆姑娘的爹! 这妖女要编也编得太离谱了些! 妇人们就说论起来,道:“怎有这般年轻的爹,闺女都这么大了,而且还嫁人了。” 姬无瑕顺口拈来道:“怎么没有,我媳妇儿她爹平时过得悠然惬意,本就保养得宜不显老,你们不知道,城里有些男人保养起来那叫一个驻颜有术,四十几岁还搽脂抹粉,看起来就跟二十出头似的。” 陆杳对于姬无瑕编故事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既然她和三师父话都说在前头了,她也没说什么。 妇人们惊讶道:“那岂不是比女人还要能捯饬?” 姬无瑕道:“男人爱美驻颜起来,可比女人精致多了。大姐们要是不信,回头去那大城里溜一圈儿就知道了。” 她又满口胡诌道:“再加上早年得女,这实属平常。在大城里,这都不稀奇。” 真是,这么离奇又离谱的一件事,从姬无瑕口里说出来,就莫名地变得有凭有据,还有几分可信性。 妇人们就笑起来,道:“那得多早啊。” 又有妇人道:“我看怕是十几岁就当爹了吧。” “怕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那事儿了。” “也不是没有十二三岁就当爹的。这要懂得早,那茬儿也就会了。男人别的不会,就这学得最快,有的还无师自通。” “那也得他够厉害才能让这姑娘她娘给怀上啊。” 然后几个妇人就讨论起来,这年轻的爹到底是什么年龄当爹的。 乡里不比城里,少了许多遮掩,说话也更直白。 姬无瑕见她们讨论得这么起劲,瞅了瞅陆杳,连忙哆道:“好了好了,大姐们讨论这些也不害臊。” 剑铮见主子没说什么,自然也轮不到他说,他便默默地去把洗好的衣服挂在那竹竿上晾一晾。 妇人家瞧见了他,又评论道:“没想到这还有一个,这个长得虽然差点,但看身量,也是结结实实、孔武有力,力气应该不差。” “啧啧,你看他那腰杆,一看就是肯卖力的。” 剑铮转头冷冷看向她们,几个妇人笑咧咧道:“不过这小兄弟看面相倒不好相与。” 姬无瑕也笑咧咧道:“他嘛,就是我媳妇儿她爹的马夫,看面相不准,平时脾气温和,好相与的。” 要不是还得假装这狗贼主仆是行渊和阿绥,姬无瑕铁定第一个加入到农妇们的讨论中去。 农妇们也不避讳,把剑铮从头品论到脚。 让剑铮感觉自己就像被她们扒光了点评一般。 剑铮都想赶人了,可他们现在都在别人屋檐下呢,又不好发作。 姬无瑕就劝他道:“这乡里民风淳朴,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很正常嘛。而且大姐们都不害羞,咱们身为男人,就更加没有害羞的道理了。” 剑铮冷冷看了姬无瑕一眼:怎么不让她们讨论你? 姬无瑕道:“唉,谁让我没你优秀呢,不然大姐们的目光都往我这来了。” 乡妇们笑道:“就是,小兄弟不要不好意思,大姐们都是过来人。” 苏槐这时抬眼看了她们一眼,道:“我这侍从脸皮薄,诸位夫人就不要取笑他了。” 主子突然变得这么有人情味,剑铮心里充满了感激。 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得归功于主子此刻假扮的陆姑娘的三师父这一身份吧。 那位行渊公子,剑铮也得幸见过一两回,为人性情虽冷清,却不是真的冷漠之人。 所以主子出言维护他,也十分符合那行渊公子的行事作风。 否则照主子平时的性子,他就是被这些个妇人真给生生扒了,主子都不会搭理一下的。 第772章 该叫爹 那些妇人见苏槐语气虽不温不火、平平淡淡,可他的眼神却不是这样的。 他这一眼看来,无端叫妇人们心头咯噔一下,先前还说说笑笑,顿时就收敛了起来。 有妇人尴尬道:“我看我们杵在这里都挡人门口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对对对,先回了。” 几个妇人簇拥着一哄而散。 走出些距离后,一人顺顺胸脯,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那位爷是个好脾气的,可方才那眼神,吓死我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 “据我的经验,这种男人也就表面上好说话,你要是惹着了他,后果肯定很严重。” “得,咱看几眼就是了,还是回家看自个丑男人压压惊吧。” 妇人走后,这农院里只有农夫挑柴挑水,他又不善言辞,所以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 姬无瑕叹道:“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真不是瞎吹的。” 时值傍晚,天空火烧一样,霞彩通红。 金色暮光洒满了这农家小院。 姬无瑕仰靠在屋檐下的椅凳上,随着身体往后倾斜,那椅凳腿也跟着斜了去,发出吱呀吱呀的木头声。 那西边一片金灿灿的,东边的天空却是霞光如潮水般褪尽,只剩下碧蓝如洗的颜色,一丝杂质都不掺。 月亮早早就爬了上来,露出一道弯弯的银钩。 姬无瑕双手枕着头,多看了几眼,想着今晚一定有很多星星。 只可惜,杳儿还看不见。 苏槐给陆杳的杯子里添了水,又把杯子递到她的手上。 陆杳顺口就道:“多谢三师父。” 姬无瑕睨着这两人,突然心血来潮,咂咂嘴对陆杳小声道:“杳儿,你得改口了呀,怎么还能叫三师父呢,该叫爹了呀。” 苏槐执壶的手顿了顿。 剑铮也一脸无语的表情。 陆杳转头问姬无瑕道:“你认真的吗?” 姬无瑕道:“这话都放出来了,当然认真的啊。咱们在来的路上,那农家大姐不都听见了吗?等大姐回来,你还不改口,就叫人怀疑了不是。咱们出门在外,戏要做就得做逼真嘛。” 姬无瑕又怂恿道:“何况以往你叫师父师父的,如今去师存父,也不算犯规。” 陆杳道:“你说得也是。” 她便转回头来,面向苏槐,又道:“既然如此,为方便行事,徒儿便暂先改口叫父亲吧。” 苏槐紧紧看着她,道:“你认真的吗?” 姬无瑕咧着嘴,笑又不敢笑出声,仰着身都快把个椅凳给笑得往后仰躺到地上去了。 陆杳道:“还请您多担待。” 姬无瑕无声地顺着胸口,表示快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心里那个爽,之前一肚子火气全消了。 让他扮行渊师父扮上瘾,这下砸自己脚上了吧,万万没想到扮着扮着就扮成父女了吧! 苏槐看了姬无瑕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来一句:“你既是她相公,她叫我爹,你叫我什么?” 姬无瑕猝不及防,被她笑歪斜的椅子腿儿也跟着受到了惊吓似的,突然直愣愣往地上一趟,姬无瑕也就跟着彻底翻仰到地上去了。 姬无瑕囫囵从地上爬起来,道:“我当然还是叫你三师父。” 苏槐道:“你既娶吾女子,不是应该随她叫吗?” 姬无瑕:“……” 属实大意了,这一点她竟然没想到。 姬无瑕瞬间恼火,却又不能直接跟他翻脸干仗,她掇了掇陆杳,道:“杳儿,你帮我说。” 从来只有别人叫她爷爷的份儿,不可能她叫别人爹! 在陆杳看来,当然知道她不想,毕竟她崇拜三师父可不是真当成师父来崇拜的。 任谁也不想把自己憧憬向往之人叫爹吧。 陆杳默了默,道:“方才我问你是不是认真的,你这会知道叫我帮你说了。” 陆杳又对苏槐道:“事已至此,您别与她计较。” 苏槐大度道:“我与她计较什么,不过是话赶话说到此处罢了。” 第773章 道明原委 这时,农妇背着背篓回来了,一进院,看见几人,平时也没拘束惯了,顺口就笑呵呵打招呼道:“在聊什么呢。” 苏槐难得还应了,道:“聊起些家常。比如吾女子嫁给此子,子却不肯叫我一声父亲。不过看在吾女子面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农妇放下背篓,道:“小兄弟,这你可就不对了,怎么说你娶了这位爷的女儿,他也是你老丈人,你叫他一声也是该的。 “就我家这口子,每逢随我回娘家,那不也得叫我爹娘作爹娘。这夫妻本是一体,媳妇儿怎么叫你就得怎么叫。” 姬无瑕笑眯眯道:“大姐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你就别掺和了,我们都饿了。” 农妇道:“那且等着,饭一会儿就好!” 等农妇一进厨房,姬无瑕就垮下脸嫉恶如仇地瞪着苏槐。 陆杳也觉有些诧异,以她三师父的性子,以往可不会这般计较。 苏槐却适时道:“你说为方便行事而改口,以往倒是没体会过。那我方才置身其中那样答应,可还合适?” 他这一问,那股子不合常理的怪异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陆杳不禁想,三师父竟也会因为这样的身份角色扮演而感到新鲜有趣? 等到了晚上,农妇做了几道农家小炒,滋味甚好。 饭桌上都不必苏槐开口,自有人帮着说叨他这好女婿。 农家夫妇两个就连着劝姬无瑕,还是要孝敬媳妇的娘家亲长,就算不叫爹,叫声岳父也不过分,这样才能和睦。 苏槐点了点头,不置一词。 农夫还给姬无瑕倒了碗柑子酒,道:“这样,这碗酒小兄弟就敬岳父,我看你岳父大人大度,定会谅解你的。” 苏槐道:“我无妨,只要他对吾女子好足矣。” 陆杳想,这回姬无瑕是自己把自己带坑里了。 最后姬无瑕还是满腔愤懑地敬了苏槐一碗酒,叫了一声岳父。 当天晚上,陆杳和姬无瑕睡一屋,苏槐与剑铮睡一屋。 只不过临到睡前,剑铮来找姬无瑕。 姬无瑕便安抚陆杳道:“杳儿你先睡,好像是阿绥找我有事,我出去看看。” 她一溜烟就出去了,把门关好,抬头就看见剑铮站在院子里。 剑铮见她出来,便转身往农院外面走。 当然,他俩要是就在院子里说话,肯定是会被陆杳给听见的。 苏槐人在隔壁间,此时房门没关,屋子里亮着灯火。 正是有他在,姬无瑕才放心把陆杳留在屋里睡觉。 遂她跟剑铮一前一后出去了。 白天剑铮不是有话说么,她倒要听听,这主仆两个在搞些什么名堂。 两人走到一片竹林方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离那农家小院已经足够远了。 姬无瑕就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白天怕陆杳听到,所以剑铮一直没寻到个好时机,他甚至一路上压根都不敢开口说话。 眼下剑铮开门见山道:“那凌霄前辈去京城找主子的事,有必要说清楚。当时主子写了信给陆姑娘,信上说明了原委,可后来我等去那客栈一盘问才得知,信被烧毁了一大半。” 姬无瑕睨他一眼,道:“是有这事。” 剑铮道:“凌霄前辈找到主子的时候,就已经走火入魔了,要杀主子。主子打不过他,只得想法子拖住他,一边给你们快马去信。” 姬无瑕有些诧异,道:“凌霄前辈有医圣施针震住功法,只要他不乱来,情况就不会恶化的。” 剑铮道:“可他去西疆的时候,偶然在那里遇到一个东陵墨氏的族人,此人当年参与皇宫藏宝楼的机关改造,那时候夜藏前辈就被锁在楼中,他知道详情,透露给了凌霄前辈。” 夜藏前辈被锁藏宝楼的事,姬无瑕也是后来才得知,原来那天晚上楼塌之时,就是夜藏殒命之时。 当时陆杳和苏槐都在里面,这事唯有他俩知道。 陆杳连她都瞒得紧紧的。 剑铮又道:“凌霄前辈大受刺激,又火速从西疆赶到京都,所以有些不受控制。他一到相府的当天晚上,就与主子大打出手。” 而后剑铮便将整个事件的详情始末一一讲给姬无瑕听。 那低低的话语声,恰到好处地淹没在竹林的风声里。 姬无瑕难得静下心来,听剑铮从头讲到尾。 第774章 交换所知 剑铮最后道:“主子对陆姑娘如何,你我有目共睹。陆姑娘在乎她师父,主子便想尽办法地周全,便是命悬一线之际,也没想要透露半个字。 “只是闹成如今这局面,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姬无瑕道:“那凌霄师父南下去找义衡派的时候,你们哪去了?为什么不一路上跟着?倘若当时有狗贼跟着,定也不是现在这局面,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自找的。” 剑铮道:“姬姑娘讲点道理,主子当时向皇上请命都没亲自进宫,只派人传了道信,便连夜跟着去了。 “可凌霄前辈何等的速度,我们如何能跟得上。再加上主子有伤在身,又需得沿途调派兵马,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山上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剑铮还道:“不管你和陆姑娘去到何处,主子一路上都在。你们回了药谷这大半个月,他也一直守在外面的镇子上。” 姬无瑕道:“他知道我杳儿要出来?万一杳儿一直不出来呢?” 剑铮道:“主子知道她会出来。想来凌霄前辈的遗愿,应当是与夜藏前辈合葬,所以陆姑娘应当还会去京城的。” 姬无瑕道:“那你们在京城等不就得了。” 剑铮道:“可主子说了,他放心不下。” 姬无瑕哼哼道:“早干什么去了。” 她睨了剑铮一眼,又道,“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的,事情的源头就是从你们那里起的,即便是他的狗乱叫,那也是他这个当主子的管教不力,他横竖跑不脱。我杳儿揍他一顿也是他该的。” 剑铮道:“现如今再来争论这些也没用了,今日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 姬无瑕道:“你跟我说清楚有什么用,我又不可能说给杳儿听。别忘了,你们现在可是假冒的三师父主仆。” 剑铮道:“相应的,主子也想请姬姑娘透露一二,陆姑娘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姬无瑕看了看他,还是道:“为了给凌霄师父报仇,服用了暂且可以恢复功力的银蛇花。银蛇花有毒性,会损伤人的觉识,如今杳儿除了能听能感触,不能看不能闻也尝不出味道。” 剑铮道:“那可有解决之法?” 姬无瑕道:“医圣都没有办法,你们能有什么法?要是运气好,她的觉识能慢慢恢复,就是不知道是何时。如果运气不好,一直恢复不了也有可能。” 许久后,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人才从竹林里出来,相继回了农家小院,当夜无事。 翌日大家起身,在农家里用过了早饭,便动身上路了。 陆杳和姬无瑕、苏槐坐在马车里,剑铮坐在车辕上驾车,行了一上午。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陆杳忽然道:“阿绥,从昨日到今日,你未曾说一句话。” 苏槐和姬无瑕都看向剑铮。 剑铮张了张口,半晌才憋出一句:“姑娘,我最近嗓子不好。薛大夫说我应少说话。” 一听那声音,与阿绥的声音已有八九分相似。 加上嗓子不好,那一两分不似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陆杳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剑铮心里不由虚惊一场。 要是他漏了馅儿坏了主子的事,估计他也得被主子踹个半死。 幸好昨个晚上,他和妖女要回去时,妖女突然良心发现,叫住他,道:“你听过行渊师父身边的阿绥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吗?” 剑铮道:“不曾听过。” 然后姬无瑕便用阿绥的声音与他说道:“阿绥平时是个极为妥善之人,话虽不多,但性情温和、考虑周到。你今天一天没在杳儿面前出声,明日保不准她会问起你。现在你会了吗?” 剑铮默了默,道:“我没主子和姬姑娘这等能耐。” 姬无瑕嫌弃道:“这么蠢,还敢出来混。现在老子教你几句简单的,以防杳儿问起的时候应付用。” 剑铮态度也良好,跟着学了一阵,才勉强有今日这样的效果。 第775章 被逮住了 后来几人一路上,日头大时,便找树荫躲躲,日暮时还没进城便找附近的乡野人家投宿。 等进了城以后,剑铮便十分明确地把车驾去了客栈,客栈里房间都已经备好了,而且饭食和热水也很快就送上了楼来,也像是提前有人早就打点好的。 后来姬无瑕把陆杳安顿在房里,就出去逮人。 结果那人影刚转过客栈的回廊转角,慢了一步,就被姬无瑕给逮住了。 姬无瑕也不意外,打点安排这些的除了剑霜,还能有谁。 姬无瑕一脚踩着回廊的栏杆,一手揪着剑霜领子把他摁栏杆上,道:“偷偷摸摸的作甚,是做贼心虚吗?” 剑霜哪还有半分跟她抬杠的底气,像个鹌鹑似的,不吭声也不表态。 姬无瑕道:“你知不知道你真该死。” 剑霜道:“我是该死,如果我死了就能帮主子挽回局面的话,那我肯定毫不犹豫以命偿之。” 姬无瑕冷睨着他,道:“狗贼是不是太久没作恶所以心慈手软了,你犯了这么大错,他竟然没弄死你。” 剑霜道:“那也被主子弄了个半死。” 姬无瑕一看他脸色,就晓得他是带伤的,至少伤还没全好。 姬无瑕愤懑道:“蠢东西,你知不知道那句话害死了凌霄师父!” 剑霜神色闪烁,道:“我当时不知道凌霄前辈在得知此事以后会不能承受,我只知道,凌霄前辈要杀我主子。” 想到这里,他抬头定定看着姬无瑕,又有股子倔脾气,道:“你没在场,所以你不知道,凌霄前辈一点都没手下留情,将我主子打成重伤,是当真要杀我主子。” 他道:“我不为你和陆姑娘办事,我也不为凌霄前辈办事,我只听命于我主子。我只知道主子有危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保护主子安危是我职责所在! “你们心痛于凌霄前辈的死,可主子命悬一线的时候,你们又可曾知道! “我知道我不该冲动坏了主子的事,主子要打死我我无话可说;我也知道我犯了大错造成严重后果,但在我心里,主子的安危大过天,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姬无瑕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错了但你不后悔也不会改,是这意思吗?” 剑霜道:“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还挺硬气,”姬无瑕笑了一声,随即拎着他转头就往回走,“光私下里这么硬气有什么用,得让我杳儿还有你主子,好好听听你这番大义凛然的言语。” 剑霜一听,开始挣扎,可姬无瑕制住他轻而易举,他怎能挣脱开。 最后他又一副消颓的样子,道:“我不去,你还不如杀了我。” 姬无瑕回头看他,道:“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就一心求死了?” 剑霜闷不做声。 姬无瑕暼着他不屑道:“你要是能一直硬气,姬爷爷才佩服你。哼,结果也只是嘴巴硬。” 剑霜闷闷道:“主子好不容易等来了陆姑娘,我此刻若是出现,定又会坏了主子的事,我是不会去的。我只能在背后默默打点安排好一切,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弥补一些我的过错。” 最终,姬无瑕还是一把将他撒开了,他往后踉跄了两步。 姬无瑕道:“就你这样,缩头巴脑的,还指望别人原谅你。” 说罢,她潇洒转身。 剑霜却忽然道:“便是我不说,又能瞒得了多久?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必然穷心竭力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如若换做是我,我也希望有人能够告诉我真相,总好过我走遍天下也寻不得她的影子。 “纵然惨烈收场,至少我能有一丝的得偿所愿。” 姬无瑕顿住脚听他说完,然后大步离去。 第776章 权宜之计 后来剑霜再没出现,都是在幕后打点,单独与剑铮联络。 他们若是进城住客栈的话,到客栈时,一应事宜都已经准备好。 剑霜始终走在他们前面,他们若是在乡野人家投宿的话,他也事先去打探,找个有多余的干净房间的农户,先叮嘱好,再让农夫去道路上接应。 农夫就装作是在路边的田里劳作一般,见得车马来,就跟剑铮打招呼:“兄台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等剑铮答话,那农夫就又道:“怕是要进城吧,这里离进城还远着哩,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们得走到半夜不可。” 姬无瑕往窗外看了看,道:“那湾里有村子,不如今晚就在这投宿吧。” 农夫道:“这一带,除了我们这村子,可就没下个村喽,要投宿的话,我家正正好。” 既然决定投宿,随之农夫就在前引路,剑铮驾着车跟随。 陆杳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刻意,问道:“是有人提前来打点过的吗?” 姬无瑕看了看苏槐,道:“肯定是行渊师父派人打点的。”她又冲外道,“是吧阿绥?” 剑铮提着嗓子简短地应了一声。 陆杳知道,她三师父消息遍布天下,提前打点这些不是难事。 好比之前从莲花镇到回药谷途中,一路上所行所住,也都是提前打点好的。 苏槐开口道:“这次,还是父女吗?” 还没等陆杳答应呢,姬无瑕第一个拒绝。 这狗贼当爹还当上瘾了,还想让她叫他岳父,门都没有! 于是姬无瑕道:“哪能一成不变,咱们换个地方身份也得跟着换一换。” 苏槐遵循她的意见,道:“那这次是什么?” 姬无瑕想,要是长辈,还得让这狗贼占了便宜,只能平辈,便道:“‘三师父’就作我杳儿的兄长吧。” 陆杳道:“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姬无瑕挽着陆杳唏嘘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苏槐道:“既是权宜之计,倒也无妨。” 他又问姬无瑕:“我是她亲兄还是表兄?” 姬无瑕磨着牙道:“当然是亲表兄。” 要是他当杳儿亲兄,那她不也得当他是亲兄了吗,真是想想都恶心! 苏槐看着陆杳,沉吟着道:“那应怎样唤我?是唤我哥哥吗?” 陆杳:“……” 姬无瑕:yue。 姬无瑕又歪过头凑到陆杳耳边道:“看样子你三师父这是有些扮上瘾了。角色扮演能有几个不上瘾的?而且你三师父以往应该还没怎么像咱们这样行走江湖,所以他才恁的配合。” 陆杳不置可否。 而后苏槐又道:“既然到个地方身份就得一换,你们还是夫妻吗?” 姬无瑕一口咬定:“当然是。我们走到哪里都住在一起,这样我才能方便照顾杳儿,如此只有夫妻的身份才能符合这一点。” 他定又是在盘算着怎么把她和陆杳分开,好取而代之。 这狗贼就是这样,一旦让他尝着了甜头,他就想着步步为营、得寸进尺。 姬无瑕挑衅地看向苏槐: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杳儿的三师父,就算我跟她不在一起,也绝轮不到你们在一起! 大抵苏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便不强求了,只道:“这样也好。” 等到了农户家,农夫的媳妇儿正在厨房里挥着锅铲,忙得个热火朝天。 那青瓦铺的厨房屋顶上,正冒着袅袅炊烟。 农妇忙碌间,听见响动,就探个头出来一看,顿时满面生笑,道:“哎哟,这是带了客人回来了?我正炒菜呢,正好一会儿有饭吃!” 姬无瑕一进院落,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等饭菜上桌,发现还有腊肉,还炖了一只笋子鸡。 姬无瑕也没兴冲冲地给陆杳盛饭夹菜,苏槐坐在她身边,帮她布置。 并且他每给她夹一样菜时,都告诉她是什么菜,是咸的还是甜的,香的还是辣的。 姬无瑕嚼着饭菜,也不吭声,就默默地看着。 苏槐也是通过她才知道陆杳已经没有了味觉的。 只是一路上,陆杳都掩饰得极好,不管是饭菜还是干粮,都照吃不误,尽管到了她嘴里味同嚼蜡。 第777章 探究 陆杳喝鸡汤的时候,苏槐就告诉她,鸡汤里放了笋,鸡肉也不腥,有些鲜甜。 陆杳愣了愣,就借着他的话语当真去认真地品尝了一下。 尽管什么滋味都没有,可那神色间仿若真尝到了一般有两分怡然,然后道:“哥哥说得果然不假。” 听她叫一声哥哥,苏槐拿筷的手顿了一顿,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陆杳道:“不是哥哥吗?” 姬无瑕不由露出嫌弃的眼神,这狗贼绝对十分享受,所以又哄她杳儿多叫了他一声。 姬无瑕就对陆杳道:“你应该叫表兄。” 苏槐看了姬无瑕一眼,亦对陆杳道:“叫哥哥也无妨,自小就听你这么叫,也听习惯了。” 农妇就笑道:“你们兄妹可当真是感情深厚!当哥哥的对妹妹真是细心周到!” 姬无瑕道:“欸哪里,他只是我媳妇儿的表兄。” 农妇道:“正因为是表兄妹,感情还这么好的,才实属难得啊。” 尽管苏槐大多数时候,言行举止都是与行渊十分相符合的,可偶尔也有极少的时候会表露出一两分他自己的想法。 陆杳心细如尘,每当苏槐觉得她可能会发现有什么不妥时,便会以行渊的口吻来一句:“方才我那么说那么做,可是符合此行乔装的身份?” 陆杳听后也没说什么。 一路去往京城,走的不是官道,而多是偏僻的小道。 路都是姬无瑕给指的,她和陆杳出行时需得掩人耳目不说,如今还有狗贼在车里,当然更加得避开大路了。 这日,在车里,陆杳忽然问苏槐道:“三师父出行没带琴吗?” 苏槐道:“走得急,且没带。” 陆杳道:“以往三师父走哪里都会带上。” 姬无瑕挠挠头,道:“这个得怪阿绥,以往三师父的琴都是他在管。”然后她就捞起帘子,佯装质问驾车的剑铮,“阿绥,这次你跟三师父出行,为什么不带琴?” 剑铮幽幽回头看了姬无瑕一眼:哪来的琴? 剑铮嘴上不得不憋出一句:“主人说不带。” 姬无瑕就道:“三师父是骑马来的,看样子真的是不方便携带。” 陆杳道:“以往三师父都叫我出行需得带件乐器,而今三师父自己都不带,却是少见。” 苏槐道:“虽我衷于琴,却不一定非得是琴。这清风是乐,鸟鸣犬吠是乐;我折竹是乐,我摘叶也是乐。” 姬无瑕眨眨眼:说的什么玩意儿?不过狗贼就是狗贼,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的样子。 陆杳道:“是徒儿狭隘了。” 随之聊说起从前跟着三师父学音之时的事,陆杳手里摩挲着腰间佩戴的玉笛,道:“三师父教的曲子,大多我都能在三天之内学会,唯有一首曲子,我半个月还学不会,为此揣摩了三个月才略懂皮毛,三师父可还记得?” 姬无瑕面容不定。 她心里更敲起了鼓。 机智如杳儿,是不是怀疑什么了? 这事她知道,赶紧把曲目名字蘸水写在马车中间摆放的小几上。 苏槐徐徐道:“为何突然想起那些?” 陆杳道:“就回想起那时候药谷里的事。” 苏槐道:“如何不记得。你性子要强,那曲谱本就比寻常的更难,你却想在几日之内把它摸透,操之过急,往往只会得不偿失。 “为此,我便让你停了学,让你去你二师父那里磨炼心性。待你将你二师父给的药全都磨成了药粉,磨了一个月,再回我这里,方才沉下了心来。” 姬无瑕听得瞠目结舌:狗贼何时知晓得这般详细? 陆杳听后,自然而然道:“三师父磨我心性时,都会遣我去另外两位师父那里。” 苏槐道:“换件事做,换种心境,就不会顾着钻牛角尖了。” 这一番话谈下来,流畅自然,全无一丝破绽。姬无瑕都不得不佩服,仿佛这狗贼就是三师父附体一般。 见最后陆杳似乎放下了疑虑,姬无瑕不由暗暗松口气。 第778章 渡河 转眼间,他们离京都城已经越来越近。 再过一个城镇,下个地方就是目的地了。 只不过因走的小路,在那城外差不多十几里远的地方,横着一条河,他们需得渡河。 大老远就听到河水湍流不息的声音。 等到了河边一看,那河足有十来丈宽,河水前赴后继地朝前涌动着,遇到急得打转的地方,还溅开了簇簇雪白的浪花。 那河水倒也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往河边一站,就觉暑气都消了不少。 姬无瑕率先蹲在水边,洗手洗脸,再喝几口水,舒叹道:“爽快!” 她回头对陆杳又道:“杳儿,快来洗洗,这水是从前边山上流下来的,凉快得很!” 大家在河边休整片刻,剑铮牵着马喂饱了水,而后便准备渡河。 只见河道中间横着一个一个石墩桥,专给人渡河用。 水流从那一个个石墩中间淌过,水声轻快得很。 透过那河水依稀可以看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 姬无瑕道:“这河不深,人走石桥,马走水里。以前我骑马过河的时候,河中心最深的水才到马肚子处。只是车得卸下来,由人扛着过。”说着她便转头看向剑铮。 剑铮一脸麻木。 扛车这种事,除了他还能是谁的活。 而后姬无瑕又道:“杳儿,你跟着‘三师父’走石墩过河,剩下的交给我跟阿绥来分工。” 那厢,姬无瑕和剑铮就开始解马车了,并把马车里的行囊等物品全都挂到马上去。 苏槐看着陆杳,道:“这石墩大小不一,也不甚齐整,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陆杳道:“不用,三师父只要告知我间隔多少即可,我跟在三师父后面。” 苏槐道:“也好。” 随之苏槐拉起了她的手腕,隔着衣料,不松不紧地握在手心里,先一步踏上的石墩,回头引导她。 这一路走来,陆杳已经习惯被他指引着跟在他身后了。 眼下便是过河,他说一句,她便能稳妥地往前一步一个石墩。 越往河中心走,那哗啦水声便越大,充斥着人的耳朵,几乎将他的声音也淹没了去。 才刚到河中心,此处水声最胜,水花冲刷在石墩上,形成漩涡,也激荡得最为厉害,之前陆杳步步紧跟着苏槐都走得挺好,结果到此处时,一脚踩差了,身子一下往外斜了去。 习武之人平衡力都好,便是这种情况,及时稳住身形,她也能抽身回来。 可怎料,有人比她动作还快,当即折身面向她,一手拉住她,一手臂弯拦住她后背。 陆杳还来不及说话,接着膝弯便是一软,下一刻竟直接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槐抱着她在湍急的河水上方转了个身,那湿润的水汽掀扬起她的裙角,宛如芙蓉绽开一般。 她青丝自他臂弯外倾泻而下,也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怎的,陆杳顺手就攀上了他的肩。 彼时姬无瑕骑着马走在后面,她一手挽着马缰一手抱着霜兰盆盏,剑铮扛着车,两人还压着声音叽叽歪歪,看见这一幕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了停。 姬无瑕见陆杳脚踩歪之际也没叫出声,她晓得苏槐是不会让她掉下去的。 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放心地把姐妹交给他。 结果他倒好,河才渡一半,他就直接把人抱上了。 这高在天上的‘三师父’,直接就被打入凡尘当回他的狗贼了。 苏槐没做声,一时间陆杳也没说话。 苏槐就抱着她,一步一步踩着石墩稳实地往前走。 陆杳半垂着眼帘,神色莫名。 这夏日的阳光和水光,将她脸色映照得雪白,却偏生似秋霜一般凉。 她微微抿着嘴角,随着他步步往前走,还没到河对岸,她终于是缓缓歪了歪头,一点点靠近他的胸膛,往他那衣襟间轻轻嗅了嗅。 只是嗅觉尚未恢复,她只闻到了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她攀着他肩上的手动了动,摸上他的衣襟,用手指细细丈量着他襟上的暗纹。 似丈量出了,又似没丈量出。 最终她收回了手。 到了对岸以后,苏槐在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下。 两人依然都是沉默。 第779章 玩够了吗? 姬无瑕和剑铮后一步上了岸来,剑铮默默地把车套回到马上。 平时他们一行人中,就属姬无瑕话最多,负责两边周旋,可眼下连她也不说话了。 一时间,这种沉默过于持久压抑了些。 后来还得是姬无瑕,摸摸鼻子,吭声道:“杳儿,车套好了,咱上车吧。” 陆杳点了点头,和姬无瑕先后登车去。 路上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沉默着的,陆杳再没跟苏槐说过一句话。 到了城中,剑铮驾车去往客栈。 客栈里照例备好了房间和饭菜,陆杳和姬无瑕在这边房里用,苏槐和剑铮则在隔壁房间。 饭后,店小二又往楼上送热水。 陆杳在房里洗漱更衣时,姬无瑕就也在房里守着,心里抓心挠肺的,想问陆杳是不是认出狗贼了,但又不敢问。 可转念一想,眼下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可问的。 陆杳洗完后,穿好衣裳,姬无瑕过来引她去床边。 结果隔壁房间这时有点动静。 是收敛的脚步声。 尽管如此,姬无瑕还是听到了。 下一刻,陆杳便没转去床边,而是直直朝房门那边走去。 姬无瑕问:“杳儿你要去哪儿?” 陆杳也没回她,这几步她走得非常快,当即到门边拉开了房门,顺手就拨下了门把上插着的门闩,抬脚踏了出去。 那人影约摸是有所察觉,立即快步往回廊那边走。 陆杳扬手便将门闩朝他掷了过去,那动作快如雷霆。 那人闪避不及,一声闷哼,给砸到了后脑,一时间扶栏晃了晃头,觉得头晕目眩的。 等他再想起来要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杳脚下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一把揪住他后领,把人掀了过来,一撑手臂就抵在了栏杆上。 剑霜感觉头都肿大了,后脑勺顿时起了个大包,可面对陆杳时,他又觉一股凉意从头浸到脚,不敢作声。 姬无瑕快步跟上来,剑铮也开门走了出来,见此情形,都不敢上前劝。 陆杳面上无甚表情,开口道:“剑霜。” 她这一出声,几人心里就是再装傻也不行了。 她都认出来了。 早在今下午,苏槐抱她过河之时,她就已经认出来了。 她是何等的心思,一路上苏槐都尽量与她保持着距离,不离她太远更不离她太近。 因为越是与她过近接触,她便是不闻不见,她也能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她觉出不同她也不会说出来,只会将所有疑虑一点点堆压在心里,所以她才会在马车上出言试探苏槐。 当时苏槐回答得毫无破绽,她也确实将疑心放了放。 可如今,她蓦然想起,他将她的过去知晓得那般详细丝毫不足为奇。因为他曾在药谷里待过,那时她二师父整日与他聊起她过去的事。 剑霜视死如归道:“若是杀了我能解陆姑娘心头之恨,那陆姑娘就动手吧。” 陆杳闻言,道:“杀了你就能解我心头之恨?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她抬手拎起他,就无比干脆果决地把他掀下栏杆,摔下了楼去。 剑霜直直摔在堂上的一张桌上,把那饭桌砸成一块块的。 惊得堂上的食客连连四散。 姬无瑕和剑铮不约而同地往下瞅了一眼。 都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这点程度也摔他不死。 剑霜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闷咳了两声,也仰头往上看。 姬无瑕撇撇嘴,毫不怜悯道:“你真该死啊。” 陆杳转头往门口的方向回,经过隔壁房间时,她蓦地停顿下来。 苏槐正站在门框里,逆着光。 陆杳道:“玩够了吗?” 苏槐终于恢复了本来的声音,道:“没玩够你还让我继续玩吗?” 陆杳侧了侧身,面向他,又是那日山上那般生人勿进的神色,道:“上回说的话,你当我说着玩的?” 苏槐道:“不就是要杀我,要不要我给你递把刀?”说着他便吩咐剑铮,“把你的佩剑解来。” 剑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看向姬无瑕:你还不拉住我! 第780章 你生我气了吗? 姬无瑕就装模作样地对剑铮唏嘘道:“狗贼发疯受虐想被砍,你也跟着发疯不成!这里又不是武林,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呢!一会儿伤到了怎么办?” 然后她又劝陆杳:“杳儿算了,他疯归他疯,咱们不陪他疯。” 这里离天子脚下已经不远了,客栈里还耳目众多,陆杳心知不宜将事情闹大。她即便要杀他,也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他,这样于自己除了平白惹身骚以外能有什么好处? 最终她便抬脚从他身边经过,进了房门。 姬无瑕见状,赶紧也跟上去了,砰地一下关上门。 她尽管心里发怂,还是第一时间上前搀扶着陆杳走向床边,陆杳也没有使气地撒开她。 陆杳脱了鞋躺在床上,姬无瑕也跟着躺下,问:“杳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杳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帮他们一起瞒我。” 姬无瑕听起来她也不像生自己气的样子,挠挠头道:“起初想揭发狗贼来着,但想着你并不想见到他,怕影响你一路的心情,我也就忍下了。后来听剑铮说了一些,才知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陆杳缓缓闭上眼,道:“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姬无瑕还想说要不要亲自听听狗贼怎么说,被她这一句话又堵了回去。 陆杳忽然又来一句:“这次你收他钱了吗?” 姬无瑕一听,立马侧过身面对着陆杳,眼神炯炯道:“天地日月可鉴,这次我可毫厘未收!我不是那种为了钱就毫无原则地出卖姐妹的人!” 陆杳却道:“为什么不收?白帮他瞒我这么久的吗?” 姬无瑕呲了一声,道:“关键是狗贼也没提出要给钱啊。这事儿吧,要是还用钱衡量的话,那也不像话啊。” 陆杳道:“不能用钱衡量,还能用什么衡量?情分?那是最不实在的东西。” 姬无瑕一拍腿,道:“听你这么一说,顿如醍醐灌顶!老子白给他干了,妈的实在是亏!” 姬无瑕拉着陆杳的手,又道:“你是不是老早就开始怀疑了?” 陆杳道:“言行举止、声色语态便是再像,朝夕相处,多少也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顿了顿,又道:“但你知道最让人怀疑的地方在哪里吗?” 姬无瑕道:“在哪里?” 陆杳道:“在你这里。” 姬无瑕愣了愣。 陆杳道:“纵然是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可你对三师父的态度不是这么随便的。” 姬无瑕道:“我已经尽量收敛、表现得和睦友善一些了。” 陆杳道:“你对三师父那是和睦友善吗?” 姬无瑕道:“嗯,还有满脑子的邪念。” 陆杳不再说话了。 姬无瑕蹭了蹭她肩膀,道:“你别生我气啊。” 陆杳道:“没生气,睡吧。” 一觉睡到半夜,陆杳叫了姬无瑕起来,道:“我们出发吧。” 姬无瑕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现在出发吗?” 陆杳“嗯”了一声。 姬无瑕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时辰出发,定然是没打算叫隔壁的狗贼一起的。 姬无瑕便道:“凭什么咱们要偷偷摸摸的,要走也该是隔壁那一窝先走!” 陆杳道:“那你叫他先走,他会走吗?” 姬无瑕也晓得这个道理,别说狗贼不会走了,还得死皮赖脸地跟着,于是两人便起身,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下楼以后,两人问伙计退了房,然后直奔后院,驾车就离了客栈。 陆杳坐在车里,姬无瑕在前驾车,这个时间点,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畅行无阻。 姬无瑕道:“咱们现在出城去吗?” 陆杳道:“现在出。城门若是把守严密,我们便弃车,翻城出。” 姬无瑕一听,顿时劲头上来了,道:“就那点高度的城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弃车翻城的准备了,可等到了城门口一看,把守的城兵就零星两个,还坐在地上靠着城墙打瞌睡。 第781章 办正事 姬无瑕把马车靠边停了停,然后上前去,把那俩城兵敲晕了,再把城门扒开。 她倒回来就驾车驶出了城门。 出了城外,姬无瑕还有些纳闷,道:“有这么容易吗?” 陆杳道:“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吗,必然是有人暗中打点。我若没猜错的话,此刻城墙上还站着一个,正欣赏着他自己的杰作。” 姬无瑕闻言,从车辕上站起来,回头望了一望。 只见那月下,确实有人临风而立。 姬无瑕不由唏嘘道:“杳儿,你还真说准了,有个人。”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人是谁。 苏槐站在城墙上,一直目视着马车走远。 等马车一走,剑铮剑霜就在城墙下把城门关了起来。 紧接着又有一队守城的士兵各就各位值守。 姬无瑕驾着车走官道,这也是通往京城的最后一段路程,没有其他小路可抄了。 月色无垠,放眼望去,官道白如雪带,莹莹生辉,便是夜行也毫无妨碍。 姬无瑕就一边慢慢悠悠地驾着车,一边手里把玩着马鞭,时不时往马背上鞭笞一下。 她道:“咱们是直接去刨狗贼家的坟,还是先进城准备准备?” 陆杳道:“直接去。去墓地需得穿城而过,顺便买两把铁锹。” 姬无瑕搔了搔脸颊,道:“既然都遇上了,那这事还需要知会狗贼一声儿吗?” 陆杳道:“何须多此一举。他要是不知道,也不会早早在药谷外面盯着。” 姬无瑕便道:“你再睡会儿,咱们趁着晚上凉快多赶阵路,等天亮了日头晒了,再找个好地儿停靠休息。” 陆杳头倚着车壁,神思淡淡,道:“这会儿睡不着了。” 车辙声滚滚往前走了一会儿,姬无瑕道:“反正睡不着,不如你听我说说话呗。” 陆杳道:“嗯。” 姬无瑕道:“其实吧,剑铮与我说了挺多的。这也是我愿意配合他们的原因之一吧。我估摸着,不管你们能不能和解,有没有误会,你都应该知道。” 她见陆杳并不反驳,便又道:“这还得从寄到客栈的那封被烧个乱七八糟的信说起……” 两人在路上行了两日,到第三日的正午时分,马车顺利驶入了城。 姬无瑕道:“咱们也不能光天白日地去刨坟吧,要是让人看见了估计得报官了。眼下时间还尚早,先去找个地方搓一顿,等下午的时候再出城去。” 陆杳道:“好。” 好歹姬无瑕也是把这京城混熟了的,大大小小的食肆她都知道,便带着陆杳去了一处烤鸡做得特别好吃的地方。 黑虎偷偷摸摸地从青瓦屋顶摸下来,钻进了她俩所在的那张桌子底下。 烤鸡一上来,它就在桌底拍着翅膀咧咧歪歪的,那股子蛮力把桌子都拱得晃荡两下。 姬无瑕连忙按住桌角,道:“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你把桌子掀了,你二娘吃什么!” 黑虎发出咕咕声:给我来一只,来一只。 陆杳伸手拈了鸡肉,送到桌子底下。 黑虎急不可耐地把脑袋往她手心里一埋,就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 陆杳喂了一块又一块,最后姬无瑕还得再叫一只鸡。 姬无瑕习着之前苏槐的做派,陆杳吃菜的时候她就给她说说是什么味道。 之前苏槐这么做的时候姬无瑕就发现,好像这样的话,陆杳好像能吃得比平时稍稍多一些。 等吃饱喝足了,姬无瑕又打包了几样肉和一坛好酒,一起带上车。 路过集市时,姬无瑕去买了铁锹,还买了点纸烛,在城里晃悠了一圈,赶在天黑城门紧闭之前出了城。 刨坟这种事,还是晚上干稳妥。 出城以后,姬无瑕就照着陆杳所说的线路,直接把马车驶到了山脚附近的路上。 然后陆杳下了车,姬无瑕先将车马赶去林子里藏着,两人就带着家伙事上山去了。 这几天月色好,上山的路朦朦胧胧,倒也顺畅。 到得半山腰,姬无瑕回头一看,只见满城灯火,如梦似幻。 姬无瑕道:“我看见前面有座坟了。” 两人上了平地,走到那坟茔前。 陆杳伸手往碑上摸去,姬无瑕道:“上面写着‘家师’的名头,是这个吧?” 陆杳应道:“是。” 姬无瑕道:“那就动手吧。” 第782章 狗贼是真狗贼 陆杳和姬无瑕都听见了,反应也十分淡定。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坟,要是这个别人不来,反而有些反常了。 果真,不多时,两道人影就上了这方平地。 苏槐今日回京,进宫复命,又去公署忙了半日,晚上才不慌不忙地出城来。 剑铮一丝不苟地跟在他身后。 那厢两人,这厢两人,场面一度有点僵持。 苏槐看着陆杳,两人沉默许久,他先问一句:“吃晚饭了吗?” 就好像闲话家常、寻常问候一般。 陆杳道:“你来了也好。” 苏槐道:“你们要挖我师父的坟,开我师父的棺,容不得我不来。” 陆杳便开门见山道:“既然如此,就把话说清楚,也省得以后扯皮。我带了我师父的骨灰前来,完成师父的遗愿,与夜藏前辈合葬。两人生前便情深义重却彼此错过,故后理应让他们团圆重聚,你觉得呢?” 苏槐道:“我觉得没有问题。” 陆杳道:“那便动手吧。” 苏槐道:“可不是今日。” 陆杳本想着与他好话好说商量着来,可他这句话明显就不是要商量着来的意思,她本就不怎么待见他的脸色更加不待见了,道:“不是今日?那应是何日?” 苏槐道:“开棺动土是大事。若弄得妥了,则庇荫后世、福泽绵延;若弄得不妥,则流年不利、诸事不顺。这事你不知道吗?” 陆杳:“……” 苏槐又道:“所以,需得找个阴阳先生来勘详细的日子和详细的时辰,议定细节做足准备以后,方可动土。” 陆杳一时都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来应对他这般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却又极其心机的做派。 姬无瑕听了,就与陆杳道:“狗贼是真狗贼,可听起来又他妈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陆杳道:“你堂堂相爷,向来‘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向来谋事在人、成败也在人,你会信这些?” 苏槐道:“当官的哪个不信?正因为越身在高位,越不想失去,才越想靠自家的坟庇佑。我也难免于此。当初我找先生看过了,我有今日之地位,也有很大一个原因是祖坟埋得好。” 陆杳:“……” 陆杳实在是没法给他好脸色,就这种人,你与他好言相商,他只会爬杆上房。 陆杳道:“苏槐,你大可不必这样。” 苏槐直直盯着她,道:“我哪样?” 陆杳道:“你嘴上说没有问题,实际上还是不准我师父与你师父合葬是吗?” 苏槐道:“合葬想必也是家师的遗愿,我为什么不准?可你要动的是我家的坟,里面葬的是我的先辈,难道不该按照我的规矩来吗? “要是你今日贸然开棺合葬,回头我时运不济、流年不利,你负责吗?你要是说你负责,今晚立马可以动,如何?” 说是说不过他的,这狗东西以前就狗,现如今只会变本加厉。 最终,陆杳把心绪压了压,道:“那何时请阴阳先生看?” 苏槐道:“近日我便叫人去打听,请全京城最好的阴阳先生来看。” 陆杳道:“何时能看好?” 苏槐道:“这要问阴阳先生。” 陆杳也没得法子,只好道:“那好,就如你所言。这日子要是耽搁太久,你就是个横拆两位师父阴缘的不孝徒。师父泉下有知,定找你算账。” 最后陆杳和姬无瑕放了铁锹,把带来的纸烛和酒肉,在坟前和凌霄师父的骨灰盒前祭奠了。 那盆霜兰既然带来了,就先移栽进坟茔前的泥土里。 陆杳道:“夜藏前辈,这是我师父苦心守了十几年的霜兰种子,想等着您回来同您一起看的。如今它倒是生根发芽了,您终于可以与我师父同赏了。” 苏槐在她身边敛衣蹲下身,和她一起松土、移盆。 陆杳声色冷淡,道:“不需你插手。” 苏槐道:“这是我师父,我为什么不能插手。” 纸烛的火光闪闪烁烁地亮开,映照着两人的脸。 两人皆是低垂着眉眼,一神色如妖,一平寂漠然。 第783章 你知道我事忙 姬无瑕也不来横插一脚,而是自顾自地启了酒坛,将一坛美酒洒在坟前,道:“今日凌霄师父与夜藏前辈得以相会,先尝上一尝这好酒! “不过还得寻个良辰吉日,才能让两位前辈相守。我是这么理解的,就像那结婚嫁娶,都要看个好日子才能长长久久! “不过夜藏前辈的这徒弟,他就想着他自己能不能顺风顺水,两位前辈有空的时候就狠狠教训一下他!” 待纸烛的火光慢慢弱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火星儿,风一吹,就冷了。 霜兰也移栽好了,苏槐道:“家里准备了晚饭,回去吃饭吧。” 陆杳站起身,道:“那相爷就早些回,免得误了饭点。等相爷找好阴阳先生,定好时日,再派人知会一下我们即可,我希望尽快。” 说罢,她和姬无瑕带上盒子和铁锹便转身准备离去。 苏槐掸了掸手上的泥灰,亦是起身,徐徐道:“你知道我事忙。” 陆杳顿了顿脚。 苏槐低着头,信手拈去袖摆上的草屑和飞灰,又道:“没人提醒我的话,我忙起来经常容易忘事。你让我找好人定好时间再知会你,那你就慢慢等吧。” 陆杳深吸了一口气,这回却再压不住那股子邪火,转回头来,几步走回去,抬脚就往他腿上踹了一脚,骂道:“你这不仁不孝的狗东西!” 苏槐也不躲,衣角上登时就是个鞋印子,他又低头将衣上的鞋印子拂去,仿佛就只是小打小闹一下,还增添情趣。 然后陆杳和姬无瑕下山走在前头,苏槐带着剑铮走在后头。 姬无瑕唏嘘道:“杳儿你还是忒脚下留情的些,要是我,一脚不踹断他的腿!” 陆杳没个好脸色,姬无瑕就又安慰道:“不过没事没事,住哪里不是住,反正你眼下也看不见他,眼不见心不烦。你要是为他烦,他见了反倒高兴。咱不能让他高兴!” 陆杳道:“自我麻痹是吗?” 姬无瑕道:“咱们不向来是走到哪歇到哪嘛,以往你比我还随遇而安,现在更不能因为个狗贼而乱了心性。他既然非要这么整的话,咱们就使劲吃他的喝他的造他的!” 等到了山脚下,剑铮十分不见外地去把陆杳和姬无瑕的马车从密林里扒拉了出来。 剑铮道:“陆姑娘请上车。” 姬无瑕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杳儿,我们上车,别理这些个东西!” 随后苏槐更不见外地也上车来,坐在陆杳侧边。 剑铮就驾着车返回城中。 到了城门,也通行无阻。 马车直接驶回了相府,从相府没有台阶的旁门进。 陆杳坐在车里未动,平心静气地跟苏槐道:“既然相爷贵人事忙,我会每天着人来提醒相爷莫忘此事,如此行吗?” 苏槐道:“行,你说怎么就怎么。那你就等我的消息吧,我有消息了再知会你。” 陆杳道:“要多久?” 苏槐道:“这个尚未可知。” 陆杳:“……” 苏槐又道:“随我下车,半月内就能办了这事。” 陆杳冷着脸道:“苏槐,我师父的事,你非要这么做是吗?” 昏暗的光线里,苏槐紧紧盯着她,道:“不然你说,我还能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留下。” 陆杳没说话,他又道:“我磕头谢罪,我知错就改,你能不能留下?” 陆杳便是看不见他,也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片刻,她道:“先前一路上,我应是与你说得很清楚。你我回不去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了。” 苏槐道:“回不去?你没试试怎知回不去?” 陆杳到底心气难平,沉着声音低而压迫道:“怎么试?让死人复生吗?你以为磕头谢罪、知错就改,就能把一切抹平吗? “苏槐,我告诉过你,我们没有误会,我也知你是个怎样的人,但我师父之死,我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周遭一片死寂。 姬无瑕和剑铮都不知何时撤了。 他们两人的事,旁人插不了手更插不了嘴,唯有他们自己解决。 第784章 极限拉扯 陆杳说着,忽一手拽住了苏槐的衣襟,反手把他抵在车壁上,凑近他,眼里一如当日,恨意难消,低低又道:“我知你非故意为之,我也知你一直在极力挽回,可我依然忍不住想,当初你为何要引我师父去看那什么镜花明月湖? “他若不去,他就遇不上东陵墨氏!他若遇不上,他就不会知道那些!他若不知道,他就不会来找你确认,更不会去那武林大会!” 尽管她看不见,她还是直直盯着苏槐的眼睛,道:“他走火入魔了,仅靠着银针维系着清醒,你们让他知道了你师父葬在墓园,便是将他往死路上引。” 她哑着嗓子,一字一顿:“苏槐,你说我要怎么抹过去?你可知,我师父于我,意味着什么?” 苏槐看了她良久,方才开口亦问她道:“那你知不知,我师父于我,又意味着什么。” 两人对峙着,陆杳恨红了眼,一时却无言。 苏槐道:“她救我于兽口,教我武功,我建功立业、重获新生,皆是受她所赐。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 他又道:“你非要跟我算这些,那倘若当初你不对我师父道破往事,我师父就不会死,我师父不死,你师父也不会死。” 陆杳道:“你明知我师父是凌霄,你还带我去见她。我一旦见到她,必然会转达我师父的心意。” 苏槐道:“是你千方百计想进那里去。我若不带你进去,你们互不相识,她必然会杀了你。你若不想进去,我就不会带你去,你也就见不到我师父,我师父也不会死,你师父也不会死。” 陆杳道:“你若不千方百计阻止我进,我即便不知她是你师父,我也会尽全力保全我自己!” 苏槐道:“怎么保全?第一次闯进去,没了大半条命,你就是那么保全的吗?你若是不千方百计地引起我注意,对我巧舌如簧、欺骗成性,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你。” 陆杳道:“你若不对我步步紧逼,我也不会骗你!” 苏槐道:“你若不对我虚情假意,我也不会对你步步紧逼。” 不等陆杳再往前追溯,他又道:“你若不自称是我未婚妻,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你若不是对我欲擒故纵,我也不会注意上你;你若没让我注意上你,我也不会被你迷了心智;你若没迷我心智,我也不会什么都满足你。” 两人极限拉扯,把素日的旧账翻了个遍。 翻到最后,陆杳鬼火直窜,却到底没这狗畜生会掰扯。 而后,陆杳蓦地就冷冷笑了两声。 她道:“照你这意思,从一开始就错了呗?一开始我就不该来找你,我们就不该相识,这样也就没有后来所发生的这一切,是这个意思吗?那你我现在分道扬镳、天各一方还为时不晚。” 苏槐直接把话还给她:“你以为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就能把一切都抹平吗?我还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吗?” 这句话直接把陆杳堵得快心口淤塞。 跟他扯,浑身是嘴都扯不赢他! 陆杳道:“那是不是还得我向你磕头谢罪?!” 苏槐道:“那些都只是倘若。对你而言,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对我而言,却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他道:“我师父被困二十年不得解脱,二十年不得欢颜,我不祈她长生,只愿她心结尽解,死而无憾也好过苟活于笼中一生永无天日。当她知晓往事,她是继续安于笼中,还是拼死以出,都是她的选择。” 陆杳抿着唇,手里抓他衣襟抓地死紧,咬牙道:“你师父是心结尽解,而我师父却是癫狂而亡,你觉得这能一样吗?” 她哑着声音,“我师父他明明就快要释怀了,放下了,可到最后,我却亲眼看着,那些人一剑一剑刺进他的身体,受利剑穿心入肺之苦。你若告诉我,这也是他的选择,我如何能甘!” 苏槐道:“既然是这样,你怨憎我,恨不得杀了我,你捏我衣襟作甚,你应该捏这里。” 说着,他就拿着她的手,不容她拒绝,将她手贴在自己脖子上,又道:“只要稍一用力,我便能死在你的手上,这样你会痛快一点吗?像这样,用力扭下去,这种事你做得很熟练,应该不用我教你。” 他当真拿着她的手手把手带她如何扭断他脖子! 陆杳神色变了变,立马暴躁蛮横地甩开他的手,骂道:“你这疯狗!” 第785章 解决之法 苏槐道:“我与你不同。” 他看着陆杳的眼神里,一如既往的炙热又疯野,“你有至亲至爱,而我唯一只有你。我爱你就爱你了,即便你我换个位置,即便你我隔着血海深仇,我也依然爱你,依然要跟你在一起,要下地狱那也是死后的事。” 陆杳平了平心绪,蓦地有两分涩然道:“下地狱,你下过地狱吗,你怎知究竟有没有地狱?” 苏槐道:“如若没有,那就更由得我随心所欲,我怕什么。” 他又道:“在你这里抹不过去就抹不过去,你不再爱我也行,你就继续这么恨我,你我纠缠一辈子,不死不休。也总好过形同陌路。” 陆杳道:“依你这么说,到最后不闹得个两败俱伤都不好收场了。” 苏槐道:“既然已经这样,我就只能尽可能地为自己谋福利。你若现在就答应我留下,我今晚便将你师父与我师父合葬,如何?你若不应,那就且看我心情。我若不高兴,他也休想如愿。” 话音儿一落,陆杳冷不防给了他一拳,打在他脸上,打破了他嘴角,冷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苏槐偏了偏脸,嘴里一股子腥甜味儿。 他也不恼,只是动舌头顶了顶嘴角,道:“你师父拿着我的命逼问我的时候,他可曾有想过,我不说他会杀了我,我说了便会与你就此离心,他可有为我考虑过?” 陆杳打他这一拳过后,心里竟觉格外的平静,道:“看来是没法好好谈了。至少揍你使我痛快得多。” 苏槐道:“既然没有,如今我又何须要考虑他,他想与我师父在一起,至少得让我先高兴了。凭什么他能与他爱的人长相厮守,我却不能。” 陆杳意识到,说了这么多,也是恩恩怨怨揪扯不清。 便是再争出个是非对错,也于事无补。 倒不如有事论事,议出个解决之法,也省得在这浪费时间。 最后,陆杳考虑过后,便平心静气道:“我师父走火入魔本就不稳定,再加上关心则乱,这事是过火了些。可他若是清醒的,必不会对你下狠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你莫怪我师父,我向你道歉,你先前说半月之内把事办了,我便在你这里留半月,行吗?” 苏槐也答应了下来,道:“可以。” 而后陆杳起身便拂帘下马车,姬无瑕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便自己扶着车辕下地。 只要她动作慢些,自己也能稳稳当当。 苏槐一直在后一步照看着,跨下车时,将她行囊包袱挎在臂弯里,一手就来拉她的手。 他再不似之前那般怕被发现而克制地只拿着她的手腕,而是直接强横地捉住她的手。 她越是挣,他就越是捉得紧。 一路把她拖着穿堂入室,往后院去。 他手心里的温度传来,让陆杳竟觉得有些不得劲了。 她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苏槐道:“你不是在自己走吗,你要是想我抱你走背你走,我也能抱能背。” 陆杳道:“不必,你放手便是。” 苏槐道:“放手你可能走不回后院。” 尽管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依她,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走走。 横竖她已经到了自己屋檐下,又跑不了了。 苏槐道:“你走我看看。” 陆杳没理会他,自顾自往前走,没几步,苏槐道:“前面是树。” 陆杳伸手摸了摸,果真是棵树。 她便侧身往另一边走,没走多远,耳畔又传来苏槐的声音:“那边是湖。” 陆杳压了压脾气,想她以往对这里也算熟,除非是苏槐这狗带的方向不对。 陆杳在湖边两步开外停下,她再转身换个方向时,身旁有风拂来,下一刻,她陡然身子一轻。 苏槐抱起她就大步往前走。 陆杳挣身时,他边走边道:“你若配合,我走得快,片刻就到。你若不配合,我就走得慢,再多抱你半个时辰。我有一晚上的时间跟你耗。” 后来,陆杳退而求其次,道:“这半个月,给我单独个院子。” 苏槐爽快地答应:“好。” 第786章 真当我瞎吗? 于是不多时,苏槐就抱着陆杳进了后院。 院里房中廊下,都点着温黄的灯火。 他径直抱着她踏进了屋子里,将她放下,道:“先洗手,一会儿准备吃饭。” 房里水也备好了,苏槐拉着她的手伸到水盆里,净手后拿巾子拭干水迹,方才松开她。 陆杳问道:“这是哪个院子?” 苏槐随口答道:“西边的院子。离我主院最远。” 结果陆杳在房里摸索着,苏槐就一边擦手一边看着她摸索,渐渐她脸色就冷了。 她很快就对这房间熟悉了起来,这里是桌凳,那里是坐榻窗几,侧边是屏风,她基本可以在屋里行走自如而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陆杳语气里已是不善,道:“这里是西边的院子吗?” 苏槐道:“是。” 陆杳转头面向他,没好气道:“这里分明是你的主院、你的卧房,你睁眼说瞎话,真当我瞎吗?” 苏槐道:“你不瞎吗?” 也只有他敢把这话直剌剌地从他狗嘴里吐出来。 陆杳气得脸都青了,抡起旁边的一张凳子就朝他砸去。 苏槐侧身轻巧地避开。 怎想这时剑铮送了晚饭来,刚一进门,那凳子就冲他飞砸而来。 幸亏他眼疾手快,一边躲闪一边稳住手里的饭菜托盘。 那凳子直直砸出了房门外,顺着台阶滚到了院子去。 剑铮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是虚惊。 方才要不是他躲得快,他就要被砸个头破血流了。 这才一会儿工夫,陆姑娘就又跟主子干上了吗? 剑铮居然觉得对这场面莫名的熟悉和适应! 苏槐低头捋了捋自己的袖摆,对陆杳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里是我主院?” 陆杳道:“这房中摆设陈列,还用我说吗?” 苏槐道:“这西院房中摆设陈列,与我主院房中一模一样,有什么不妥吗?” 陆杳:“……” 跟这玩意儿争论,哪里争得过他! 陆杳气道:“苏槐,你就狡辩!” 苏槐道:“我没狡辩,我在跟你讲道理。” 剑铮不做声,主子狡辩也不关他的事,反正他就默默地在桌上摆好饭菜。 横竖苏槐一口咬定这里就是西院,不是他的主院,陆杳走到衣橱那边去,打开橱门,摸到里面的男子衣裳,还有女子裙裳,她冷笑道:“西院?西院里有你的衣裳?” 苏槐道:“你又怎么证明那是我的衣裳?” 陆杳道:“那既然这里已经有人住了,我还住什么住?” 说着她转头就顺畅地往门外走。 只是经过苏槐身边时,被他拉住手臂拽回来,道:“先吃饭。” 陆杳道:“吃你个头吃!” 苏槐道:“你想吃我的头,一会儿我洗干净了给你吃。” 剑铮又默默地退了下去,关好房门,依稀还听见陆姑娘在恨恨道:“苏槐,你就是欺负老子瞎是吧?” 苏槐拽着她在桌前坐下,道:“你既看不见,那住哪里对你来说都一样。” 他一边给她舀汤,一边又道:“这里你熟悉,做什么还方便些,不至于磕磕撞撞。” 陆杳道:“住别处,我亦能很快熟悉起来,我虽看不见,但还不至于这么废。” 苏槐道:“住别处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杳道:“至少看不见你!” 苏槐道:“你现在本就看不见我。” 陆杳:“……” 陆杳给气得一时话说不精准了,又道:“至少不必面对你。” 苏槐道:“你觉得可能吗?” 那他这么费尽心机把她弄来相府作甚? 陆杳一时语塞。 苏槐又道:“你便是住到别的院子,哪怕住到柴房茅房,我一回来还是会到你那里去。我要跟你一起吃饭,跟你一起睡觉。” 陆杳正要发作,苏槐将汤匙递到她手上,手把手让她握住不容推脱,又道:“你住这里的话,我睡书房。喝汤。” 陆杳僵持了片刻没动,而后还是在他的引导下,拿汤匙舀了汤来喝。 算是默认了他的这话。 第787章 需要我伺候你洗吗? 苏槐又给陆杳布了菜,她一言不发地动筷,还是会听到他在跟她讲着菜肴和汤的味道。 她动作顿了顿,便一勺一勺地喝汤,一筷一筷地吃菜。 陆杳生硬地问:“姬无瑕呢?怎么不见她?” 苏槐道:“她和你儿子能等着慢吞吞地开饭吗?” 确实,那一人一鸟在后厨早整上了。 先前,姬无瑕和黑虎一进了相府,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二话不说就奔后厨了。 杳儿和狗贼需得解决感情问题,可她和黑虎需得解决温饱问题。 中午早早吃了一顿,又忙活了半天,眼下早就饿了。 剑铮剑霜进了相府大门以后也回避了,见着那一人一鸟对对直直就往后厨去,唯恐这妖女偷吃了主子的饭食,赶紧跟了上去。 姬无瑕进了后厨,打开锅盖,见着温着的饭食样样精致,十分勾人。 剑铮连忙道:“这些还是等主子一起用吧。” 姬无瑕正要发飙,剑霜立马又道:“但额外给你和黑虎准备了鸡。” 黑虎已经闻着味儿在厨房里扑腾了一圈,然后用爪子抓着一个锅盖揭起,里面可不就躺着两只鸡。 相府的鸡味道都还不错,比别处好吃。 眼下的待客之道也比之前大有长进。 于是不一会儿,一人一鸟已经坐在厨房的屋檐下啃鸡吃了。 姬无瑕一手拿着根胡萝卜,时不时叼上几口换换口味,然后又丢给黑虎一截。 黑虎无比嫌弃地一爪给刨得老远。 姬无瑕道:“黑虎,荤素搭配,才解腻!” 黑虎囫囵地发出咕咕声:不吃不吃!这个我都没吃够,腻什么腻? 姬无瑕回头问剑铮剑霜:“有鸡没酒怎么行,酒呢?” 剑霜闷头闷脑地往外走,道:“你等着,我去取。” 结果她和黑虎这一在后厨就赖着不走了,等苏槐和陆杳那边用晚饭时,她和黑虎也懒得去凑热闹了。 房里,陆杳和苏槐一起用完晚饭,时辰已经不早了。 剑铮往盥洗室里送了热水。 苏槐给陆杳拿了她的衣裳,道:“去洗,洗了早些睡。” 他把她的换洗衣物拿去了盥洗室放着,回头看见她慢慢地走出门来,走过屋檐下的几步台阶。 苏槐又问她:“需要我伺候你洗吗?” 陆杳无比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用。” 苏槐拉着她引她坐在水桶边,桶里是温度合适的水,而后他就转身走开了,并关上了盥洗室的门。 等陆杳准备解衣裳时,刚一动手,动作就停了停,道:“你以为你假意关个门,我就听不见你在里面吗?” 果不其然,苏槐哪是出去了,他分明站在门里边,正把陆杳那边看着。 见她发现了,他方才打开门,这回是真出去了,边道:“地上湿滑,当心些。若摔了就叫我。” 陆杳摸索着洗完,擦干了头发,便回房去休息了。 等苏槐洗完出来,想进他的卧房时,一推门发现门已经被闩死了。 而后里头灯火也毫不留情地呲溜一下熄灭了去。 苏槐只好转身去书房卧榻上睡一晚。 陆杳躺在他的床上,依然闻不出任何与他有关的气息。 若不是伸手摸到床头那熟悉的雕花纹路,其实与之前客栈的床没什么两样。 既然是他非要把她留在这里,她也不必感到寝食难安。 反正她眼下看不见也闻不到,免去了许多烦扰。 可也不知是不是择床的缘故,当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客栈的时候,她分明又不这么择床。 这时节天色早早就亮开,苏槐起身,拿了片薄刃,把卧房的门栓拨开了,堂而皇之地走进去。 他动静极小,进房更衣着官袍。 他穿上衣裳,移步几步走到床边,一边系腰带一边看了看床上的人。 他见她睡容安然。 只不过还不等他多看两眼,床上的人就一脸平静地转身面朝里、背对着他去了。 等苏槐出门之际,陆杳方才开口提醒道:“别忘了去找阴阳先生,今日看今日便定下个准确时候。” 第788章 中暑了 早饭是姬无瑕来陪同陆杳一起吃的。 彼时,两人在桌边一坐下,便有嬷嬷送了早饭来,一一呈上桌。 姬无瑕瞅着早饭样式还很多,随便拿一样尝着味道都很不错。 姬无瑕问:“杳儿,你跟狗贼把话说清楚啦?” 陆杳道:“说清楚了。” 姬无瑕道:“你俩和好了?” 陆杳道:“在他找到阴阳先生定好时日之前,我们先在这里住下。等事情办完再离开。” 姬无瑕见她有事说事的形容,就晓得他俩的感情问题还没得到充分解决,只不过是她杳儿阶段性地妥协。 姬无瑕又道:“昨个你还睡得好吗?” 她想着,两人要是还没彻底解决矛盾就又同床共枕的话,估计得一肚子气。 陆杳知她想什么,道:“昨晚我睡这屋,他睡的书房。” 顿了顿,又道:“倒是你,一进那大门就没影了。” 姬无瑕搔了搔脸颊,道:“那不是见着你们有事要解决嘛,我也不能那么煞风景啊。不过住在这里也好,换个地儿我还不习惯了,这里的厨子手艺是真不错,还不用花钱。” 她和黑虎在这偌大的相府,就跟自己的地盘似的,吃饱了随处溜达,横着走都没人管。 好像这相府里的人比以往还要更训练有素一些,便是见了姬无瑕和黑虎在府里,也分毫不说不问更不干涉。 他们只需知道,只要是存在于这府中的,那便是合理的。 后来姬无瑕问过剑铮才得知,自上次苏槐在府里对长公主的人大开杀戒以后,府里就又清了一批人。 所以上上下下全都谨言慎行,十分有序。 眼下,时值半下午,苏槐就回来了。 陆杳一听见他进院的脚步声,就皱起了眉头,道:“这会儿就回来了吗?” 苏槐道:“这会儿我不能回来吗?” 陆杳道:“你不是忙吗?” 剑铮剑霜两个在院门口止步,闻言心想,若不是陆姑娘在家里,寻常主子哪天不是至夜方归? 今个他从公署出来,公署的大小官员们听说他要回府,又看了看挂在西半空中的日头,都恍惚太阳刚从西边升起来呢。 苏槐便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站在屋檐的阴凉下,她一双桃花眸黑白分明,端地是清醒又美丽。 苏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屋檐下走来,道:“我中暑了。” 剑铮立马很有眼识地来一句:“主子稍作休息,属下这就去准备解暑汤。” 陆杳跟着他进房里来,直截了当道:“今日去请阴阳先生了吗?” 苏槐道:“没有。” 大概是天干物燥火气也重,陆杳顿觉有点上火,道:“没有你好意思回来这么早吗?” 苏槐还是那句:“说了我中暑了。” 陆杳在桌边坐下,面无表情道:“你把手伸来。” 苏槐解了外衣,便也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伸过去。 陆杳摸索到他的手,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他那修长微曲的手指就大胆又狂浪地勾了勾她的,顿时陆杳脸色就有些不好了,抽手避开,指尖在他手腕上停下,听了听他的脉。 结果这一听,脸色更不好了,陆杳冷笑一声,道:“堂堂相爷,用得着玩中暑这种小把戏?” 苏槐道:“那我怎么头昏?” 陆杳道:“还装是吗?” 苏槐道:“头是我的,我觉得它昏,你说它不昏就不昏了?” 陆杳:“……” 这狗玩意儿何时变得如此强词夺理且不可理喻的! 随之剑铮就把解暑汤送来了,陆杳道:“你主子说他中暑头昏,这点解暑汤怕是不够用,还得再给他煮个三四壶来。” 剑铮看了看苏槐,一时不知该作何答应。 陆杳又道:“还不快去,眼下这中暑轻症还只是头昏,若是掉以轻心,拖重了就会惊汗虚脱,晕厥痉挛,再则五脏六腑衰竭至死。” 见主子没发话,剑铮只好应了一声,转头去了。 第789章 负荆请罪 陆杳把剑铮先送来的那碗解暑汤推至苏槐面前,道:“喝吧,一会儿管够。” 苏槐道:“既然你说我没中暑,我还喝什么解暑汤?” 陆杳道:“可你不是头昏吗?” 苏槐道:“你是大夫,难道你不应该查查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头昏吗?” 陆杳道:“你把手伸来,我再诊。” 苏槐扬了扬眉,把手伸给她。 这回他不光是勾她的手指了,而是明目张胆地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捏了捏,陆杳一把脱开,抿着唇再听他的脉,而后道:“方才诊错了,你这就是中暑。一会儿多喝点解暑汤,四壶不够就再来两壶。” 到了晚饭饭点,姬无瑕兴冲冲地过来,手里拎了四壶解暑汤,幸灾乐祸道:“听说狗贼中暑了?这个剑铮,真是够敷衍了事的,杳儿让熬四壶解暑汤,他还妄图偷工减料!还好有我看着,这四壶熬得个满满当当的!” 说着她就一脚跨进门口来,把四壶解暑汤哐哐放在苏槐面前,又道:“喝吧!这下喝个够!” 苏槐就叫了剑铮进来,吩咐道:“把这些拿去,陆姑娘的赏,给底下人喝了去去暑气。” 剑铮立马应下,赶紧把几壶解暑汤提走。 陆杳毫不意外,他苏槐什么时候吃过亏,肯乖乖就范? 倒是姬无瑕生气地道:“杳儿,这贼子诓你呢。” 陆杳道:“无妨,他今日有本事中暑,明日就有本事中风,后日还有可能中邪,横竖都没盼着点自己好,于我们又没什么损失。” 她只能这么想,否则真要计较下去,还不等半月之期,她可能就得给气死。 用过晚饭以后,屋外已然夜幕降临。 廊下点起了灯火,将院中映照得十分静谧。 结果陆杳和姬无瑕才一出房门,姬无瑕看见院子里跪着个人时,不由得拉了拉陆杳。 剑铮就在旁沉声道:“陆姑娘,剑霜特来向姑娘请罪。” 姬无瑕撇撇嘴,与陆杳道:“还效仿古人,负荆请罪呢。” 陆杳道:“有何用?” 姬无瑕道:“没什么卵用。” 剑霜抱拳,神情视死如归,道:“我自知犯下大错,不求陆姑娘原谅,只要陆姑娘解气,今日便是杀了我也无怨无悔。 “只是此事全因我一人善作主张而起,与主子无关。主子从始至终都在为陆姑娘考虑,是我沉不住气坏了主子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陆杳听他说完,问:“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剑霜垂着头,道:“只求陆姑娘不要怪主子,这都是我的错!” 陆杳道:“江湖上的门派弟子若犯事,他们不是去找具体的某个弟子,而是直接奔那门派而去。 “你们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跑腿干事的都是各自门下的鹰犬爪牙,可对手也不会针对具体的哪个走狗,而是看是谁家的狗。如今,你是自立门户了,还是能够当家做主了?” 剑霜闷闷道:“我只是想,自己还能够做点什么,才能让陆姑娘不要那么恨主子。罪魁祸首是我,承担罪责的也该是我。” 陆杳道:“你做错了事,我便是只恨你主子。你能拿我怎么办?” 姬无瑕道:“我看他既然送上了门来,不收拾白不收拾。不是负荆请罪么,把他打一顿先。” 剑霜道:“任凭陆姑娘处置!” 姬无瑕也就上前去,抽了荆条,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实沉实沉的,打起来应该吃肉得紧。 剑霜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果真一副大义赴死的架势。 姬无瑕也不跟他客气,道:“把衣服脱了,光着打过瘾些。” 剑霜便背过身去,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来。 姬无瑕围着他走了一圈,漫不经心把玩在手里的荆条突然像被灌入灵魂和想法一般,快如游龙、迅如闪电,直直往剑霜那后背抽去。 皮没抽破,可那皮肉之下顿时却洇开了一条乌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剑霜咬紧了牙关。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相继而来。 虽说以往大家一起打打闹闹,可真到了下手的时候,姬无瑕可半分都不会手下留情,该打就打。 第790章 下手真狠 姬无瑕打得比以往剑铮剑霜受罚时挨的那些棍子可厉害多了。 没几下,剑霜就满头冷汗,咬紧牙关也难免咬破了嘴,满口腥甜,实在忍不住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到最后,剑霜满背都是洇开的血痕,杂而不乱,道道浑劲。 剑铮在一旁看着,攥紧了拳头,却始终没有出声阻止。 剑霜跪都快跪不住了,姬无瑕方才收手,随手将打成了刷把状的荆条丢在了地上,地上躺着好几根被打废了的荆条。 姬无瑕道:“成了,你犯下的错今日便当是承担了相应的罪责,至于你主子,你替不了他你也没资格替,他与我杳儿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销。” 话音儿一落,剑霜就再也支撑不住,往前扑倒在地上去了。 剑铮把他扛起来退出了院子。 晚上叫了墨大夫过来看看,墨大夫一瞅见剑霜那满背乌痕,唏嘘道:“这谁打的,怎么打恁的狠?这皮是没破,可这皮下的肉都给打瓤了。” 就是以往挨相爷罚的时候都从没有这般狠的。 剑铮道:“墨大夫只管上药就是。” 剑霜昏昏沉沉的,让剑铮给他拿了根木棍来咬在嘴里,以免痛起来时咬到舌头。 墨大夫给上药时,他也是大汗淋漓,紧紧咬着木棍发出哼声,墨大夫药还没上完,他就给昏死了过去。 昏睡一晚过后,他背上的情况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第二天,姬无瑕就和黑虎大摇大摆地到剑霜这后院来了。 一进屋子,一眼就看见剑霜正趴在床上。 他人虽醒着,但是却动弹不得。 姬无瑕走到床边,还揭开盖在他背上的薄被子,剑霜惊了一惊,道:“你干什么!” 他又没穿衣服,还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亵裤,姬无瑕这一揭,她和黑虎就看了个光。 姬无瑕:“啧啧啧。” 剑霜一听她这幸灾乐祸的语气,人都不好了。 黑虎还歪头歪脑精神百倍,在他床上上蹿下跳地观摩。 剑霜伸手夺过被子,赶紧把自己遮严实了,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姬无瑕道:“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呗,要是没死,就顺便嘲笑一下你。自己蠢不拉几送上门挨揍,不揍你揍谁。现在瘫床上动不了了吧。” 剑霜心想,这都是谁打的?还不是你! 不过他心中并无怨言,这都是他该受的。 可这妖女和这黑鹰当真是来嘲笑他的,有这一人一鸟杵在他屋里,他浑不自在,而且背上还火辣辣的痛。 姬无瑕道:“有些人不是错了偏不改、死活不后悔的吗,怎么又去找我杳儿请罪?” 剑霜闷哼一声,半晌才道:“横竖是我做下的事,才害得主子与陆姑娘如今这般局面。” 他还听说,陆姑娘都把主子赶出了房去,不准主子在房里睡,只得去睡书房。 要是以后主子都沦落到去睡书房,他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主子都是在替他受过。 这些日剑霜可没少遭姬无瑕的冷脸白眼。他也自知无颜面对陆杳,所以尽量都不露面,都是在背后默默做事。 姬无瑕道:“经此毒打,你最好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她也是个爽快的主儿,既然昨天一顿毒打把他犯下的错抹平了,也就没必要再抓着不放了,不然她也不会到这里来。 剑霜哼了哼,没反驳。 姬无瑕临走的时候,刨给他一个瓶子,砸在他头上。 剑霜感觉脑壳一木,就听她说道:“这药是我杳儿做的,不过她是不可能给你用的,还是你姬爷爷我可怜你,才拿来给你用的。以后要记得你姬爷爷的好。” 剑霜拿起药瓶,再回头朝门边看去时,见她已扬长而去。 他脑子愚钝,但也反应了过来,她嘴上说着来嘲笑他,可实际上却是来给他送药的。 第791章 是狗还是狼 这厢一早,苏槐便从书房出来,又回卧房更衣。 陆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人醒着,突然开口道:“下次能不能把你这身狗皮提前拿到书房去?” 苏槐道:“书房没地方挂。” 陆杳道:“把这屏风,这衣架子,都搬去书房,总能够挂。” 苏槐道:“书房没地方放。” 大清早,陆杳瞌睡都气没了,这狗东西总能找到个理由。 陆杳道:“是吗,那相爷只有搬书房,搬去个单独的院子,宽敞,不愁没有地方放。” 苏槐理好官袍,看了床上的她一眼,无一例外是背对着他的,他出门时道:“这里我住习惯了。” 陆杳道:“你所谓的请阴阳先生看日子也不过是个幌子,要是实在想不起请就不请,你我浅议个好天气把事情办了便是。” 苏槐抬脚踏出房门,道:“我今日请。” 他将房门拢上,方才去了。 上午的时候,陆杳在房里就听到院子外面一声轻快的叫唤:“陆姑娘!” 那熟悉的孩童音里满是欢喜雀跃,让人一听便觉心情愉快。 陆杳走出房门,同时孩童的身影以及身边跟着的一家伙也跑进了院里来。 孩童兴高采烈道:“陆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好久都不见你了!” 陆杳唤道:“嘉俊。” 神色间也含了一丝难得的轻松之意。 接着她微微侧耳辨了辨,挑了挑眉头,又道:“你还带了个朋友?” 嘉俊连忙摸了摸身边家伙的头,顺着它的毛,道:“陆姑娘,这是灰灰,你忘了呀,就是以前我养的那只小狗儿,现在它已经长大了。 “那时候陆姑娘每天都给我饭菜去喂它,不然它都没有吃的,就不会长这么大了。” 陆杳才恍觉,时间过得快,上次她离府之前,这小狗儿才丁点那么大,路都走不太稳,眼下就已经长大了。 这条叫灰灰的狗,浑身灰麻色的毛,垂着一条毛尾巴,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杳,好似在辨认面前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陆杳便是看不见,也察觉得到,这狗约摸是领地意识很强,倒不似寻常的狗儿那般憨态天真。 陆杳一时也不动声色。 嘉俊就对灰灰道:“你别紧张,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陆姑娘呀,要不是陆姑娘,当初你都饿死了。” 正这时,姬无瑕遛着也到这院里来了,她甫一进院就边说道:“杳儿,狗贼又没说你不可以出门,今天咱们去……我丨操!” 话没说完,姬无瑕看清院里的家伙,当即跳开,神色变了又变,“这相府里怎么会有狼!我靠狗贼什么时候养的条狼!” 陆杳:“……” 陆杳听她这么一说,就晓得是板上钉钉的了。 姬无瑕可不会把狼和狗认错。 难怪这家伙的气场不像个狗儿,这下就说得通了。 当初它还小的时候灰不溜秋的,又软又可爱,着实难以辨识它的真身,可长大以后,不知道的可能以为它是狗,知道的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是头狼! 嘉俊还天真地跟姬无瑕解释道:“灰灰不是狼,它是我养的狗。它很乖的。” 姬无瑕看向嘉俊,唏嘘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说它是狗,那你让它汪汪叫两声来听听。” 嘉俊看向灰灰,灰灰看向姬无瑕。 嘉俊道:“灰灰,你就叫给她听吧。” 灰灰不叫。 姬无瑕又道:“你说它是狗,那你可见过它对你摇尾巴?” 嘉俊陷入了思考,开始回忆灰灰到底有没有对他摇过尾巴。 哪晓得这时候,在上空盘旋的黑虎巴巴地也飞到这院子里来了。 这下不得了,黑虎来找娘,看见院里有个大家伙,顿时毛都炸了;而那灰灰看见黑虎,顷刻领地意识也被极大地激发出来。 于是黑虎俯冲下来还没来得及停靠,灰灰突然纵身就朝它扑去,发出低沉的吼声。 灰灰动作迅猛,黑虎也身形敏捷,结果黑虎一个飞旋,灰灰扑了个空,黑虎一飞冲天。 几根黑色发亮的羽毛飘飘然落地。 第792章 连小孩都骗啊 黑虎回头见自己居然被这畜生给扑掉了几根毛,顿时就暴躁地长啸不已。 它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在上空盘旋了两圈以后,又一记俯冲下来,开始干架。 一个是领空之王,一个是丛林之主。 这两相干起架来,一长啸一低嚎。谁都不让谁。 嘉俊都傻眼了。 灰灰对着黑虎呲牙咧嘴就咬,黑虎对着灰灰张牙舞爪就挠。 一时间打得异常激烈。 别看黑虎个头小,它性子烈,干架什么的它最是热衷,跟灰灰从院子里打到廊下,灰灰在地上都扑腾翻滚了好几圈,又冲进盥洗室里,里面桶倒瓢翻的,好一番鸡飞狗跳之景。 黑虎和灰灰窜出来时,俩家伙身上都湿了,黑虎被它咬掉了好些毛,黑虎也把它啄秃噜了几块皮毛。 这种时候,姬无瑕劝黑虎黑虎压根不听,吹口哨也拉不回黑虎。 后来陆杳吹了几声笛,黑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来,陆杳道:“上屋顶去。” 黑虎炸炸咧咧地飞上了屋顶。 灰灰就在下面狼视眈眈地把黑虎盯着。 黑虎扑腾了几下翅膀:你这么不得了,有本事你上来啊! 灰灰低低吼叫:有本事你下来。 黑虎在屋顶上直跺爪子,灰灰在院子里直转圈子,时不时叫两声。 一鸟一狼这一来二回,都叫骂上了。 嘉俊看呆了,傻傻地站在院子里动都不敢动。 陆杳对他招手道:“嘉俊,过来。” 嘉俊回过神,瑟瑟地朝陆杳走去。 陆杳道:“灰灰大概率真是一头狼。” 姬无瑕叉着腰围观一鸟一狼骂架,道:“什么大概率,百分百是。” 嘉俊还是有点不信,但明显已经动摇了,道:“它明明是狗,跟巷子隔壁家的大黄长得差不多啊,就是毛色不一样而已。而且,而且相爷也说了它是狗,叫我好好养。” 陆杳:“……” 姬无瑕唏嘘道:“这狗贼真不是个东西,连小孩都骗啊。” 然后他又想了起来,自顾自说道:“之前灰灰还跟巷子里其他的狗打架,结果咬死了其他的狗。现在出门,其他狗见了它都要夹着尾巴逃走。” 陆杳道:“从血脉上来说,狼是狗的先祖,野性十足,狗自是打不过它的。” 随后陆杳就给嘉俊普及狼和狗的区别,让嘉俊自己区分。 嘉俊彻底信了,便喃喃道:“狼……原来长这个样子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关键是,它还吃人的哦。” 嘉俊小脸煞白,陆杳道:“你别吓他了。” 灰灰也冷静了下来,嘉俊望着它天真地问:“是我把你养大的,你会吃了我吗?” 灰灰也只是安静地把他看着。 陆杳问他道:“你把它自小养到大,这么久以来与你同进同出,它可有伤过你?” 嘉俊摇头道:“没有,我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它都小心地没咬到我。现在别的狗都不敢欺负我。” 陆杳便道:“可见动物有灵,并非全然被野性所驱使。你对它有养育之恩,它视你为再生父母,它不会吃了你。” 姬无瑕在旁又来一句:“就是,要是吃了你,以后谁来投喂它?它总不能为了过一时的嘴瘾,而丢了长期的饭碗吧?这点账还是算得过来的。” 嘉俊瘪瘪嘴道:“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它跟着我就是为了口吃的呢。” 姬无瑕道:“谁活着不是为了口吃的呢?” 陆杳道:“总有比吃还要重要的东西,比如它愿意约束自己,不去向往丛林的自由,而选择跟在你身边。” 姬无瑕也不逗他了,道:“这也是,要是它回了丛林,想吃什么肉逮不到,哪用得着稀罕你喂它的这点口粮。” 这狼虽然长大了,但还没完全长成个成年的狼。 虽说这灰灰不会伤害嘉俊,但不能确保它不会伤害其他人。 看它先前跟黑虎打架时那凶相毕露的样子,姬无瑕还是随时随地在院子里看着防着,不能掉以轻心。 姬无瑕发现,这狼对人不太感兴趣,就对黑虎感兴趣。 大抵也是心性还没成熟,骨子里的顽劣性一下被黑虎勾出来了。 反正那一狼一鸟,后来是很不对付,基本上一见面就要干一架。 黑虎不光要干,还要骂,那骂骂咧咧的啸声,每次都能把灰灰惹毛,直接嗥着 第793章 想得还挺多 下午的时候,苏槐回来了,陆杳问他:“你请的阴阳先生呢?” 苏槐道:“去外地看坟去了,过两天能回来。” 陆杳:“……” 真是一提这茬儿她就生气,觉得这狗东西答复得是一回比一回离谱。 陆杳道:“难不成全京城就只有他一个人会看?” 苏槐道:“全京城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最好。” 陆杳道:“我看相爷对自己的官途运势也没有多着急要紧,这阴阳先生怕是不请也罢,还不如早点把事情办了妥当。” 苏槐解了外裳,站在木架子前洗手,徐徐道:“那你答应留下来吗?你若是答应,今天就去办。” 陆杳闻言不由冷笑,道:“我若答应你,阴阳先生都免了吗?” 苏槐洗完手,拿巾子拭干手上水迹,走到桌边来,在她身边坐下,倒杯水来喝,道:“你若答应,我运势不佳、流年不利都是小事。” 他的话语声就响起在她耳畔,不近也不远,语气随意得好像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似的。 陆杳道:“我只应你在这里暂住半月,你也应我半月能办妥,你最好言出有信。” 苏槐道:“这才第二天,离半月还有十三天。” 随后他放下杯盏,又道:“今日嘉俊来找你,你看见他开心吗?” 陆杳就知道,要不是他授意,嘉俊压根都不知道她现在又在这相府里了,而且更加不能够来找她玩。 说起这茬儿,陆杳道:“他养了头狼进进出出,相爷不管就罢了,还骗他养的是狗?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苏槐道:“那把它杀了,就没有意外。”然后他便开始计较,“等杀了过后,皮毛就拿来给你做一双手套,或者做一双毛靴。” 陆杳听他说着,不由黑了黑脸,仿佛他说着说着就心血来潮、真打算一会儿就去把那狼弄来剐了似的。 陆杳道:“那是嘉俊养大的崽子,你动不动要把它杀了,还要剥它的皮毛,你是个人吗?” 苏槐道:“你这么关心他,他是跟你流着同样的血还是跟你吃着一碗饭?既然这么关心,那就把狼皮给他也做双手套,叫他天天戴;把狼肉剁了叫他一块块吃。” 陆杳:“……” 跟个疯子根本说不通。 而且她越说他还越来劲,索性不说了。 晚间,陆杳要去盥洗室洗漱时,苏槐照例给她备好了换洗衣裳。 陆杳自己抱着进了盥洗室,苏槐便后脚跟着她走到门口,还不待进去,就被陆杳反手啪地关上了门。 苏槐就在门外道:“你要是关心关心我,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陆杳一听就晓得,狗东西还在为下午她关心嘉俊的事计较。 她道:“什么都依我,那今晚去动你师父的坟,也依我吗?” 苏槐道:“那要看你关心我到什么程度。” 陆杳道:“你想到什么程度?” 苏槐道:“一会儿洗好了进房间等我,我洗好了再去慢慢告诉你。” 结果陆杳舀起一瓢水冲着门缝就泼了出去,没好气道:“洗洗脑子!” 水从门缝飞溅出来,溅了苏槐满脸满身。 他的侧脸轮廓明暗有致、深浅分明,水迹顺着下巴淌下,颇有几分雨打芭蕉、霜压海棠的欺凌美。 他低头信手拂了拂衣上水渍,面上神情分毫不恼,仿佛只是跟她打情骂俏了一下。 苏槐人也依然站在门外未曾挪动一步,又与她道:“你若是喜欢嘉俊,可以收他作义子。” 陆杳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苏槐道:“你我都没当过父母,没有经验,可以拿他先练练手。要是教好了,就照着这路子来;要是教废了,就换个义子。” 陆杳嗤笑两声,道:“想得还挺多。” 苏槐道:“我还有想得更多的,要是嘉俊养废了,就把阿汝的儿子给你当义子养,如何?” 陆杳:“……” 陆杳没再说话,盥洗室里只有清脆的水声。 可没片刻,突然就传来一道闷咚声。 苏槐一顿,下一瞬,转身便推门,却几乎同时里面传来陆杳的话语声:“你不许进来!” 第794章 最窝囊的时候 只是苏槐哪里肯听,这种时候不管陆杳说任何话,都对他毫无威慑力。 紧接着盥洗室的门闩就被他给震断了。 他大步走进去,就见陆杳摔在了地上,正缓缓爬起身来。 她湿着身子湿着头发,形容有些狼狈。 陆杳半个身子都火辣辣的,脚下一片湿滑。 她这才想起,白天的时候,黑虎跟灰灰打架,窜进这里面打得个人仰马翻。 那皂荚粉洒了满地,她一时没察觉,等地上泼了水以后,就变得极其湿滑。她没注意,刚一起身,就摔了一跤。 陆杳想,他妈真是她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全都交代在了苏槐这个狗男人这里! 陆杳侧身背着他,手撑着湿滑的地面,心里就是憋着一股火气,又道:“苏槐,你出去。” 他仿若没听见一般,两步走上前,刚一伸手碰到她,陆杳就发毛地推他,见推他不动,又拧他,可还是阻止不了他一手揽着她腰身,一手抄过她腿弯,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凳子上。 她满身都是那滑溜溜的皂荚水,苏槐拿瓢来舀水给她清洗。 今时不同往日,陆杳哪由得着自己与他共处一室,故满身是刺道:“你是聋了吗?我叫你出去。” 苏槐道:“你摔了跤,我如何出去?” 陆杳道:“我摔了跤又不是你摔了跤,你怎么进来的不知道怎么出去吗?” 苏槐道:“我不放心。” 陆杳气极道:“我为什么还要考虑你放不放心,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苏槐舀水的动作顿了顿,道:“你不要我,那你要谁?” 陆杳压了压心底的火气,道:“你去把姬无瑕叫来。” 苏槐道:“你要她不要我吗?” 没等陆杳回答,他舀了一瓢水,自顾自浇在她身上,他突然换了一副姬无瑕的声音,道:“这样行吗?” 陆杳震了震,下意识扭身躲开,却被他一手箍住身子,好似他也有些毛了,一边给她清洗皂荚水一边又道:“这样你还满意吗?” 陆杳骂道:“你这个疯子!我要的是姬无瑕!” 苏槐继续用女声道:“现在我就是姬无瑕。” 他道:“杳儿,你想我给你洗,我可以天天帮你洗。” 他道:“我不仅帮你洗,我还可以跟你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 他道:“反正我们也是从小到大一起同吃同住的,你说是吗?” 他虽态度强横地把她摁在怀里,可手里碰到她肌肤时的动作又柔和,丝毫不会弄伤她。 他将她的湿发拢至胸前,温温的水淌过她的身子,他手掌轻轻摩挲过,确保把那滑溜溜的皂荚水都洗干净了。 陆杳抬脚就踹他,也踹不动。 苏槐道:“你还想要谁来,你说一声,你都可以把我当成你想要的任何人。” 陆杳气极,道:“我要你祖宗!” 苏槐道:“我祖宗?我祖宗声音应是与我差不多,你把我当成我祖宗也无妨。反正你现在也看不见。” 陆杳破口大骂。 他被弄得个满身是水、衣袍尽湿,当即就抬手解衣服。 陆杳侧身便双手揪住他衣襟,亦是满脸水渍,仰头狠狠瞪着他,道:“你敢脱,我真会杀了你。” 苏槐垂眸看着她那模样,一双眼里淬上一层隐隐的光亮,尽管那是她对他的恼火和怒气。 他道:“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说着一边直勾勾盯着她,一边伸手往旁边木架子一捞,将她衣裳捞来,裹在了她身上。 只是夏日单薄的衣裳一沾身,立即也湿了。 两相对峙着,后来苏槐微微低着下巴,若有若无地靠近她耳畔,道:“我就脱一件。” 僵持了片刻,陆杳也知道自己此刻狼狈得很,终于是松了松抓着他衣襟的手。 苏槐解了身上衣袍,裹在她身上,起身就把她抱起走出了盥洗室,又大步进了卧房。 苏槐将她放床上,放下之际,顺手就剥了她身上的湿衣裳。 陆杳拉过薄被,就十分敏捷地钻了被子里。 第795章 以后定会好 苏槐拿了巾子,先将陆杳的湿头发拭干。 而后来查看她有没有摔伤。 陆杳不准他看,结果被他按在床上,检查了个仔仔细细。 起初她还抬腿踹他,可这一踹,脚踝后知后觉传来的痛感往骨子里钻,再加上她明显感觉到,这畜生身上起了变化,正势头凶猛地抵着她。 后来陆杳便绷着身子不再过激反应,苏槐反而还有些败兴的样子,道:“怎么不动了?” 陆杳道:“你很得意是吧,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见,现在也打不过你了,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地欺我辱我。” 苏槐见着她半边身子都被摔磨得红了,手肘、腿上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尤其是脚踝,苏槐手一轻轻覆上去,就觉着她身子又是顿了顿。 她脚踝通红,有些肿,应是扭着了。 苏槐先往床边搁了药,此时单手拿了只药瓶来,手指挑开了瓶盖,继续按着她仔细地给她搽药,边道:“我要是为所欲为地欺你辱你,我便先跟你做了事让我舒服了来,还用这么麻烦费劲吗?” 陆杳道:“现在我这般,横竖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不光扮我三师父骗我,你还满口谎言骗我,你怕是恨不得我永远这般窝囊下去,才好叫你掌控,是吗?” 苏槐没再说话。 他给她破皮的地方抹药时,还给她轻轻吹了吹。 后来他道:“看不见只是暂时的,以后定会好。不仅眼睛能好,鼻子能好,等去云金拿到灵犀角,你的身子也能全好。” 陆杳微微怔了怔。 陆杳道:“你就不怕我好了以后,要是想打杀你,就能轻而易举?” 苏槐道:“要是想打杀我,且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陆杳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等他上完了药,他方才拈过床边备好的一身干衣裙,像盘弄木偶一般给她穿上。 只不过在系衣带时,狗男人还不忘掐了一把她细嫩的腰,那手顺着她腰就理直气壮地想往上讨点甜头。 这色胚向来如此蹬鼻子上脸。 陆杳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另只手本能反应正好一巴掌打他脸上,然后立刻紧紧拢住衣裳。 苏槐看着她,陆杳冷冷道:“有时候不是我非要打你,而是你自己讨打。” 苏槐道:“你打一巴掌给我摸一下吗?” 她要是答应,他能再给她多扇几巴掌。 陆杳道:“你觉得我会陪你发疯吗?” 苏槐道:“手打得痛吗,要不要我给你上点药?” 陆杳道:“不必,这点痛算什么。” 苏槐见她手都打红了,道:“心里痛快了?” 陆杳道:“痛快如何,不痛快又如何?” 苏槐道:“不痛快再给你打两下。” 陆杳:“不痛快打你多少下都不会痛快。” 说罢她侧着身不再理他。 苏槐伸手拿了拿她的脚踝,陆杳下意识挣了挣,就听见他在叫剑铮。 剑铮杵在门口,他吩咐道:“去把墨大夫叫来。” 剑铮麻利地就去了。 陆杳道:“你叫墨大夫来干什么?” 苏槐道:“看看你的脚。” 陆杳道:“我自己不会看吗?” 苏槐道:“你看得见吗?” 陆杳:“……” 她把头一转,懒得再跟他争。 苏槐用巾子把她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又擦拭了一遍,说话时气息就若有若无地落进她耳朵里,道:“把衣带系好。” 墨大夫这两天进出相府得勤,这会儿才从剑霜那里出来,就又来了主院。 一进屋子,墨大夫看了看苏槐,又看了看床上靠着的陆杳,问:“你们哪个要看?” 苏槐道:“她脚扭了。” 墨大夫放下药箱,走过来瞅了两眼,道:“哟,有些红肿,这是怎么弄的?” 苏槐道:“摔了一脚。” 墨大夫道:“多半是扭伤了。” 说着他就捞了捞衣袖,正准备动手来摸,可刚要碰到时又莫名感觉后背凉凉的,他转头一看,见苏槐可不就直直地盯着他。 那眼神就像嘉俊养的那头崽子似的,丝毫没有人性可言。 第796章 住这里诸事不顺 墨大夫心下抖了抖,嗫喏了一下,道:“要不相爷来,摸摸看她伤着骨头了没有。我怎么说相爷就怎么摸。” 苏槐一边开始往上捋袖摆,一边嘴上道:“不是你是大夫吗?” 墨大夫心想,我是大夫啊,可我这不是还没摸到你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吗? 墨大夫只好唏嘘道:“我这不是才从剑霜那里过来么,来得匆忙,都没时间洗手,这不手上都是血迹。” 苏槐便一副配合的大度模样,道:“也罢,你说吧,我来。” 陆杳光是听也听出些意味来了,自己缩腿,伸手去摸,道:“我自己来。” 结果陆杳还没来得及摸到,就先一步被苏槐给握住了小腿,下一刻他手轻轻拿住她的脚踝。 墨大夫就道:“你摸摸她的踝骨,就肿起来的地方,看看是否有错位。” 墨大夫又不敢碰,只得对着陆杳的脚踝指指点点,由苏槐来操作。 最后一再确认,没有伤到踝骨,只是扭伤了筋。 墨大夫让拿个冰团来冰敷一下可以镇痛,稍后再用些舒筋通脉的药,将养几日便可好。 姬无瑕闻讯过来时,进门就看见苏槐正坐在床边,给陆杳冰敷脚踝。 姬无瑕道:“杳儿,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还伤了脚呢?” 陆杳道:“你来得正好,今晚我搬去和你住吧。” 姬无瑕瞅了瞅两人,她就是再迟钝也觉出肯定有事发生,她问:“杳儿,是不是狗贼欺负你?” 陆杳道:“看来我住这里才是诸事不顺。” 苏槐道:“你以前也住这里,那时候怎么顺?” 陆杳道:“现在不顺了不可以吗?” 苏槐道:“你去了她那里就能顺了?” 陆杳不想耗费心神跟他争论,对姬无瑕道:“你扶我过去。” 姬无瑕道:“杳儿你别急啊,这到底是什么不顺呢?” 她问门外的剑铮,剑铮才答道:“陆姑娘洗漱时在盥洗室里摔了一跤。” 说起此事,苏槐便问剑铮道:“为何盥洗室满地都是皂荚粉?” 剑铮哪里知道,昨晚都还好好的,今天白天他都跟着主子又没在家,但这种时候第一时间认错绝对错不了,便连忙道:“是属下疏忽,请主子责罚!” 姬无瑕道:“满地都是皂荚粉?”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该不会是黑虎跟灰灰白天在里头打架时搞了一地吧?” 剑铮道:“属下今晚送水进去时,里面确实东倒西歪一片凌乱。” 姬无瑕道:“肯定是它俩。杳儿,要不把那两只东西拎过来打一顿给你出出气?” 陆杳神色淡淡道:“算了。” 横竖已经这样了,打一顿又能如何。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杳儿,我住那院离这里可有些远呢,你眼下脚这么不方便,我来的时候路上遇到墨大夫,他都说了,你要好生休息两天,这只脚万不能使力。” 陆杳道:“那你背我过去。” 姬无瑕道:“墨大夫还叮嘱我,你这脚最好垫高些,以免血气下坠,我要是背着你,你的腿可不都垂着了。我看要不然,就先在这里将就两天吧,等你能走了,咱们再搬。” 陆杳沉默。 姬无瑕又道:“杳儿杳儿,我发誓我绝对不是不想跟你一起住,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脚。你放心,你在这住着,我叫黑虎盯梢,绝不让这狗贼摸到你睡的这间房来!等过两天你脚好些了,我再来背你过去!” 说着她就转身往外走,“不行,我现在就去把黑虎弄来揍一顿,害得它娘受伤,太不像话了!杳儿你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话语间,她人影就已经出了屋子。 房里又只剩下陆杳和苏槐。 陆杳道:“你给了她多少钱?” 苏槐道:“你看给多少合适?” 陆杳抿了抿唇,背着身便躺下去睡了。 苏槐这才起身去洗,拿衣裳时道:“今晚我宿这屋里。” 陆杳道:“是要换我去睡书房的意思吗?” 苏槐道:“我睡卧榻,不与你同床,你仍旧睡床。半夜你若是起夜,我抱你去。” 陆杳:“老子不起夜!你要是存心不想我安生,你就使劲折腾吧。” 苏槐道:“那你晚上有事就叩墙叫我。” 陆杳没再回话。 他出门时,将房门关好,后来果真再也没进来。 第797章 很有禽兽缘 翌日苏槐照例回卧房来更衣洗漱,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陆杳,陆杳也照例拿后脑勺对着他。 他道:“等你这两日脚缓过来了,我带你出门走走。” 陆杳道:“去墓园办正事吗?” 苏槐道:“你想去墓园也可,正好叫阴阳先生把我俩的葬处也相看相看,先寻块风水宝地。” 说着他就踏出房门去了。 陆杳:“……” 白天黑虎来找陆杳时,焉头巴脑的,蹲进陆杳怀里求抚摸。 陆杳问姬无瑕:“你揍它了?” 姬无瑕道:“我就打了它两下翅膀。”她又睨向黑虎,“你都害得你娘摔了跤,你不会还想让你娘来安慰你吧?” 黑虎一个劲地把头往陆杳怀里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它本来情绪低落,可随后不久,嘉俊也来找陆杳玩,于是乎黑虎和灰灰仇敌见面,黑虎瞬间精神,无比的斗志昂扬。 灰灰也踌躇满志,要把这鸟生吞活撕的架势。 一鸟一狼又在廊下院子里掐了一番。 两家伙正掐得火热,最后陆杳来一句:“黑虎,你要再闹,就回药谷去。” 黑虎登时偃旗息鼓,一窜飞到了屋顶上。 姬无瑕道:“真是我说十句都顶不上你娘说一句。” 嘉俊也安抚着灰灰:“灰灰,它不是敌人,是我们的朋友。以前你小的时候,它还和我们一起玩的。” 陆杳心想:玩?怎么玩?黑虎向他们丢死耗子吗? 这事儿倒是有过的。 这一鸟一狼,一个是天上飞的动不动就往天上窜,一个是地上跑的身形又灵活又壮硕,干了两场之后,大约是双方都意识到,是干不掉对方的,后来再碰头也就雷声大雨点小了,没再打得激烈不可开交。 但双方仍是看不惯对方那是肯定的。 黑虎总有法子表达它的看不惯。 扔死耗子这是司空见惯,黑虎还冲灰灰扔过烂桃子、破衣服,后来不晓得它去哪个山头蹿了,给叼了一条活生生又毒辣辣的艳蛇回来丢到灰灰的窝里。 灰灰怒起把条毒蛇咬成了几半截,它也遭毒蛇逮了两口,整个头肿成了钵那么大。 情急之下,嘉俊来找陆杳求助,陆杳配了药给灰灰喂下,情况方才稳住。 可它头上的伤需得清一清毒血。 姬无瑕道:“要不要把它捆起来,免得它一会儿要是发狂了伤人。” 陆杳道:“不用。” 她听着灰灰喘着粗气,嘉俊正抱着它安抚,她试着缓缓朝他探手过去。 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灰灰一直看着她的手,后那只手一点点靠近,陆杳并没有感受到它的情绪有所恶化,便试着摸上了它的头。 它没有呲牙咧嘴,也没有发出不满的低吼声。 大抵陆杳对这些山林里的动物向来很有经验,随着她的抚摸,反而还使它渐渐更加平静下来。 然后它毫无防备就被陆杳手里的药粉给药倒了。 等灰灰醒来,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头上还包扎了一下。 那两天,灰灰肿着个狼头,一时间失去了许多身为丛林之主的威风,反倒有两分憨实滑稽之态,让人忍俊不禁。 因着陆杳的救治,灰灰原本对陆杳冷漠的态度也跟着有所转变。 灰灰也喜欢跟着嘉俊到主院来凑热闹了。 姬无瑕不由感慨道:“我杳儿从小到大,救过的飞禽走兽无数,果然是很有禽兽缘!好像禽兽最后都很喜欢来亲近你!” 陆杳:“……” 这是夸赞她的话么? 但不得不承认,这话却是一针见血、人间真实。 这不仅仅是针对于山间的飞禽走兽,还有某些衣冠禽兽。 黑虎见它娘救下了灰灰,灰灰又对它娘生出几分好感,它就有了危机感。 它再不绞尽脑汁想干垮灰灰、称王称霸,因为它晓得娘大概是不想这灰毛怪死翘翘的。 它也怕娘更喜欢这个灰毛怪而不喜欢它了。 于是乎黑虎老实下来,时时刻刻守着陆杳,生怕它娘一不小心就被那灰毛怪给抢了去。 那一鸟一狼低头不见抬头见,在主院相互打照面时,黑虎炸了炸毛,灰灰则紧了紧尾巴,相互发出几声低啸宣示一下主权,然后就各自走开了。 彼时黑虎就紧着陆杳围着陆杳转,鼓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又戒备地盯着灰灰,仿佛在说:这是我娘, 第798章 我都亲过 陆杳脚脖子还没好,有些不便,在屋里屋外走动时,都是踮着一只脚走。 她自己也晓得轻重,最多只从房里走到廊下坐着乘凉。 平时这主院都冷清得很,无人敢随意擅闯,可如今她一住这里,大家就都往这里凑,顿时就热闹了许多。 院里有大人有小孩,有飞的有跑的,姬无瑕还让管家送了吃食来,坐在廊下乘凉时就一起吃吃喝喝。 姬无瑕坐在廊椅上,背靠着廊柱子,两腿自然而然地平直伸展,交叠着搁在长椅上。 她吃了一口瓜,心有所感道:“狗贼在外拼命挣钱,我们在这吃他的喝他的,突然也觉得挺好的。啧啧,连这瓜都比市面上的瓜更红更甜。” 等苏槐一回来,院里的大家伙就一哄而散。 陆杳听见他的脚步声,便也起身,转头踮着脚一步步往屋子里走。 结果还没来得及跨进门口,苏槐便从后面大步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横抄了抱起来,抬脚跨进房门。 陆杳一脸麻木,已经懒得再跟他挣扎。 苏槐把她放坐榻上,便走开了。 片刻,陆杳便听见他约摸在洗手。 她侧身,倚在窗边,看不见窗外花红柳绿、阳光灿烂,只能感觉到檐下微风携着两分暑气。 随之苏槐又走回来,在坐榻边敛衣坐下。 他一手拿过陆杳的那只脚,扒了她的鞋袜,就放在他腿上。 陆杳蜷了蜷白皙细嫩的脚趾,下意识收了收腿,却被他一手箍住脚腕,不容她脱身。 他手里匀了舒筋活络的药油,就裹在了她脚脖子上。 那药油浸入皮肤后,暖暖热热的,可她挨着他腿上的脚心却是凉凉滑滑的。 他应是官袍没来得及换,所以触感柔滑凉爽。 可是揉着揉着,陆杳就觉得不对味了。 她冷不防抽了抽脚,踹了他一记,却又被他握着脚放回到腿上。 她脚心蹭到了他官袍上的绣纹,糙糙痒痒的触感。 陆杳来气道:“你在干什么?” 苏槐理直气壮道:“我在给你揉药。” 陆杳道:“你揉药揉到了我脚背上吗?” 这狗东西得寸进尺,分明揉她脚脖子揉着揉着开始摸她的脚! 苏槐道:“不行吗?” 然后他又摸了两下,又小巧又光滑。 那细嫩的皮肤底下,可见隐隐的青色脉络,他把玩着就有些爱不释手。 陆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抽又抽不开,气极冷笑道:“堂堂相爷,偷摸人脚,你恶心不恶心!” 苏槐道:“恶心?” 没等陆杳说话,下一刻,她便明显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脚背上。 陆杳顿时头皮都麻了,咬牙道:“苏槐,你有病吧!” 苏槐道:“你是一天两天才知道我有病吗?你浑身上下,我都亲过舔过。” 陆杳一听他那心安理得的语气就心里沉得慌,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到底是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槐道:“你觉得不同,但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同往日一般爱你。” 陆杳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冷声道:“也不知道朝堂文武百官还有天下人知道堂堂一代奸相,竟做这等下作之事,会是个什么反应。” 还能是什么反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要是外面的人见到狗相竟亲吻一个女人的脚背,肯定嫌弃又不可思议:噫,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苏槐道:“你要是想邀请他们来看,也不是不可。” 陆杳使劲抽脚,将他腿上衣裳都蹬乱。 苏槐捉着她的脚,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鞋袜。 他抬眸看着她,忽问道:“你气我亲你还是气我做下作之事?” 陆杳愣了愣,嘴上道:“你但凡要是做个人,我们都能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谈。” 苏槐道:“我做个人你就愿意跟着我吗?” 陆杳:“……” 一句话被堵死,跟他压根就没法好好聊。 第799章 故人相见 苏槐休沐的时候,白天他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 上午在书房里处理事情,下午便同陆杳一起在廊下乘凉。 听姬无瑕说,以前她们在山谷里避暑时,陆杳吃的瓜果都要用清冽的山泉水镇一镇。 于是苏槐就取了井水来镇瓜果,再把果肉削成一盘,还一粒粒摘去了籽。 黑虎在旁眼馋地瞅着,苏槐就把边角料丢给它吃。 那厢,嘉俊跟姬无瑕混熟了以后,就同药谷里的小童们一般,对江湖充满了好奇,整天都想听姬无瑕给他讲故事。 反正只要苏槐在院里,他俩就不往跟前来凑。 傍晚时日头没那么盛了,苏槐让剑铮去备车。 苏槐拉着陆杳出门,陆杳也懒得再问他要去哪儿。 只是她虽没问,却也在听在记,路上都有些什么声音,到下个路口是往左转还是往右拐。 后来马车穿进某处巷中,在巷子里七转八拐,走了许远。 京都城里大片大片的百姓居所,一条条巷子穿梭其中、错综复杂,寻常人进了这里,也难以把条条路都记清楚,稍不注意就迷失在里面,找不到出来的路。 马车终于驶进了某处院门,陆杳下车时,苏槐问她:“记清楚路了吗?” 陆杳脸色有点黑,这狗东西明知故问。 苏槐又道:“你下次若想来,还得问我。” 话语间,这时有人迎了出来。 一道柔嗓分外惊喜地唤道:“陆姑娘。” 霎时,陆杳神色也怡然两分,方才的郁气也似风吹而散,道:“阿汝,许久不见。” 阿汝快步上前,还是有些畏惧地先向苏槐福了福礼,然后对陆杳笑意温然道:“是许久不见了,之前相爷说你不在京。眼下总算得以再与姑娘相见。” 阿汝心思细腻,很快便发觉陆杳有些不同寻常。 阿汝又向苏槐请示:“相爷,我能请陆姑娘屋中叙话么?” 苏槐点了头,她方才敢伸手来拉陆杳的手,道:“陆姑娘,我们屋里说话。” 两人进了内院,苏槐并没有跟上来。 进屋落座以后,铃铛斟茶,阿汝细心地将茶盏递到陆杳手上,陆杳笑了笑,谢过。 阿汝有些忧心,踟蹰道:“姑娘的眼睛……” 陆杳若无其事道:“无甚大碍,之前试了一种药,眼下这是后遗症,暂时无法视物。过阵子便好了。” 阿汝吁了口气,道:“那就好。” 陆杳问:“你呢,一切可好?” 阿汝道:“我也一切都好。” 而后不免说起之前的事。 阿汝回忆道:“那日,我还以为是陆姑娘过来了,结果一开门才发现竟是相爷找来了。我以为我和孩子这下都保不住了,结果相爷只是把我转移了个地方,却没有伤害我和我肚里的孩子。” 陆杳道:“他如何舍得伤你肚里的孩子。” 以前阿汝不太懂那些利害关系,如今她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而今她和相爷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杳又道:“对不住,原是计划让你和孩子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今却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阿汝道:“这关姑娘什么事呢,姑娘已经帮了我许多了。若非姑娘,我与我儿早已一尸两命了,又哪有我们今日。” 顿了顿,阿汝又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那终究是皇嗣,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他能得相爷的庇佑,至少能够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不然若是换个人来,我们娘儿俩没有依仗,恐怕早就没有活头了。” 陆杳道:“你能这样想也好。” 阿汝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我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安安稳稳地活着。只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我不能随时随即见到他、抱抱他。” 陆杳道:“孩子一出生,便抱走了么?” 阿汝道:“原是一出生相爷就叫人来抱走的,后来我苦苦哀求,相爷才答应让我自己养了一月。 “相爷也答应过我,他会护孩子周全,将来如若我愿意进宫陪伴孩子,他也会给我设法。” 阿汝想了想,又道:“我相信相爷一诺千金,一定会说到做到,否则他何须答应我呢。 “我一介无足轻重的人,对他来说留着我还有可能会使事情暴露,杀了我才能永绝后患,他之所以留下我还答应我,我想应是看在姑娘的面上吧。” 第800章 分明就是个女子 陆杳当然知道,照苏槐以往的行事做派,待阿汝生产以后就杀了阿汝,绝对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阿汝握了握陆杳的手,思忖着问道:“姑娘与相爷……可还好吗?” 陆杳道:“好不好就那样。” 阿汝感慨道:“之前还以为姑娘与相爷缘分已尽,今日见姑娘与相爷在一起,可见到底是好事多磨的。这还当真是应了之前说过的话,相爷如今一心都在姑娘身上,哪里割舍得下。” 阿汝还道:“男人一旦动了真心,就会想方设法地把你占为己有,更何况像相爷那般的人。” 陆杳动了动眉头,道:“你这是给他当说客了?” 阿汝便笑,道:“没有的事,我早前便说想看看相爷那等人物爱上个女子是何光景,如今我是看见了。” 说着她又道:“不过不瞒姑娘,相爷确实交代过我,好好陪姑娘聊聊天散散心。” 不知不觉,时间就渐晚。 当晚陆杳和苏槐留在这里用了晚饭方才动身回去。 两人坐在马车里,马车行走于熙熙攘攘的街上。 这京都城里的夜市是灯火如昼、行人如潮。 陆杳突然来一句:“真要是想让我散心,便让我将我师父的遗愿尽早完成了。” 苏槐道:“明日再请阴阳先生来看。” 听街上行人说,今日十五,城中有灯会,所以来来往往的人才比平时还要更多些。 马车在街上行驶得也异常缓慢。 苏槐问她:“要不要下去走走?” 陆杳兴致缺缺:“有什么可走的,我又看不见。” 苏槐道:“街边有美食,要不要尝尝?” 陆杳道:“有什么可尝的,我又吃不出。” 苏槐道:“那你想听什么,听戏还是听曲?” 陆杳道:“你唱给我听?” 苏槐道:“我说给你听,我说得比唱得好听。” 陆杳:“……” 她冷不防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另一边窗外,道:“这话确实不假。” 窗帘外的灯火溢了些许进来,将车里映照得影影绰绰。 苏槐又道:“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跟你的感情还是说你跟我的感情?” 陆杳道:“你不尴尬吗?” 苏槐道:“我不尴尬。” 正这时,车外响起一道不太确定又满怀希冀的声音:“敢问……相爷可在车里?” 剑铮在外禀道:“主子,是阮侍郎。” 苏槐微微拂了窗帘,露出一张侧面容颜来,在满街灯火下显得极其温润,他垂着眼眸,神色似美似妖,道:“何事?” 这阮侍郎一见苏槐,不由满脸唏嘘:“终于得见相爷了,相爷有所不知,今个下官往公署跑了好几趟,都说相爷不在,没想到眼下在半路上遇到相爷,真真是老天有眼! “相爷明鉴,下官也不敢扰了相爷休沐,只是当下着实是有紧急要务需得相爷处理,若是没有相爷示下,我等不敢善作主张啊!还望相爷恕罪,恕罪,这事儿耽搁下去,下官也怕皇上若是追责起来,我等吃罪不起啊!” 说着就连忙把一份紧急公文双手递呈给苏槐,恭恭敬敬又道:“还请相爷过目。” 街上来来往往,人声鼎沸,行人们也不知这阮侍郎在说些什么,只不过他的举止却是颇引人注目。 苏槐接了文书,吩咐剑铮道:“走。” 那阮侍郎立马退居一边,就在窗帘落下之际,他鬼使神差地往车里瞅了一眼。 这一瞅,好像除了相爷,马车里还另有其人啊。 只不过里面光线昏暗,他看不真切,只隐隐看见个身形轮廓。 等马车都走远里,阮侍郎边往回走边回味着,随之福至心灵,脚下一顿,自言自语道:“那好像是个女子啊。” 他再一回想,越加笃定,没错,那分明就是个女子的轮廓! 相爷车里怎会有女子? 于是乎没过两日,这风儿就私底下传开了:十五月圆夜,相爷竟携神秘女子游街赏灯! 第801章 好事不怕磨 这厢,马车进了相府大门,苏槐和陆杳下车来,他把文书丢给了剑铮,就将陆杳拦腰抱起,大步经过穿堂,径往后院去。 陆杳踢了踢腿,道:“老子有脚,可以自己走。” 苏槐道:“我还有事,这会儿没空跟你闲庭漫步。” 陆杳听得冷冷道:“谁稀罕跟你闲庭漫步。” 到了内院,苏槐将她放房里,点好了灯,又给她备好了衣裳,便进了书房。 等他处理完事情出来,陆杳已然洗漱好,在房里睡下了。 翌日苏槐从公署回来时,果真带了个阴阳先生来。 结果阴阳先生诸方一合算,道是最近的动土之日应在半月之后。 这阴阳先生据说是全京城里最好的,许多达官显贵动祖坟都喜欢找他看。 据说也是因为技高人胆大,为人便没有阿谀奉承的那一套,而且专门搞阴阳那行的,达官显贵信这个,基本都对他礼遇有加。 可照他算的这个日子,离原本陆杳和苏槐约定的半月之期还要超出七日。 陆杳道:“没有更早一点的日子了吗?” 阴阳先生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了,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磨,就那个日子,不仅亡人团团圆圆,生人亦和和美美。” 陆杳一时没有表态。 姬无瑕便宽慰道:“再等半个月就再等半个月吧,反正这日子眨眼就过了。先前不就不知不觉地把半月过去一半了嘛。” 阴阳先生又看了陆杳一眼,道:“我看姑娘也不太信,若是不信,不妨再另请高明。不过姑娘心事重重,莫怪我多嘴一句,阴阳有别,有时候执念太重对那边而言反而是负担。你放不下,他亦不得安宁。” 姬无瑕闻言来了些兴趣,道:“你如何得知这些?可是相爷跟你讲的?” 剑铮道:“主子请先生来看日子,可没透露这些。” 阴阳先生也不避讳,道:“这还用得着讲,全在此女子面相上。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她心思细腻却也深重,能想得过来但又想不过来。若是紧着不放,来日只会得不偿失、更追悔莫及。” 姬无瑕惊疑不定,陆杳神色平淡道:“这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阴阳先生问苏槐道:“主顾可要照我看的日子办?如若是办,我也好做准备。” 苏槐道:“按你说的来。” 阴阳先生随后要走,姬无瑕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既能看出她的面相,那你看看我如何?” 阴阳先生道:“我更擅长看死人的事。” 不过他还是转头看了看姬无瑕,又道:“你与这女子一般,此生二劫,一是亲一是情,一已应一将至。” 这话说得姬无瑕云里雾里,等她回过神来时,那阴阳先生转眼已出了相府大门。 姬无瑕眯着眼看着阳光下那背影消失在门外,呲了一声道:“他妈的听起来这么玄乎,我是信还是不信呢?” 最后日子还是定在了半月后。 横竖已经这样了,如若半途而废,那先前在这里的七八日不就白白蹉跎了。 阴阳先生走后,陆杳沉默着回到后院,方才声色平淡地问苏槐道:“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对吗,等到半月之期过半,再找人来看,看的日子自然而然往后延,这下你满意了吗?” 苏槐道:“我说过,昨日找人看是那天,今日、明日找人看也是那天。” 他无所顾忌,又道:“不过对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陆杳就觉得,天气热火气重,尤其是她来了这里以后,十分上火。 朝臣们就发现,近来相爷有点不对劲。 以往他醉心于玩弄权势、把持朝政,基本是早出晚归,周旋于宰相公署与宫中和朝廷各部之间,有时候常常夜深了就在公署里宿下。 可近日相爷回京以后,似乎有些恋家了。他动不动就往家里回,有时候甚至用午饭那点时间他也回相府里用。 公署里的官员们都说,之前相爷常常忙得不着家,那是因为才经了一场战乱,诸事繁杂,现在公署里的事情理顺了,朝堂上也料理了一遍,自然就没之前那么忙了。 也有其他朝中官员说,那是因为相府里如今金屋藏娇了。这正好与灯会那晚相爷马车里的神秘女子相对应上。 第802章 是不是特想亲一口 那厢朝臣们自顾自揣测,这厢午后,苏槐同陆杳坐在廊下,给她剥水果。 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蹿进院里来,道:“杳儿,我听剑霜说,狗贼给你弄的水果都是宫里的贡果,连这瓜都有红瓤和黄瓤和白瓤之分,老子只吃过市面上的红瓤瓜,还没吃过黄瓤和白瓤的!” 她跑过来一看,又道:“果然,狗贼给杳儿削的瓜,各种颜色的瓤都有。” 姬无瑕问:“这些又是什么瓜?” 一旁的剑铮答道:“红瓤的是稀瓜,黄瓤的是蜜瓜,白瓤的是甜瓜。” 姬无瑕咂咂嘴,就道:“给我弄点去我院里,我和黑虎都要吃。” 剑铮晓得,今日要是不给她,她就得赖在这里不走了。 况且桶里井水镇着的也有多的,剑铮见主子没发话,他就默不作声地走去桶边,从水里扒了一个起来给姬无瑕。 姬无瑕瞅了一眼剑铮,又瞅了一眼剑铮手里那个孤零零的瓜,嫌弃道:“打发叫花子呢,谁要你这个。” 说着就自个走到桶边,一顺溜从里面扒了三个五起来,抱个满怀。 剑铮一阵气闷,道:“你莫要太贪得无厌!” 姬无瑕拿眼角睨他,道:“吃几个瓜,又不是杀你全家,还贪得无厌。” 说罢她就抱着瓜扬长而去。 苏槐拈着瓜肉,喂到陆杳嘴边。 以往她就不怎么好口腹之欲,如今什么东西入了口都没味,就更加没什么兴趣。 可这狗东西想让她吃的,就会想方设法喂进她嘴里。 陆杳道:“吃这些,与喝白水无异,有什么可吃的。” 苏槐道:“人光吃这些死不了,但光喝白水能活吗?怎么叫无异?” 陆杳道:“你倒是会偷换概念,我是一天到晚光喝白水了吗?” 她刚一说完,苏槐便将果肉堵进她嘴里。 苏槐道:“甜的。” 陆杳默了默,还是嚼了两下,道:“我又吃不出来。” 苏槐道:“慢慢会吃得出来。” 檐下的风轻轻流转着,苏槐有一块没一块地喂进她嘴里,不知不觉就吃去了一半。 第二天,他又给她换了种口味。 每每这种时候,姬无瑕就跑来顺手牵羊。 她从剑霜那里套消息,晓得狗贼又从宫里弄好东西来了。 姬无瑕兴冲冲道:“听说今个是蓬莱那边送来的果子。” 彼时苏槐正在剥壳,姬无瑕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这壳看起来紫黑紫黑的,没想到里面一瓣瓣的果肉却是雪白无暇。” 她边说着边顺手就从盘子里捡了一个,剥开壳,尝了两瓣,对陆杳道:“杳儿,这个好吃,滋味酸甜,沁人心脾。” 苏槐喂给陆杳时,她顿了顿,在姬无瑕的怂恿下,她还是张嘴尝了尝。 她的唇瓣若有若无地碰到了苏槐的手指,苏槐便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 姬无瑕瞅见了,看了看苏槐,又看了看陆杳,蓦然对苏槐来一句:“我杳儿看着诱人吧,你这眼神都看得直勾勾的,是不是特想亲一口?” 陆杳:“……” 她口无遮拦也就罢了,关键是苏槐还能跟她聊得起来,十分坦然直白道:“是又如何。” 姬无瑕道:“这亲嘴嘛,当然是你情我愿才能滋味曼妙,要是其中一方不同意,那亲起来就不是那么个意思。” 苏槐道:“强取豪夺也有意思。” 姬无瑕道:“我杳儿现在本就不待见你,你要是强取豪夺,她不得更讨厌你。所以她要是不同意你亲她,你也只能看看想想就算了。” 苏槐道:“怎么才能让她同意?” 两个厚脸皮直来直去,毫不避讳,仿佛就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稀疏平常。 一直沉默的陆杳终于忍无可忍:“你们当着我面讨论这些合适吗?” 姬无瑕道:“那哪能合适,这狗贼光天化日之下想得还如此龌蹉,真应该把他脑子抠出来晒晒太阳。” 杵在一边的剑铮也忍不住默默腹诽一句:好像是你先展开的,好意思栽赃给别人。 随后姬无瑕就顺了些个果子,临走时大义凛然道:“放心吧杳儿,我是不会出卖你的,就让他想,让他看得着吃不着,狠狠折磨他。” 陆杳:“……” 她不知道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是怎么如此大放厥词的。 姬无瑕一路吹着口哨就出了院子。 剑铮也 第803章 自由又快乐 晚上的时候,苏槐没有回来用晚饭。 剑铮来传话,道:“主子今晚有应酬,让陆姑娘不必等他,与姬姑娘一同用晚饭便是。” 彼时,桌上盛着的美味佳肴,属实是勾人味蕾。 姬无瑕揭开一钵汤,香气扑鼻,她一边盛汤,一边道:“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呗,天天备这样的饭菜,天天不回来也成,我会照顾好他的府邸和家人的。” 然后她还唤了黑虎来,又叫黑虎去叫嘉俊来。 最后嘉俊就和灰灰一道过来了。 剑霜就发现,主子一不在,他们真是自由又快乐,就差让他去拿两坛好酒来庆祝庆祝了。 姬无瑕还让剑霜去加两个菜来,要是以往剑霜肯定是要跟她呛的,如今默默地去叫后厨加菜了。 等他加完菜回来,就看见黑虎免不了跟灰灰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结果灰灰个头大力气也大,一不小心撞到了隔壁书房的门上,把门撞开了。 黑虎见状,当即就要往书房里飞。 剑霜暗道糟糕,要是让这两物蹿进了书房,那就是放蚂蚱进田、黄鼠狼进村,指不定给蹦蹿成什么样子。 书房里文书要件众多,要是弄乱了主子书房,坏了主子的东西,那可就坏大事了! 只他还来不及喝止,这边屋子里,陆杳就先出声道:“黑虎,回来。” 黑虎着实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都在书房门框里盘桓了好几圈,很想进去一探究竟的样子。 虽然大多数时候陆杳语气都是宽和包容的,但黑虎也听得出来,它娘何时会纵容它何时不会。 对它来说,娘不怒而威的时候最吓人。 因而听见陆杳的声音,黑虎就是再徘徊也不敢乱来,又把灰灰引开,去往别处追逐了。 剑霜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把书房的门关上。 黑虎在院里扑腾了一圈,才飞回到陆杳的屋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娘,我最听话! 陆杳叮嘱道:“隔壁屋子不许进,知道了吗?” 黑虎似懂非懂,后来剑霜也看得分明,它都尽量远离书房,再也没试图进去溜达过。 吃饱喝足以后,就各回各院。 姬无瑕本来想留下来陪陆杳的,但听剑霜说,要不了多久他家主子就会回来,陆杳也明确表示不需人陪,她方才离开。 姬无瑕一不在,剑霜也没有杵在陆杳跟前,就一同出了院子。 剑霜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既然黑虎能听得懂人话,为什么没听它说过人话?” 彼时黑虎就蹲在姬无瑕肩上,一人一鸟双双扭头看他,分明像在看一个弱智的眼神: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姬无瑕道:“你倒是净会说鸟话。” 剑霜气闷道:“我好生跟你说,你却一言不合就骂人。” 姬无瑕道:“连畜生都比你会察言观色。” 她把黑虎放飞了,随后又道:“本来黑虎最开始被从山里捡回来以后就奄奄一息,杳儿好不容易把它救活,又给它调理好,还帮它学会了飞,然后就打算放它归林的。” 剑霜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下文,便问道:“然后呢?” 姬无瑕睨他一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给钱了吗?” 说着就朝他摊手。 剑霜摸遍浑身上下,找出几块碎银子,放到她手上。 她如数照收。 剑霜冷声道:“此前你从主子那里套去了不少钱,你应该比我们有钱多了,却连这点碎银子都不放过。” 姬无瑕当着他面把几块碎银放进荷包里,道:“碎银子难道不是钱吗?” 她收了钱,自然继续道:“黑虎认了我杳儿作母,哪会离开,天天在药谷里盘旋、叫唤,嗓子都叫哑了都不肯走。 “它又还不会觅食,差点饿死自己。杳儿才又把它收了回来,教它捕食,养足了它的野性。 “药谷里谁都驯它不得,它唯有听杳儿的。杳儿宠它的时候是真宠,可这家伙恃宠而骄,杳儿不让它乱入三师父的房间,结果它钻进去了,还抓断了三师父的一根琴弦,为此杳儿把它逐出了药谷,当真没再要它,它不得不陆陆续续跟着我在外混了几年。” 剑霜:“……” 他突然有点同病相怜、感同身受了是怎么回事? 这陆姑娘可真是跟他主子一样,干脆果决。 第804章 想我了吗? 姬无瑕道:“从那以后,黑虎就晓得看杳儿的脸色行事了。尽管后来杳儿待它如初,但杳儿不准它进的地方,它就坚决不进。 “在药谷,有三条它不能乱来,那就是不能坏大师父养的花草,不能坏二师父的药,不能进三师父的房。” 剑霜道:“现在又多了一条,不能进主子的书房。” 姬无瑕睨他一眼,道:“得了吧,你以为我杳儿是担心弄乱了狗贼的书房吗,她是担心狗贼回来以后活剐了黑虎好吧。” 剑霜道:“如今主子怎会活剐了黑虎。”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那他说疯就疯,谁能预料得到。” 剑霜一脸凝重地道:“你最了解陆姑娘,那你说陆姑娘还会……” 话没说完,姬无瑕打断道:“再问下去,得加钱了啊。” 剑霜道:“你就知道钱!” 姬无瑕瞥他道:“就你那点钱都不够问几个字的,你穷还有理了。” 剑霜气得不行,眼睁睁看着姬无瑕十分张扬地往前走了,她还道:“哦对了,回头告诉狗贼,我给他也记了笔帐在我本儿上,等办完了凌霄师父的事,我会去找他结一下。” 这厢,陆杳已经将院落和屋子里都熟得不能再熟了,只要不乱动屋中摆设,她基本上行走无碍。 她自己摸去衣橱间,靠衣裳料子的不同触感拿了换洗的衣裳,自己去盥洗室洗漱。 嬷嬷及时备了水来,见状道:“奴婢侍奉姑娘洗吧。” 毕竟之前都是有相爷在的,用不着旁人操心。只是今个相爷忙于应酬不得回来。 陆杳道:“我自己可行。” 嬷嬷又道:“姑娘若是不习惯,奴婢去叫另外一位姑娘来。” 陆杳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嬷嬷应声退下了。 而后她自己不紧不慢地进盥洗室洗漱更衣。 便是她一个人,也能有条不紊。 平时有姬无瑕陪在她身边固然好,只是她这个人习惯了自己能做的事就不麻烦别人,所以她能不叫人就不叫人。 有时候一个人摸索着周遭环境,慢些也就慢些。 这眼已三月不见好,不知以后还会有多久。 要是一直好不了,往后她总不能一直依赖着耽误着旁人。 从盥洗室出来以后,她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伸手去摸索边上花坛里栽种的有半人高的花枝,忽觉身后有异,她猛地转过身。 苏槐就站在她身后,走来时刻意收敛了气息,脚下亦无声,结果才刚刚在她身后站定,还是被她发现了。 就在她转身之际,他见着她裙角绽开,若有若无地拂在了他的衣角上,她一张面容迎着月辉,依然是他心里千思万想的模样。 尽管她看不见,她的感觉也一如既往敏锐非常。 陆杳抬起手来,稍稍往前一伸,果真就摸到个人。 她摸到他的衣襟,手指略略一摩挲襟上绣纹,就知是他,穿着一身公服。 陆杳当即收回手,道:“不是应酬吗,怎的回来这么早?” 应酬不应该是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要多晚有多晚再尽兴而归吗? 结果却只是正常吃个晚饭的时间就回来了? 苏槐看着她道:“想我了吗?” 陆杳黑着脸道:“我想你回来太早了。” 她正欲转身走开,倏而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臂,下一刻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拽。 陆杳呼吸一窒,腰上瞬时被他手臂紧实有力地勾住,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拽入怀中,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脸不可避免地蹭上他的衣襟,陆杳神色间满是怔忪。 她很快又回过神来,心头锐跳,想脱身时,发现苏槐已两手将她狠狠拥住。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便是他苏槐,也难免于此。 他俯头抵在她的肩窝里,呼吸就在她耳畔,惊得她浑身炸毛。 陆杳挣了挣,哪脱得了身,她越往后挣,苏槐就越步步紧逼,她踉跄着往后退,他便欺身往前。 陆杳懊恼地压着嗓子道:“苏槐,你发什么疯!” 苏槐道:“我醉了。” 陆杳冒火道:“你醉个鬼!只有装醉的人才说自己醉了!” 苏槐道:“那我没醉,我就是喝了许多酒而已。” 第805章 我只屈你一人之下 这话陆杳听来就觉荒唐,道:“你堂堂相爷,向来众人皆醉你独醒,你会喝那么多酒?” 苏槐道:“我情场失意,我不能喝那么多酒吗?” 陆杳:“……” 陆杳吸了口气,道:“你既情场失意,那必然官场得意,你就该一鼓作气,把那些人全部干翻!” 苏槐道:“把他们干翻了以后呢,你就回来我身边吗?” 奈何他身体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压,她只得后退,不知不觉,竟退回了屋檐下,苏槐欺着她就进了屋子,最后将她压倒在那坐榻上。 登时她青丝铺满软枕,柔软的裙角在坐榻漾开,与他的官袍衣摆重重相叠。 他亦将她狠狠碾压着。 陆杳扭身想起,奈何被他压着动弹不得。 她愤然道:“你少在这借酒装疯!你要是醉了,我跟你姓!” 苏槐道:“叫苏陆杳吗?你入了我族谱,便是我的人,理应冠我的姓。” 他还道:“我是真的醉了,今夜被灌了许多酒。我很头晕。只可惜你看不见我醉了,也闻不到我身上的酒气。否则你定会相信我醉了。” 陆杳一时胸口被堵得慌。 苏槐又道:“外面皆道我金屋藏娇,陆杳,陆杳,我若造座金屋,能否请你给我藏一藏?” 陆杳无言。 苏槐道:“我想藏的,也就你一人。”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清醒着的,还是真的醉了。 她半瞠着眼,望着屋顶,可所能看见的,皆是一片荒芜。 他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道:“我从未想过让你难过。” 他道:“陆杳,我会好好爱你,我真的爱极了你。你信我好不好?” 陆杳终是颤了颤眼帘,动了动口,声音有些沙哑,道:“苏槐,你是相爷,你权倾朝野、万人之上,你不必这样。” 苏槐道:“不必哪样?我说过,只要你肯重新与我好,我可以跟你磕头认错。” 她低低道:“我不要你磕头认错。” 他道:“你舍不得吗?” 她动了动喉,不答。 他又道:“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陆杳,我只屈你一人之下。” “我错了,只要你肯回心转意,我什么都依你。” 窗外清风颤颤,蝉鸣虫叫。 他一声声一句句,却尽是往她耳中钻。 他说尽了一切卑微之言,道尽了一切温柔之语。 她知道,没有哪句是假的。 陆杳道:“苏槐,你知道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 她知道,他向来如此。 外人不敢犯他,他也从不低声下气地求谁。 却只有在她面前,他毫无下限,什么样的话他都说得出来。 哪怕再卑微的话,他也能张口即来。 你说他是个卑微的人吗? 他不是。 他只是在她面前像个寻常的男人一样,不讲身份地位,哪怕在他外高高在上,到了家里他也会屈身在她裙下,为她拭一拭她鞋上的尘。 苏槐道:“我何须去想我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要你跟我好。” 他将她抱得极紧,紧到她腰肢发烫发痛,听他说道:“你要是不跟我了,我要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办才好?” 陆杳听着他稀里糊涂的言语,他又在她耳边道:“你原谅我吧,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她想,他大抵真是醉糊涂了。 她终于才道:“可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知道这因,会造就这果。” 他道:“陆杳,你还爱我吗?” 她没回答。 他道:“你还爱我的对吗?” 听起来似糊里糊涂、患得患失,可他埋头在她肩窝里,蹭着她的头发,他那张脸、那双眼,自始至终都清醒得很,哪有半分醉意! 他句句是真,便是他滴酒未沾,那些话他也能蹲在陆杳面前说得出口,只是眼下那眼底里,都是深深的盘桓思量。 他要多肉麻就能有多肉麻,陆杳吃软不吃硬,以前姬无瑕告诉他的。 他还想套出更多的话,还想知道她更多的心思。 他想将她耳根子磨软,想叫她心软。 就对他一人心软。 他也知 第806章 你果真在骗我 苏槐唇凑在陆杳耳边,若有若无地挨着她的耳朵,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那温热感让她难受,她闭了闭眼似压抑着,咬牙哑声道:“苏槐,你住口。” 苏槐道:“怎么住口?我就是要叫你,叫到你答应我为止。” 陆杳吸了口气,道:“你压痛我了。” 苏槐道:“哪里痛,我给你吹吹。” 陆杳道:“我有些喘不上气。” 苏槐道:“你骗我。以往压一晚上都没事。” 陆杳:“……” 陆杳道:“你抱得太紧了。” 他道:“你便是想要我松开,然后你好逃。” 陆杳以往可从来没见他醉过,自也没见过他像今晚这般多话。 看在他醉了的份上,她只得好言道:“你看得这么紧,我怎么逃?” 苏槐道:“等你眼睛好了,你是不是就会想着逃?我不信你,除非你抱我我就信。” 陆杳沉默。 他便也不催促,只是半低着眼帘,神色讳莫如深,安静地等着。 他有的是耐心等。 两人谁都没动作,亦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久到苏槐放缓了呼吸,陆杳都以为他已经安然地睡了过去。 可她却没法入睡,心口积压着的东西,比他的身体更重,才是真正让她喘不过气的原因。 反复地翻滚着、煎熬着,却依然因为他的一句句话,而跳动着、灼烫着。 已经不爱他了吗? 怎么可能。 她爱啊,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不管他有没有错,也不管他做过些什么没做过什么,她都爱啊。 只是她没有他这般行事张狂、无所顾忌。 相反,她思虑得太多。 这世上只有一个苏槐。 他就像火一样,只要一沾上身,便疯狂地燃窜,那股狂劲无孔不入,誓要把人的骨头都钻透才肯罢休。 而她,就像一堆枯冷的柴火。 或早或迟、或今日或明时,总会有个时候被他给点燃。 他已经睡着了。 这样想着,陆杳终是没忍住,动了动手,一点点抬起来,在他腰侧还没碰到的时候,蓦地又停顿下来。 她又停顿了一会儿,伸手抱上他腰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 眼角顷刻染上动人的绯意。 她的手环着他的腰,攀上他的后背,可还不待她手安抚性地轻拍拍他,却在她抱上他之际,苏槐亦是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狠狠往怀里收。 他的怀抱紧热又有力。 他埋头在她发间,像条濒临窒息的野狗重获新鲜空气一般,在拥紧她的同时,贪婪而又肆意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在她发间深嗅。 他亦闭上了眼,感受着被她拥抱的滋味。 可陆杳立刻就觉出来了,瞬间清醒,有些迷失的理智也瞬间回笼,睁开眼时眼里清明一片,绷着声道:“苏槐,你果真在骗我,你根本就没醉。” 苏槐仍还沉迷在她的回应里,开口时嗓音亦是低沉得有些发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陆杳黑着脸道:“你刚才闭眼的时候,睫毛都扫在我颈上了。” 说明这狗东西先前一直没睡,也一直睁着眼,暗暗窥伺等待着,看她会作何反应。 他要是真醉了,他还能这样处心积虑吗? 苏槐低低道:“我刚才不能闭眼吗?我是真醉了。” 陆杳道:“你就是仗着我看不见,谎话连篇是吧。” 苏槐道:“陆杳,你再抱抱我。” 陆杳道:“你起来。” 苏槐没起,陆杳便一边试图脱身,一边来气地抬脚蹬他。 结果他道:“你动我也动。” 陆杳闻言,顿时停住。 这狗东西能吐出什么好话来,她太了解他了,他说的动那绝对不是简单的动。 于是苏槐又这样压着她一阵。 陆杳被他温热的怀抱给烫出了一身细汗。 她一肚子火气,道:“你不热吗?” 苏槐道:“热,要脱吗?” 陆杳鬼火直窜:“老子要被你给压死了。” 陆杳本以为照他的狗性,定然不为所动,以至于后来他突然将她揽身而起的时候,她猝不及防, 第807章 这不是很正常吗? 陆杳霎时便又扭身试图挣脱苏槐,结果狗男人把着她腰肢重重往下压,与他隔着衣料接触。 陆杳骂道:“老色狗!” 苏槐道:“我已经很久没跟你好了,我很想,这不是很正常吗?” 陆杳:“……” 他一手掌着她后颈,盯着她的唇瓣,那直勾勾的眼神里,满是欲念,毫不掩饰,从来都是赤丨裸裸的。 他手上微微使力,强硬扶着她的头靠向自己。 尽管她掩饰得极好,可他还是察觉到她面上有一丝无所适从与抗拒慌张。 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丢了几分安全感,亦或是因为心里有尚未跨得过去的阻碍。 苏槐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相缠,她那红唇诱人至极,可最终,他滚了滚喉结,只在她下巴上浅浅亲了一下,便扶着她的头压进自己怀里。 他臂弯勾着她的腰,紧紧钳在怀里。 陆杳不可避免地脸埋在他衣怀间,她极力平了平自己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蹙着眉头,似在压抑。 只听苏槐道:“我等,等你像从前一样,没有顾虑地与我厮混,我再跟你好。” 陆杳没答。 他又道:“只是我忍得辛苦,你坐在我身上的时候不要乱扭乱动地勾引我。” 陆杳嘴上冷冷道:“有本事你放开我,你看看我会不会坐在你身上乱扭乱动。” 这样的狗男人,她很清楚,纵是她满身硬骨头,也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被他给磨软两分。 后来他抱着她没放。 她也安静地没再有任何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夜深到什么时候,陆杳闭着眼,趴在他怀里,抵不住困意来袭,最后睡了过去。 她睡着以后,没有了满身刺,特别乖顺。 苏槐却还清醒着,伸手抚着她脑后青丝,一下一下地顺着。 她歪着头靠着他,偶尔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襟。 苏槐微微抬了抬下巴,由着她蹭。 出奇意外的,陆杳在他怀里反而睡得最沉。 之前屋里有点动静她就会醒,而眼下,苏槐动作轻缓地盘着她,她却没醒。 等陆杳一觉醒来,大约是回想起入睡前她和苏槐的状态,当即心神绷起来,倏地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就摸摸自己躺的地方,是床,又摸摸床榻里侧外侧,发现就她自己。 她又闭上了眼,长吁一口气。 回想昨晚,她竟然不知自己是何时倚着他睡着的。 傍晚苏槐回来,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苏槐洗手更衣,而后剑铮送了果子来,他剥了皮,一瓣一瓣拈着喂她嘴里。 他忽问:“昨晚睡得好吗?” 陆杳顿了顿,亦问他:“昨晚喝了多少酒?” 苏槐道:“不记得了。” 陆杳便道:“你若不来烦我,我睡得更好。” 彼此都知道这话是口是心非,只是没有拆穿。 这厢,云金。 敬王早在今年年初之际便已顺利回到云金。 当初他挟陆杳一同出城,便是想借苏槐之手替他清理掉阻他回国的障碍。 虽然那一招棋走得极其凶险,但对他而言,也是唯一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了。 好在最后他是赌赢了,天不亡他,在苏槐赶到杀了那些杀手以后,他亦摔下斜坡得以从他手上脱身。 否则等苏槐料理完杀手,下一个必然会轮到他。 他无力跑出那片山林,便跳进山麓溪流顺流而下。 好在他云金的人也闻讯出动,及时接应到他,方才捡回一命。 回云金以后的第一件事,敬王便是清理平王极其所有党羽。 以往敬王在云金虽然威望高,又满腹经纶治国之策,但他淡薄名利,并不热衷于把持权政。 云金皇帝极为倚重他,有时候甚至希望他能多一点功利心。 敬王顺利回朝以后,将平王勾结苏槐之罪证一一掘出,云金皇帝自不会姑息。 是以平王下狱,党羽全部被剪除。 有朝臣向敬王谏言,当除去平王,以绝后患。 敬王思忖着,道:“兄弟手足,自相残杀,并非我所愿。” 朝臣道:“可此前,平王却是千方百计想要王爷性命!王爷九死一生方才顺利回朝啊!” 最后 第808章 筹谋 平王被送入皇陵时,敬王还亲送了一程。 平王对他眦眼欲裂、恨之入骨,道:“你倒不如给我一刀痛快!让我入皇陵,终生不再见天日,颜永寂,我再狠也狠不过你!” 敬王一副温悯之色,道:“你我兄弟一场,求父皇免你一死,也是我应该做的。” 平王破口大骂:“颜永寂,你不得好死!” 百姓们皆言,敬王仁慈宽厚,平王作恶多端,敬王念在兄弟手足份上还极力求保他性命,结果他却如斯不识好歹。 敬王回朝以后,身边重新安排了近侍和高手随从。 眼下他的随从匆匆忙忙到跟前禀道:“王爷,焲京那边有消息来。” 说着就将信件呈上敬王的桌面。 敬王拆了信件来看,半晌没言语。 身边近侍不禁询问道:“主子,可是有要事?” 敬王摇了摇头。 早前他布置在那大焲京都的眼线,暗中培植隐藏了好几年,主要目的便是替他盯着苏槐的一举一动。 前阵子他也一直在接收消息,也算了解大焲那边的情况。 苏槐从南淮回朝以后,清肃了朝纲。又逢武林大会,他便又从朝中消失了一阵子。 眼下敬王收到的这封信,是说他从江湖武林回朝以后的事。 朝政上没有太大的风波变动,唯独就是有关苏槐此人的传言层出不绝。 大焲的朝臣皆揣测,苏相金屋藏娇,身边有一神秘女子。 苏相还曾携此女子夜游赏灯,被同僚给撞见,只可惜未能看清那女子真容。 别人不知,但敬王深知,能让他苏槐相携同游的女子,除了她还会有谁。 有关她的事,敬王虽远在云金,但也知道了一些。 若不是她在武林大会上,苏相应该也不会现身于武林大会。 只是没想到,自上次一别,她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相距太远,却不能相帮一二。 苏相后来消失了一段时日,应该就是去寻她了。 他回京归朝,也应是将她带回了京中。 如此也就能说得通了。 敬王思量了一阵,随后将平王与焲朝宰相苏槐私通之证交于身边人,吩咐道:“送去焲京,给他们的主君看一看,想必会很有趣。” 毕竟一国之宰相与别国王爷私通,这可是犯了国之大忌。 敬王想,自苏相收复南淮回京以后,焲朝的皇上恐怕已经容不得他。 南淮的常彪只是一介行军打仗、拥兵自重的武夫,尚且令他们的国主如此头疼;而他苏槐不仅善兵伐谋,还专权揽政,将来只会祸患无穷。 皇帝想除去他,他必然有所察觉,所以一旦兵权在手他就不可能会上交归还。 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 敬王回国以后,细细一盘算,也明白了过来,此前苏槐弄出那么多事端,不惜让满朝朝臣对他恨之入骨,就是为了顺利取得兵权。 而敬王无意之中,竟也帮着推波助澜了一把。 现如今,苏槐掌着南淮军的兵权,焲朝的皇帝应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吧。 这个当口,他把苏槐与云金平王私通的罪证送给他们,不知又会不会惹得他们朝局动荡。 手底下的人立刻就去办。 随后敬王思量了一番,又起身离了府邸,去往宫中觐见。 云金皇帝说起两国国事,与他敬王道:“如今你已顺利回朝,我就再无什么后顾之忧了。我看焲朝才经了一场南淮之乱,国力大损;“再加上宰相苏槐必是满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朝堂定然动乱不安、难以齐心,此时正是我云金举进之大好时机。” 敬王听着,一时不语,云金皇帝又道:“蓬莱虽与我云金交恶,但蓬莱国主身体益发不行,他要是死了,蓬莱定然又会乱上一乱,届时他们自顾不暇,便是没有蓬莱助力相帮,我云金养兵千日,如今兵马齐备,也大可搏上一搏!” 皇帝还道:“焲朝虽有苏槐,此人能耐大,可也野心勃勃,难怪焲朝君臣忌惮他。如若能让他们先行内乱,我云金就又多两分胜算。” 敬王道:“父皇所言在理。是以儿臣已将他与弟平王勾结之事传回了焲京。” 皇帝欣然道:“如此甚好,也算那逆子还能发挥一点作用。且看他们如何乱,我们再随机应变。” 随之,皇帝感慨,“焲朝可真是养了一头虎狼,到最后,成也靠他,败也靠他。” 敬王道:“想要他们君臣彻 第809章 禽兽也是真禽兽 陆杳整日待在院子里也待得住,但后来她也试着往外走走,在附近的花园里散步。 姬无瑕可待不住,她把相府逛个遍以后,又成天跟黑虎到外面去溜达,遇到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给陆杳和嘉俊带回来。 后来姬无瑕一寻思,既然她们住在狗贼这里,那吃喝玩乐当然得他掏钱,于是后来出门前,她就腆着脸去找剑霜。 姬无瑕道:“你们相府是不是有个账房,在哪里,带我去。” 剑霜警惕道:“你找账房干什么?” 姬无瑕理直气壮道:“除了支钱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 剑霜不可思议道:“你现在吃喝住都在相府,你还想去账房支钱?” 姬无瑕道:“那狗贼既然要我们住这里,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他不得全包?你要是有意见,我和我杳儿住外面去,那肯定不会要你们掏一文钱。” 剑霜想了想,只好道:“等主子回来,我去请示主子。” 于是姬无瑕干脆就在前院候着了。 等苏槐一回相府,便见穿堂上放着把独椅,姬无瑕正歪在椅子上,一边吃瓜一边纳凉。 穿堂那处,有风前后呼走,十分凉快。 剑霜上前禀道:“主子,她想往账房支钱。” 苏槐问她道:“支钱干什么?” 姬无瑕道:“除了花还能干什么,难不成还支来吃?” 苏槐道:“找我拿钱花?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姬无瑕道:“人在京城,干什么都得花钱。又不是我们非得住在这里,你要是不想管,你可以放我们走呗。” 苏槐道:“我又没要你非得住在这里,你可以走。” 姬无瑕想,要在这狗贼身上拔毛,可真是比要他命还让他难受。 不过她也不恼,手指搔搔脸颊道:“我打街上路过,看见这上京铺子里卖的女子衣裳可真好看,想给我杳儿买来着。你不给就不给呗。” 苏槐道:“买最好看的。” 说着就抬脚走上穿堂,又吩咐剑霜:“去给她支钱。” 姬无瑕对着剑霜背影道:“快去快回,三五百两不嫌多。” 苏槐从她身旁经过时,停了停脚步道:“这时节,穿多了闷热,最好是轻薄透气的。” 姬无瑕道:“要求这么多,你到底是要轻薄透气的还是要好看的?” 苏槐道:“就没有轻薄透气又好看的?” 姬无瑕一脸嫌弃道:“你是巴不得买那种透如薄纱又若隐若现的吧?” 苏槐向来不知廉耻为何物,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道:“有那种吗?” 他走过穿堂,径往后院去,又道:“有就买两身。” 姬无瑕不禁唏嘘道:“狗贼是真狗贼,禽兽也是真禽兽啊。” 转眼间,敬王的人带着罪证八百里加急赶到焲京,由京里的人负责接应打点,最终必须要把这些罪证呈到皇帝和朝臣们那里去。 敬王安插的线人,在京都潜伏多年,各行各道,或多或少与一些朝廷官员有所往来。 线人知朝中某些官员对苏槐恨之入骨,可奈何没有一击必杀的手段,于是就将此罪证暗中托送于某官员之手。 彼时,那官员家中的管家一闻声打开门,见门外没半个人影,地上却放着一个包袱。 管家拿过包袱打开一看,是个盒子,盒子里都是信件。 管家不敢怠慢,立即拿去自家主子的后院书房了。 那官员起初不明所以,可随之一封信一封信地拆开来看,神情就大骇。 而后变得异常激动,拿信的手都抑制不住在颤抖。 等官员看完了全部信件,连忙收好,心里还跳得慌。 这可是苏槐那贼子通敌的罪证! 要是把这些上呈到皇帝面前,那他跑不了就是死罪! 这官员的亲儿子死在沙场上,眼下拿住这些罪证,怎么可能不兴奋。 想必不光是他,就连皇上都在等着这一刻吧。 皇上和他们这些朝臣一样,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于是乎,官员连忙将信收好,他看了看外边天色,眼下天已黑透,他若是连夜进宫,需得层层通报,可能还没到皇帝那里去,就会被苏槐那贼子给发现。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冲动,他得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来想去,立马吩咐管家备车。 他必须要马上出门一趟,与朝中 第810章 动心的就那一款 今夜晚饭是陆杳和姬无瑕用的,剑霜来说了,他主子临了有事不得回,就不必等。 想来也是,他是相爷,事务繁多,不可能日日都那么早回。 只不过他若抽得开身,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早点回来与陆杳待在一处的时间,除非是确实有要事的时候他才回不来。 饭桌上,姬无瑕给陆杳舀汤布菜,道:“狗贼不回来正好,咱们多吃一点。吃完饭后,就去花园里散散步,我白天瞅见花园里的花开得好。” 陆杳点头应下了。 她赏不见花,也闻不到花香,但姬无瑕见她已无刚开始时那般排斥了。 其实骨子里她到底还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 饭后,姬无瑕就拉着陆杳一道出院子,到花园里走走转转了。 花园里有几簇茉莉花开得正正好,夜里褪却了暑气,那纯白的花朵散发着馥郁芬芳的香气。 姬无瑕瞅了瞅陆杳,然后顺手摘了两朵,道:“杳儿,你头发上有叶子,我帮你拈去啊。” 说着顺势就将茉莉花簪在了她鬓发间。 姬无瑕越看越觉赏心悦目,不由笑咧咧起来。 陆杳道:“在笑什么?” 姬无瑕立马收了收,清了清嗓道:“杳儿,我要是个男子,我也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陆杳道:“喜欢。”顿了顿又道,“像家人一样喜欢。” 姬无瑕挠挠头,道:“横竖能让你动心的就那一款呗。” 陆杳没承认,也没否认。 往前还没走多久,姬无瑕忽然道:“我看见黑虎往嘉俊院子的方向飞去了,莫不是又去找灰灰干架了,真是不让人省心,杳儿你先在这等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没等陆杳说句话,她撒了手就往那边窜去了。 陆杳想,看她这架势,她怕不是去拉架的而是去看架的吧。 姬无瑕跑了以后,陆杳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想着一时半刻她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便自顾自往前缓慢走着。 随之便有人迎面而来,自然而然地接替了姬无瑕,牵住了她的手。 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陆杳也顷刻认出了他来,突然明白,方才姬无瑕说跑就跑,哪是去看黑虎和灰灰打架,分明是看见他回来了,所以一跑就没影儿了。 诚然,姬无瑕也确实是眼尖,率先看见那昏暗的穿堂里走着个人影,一看便知是狗贼回来了。 她当然是能撤就撤了。 苏槐才走出穿堂,抬眸便见得月朗星稀光景下,陆杳摸索着前行的光景。 她一个人时安静的模样,不沮丧不抱怨,凡事都尽力而为。 她不习惯依靠谁,便是身边没有任何人,她也照样能找到自己的方式而活。 所以她这样的女子,苏槐知道,才最是难留得住,也最是能吸引住他。 他要的不是她因为依附而离不开他,他想要的是她因为爱他才离不开他。 她那双桃花眼里,一如以往的风华,只是因为看不见他,而少了许多的爱恨嗔痴。 她一头青丝垂顺在脑后,鬓发里别着雪白的茉莉,眉眼如画、朱唇似蕊,像是误打误撞进了凡尘、还在努力熟悉环境的妖精。 苏槐一旦牵着了她的手,就不由她挣脱,道:“出来散步?” 陆杳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苏槐低头与她说话时,声音亦是低低入耳,仿若生了钩子一般勾人的耳朵,道:“我是在明知故问。那不然我该问什么,问你今天有没有想我吗?” 陆杳无言。 苏槐又道:“我却是想你得紧。” 陆杳抿着唇又挣了挣手,他却握得更紧。 她道:“你今晚又喝了酒?” 苏槐道:“我还没吃饭,哪来的酒喝。” 他忽而就凑到她鬓边,嗅了嗅那茉莉花,唇若有若无地贴在她耳朵边,又道:“好香。” 那温热的气息入她耳中,陆杳尚未察觉自己鬓边有花,只当是这狗又开始狂浪,没好气道:“那你还在这瞎转悠什么。” 苏槐问她:“散完步了吗,没有我们继续。” 陆杳只得道:“散完了。” 结果话音儿一落,她就被苏槐倏而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前走。 陆杳黑了黑脸,才觉这狗东西话里有套。 第811章 出去料理点事 等回到院中,才进屋,剑铮就快步进来了,似有事要禀,不过没有冒然地进门去,只在门外唤了一声:“主子。” 苏槐把陆杳放在坐榻上,方才起身出门去。 剑铮在檐下压着声音细禀了两句。 陆杳也没刻意去听,片刻就听见苏槐去而复返又回了房里来。 只不过,她似乎听见他在更衣,有衣料的摩挲声。 陆杳道:“要出门?” 苏槐道:“出去料理点事。” 陆杳道:“不吃饭吗?” 苏槐一边系腰带,一边侧身看着她,道:“怕我饿着吗?” 陆杳嗤道:“要是饿一顿就能把你饿死了,那你的那些敌人不知道多省事。” 苏槐道:“等我回来再吃。” 他着了一身深色衣袍,转眼就出了门去。 他是如此,有事的时候,从来不耽搁。 且能让他这大晚上回家后又出去一趟,连饭都顾不上吃,必然是紧要之事。 他前脚才走,剑霜后脚就送了饭食来,结果却见得屋子里只有陆杳一人,不由得问:“陆姑娘,主子呢?” 陆杳道:“有事出去了。” 剑霜看了看手里的饭食,她又道:“先给他温着吧。” 剑霜应了一声,又拿回后厨去了。 那厢,官员府门前的马车已经备好,那官员紧紧抱着盒子掩藏于袖袍之下,匆匆忙忙到得前院,快步迎向府门,正欲出门登车去。 府门一开,他正要抬脚出,可哪里想到,那一步还没来得及跨出去,迎面就碰上个人,正徐徐登上他府门前的台阶而来。 府前的灯火微光落了他满身,那官员见到他如同见到了鬼一般,满脸惊恐之色。 苏槐往前走一步,他就踉跄地往后退一步。 苏槐抬脚踏进他府门,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苏槐道:“孔大人深夜欲往何处?” 官员嗫喏着嘴,神色骇然得答不上来,半晌才挤出一句:“相、相爷到此,有、有有何贵干?” 苏槐道:“与孔大人叙叙。” 后来官员极力镇定,下意识将袖袍掩得死死的,可那盒子棱角分明,袖袍能掩其面又怎能掩其形。 苏槐走到他面前,敛衣蹲下身,将那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看了看,是一封封信件。 官员满头大汗,道:“下官也不知是何人所送!相爷明鉴!下官、下官正想去找相爷,将这些东西呈交给相爷!” 苏槐道:“正好,我也有一份礼赠孔大人。” 官员随之不得不请苏槐至书房。 苏槐进了书房,将信一一拆开来看了,而后一张张点了烛火烧去了。 那官员在旁看得火烧火燎,眼睁睁看着那些罪证化作一捧灰。 这贼子,当面销毁通敌证据,如斯胆大狂妄,可偏偏他不敢阻止! 火光闪烁映照着苏槐的脸,他神色平常,徐徐道:“我这也有本账,交与孔大人过目。” 说着手指一松,那最后一抹信纸都轻飘飘落地上被火苗舔了去,随之他从袖中取出一卷书,递给了官员。 官员战战兢兢接过来一看,霎时面无人色。他越往后翻,手都抖了起来。 苏槐道:“孔大人的这些账,要是递交了上去,怕是难逃一死。” 顿了顿,又道:“你也可以当我的面烧了去。” 官员看向苏槐,有些不可置信,后来他把心一横,手忙脚乱地撕扯了往火上点去。 正烧到一半,苏槐忽然来一句:“不过这只是一份手抄本。” 官员浑身一僵,下一刻狠狠摔掷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苏槐,你这奸臣贼子!” 苏槐道:“明日我若上呈圣上,你身家性命难逃,你族亲家眷亦难逃。” 官员道:“我说了我不知那些东西究竟是何人送上门来的,已经全被你给烧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苏槐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可那眼神让官员倒抽一口凉气。 明明是夏日,他却觉浑身发冷。 在朝的都明白,但凡被这奸贼盯上了的,岂能有好收场的。 这官员心里也门儿清,奸贼还想要他死,才能彻底地闭嘴。 最终,官员问:“相爷能放过我家眷吗?” 苏槐道:“我可保他们免受流放之苦。” 第812章 怎么处理 翌日,那位官员被府人发现自缢于家中书房。 清早发现时,尸体都挂得僵硬了。 消息很快传到皇帝耳中去,也在朝中大臣之间纷纷传扬开来。 据孔府管家说,在昨晚苏相去了府上,与孔大人在书房内坐了一阵,孔大人才于半夜自缢的。 一时间,斥责指骂声纷纷对着苏槐而来。 更是群臣请愿,要将苏相绳之以法。 皇帝便道:“苏卿对此有何话说?孔卿当真是因苏卿而亡的?” 苏槐道:“我昨夜是去找孔大人叙话,走时孔大人尚好。” 朝臣怒道:“定是你逼死的孔大人!否则孔大人怎会在你走之后就自尽!” 随即又有朝臣上禀道:“启禀皇上,臣等调查孔大人书房之际,发现了半册账本,另外半册似乎已经被烧毁。” 皇帝道:“呈上来。” 太监上前取了那半册账本,朝臣又道:“上载这些年来孔大人与朝中同僚们私相授受之账目明细,关系繁杂,名目也繁多。” 朝臣们闻言,顿时满堂寂静、惊疑不定。 皇帝翻阅着看,脸色沉了又沉,而后看向苏槐,问:“苏卿可知有此事?” 苏槐道:“臣也是近日所得这账目,昨夜携去与孔大人过目确认一番。臣看在这些年孔大人也算为朝廷尽心尽力,不忍大肆彻查,便让孔大人自行上呈给圣上决断。” 他语气有些惋惜遗憾,又道:“只是不想,孔大人竟用这般方式自我了结。” 这下,方才还言之凿凿、斥责指骂的大臣们都不怎么言语了。 朝臣们心思各异,但担心得最多的应该是自己有没有在那账本上吧。 最后皇帝啪地把那账本拍在桌案上。 原本孔大人疑似被苏相逼杀,这一下子就变成了畏罪自杀。 此案要不要彻查,还是个问题。 倘若这个时候查,又得牵扯出一部分朝臣,且这些朝臣还都是苏槐的敌党。 皇帝是万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的。 遂,皇帝沉声问苏槐:“这事苏卿怎么看?” 苏槐道:“朝中正值用人之际,臣也不愿看着朝中元气大伤,是以与孔大人私下相商。孔大人怕是不想累及家人,臣请圣上看在他也算为朝廷劳碌半生,恕其家眷。” 皇帝一听,他这话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如此也就顺理成章不用大肆追究了。 皇帝沉吟道:“如此也好,就免了其家眷罪责吧。此案就移交由大理寺,若非朝中需用人,朕定严加查办、绝不姑息!” 朝臣们呼道:“皇上英明!” 后来皇帝确也免了涉案官员的抄家落狱之罪,但账上数目需得两倍补齐上交国库。 苏槐在外忙了两日,又得以清闲了两日。 中午他从外面回来,同陆杳一起用饭之际,说道:“新裁的夏衣送了过来,洗净晾干了,一会儿你试试。” 陆杳道:“衣裳还少吗?” 苏槐道:“天气热,送了些更轻薄透气的。” 陆杳道:“相爷倒也不必如此费心,我不热衷于衣裳首饰、胭脂绫罗。” 苏槐道:“我热衷。” 陆杳:“……” 她蓦然回想起在南淮的时候,这狗东西喜欢玩看人换装的游戏。 陆杳黑了黑脸道:“你热衷那你自己穿吧。” 苏槐道:“是照着你的尺寸来的,我穿不下。” 午后,苏槐果真拿着一叠夏衣给陆杳试试,道:“你若嫌麻烦,我可以帮你。既不要你脱也不要你穿。” 陆杳一把扫过他手上衣服,道:“你出去,我就换。” 苏槐也配合地踏出了房门去,陆杳利索地啪地关上了房门。 屋外阳光正烈,树上蝉也叫得欢实。 苏槐便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微微眯着眼,看着院里夏日明晃晃的白灼一片,有些刺眼。 结果还没等一会儿,房门就应声而开。 苏槐甫一回身,冷不防一堆衣裳就直接摔在他脸上。 第813章 乱七八糟的衣服 苏槐从脸上揭下来,拿在手里,又看了看陆杳道:“怎么没换?” 不提还好,一提陆杳就来气,道:“那你怎么不问问你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苏槐道:“这不是衣服吗?轻薄透气,还好看。” 陆杳简直给他气笑了,道:“所谓轻薄透气就是一层薄纱是吗?” 苏槐手上捻了捻那衣料,道:“薄纱不行吗?要是不行,那为何市面上会卖?” 陆杳道:“我倒要问问,你说的市面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市面?” 苏槐道:“现在正值盛夏,外面都这么穿,凉爽轻便。” 陆杳冷笑道:“就这,你说说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苏槐打量着她,似乎在遐想,道:“穿了比没穿更有感觉。” 陆杳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给她裁的夏衣,这分明是给他自己准备的,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兽欲。 陆杳上前一步,又一把从他手上把薄纱夺了过来,两手给他扯烂了丢院子里去。 要是现在不扯烂,回头这狗男人万一要是发起疯来,还得往她身上穿。 她必须先给他杜绝了。 陆杳回头问他:“还有吗?” 还有就一并全销毁了。 苏槐道:“这得问你的好姐妹。我一天这么忙,没有时间去逛铺子,否则铺子里的衣裳全给你买来,这身你不喜欢就穿那身,便是给你撕着玩也够你撕两日撕到手软。” 陆杳想,确实,单就买一两身衣裳,确实不是这狗男人的作风。 他都是一箱一箱买。 晚间,姬无瑕在外浪够了,踩着饭点回来。 进门就看见陆杳和苏槐正坐在饭桌边,她一屁股坐下,道:“人都齐了,吃饭吧。” 姬无瑕正啃着肉骨头,陆杳忽然来一句:“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是你给他买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姬无瑕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哦杳儿你说的新衣服啊?怎么样,试了没,还合适吗?好不好看?” 陆杳:“……” 陆杳道:“衣不蔽体,你觉得能好看吗?” 姬无瑕道:“怎么是衣不蔽体呢,分明是若隐若现,在屋子里穿,飘飘若仙,还凉快好看。” 她瞅见陆杳脸色不佳,立马又道:“杳儿,我这可是完全按照狗贼的要求来买的啊,是他要求透如薄纱、若隐若现的效果的!这狗贼一向如此龌蹉!” 苏槐道:“我要的是轻薄透气且好看,透如薄纱、若隐若现不是你提的吗?” 姬无瑕道:“那你是不是强烈要求我给你买两身回来!” 苏槐道:“你既提了,我为何不要?” 姬无瑕怒道:“老子照着给你买了,是你自己没能哄杳儿穿上,现在倒还要倒打一耙让老子给你背锅!杳儿他就是想你穿得暴露好给他看!” 苏槐道:“我是求你给买衣裳了?你别找我支钱。” 姬无瑕道:“我又没求你支钱,还不是你听说我要给杳儿买衣服,动了歪心思才肯给我钱!” 苏槐道:“说到底,为了骗我两个钱花,连好姐妹都不惜出卖。”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陆杳舀了汤,放到她手边。 陆杳是听明白了,一个想花另一个的钱,另一个又想让这一个给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所以达成了一致。 现在闹掰了,事情摆到了台面上,两个厚脸皮全然不觉有什么羞耻的,反倒以此相互撕扯对方脸面。 陆杳诚挚地建议道:“你们要不要再找人来评评理,看看谁更不要脸一些?” 两人这才收了阵仗。 这日,苏槐在书房里,剑铮来禀道:“主子要的东西已经送到京了,是否要现在抬到院里来?” 苏槐视线从手里的折子上抬起来,看了剑铮一眼,道:“不然等着过年吗?” 剑铮道:“属下这就去办。” 没多久工夫,便有数人抬着一个庞然大物进院里来了。 跟着来的还有姬无瑕。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得来瞧瞧热闹。 何况那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实在叫人好奇。 第814章 寒玉沉香 剑霜负责招呼底下人莫磕着碰着,姬无瑕便问他道:“这是什么?” 剑霜道:“是主子给陆姑娘弄的东西。” 陆杳闻声也走出房门来,姬无瑕就道:“杳儿,狗贼好像给你弄了个什么物件儿,看着方方正正的。” 这时苏槐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剑铮请示道:“想在主子卧房里摆下的话,卧房原有的床榻便得搬了。” 苏槐道:“原有的床暂搬去书房。” 剑铮应下,立马带着两个人进卧房去把床榻搬了出来。 苏槐将陆杳拉到自己身边,以免给磕碰到。 陆杳道:“这是要置换家具吗?” 姬无瑕道:“把床都搬了,莫非给整了张新床?我瞅着这形儿倒是像张床。” 原有的床抬去书房时十分轻松,可新的东西抬进卧房时却吃力得紧。 前后十个影卫搬抬。 且这新物件要占用的位置比原来的床榻要大,所以屋子里的摆设陈列都得做一番变动方才容得下。 陆杳看不见,只听得见他们在屋子里搬的搬挪的挪。 姬无瑕道:“这样岂不是大变样了,我杳儿能习惯吗?” 苏槐道:“习惯,便是慢慢习,慢慢惯。” 等一切都搬置妥当了,众人都退了下去。 苏槐带着陆杳进屋,走到那物件前,随手揭开了上面裹着的黑布。 顿时那物件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姬无瑕看得直唏嘘惊叹,道:“啧啧啧,这锦医堂就是有钱,弄出来的东西着实不凡!” 陆杳听她这么一说,就晓得是什么了。 锦医堂的寒玉床。 她弯下身,伸手去摸。 苏槐捉着她的手,缓缓带着她碰到那床面,入手清润温凉,极是怡人。 那玉打的床面足有两寸厚,四面以床架子镶嵌。 陆杳摸到床架子,上有雕纹,她道:“寒玉沉香。” 别说这床面,便是这沉香床架子,就已价值不菲。 苏槐道:“往后给你躺。” 陆杳道:“对于江湖人来说,这确实是武林至宝,但凡阳系功法之人皆想借此为辅助,能极大地降低走火入魔的概率。只是它只对预防走火入魔有用,对已然走火入魔的,却是无多大效用。” 苏槐道:“这时节睡着总比寻常凉快。” 陆杳抿了抿唇,道:“你插手江湖事,人尽皆知,这寒玉床目标又这么大,别说江湖人到处搜寻,便是你们朝廷也会紧盯着,你还敢明目张胆往家里抬,而且还是这光天化日之下。” 苏槐在她耳边道:“你担心我?” 陆杳道:“我是担心我消受不起。” 苏槐道:“你消受得起。” 姬无瑕便从旁道:“既然他是给你弄的,杳儿你就安心用呗。我看一般般人也奈何不了狗贼。” 陆杳也明白,要是这床晚上偷偷摸摸地送进来,反倒惹人探究怀疑。眼下这青天白日地送来,就当是相府新打了一张床。 可这狗男人也着实太猖狂了一些。 眼下床已经摆在这儿了,死沉死沉的,且占的地方又大,再想搬挪也不知道搬挪到哪里去,就只能由它摆放在这里。 随后有嬷嬷进来打理,将这床擦拭干净,铺上褥子,方便晚间入睡。 姬无瑕看完了热闹就一溜烟跑了,苏槐带着陆杳到院中的凉亭里坐着等。 亭外阳光热辣辣的,蝉鸣也没停过,天儿也一日比一日燥热。 嬷嬷动作快,很快收拾整齐后退了出来。 苏槐起身,牵着她回房去。 她走到门口边,停顿了一会儿,神色莫名,苏槐也不催她,只是在旁等着。 最终她还是抬脚跨进了屋子里。 苏槐道:“屋子里有变动,我先带你熟悉一遍。” 而后,哪里是桌椅,哪里是屏风架子,哪里是衣橱和床,苏槐都带她一一摸索过去。 看得出,她亦在努力适应和熟悉新的变动。 在房里转了两圈,苏槐问她:“可熟悉了?” 陆杳点点头。 他便牵着她走到床前,拿着她的手弯下身放在床面上,道:“这是床。” 他声音温润极了,勾人耳朵,陆杳听来有些像她抚摸到的这玉床一般浸润无声。 她不着痕迹地稍稍离他两分,道:“我都 第815章 你还要抱多久? 陆杳全然入定了去,不知不觉,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也无所察觉。 苏槐见状,终于出声道:“你可以不用着急,慢慢来。” 不多时,她缓缓睁开眼,眼瞳里蓦地有两分赤色流转,她吁了口气,道:“我没急。” 便是今日不探也知,她体内真气伐乱难平,急是急不来的。眼下已经这般了,要是再急,也只能走火入魔得愈加厉害。 她又闭了闭眼平息,许久那抹赤色方才逐渐消退。 她这一坐,不知不觉就坐到暮色四合。 外面霞光洒满了院落,极是绯艳。 苏槐所有的公文也都翻阅完了。 陆杳沉得住气,便是让她静坐入定一整日,她也能坐得住。 后来她动了动身,伸腿往床边趿鞋,想出去走走。 只是刚走两步,冷不防就撞翻了一张屏风。 那屏风倒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响,她人也往前扑倒。 几乎同时,她听见窗边也有什么东西翻倒在地,下一瞬,便有人横挡过来,她一下子扑进他怀中。 她投怀之际,苏槐便也不客气,顺手勾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拥住。 那时候,陆杳都忘了要挣扎。 她只埋头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了压瞬间如涛浪一般翻腾起来的心绪。 苏槐道:“不是熟悉了吗?” 半晌,陆杳才若无其事地应道:“一时没想起。” 她是没想起房里的变动,下意识还按照之前的来,等磕碰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苏槐道:“无妨,这两天你慢慢熟悉适应,我看着你。” 陆杳道:“你看着我,你没你自己的事要做吗?” 苏槐道:“你不是我的事吗?” 陆杳默了默,道:“相爷要是只顾在这里耽搁,就不怕叫你政敌钻了空子,趁机打压收拾你。” 苏槐道:“即便我心我人都在你这里,他们也收拾不了我。” 陆杳抿了抿嘴,说不过他。 他手臂愈加收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他像极了一条闻着肉味的贪婪的野狗,在她耳边和颈窝里一遍遍深嗅着。 陆杳绷着声音道:“你还要抱多久?” 苏槐道:“你给我抱多久?” 陆杳道:“你放开。” 她给捂出了一身汗,可狗男人闻言非但不放,还恨不得把她捂化似的,她没好气道:“你干脆把我掐成两半截得了。” 随后她又在屋子里熟悉了两遍,走到那靠窗的坐榻边时,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她蹲下身去捡,捡到一本本文书折子。 想必是方才他撞翻了小几,这些折子散落了一地。 苏槐把小几捡起来,安放回坐榻上,陆杳摸索着将折子也一本本捡起来。 苏槐道:“你不必管它们。” 陆杳道:“硌我脚了。” 她把折子放回他小几上,便又转身往别处去了。 苏槐眼神一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忽然来一句:“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陆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以。” 苏槐道:“那你亲一下我。” 狗东西惯会得寸进尺,陆杳黑着脸抬脚就走出房门,懒得理他。 不知不觉,还有两三日就快到了阴阳先生定下的动土之日。 阴阳先生要的东西,剑霜也都一丝不苟地去准备齐当。 下午苏槐回来,陆杳在房里静坐,姬无瑕百无聊赖地守在院子里。 好不容易等到狗贼回来了,姬无瑕开门见山道:“过两天,等凌霄师父的事情一办妥,我和杳儿就要离开京城了。在此之前,麻烦你先把账结一下。” 说着她就掏出了自己的账本。 苏槐在廊下一边洗手,一边听她念账目。 剑铮剑霜一脸麻木。 这妖女天价宰他们主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次她都没干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竟也被她算了价钱。 总共加起来,又是上万的数。 剑霜忍无可忍,道:“你真当主子是开钱庄的,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吗?” 姬无瑕道:“难道他不是开钱庄的吗?” 剑霜一噎。 苏槐拭了拭手,道:“那要不要我送个钱庄给你? 第816章 送给你 姬无瑕以为这狗贼又在耍什么花样,可是当剑铮把一只沉甸甸的盒子交到她手上时,她还以为是银票呢,结果打开一看,却是一堆各种各样的纸契和各种各样的玉章。 姬无瑕还有点懵,道:“什么玩意儿?” 苏槐道:“这是万顺钱庄的庄契和印章。” 姬无瑕一听,赶紧把纸契和印章都拿出来看,果真,全刻有万顺钱庄字样。 万顺钱庄她知道,京城里好几家,还有各地比较繁华的郡城里,也开设有庄子。 这种时候,姬无瑕难得比平时更冷静,道:“你什么意思?” 苏槐道:“送给你。” 姬无瑕:“……” 这下她反而更不可置信了,道:“真送我了?” 苏槐道:“随你怎么打理。” 姬无瑕道:“真的随我?” 苏槐看她道:“你不想要?不想要就放下。” 姬无瑕把盒子抱得死死的,但凡到了她手里的,哪是说放就放的,何况这他妈还是整整一个钱庄啊! 姬无瑕嘴上道:“狗贼,你不会是给我挖坑吧?是不是钱庄里的钱已经被你掏空了,你留个空壳子给我?” 剑铮道:“账簿在钱庄里,近些年一直都是盈利的,你若不信,自己去查查账簿便是。” 姬无瑕再次确认道:“真的给我?” 剑铮道:“这庄契和章印都已经在你手上了。” 苏槐吩咐剑霜:“带她去钱庄交接一下。” 剑霜应下:“是。” 姬无瑕临出书房时,不忘回头看着苏槐,问:“你到底还有几个钱庄?” 苏槐道:“你还想要几个?” 姬无瑕也晓得,一个钱庄算是这狗贼的极限了。 姬无瑕便对剑霜道:“现在就带我去瞅瞅那万顺钱庄,要是敢弄个亏空的窟窿壳子来糊弄我,过两天我就带着杳儿远走高飞,让你们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这一去,直到晚上用晚饭的时候姬无瑕才回来。 彼时她风风火火地窜进屋,挨着陆杳一坐下,就兴冲冲道:“杳儿,你家狗贼果真送了我一个钱庄!” 陆杳:“……” 姬无瑕又道:“我去看了,那门面是气派,迎来送往的,看起来生意不差!” 陆杳道:“他这个时候送你一个钱庄?” 她知道下午的时候姬无瑕找苏槐结账一事,但后来他们去书房里谈了些什么却是还没来得及问。 眼下看来,何须她问,姬无瑕一五一十地都得给她交代明白。 姬无瑕道:“今下午我是来找他结账的你知道吧,可我也没想到这狗贼这回居然出手如此阔绰,居然拿个钱庄砸我!” 说着她就一拍桌子,“妈的狗贼真是太有钱了!” 陆杳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知道吗?” 姬无瑕道:“我当然知道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提前把那钱庄掏空了拿个空壳子来糊弄我,于是我就赶着去视察钱庄了。” 她凑过来两分,又道:“我去看了,那库里可都是钱!所以我已经跟他们做好交接了,正式接手了万顺钱庄!” 陆杳揉了揉额心,姬无瑕仰天大笑,又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他们东家了!” 姬无瑕还道:“我看钱庄经营地挺好的,各地方也都有分号,我要是把钱搬空了,就不能钱生钱了,所以还得继续经营着走。” 陆杳道:“你会经营吗?” 姬无瑕道:“不就是做生意吗,谁还不会了。我之前不也是做生意的,只不过是做杀人的生意罢了。” 她一脸兴奋又唏嘘:“不过这钱庄的账本是真的多,堆起来好几大摞,要想了解钱庄的经营状况,我必须得先吃透他们的账本。从明天起,我就是个大忙人了。” 这时苏槐从书房出来,进了隔壁这屋子,闻言道:“忙些才会有钱进。” 姬无瑕当即跟苏槐分工道:“我忙起来顾不上,杳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苏槐道:“她在我这,横竖不会少她吃穿,也不会让她劳心费力。” 姬无瑕道:“这一点我确实放心。” 苏槐道:“我先祝你财源广进、多多益善。” 姬无瑕道:“这个好说!来来来,吃饭!再搞点酒来,喝两杯!” 剑霜还真去取了酒来。 第817章 动土 这哥俩儿都快喝上了,陆杳一脸面瘫地问:“说好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呢?” 姬无瑕安慰道:“没事的杳儿,你不用慌,反正他跑不了,要是那钱庄真有问题,等我弄清了账,我再跟他好好清算清算!” 苏槐斟了两杯酒,然后两人就喝上了。 陆杳忽有所感,就好像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莫名其妙掉进了坑里,姬无瑕还劝她在坑里躺平,她好把她顺手埋了。 陆杳问:“这酒好喝吗?” 姬无瑕道:“好喝啊,杳儿你要不要来两杯?” 陆杳道:“那就给我来两杯。” 苏槐道:“这酒劲儿大。” 陆杳随口道:“有你劲儿大吗?” 她平时少有饮酒,但也有一定的酒量,只不过不如姬无瑕行走在外时随时随地都能跟一帮人称兄道弟地痛饮。 苏槐给她倒了酒,她喝两杯于她也犹如白水。 不一会儿,腹中才腾起一股子暖热,热得她背心有些汗意。 当晚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去了。 往后这两日,姬无瑕几乎不见人影儿。 她当然是去盘她的钱庄了。 就那些账簿,她想要彻底吃透,怕是得耗个三五月的吧。 两日后,便是动土日了。 时辰定在日落以后。 陆杳跟着苏槐出了城,到了山上以后,正逢落日自远方那山坳里缓缓沉下去。 天边仿若着了一层又一层染透的霞衣,晚风一吹,便漾开了斑斓绮丽的色彩。 阴阳先生在坟前挂了纸帆,在风里一晃一荡,像是给亡人引路一般。 陆杳捧着盒子,静跪于墓前。 待先生说可以动土了,这活自是落到剑铮剑霜和姬无瑕三人手上。 一铲铲泥土被掀开来,随着时间,头顶的天幕也一点点褪成了纯净的青蓝色,好一番月朗星稀之景。 陆杳蓦然问:“这霜兰,长得还好吗?” 苏槐在她身侧,道:“天气热,没怎么长。但也没枯死。” 说着,他带着她的手往坟前摸一摸,摸到了霜兰的叶子。她手丈量了一下,确实不见长高长壮。 最后露了棺盖,是苏槐亲手启棺。 陆杳面上没有神情,但手里一直死死抱着师父的骨灰盒子。 苏槐来接盒子时,她也抱着没撒手。 他便没催,安静地等着。 后来陆杳主动把盒子交给他,轻声道:“今日两位师父合葬,是好事。” 她说这话时,红着眼。 只是她再也没有大师父了,一丝念想都没有了。 苏槐道:“不管生前与身后,能同寝而眠当然是好事。” 他将盒子放进了棺中。 阴阳先生道:“所谓盖棺成局、尘埃落定,阴阳有别,此后生者有生路,亡者过黄泉,两不相交,各自安好。” 盖棺后,姬无瑕和剑铮剑霜又挥着铲子将泥土刨回去。 待一切都办妥当以后,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山风驱走了暑气,变得凉爽起来,放眼望去,那京都城里灯火万千、靡靡璀璨。 陆杳在坟前烧着纸,姬无瑕也赶着来烧了一把,道:“凌霄师父,夜藏前辈,这下你们算是彻底重聚团圆了。 “你们好好过日子,阴间应该也有江湖的吧,你们也可以去云游阴间,惩戒恶鬼。要是钱不够了,就给狗贼托梦,让他烧钱来。” 说着又启了两坛子好酒,洒在坟前,酒香四溢。 等做完了这些,坟前还燃着香烛没灭。 大家伙就坐下来歇口气,等明火燃完以后再行下山。 姬无瑕一屁股坐在陆杳身边,她转过身望向那京都城,忽道:“杳儿,你要是能看见就好了,那京城的夜里看着可真美。” 陆杳应道:“我知道,我看见过。” 她也曾和某个人坐在这山上,一同遥望过京都。 姬无瑕满头大汗,汗水都顺着额头流到眼皮子上了,她这才掏出一方帕子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结果姬无瑕擦着擦着,发现空气突然安静。 她抬头就看见剑铮剑霜像看鬼一样的眼神把她看着。 准确来说,是把她手里的帕子看着。 姬无瑕差点炸起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用帕子吗?” 第818章 没叫你勉强用 等墓前明火都熄了,一行人方才下山去。 回到相府,洗洗吃饭,而后各回各处休息。 原本是打算等合葬一事完成以后,她们就离开这里的,可是现在姬无瑕突然有了事情做,陆杳便没再向她提何时启程。 倒是姬无瑕,晚上吃完饭,回自个院里时,主动跟陆杳说道:“杳儿,要不,你再在这里住些时日,等我把我那钱庄的账理清楚,咱们再走成不?” 陆杳应道:“好。” 姬无瑕有些不放心,凑过来问:“杳儿,你不会生我气吧?” 陆杳道:“不会,旁人处心积虑,这也不是你能抵抗得了的。只能说,这钱庄来得是时候。” 姬无瑕觑了一眼苏槐,道:“就是,要气也是气那个旁人。 “钱庄是无辜的啊,它既然凭着缘分到来了,总不能不要它吧。 “人怎么能为了点坚持操守连钱都不要了呢你说是不是。” 所以姬无瑕想得开,陆杳也想得开。 横竖已经在这待了大半个月了,再多一阵子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姬无瑕道:“杳儿你放心,等我忙完,咱们就往下个地方去!你早点休息,明个一早我还要去钱庄转转,先走了!” 说着她就跟阵风儿似的跑出院子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姬无瑕确实没时间来找陆杳消遣,她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影儿。 大多数时间都是剑霜在院里守着,偶尔陆杳问他两句姬无瑕的情况,剑霜便如实道:“姬姑娘这几日早出晚归,晚上回来得晚了,就没有来打扰陆姑娘休息。”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回主子肯下血本把个钱庄拱手送人,无非就是想留住陆姑娘。 陆姑娘这等心思的人,又怎会不明白。 只是连剑霜都没想到,陆姑娘会这般容易就答应留下来。 明明之前陆姑娘都是恨不得早日离开的。 如今她和主子也没有先前那般争锋相对。 苏槐回来时,陆杳在房里打坐。 她似乎入定已久,没有察觉到他回来。 她额上有汗意,细密的汗珠微微湿了她的鬓角。 看来这寒玉床对她来说确实镇不住她的真气,她自己也有分寸,不敢过于调动内息。 苏槐没去打扰她,径在廊下洗手。 陆杳脸色越来越白,动了动眉头,不知不觉汗意更浓。 她蹙起眉尖,显然是在极力压制。 就在苏槐刚擦干手上水迹,忽闻房中轻细的动静,立刻折身便掠进房中。 结果就见得陆杳倾身探到床外,张口便吐了一口污血。 陆杳有些乏力地一倚身,不想却恰恰倚进一方怀中。 她眼皮都没动一下,道:“回来了。” 苏槐搂着她,吩咐外面的剑铮:“去叫墨大夫来。” 陆杳道:“算了,我这情况,墨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缓缓就好。” 她便阖着眼,安静地靠着他,放平缓自己的呼吸。 苏槐道:“你说这寒玉床不能调理你的身子,你便用来纳凉,没叫你勉强用。” 陆杳扯了扯嘴角,道:“用来纳凉多浪费。” 顿了顿,又道:“便是不能调理我走火入魔的情况,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缓解银蛇花的后遗症。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相爷的一番心意。” 苏槐道:“我的心意不是给你这么用的。”他手指伸到陆杳嘴角边,替她拭去那抹殷殷血迹。 陆杳道:“那不然应该怎么用?一日日浑浑噩噩地度过下去吗?我眼不能见,鼻不能闻,我一人走出这个院子,连大门在哪里都不知。” 苏槐将她拥紧,她又平心静气地道:“我现在这副样子,对你来说,最是好应付。 “只要我进了你这门,你便有的是法子让我出不去。我若一直不好,永远不好,你打算要把我圈养在这里一辈子吗?” 苏槐道:“我是有此打算。但你的功力和觉识,总有一样会好。” 陆杳道:“我要去云金,你会放我去云金吗?” 苏槐道:“眼下不会,两国不太平,你若去了,他们便可挟制我。等我拿下云金,再带你去。在这之前,你便安心留在这里。” 第819章 送来的嫁衣 过了一会儿,陆杳道:“我想回药谷。” 苏槐道:“你若回去了,我找不着你,想见你一面都难,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陆杳抿了抿嘴,道:“那你就继续把我圈在这里?” 苏槐道:“你想去哪儿,我抽空陪你去。去街上逛铺子,还是去城郊避暑?亦或是去找阿汝聊天解闷?” 陆杳突然觉得胸口痛。 跟他聊到最后,总能一肚子气。 陆杳见好言相商失败,她便抽身从他怀里出来。 苏槐却是抱着她不肯撒手了。 两相拉扯之际,苏槐索性将她紧紧扣在怀里,问道:“是不是家里待烦闷了?想出去走走是吗?要不要去逛逛衣裳首饰铺子,给你买新衣裳新首饰来穿戴。” 陆杳问:“穿戴给谁看?” 苏槐道:“穿戴给我看。” 陆杳黑着脸道:“那还不是为了满足你自己!” 苏槐道:“那你想我如何满足你?” 他把人禁锢在臂弯里,说话时就在她耳边,那气息钻得她难受。 他低低又道:“我做梦都想要满足你。” 陆杳越听越不对味儿,挣了挣腰身,没好气道:“你要不要看看你有多浪荡?” 苏槐道:“你说说看,我多浪荡?” 适时,剑霜走到屋门外,房门都没关,但他哪敢进去,他和剑铮两个都跟木头人似的,垂头禀道:“主子,喜铺送了衣裳来。” 陆杳和苏槐都不说话了。 剑霜又补充:“是几月前主子给陆姑娘定下的嫁衣。绣娘花了几个月的工夫,终于绣好了,今日给送了过来,看看是否合身。眼下正在前厅候着。” 陆杳一时神色莫名,头靠着苏槐的肩膀,也忘记了挣扎。 苏槐边搂着人,边道:“把衣裳送进来。” “是。” 不一会儿,剑霜就去而复返,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盖着红色的锦布,进了院里来。 只是走到屋檐下,他把托盘交给剑铮。 剑铮不接:自己送进去。 剑霜冷眼:以往都是你近身在主子身边伺候。 剑铮:是你去拿的衣裳,难道不该有始有终? 剑铮剑霜你催我我催你,这厢陆杳也在使劲试图从苏槐身上挣脱。 结果狗男人非但脱手,还得寸进尺地把她拽到自己身上来,坐在自己腿上。 陆杳都要炸毛了,咬牙压着声音道:“让人进来看着好看吗?!” 苏槐道:“你当他有胆子看?” 他又道:“反正你也看不见。” 说着他还是扶着她头压在怀里,让她背对着,对门外道:“拿进来。” 剑铮始终不肯接手,最后还是剑霜硬着头皮端着托盘送了进去,目不斜视,照苏槐的要求,放在一张凳子上,又把那凳子往前挪,放在苏槐触手可及的地方。 剑霜连忙转头就退下,顺带把房门关上。 苏槐揭开锦布,可见一叠火红的嫁衣叠得整整齐齐。 他伸手拿起来,那衣裳顿时散开,可见衣上绣满了栩栩如生的金羽凤凰和七彩牡丹。 从衣襟到袖摆,再到裙角,无一不是团花锦簇、如意云纹遍布,与那金凤牡丹相得益彰,极尽华美。 苏槐握着陆杳的手,陆杳有些抗拒,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带着抚上那衣面。 精细的绣纹一一至指下摩挲过。 苏槐在她耳畔道:“丹凤呈祥,白首嫁约。这件衣裳倒也能看,我都是请的京中最好的绣娘,绣上几月,成果与宫中内造相差无几。” 陆杳无言。 她身子被禁锢在他臂弯里,手指摸到的绣纹,光是用触觉也能知道,那绣纹整齐光滑,当是美不胜收。 苏槐道:“试试。” 陆杳道:“我不试。” 苏槐道:“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道:“合不合身又如何,你觉得眼下我会穿着它跟你结婚吗?” 苏槐身体往后靠了靠,靠在床柱子上,道:“不结婚就不能穿了吗?” 陆杳道:“这是嫁衣,你知不知道什么嫁衣?嫁衣便是结婚穿的衣裳!” 苏槐道:“那不结婚穿了它会怎样?会死吗?” 陆杳:“……” 他的狗逻辑一向让她无力辩 第820章 你就摸摸我 苏槐又道:“这嫁衣是下了毒还是下了咒,我倒要看看,你不跟我结婚,穿了它会不会死。” 说着他便亲自动手来剥她衣裳。 陆杳捂得紧紧的,一手抓住他的手,邪火一下窜上来,道:“狗东西,你非要这么不讲道理是吗!” 苏槐动作顿了顿,道:“你不肯跟我结婚,我不逼你。我就只要你穿给我看看。” 陆杳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看过。你别忘了,以前跟你订过婚,结过婚,又不是没穿过。” 苏槐道:“以前是以前,如今不同。那日在药谷,你亲口答应过我要嫁我,我给你准备嫁衣也是你亲自点了头的。” 这一点陆杳没法辩。 苏槐又道:“正因为你应了,我才寻遍全京城最好的绣娘,花足了时间和工夫在这上面。既然你应了,便是你不跟我结婚,这衣裳你也得穿,不然我钱白花的吗?” 苏槐问:“你是自己穿还是我替你穿?” 没等陆杳松口,他便脱开她的手,手指转而便扯开了她的衣带。 陆杳手忙脚乱地来抓他的手,道:“老子自己穿!” 苏槐道:“就在我怀里你自己穿,我看着你穿。” 陆杳骂道:“滚你妈的!” 她翻身就要下地去,结果苏槐长臂一捞就又把她捞了回来。 夏日的裙裳本就单薄,他直接给她撕扯了去。 陆杳越骂他他越来劲,但这种时候她已经气得没法不骂他。 “苏槐,你这混账玩意儿!” 苏槐道:“我是混账玩意儿。” 最后她衣衫都给他扯落,丢在了地上。 身上只剩一件肚兜儿。 苏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兜儿,陆杳就是再瞎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她只得随手飞快地抓过那身火红的新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 她自己不知,好好的一身嫁衣,此时此刻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一股子雨过天青、花落满径的凌乱美。 那火红艳烈的嫁衣,衬得她也跟着明艳了两分,衣裳松松垮垮地裹在她肩上,裹不住细润的锁骨和圆巧的肩头,亦裹不住胸口那抹肚兜儿颜色。 整个看起来,比正襟衣着时更添蛊惑人的美态。 像春夏时节盛开得最艳的那支莲,又像凛冽向上最烈的那朵梅。 透着一股子腐蚀人心的芬芳。 唯有他一人见过,她盛放时的模样。 苏槐伸手去捞她那压在红衣衣襟下的青丝,直白地道:“看你这样,我火都起来了。” 陆杳正恼着,扬手就又要打他。 可手在半空中蓦地停顿住,又没能打得下去。 苏槐道:“我给你打。” 说着就拿住她的手,要往自己脸上凑。 陆杳极力收着力,他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又道:“你舍不得了吗?” 陆杳气极道:“苏槐,你是不是有受虐的毛病!” 到最后,她硬是被他带着,最后只能蜷着手指,碰到他脸上去。 苏槐道:“你要舍不得打,你就摸摸我。” 陆杳手指碰到他脸的那一刻,神色就有些怔忪。不知不觉被他捋平的手指,抚在他脸上。 他带着她的手,抚过他眉眼鼻梁,道:“你看不见我,摸也能摸出是我。” 她手指接触到他的鼻息,掠过他的嘴唇,到后来,苏槐微微松了松手,她无所察觉,下意识地抚摸着他的容颜。 她都未曾去想,确实已经很久,不曾见到他的样子了。 她手指流连在他的脸上,摸到他的眉骨,摸到他的睫毛和眼角,竟又将记忆中深藏的模样一笔笔全然勾勒了出来。 猝不及防,竟如斯清晰。 她指尖倏而一颤。 苏槐一直盯着她看,斜倚着的姿势,半垂着眼帘,眼梢微微上挑,道:“摸清楚了吗?” 陆杳这才猛然回神,又钻了他的套子。 打是打不下去了,两相僵持了许久,陆杳抿了抿唇实在忍不下今日这口恶气,后来她头脑一热,伏身就朝他扑过去,埋头在他肩膀上,狠咬了他一口。 在她咬他之时,苏槐顺势就勾住她的腰将她狠狠收紧在怀里。 仿若陆杳咬的不是他,他丝毫不知痛一般。 他竟还笑。 似许久没有这般让他高兴的事情,那眉眼间皆是如妖似魅的笑意,勾人得很。 第821章 需得步步为营 陆杳嘴上一点都没省力,虽隔着衣料,她想她一定是把他咬痛了的。 可是,在咬他那刻,在他狠狠抱住她那刻,过往从前,全像活过来了一般,疯狂地在她脑海里跳跃。 她的甜蜜,她的绝望,还有她的难过,一股脑全泄愤在口里齿端上。 她脸色发红,额头青筋凸起,也不知是在用力发泄,还是在拼命压抑自己不要全部对他发泄。 到最后,她又怕真咬掉他一块肉似的,突然就松口了。 整个人感到十分颓然,有些乏力,歪头靠在他肩上,阖着眼,眼角通红。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发。 待平静下来,陆杳方才哑声道:“你方才在笑?” 苏槐道:“你知道我在笑吗?” 陆杳道:“你的嘴角上扬了。” 也是,方才咬他时,他低头拥住她,与她侧脸若有若无地碰到。她感觉到了。 陆杳又道:“有那么好笑吗?” 苏槐道:“一定要好笑才能笑吗?高兴不能笑,快活不能笑,想笑不能笑?” 陆杳懒得再跟他争。 片刻,她还是有些意难平,道:“苏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奸诈狡猾之人,没有之一。” 苏槐将她腰身往上提了提,与他贴得更紧更近。 陆杳一下子僵着动也不动。 而后听他热辣辣地咬着她耳朵回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 陆杳:“……” 想跟他骂一架,这要怎么骂? 两人便一人靠着床,一人伏在他怀里,两相静静依偎着。 直到落日西沉,洒了满屋子鎏金的余晖。 陆杳歪在他怀里居然一时大意就睡着了过去。 她内息不稳,身体也确实是倦,等她醒来,还有些乏力。 她撑着身想起,苏槐却掌着不放。 苏槐道:“你睡舒服了,是不是也该让我舒服了。” 陆杳都不用刻意去感受,半点没有消了气焰。 苏槐又道:“给我亲一下如何。” 陆杳道:“真要打一顿你才舒服吗?” 随后陆杳从他身上下来,他没再阻拦。 那绣着如意云纹的衣缘从她肩头滑下来,他还好心地帮她往上拢了拢。 她甫一下地就赶紧拉开同他的距离,生怕他又拽她回来似的,连鞋都顾不上穿。 她紧紧拢着衣裳,赤脚转身就往衣橱那边走去。 嫁衣被她这样一裹,反倒裹出她身姿曲线,苏槐盯着那抹背影,一头青丝垂至腰后,真真是曼妙至极。 他之所以不阻她下地,或许就是想看一看她这般光景。 那眼神如狼似虎,恨不能将身段捉回来把在手里玩,但他又心知,得步步为营,急不来。 尽管他眼神肆无忌惮的猖狂,但说话的声音却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道:“需要我帮你吗?” 陆杳道:“不需要。” 她摸索到一身衣裳,你拿去屏风后面换。 苏槐道:“你没拿肚兜儿。肚兜儿不换吗?” 陆杳没理他。 他自顾自道:“一会儿反正也要洗漱,眼下换了,洗漱时还得再换。” 陆杳还是没理他。 他又道:“你穿这身嫁衣很好看。” 他思量着,“要不以后多做几身,你在房里穿给我看。” 陆杳忍无可忍,冷笑道:“在房里换着嫁衣穿给你看?相爷可真是会想,夜夜都娶新娘子吗?” 苏槐道:“那我夜夜都入洞房。” 片刻,他又来一句:“你胸口没以前那么鼓了,是吃得少的缘故吗?” 陆杳骂道:“狗东西,你闭嘴!” 苏槐道:“便是没味道,还是该尽量多吃一些。” 陆杳气得把嫁衣摔出来,扔他一脸。 结果他捧着闻了闻,道:“沾了些你身上的味道,挺香。” 陆杳:“……” 跟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计较什么,还不是自己气自己! 第822章 只要你还肯结 这厢,焲京的消息情况很快传回了云金。 随从到敬王跟前,来禀道:“主子让送去焲京的罪证,咱们的人顺利交去一名京官府宅处,结果却又被那奸相给连夜拦截下了。” 敬王并不十分意外,道:“真要是让我钻了空子,苏相就不是苏相了。” 随后,敬王写完了一帖字,方才又道:“那便将其他的手抄本再想办法送到其他焲京大臣的手上。” 随从想了想,道:“那奸相如斯狡猾,咱们若再往焲京官员手上送,恐怕迟早得被他抓住线索,势必将咱们的人连根拔起,到时候主人在焲京布下多年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敬王道:“这无非就是个博弈的过程,看看谁先得半筹。能让他焲京朝中乱上一乱,我损失些人也值得。” 他要的也是焲京先乱起来。 所以他事先准备了数份手抄本。 他擅书,模仿信上笔记也仿得天衣无缝。 将那些手抄本纷纷送去焲京,即便是被苏相给拦截了下来,照苏相的性子,必不会对得到罪证的焲京官员留活口。 这样的事发生一起倒还好说,可若是接连发生三起五起,他苏相杀了三个五个,焲朝朝堂还不得大乱,恐怕对苏相更是忍无可忍、群起而攻。 随从应道:“属下知道了。” 眼下,苏槐将怀里的嫁衣叠了叠,他一边闲适地叠,一边徐徐对屏风后更衣的陆杳道:“今日这衣裳还是不算试出效果来,改天再好好穿试一遍给我看。” 陆杳冷道:“怎么不算?” 苏槐道:“你方才试的只是在洞房的时候勾引我的样子,在堂上拜堂迎客时的样子还没出来。难不成你打算跟我拜堂迎客时,也只穿件肚兜儿套件嫁衣?” 陆杳深吸一口气,道:“是哪个畜生扒了我的衣服让我只能套件外衣!” 苏槐道:“我是畜生,下次正经再试一次。” 陆杳退而求其次道:“下次,就等我眼睛好了再试吧。” 苏槐道:“你是用眼睛试的吗?” 陆杳道:“既是给我准备的嫁衣,我若不能亲眼看一看岂不遗憾,也枉费了你的一番心意,相爷说是吗?” 苏槐摩挲着手指,片刻道:“只要穿在你身上,就不算浪费我的心意。你想亲眼看一看,往后我再着人制,你不光能日日看,还能日日穿。” 陆杳嗤笑两声,道:“制得再多,嫁衣嫁衣,也始终是与婚姻相系的,这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吗?要是相爷一个人看了就作数,那你自己跟自己结婚去吧。” 苏槐道:“只要你还肯结,等你能见了再试也无妨。” 陆杳愣了愣,只顾着跟他争辩,一时话没多想,听狗男人这一说,她蓦地才反应了过来,她答应要试,在他的理解上便是没再反悔与他的婚事。 陆杳还想说什么,一时半会却说不出来。 苏槐叠好衣服放在床边,便先起身出了去。 晚间,苏槐在书房,叫来剑铮询问:“有消息了吗?” 剑铮垂首道:“给孔大人传消息的人隐匿了踪迹,尚未抓到,照主子吩咐,往朝中对党各处安插人手和眼线,一时都没有发现,请主子恕罪!” 苏槐道:“那些朝臣,我若是发现一个杀一个,倒也引起恐慌,如了对方的意。” 眼下朝中人手不够,他还不能把他们全杀了。 是以苏槐道:“罢了,放出消息去,今夜开始捉拿云金奸细。” 于是当天晚上,有云金奸细夜探官邸的消息很快传开。 云金奸细与朝中官邸有所往来,皇帝一听,此事当然不可姑息,于是加派兵马巡守京都。 同时,朝中各臣亦人人自省自危,眼下云金与本朝关系微妙,生怕与所谓的云金奸细扯上干系。 这风声一下子紧了,不光官员们,还有京都城的百姓们也对云金格外的敏感。 要是发现可疑线索及时报官,还能有赏。 是以那云金的线人不敢再轻易行动。 否则任务没完成,反倒被奸相给一锅端,实在得不偿失。 敬王得知此事后,苏相先声夺人,而且恐怕他也是盯死了的,云金的线人一有所行动,必然会被他抓住。 再者焲京有云金奸细的消息一经放出,那那些罪证就少了几分可信性,反而多了几分栽赃的意味。 敬王道:“原也没指望靠着苏相与平王的通信便能制衡他,此事暂且放下。再传一消息。” 他知道,真正能制衡住那人的,唯有他身边真正在意的人和事。 第823章 帮忙算算 姬无瑕近日不见人影,苏槐似乎也很忙,整日早出晚归。 中午的时候也不见回来,倒是嘉俊和灰灰过来和陆杳一起用饭。 上午的时候,墨大夫就背着个药箱,烈日炎炎下挥汗如雨地过来了。 墨大夫道:“陆姑娘哪里不舒服?” 陆杳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墨大夫道:“那叫我来干什么呢?” 剑霜便从旁道:“是主子吩咐的,说陆姑娘昨日吐了血,叫墨大夫来看看。” 墨大夫哆道:“吐血,在你们习武人当中,那不是很常见的吗?这有什么紧要的,你主子不也隔三差五地吐吐血?” 剑霜一脸正气道:“可主子放心不下,陆姑娘本身情况也比较复杂,叫你看你就看,不然你自己去禀主子。” 墨大夫唏嘘道:“真是的,我又没说我不看。” 说着就进屋,取出脉枕,让陆杳伸手。 本身陆杳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清楚,没什么需要看的,可事情都摆在这儿了,她也只好伸手。 墨大夫一诊,又哆道:“看吧,陆姑娘内息乱成一团,我能力有限,又治不了,看了也等于没看。” 剑霜道:“那陆姑娘昨日吐血,要紧吗?” 墨大夫道:“真要是要紧,昨天就出症了。不过我可以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虽然收效甚微吧。” 陆杳道:“不用了,我有药。” 墨大夫一听,眼神矍铄,道:“什么药?陆姑娘可否给在下看看?” 陆杳道:“这是家传秘方。” 墨大夫有些沮丧,陆杳却又道:“不过若能弄清楚这药的成分,也是墨大夫自己的本事。” 说着,便放了一粒药在几上。 墨大夫喜出望外,笑哈哈道:“还是陆姑娘爽快!” 陆杳道:“我现在看不见,也失去了嗅觉,若往后需要用到药材的时候还需得请墨大夫帮忙。” 墨大夫道:“好说好说,我乐意之至。” 姬无瑕几天没露面,再来找陆杳时,陆杳听她呼吸都像是充满了疲惫。 她进屋里给自己灌了几杯凉茶,陆杳问她道:“这万顺钱庄的东家还好当吗?” 姬无瑕一头栽在桌面上,道:“别提了。我竟没想到,做正经生意赚钱比赚人头钱累多了。光是那些账,我一看,就一个头肿成两个大。” 陆杳再晓得不过她的性子,那都是开始狂热,尤其是像看书理账这类枯燥的事,没几天她就坐不住。 陆杳挑了挑眉,道:“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把账全都吃透吗,现在吃了多少了?” 姬无瑕道:“老子这边的还没算完,那边的又送来两大摞,他妈的做牛做马都没这么累的。我看当这东家还没当个大堂跑卒轻松!” 陆杳道:“你可以把账本搬回来看。” 姬无瑕立马来了些精神,抬起头道:“杳儿你帮我啊?” 陆杳道:“你让我一个瞎眼的帮你看账本,你好意思吗?” 姬无瑕又一头栽了下去。 陆杳又道:“不过我可以帮你算算。” 姬无瑕起身就往外跑,道:“我这就去拿。” 没多久,她就让剑霜帮她一起把一摞摞账本搬了回来,搁在桌上,还带了一把算盘来。 陆杳粗粗摸了摸,道:“这么多?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账本?” 姬无瑕道:“说是从去年开始的账,钱庄账房那里还没搬完呢。听掌柜说,钱庄去年进行了一次革新,要想了解到钱庄切实的经营状况,还得从去年开始看。 “而且从我接受之日起,那之前的营收都得给狗贼,之后的才是我的,那我不得算个清清楚楚,他休想从我这里多分走一厘钱。” 陆杳没再说什么,伸手让姬无瑕把算盘给她。 她伸手摸了摸那些算盘珠子,一顺溜抚整齐。 而后姬无瑕拿起一本账册开始念,陆杳手指拨得极快,那算盘珠子就声声脆脆地在她指下游走。 整个屋子里都是算盘珠子敲打个不停的声音。 剑霜在廊下听着,那算盘声音都毫无停顿的。 第824章 这狗男人向来最会拱火 除非姬无瑕念账目的声音停下了,算盘声音才会停下,然后姬无瑕就凑过来瞅瞅算盘上的数儿,唏嘘道:“杳儿,我得花一两个时辰才能理清的一本,你这才花多久啊。” 陆杳道:“两个人便是两双手,自是比你一个人又看又算。” 这钱庄的账目记载得十分繁杂,不对姬无瑕的习惯。之前姬无瑕记苏槐的账时就一目了然,可让她处理这种账目,效率一下就拉低了去。 有陆杳相帮,快得多了,陆杳负责算,姬无瑕负责念和记数核对,完了一本又开始下一本。 等苏槐回来时,一进屋,抬眸就见陆杳正拨算盘。 她一手掌着算盘,一手下指如飞地拨弄,半垂着眼帘,忙碌得很。 苏槐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她拨算盘的模样,才徐徐出声道:“算盘打得不错,我方才一进院里就听见了。” 陆杳淡淡回了一句:“你的算盘也打得不错,算盘珠子都快崩人脸上了。” 还从去年的账开始算,就凭姬无瑕这骂骂咧咧毛躁掀桌的性子,怕是她算到年底都算不完。 姬无瑕一走神,就开始烦躁,一边狂挠头一边呲牙道:“你俩能不能别出声打岔,他妈的老子又不知道刚刚念哪儿了!” 还是陆杳给她提了个数儿,她才找到方才念断的地方。 陆杳诚挚地建议道:“你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要不还是把钱庄的钱搬空了算了。” 姬无瑕道:“不行,再多的钱也总有花完的一天,只有钱生钱才能无穷尽,将来还能留给子子孙孙花。” 陆杳道:“子子孙孙,你不会想得太远了吗?” 姬无瑕理所当然道:“人嘛,当然要为长远做打算。” 苏槐站在木架子旁洗手,蓦然来一句:“不妨先想想,谁会愿意跟你生儿子。” 姬无瑕要被点起火了,陆杳忙劝住她,道:“不必理他。” 这狗男人向来最会拱火。 姬无瑕就哼哼道:“与其来担心我,还是不妨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问问杳儿,她愿意跟你生儿子吗?” 陆杳:“……” 她不是在劝架吗,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拉扯进去,关她何事? 苏槐拿巾子拭手,那指节微曲,手指又长又分明,道:“那你问问那位,他愿意跟你生儿子吗?” 姬无瑕一脸虎相:“哪位?” 苏槐看她一眼:“非要我指名道姓?” 结果还没等他说出个名儿来呢,他似将将要开口出声的样子,姬无瑕也是生怕他说出来,于是乎说燃就燃,直接炸裂了,一把将手里账本朝他丢去,骂道:“狗贼,我要你狗命!” 姬无瑕直接在屋里就跟他干起来,桌上的账本也不分是整理过还是没整理过的,一时间乱作一气。 就连陆杳手里的算盘,也被姬无瑕拿去,算盘珠子一颗颗抠来当暗器,射他狗日的。 姬无瑕一边射一边道:“你敢侮辱他,看我不杀了你!” 彼时,书册与算盘珠子齐飞,陆杳就一脸面瘫地坐在战火里,不动如山。 但两人都没伤到她一根头发。 最后陆杳终于开口道:“你们俩要不要出去打个鱼死网破、斗个你死我活?” 两人闻言,这才逐渐收了势。 一时间满屋子狼藉,别说先前理的账白理了,就连账本子都牺牲了不少。 姬无瑕愤恨道:“杳儿,是他先污蔑人!” 陆杳揉着额头,现在她感觉她一个头肿成了两个大。 姬无瑕闷了闷,又问道:“杳儿你头痛吗?” 陆杳道:“换你你来试试看痛不痛。” 姬无瑕关心道:“是不是刚刚被算盘珠子给崩到了啊?” 陆杳突然觉得头更大了,道:“他有说是谁吗你就这么火急火燎的。” 姬无瑕磨着牙道:“都是这狗贼!他狂妄至极!目无尊长!” 苏槐道:“尊长,原来你竟还存有这般念想。” 姬无瑕涨红了脸,打断道:“你放屁!你再说一句,老子跟你没完!” 苏槐也不再激她了,施施然走出了房门,在进书房之际,吩咐了剑铮一句:“回头叫庄上多弄些账来。” 剑铮低低应道:“是。” 第825章 恢复味觉 陆杳和姬无瑕看着满屋子狼藉,沉默无言。 随后陆杳才道:“这下好了,你那点老底全给他抖干净了。” 诚然,苏槐之前好歹也扮演了一路的行渊,照他那洞察力,要是看不出姬无瑕的那点心思才奇了怪了。 因而陆杳有理由相信,他只是没有彻底点破罢了。 不然他要是直接挑明“那位”就是她的三师父,陆杳也不会任由他搬弄。 现在是所有人都知道姬无瑕的心思,但只有姬无瑕自己还以为它是个秘密。 姬无瑕回过神来,见今天半天的成果不仅毁了,秘密还遭这狗贼掏出来了,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她偏偏就咽不下那口气。 姬无瑕一拳砸在桌上,道:“太可恶了!” 陆杳道:“这账,你拿回去重新理吧。” 那狗玩意儿如此激姬无瑕,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这么快完事儿。 干好的活他也能让她自己给全毁了。 晚上用饭的时候,苏槐从书房出了来,姬无瑕跟他在饭桌上也势如仇敌一般。 苏槐给陆杳布菜的时候,姬无瑕就道:“她不爱吃这个,这么久了你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苏槐各种都给她夹一点,姬无瑕又道:“你是在喂猪吗,这么多她吃得完吗?” 陆杳拿筷子碰了碰,碗里果真已经堆起了一个小丘,只不过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姬无瑕不在时,基本上每顿都是这样的。 但她嘴皮子都说破了,已经懒得再说了。 苏槐道:“喂猪至少还知道长二两肉,你见她长了吗?” 姬无瑕瞅了瞅陆杳,确实不见长,多吃点总没坏处,也就没再抬杠。 后来苏槐又给陆杳舀了一碗汤,道:“多喝。” 陆杳道:“喝那么多酸笋汤干什么?” 苏槐闻言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道:“开胃,碗里的能吃完就吃完。” 陆杳道:“你觉得我是有多大个胃,还开胃,要不要给我开膛把胃切开或许更直接些?” 苏槐道:“她都能吃两碗饭你不能吃?” 正在干第二碗饭的姬无瑕从碗里抬起头来,咽了嘴里的饭,道:“狗贼你什么意思?老子是干力气活的,吃两碗饭怎么了?” 苏槐问陆杳道:“你要不要也干点力气活?” 一听他这话,陆杳表情都麻了。 姬无瑕还问:“你想她干什么力气活?” 陆杳道:“吃你的饭吧。” 吃着吃着,姬无瑕突然又猛地从碗里抬起头来,问:“杳儿你怎么知道这是酸笋汤?” 不等陆杳回答,她又问苏槐:“你告诉她这是酸笋汤了吗?” 苏槐没答,姬无瑕这才反应过来,突然回想起方才他听陆杳说这酸笋汤时停顿的动作,就晓得他当时就明白了。 只是她后知后觉。 姬无瑕顿时大喜过望,道:“杳儿,你能吃出味道了!” 陆杳嫌弃道:“这汤酸。” 姬无瑕仰脖子大笑。 苏槐道:“酸笋汤,不酸难道还辣吗?” 陆杳道:“喝这么多酸汤,让我晚上冒酸水吗?” 苏槐道:“开胃多吃饭,好长点肉。” 说着眼神就肆无忌惮地往她胸口看了一眼。 姬无瑕瞅见了,传授经验似的来一句:“你想让她那儿长肉,光吃怎么行。光吃都是长其他地方的好吧。得多揉才能长肉。” 陆杳:“……” 不等陆杳组织一下语言,姬无瑕就又侃侃道来:“这男人一双手,可是世上最好的催长法子。” 陆杳揉着额头道:“你哪来的这些歪理邪说?” 姬无瑕道:“镇上刘寡妇说的。这怎么能是歪理邪说,都是她亲身经历的好吧,我看她整日容光焕发的,别提多滋润。” 陆杳道:“这饭还能好好吃吗?” 随后姬无瑕继续干饭,酒足饭饱以后,她就美滋滋地回去了。 陆杳没吃多少,碗里剩下一大半,就放了碗筷了。 苏槐还有事,就又先回了书房。 第826章 各种滋味 陆杳自己洗漱完,时间还不算晚,她在房里摸摸索索,听到隔壁书房的开门声,就赶紧把灯吹灭。 结果狗男人还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自顾自又点上了灯。 陆杳道:“我要睡了。” 苏槐道:“你要睡了吗?” 陆杳道:“你没见我熄灯了?” 苏槐道:“你熄不熄灯有什么区别?” 陆杳说不过他。 随后他似乎拿了东西进来,在床边坐下。 陆杳一听,是碗瓷磕碰的清脆声音。 苏槐道:“吃夜宵吗?” 陆杳:“……” 他又道:“晚饭没吃多少,我让做了夜宵。有酸的甜的咸的辣的,你想吃哪样?” 他边说着,边带着陆杳的手,往托盘里摸去。 两只托盘,里面放着一只又一只的盏,听他说着,有点心,有酒酿元宵,有莲子羹,有煎小包,还有各种果子等等。 光是那盏子,陆杳粗略摸了摸,就有九个十个。 陆杳道:“我不吃。” 苏槐道:“嘴里这么久没味道,而今能吃出味了,不尝尝么?我陪你吃。” 陆杳愣了愣。 她想起先前在桌上的时候,他无甚反应,等眼下他忙完了事情姬无瑕也走了,却是做这许多口味来给她吃? 苏槐又道:“挨个尝一口便是。” 他拈了一块点心,喂到她嘴边,陆杳本没有宵夜的习惯,相持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就着他的手张口咬了一小口。 苏槐盯着她的唇看,道:“味道如何?” 陆杳道:“甜的。” 苏槐又喂给她一个煎小包,一口酒酿元宵。 咸香的味道和一口淡淡甜酒味,在口里流转,确实是已经很久没有过的滋味了。 便是她不贪吃,也还是不免回味这种有滋有味的感觉。 苏槐低低问她:“好吃吗?” 灯火依稀落进她眼底里,映出两分淡淡的微光。 陆杳道:“好不好吃,你自己吃吃不就知道了。” 今天晚上她一次性把之前欠下的各种味道都找补回来了。便是以往,她也甚少一次性有这么丰富的味觉体验。 最后陆杳硬是给他胁着每样都尝了一点。 她也不能自己一个人撑,于是把剩下的都塞给苏槐,道:“你不是要陪我吃吗?” 每个小盏里的小食也就一两口,两个不好吃的人全给分食了干净。 以至于到了该就寝的时间,陆杳睡不着。 她不得不跟苏槐在院里走动走动消消食。 陆杳道:“托你的福,要不是你,此刻我应该已经睡下了。” 苏槐道:“偶尔一次晚些睡也无妨,之前不是也熬过夜,有时候熬到后半夜睡,有时候熬到天将明时才睡。” 陆杳:“……” 陆杳岔开话题道:“我有味觉了,你便恨不得一次性撑死我,等我有嗅觉了,你是不是也打算一次性熏死我?” 苏槐道:“药材库里有诸多药材,等你能闻到了,都弄来给你一一闻。” 陆杳想,这个属于她的爱好范畴内,还比较好接受。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来一句:“那要是我能看见了,你又打算怎么?” 苏槐道:“在你面前,让你睁眼闭眼都能看见我,看我个三天三夜。” 陆杳:“……” 这种事,狗男人确实干得出来。 陆杳笑两声,道:“怎么让我胀眼睛怎么来是吗?” 苏槐道:“我总不能让你去看别的男人。” 消完食后,又草草的洗漱了一遍,陆杳才回房上床睡觉。 可是她刚一躺下,冷不防身子一僵,蹙了蹙眉头,吁了口气。 苏槐还在房中更衣,听到她的吁气声走到床边来,不等她自己伸手去摸,他便探下身来,往她腰下摸去。 陆杳下意识侧了侧身,苏槐就摸到了两颗圆溜溜的算盘珠子。 便是苏槐没说她也晓得是算盘珠子,毕竟白天的时候那玩意儿满屋子乱飞。 她躺下时猝不及防,珠子就将她腰硌得生疼。 陆杳道:“你们干的好事。” 苏槐将她揽过来,道:“我看看。” 陆杳拒绝道:“ 第827章 揉着揉着就不对味 苏槐一手圈着陆杳,一手打开床头边的抽屉,取出药油来,匀在掌心,而后覆在她的淤青处。 那药油凉凉的,顿时便能消痛。 随着他手指缓慢地打着转,还泛着丝丝痒意。 陆杳不得已侧枕在他腿上,抿着唇,但随着他的动作,脑子也似开始打着转,有了些舒缓的倦意。 苏槐本是轻轻给她揉着腰,可揉着揉着,又不对味儿了。 他的手在她腰肢上反复摩挲着。 却没用力握住。 尽管他一手就能握住,也恨不能握在掌中把玩,可他若稍一用力,枕着他睡的人必定会醒。 掌下的肌肤又细又滑,那腰身白皙而又曲线诱人。 狗男人目光略略上移,还是不满足,手又顺着衣底往上去。 果真还往上游走两分,立马被陆杳按住了手。 苏槐见她眉间有惺忪睡意,道:“不是睡着了吗?” 陆杳就是再好的脾气也给他一下糟蹋没了,道:“你觉得我能安心睡着吗?” 说着就将他狗爪子从衣裳底下扯了出来。 他捻了捻手指,似还在回味方才那温腻又细滑的触感。 陆杳翻个身就滚到床榻里边去了,没好气道:“滚去睡。” 味觉恢复了以后,姬无瑕隔三差五就给陆杳捎好吃的回来。 陆杳品尝的时候,黑虎就在廊下眼巴巴地向着。 陆杳将好吃的丢给它,它立刻拍着翅膀跳起来接。 姬无瑕道:“黑虎,你在外已经吃过一遭了,眼下还要跟你娘抢吗?” 黑虎:我不管,我不听,娘给我的我就吃! 陆杳一人也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进了黑虎的肚子。 姬无瑕唏嘘道:“我看你吃圆了还怎么飞得起来!” 黑虎吃饱了没事干就跑去干灰灰,大约它自己也意识到,锻炼自身的最好法子是给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姬无瑕对陆杳道:“看样子,那寒玉床多多少少还是有用的,才躺了那寒玉床没多久,眼下味觉就恢复了。再这样下去,恢复嗅觉和视觉,那是迟早的事。” 陆杳虽不完全肯定是寒玉床的作用,但也不能完全否定。 姬无瑕又道:“杳儿你没事就多往那床上好好躺,白天躺晚上躺,这样好得快些。” 陆杳没等嗅觉恢复,就让把药房里的药材都搬到她院里来。 虽然她闻不到,但她现在已经能尝得到,对她而言摆弄这些药材已经没什么困难了。 再者说,墨大夫往院里来得勤,十分乐意相帮。 对于他们这些习医的来说,医圣是江湖传说,是他们这行的巅峰了,墨大夫虽没见过医圣,但能跟医圣弟子探讨一二,那也绝对是非常有价值的一件事。 有墨大夫在,就更不用担心用错药材的问题了。 陆杳配制一些金疮药,药粉和药膏的配方有所不同。 墨大夫帮忙配备药材的同时,还得以一饱眼福。 墨大夫道:“以往陆姑娘给的那伤药,确实好得不能再好,寻常十天半个月才能好的伤,用了你那药三五日就能见好。难怪相爷和剑铮剑霜他们用了你的之后就格外嫌弃我的药。” 陆杳磨着药,让墨大夫帮忙生起小炉熬制,道:“墨大夫不必自谦,你的药也比寻常市面上乃至太医院的用药要精良。否则相爷也不会一直用你。” 墨大夫喜滋滋道:“陆姑娘过奖了,还是陆姑娘人美心善,愿意将这伤药的方子分享出来,我实在感激不尽。” 陆杳道:“我分享给你了吗?” 墨大夫道:“那就是我自个偷学成了吧。反正以后,相爷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用了这药也能好得快些。” 陆杳抬起头,面向他问:“他是祸害妖孽,他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墨大夫道:“成成成,是我用词不当。” 随后他自顾自唏嘘:“还是相爷平日里行事太猖狂太无所顾忌了,陆姑娘要是给他一分颜色,他能满京城遍地开染坊。 “要换做是我,我也嘴硬不想承认我心里为着他着想是吧。” 第828章 相爷的差事不好干 陆杳对院里守着的剑霜道:“回头等你主子回来,不妨将墨大夫形容你主子的话原原本本地禀给他听听。” 墨大夫连忙对剑霜摆手:“你小子可别害我!我可救过你的命呢!” 墨大夫好歹也是在苏槐身边待久了的,是个人精。 他岂会不晓得,陆姑娘肯让他帮忙,无非就是想让他学学那伤药的制作法子。 像相爷他们这样的人,最常用的便是这伤药了。 只不过这陆姑娘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除了做外用的伤药,陆杳还开始准备着内服用药的材料。 墨大夫懂,像护心脉、调内伤之类的内服药,也是习武之人常备的。 结果两人忙起来是废寝忘食。 等苏槐回来的时候,墨大夫还在他院里。 得剑霜提醒,墨大夫抬起头来才发现苏槐。 陆杳还站在药炉前熬制,淡淡水汽升腾,她一手捋袖一手拿着器具在药炉中搅拌。 墨大夫道:“相爷回来了。” 苏槐道:“你们在干什么?” 墨大夫道:“我在帮陆姑娘制药。” 陆杳道:“有墨大夫帮忙,确实事半功倍。” 墨大夫在苏槐的注视下,突然有点后背凉凉的,道:“陆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应当的应当的。” 而后他草草收拾完用具,又道:“今日得以大开眼界见识医圣一脉的制药法子,实在是毕生有幸。陆姑娘歇着,我先去一步。” 陆杳道:“这就要走了吗?” 苏槐看着墨大夫,道:“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吗?” 墨大夫:“……” 相爷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像是真诚留人吃晚饭的样子吗? 陆杳道:“那就吃了饭再走吧。” 苏槐问墨大夫道:“你觉得呢?” 问他觉得? 相爷看他那眼神,就像阎王看小鬼,盘算着看他是三更死还是五更死,有他觉得的份儿吗? 墨大夫连忙道:“多谢相爷和陆姑娘好意,我还有事,还得回去琢磨琢磨,就先告辞了。” 最后陆杳也没再挽留,苏槐就目送他出了院子,而后他走到廊下,帮着陆杳一起收拾。 墨大夫出了院子,与同出院子去传晚膳的剑霜走在一起。 墨大夫不胜唏嘘:“一个是药罐子里煎着的,良药苦口,专治相爷各种不服;一个是醋坛子里泡着的,逮着陆姑娘身边的就咬,后槽牙都差点给我酸没了。他俩要是不在一处,换了别人还有谁能降得住?” 剑霜道:“陆姑娘心里还是有主子的。” 墨大夫道:“那不明摆着的吗?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最需要的是时间。” 后来些日子,墨大夫都尽量避开苏槐回来的时间,就先告辞离去。 可哪晓得,苏槐回来的时间也变得飘忽不定,经常出其不意就回来。 回来坐一会儿又有事出去了。 墨大夫油然而生一种顿悟:为什么他会有一种相爷赶着回来抓奸的感觉…… 墨大夫私下里问剑铮:“相爷这是怎么了?” 剑铮看他道:“你时常在陆姑娘身边,你觉得相爷能放心吗?” 墨大夫:“……有这必要吗?” 剑霜道:“怎么没这必要,只要是陆姑娘身边的,主子何时松懈大意过。陆姑娘要是关心旁人一句,主子能自行脑补一整出。” 墨大夫问:“那相爷怎么没怀疑你俩?” 剑霜:“怎么没有,以前扫马粪还扫得少吗?” 墨大夫摇头叹息:“就你们主子那样的,还真非常人所能消受,也不怪陆姑娘总是烦他。” 剑霜默了默,道:“你也别小瞧了陆姑娘,她也没少拱火。不然你以为前两日陆姑娘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留你吃饭?” 对此,剑铮剑霜两个是没少吃她的亏。 墨大夫道:“受教了。关键是留我吃饭,有相爷虎视眈眈,我咽得下去吗?” 三人一边走一边感慨,相爷的差事着实不好做。 第829章 还得陆姑娘治 随时紧盯着苏槐的那些朝中人,已经知道苏槐身边养着个女子,但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无人得知。 当然,他们也派出耳目千方百计来打探。 事实证明,便是平日里陆杳足不出门,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后来,也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消息,悄然传开。 原来相爷身边的神秘女子,就是他的前未婚妻。 想当初,相爷与长公主成婚,他那前未婚妻就悄然失了踪迹。 朝野内外皆以为,不就是个乡野女子,又怎能得到相爷青睐。 相爷之所以之前肯认她,无非是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一样物件。 后来又与长公主婚配,就更加不可能对个乡野女子上心。 长公主和乡女,任谁来选,就是不带脑子也知道该选谁。 可如今,相爷与长公主的婚事早已作罢,他那消失已久的未婚妻却又重新浮出了水面? 相爷与一个女子前前后后纠缠这般久,由此可见,虽是个乡女,恐怕也非同一般。 姬无瑕消息灵通,回来一趟就跟陆杳说道:“现在外边都说狗贼把你金屋藏娇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探听到的,晓得你是他未婚妻了。” 陆杳弄着她的药,不置可否。 姬无瑕道:“看样子,迟早是纸包不住火的,你总不能躲藏在这一辈子。” 她啃着个果子,呲了呲嘴,又道:“狗贼身边还真是不安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想干死他肯定就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眼下你又这般情况,跟着他就更危险了。” 陆杳道:“是不能一直躲藏下去,但至少眼下,我不出这座府邸,于我便是安全的。好歹得等过了这风头再说。” 之前她就能沉住气不出门,眼下有了她喜欢的事情做,就更加待得住了。 姬无瑕道:“也成,只有这样了。” 陆杳道:“你进出这里,也留心注意一些。”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要是有人头送上门来,不知能不能问狗贼卖点钱。不行,待会儿他回来得跟他问清楚。” 陆杳倒不很担心她的安危,只是提醒她莫被人盯上。 只不过姬无瑕善乔装,在外又没以真面目示人,也不那么容易叫人识破。 姬无瑕迟迟等不到苏槐回来,她蹭过晚饭以后,也就离开了。 等苏槐回来时,房里亮着灯火,他一进门就看见陆杳还在房里弄她的药材。 墨大夫早早就躲开了,她自己闻不出气味,不确定的材料,便掐了一丝放进嘴里尝一尝。 苏槐回来,也不能使她转移注意力,只随口道了一句:“回来了,你的饭后厨给你温着。” 苏槐用过了饭,洗漱完了,陆杳还在忙活,压根就把他当空气。 苏槐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问:“他人呢?” 陆杳道:“哪个人?” 苏槐道:“天天到这里来跟你捣鼓这些东西的那个。” 陆杳道:“你说墨大夫,在你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回去了。” 苏槐道:“回去那么早吗,怎么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陆杳笑两声,也不知是嗤笑还是讥笑,道:“吃了饭再走?那明天我再留留他,吃了饭再走。” 苏槐道:“最近你与他往来得很频繁。” 陆杳道:“墨大夫锲而不舍研习医术,又经验丰富,我们配合得默契。” 苏槐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明日我便将他打出去。” 陆杳:“……” 她终于抬起头,面向他,道:“家贼难防?相爷每日跟捉奸一样跑回来查看,可有查到他偷什么了?” 苏槐道:“现在没有,不保证以后没有。” 陆杳气得发笑,冷笑两声道:“一次两次没有,十次百次没有,你不死心,等终于捉到有什么了,你就高兴了是吗? “我差点倒忘了,你这狗德性,没绿帽子你也得捕风捉影地到处找绿帽子来戴,不往自己头上戴他个百十顶,你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苏槐直直盯着她,道:“你和他配合默契了,自打我回来,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陆杳气道:“狗东西,墨大夫他都快年过半百了!就算是绿帽子,你都不挑一挑的吗?” 在门口守着的剑铮剑霜两个对视一眼:主子这病,还得陆姑娘治。 第830章 狼来了的故事 苏槐沉默了片刻,陆杳见他消停了,又转头将手里剩下这点事做完。 狗男人也不走开,就在她身旁,拿着些个她的瓶瓶罐罐闻来闻去。 没一会儿,他突然又来一句:“我背痛。” 陆杳道:“背痛就去找墨大夫来看看吧。” 苏槐道:“你不能看吗?” 陆杳道:“我这里事还没完。”说着她就叫门外的剑铮剑霜去请墨大夫。 结果话音儿一落,两人就十分上道地将房门关上,默默地退下了。 陆杳:“……” 他的狗腿子都是狗仗人势的。 苏槐道:“我这情况,要让他看,我也活不到至今。不是一直是你负责的吗?” 陆杳道:“你背上的情况,当初离谷时基本已经稳定了,再待数月,等彻底坏死枯化以后剥离便是。这最后一步,没有多大风险,即便让墨大夫操持,也完全应付得来。” 苏槐道:“那我这两日为何感到异常痛?” 陆杳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抬头道:“你没骗我吗?” 她当然知道这个过程必然是会痛的,只是这狗东西之前没叫痛,现在突然叫痛,实在让她狐疑。 毕竟在这之前,这玩意儿仗着她眼睛不好使,都骗她太多次了,现在她想信他都得要先考究一下到底可不可信。 苏槐道:“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诊断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陆杳只好放下手里的事,道:“把你手给我。” 苏槐便朝她伸手,结果她才刚摸索到,他手指就来勾住她的。 陆杳抽闪不及,被他一手握住。 继而又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陆杳顿觉又被骗了,更来不及恼,狗男人抱着她就将她往床上拖。 最后扭扭缠缠之际,双双跌到了那玉床上。 玉床偏硬,陆杳被他压着,在后背接触床面之前,被他手掌略略在她后背支撑着,分毫没有撞痛到她。 她只觉得,他身体的重量一倾轧下来,顿时阻绝了她胸膛里的全部新鲜空气。 她不得不长吸一口气,却也感觉到苏槐俯头在她发间,一如既往地亦是贪婪地长吸一口气。 彼此的吸气声瞬时交缠在一起,莫名有两分旖旎之感。 陆杳没好气道:“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苏槐道:“我就是狼。” 陆杳:“……” 一句话给她堵得死死的,堵得她胸口又闷又塞。 她气起抬手就捶他两下。 苏槐却是将她抱得紧紧的。 陆杳道:“不是背痛吗,你不起来我怎么给你看?” 苏槐道:“这样方便你摸。” 陆杳顿时黑着脸,道:“不知廉耻,老子不摸。” 苏槐低低道:“是真的痛,要廉耻就能让我不痛吗?” 陆杳抿了抿唇,一时不语。 可到底什么情况,也没法放任不管。 陆杳便好言相劝道:“你起来,我看不见,去叫墨大夫过来看看,他看好情况以后,我给你用药。” 苏槐道:“最好不要叫他,我现在一看见他,就想杀了他。” 陆杳道:“苏槐,有病就治,你不要发疯。” 苏槐道:“我的病别人能治吗?” 他伏在她耳边,道:“只有你能治我。” 她神情动了动。 苏槐又道:“可能是恶化了,从几日前就开始痛得厉害。你帮我摸摸看。” 陆杳突然觉得,此情此景竟然莫名跟黑虎求抚摸的时候有两分相似。 都是求人摸的时候就死皮赖脸,变着法儿地吸引人注意,非要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陆杳道:“你是黑虎附体吗?” 苏槐道:“何以见得?” 陆杳道:“都一副禽兽样。” 苏槐十分坦然道:“说明禽兽之间多少有些共通处,那我正好可以当它爹。” 僵持了一会儿,最终陆杳还是抬手,往他后背摸去。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摸到他后背上甚是凹凸不平,可也摸不到详细的情况。 这反倒勾起了她的兴致,身为大夫,对这种罕见的毒后期的症状不好奇那是假的。 陆杳便道:“我伸进去摸摸看,你能保证你不乱动吗?” 第831章 很大的进步 陆杳这才摸索到苏槐的衣角边缘,顿了顿,还是缓缓地从他衣底里探了进去。 她手若有若无地碰到他的腰,尽量避开,绕到他背后去。 陆杳手里动作顿了顿,缓缓闭上了眼。 她一闭上眼,当初他背上那副惨烈的光景就浮现在眼前。 而后她手指往他背上一抚,就摸到了记忆中那毒筋盘桓的末梢。 指下的触感已经比当初糙硬多了,就像伸展的树枝一般。 她顺着那枝梢,手指缓缓往上攀沿。 她摸到的那条毒筋虽有枯意,却还没有完全枯死。 可越顺着摸,陆杳就感觉他把自己抱得越紧,那力道恨不得要将她揉碎了,再碾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他怀抱滚烫,耳边的气息也有几分灼意,将她自骨子里蒸出一身细汗。 陆杳动了动口,道:“痛?” 苏槐道:“痛是当然痛的。” 那发哑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将她眼角勾扯出一股子绵绵绯意。 陆杳道:“你抱得太紧了。” 狗男人置若罔闻。 她几乎将他整个背上延展的毒筋都细细地摸了一遍。 摸到后来,她也似有些不清醒了,除了那条条盘桓的毒筋,还有他结实的后背肌理,线条明朗至极,肌肉绷得越来越紧。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簇烈火所包围,灼得她口干舌燥,快要将她灼化了。 陆杳闭着眼,将那心绪压了又压,道:“没有恶化。再过两月,兴许可以试着剥离了。” 怎想话音儿一落,压着她的男人突然微微一侧头,那灼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颈子上。 陆杳身子僵了一僵。 他的唇也只是贴着她颈上的肌肤,没有动。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苏槐先忍不住,几乎是按着陆杳的身子,如饿狼一般,疯狂啃咬吮吻她的颈子。 那股子热辣又发麻的感觉传来,陆杳头皮都炸了,一时间仿佛除了关于他的触感,什么都再感觉不到。 她理智尚存,当即收回手,使劲推他,见推他不动,抬脚就踹他,气喘吁吁道:“畜生,你方才怎么保证的?” 苏槐不说话,顺着她的脖子吻上去,一口含住了她的耳珠。 那湿热温软的触感,叫她绷紧了身子,抿紧了嘴唇,微仰着下巴,露出一抹极是美丽又妩媚的下颚弧度。 他辗转反侧地舔咬,又在她颈边反复流连,力道没有太重以至于留下吻痕,却也舍不得放开。 他那气势,是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吞了。 陆杳呼吸都乱了,把头偏向一边。 她有感觉,彼此都能感觉得到,可她在这一刻,就是不想面对他。 苏槐将她耳珠舔弄够了,方才松口,没再继续进犯,只是俯头在她颈窝里,尽力平息。 两人许久都不说话。 最后,苏槐先开口,鼻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道:“我没乱动,就只是亲一下。” 她听来心口发麻,也没了火气踹他骂他,只道:“你起来。” 苏槐道:“今晚我就睡这里。这寒玉床也可以给我镇痛。” 陆杳还有些飘忽地问:“那我睡哪里?” 苏槐道:“你也睡这里。我睡外侧,你睡里侧,我不动你。” 寒玉床给他降燥镇痛,却也是真的。 最终,陆杳道:“你先起来。” 苏槐道:“你答应了吗?” 陆杳道:“你不许得寸进尺,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苏槐道:“好。” 顿了顿,他又道:“我若极想抱你亲你的时候呢?” 陆杳道:“那就别想。” 苏槐道:“等你愿意我再抱你亲你。” 陆杳不想再多纠结这个问题,闷声道:“起来。” 苏槐终于松动,略略撑起了身,她立马便往里滚去,躺在里侧,拿背影对着他。 那满头青丝在枕上,又柔又顺。 苏槐起身熄了灯,在外侧躺下,看着她侧着身的身影,身量曲线婀娜极了,他舔了舔嘴唇。 方才就亲那两下,着实有点意犹未尽。 不过能让他住回这房里与她同床共寝,已然是很大的进步了。 当天晚上,他果真十分规矩,没再对陆杳动半分。 第832章 有事来 翌日起床的时候,也一切照常。 等傍晚苏槐从外面回来,洗手更衣,而后就去书房将他日常用的都搬回了卧房里来。 看见黑虎在院里盘旋溜达,苏槐也格外的耐心,叫剑霜去后厨拿只鸡来,而后坐在廊下,把鸡放在长椅上,请黑虎来吃。 黑虎现在没以前那么怕他,而且也已经被投喂了许多次了,见状就眼馋地飞过来,停在长椅上便开始干鸡。 苏槐看了一会儿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伸手抚摸了一下它的毛。 黑虎哪里经历过这些,嘴里还叼着肉,震惊地抬起头来,一人一鸟四目相对,顿时黑虎浑身毛就炸了炸。 黑虎:他居然摸我! 苏槐又顺了一下它的毛。 黑虎的毛炸得更开了:我的天这个魔鬼居然摸我! 苏槐见状,它越炸毛他就越摸,把它从头摸到尾巴尖儿。 摸得黑虎开始叽叽咕咕骂骂咧咧。 苏槐道:“她说你跟我很像,往后我是应该对你好点。” 陆杳在屋里来一句:“你是在对它好吗?你要不要听听它都在骂些什么?” 苏槐道:“你说说它在骂什么?骂我的太多,你知道我都是越骂越兴奋。” 陆杳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出廊下是番什么样的光景,狗男人定然是抓着黑虎一个劲地摸,黑虎越抗拒他越摸得得心应手。 陆杳道:“做人做到连鸟都嫌,相爷怕也是独一份儿。” 黑虎嚎啸两声:娘啊!我的娘!快把他打走! 黑虎看见他那只手就很不友善,毕竟以前就是那只魔鬼手又捉它又关它又锁它。 过两日,姬无瑕也骂骂咧咧地来了,进屋先灌几口水祛祛暑,然后道:“妈的,这两天钱庄的账怎么越对越多,照这样下去老子对到年底去都对不完!” 陆杳道:“那把近几个月的算清楚了就是。” 姬无瑕道:“近几个月的我昨儿才弄清楚,这东家可真不是人当的。剩下的等我回来有时间再弄。” 陆杳正拿药碾子的手顿了顿,道:“你要走?” 姬无瑕神色正肃下来,道:“我收到门中消息,说是近来镇上出了一批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似在打探咱们药谷的所在。” 陆杳闻言,神情也不由正了正,道:“是冲着二师父去的?” 姬无瑕道:“不是。好像是冲着你三师父去的。” 陆杳问:“是江湖中人吗?” 姬无瑕道:“听我的人说,那些人不属于江湖任一门派,也没有江湖气,不像是江湖人。” 陆杳道:“不管是什么人,三师父已经许多年未曾在江湖上留名,能打探到镇上,并且得知三师父与药谷的关系者,确是不简单。” 姬无瑕道:“所以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无论如何,我得回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杳也不耽搁,道:“去吧。” 姬无瑕张了张口,陆杳似知她想说什么,便又道:“不必担心我,我暂留此地不会怎么样。” 她心知,要是这个时候跟着姬无瑕回去,反倒还拖她后腿拉慢行程。 姬无瑕点点头道:“也好,反正你在这里我也放心。” 陆杳道:“你要记得,凡事莫冲动,回去以后,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传信给我。还有,见到我三师父以后,这事你可以先跟他说,他让你怎么做,你便听他的。” 姬无瑕道:“放心吧,平时你三师父说什么,在我这里那就是圣旨。那我一会儿就动身走了,你在这里好生照顾你自己。” 说着走到门口,捏了一声悠扬的口哨。 片刻,黑虎就飞到院子半空,一个俯冲下来了,姬无瑕一抬手臂,黑虎就稳稳地停靠在她手臂上。 黑虎一听那哨声,就晓得有正经事做了,所以一副威风凛然之态,少了许多平日里炸炸咧咧的样子。 姬无瑕道:“黑虎,我们走。” 黑虎眼巴巴地瞧着那房门口:就我们走吗? 陆杳走到房门口来,听姬无瑕道:“你急什么,等有消息我还得让你来给你娘传信儿。” 陆杳道:“姬无瑕。” 姬无瑕顿了顿脚。 陆杳道:“一切当心。” 姬无瑕回头之际,高高束着的马尾在空气里扬出一抹弧度,她挑唇笑着,端的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道:“妥得很。你安心在这养着,一切交给我。” 转眼,那一人一鸟的气息就消失在了院外。 第833章 你是信还是不信? 陆杳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探到姬无瑕和黑虎确实是远去了。 她蓦然回想起以往,二师父医圣之名响彻江湖,那时候江湖中人求医若渴,也没少发生各路人士到处打听医圣所在地的事。 甚至还有某些门派,掌门人需得求医,所以竭全派之力,到处探寻。 当然也有查探到药谷外面的镇子上的,更有不管不顾闯谷的。 可最后无一例外是有来无回。 师父们混迹江湖时间久,陆杳虽没问起过,但从小在药谷长大,也隐约知道除了大师父以外,另两位师父的身份来历大不简单。 区区一些闯谷人,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今次那些人身份不明,陆杳才让姬无瑕当心。 但陆杳也相信,她这人平日里毛毛躁躁,可在正事上从不含糊。 毕竟这些年干的都是杀人的勾当,她比谁都清楚,要是稍不留神,就会亡于对手刀口。 苏槐回来时,已经知道姬无瑕离京的消息了。 他也不似以往作妖,开口便问陆杳道:“需要我派人过去吗?” 陆杳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用。先等消息。” 她想着,药谷的事,尤其是与她三师父相关的事,苏槐还不宜插手进来。 苏槐便没再提。 回头,他进了书房,将剑铮招进书房里,他一边提笔写着东西,一边徐徐吩咐:“叫人去那镇上,非必要不必露面动手。先摸清楚那伙人的来历。” 剑铮沉声应道:“是。” 他正要去,苏槐抬起头来,灯下烛火里的眼神平如春湖秋波,道:“知道什么是非必要吗?” 剑铮道:“非生死关头不露面不动手。” 他当然晓得,主子是不想让陆姑娘知道。但这种情况,主子当然会留一手,他想知道的事,自是要打探清楚。 何况,药谷里的那位行渊公子,早年享负盛名,至今却是神秘得很。 他到底何方神圣,还有待查验。 苏槐道:“去吧。” 当夜剑铮就去安排人手,连夜离京去。 这晚,苏槐与陆杳同卧床榻上,时至半夜,苏槐忽然开口道:“睡不着?” 她一直醒着,虽然没怎么辗转动身,他却也知道。 陆杳道:“偶尔失眠一下,很正常。” 苏槐道:“在担心吗?”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姬无瑕行事并不莽撞,她虽打不过你,但在江湖上少有敌手。有她和她无回门的人在镇子上看着,应该没人能越得过她去。 “其次,我二师父虽避世多年,可在医毒造诣上无人能及,但凡入谷者,他想救之人必救得了,想杀之人必也没法活着出去。 “再者,我三师父也比你当日在义衡派所见、比你想象中的更厉害。所以,他们还用不着我担心。” 她说得条理清晰。 那两位是他们的前辈,都曾是江湖上上一代的传奇人物,要是一般般人就能将他们制服,那他们也白混这么多年了。 苏槐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睡不着的?” 陆杳又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日那阴阳先生所言,你当真没有事先提点过他吗?” 苏槐道:“你是信还是不信?” 陆杳一时无言。 不管她信不信,那人说在她身上的事横竖都是已经应了的,可她不得不在意,那人说的关于姬无瑕的劫,尚且没应。 不管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阴阳注定,但凡是那先生说出口了,而今又碰上姬无瑕回去处理那拨人,陆杳便不可避免地会反复斟酌此事。 苏槐又道:“明日我把他找来,你可再问一问。” 后来陆杳一想,不免有些自嘲,道:“比起天命所归,我们从来都是更相信事在人为的。没想到现在竟要去问阴阳看天命。那是无计可施、无路可走的人方才去求问的事。 “我现在虽然很废,但姬无瑕不废。她的事她会抓得牢牢的,不管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劫,没来的时候不强求,来了的时候就得应付着。 “这也是她必须要经历的,总不然一辈子圈在原地,仰望着她所仰望的人。” 第834章 你是想让我依靠你吗? 顿了顿,陆杳又道:“如今我确实废,不然可以与她同归,也不至于在这里等。” 苏槐道:“人都有一两阵当废物的时候。” 陆杳道:“我与你不同,你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安心当你的废物。” 苏槐道:“你也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你安排给姬无瑕,安排给我,你想办什么事,达成什么目的,你与我说,我去给你办。” 陆杳怔了怔。 她转了转身,侧身面向苏槐。 她问道:“你是想让我依靠你吗?” 苏槐回应她的是,倏而伸出手臂,娴熟地勾住了她的腰肢,一下将她卷进怀里来抱着。 陆杳一头扎进他怀里,抿了抿唇,额头抵着他胸膛,一时却没有挣脱。 任由他抱。 听他在耳畔说道:“你不能依靠我吗?” 良久,她才出声道:“我三师父的事,哪由得你我去安排。” 说罢她闭上了眼。 后半夜,半睡半醒之际,也不知是梦还是心有所想,年少时的事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和姬无瑕一同在药谷里长大,两人性子却天差地别。 一人内敛,一人张扬。 陆杳喜欢谁都是放在心里,而姬无瑕喜欢谁,从来不藏着掖着,那都是满心满眼地表现出来。 姬无瑕喜欢药谷里的每一个人,但还是很明显的,她尤其的喜欢行渊。 她只要一听见行渊师父的琴声,不管在做什么,总会第一时间撒了手里的东西,跑去行渊那里,捧着个小脑袋听得认认真真。 姬无瑕天真地问陆杳:“你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神仙师父啊,弹琴弹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她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澄澈纯粹的赞叹,又道:“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他肯定是天上掉下来的。” 陆杳就问她:“那三师父的琴你听懂了吗?” 姬无瑕理直气壮:“没听懂啊,但好听不就行了嘛。” 她也从不掩饰对行渊的崇拜欢喜,她从小就性子跳脱,身子养好了以后,就整日在药谷里东跑西蹿。 刚在凌霄那里偷学了几招,手里把着根木棍当剑挥,一路挥着跑去行渊那里。 等陆杳从大师父那里出来,到三师父院里准能找到姬无瑕。 彼时,她就看见姬无瑕正扒着窗偷偷瞧着三师父。 有时候三师父在房里看书,有时候他在拭琴。 行渊抬眼时,恰恰与姬无瑕目光撞上。 姬无瑕毫不躲闪,一双眼睛一弯,盛满了笑意,露出小虎牙,小脸上笑得烂漫。 行渊问她:“有事吗?” 姬无瑕趴在他窗台上,道:“没有哇。” 行渊大抵只当她是小儿心性,就任由她去了。 姬无瑕又壮志豪情道:“我刚刚在凌霄师父那里学了两下,等我以后变得很厉害了,我就保护你,你只管天天弹琴!” 行渊拭琴的手一顿,复抬眼看着她,见她认真的样子,道:“你,保护我?” 姬无瑕认真点头,“绝对不会叫坏人伤害你!” 说着,她就挥着她的小木棍,叫着陆杳道:“杳儿,我们去田里比武吧!” 她那木棍不慎挥在了墙边的蔷薇花上,惊得蔷薇花瓣簇簇飘落。 她那小小的背影转头就跑得个没影儿了。 陆杳想,她三师父可能也只当是听了一句戏言吧。 童言无忌,岂能当真。 姬无瑕来了以后,药谷里就变得非常热闹。 成日鸡飞狗跳,连黄鼠狼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药谷里,就属姬无瑕声音最大。 总是把“行渊师父”挂在嘴边。 她跑来窜去,精力仿佛永远也用不完。 “行渊师父,你渴不渴?” “行渊师父,你饿不饿?” “行渊师父,你累不累?” 在陆杳的记忆中,三师父十分沉稳,还总是一本正经地回应:“我不渴。” “我不饿。” “我不累。” 第835章 三师父是特别的 姬无瑕知道水潭里有鱼,就拿着网竿去网了两条鱼回来。 等陆杳发现她的时候,发现她坐在厨房灶膛前,正准备点火。 陆杳就问:“你烧火干什么?” 姬无瑕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给行渊师父熬鱼汤啊。” 陆杳踩着灶台前的矮凳,够着身去把锅盖揭开一看,见锅里两条鱼游得正欢实呢。 陆杳道:“这鱼要杀的。” 姬无瑕眨眨眼,望着陆杳道:“反正它自己也会死啊,杀它干什么呢?” 陆杳也看着她,两小儿对望了片刻,大约最后陆杳被她给说服了,又把锅盖盖了回去。 姬无瑕就一顿猛火操作,把鱼熬得稀烂。 出锅的时候气味是重了些,正逢三师父经过门前,姬无瑕连忙叫他道:“行渊师父,我给你煮了鱼汤!” 行渊看了看她,抬脚要走,姬无瑕赶紧跑出去抓住他的袖摆。 他顿了顿,方才无奈地跟她进了厨房。 结果看见锅里的汤,又看看姬无瑕一脸献宝的烂漫表情,行渊默了默,道:“你还在长身体,还是你喝吧。” 然后行渊问她:“近日又学了几招?” 一句话就成功地把注意力转移了去。 姬无瑕一听,连忙精神抖擞地比划起来。 行渊也趁此机会抽身离了厨房。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你一点都不喝吗?” 行渊道:“我不饿,你若喝不完,就给阿杳她大师父、二师父送去一些。” 姬无瑕看着行渊走远了,回头来眼巴巴看着陆杳,陆杳来一句:“我也不饿。” 最后姬无瑕自己尝了一口,干呕了两下,一脸郑重道:“我也不饿,还是给你大师父二师父送去吧。” 没一会儿,就听见薛圣的声音在唏嘘:“这是哪个做的鱼汤,喝鱼鳞汤吗?噫,鱼肠子都在里面!” 晚上要是听见三师父鸣琴,姬无瑕觉也不睡,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窗边,捧着脑袋继续听。 陆杳问她:“你为什么独独喜欢三师父?” 姬无瑕道:“他好看啊。” 陆杳道:“就因为他好看就喜欢他吗?” 姬无瑕点着小脑袋,道:“看见他我就高兴呀。他是神仙。” 陆杳想,她也没乱说。 三师父确实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姬无瑕是十分贪图新鲜的,一样东西,兴许她刚开始三五日喜欢得紧,等过了日子就又稀疏平常了。 陆杳以为,她对三师父定然也是这样。 可过了三五年,还不见她的热情减退。 陆杳就问她:“要是哪天三师父变得不好看了,你还喜欢他吗?” 姬无瑕想也不想,道:“当然喜欢呀。就算他脸不好看了,可他弹琴的样子好看呀。我一看见他,我还是会很高兴呀。” 陆杳若有所思道:“那你也不全然是喜欢三师父好看。你是喜欢三师父能让你高兴。” 姬无瑕挠挠头,想了一会儿,懵懂道:“你说的我怎么老是听不懂啊。” 陆杳也有些懵懂,隐约觉得喜欢也分不同的喜欢,但是却不清楚这种不同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同。 后来她们渐渐长大,陆杳是明确感觉到,在姬无瑕的心里,三师父是特别的。 有一次,行渊的琴摆在那杏花树下没有收。 姬无瑕瞅着四下没人,就跑去那树下,将琴乱弹一通。 彼时陆杳正在二师父这里捣药呢,一听见魔音就晓得是谁的杰作了,连忙跑出来看。 果不其然,就看见姬无瑕自个正弹得如痴如醉。 她还来不及过去阻止,就看见三师父从院里出来,不疾不徐地走到姬无瑕身后,姬无瑕都没有发现。 后来三师父似开口说了什么,姬无瑕方才戛然而止,回头看见了他。 陆杳便远远地没过去打扰。 她知道那日三师父和姬无瑕说了话,但是却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陆杳是个不好奇打听别人秘密的人,以往姬无瑕有什么事都会主动与她分享的,如果藏在心里不说,便是不太想让别人知道的。 只是自那以后,姬无瑕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张扬了。 她也不再将对行渊师父的喜欢整日挂在嘴边。 她只是在睡觉的时候,辗转着身,挽着陆杳的手臂,叹了一声,道:“你三师父大抵是很不 第836章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 姬无瑕后来拼命练功习武,她就只对这一件事痴迷,一学就是近十年。 直到她拼尽全力已经能和凌霄师父过两招的时候,她才正式出谷。 陆杳拦不住她,也不会拦她,因为她知道她有血海深仇要报。 陆杳叮嘱道:“你万事要当心,如果不行就不要硬碰硬,只要人活着,就总会有机会的。” 姬无瑕道:“放心吧,凌霄师父说了,我现在的水准,已经能胜过江湖上大多数人了。” 陆杳道:“但还是不可大意轻敌。” 姬无瑕束着高高的马尾,一身朝气蓬勃,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出谷。 她这一走,便是好几个月。 陆杳放心不下,去找她三师父,道:“三师父消息素来灵,能不能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怎么样了?” 行渊只道:“她尚且无恙。” 陆杳闻言,也就放了放心。 几个月后,姬无瑕回谷。 如同第一次误打误撞进谷一般,她满身血污,伤痕累累,十分狼狈。 但好在她还能走,人也是清醒的,性命无碍。 陆杳连忙扶着她进屋,只是还没来得及跨进门口,就遇到三师父正正从那边院里出来。 前一刻姬无瑕还痛得呲牙咧嘴,后一刻她便往陆杳这边躲,是生怕被三师父瞧见一般。 在陆杳的记忆中,这些年来,哪一次姬无瑕见到行渊师父不是欢欣鼓舞的,而今却是神色黯淡,对陆杳道:“杳儿你遮着我点啊,别让你三师父瞧见。我这满身血的,脏了他的眼。” 那是陆杳第一次瞧见她有些卑微的模样。 她定是觉得,行渊师父在她心里一直是纤尘不染的神仙,而她到底只是个刀口上打滚求生存的,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遮是不可能完全遮住的,陆杳也就哄着她道:“快进屋吧,进屋他就看不见了。” 一进屋躺在了床上,姬无瑕就昏死了过去。 陆杳剪开她的衣裳,给她处理道道伤痕,她一睡就是三四天。 醒来以后,姬无瑕睁着眼看着屋顶,道:“十年了,我终于报仇了。我找到那些人,一个个把他们全杀了。 “我从没杀过人,我以为我会害怕会手抖的,可我一点都没有。就好像去赴了一场久违的宴席。” 陆杳摸摸她的头,道:“往后好好活着。” 姬无瑕沉默了很久,道:“我还明白了一件事。” 陆杳道:“什么?” 姬无瑕道:“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江湖门派里,对师父只能敬重,要是喜欢师父那就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陆杳不语。 姬无瑕道:“他是你师父,就如同你父亲一般,我视你如亲姐妹,我怎能对他不敬。” 她拉着陆杳的衣角,问:“我可以放在心里喜欢他的吧?以后我都不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这样是可以的吧?” 陆杳想了想,实诚地安慰道:“其实我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师父虽为我尊长,却始终不是我亲生父亲。” 等姬无瑕伤好以后,她又满血复活了。 她本身就不是个郁郁寡欢的人,最多也就消颓个几天,而后就又整日没烦没恼、高高兴兴的。 她唯一的变化,就是对行渊师父的变化。 她对他又敬又爱、小心翼翼,待他如尊长,再不轻易宣于口。 姬无瑕经常在外混迹江湖,回来就兴致勃勃地跟陆杳讲起外面发生的事。 陆杳就算足不出谷,也能将江湖上的大小事了解个差不多。 有一次,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跑回来,陆杳还在打理药田,她远远就跟陆杳说道:“杳儿,我知道我以后要干什么了!” 陆杳问:“要干什么?” 姬无瑕道:“我打算创立一个杀手组织!” 陆杳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姬无瑕道:“听说杀手组织能赚钱。” 陆杳道:“就这样吗?” 第837章 悦者,乐也 姬无瑕眼里有光,神采飞扬,道:“我听说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叫‘悦’,那真真是杀人于无形,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 话音儿一落,药谷里倏而荡开了一声琴音。 风吹拂过药田,翻滚着绿浪。 陆杳手指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耳发,回头朝那树下看去。 姬无瑕还在田埂上兴奋地喋喋不休:“听说那‘悦’神出鬼没,无人能知其踪!那掌门人是个绝顶高手,极擅杀人于无形!我要是能像他那么厉害就好了!” 她跟陆杳道:“我都想好了,要是赶不上那个组织那么厉害,那我就当江湖上第二厉害的!也不知‘悦’那个组织里到底有多少杀手,我要是创建一个组织,又该招多少杀手的好?” 陆杳看向三师父那边,道:“有没有可能,‘悦’,其实就一个人?” 顶多了,再配一个琴童。 而且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姬无瑕道:“那我的组织肯定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别的比不过就算了,在人数上肯定要比过‘悦’!” 她对她组织的未来做了好一番畅想,争不了江湖第一也要稳保江湖第二,回头她又缠着陆杳道:“你说我的组织要叫什么名字好?” 陆杳一时也给不了她答案。 结果姬无瑕苦心琢磨两三天,兴冲冲地跑来问陆杳:“杳儿杳儿,我的组织就叫无回门,你看好不好!” 陆杳木然了片刻,道:“不太好吧。听起来不太吉利。” 姬无瑕道:“听起来杀气太重是吧,让敌人有来无回!” 陆杳道:“会不会也有两分有去无回的意思?” 姬无瑕言之凿凿道:“都当了杀手了首先就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陆杳道:“你说得有理。” 她叫什么名字都行,只要她高兴就好。 后来姬无瑕就在外面行走江湖了。 有时候陆杳要几个月才见她回来一次。 她没少带着伤回来,还当真应了当初她自己说的,要是在外被人打破了,就跑回来找陆杳给她补补。 陆杳想,“悦”在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哪里是像她这般在外拿命打打杀杀。 陆杳见识这江湖比姬无瑕早得多,早年的时候她跟着凌霄去过了许多地方,即便是后来她又拜了另外两位师父,凌霄出谷时她偶尔也会跟着。 有一次,她跟着师父从外地回来,在半途中甚巧遇到了三师父。 凌霄十分高兴,拉着行渊在客栈里喝两盅,喝完以后,凌霄就潇洒地把陆杳丢给了行渊,道:“我还要去趟莲花镇,老弟你就带着徒儿回去吧。” 行渊道:“我还有事,不方便带她。” 凌霄摆摆手,道:“你带着她也无妨,有什么事她还能帮你搭把手呢。” 说完他就走了,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拉他不住,转瞬人就已消失在了客栈外。 留下陆杳和行渊大眼瞪小眼。 最后行渊无奈道:“且先住一晚,明日再说吧。” 到第二日,师徒两个了离开了客栈。 陆杳替三师父抱着琴,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知道跟着三师父走便是了。 后来他们去了一座府邸,在府中住了两日,府中男主人奉他们为座上宾。 两日后,男主人于睡梦中死去。 她跟着三师父离府前,还去那灵堂上吊唁了一番,女眷对着三师父垂泪还礼。 后来陆杳明白,能以礼乐杀人不见血者,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 而这普天之下,唯有那一人可以办到。 悦者,乐也。 只是世人大多没有他那般的觉悟,在江湖上,大家只会觉得刀刀割肉见血,那才是痛快。 姬无瑕凭着满腔热血和对“悦”的崇拜,当真在江湖上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她在江湖上到处去打听“悦”的事迹,打听到一些就拿回来反复揣摩咀嚼。 陆杳问她:“你为什么对‘悦’如此执着?” 姬无瑕道:“毕竟我们现在是同行了,既然是同行,我就得向行首多请教学习经验嘛。” 陆杳想,她说的话也没毛病。但与其说她请教经验,不如说她是把“悦”当做榜样目标了。 但自从江湖上有了个无回门以后,“悦”就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第838章 先等来宫里的消息 有了行首在前,即便是没再现身江湖,姬无瑕也从不自称她无回门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 用她的话说,引她入行的是人家,她总不能放下碗就骂娘吧。 姬无瑕时常感叹:“要是有机会能亲自会会这‘悦’,咱们探讨探讨,定能为杀手这一行当添砖加瓦,共创辉煌!” 陆杳:亲自会会?你不天天都在会会? 只不过事关三师父的事,她也没随便跟姬无瑕开口说明。 但她从姬无瑕身上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变换成何种身份何种模样,冥冥之中还是会去喜欢。 后来,陆杳听见了外面有公鸡打鸣的声音,才醒了醒神,不知不觉天都要亮了。 在天亮之前,她睡了一个安稳沉熟的觉。 在睡过去之前,陆杳又想着,如若三师父是姬无瑕的劫,那她希望她终将得以劫后重生。 只是,陆杳还没能等来姬无瑕的消息,不想却先等来了宫里的消息。 这日苏槐没在家,宫里来了人传旨,是相府的管家接待的。 管家请太监进厅喝茶,道:“相爷尚未来家,我这便立刻遣人去知会相爷,等相爷回来听皇上旨意。” 太监却道:“不必了,这道旨意也不是传给相爷的,去请那位陆姑娘出来听旨便是。” 管家道:“这……哪位陆姑娘?” 太监斜眼睨他道:“事到如今,还跟咱家打马虎眼呢么,现如今全京城里谁人不知,相爷金屋藏娇,藏的正是他以前的那位未婚妻陆姑娘。 “今儿皇上宣召,陆姑娘以前跟在六姑娘身边耳濡目染也算会点琴艺,且有助眠的功效,皇上近来睡眠不佳,特请陆姑娘进宫为皇上分忧。” 说着,太监就拖长了嗓音,又道:“去叫那陆姑娘出来听旨吧。若是忤了皇上旨意,恐怕谁都吃罪不起。” 前厅的事很快传到了后院来,剑霜立在门外,一脸凝肃地向房里禀道:“陆姑娘,宫里来人了,要宣陆姑娘觐见。” 陆杳闻言,也没有太过诧异。 关于相府的传言,兜得久了,总是会有人想翻抖出来看个究竟的。 只是不知所谓的相爷金屋藏娇的对象就是她这位前未婚妻的消息,究竟是何人散布出来的。 但这也不难揣测,毕竟能与相爷扯上关系的女子,两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在对方看来,不管相府藏的是谁,先安上个身份,若是后来证实了不是,也没有什么损失。 陆杳问:“相爷呢?” 剑霜应道:“主子今日去了城郊大营,恐怕赶回来也得一些时间。” 今日显然是宫里专趁着苏槐不在,着人来宣,若是见不到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果真,没片刻工夫,前边那太监就失了耐性,摆了脸色道:“要是那位陆姑娘再不出来,那可就是抗旨。 “区区一介女流,竟也敢如此胆大包天,难不成是仗着相爷,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这话传到后院,剑霜道:“只要管家说相府里没有陆姑娘,他们也不敢造次来搜。” 陆杳道:“凡事都不要一口咬死了去。今日你说府中没我,来日有心之人千方百计打探,一有蛛丝马迹可循,那便是欺君。” 她想,相府的管家,好歹也是身经百战,就这点场面还不至于落人话柄。 剑霜道:“那应该怎么办?” 陆杳想了想,道:“你便去前边传个话,说我患了怪病,但凡近身之人,皆会受到传染。” 剑霜连忙利索地就去了。 前边太监听说了此事后,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管家顺势而为道:“实不相瞒,正因如此,相爷才不准任何人靠近那姑娘的居所,也不准她出入相府接触旁人。” 太监呲了一声,故作为难道:“可皇上的旨意咱也不能不办啊,这样,陆姑娘先随咱进宫,宫中有太医,正好可以为陆姑娘好好诊治一番。” 传话的只管往内院传话,然后又带了陆杳的话出来:“陆姑娘说,既然如此,圣意不可违,她稍作拾掇就跟公公进宫去。” 太监欣然道:“还是陆姑娘深明大义。” 第839章 当真会传染 陆杳需得更衣,就让剑霜叫嬷嬷来,帮她挑一身素淡颜色的衣裳换上。 平日里都是狗男人给她拿衣裳穿,他拿的什么颜色她又看不见,肯定是他怎么喜欢怎么来。 她要是不换身妥帖的衣裳,怕是不能出门进宫去。 更完衣,陆杳又收拾了一下脸,她看不见,就由嬷嬷从旁帮忙。 等嬷嬷帮她一切整理妥当,她摸去案台边,案台上摆放陈列的小瓷瓶是严谨有序的,她一顺溜摸过去,想带什么药就取什么序号的瓷瓶。 她携了药,戴了一顶帷帽,便摸索着出门去。 眼下主子不在,剑霜也拿不定主意,道:“陆姑娘还是等主子回来再说吧。” 陆杳一边往院外走,一边道:“你主子虽是相爷但也是人臣,还没到君臣撕破脸的时候,今日便是他回来,有圣旨传来,我也还是得进宫去。 “今日我所作所为,都会算到他头上去。我若抗旨,那就是他抗旨,我若欺君,那就是他欺君。” 出了院子,剑霜不得不在旁给陆杳引路。 剑霜道:“可陆姑娘眼下多有不便,宫中又不知几多凶险。” 陆杳道:“皇上宣我也不过是想看看你主子是何反应。今日进宫他还不会拿我怎么样。再者,宫里相爷不是也狗腿子众多吗?” 剑霜闻言,一时也不知该再找什么说辞。 陆杳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与他主子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杳又道:“你放心,擅作主张才会受罚,听命行事怎么也罚不到你头上来。” 剑霜闻言道:“属下并不是害怕受罚,属下是怕陆姑娘有危险主子会着急。” 陆杳道:“他要是着急了才危险。不用慌,等他回来,再进宫接我即可。” 到了前厅,那公公见了陆杳,道:“陆姑娘何以以帽遮面?” 陆杳道:“先前与公公说,我怪病未愈,今日进宫还请公公代为请太医帮忙看看。” 那太监本就不信,道:“陆姑娘请掀开帷帽咱看看呢?” 陆杳道:“若是传染了病气,恐怕不太好。” 太监道:“无妨,太医院什么病不能治。” 陆杳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说着就掀了帷帽一角,结果那太监粗粗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她脸上长着一个个的红疮,还有两个好似都已经开始灌脓了,着实可怖得紧。 一时间太监都忘了辨认她到底是不是陆姑娘,就赶紧让她把帷纱放下来。 横竖人已经接到了,只有先带去宫里再说。 随后陆杳就出门上了轿,跟随着一干宫人往宫里的方向去了。 路上,太监就开始问陆杳的话了,道:“陆姑娘早前不知所踪,怎的如今又住进相府了呢?” 陆杳顺口拈来道:“相爷仁慈,可怜我染了怪病,又没钱医治,便暂且给我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她又道:“我这病当真会传染,要是进宫冲撞了皇上可怎么办?要不要在面圣之前还是先回禀皇上一声的好,否则大家全都吃罪不起。” 太监绷着一张面皮道:“这就不劳陆姑娘操心了。” 陆杳道:“我不操心,有公公们操心就好。” 结果还没走到宫门,大概只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随行的宫人们就开始感到不适了。 起初只是脸红脖子痒的,没人在意,挠挠也就算了,可挠了还想挠,越挠越想挠,到后来从脸挠到脖子,恨不能把衣服都脱了挠个够。 随行小太监惊疑未定地出声道:“是不是她的病气传给我们了!” “我脸上长疹子了!” 大家相互一看对方,脸上可不就长起了一个个的大疹包。 陆杳道:“起先说了我这怪病有些棘手,不然相爷也不会这么多日都束手无策。” 负责传旨的太监也脸红脖子粗,难受得紧,但他还算镇定,喝道:“都闭嘴,先回宫再说!” 又怕这病真的会传染开,宫里可是成千上万的人,要是真传染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那太监一行人等进宫以后找了个开敞的阴凉地儿停靠,然后叫一个宫里的其他太监去传话。 那太监见这些太监们个个脸色不对,也不敢耽搁,连忙就去了。 第840章 是瘟病无疑! 话传到皇帝跟前,道:“启禀皇上,那陆姑娘好像是得了什么怪病,说是会传染,眼下与她同行的皆被染上症候了!” 太监总管一听,问道:“你可亲眼看见了?是何症候?” 太监答道:“奴才亲眼所见,他们脸上长起了泡,个个都快挠出了血!听说那陆姑娘脸上更甚,都已经灌了脓!” 太监总管便向皇帝道:“皇上,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见不得那陆姑娘了。真若有传染怪病,万不可大意。” 皇帝道:“怎么恁的不凑巧。也罢,先找地方把他们一行人全都隔断起来,再派太医过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太监立马跑去太医院传话。 另有太监则去领陆杳一行人到就近的暖阁安顿。 这下所有的太监都和陆杳绑在一起了,大家伙避她如避瘟神。 最初那拿乔作势的领头太监,原本一张油粉脸眼下红肿成个猪头一般,亦是离陆杳要多远有多远,此刻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劳什子怪病要是好不了,他们也别想在这宫里待了。 要是被赶出宫去,则更是死路一条。 陆杳叹息道:“早与公公说了我这病来得怪,公公还是该先了解清楚了再带我进宫来,这般贸然唐突,我也不好意思得很。” 那公公真是有苦难言,道:“咱们也是奉旨行事。” 陆杳道:“各位公公们受累了。这天气这么热,要不都来喝杯茶吧。” 她提着水壶,往前挪一小步,那些个太监立马往后退一大步。 然后有太监大呼道:“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陆杳语气诚挚而又鼓舞道:“那位公公说了,宫里有太医,说不定可以治好我们的。大家都不要放弃,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一定要振作。” 太监们:真是信了你的邪。 他们不仅没被鼓舞到,反而一个个如丧考妣。 很快,太医院的两名太医就匆匆忙忙来了。 自古宫里就最怕瘟病产生,太医丝毫不敢松懈大意,来看诊时距离都隔得远远的,不仅戴了布手套,还往鼻子前蒙了层布巾。 太监们一看见太医如获救星,立马就要蜂拥往前,急得太医大喝:“都不得放肆!蓄意传播瘟病者可是杀头的大罪!” 太监们迫切虽迫切,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随后太医先给陆杳看诊,中间隔了半丈距离,需得两相够着手臂才能诊得着脉。 结果太医才一摸到陆杳的脉象,片刻就撒了手,唏嘘道:“脉象诡,而霍乱起,是瘟病无疑!是瘟病无疑!” 这下所有人大惊失色。 立马有人匆匆跑去禀告皇帝。 这暖阁也不得坐以待毙,太医院连忙开了寻常预防瘟疫、清热解毒的方子,给陆杳和太监们服用。 皇帝得知情况以后,又气又悔,叉着腰烦躁地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 他本想把那陆姑娘挟制在宫里,可哪里晓得竟会是这么个情况! 这样的瘟病源头,照理说应该立即烧死以绝后患,可她偏偏是相府里的,皇帝要想这么做,还不得不三思。 他如今万分忌惮苏槐,岂能不考虑后果。 皇帝问:“苏相现在他人呢?” 太监总管应道:“刚得来的消息,苏相人是回来了,他定然也晓得他府中的人被接走了,可这会子他不慌不忙地回了府,要是不传唤,他怕是要在府里洗手更衣吃饭以后再做打算了。” 皇帝咬了咬牙,愤恨道:“这个逆臣!朕看他就是故意的!” 一个得了瘟疫的女人被他藏在相府里,藏得越紧,外面就越是想法子打探。 他是吊足了胃口,等宫里边一旦宣那个女人进宫来,那才是惹祸上身!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一切就是他苏槐设计的! 太监总管道:“既然这陆姑娘得了怪病,平日里恐怕相爷都未曾亲自接近过,皇上何不让相爷进宫来亲自接人回去?” 皇帝顿了顿,太监总管又道:“今日那些个太监还只是随行就已经遭染上了,要是相爷亲自接陆姑娘,焉能避免?” 皇帝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第841章 请去接人 这厢,陆杳前脚进了宫门,苏槐后脚就回了城。 他面色一如寻常,看不出有丝毫的急色。 剑霜见到主子,第一时间跪下请罪。 结果还真如陆姑娘所言,主子在问清详情以后,当真没有罚他。 苏槐问:“她可有话对我说的?” 剑霜道:“陆姑娘说,让主子回来以后,再去宫里接她便可。” 苏槐便回了内院,冲了澡,换下一身被汗透的衣裳,再补充了几盏茶水。 诚然,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都会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一有任何消息也会第一时间往这里传递。 也就苏槐洗漱更衣的一会儿工夫,宫里的消息就来了。 剑铮禀道:“陆姑娘被隔断在暖阁里,太医诊断说是得了瘟疫。现在宫里反倒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没多久,宫里又来太监传皇帝的话,见了苏槐毕恭毕敬,笑容满脸,说道:“今个皇上听闻陆姑娘在府上,便想召来一见,没成想姑娘正病着,眼下皇上请相爷进宫去接人呢。” 苏槐道:“是病着,本不好进宫冲撞了圣上,她说了她有病会传染,今日来的人还是把她带进了宫去,宫里的太医能治好吗?” 太监愤慨道:“若非那些个不长眼的如此胡来,岂会闹成现在这般局面。还是得相爷亲自出面才行啊。” 说着就向苏槐行了个大礼,又恳切道:“还请相爷快快动身吧!” 苏槐徐徐道:“圣上可召见陆姑娘了?” 太监唏嘘道:“陆姑娘一进了宫便请了太医,皇上都还没来得及召见呢。” 苏槐道:“那等圣上召见完,我便去接她回来。” 太监急得满头热汗:“皇上念在陆姑娘病重,让相爷先接了回去,等她病好以后再行召见。” 傍晚时分,苏槐一进宫门,暖阁这边就已有宫人跑来报信。 大家都一言难尽,但总归是只要相爷来将这人接了去,宫里总算销了一场祸患。 只不过相爷进宫以后,不是第一时间到暖阁来,而是先去皇上那里叙话。 暖阁里的些个太监们,今日担惊受怕了半日,生怕这病一发作起来就没救了,但好在是服用了太医给的方子,到半下午的时候情况竟稳定了下来。 这也让宫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见这病是传染得快,但病情尚轻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够控制。 期间陆杳一直待在房中未出,有太监往她这里送茶水点心,陆杳一听便知来的不是那群有症状的太监。 太监道:“姑娘安心候着,咱们会看着打点的,皇上已经传话给相爷让进宫来接姑娘了。” 陆杳点了点头,应道:“有劳。” 这个时候,全宫都对她避之不及,还赶着往她这里送吃喝的,除了相爷的人还能有谁。 事实上,半下午的时候,后宫还过来了人,只不过没进到暖阁里来,只是站在那边宫檐阴凉下,远远地看了两眼。 来的正是后宫里的静妃阿浣。 自从生下小皇子,等相爷回朝以后,皇帝念静妃产子有功,便将她从冷宫里赦了出来。 出冷宫以后,她全心全意放在孩子身上,宫里又有相爷的眼线看着,倒也过得安顺。 今日她听说相爷养在府里的一个姑娘进宫里来了,据说还是相爷的未婚妻。 静妃心里有些过不去,这才出了自己宫殿,到这边来看看。 只是在这处屋檐下她哪能看见相爷的那位未婚妻,只能看见个暖阁的屋顶。 若不是嬷嬷拦着,她只怕还要更走近些去看。 嬷嬷劝道:“娘娘就此止步吧,莫要再往前了。” 静妃比划道:“此处却是见她不到,去前边那林荫下,隔得近些,应该就能见到了。” 嬷嬷道:“那位姑娘染了怪疾,听说整个脸都毁了,眼下约束在那处,怕她传染给别人,必然是躲在内院不会出来走动的,娘娘便是去了林荫下又如何能见到? “莫非娘娘还想进暖阁里瞧个究竟不成?” 静妃一时踟蹰。 嬷嬷又道:“听说那些个太监已经被染上了,再往前去,娘娘就不怕过了病气回头传给了小皇子! “到时候皇上知道了,娘娘得落罪不说,为了阻止瘟病横行,就怕小皇子也要保不住!” 静妃闻言,这才不敢再往前。她兀自观望了一会儿,没个结果,也就转身回了。 她只是好奇,能让相爷养在府中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842章 虚与委蛇 黄昏日暮的时候,宫里早早就开始点了灯。 座座宫楼,幢幢叠叠,那灯火一亮起来,将天边的晚霞都比了下去。 不光是宫里,宫外条条街道、千家万户也陆续亮起了灯,并且逐渐热闹起来。 暖阁这边离前宫比较近,陆杳依稀听见宫城外的隐隐喧嚣声。 后来听太监说起才知,今夜是乞巧节,街上有盛大的灯会,并且今天全城取消宵禁。 眼下在宫城里都已经能听见些动静了,真要到了街上,指不定多热闹。 皇帝得知苏槐进宫以后先来见自己,又是诧异又是余惊未消,道:“他不赶紧接了人回去,来见朕做什么?” 可等苏槐一进殿门,皇帝面容是惆怅又唏嘘、关怀又体恤,道:“苏卿在外忙了一天,不想这宫里的事也不让苏卿省心。” 苏槐揖道:“臣见过圣上。” 皇帝道:“免礼免礼。” 而后又叙说道:“不知底下人与苏卿说清楚了没有,原本朕听说早前那位陆姑娘在府上,感念她琴艺卓然,想着请她来弹奏一曲好让朕睡个安稳觉。” 苏槐道:“圣上听说了她,大可向臣问上一问。若想听她弹琴,何须劳驾旁人,臣亲自送她到圣上跟前来弹琴。” 皇帝叹息一声,“可天不遂人愿,怎知陆姑娘竟是病着。” 说着又骂道:“底下那些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姑娘病着竟也请进了宫里来,没说来禀朕好叫太医先去府上瞧瞧。真是群该死的混账东西!” 苏槐道:“圣上息怒,多亏有太医及时看诊,臣进宫便听闻在太医的妙手下,病症已经有所缓解,似乎也不难控制。 “圣上若还想听琴,不妨先将她召来,引圣上安眠了,臣再接她回去。” 太监总管皮笑肉不笑道:“相爷,皇上龙体之躯,任是太医眼下控制了,又岂能轻易涉险,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 皇帝面上道:“宫里人多,又岂止朕一人,前有满朝文武,后有三宫六院,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朕也不能拿这么多的人命开玩笑!” 下午时他可招太医来问了,那些个太监满头孢疹,着实可怖,再者就是那陆姑娘,更是满脸脓疮不忍直视。 皇帝一脸大义凛然,道:“这怪病传染性如此厉害,原本理应将那陆姑娘尽快处理了,朕念在她是苏卿的人,还是交还由苏卿自行处理。” 苏槐道:“臣遵旨。” 皇帝道:“苏卿最好处理得干净些,否则一旦这疫病流传出伤及百姓,那苏卿可就是千古罪人。” 苏槐道:“臣谢圣上提点。” 皇帝道:“去吧,去接人吧。” 苏槐从皇帝这里出来,这才径去了暖阁那边。 苏槐走后,皇帝坐在榻边,一手杵着额头,太阳穴还突突地跳,脑壳也痛得很。 这一天天怎么这么多事,今晚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皇帝兀自盘算着,忽然自说自话道:“今日他把人带了回去,来日满朝文武避他如蛇蝎,朕也就正好有理由让他交了相权在家好好歇着了。” 好像只有把话说出来,才能让老天爷听见。只有老天爷听见了,事情才会按照他所想的发展。 今夜宫中各处都灯火辉煌,唯有暖阁那里,只零星点着些灯,相比起来显得暗淡多了。 暖阁里的太监们见到苏槐来,哪还有白日里携圣旨登相府门去拿人的气势,个个惶然萧瑟如被人扒了窝的鸡似的,一堆站在那里,不敢有半点脾气。 他们提心吊胆极了,只是不想苏相过来,却一句话都没与他们说,只抬脚往内院走。 谁也不敢吱声,更不敢阻拦他。 这处暖阁以前陆杳住过,苏槐一路登堂入室,也熟悉得很。 房里点着一簇灯,苏槐推门进去,就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 她头上戴着帷帽也没取,灯下将她的轮廓透过薄薄的帷纱映照得若隐若现。 陆杳出声唤道:“苏槐?” 苏槐抬脚踏进屋里来,应道:“是我。” 陆杳一听,说话的声音是他,脚步声也是他。 第843章 谁能有你恶趣味 苏槐走到陆杳身边去,站定片刻,而后伸手来,拈着她面前的帷纱,缓缓往上揭。 陆杳霎时抓住了他的手。 陆杳道:“今日接近我的都染上了怪症,相爷不怕吗?” 苏槐道:“我身体好,命也硬。我看看这怪症。” 陆杳微微绷着声儿,道:“有什么好看的。” 苏槐道:“我听说好看得很。” 他说着,低眸看了一眼按在自己手上的她的手,又白又嫩,很有女人的味道,但也有一股子压着的力道。 苏槐忽然低头就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陆杳惊了惊,下意识就松了手。 等她反应过来时,苏槐已将她帷纱给揭了上去。 她微微黑了黑脸,只不过她的表情全给这一脸脓疮压下去了。 她感觉到狗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直看,且看得认真。 陆杳道:“有什么可看的?莫不是被我给吓到了?” 苏槐伸手去摸了摸她脸上的一个疮疤,捋到边缘处,把疤子揭了下来,拿在手里又仔细看了两眼,然后给她贴回到脸上。 他又伸手来摸她流脓的那个疮疤,上面有些黏糊糊的淡黄色液体,简直不堪直视,他倒好,手指还去蘸了蘸那淡黄色液体,问:“这是什么?” 陆杳道:“蜂蜜。” 片刻,她就听苏槐道:“确实是甜的。” 陆杳:“……” 这狗男人还伸到狗嘴里去尝了尝?! 陆杳没好气地一把将帷纱拽下来,道:“谁能有你恶趣味!” 而后两人没再在这里闲叙旧,苏槐带着她出门去。 陆杳又道:“我本就不喜欢你们这些玩弄朝堂的手段,不想卷进来,现在倒好,还要让我一个瞎眼的陪你们一起玩。” 苏槐道:“你玩得不错。” 陆杳道:“不错个鬼,这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 看样子,便是待在相府里足不出门,该来的麻烦也是会找上来的。 只是过了今日,都知道她有病在身,谁还敢轻易来找她。 苏槐带她到暖阁前院,有太监将马车驾了来,苏槐抬着手臂,让陆杳扶着他的手上马车去。 他自己却没上,站在马车边对车里的陆杳道:“宫门等我。” 然后太监就驾着车调头往宫门的方向去。 苏槐看着马车缓缓驶远,当他回头看向那群太监时,灯里神色不温不火,甚至有两分平易近人之态,可不知怎的,太监们两腿一软,全都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为首的太监不胜惶恐道:“相爷明鉴,我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苏槐道:“奉命行事是应当,险些造成宫内疫病横行也是真。” 此话一说,夜巡的禁卫军已然有一拨往这边来,向苏槐抱拳行礼,等候差遣。 苏槐又道:“既然圣上说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那就把眼摘了吧。给那些需要长眼的,去长长眼。” 太监们大骇,惊恐求饶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奴才们知错了!奴才们只是奉皇命……唔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禁卫军上前,一人捂住太监的一张嘴。 苏槐侧身,只见得他们瞪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不多时,随着惨痛至极的闷哼声,一双双眼球都被摘了下来。 陆杳所乘的马车驶到宫门口以后,有宫门口候着的剑霜接手了。 剑霜就将马车在宫门处靠边等候,等主子出来,再一行回府。 剑霜不由问道:“陆姑娘没事吧?” 陆杳道:“没事。”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外边的夜空便陡然响起爆破声,一簇绚烂的烟花在高空绽开,几乎映亮了半边天。 城中百姓们的欢闹声在这宫门处听来越发明显。 剑霜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想着主子一会儿是不是要和陆姑娘去逛乞巧节灯会。只可惜陆姑娘看不见,不然还可以观赏一番这盛大的烟花。 结果他们还没能等到苏槐出宫来,却是先等来了一名太监。 那太监匆匆忙忙跑到宫门,像是来传话的。 第844章 变故 剑霜便下了车辕,上前几步,就听那太监说道:“相爷今夜事忙,怕还得些时候才能把今个的事全都料理干净哩。特让奴才来传话,请陆姑娘先行回府休息,不必再等。相爷忙完以后再行回府。” 剑霜点了点头,转身朝马车走去。 他坐上车辕,驾车调头准备过两道宫门间的直道,而后出最后一道宫门去。 陆杳问:“不等了吗?” 剑霜道:“主子将才着人传话说,让属下先送陆姑娘回,主子有事耽搁了,想必还有一阵。” 陆杳便不再说什么了。 他还不知几时忙完,那她先回去也好。 出了宫门,外头十里灯街如白昼,行人来来往往,街边各种摊铺琳琅满目,热闹至极。 马车在人潮拥挤的街上,就行驶得缓慢许多。甚至还不如游人走得快呢。 剑霜驾着车缓缓前行,想着到下个路口抄后巷而行,应该会比走正街要快得多。 只可是,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行,还没等到下个路口,剑霜就敏锐地察觉到,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中,有些眼睛若有若无地盯上了马车。 剑霜当即驱快了马车,前方行人见状不得不迅速闪避,并大声指责。 剑霜置若罔闻,只顾前行。 陆杳道:“怎么了?” 剑霜应道:“有些不太对劲。有人盯上了咱们。” 结果对方见剑霜有所察觉,突然转身就从街边铺子里抽出藏着的长刀,当即飞扑向马车。 与此同时,剑霜一记响亮的口哨,楼上楼下的影卫当即闻讯而动,立马也抽剑与那些人拼杀起来。 刀光剑影,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的街市,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混乱不堪。 游人们尖叫着四处躲闪,不少挡了那些杀手的道儿的百姓,难免惨遭毒手。 一时间,街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剑霜趁着影卫与这些人缠斗之际,立马驾车往前奔。 原本街上熙熙攘攘之态,霎时一扫而空。 这时,又从街边楼上飞下几个杀手来,剑霜拔剑应付,刚斩杀完刺客,然而,一支利箭突然不知从何处射来,是一支一尺来长的短箭,绷着一股子力道,直接深深没入在马脖子上。 那马十分痛苦地嘶叫一声,下一瞬,撒了蹄就没头没脑地往前狂奔! 剑霜见状,连忙挽住缰绳试图稳住车马。 可这马发起狂来,任剑霜使出浑身力气竟也拉拽不住。 马车几乎是在街上飞驰。 剑霜急声道:“这马失控了,陆姑娘坐稳了!” 陆杳伏下了身稳住身形,时不时有乱箭飞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响起在耳边。 好在她耳朵还能使,能极好地避开。 马速太快,早就跑过了回相府的那道路口,它卯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只管没命地往空旷的方向跑。 这条长街,一路通往城门口。 而今夜节日盛会,城中取消了宵禁,城门口这时候还大大敞开着。 转眼前边就到了城门关口,虽有士兵把守着,士兵见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出声大喝:“京中干道,不得纵马飞驰!还不停下!” 剑霜满头大汗,也分毫没能使马车减速。 结果那些官兵见马车冲撞而来,根本没法拦,更来不及关城门了,千钧一发之际不由得纷纷全都朝两边分散开,竟给让开了通道。 马车如一阵风似的,直接就冲出了城门去! 剑霜立马从怀里掏出焰火,放上了半空。 相府的影卫一道道全都追出了城去。 陆杳现在没有功力护体,也没法看见,马车又跑得快,容不得她轻易跳车,就算不摔死,也会伤得不轻。 但她沉着不乱,对正极力攥缰控马的剑霜道:“莫要白费力气,若是一般的马受惊发狂,不至于连你都拉不住。方才那一箭,怕是淬了药的,得让它跑到力竭它方才会停下来。” 剑霜道:“可离京越远越不安全!” 陆杳道:“事到如今,你急也没用,且先驾好马,尽量往官道上跑。等停下来以后再做打算。” 剑霜应道:“是!” 第845章 那是杀性 马车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身后的京都城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越来越远,远到再也听不见城中的喧嚣繁华,也看不见城中的万千灯火。 夜风飒飒,将路边草木树林吹得翻腾不止。 马车绝尘而过,风声更甚。 在一股脑冲出密林之际,月下可见扬起一道飘如轻烟的白色尘埃。 马始终会耗到力竭的,跑了这一路,马车的速度慢慢减缓了下来,直至最后,马儿一步都再跑不动,马车终于才彻底停稳了。 这正好是一处比较开阔之地,地面宽敞,一地月光犹如铺了一层白霜。 马儿前所未有地大声粗喘,那脖子上的短箭还在,满脖子都是血与汗混杂着,都打湿了鬃毛。 它鼓着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眼里满是惊慌与疼痛。 先前是剑霜拉它不住,眼下却是无论如何都驱它不动了。 它没有直接倒地上都算极好的了。 剑霜浑身绷着,也汗水都湿透衣背了,晓得眼下这样的情况,丝毫不比在城里时安全。 城里尚且有那么多百姓,迫不得已的时候还能混进人群里打打掩护,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们离京又已经这么远了,随时随地都会有情况。 正当剑霜再试图驱动马车之际,那暗处缓缓围上来重重黑影,他顿了顿,手里下意识握紧了剑。 剑霜又接连往空中放了两枚焰火。 陆杳听到了来者动静,问剑霜道:“对面有多少人?” 剑霜道:“二十余人。” 话音儿一落,对方当即提剑就狠杀过来。 剑霜不得不以一己之躯挡在车前,刀光剑影打得异常激烈。 他一人之力岂能防得住,敌人的刀剑绕过他从侧面攻去,直直刺入马车内。 陆杳斜身躲过,手指拈住一方刀刃,勘勘迎挡下刺来的另一把刀,两相碰撞,竟撞出一丝火花。 撞得那两名拿刀的杀手虎口发麻。 陆杳动作极快,手指一挑,那利刀翻转一周,从杀手手中松脱之际,就被她反手夺过,一刀回刺出去,恰恰将对方脖子刺个对穿。 她动不得功法,只能拼拳脚力气,只要下手够快,能杀一个是一个。 热血洒在车身上,温热的感觉点点溅到了陆杳的脸上。 那种温度,还有刀剑割裂皮肉的声音和手感,对陆杳来说,就是所有的觉识都消失了,她也忘不了这种最原始的感觉,所带给她的从骨子里升起来的快意。 她自己再熟悉不过,那是杀性。 对于走火入魔的人来说,那是最敏感的。 即便是她只动拳脚拼力气,在这样的情形之中也会轻而易举地被激发出杀性,杀着杀着她便会无知觉地调用内息催动功力。 索性这样的情况并没能持续太久,后方的影卫就已悉数追上来了。 陆杳手里握着把夺来的长刀,满手黏腻,却没再需要她亲自动手料理那些杀手。 杀手一时半会也再难以靠近马车。 陆杳坐在车里,听着马车周遭,全是刀剑杀斗之声。 没有人说话,只有竭力厮杀,你死我活。 剑霜已退回守在马车外的车辕上,低沉问道:“陆姑娘还好吗?” 陆杳应道:“我没事。” 剑霜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她无事,他才好向主子交代。 否则今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怕也没法活着了。 一旦有杀手越过影卫朝车身攻来,剑霜就第一时间翻身上车顶,将杀手解决。 他还算沉稳不乱,又道:“三道焰火都已放了出去,主子很快就会到。” 可怎料,话音儿一落,剑霜浑身一震,只见那暗处又涌出一批杀手来。 顿时便敌众我寡,影卫们也显得势单力薄。 相府的所有人都拼尽全力保护着马车里的人,陆杳怎会听不出,杀得也比之前惨烈。 对方若是没有十足的准备,岂不白设计这么一场。 她一直都在避免卷入朝党争斗当中,不想被人当靶子对付,可事到如今,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她在苏槐身边,只要她还跟他有着一丝的关系,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拿不住苏槐,就想尽一切办法毁他身边之人。 只要有哪怕一丁点地刺痛到他,那也是值得 第846章 亡魂之曲 陆杳听见外面影卫一个个倒下,杀手将马车周遭的包围圈一点点缩小。 剑霜心知,他们处于极度不利的局面。 他低低跟陆杳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们,陆姑娘就趁机跑。左边半里内是个坡林,只要躲进林中坚持一阵,等主子来就可无事。” 他的后一句话,已然淹没在蜂拥而来的打斗声中。 陆杳忽道:“剑霜,把耳朵闭上。” 剑霜闻声,不由思及以前,心下一凛,当即双手闭耳。 那些杀手疯狂地飞扑上来之时,电光火石间,还没沾到马车车身,突然车里一声笛音,如石破天惊乍而迸出。 杀手猝不及防,心神大为动荡,内息十分不稳。 而那笛声陡然而变,有冲天入海之势,音调高低起伏,诡谲难当。 仿若一股子激昂气势破九天摘月,又将皓月星河倾渊海以沉。 上天入地皆是极致,那些杀手岂受得住两个极端摧磨内息,来不及调整,当即内息乱做一团。 可笛声不会停止,钻人耳膜,非要把耳膜钻破,入到脑髓里去。 陆杳承认自己学了这么多年还是艺不精,远比不上她的师父,师父以乐杀人的时候,永远也是慢条斯理、清正端方。 任一首曲子,只要师父一拨弦,就可以幻化成他想要的任何利器。 而她,曲子里充满了杀戾。 没有人能在她曲声里安稳地死,痛快地死。 只有扭曲地死,狰狞地死。 那些杀手眼睁睁看着马车就在眼前,他们要杀的人就在里面,可一旦迟疑了退却了,他们就连剑都再拿不稳了。 有些人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口水无意识地从嘴角流出来,流着流着,口水就变成了血。 他们还试图奋起一击杀了车里吹笛子的人。 可车里的笛声,随着那手指飞快地掠过笛孔,带起鲜血汇作涓涓细流往笛身和笛孔里淌下,爆发出的魔音恨不得要震碎人的脑仁! 笛声在旷野里时而激越时而呜咽,如鬼哭狼嚎。 远近山林里,飞禽走兽散尽。 到最后,这片旷野里只剩下阵阵魔音。仿佛将亡魂送至了黄泉路口以后,便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一片死寂,忽有急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夜而来,也踏破了这方凝固着的死寂。 当苏槐带着剑铮和影卫追到此处时,剑铮看向此情此景,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满地的尸骸狼藉,月色下,鲜血浸进了泥土里,呈现出大片大片的深红色。 染血的乱刀乱剑泛着森森冷光。 地上的尸首不难分辨出,一部分是他们的影卫,全都是被利器所杀。 而另一部分是杀手,他们却不全是被利器所杀,而是个个七窍流血,死状狰狞又惨烈。 被那些尸体围在中间的马车,静静地立在那里。 剑铮一眼就认出,守在马车外的剑霜,一动不动。 他像是支撑不太住,曲了一条腿跪在了车辕上。 即便是他们来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 苏槐翻身下马来,朝那众多尸首围拢在中间的马车走去。 剑铮低喝了一声:“剑霜!” 剑霜终于才似有了点反应,木然的身形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剑铮心里骇然,只见他眼窝里也沁出了两道血痕。 剑霜心弦一松,再支撑不住,张口便吐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栽去。 剑铮快一步上前,及时把他接住,问:“陆姑娘呢?” 剑霜气息虚浮,道了一句“在车里”,而后便彻底地不省人事了。 终于熬到主子来了,这下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剑铮把剑霜一搬开,车前便没什么阻挡的了。苏槐站在车前,伸手捞起了帘子。 随着帘起,月光照进了车里,车里的光景也一点点落进苏槐的眼里。 车身四面都有刀剑劈砍的痕迹,血迹遍洒,淋漓尽致,衬得月光都极其惨白。 陆杳就坐在那极其惨白的月光里。 她人却显得妖艳不可方物。 手里挽着一支玉笛。 整个笛身笛孔里,全都是鲜血。 黏稠的鲜血正从那笛孔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她双目平寂地目视前方,嘴角下巴的血污,将衣襟染得透红。 第847章 陆杳,你死了吗? 苏槐没说话,只是上车来,探身靠近陆杳,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后抬起手指,缓缓拭去她嘴边和下巴的血迹。 动作轻柔至极。 她忽而轻声道:“倘若我往后永远都是这样子,再也好不了了,我这副样子,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苏槐应她道:“又何妨。” 陆杳道:“放个瞎子在身边,与自曝短处有何区别。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相爷身边有一道缺口可以下手是吗?” 苏槐大致拭过血迹以后,将她手里的玉笛重新系回她腰间,而后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弯,听她又道:“毕竟我一个瞎子,他们对付我比你好对付得多。” 苏槐将她稳稳地抱起来,抱她起身的那一刻,她还是顺手就勾住了他的头。 他抽身从马车里出来,抱着人站在车辕上,看了一眼四下的尸骸,道:“好对付得多?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理解,现在说话都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跨下马车,踩着尸骸一步一步朝自己的马走去,陆杳歪头靠着他胸膛,道:“你再留我,我是会拖你后腿的。” 苏槐道:“你想拖我哪条后腿?等回去以后,你想拖哪条我给你拖哪条。” 陆杳闭了闭眼,缓了缓道:“我现在很虚弱,你若打算趁我虚弱的时候气死我,你有可能得逞。” 她原本思虑颇多,可他总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话题带歪。 苏槐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骑上马,调了个头就往来路回。 剑铮带着剑霜紧跟着。影卫分成两批,一批随行回城,一批则留下来善后。 马蹄声把夜色踩踏得零零碎碎,苏槐把人紧紧拥在怀。 夜风在耳边吹拂着,风有些闪了眼睛,陆杳便窝在他怀里,眯着眼。 可口里还是有血时不时涌上来。 苏槐这才应她道:“那你想让我如何?放你走吗?” 陆杳道:“我还想多活两年。你要是放我走,我兴许能长命百岁。” 话语一落,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淌到苏槐的手背上。 苏槐抬起一只手,将她下巴裹在掌心里,结果摸得满掌鲜血。 他吩咐影卫道:“去弄辆车来。” 影卫立刻快马前去。 到后来,苏槐甚至不敢走太快,生怕颠着了她。 苏槐道:“若我活不到长命百岁,你一个人长命百岁太寂寞了些,活得久不见得是件快活事。” 陆杳嗤了一声,不再理他。 她似睡着了一般无声无息,而苏槐似怕她睡着了,总要找些话题来同她说。 苏槐道:“你二师父此生在躲一个人,你知道他在躲谁吗?” 陆杳没答应,只是耷拉着头。 尽管苏槐手臂强有力地锢着她的身子,尽管他的手掌托着她的下巴,鲜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往下淌。 苏槐又道:“药谷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你不妨猜猜,那些想寻你三师父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她还是没回答。 苏槐道:“那日我问了阴阳先生,问他你我以后当如何,你要不要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她始终没有声儿。 走着走着,苏槐的马就停了下来。 他眼神看向前方,前方是浓稠的黑夜。 他臂弯里的力道将她箍得死紧,良久,低着嗓问她:“陆杳,你死了吗?”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缓缓弯下身去,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你要是死了,你身边所有与你相关之人,我必让他们此生都不得安宁。我也可以考虑,把他们都送下去陪你。” 后来,陆杳终于回应了他,有气无力道:“苏槐,我日你妈。” 苏槐道:“你那些日不是做了许多药吗,药呢,没带在身上吗?” 陆杳道:“都被我吃了。” 第848章 提前做了预防 影卫赶了马车来,苏槐把陆杳抱进了车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卧躺着,剑铮驾车加快了速度回城。 陆杳在车里迷迷糊糊,低喃道:“你还去问阴阳先生,他怎么说?”她说得缓慢,“最后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苏槐手扶着她的头,道:“我先死。你看见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方才殉情而死。” 陆杳笑了一声,道:“以前你巴不得我死你前头,现在又变成我死你后头了。你不是说死前面比较好吗,都不用操心自己的身后事。” 苏槐道:“死后面也不用操心,阴阳先生说,你我会儿孙满堂,横竖有儿孙操办身后事。” 过了好一会儿,苏槐见她又不说话了,便道:“你困了吗?” 陆杳道:“确实困了。” 苏槐道:“等回家再睡。” 隔了一阵,她才缓缓道:“镇上的那些人,不是江湖人,也不是本朝当官的,不然你肯定早就收到消息了。 “云金和蓬莱,还是蓬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之前,三师父才从蓬莱带了银蛇花回来。银蛇花,是蓬莱圣品,就如同灵犀角之于云金。” 马车在官道上卯足了劲狂奔。 前面套了两匹马,在月下跑起来充满了张力。 陆杳声音渐小:“至于二师父在躲谁……我从不去打探师父的秘辛。” 苏槐道:“我知道他在躲谁。我找寻了医圣好些年,我将他的底细都摸得个清清楚楚。” 只是这回,不管苏槐再说什么,她都没回答了。 马车进了城,奔回相府,剑铮第一时间去叫墨大夫。 墨大夫匆匆忙忙赶到,一进门,就看见陆杳躺在床上,而苏槐坐在床边,正拿巾子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墨大夫顾不上说话,连忙几步上前,抓住陆杳的手腕便听了听脉,神情大动道:“陆姑娘五脏六腑皆受反噬,此情形与当日凌霄的情况相差无几了!快给陆姑娘宽衣!” 苏槐把陆杳揽起身让她靠着自己,宽了衣衫,露出后背,墨大夫取出银针便刺入她背部穴位。 苏槐见他手法娴熟且笃定,道:“你知道怎么治她的情况?” 墨大夫道:“她的情况治不了,只能压制。幸得这些日与陆姑娘相处较多,也听她讲了很多,得了些压制之法。” 顿了顿,他又道:“陆姑娘应该是担心会有此种情况发生,所以早早提前跟我解说了做个预防。” 最后两根银针,针长几许,深入几许,他还是拿捏得准,刺入陆杳的后颈,封了她的气海。 等施完针,墨大夫再来查看陆杳的脉象,便明显缓和下来了。 墨大夫擦擦额头上的汗,不由得深吁一口气,道:“这次她后脑的针怕是轻易取不下来了。除非找到能彻底治她走火入魔的法子以后,方才能取。” 然后他看了一眼案台那边的药,顾不得冒犯了,赶紧去拿来,让苏槐给她喂下。 墨大夫退下时道:“眼下处理完,只等明日再看看陆姑娘的情况了。” 当天晚上,苏槐给她更衣、擦身,守她安睡。 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墨大夫从主院一出来,又急匆匆赶去看剑霜的情况。 这时候,京里城中的灯会早就已经散了。 今晚街上出了那么大的变故,死伤了不少人,还不用等到明天,今晚街上百姓们就已经纷纷议论开,说是遇袭的正是相府的马车。 于是人们开始揣测,难不成马车里坐的是相爷? 那相爷究竟是死是活,有没有被杀手给干掉? 宫中皇帝本就睡不了个安稳觉,眼下知道这一消息过后,干脆觉也别睡了。 而各朝中大臣们的官邸家中,得知此事后亦是彻夜难眠。 当然他们更多的是兴奋得睡不着。 苏槐那奸贼果然是夜路走太多,这下撞着鬼了吧! 后来他们又得知,遇袭的不是苏槐,而是他府中养着的未婚妻。 虽然倍感遗憾,可听说苏槐连夜追出了城去,这也还是让那些朝臣们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具体详情如何,还得等天亮以后再说。 第849章 该动手了 这厢,剑铮从外面回来,到苏槐跟前禀道:“今晚给陆姑娘假传消息的那太监找到了,只是……找到他时已经断气了。” 主子一时没有言语,剑铮斗胆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得主子手里拿着张巾子,正给陆姑娘洗脸擦手。 陆姑娘睡得安静,主子动作也耐心细致、周到妥善。 像是在摆弄一个娃娃一般,除了如平日里那般爱不释手以外,还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主子也就只这么服侍过陆姑娘这一人。 主子不发话,剑铮就在一旁静候着。 苏槐给陆杳洗完了脸又擦完了手,她浑身干干净净,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迹。 苏槐方才徐徐道:“去将平日里与那太监有所往来的所有人都扣起来,一人招供一句,也总有一些供词是有用的。” 剑铮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没走出门口,苏槐的声音再道:“传我令下去,西北吾将,可以下手了。” 剑铮神色一凛,又应道:“属下遵命!” 天快亮时,剑铮从外奔走回来,禀道:“主子之令已传往西北屯兵之地,宫中一干人等也已全部扣押,正在一一审讯。” 苏槐看着陆杳睡颜,仿佛一整晚他这样坐着就坐着,连动作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下。 他身上蹭了血迹的衣袍也没更换。 他就只是坐在床边把她看着。 听见剑铮回话,苏槐道:“西策军也可以动身了,营中诸将,照计划行事。” 剑铮再去传令。 西策军的令传完,剑铮再往宰相公署传令。 各方命令一下达,好似时局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早上的时候,相爷没去早朝,朝臣们正乐得看笑话。 看样子相爷这回着实摔了个跟头。 相爷也着实在意他那个未婚妻,竟然连朝都不上了。 大家嘴上不说,实则大快人心。 这样的事真应该多来几遍。 皇帝还是像模像样地派了个人往相府里慰问两句。 结果到了相府连相爷面儿都没见到,就被管家给应付过去了。 早上的时候,墨大夫又来看了一遍,道:“相爷放心,陆姑娘的情况眼见着是稳定下来了。” 苏槐问:“那她怎么还没醒?” 墨大夫道:“没有那么快的,她受了伤,又失血又力竭,总得给她点时间缓缓。” 早朝后,皇帝去到御书房,太监就送了一盅汤来,恭敬道:“启禀皇上,这是御书房送来的,说是给圣上养肝明目的圆子汤。” 皇帝想着昨晚都没怎么睡,确实需要养肝明目,就让太监送过来放在他桌上。 皇帝翻了两本折子,方才将盅盖揭开,顿时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浮上来。 皇帝一边看折子,一边拿汤匙舀了两勺汤来喝,滋味也有些怪怪的。 他不由转头看了看这盅汤,再用汤匙一搅,搅得汤底里的圆子起起伏伏,乍一看还以为是没有被剔核的桂圆。 皇帝看得不仔细,不由得舀了两颗圆子再仔细瞧两眼。 然而这一瞧之下,皇帝险些吓得个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哆哆嗦嗦把一盅汤给泼洒了满桌。 里面的圆子也都跟着滚到了桌面上。 御书房的宫人们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那哪里是圆子,分明是一只只眼睛,被熬煮得死白死白的,正骨碌碌地瞪着皇帝。 皇帝吓得连连起身远离,结果太慌张,座椅没抽得开,整个连上带椅地往后翻倒了去。 “皇上!” 太监们连忙把皇帝扶起来,皇帝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脸都吓青了。 他紧紧咬着腮帮子,道:“拿走!快给朕拿走!” 又想到方才他还喝了两口,一股子恶心顿时翻涌起来,他张口就哇哇大呕。 收拾桌子的太监也胆战心惊,鼓足了勇气方才哆嗦着手把几颗眼睛收捡进汤盅里,颤颤巍巍地带出去了。 皇帝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大口大口喘息,道:“是谁,是谁竟敢……竟敢如斯胆大包天!” 话一出口,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皇帝愤恨得咬牙切齿,此事除了苏槐,还能有谁干得出来! 皇帝又不由恨极大骂:“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骂完他就瘫地上了。 第850章 胆大包天 太医匆匆忙忙来看,诊说皇帝是受惊过度,卧床休养了两天方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不光是他这里,还有后宫各妃嫔处,也都收到了同样的养肝明目汤。 只不过那些汤盅里,也就一只“圆子”,远没有皇帝的汤里多。 可后宫妃嫔一经发现以后,也无不是吓得个魂飞魄散。 皇帝惊怒之余,想起如今苏相因为行刺之事都还没出门上朝,这人眼烹之一事又该追究到何人身上? 皇帝又问起被传染疫病的那群太监的去处,得来的结果毫无悬念,苏相当天晚上就给处置了。 来回话的太监迟疑了一下,还是战战兢兢禀道:“苏相说,说既然皇上骂他们是群不长眼的东西,所以,所以苏相就命人摘了他们的眼睛。” 皇帝面色难看至极。 摘了太监的眼睛,用来熬汤,还敢送到他面前来给他喝,苏相这分明是在报复他昨日遣人去相府传人一事。 这个苏槐,嘴上句句都是谨小慎微,可行动上却处处都是胆大包天! 还只是传道旨意召见个他相府里的人便已如此,那昨晚行刺一事,还不知道他会怎么个处理,只怕后果还要更严重。 皇帝思来想去,这个时候哪敢去追究他人眼汤的事,他只能命人去追究彻查御膳房。 结果据御膳房的人交代,却说是他们用的是牛眼睛,而非人眼。 可昨天那汤里的眼睛还直瞪瞪历历在目,皇帝至今回想起来还毛骨悚然,那是人眼还是牛眼,难道他会分不清楚吗? 牛眼能像人眼那般大小,像人死不瞑目一样直勾勾地瞪着吗? 只可惜昨天的汤全都第一时间倒掉了,现在再想去拿来和牛眼做个对比也没有了。 最后这事儿也追究不出个结果。 剑霜自打被剑铮带回府以后,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剑铮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忙完回院里来,剑霜看见他就问:“陆姑娘怎么样了?” 剑铮道:“到现在还没醒,主子正守着。” 说着倒了杯水来喝,喘口气又道:“你净躺着了,外头忙事的马都不知跑死了多少。” 剑霜捂着胸口,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不动还好,一动就感觉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不由闷咳两声,道:“主子有什么事吩咐,我也可以去做。” 剑铮道:“等你养好了再说吧。” 剑霜现在也反应过来了,道:“是有人假传了主子消息,引陆姑娘先一步出宫,他们在街上早已经设下了埋伏。” 剑铮道:“这些不消你说。” 剑霜颓然道:“是我失察,竟轻信了去。” 剑铮道:“也不全是你的责任,那名太监原是主子的人,可他多半自己都不知自己假传了消息,是他上面的环节出了问题。” 剑霜问道:“那个太监拿住了吗?” 剑铮道:“人已死,但所有与他有过往来关系的人,都跑不了。今夜应该就会有结果。” 剑霜点了点头。 剑铮亦问他道:“影卫全军覆没,墨大夫说你的内伤,也不像是打斗导致的,那是怎么回事?我看那些杀手死状也不甚平静。” 剑霜道:“是陆姑娘的笛。当时影卫都被杀了,以我一人之力无法应对,陆姑娘便让我闭上耳朵,她的笛跟魔音一样,没人能抵得住。那些杀手,都是被她笛声所杀。我捂住了耳朵,尚且还算好的。” 剑铮回来休息不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 天亮之前,他回到主院,房中还点着灯,苏槐坐在床边的座椅上,剑铮便禀道:“宫里的人,审出个结果了。那个太监是被王家的人所误导才假传了消息。” 苏槐单手支着头,剑铮以为他睡着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主子发话,正要退下,苏槐却徐徐开口道:“王家,是圣上和长公主的母族外戚那个王家。” 剑铮道:“正是。” 第851章 你莫不是怕了? 陆杳睁开眼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 她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便有一道声音先开口道:“醒了,喝粥还是鱼汤?” 陆杳嗓子沙哑着,道:“外头蝉声好聒噪。” 苏槐吩咐外面的嬷嬷:“去拿鱼汤。” 陆杳道:“但蝉浑身上下都是宝。” 苏槐道:“配煎鸡还是配八宝鸭?” 陆杳道:“莫看它苦夏,它却能息热解暑,实乃良药。” 苏槐便对嬷嬷道:“再拿碟凉藕来。” 剑铮在门外守着,墨大夫也过来随时候命着,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很神奇:陆姑娘和相爷牛头不对马嘴地,竟然还能聊得下去。 诚然,嬷嬷去取餐食了以后,陆杳又跟苏槐聊了几句。 陆杳说这蝉可以用进什么药方里,苏槐则说家里又新送来了些什么果子。 两不相关,却也互不耽误。 聊到最后,陆杳道:“相爷有这么闲吗?” 苏槐问她道:“还有哪里疼吗?” 陆杳坐起身的时候,苏槐便探身,往她腰间堆了个软枕。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得戴着这针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大师父就断断续续戴着这针,戴了十几年。” 苏槐叫墨大夫进来,墨大夫再诊过后道:“陆姑娘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接下来好生休养一番,也就暂无大碍了。” 嬷嬷很快就取了餐食来,苏槐一勺一勺地喂她喝鱼汤吃鱼肉,搭配的凉藕也清脆爽口。 相处了这么久,陆杳在饮食上偏好什么,苏槐怎么都摸得一清二楚。 相比鸡鸭,还是凉藕更能引起她的食欲,使她多喝了一碗鱼汤。 下午的时候,苏槐也是陪陆杳在房里。 陆杳道:“你不用去忙你自己的事吗?” 苏槐道:“你不就是我的事吗?” 他陪着陆杳一同躺在那寒玉床上,任凭外头蝉叫得再燥,房中却也依然清清凉凉。 他待在陆杳身边睡了一觉。 陆杳不由问他:“你几日没睡了?” 苏槐已经睡着了,没有答她。 陆杳有些怔忪,大约能明白那种心情。自己睡着的这几天里,他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眼下她醒来了,他却是能安心地睡了。 陆杳听着屋外的清风蝉鸣,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轻轻辗转着身,面向他。 迟疑了半晌,她缓缓伸手,往他的脸上摸了去。 指尖细细描摹着他的样子,摸到他下巴的时候,冷不防被他拿住了手,他的唇在她手指上亲着。 温温热热、痒痒麻麻。 陆杳抽手都躲不开,道:“你不是在睡觉吗?” 苏槐道:“被你勾醒了。” 话语间,他已不客气地把她捞进怀里来抱着。 他埋头就亲到了她颈边,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手扶着她的头,在她颈上耳畔辗转流连。 吻一路落下,又漫上了鬓角、脸颊。 陆杳道:“我现在很虚弱。” 苏槐道:“知道虚弱也不忘来勾引我。” 陆杳道:“我这是在勾引你吗?” 她分明是担心他自责,想抚慰一下他。 可现在看来,真是她想多了,这玩意儿会自责?他需要抚慰? 开什么玩笑! 苏槐道:“不然你是见我可怜,想施舍我吗?” 他睁开眼,那眼梢上挑着,看着她的模样。 她脸色苍白着,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微微抿着。 他缓缓低下头去,她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由微微偏了偏脸。 眼下确实不是个与她温存亲热的好时候,她禁不起任何折腾。 苏槐看着她的唇瓣,最终他只亲到了她的嘴角边。 亲亲一吻,动作轻柔极了。 陆杳稍稍滞了滞。 便听他说道:“好在是一觉睡醒来了,你要是睡不醒,我怎么办?” 陆杳愣了愣,他又道:“我怎么办,我会杀了天下所有人,让他们睡得比你久,睡到下辈子去。” 陆杳意识到了什么,道:“苏槐,你莫不是怕了?” 苏槐道:“我怕了。 第852章 他可有真凭实据? 苏槐将陆杳揉着抱着,不像以往那般用力到勒痛她,但也不舍得把她松开。 苏槐道:“你可怨我留你在这里?” 陆杳道:“我怨你,你就放我走了吗?” 苏槐道:“不会。” 陆杳道:“那我怨你有什么用?” 虽然以往她总把独善其身挂嘴边,想着最大可能地避免在他身边被人当个活靶子。要是有人想对付他,她一定躲得远远的。 可事实上,她又怎会不明白,只要进了他相府的门,他们就是共存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若说与他没有关系,怎么可能?又有谁信? 陆杳十分想得开,这事她也不是遇到一次两次的了,反正爱这狗男人爱得发狂的人拼命想整死她,恨这狗男人恨得发狂的人也拼命想整死她。 他身边向来是危机四伏,就没有安全一说,这道理她又不是一日两日才明白。 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属实稀疏平常。 只不过是如今她身体情况不那么好,否则也不至于弄得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任宫里和朝野上下怎么乱,苏槐在陆杳这里睡了半日,晚上就处理这两日剑铮奔走来的各方消息。 到翌日一早,苏槐起身更衣,换了一身绛紫朝服,出门去上早朝。 国公府王家,家主乃是王仁,为当今皇帝和长公主的亲舅舅。 王家虽不及相府权势滔天,可也是百年外戚家族。 他这国舅爷当得比宗室王爷心气儿还要高些。 王家家族庞大,除了王仁,还有数房,房中在朝为官的兄弟子孙不在少数。 即便没有为官的,家中也有子女与别家朝臣有姻亲关系。 基本上除了宰相公署他们伸不进去以外,朝中各部都会有些王家的爪牙。 眼下,王仁用罢早膳以后亦是更衣准备上朝。 他的心腹随从匆匆进门来,看见他正张开双臂,前后两个人给他整理朝服,随从也就在一旁静候着。 王仁看了心腹一眼,见他脸色有异,道:“有何事可慌张?” 心腹应道:“今日相爷……似乎也要去早朝了。” 王仁道:“他去早朝就去早朝。看来这次确实让他深受打击,为了个女子,竟在家瘟了两日。” 这也正是让心腹忧心忡忡的地方,他道:“他虽深受打击,可区区一女子远不足以让他一蹶不振。 “那太监虽然死了,但宫里一大片与他有过往来的、哪怕就只说过一两句话的宫人全都落在了相爷手里。 “那番连夜审讯,到今晨,属下已经听说,他似乎……把目标锁住咱们国公府来了。” 王仁闻言,不慌不忙,挥挥手,负责整理朝服的仆人退了下去,他自行叠了叠衣襟,道:“他可有真凭实据?” 心腹应道:“没有。” 王仁道:“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都只能叫做揣测。便是到了皇上面前,他也告不得我。如此,有何可惧?” 心腹道:“是,是属下太过谨小慎微了。毕竟此前,丧在那奸臣手里的王公大臣们不在少数。” 王仁道:“他是残害过不少大臣,但最后要是想全身而退,那他手里必须握有对方的死证。眼下他手里没有能将我拉下水的证据,他就不会轻举妄动。否则,他自己也难以脱身。” 心腹道:“属下明白了。” 收拾妥当以后,两人出门登车去。 王家各房的官员也都适时出门,相互遇见了,还相互作揖见礼,谦让一番。 说起相爷,王家人都免不了谈论一二。 “听说今早相府门前已备车,想必今日他要去早朝了。” “看来前两日的行刺还是太轻了,才两日就缓过来了。” “为了个女子,两日没上朝,这对奸贼来说已经是十分少见的了。以往谁见过他为了女人连朝堂都不管了的?” “那女人恐怕是死了的。” “都杀出城外了,焉能还活着?” “这奸贼平日里作恶多端,现在终于轮到他自食恶果了。” 说起来,几人畅快大笑。 第853章 一定是他! 等到了朝堂上,众臣见到苏槐时,又都收敛了许多。 皇帝连往日浮于表面的寒暄都免了,问苏槐道:“朕听说,你扣押了一批宫人,苏卿,你是打算干什么?” 苏槐道:“臣是想审出究竟是何人指使安排了街上行刺。” 皇帝诧异道:“这难道还是宫中有人谋划的不成?” 苏槐道:“当晚若非有人假传臣的话,遣得马车先行离宫,也就不会发生在臣的未婚妻遇刺之时而臣未能及时赶到这样的事了。” 皇帝道:“那可有查到确凿证据?” 苏槐道:“尚无证据。” 皇帝又问:“那陆姑娘可还好?” 苏槐道:“她还好。” 朝臣们不免也暗自诧异,区区一介女子,竟没能被刺杀死吗? 皇帝道:“人还活着就好。此事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朕听说杀手都是些江湖杀手,想必是江湖仇杀,此事还是尽早了结的好。” 苏槐道:“臣遵旨。臣稍后就将在押宫人悉数放回。” 等议完朝政以后,文武百官散朝出来。 王仁与自家的两个兄弟同乘离宫。 王仁道:“没有确凿证据,这行刺一案,也就只有不了了之了。今日在朝上,他甚至提都不提要继续追查下去。” 同行两个王家兄弟闻言大笑道:“看他吃瘪,着实痛快!” “大哥,也就只有你有这能耐让苏槐那贼子摔个大跟斗!” 王仁摆了摆手,面露得色,嘴上却道:“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恐怕连皇上心里都不得不感念大哥!” 马车还没驶完宫门前那条宽宽直直的长道,也不知什么方位,悄然伸出一只凛森森的箭头来,正当车里的王家人笑得正畅快,那利箭陡然脱弦,咻地射了出去。 箭矢当即穿破马车,一名王家兄弟才笑到一半,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猛然一支箭来,将他脖子射个对穿。 坐在他旁边的王家人,被飞溅的血沫撒了满脸,一时吓得呆呆傻傻、面无人色。 中箭的王家人,脸抽了抽,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结果只摸到了冷冰冰的箭,还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当场咽了气。 家主王仁亦是异常震惊,他还算镇定,当即厉声大喝:“有刺客!来人!有刺客!” 这条道上,还有其他的官家马车通行。 大家闻声,立马草木皆兵。 巡逻的士兵连忙跑过来查看,并拔出佩剑,以防刺客再次偷袭。 随之又派出队伍慌慌张张地铺展开去搜索刺客。 王仁又命令立刻去请太医,等太医赶来时,哪还有救。 除了王仁,另一个王家兄弟直接都已经吓瘫了,胡言乱语道:“是他,一定是他!是那贼子……” 王仁脸色冷肃,道:“先回府再说!” 回府以后,王仁又第一时间把在外的王家子孙召回家来。 王家在朝为官的子孙共有五六人,他们下朝以后或是直接去了公署或是在外应酬,在得知消息以后,立马往家中赶。 结果王仁等了半天,却只等回来三人。 他心里着实不安,跳得厉害,正要让管家加派人手出去,却见外头有家丁连滚带爬地跑回来,高声呼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公子和六公子,他们,他们一个坠楼摔死了,一个骑的马在大街上发狂把人掀下来踩死了!” 王仁一听,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 这一天里,王家直丧三名男丁,乃叔侄三人。 王家白天就搭建起灵堂,府中上下,哀嚎一片。 皇帝在宫中得知消息也震惊不已。 死的也正是他的亲舅舅和亲外甥。 王仁回家后就枯坐在书房内,形容间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成竹在胸之态。 王家置办后事,文武百官前来吊唁,大家都唏嘘感叹,此事未免也太过突然。 结果当天晚上,王家又丧一子,乃是王仁的幼子。 第二天再丧一子,乃是隔房的子侄。 第三天,再丧。 第四天,再丧。 第854章 力不从心 王家一天丧一人,便是再不长脑子的,也晓得这事儿不对劲了。 但究竟怎么不对劲,恐怕只有王仁自己心里最清楚。 长公主登门吊唁,见到王仁,道:“事到如今,舅舅伤心过度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寻求皇上庇佑,以免我王家上下皆全遭苏槐的毒手。” 半晌,王仁才神情灰败地道:“我以为,只要那贼人拿不到证据,就不能将我如何。” 可结果呢,狗贼是不能名正言顺地把王家如何,可他却用如此手段让王家迅速地凋零陨落! 不光王家急,当然皇帝也急,长公主也急。 这王家是百年大家,在朝中的地位乃是中流砥柱,别说皇帝处处得仰仗王家之势,便是长公主来日若是立足朝堂也得要借助王家。 如今王家若倒了,便是倒了一棵可依靠乘凉的大树。 长公主从王家出来以后,压根不敢回公主府,而是直接第一时间回宫去了。 相比之下,宫里比宫外还是要稳妥一些,至少那苏槐不会这么猖狂。 她也只不过是提点了她的舅舅两句,没想到王家就落得如斯下场。 若是叫苏槐知道是她的提点导致出了行刺一事,还不知那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原本她想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趁着他心神大乱之际再将他除掉,她做梦都想着看他落魄潦倒的时候。 可没想到,这非但不能使他心神大乱,反而使他愈加疯魔。 王家用非常手段对付他的身边人,以为他找不到证据,他便用同样的法子让王家人相继横死。 长公主深知,这还只是个开始,那个疯子不会罢手的,直到把王家弄得个满门尽丧,他才满意! 眼下王家便是所有人全副武装,也根本防不胜防。 走投无路之下,王仁于一日早朝,跑到朝堂上来,见着苏槐便恨得眦眼欲裂,抓着他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害死我儿,害死我王家族亲!” 苏槐看着王仁发疯痛恨的样子,等他说完了,才徐徐道:“王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王仁一震,死死瞪着苏槐,突然明白,这狗贼根本没打算拿他的罪名治他,而是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让他王家一个个全死于他面前。 这人就像疯狗一样,不把他王家全整死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如今,明知道是这狗贼干的,但却拿不到他的把柄也找不到罪证。 王家内宅和隔房的人大概也知道是因为家主惹怒了相爷,才招来此等横祸。 王家内宅女眷纷纷来找王仁,又满心愤懑又苦苦哀求,对王仁道:“是你惹了祸事,你身为家主,你理应把祸事解决了! “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王家,最后全部横死吗!王家已经死了那么多男丁,不剩几个了!” 身为家主,当然也想解决,可如今怎么解决? 皇帝不得不召见苏槐,他现在看见苏槐,就没来由的心里发怵。 皇帝还是开口道:“苏卿,王家纵有千般万般不对,朕请你看在王家已伤亡过半的份上,罢手吧。” 苏槐道:“圣上所言,臣不明白。圣上是怀疑臣吗?” 皇帝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苏槐道:“圣上痛惜王家臣明白,当务之急是命大理寺严加彻查,如有真凶,应早日捉拿归案。” 皇帝点点头,道:“朕即刻便命大理寺接手,另外,派重兵将王家上下都保护起来。” 苏槐道:“应该的。” 苏槐退下以后,皇帝看着他离去的殿门口,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良久,皇帝自顾自道:“他这是在拿王家警醒朕,告诉朕,惹到他手上的就会是这个下场。” 皇帝手扶着桌角,深喘了两口气。 这人是他当年一手扶植起来的,到如今,他越发觉得,此人已经超脱了他的掌控,越发显出虎狼之势来,他拿不住了。 他现在满满都是力不从心之感。 第855章 忙着杀猪屠狗 当日,一拨禁卫军被派去了王家,将王家上上下下都看护起来。 可宅中还是有王家人死去,女眷内宅是彻底乱了套了。 她们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等死,于是乎连夜收拾好金银细软带着仅剩的几个年幼孩子,要逃离王家。 女眷死了丈夫孩子,只能多捞些金银傍身,可因为各房财物不均,又闹了起来。 最后王仁坐在院子里,神情呆滞地看着大家因分财不均而大打出手。 家中尸骨未寒,已然混乱成一片。 后来也不晓得怎么的,哪个院里遭了火,也没人指挥去救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火势已经借风大了起来。 当晚一场大火将王家烧得只剩下一堆废墟,废墟里伤亡惨重。 苏槐这些日都在外,命大理寺好生彻查。 王仁被从火堆里捞出来时还剩半条命,苏槐过来见着了,道:“王大人伤势严重,着太医院好生看养着。” 王仁瞪着苏槐,此人衣冠楚楚、整整齐齐,王仁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苏槐垂眸看了看他,温声道:“王大人提醒,回头我会为王家这么多的亡魂开设个法场,让他们死后别做鬼,尽量都魂飞魄散。” 王仁恨极:“总有一天,你也会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府门外围观的百姓们指指点点,叹息无数:这王家可是实打实的豪门显贵,如今怎么说凋零就凋零了呢。 苏槐对外宣称,前不久,他府中的人在大街上就受人行刺,如今王家又是这般境地,恐怕是同一批人所为,专挑朝中重臣下手。 今又值云金奸细混入京都,其险恶用心,可想而知。 一时间百姓们草木皆兵,朝野里亦是风声鹤唳。 陆杳在相府里养身子,苏槐整日早出晚归,她什么也没问。 就是不问也能猜想得到,就凭他的狗性子,谁咬了他一口,他能不把人整得只剩下一堆骨头渣渣吗? 墨大夫到院子里来,陆杳就让他帮忙再制些药。 眼见时候不早,墨大夫唏嘘着要走,陆杳道:“很着急吗?墨大夫先帮我择些药材备好以后再走吧。” 墨大夫道:“倒也不是着急,主要是一会儿相爷回来看见了,又要对我不满了。” 陆杳道:“他近日忙着杀猪屠狗的,一时半会回不来。” 墨大夫瞅了瞅剑霜,剑霜道:“谁敢动陆姑娘,主子定会让他后悔到全家死绝的。” 墨大夫道:“那确实是,相爷出手,听说那王家院子里连棺材都摆不下。” 说着不免摇头唏嘘,“王家偌大的家族,怎么还整不明白事儿。但凡要是有事冲着相爷去,都不至于落得个全家死绝的下场,非得想不开要冲着相爷的身边人儿去。陆姑娘你说是吧?” 陆杳道:“还是墨大夫看得明白。” 墨大夫按照陆杳的要求帮她备好了一些药材,趁着苏槐回来之前,就赶紧溜了。 陆杳自己在案台边捣弄剩下的药材,时不时拈一丝来放在嘴里尝一尝。 她太过专注,等回身之际,冷不防撞到个人,才惊觉苏槐竟回来了,而且这狗男人总喜欢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 以至于她一回身,就毫无防备地被抵在他与案台之间。 苏槐欺近一步便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就亲亲舔舔她的脖子,又吮弄她的耳珠,陆杳躲闪不开,抬腿就踹他,被他提了一把腰,直接坐在案台上,又被他逼近,使得她两腿不得不垂在他腰际,踢无可踢。 而后狗男人就掌着她的身子,一个劲地舔她。 陆杳仰长了脖子,那细白的皮肤上难免留下他的吻痕。 她闭了闭眼,压了压从心头汹涌蔓延开来的异样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偏头躲他之际,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于是他又开始亲她的手指,将她手指含进嘴里吮吸。 陆杳心头一抖,一边骂着他一边抽手。 苏槐道:“我嘴里苦。” 陆杳没好气道:“你活该。” 她满手的药粉,他不苦谁苦。 苏槐道:“我亲下你的嘴,你的嘴应该很甜。” 陆杳道:“亲你个鬼。” 第856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苏槐侧头想亲陆杳,她便将头埋在他怀里埋得死死的。 她讥诮道:“亲了嘴以后呢,你又打算干什么?” 苏槐道:“你要是愿意,我还想跟你在床上滚一滚。” 陆杳道:“你不光得寸进尺,还要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是吗?苏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苏槐道:“知道我什么?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说着他就倏而揽过她的腰肢,紧紧贴向自己。 陆杳:“……” 她想不感受到他的变化都难,隔着衣料又滚又烫,让她整个头皮都发麻。 这狗东西向来奸诈,又惯会用手段,从起初的分房睡,到后来抱抱他摸摸他,而今又与她同床共枕,他就跟有毒似的,一点一点地钻人心、蚀人骨,到最后将她侵蚀个透。 他要她心里重新装着他想着他,那才是达成了他的目的。 可陆杳又十分清楚,她纵使百毒不侵,也终还是扛不住他。 这时,院子里外面传来一声长啸。 陆杳顿了顿,紧接着院子里就有翅膀拍打的声音,随之一道黑溜溜的影儿就飞到窗棂上停靠。 可不就是披星戴月回来的黑虎。 黑虎本来十分兴冲冲地跑回来找它娘的,可结果苏槐一时抱着陆杳没撒手,以至于黑虎发现根本没人理会它。 黑虎就用尖喙啄几下窗棂:喂,我回来了啊,我的娘,你看看我啊。 它把窗棂啄得咚咚响:这里,看这里啊。 陆杳连忙从苏槐怀里抬起头来,对黑虎招手:“过来。” 黑虎高兴地飞到陆杳身边去,一蹦蹲在她怀里,试图把它娘和这个魔鬼分开,以便它娘好好摸摸它。 陆杳顺了几下它的毛,摸到它脚边的信筒,将信纸取出来,安抚道:“一路辛苦了吧,饿不饿,叫厨房给你做鸡吃?” 黑虎叽叽咕咕地应下。 苏槐就叫门外的剑霜去拿鸡。 陆杳打开信纸以后,才想起她又看不见,于是只好交给苏槐,叫他念给自己听。 信自然是姬无瑕捎来的,说起镇上那些人的来历,与之前陆杳揣测的相差无几。 那些人果真是来自于蓬莱的。 并且他们似乎也没有敌意,只是想打探到行渊的踪迹,请他出面一见。 姬无瑕也不由得怀疑,肯定是上回行渊从蓬莱带了银蛇花回来,所以他们才找上门了。 眼下行渊也没有要与之一见的意思,姬无瑕只好先留意着他们。 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姬无瑕这边当然也不贸然行动。 既然来者非敌,陆杳也就放了放心。 之前姬无瑕火急火燎地赶回到镇子上,先去摸查了一番,那些人在镇上已经徘徊了大半个月,不过起初姬无瑕暂时还没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只得先回谷去看看。 薛圣和行渊都在谷中。 姬无瑕见两位师父都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一桌子吃饭时,姬无瑕便道:“外头有人在查咱们药谷,我收到消息后就连忙赶了回来。薛大夫,行渊师父,要不要把那些人处理了?” 薛圣觑了一眼行渊,道:“来找他的,怎么处理他说了算。” 行渊道:“你不必管。” 姬无瑕挠挠头,道:“不管吗?那要是他们摸进了药谷里来该怎么办?” 薛圣道:“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看把他们一窝药倒了省事,就是不知你行渊师父舍不舍得。” 姬无瑕嘬了两口汤,偷偷瞧了行渊两眼。 见他举止动作无一不是慢条斯理、端正优雅。 姬无瑕觉得光是见着这番形容,让她顿顿下两碗白饭都是喷香的。 行渊身上没有一丝江湖侠气,也不如凌霄和薛圣那般随意逍遥,他是事事克己处处自律,用薛圣以前的话说,所谓与生俱来的天潢贵胄也不过是这等气质了。 行渊忽然开口道:“怎么你一人回来,阿杳呢?” 姬无瑕连忙收回视线,应道:“她还在京里。” 行渊道:“她行动不便,你将她一人放在京里?” 姬无瑕也就在他面前显得无比的规矩老实,道:“我听说镇上有可疑人出没,回来得急,杳儿就没与我一起。 “她心里恐怕跟我一样着急,她比我还怕路上耽搁了。我一人回来要快些,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给她传信去。” 行渊不置可否,姬无瑕又道: 第857章 我还有些积蓄 姬无瑕搔了搔脸颊,底气不足道:“虽然是有点嫌隙隔阂,但误会也是可以慢慢解除的。” 行渊道:“这么说,你也是赞成的?” 姬无瑕立马道:“不不不,行渊师父,我赞不赞成不重要,主要是杳儿她自己喜欢。” 薛圣自顾自吃了几口饭,接话道:“徒儿要是不喜欢,至于带回药谷里来么?我看她那未婚夫着实也不差,你也莫要太挑了。徒儿暂且在他那里,那必然是安全的。” 行渊看了一眼薛圣和姬无瑕,薛圣连忙又哆道:“徒儿眼下都不在,说再多有什么用,吃饭吃饭。” 后来姬无瑕大致查探到,那伙人大概是从蓬莱来的。 她和薛圣一合计,唯一能与蓬莱扯上干系的,不就是前不久行渊出行一趟带回来的银蛇花。 所以立刻把这消息传给了陆杳。 晚间的时候,姬无瑕窸窸窣窣地在行渊的窗外溜达。 屋子里传来他的话语声,道:“有事?” 大概他也察觉到她有些焦躁。 姬无瑕挠挠头,倒身回来就趴在行渊的窗台边上,问:“行渊师父,那些人是不是来追债的?” 行渊从一本琴谱里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 姬无瑕眼神闪了闪,每每与他对视不了片刻,她都会率先败下阵来,很不自在地把眼神挪开。 行渊道:“何以见得?” 姬无瑕道:“上回你不是带了银蛇花回来么,他们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的啊?” 不等行渊回答,姬无瑕又道:“行渊师父,我还有些积蓄。” 行渊看着她,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琴谱,道:“然后呢?” 姬无瑕道:“我可以去给行渊师父解决那银蛇花的事。” 行渊道:“你那点积蓄,可能不足以让他们满意。” 姬无瑕道:“那我就使点江湖手段。” 行渊道:“你那点江湖手段,也不足以让他们知难而退。” 姬无瑕又开始狂挠头,道:“这次行渊师父惹了个很大的麻烦吗?” 行渊道:“我惹了个很大的麻烦。” 姬无瑕闻言差点跳起来,道:“那杳儿也叮嘱我了,叫我凡事都听三师父你的。三师父说这事儿要怎么弄,我去弄就是,绝对不让三师父把麻烦惹上身。” 行渊道:“先静观其变。” 姬无瑕想,花钱摆不平,杀人也摆不平,这事还真有点难搞。 行渊又低下头去,将琴谱的最后几页翻了翻,听姬无瑕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反正有我在,是不会让那些人欺负到行渊师父头上的。” 行渊道:“京里一切还顺利吗?” 姬无瑕应道:“顺利啊,在我回来之前,凌霄师父已经与夜藏前辈葬在一处了。” 行渊道:“那为何迟迟不归?” 姬无瑕想了想,道:“她那未婚夫不放人,天天变着法子留她在那里休养。” 行渊道:“这里无事,你不如去京一趟,把她接了回来。” 姬无瑕道:“其实,除了凌霄师父的死这件事,杳儿有些难以释怀以外,她那未婚夫别的也都挺好的。其实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他,杳儿最是通情达理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行渊道:“他是朝中人。” 姬无瑕一听,就晓得三师父已经将狗贼的底都摸得个透透的了。 姬无瑕捧着下巴,道:“行渊师父,朝中人不好吗?” 行渊道:“他在朝一日,阿杳与他在一起可有安生之日?” 姬无瑕道:“杳儿肯定是知道这些的。” 但她还是不忍拂行渊的意,回头写了信去给陆杳,说明了行渊的意思,再问问陆杳想不想回谷,若是想回,她即刻就去接她回来。 结果信传到了陆杳那里,陆杳拆开的信,还是得交给苏槐帮她念。 苏槐眼神浏览了一遍信上内容,与陆杳道:“她说药谷一切都好,叫你帮她看好她的钱庄。” 陆杳默了默,道:“我都看不见,怎么帮她看钱庄?” 苏槐道:“你只要哄好我,就是帮她看好钱庄。需要我帮你回信吗?” 陆杳道:“你回她,叫她安心看好药谷便是。” 第858章 管好你自己 随后苏槐当真铺纸提笔回信,信上用的是他自己的笔迹,以陆杳的口吻对姬无瑕回道:眼下三师父事多,就不必操心她了,还是先处理好他自己的事,药谷一切无恙,才好叫她放心。 姬无瑕收到信以后,一看是这么回事,赶紧就拿去给行渊看了。 她哪里懂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只对行渊道:“行渊师父,我就说杳儿有她自己的考虑吧。等药谷的事处理好,我再去接她吧。” 有她自己的考虑? 她双眼未好不能自己回信,这信再明显不过是她那未婚夫回的,并且生怕他看不出来一般,连字迹都懒得隐藏一下。 甚至于他徒弟知不知姬无瑕写去的信里究竟是何内容,恐怕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行渊看后没说什么,只是把信移到灯火边就烧了。 那信上的言外之意姬无瑕没看明白,他却是看得明白。 信是写给他看的,大致意思无非就是:管好你自己。 王家的事了结以后,朝堂上的气氛就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朝臣们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对苏槐口诛笔伐了,他们更多的时候是缩着脖子当鹌鹑。 连王家都避免不了,这奸相的手段非同一般,朝堂上还有谁敢与之抗衡。 君臣的关系也变得非常微妙,好似也只剩下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用以维系着君臣的体面。 后来皇帝宴请群臣,但苏槐没在受邀之列。 可宫宴当晚,苏槐不请自去。 他不仅去,他还带着陆杳一同前去。 陆杳戴着帷帽,也依然是一脸的脓疮。 搞得满殿君臣十分慌张。 之前朝野内外都在揣测相府里藏着的神秘女子,现在好了,大家避都避不及。 皇帝还不得不绷着面皮解释道:“朕是看着这陆姑娘身染怪疾尚未痊愈,还是该严谨一些的好,故而便没请苏卿来坐坐,苏卿这是……” 皇帝当然有他的考量,王家才出了事,他满腹痛心,以及对苏槐的深恶痛绝,怎么可能请苏槐进宫入宴。 他这个时候设宫宴宴请部分朝臣,最主要的一个目的还是试探一番朝臣对奸相苏槐的态度,他想让群臣们联合起来,用一个万全之策将奸相铲除。 可没想到,大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奸相就闻着味儿来了。 他自己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那个得了怪病的女人一块来! 苏槐道:“听说圣上设宴,臣也来吃席。” 皇帝脸色有点发青,实在是快绷不住了。 苏槐环视一眼殿上,又问:“臣该坐哪儿?” 皇帝袖中攥紧了拳头,吩咐殿上太监:“来人,给苏卿赐座!” 朝臣们先坐不住了,道:“相爷来入宴,何故带这位姑娘?” 苏槐道:“此前她隐居在我相府时,大家都好奇,千方百计地打探。今日机会难得,不妨让她露露面。她好歹也是我未婚妻,我带她一起来吃席,不妥吗?” 朝臣道:“可她不是患了怪病会传染吗?” 苏槐道:“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太医能耐,便是被传染,几副药下去也就缓解了。” 朝臣们面上不敢发作,但心里破口大骂:奸贼你说得倒轻松! 他们严重怀疑,什么未婚妻可别假惺惺搞得这么情真意切了,这奸贼分明就是故意养这么个毒瘤子,好让大家揣测探究之时他就顺理成章地把这毒瘤子抛出来,让大家都跟着一起被传染! 这奸贼向来如此阴险狡诈,在他手上从来只有棋子,怎么可能会有真爱! 这么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染病的姑娘,就是他专门养来恶心人的! 陆杳和苏槐在殿上坐下了,她伸手拿着帷帽边缘,语气诚恳地问苏槐道:“要摘么?” 没等苏槐回答,朝臣们连连惊慌道:“别摘别摘!千万别摘!” 苏槐道:“不摘怎么吃饭?” 朝臣惊呼道:“不摘也能吃!这位姑娘你就是不考虑你自己,你也得考虑大家伙的安危!” 陆杳善解人意道:“那好吧。我若摘了,可能各位大人们也没什么胃口吃饭了。” 第859章 云金国书 有朝臣不免愤懑,道:“苏相,有理说理,任意传播瘟病者,按照律法是要被处以火刑的! “皇上仁慈,没有对苏相的这位姑娘处以极刑发落,可苏相自己也应该更谨慎一些,怎么还能带她出来招摇?” 此话一出,亦有朝臣附和:“说得是,皇上在此,苏相应尽快带此女离开殿上!” “否则将此女拖下去烧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槐道:“说得不错,为杜绝瘟疫源头,确实应该烧死。”他抬眸,扫了一眼在场的朝臣们,“诸位大人统统都应该烧死,这样才能彻底杜绝。” 于是殿上朝臣们都不吭声了。 他们恨得磨牙,却也无可奈何。 这狗贼就是想把他们全都拖进坑里,要死就把他们一窝全弄死! 皇帝见今晚宫宴算是毁了,哪还能多留片刻,起身便离去,道:“朕忽感不适,众卿自便吧。” 皇帝一走,朝臣们也想走。 苏槐道:“圣上一片盛情,大家吃饱了再回去吧。” 于是朝臣们又不敢走。 没多久,殿上就越渐混乱。 朝臣们就惶恐不适,一边挠着脸面一边激动地问身边同僚:“我是不是被传染上了?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长东西了!” 当天晚上,好好的宫宴是一派狼藉。 太医院的太医忙都忙不过来。 大家恨得咬碎了牙,这奸相他自己有病,还要连累大家伙和他一起有病! 只不过经此一事,又有王家的教训血淋淋地摆在面前,谁都不敢再轻易打探相府里的神秘女子了。 何况那女子满脸脓疮,哪还有半分神秘性可言! 陆杳被狗男人带着人前遛了一圈,本就是来放毒的,她晓得越是这样,这些人往后越是不敢再打她的注意,往后连靠都不敢靠近她。 当晚,陆杳和苏槐离开大殿时,殿上的大臣们还鬼哭狼嚎个不休。 一连好几日,太医院的太医都忙得连轴转,大臣们的情况方才稳定下来。 后来云金的使臣抵达了京都,送来了云金的国书。 皇帝于朝堂之上,接见了云金来使,并阅览了云金国书。 使臣向皇帝禀道:“出使前,我国君就已有结两国之永好的念头,万望陛下准允。两国友好往来,每年云金也按照往年的例份继续像焲朝运送岁贡,往后数十年都再无隔阂与争端,更加不会有战火,两国太平,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皇帝道:“往后数十年无战火?” 使臣道:“我云金的敬王殿下亲口许诺,于他登基在位之年,定无战火。何况我云金国书,亦有国主的玺印在此,岂能有假!” 皇帝沉吟着,将云金国书交给身边太监,道:“拿下去,给众卿都看看。” 太监便将国书端着,从殿首缓缓走至殿尾,以方便朝臣们过目。 于是乎,大臣们也都沉吟着,不太敢开口。 云金送这样一份国书来,当然是有条件的。 朝臣的眼神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殿首站着的苏槐,想看看他是何反应。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看不见苏槐有任何反应。 皇帝让朝臣过目云金国书,主要还是给苏槐看的,结果苏槐看了就跟没看似的,仿佛与他无关。 皇帝道:“两国联姻,确确是结两国之好的极佳法子。朕宫中有适龄待嫁的公主,无论如何也能成就一番美满的姻缘。可敬王,偏偏却只要一个丫鬟么?” 使臣道:“传我敬王爷的话,想当初他在陛下这里做质子时,得幸偶遇一位六姑娘,在宫宴上与那位六姑娘合奏过一曲观神曲;敬王爷每每思之,感念至深,说生平从未与人合奏有这般酣畅淋漓过。 “那位六姑娘琴艺了得,举世无双,敬王爷赞叹至今。” 皇帝闻言,也颇多感慨,道:“怎不是,那六姑娘是位难得的才女佳人。只可惜……” 使臣道:“只可惜,敬王爷也十分遗憾,天妒红颜,薄命如斯。 “后敬王爷又听说,六姑娘身边有一丫鬟,习得六姑娘一二本事,敬王爷别无他求,就只求那丫鬟去往云金与敬王爷联姻,以全敬王爷的爱才怜惜之心。” 第860章 女人还是抢着娶的香 皇帝看了看苏槐,道:“敬王恐怕有所不知,那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实际可不是丫鬟。” 使臣诧异道:“哦?那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皇帝道:“她原是我朝苏相的未婚妻,阴差阳错去了六姑娘身边侍奉了些日子,如今她人可养在相府里。” 使臣故作诧异道:“原来竟是苏相的未婚妻,我等可真是闻所未闻。可此前,苏相不是与焲朝的长公主成婚了么,如此看来,这未婚妻怕也名不副实。” 说着,使臣就向苏槐作揖,又道:“两国联姻乃是为国计民生着想,若是苏相肯割爱,那便是为黎民百姓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必苏相为国为民以天下为重,也不会被一女子所耽误吧。” 苏槐道:“云金敬王也是以天下为己任之人,横竖联姻也只是为了两国之大计,又何须只执着于一人,你不妨回去劝劝他换个女子联姻看看呢?” 使臣一噎,只好转向皇帝,又一揖道:“我云金国书已然在此,敬王爷的情意我等也已传达,两国友好邦交,全望陛下定夺。” 皇帝也叹一声,道:“这陆姑娘是苏卿的未婚妻不说,实不相瞒,她还出了些状况。” 使臣道:“是何状况?” 皇帝道:“她害了怪症,但凡接触之人,都会被传染上。” 使臣道:“这确实是个难题。”想了想又道,“不过苏相敢将此女养在相府中,我们敬王爷定也能妥善安置。 “我云金也有名医大夫,陛下放心,她联姻去往云金以后,敬王爷定当悉心照料。” 使臣还道:“敬王爷要与那位姑娘联姻,也并非是贪图美色,只不过是感念她是六姑娘身边的,又会点琴艺。哪怕是她如今病着,只要双手还在,她便依然是敬王爷选中之人。” 使臣向殿上方行国之大礼,诚意十足,再道:“还望陛下看在两国大局上,全了我们敬王爷一片小小的心意吧。” 朝臣们乃至皇帝都觉得,这笔买卖横竖都不亏。 既然已经言明了她患有怪病会传染,如此云金还要她的话,那把她送去云金,要是传染了人那也是云金自己兜着。 朝中已经有奸相那个毒瘤了,还不赶紧把另一个毒瘤给丢出去? 最好让毒瘤把云金的敬王以及其他皇亲全都传染上,那岂不是喜上加喜? 大家面上不发一言,可心里的算盘却敲得响之又响。 见苏槐始终没发话,皇帝也不好轻易松口,只得道:“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还是容朕先考虑考虑吧。” 当日,云金的使臣就在驿馆住下了,只等皇帝答应,他们再顺道把人带回云金去。 为此,云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一行使臣在驿馆安顿好以后,就将带来的厚重礼物纷纷送进宫去。 光是送礼的队伍,都占了宫门前的整整一条直道。 这阵仗,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传得京都城的百姓们人尽皆知。 云金敬王爷与本朝联姻,不仅带来了国书,还连聘礼都带来了。 起初百姓们还以为敬王求娶的会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亦或是王公大臣的小姐,可万没想到他想求娶的竟然会是个丫鬟。 很快,这丫鬟的真实身份也被挖出来了,她不是别的谁,居然是相爷家的未婚妻。 这就不难理解了,相爷的女人,难怪敬王上赶着想要呢。 果然这女人还是抢着娶的香。 现在城中百姓都在讨论,看看相爷会不会为了大局,而将自己的女人让出来。 又有百姓讨论,既然还没得相爷明媒正娶,那也算不得他的女人。 想当初,相爷有了这位未婚妻,不也还是与长公主成婚了么。 可见这未婚妻,说她重要吧又没多重要,可说她不重要吧又得别国王爷来郑重求娶。 别说寻常百姓,整个京中的贵妇闺秀们也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当初在宫宴上大家可都见过,一个小小的乡女摇身一变成为相爷的未婚妻,得相爷眷顾不说,而今天下无双的敬王竟也对她情有独钟! 两个有权有势、品貌不凡的男子,竟被个乡女笼络了去,这算是什么事? 闺秀们是既感到愤愤不平,又羡慕嫉妒。 关键是她们还得知那个乡女是染了怪病的,会传染人不说,一张脸还全毁了。 她们实在搞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惦记的? 第861章 两条狗打架 陆杳人在家中坐,祸就自个熟门熟路地找上了门来。 这事儿还是墨大夫跟她说的。 墨大夫顶着个日头来,开口即道:“陆姑娘,你现在可出名了。” 剑霜在屋檐下板着脸提醒道:“上回府里有个人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被主子拔了舌头喂给灰灰吃了。” 墨大夫:“……” 陆杳问:“有什么好事吗?” 墨大夫摇头:“没有没有,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杳抬起头,思忖道:“我这里有个治疗头风的方子。” 墨大夫一听,两眼炯炯有神:“陆姑娘不妨拿来我见识见识。” 陆杳又垂下头去,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墨大夫不管怎么旁敲侧击,陆杳就是不发一言。 到最后,墨大夫唏嘘道:“陆姑娘,回头相爷要是拔我舌头,你可得保我啊。” 陆杳道:“放心,他要是不想让我知道,这院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你。” 墨大夫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道:“云金来使臣下国书了,说是敬王要娶陆姑娘你。” 陆杳拈着药材的手顿了顿,道:“谁要娶谁?” 墨大夫道:“云金的敬王,要娶你。” 陆杳继续掂着药材,道:“他倒还敢来。” 墨大夫道:“现在外边人尽皆知,聘礼都送到宫里去了。” 陆杳道:“聘礼要送也该是送到这里来。” 墨大夫道:“现在外边人都在说,相爷应该以大局为重,把陆姑娘你嫁过去。” 剑霜冷冷道:“主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墨大夫道:“啧啧,这左手相爷右手敬王的,基本是走上人生巅峰了。” 陆杳来一句:“听你这么说,我还怪心动的。” 墨大夫哈哈道:“也不怪陆姑娘心动,满京城的女子们,哪个不心动!” 剑霜急了,道:“墨大夫慎言,这话要是叫主子听到了,恐怕你得吃不了兜着走。” 墨大夫咳两声,道:“不过相爷这人,想必陆姑娘比我更清楚。要么你就别招惹他,要么你招惹了就别想中途换人,否则他发起狂来,大家都得死,一死死一坝。” 剑霜道:“敢撬主子墙角,还没有能活到过年的。” 陆杳道:“所以这看起来虽像是冲我来的,实则没我什么事儿。” 无非就是两条狗打架,一个拼命想激怒另一个,另一个正准备逮住机会一口咬死这一个。 有她什么事儿? 她只是个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好吧。 她要是选择跟别的狗为伍,那疯狗还不逮谁就咬死谁。 经陆杳这一点,墨大夫和剑霜顿如醍醐灌顶。 墨大夫道:“居然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晚上苏槐回来,一进门,开口就道:“听说敬王想娶你,你有点心动。” 陆杳面不改色:“听谁说的?剑霜说的吗?” 剑霜在门外,立马回道:“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属下一个字都没说过!” 陆杳道:“我也没说过。不知道是哪个进的谗言,真该拖出来打一顿。” 苏槐就吩咐剑霜,真让把人弄去打一顿。 虽然陆杳不晓得是谁私下里禀告给他们狗主子的,但剑霜不能不知道。 于是剑霜一去,就把白日里看守院子的影卫给逮了出来。 剑霜道:“主子让打你一顿。” 影卫还有点懵:“我错哪儿了?” 剑霜道:“陆姑娘说你进谗言。” 影卫:“我没有啊,我都是实话实说!” 影卫被捶时,十分迷茫,道:“听话要挨打不听话也要挨打,那应该怎么办?” 剑霜对此颇有心得,道:“听陆姑娘的就不会挨打。” 这厢,陆杳还在归整她的案台,苏槐两步到她身边,直接就把人扛起来,往床榻那边去了。 陆杳还有两样东西没收拾完,她刚要起身,狗男人手臂一横一扫,又把她按了下去。 她没好气道:“你不在外面跟他们狗咬狗,回来这么早做什么?” 第862章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苏槐俯下身来,把陆杳困在方寸之间,道:“他有钱,不出意外将来还是云金的皇帝,又弹得一手好琴可以觅作知音,现在对你念念不忘还想娶你,所以你有想法了吗?” 陆杳道:“你没钱吗?你不是位高权重到连皇帝都怕你吗?还知音?一个曲中高山流水,一个曲中阴阳两隔,知什么音?” 苏槐盯着她说话的嘴唇,不说话。 陆杳又道:“相爷再接再厉。” 苏槐眼神直勾勾的,“再接再厉什么?” 陆杳道:“在你的辛勤耕耘下,你头顶的那片绿一定会长成一片绿森林。” 苏槐道:“他前景虽好,但横竖他命不长。” 陆杳讥笑两声,道:“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谁能有你命长。” 苏槐低头缓缓靠近她,像是被她那唇瓣给勾走了魂儿一般。 陆杳感觉到他的气息缠上来,几乎与她唇沿相碰。 陆杳推了推他,在他亲上来的那一瞬,她动作也快,头往一边微微偏了偏。 苏槐便亲到了她的脸颊上,就势反反复复在她脸颊鬓边流连。 想娶她的不止那敬王一个。 她早晚是要归到他房中的。 敢来撬他墙角的,命都不会太长。 他亲着亲着,就一口含了她耳珠,她眉头轻动,道:“我可能等不了你收服云金那么久了。” 苏槐不应她,又顺着她颈项一路亲吻她,陆杳手抵着他肩膀推他,被他舔着颈子又一路往上。 她不由得仰着头,抑着微乱的呼吸,被他亲着下巴,将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都磨得有两分绯红。 狗男人还想顺手伸进她衣底里,陆杳瞬时清醒过来,逮着他手臂就给他一口。 云金的使臣晾了两天,他们的态度也十分明确坚定,任他公主王女都不要,就只要那陆姑娘一个。 皇帝也万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见苏槐没有反应,又召见了苏槐两回。 皇帝叹息道:“苏卿,也不是朕要强人所难,而是他云金就认定了陆姑娘一人。陆姑娘身染怪疾,实非良配,而苏卿又是朝之栋梁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现如今宫里宫外都盼着苏卿顾全大局,朕也着实是难办得很!” 苏槐道:“圣上为国为民,无可挑剔。” 皇帝道:“可若君臣离心,朕也十分不愿见到!苏卿,倘若朕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为之,你可会怨朕?” 苏槐道:“圣上多虑了。” 皇帝道:“希望你能明白朕的难处。” 苏槐神色间没有一丝怨怼,道:“臣明白。” 皇帝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不满,道:“说到底,还是那云金的敬王做得欠妥。明知那是你的未婚妻,却还要以两国之名夺了去!” 皇帝沉吟着,又道:“以苏卿之才貌,寻常女儿家哪匹配得上。来日,朕定当为苏卿寻一位门当户对、方方面面都优秀的女子,才能与苏卿相配。” 苏槐揖道:“臣先谢过圣上。” 苏槐走后,皇帝面容就沉了下来。 太监总管道:“皇上不必过于忧虑,相爷这是答应了呢。” “答应?”皇帝冷声道,“他可有口口声声说过一个字他答应了?” 可事到如今,与云金的国务万不可因个女子而耽误了,他唯独就怕来日苏槐会报复。 他思来想去,眼下就是一个契机,可以趁机借云金之手除掉苏槐的契机,他是万万不想放过的。 后来,在云金使臣的接风洗尘宴上,皇帝又召见了陆杳。 殿上率先备上了太医院熬制的防病汤水,人手一盏,才敢让陆杳进殿来。 陆杳戴着帷帽,云金的使臣丝毫不惧她什么怪病,反正出使前他们王爷已经交代妥了,不管这边出什么幺蛾子,他们都务必紧咬了这陆姑娘不松口。 他们王爷也料定,这苏相必然不肯给人,是会有诸多情况的。 他们王爷甚至给他们绘了一幅画像,以便他们不会认错人。 所以陆杳上殿来以后,使臣要求她摘下帷帽。 皇帝和朝臣们大惊,陆杳倒也大大方方摘了帷帽。 众人一见她的脸,都抽着冷气别开脸不忍直视。 唯有云金的使臣拿着画像和她作对比,她那张脸是没法看了,但那双眼睛与画像上的别无二致。 第863章 相互甩锅 皇帝对陆杳道:“我朝与云金联姻,云金的敬王指明要你去,届时你便是两国友好同盟的纽带,两国百姓都得要感激你。 “可你若是不愿,朕也万不能强人所难,眼下叫你来,就是问你一句,你可愿意?” 陆杳道:“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陆杳十分坦然道:“我自己的意思就是凭皇上做主。” 皇帝心头不悦,此女与苏槐一样,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全交给他处置,到时候事情结果好与不好,都得他自己来担着。 但凡他们中的一个松口答应了,也不至于显得如此强人所难。 皇帝叹道:“你和苏卿,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朕与苏卿谈及此事,他亦毫无怨言,与朕君臣一心。” 顿了顿,又道:“敬王之才名,冠绝天下,天下多少女子趋之若鹜。若非他只要你,朕这大内的公主,朕满朝王公之女,都恨不得远嫁而去。 “既苏卿不留你,你也无甚意见,那便择日去往云金。你若在那边过得不好,就写信回来告诉苏卿,苏卿定会为你做主的。” 陆杳道:“民女听从皇上安排。” 云金使臣道:“陛下请放心,既是我们敬王爷点名要联姻的姑娘,必然会好好待她。” 而后皇帝就玩笑似的道:“这陆姑娘本是苏卿的未婚妻,现如今敬王先拦截而去了,幸得苏卿大度,愿意割爱,否则这夺妻之恨就不共戴天了。” 云金使臣道:“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在我们来之前这么久的时间里苏相都没有娶了这位姑娘,怎么我们一来,就变成夺妻之恨了呢? “他要是已经娶了这位姑娘为妻,我云金也不会真的请娶一位有夫之妇。 “何况我云金虽携国书来郑重请娶联姻,可这允与不允,还是由陛下决定的。 “还是陛下深谋远虑,预见国之百姓将因此大受裨益,否则陛下又怎会答应割臣之妻远赴联姻呢。” 云金使臣又道:“我看,陛下欠了苏相一位未婚妻,还得另行补上才是。只不过听闻,就连长公主都与苏相和离了,怕是再好的金枝玉叶,苏相都看不上了。” 皇帝脸色有点紧绷绷的,想以往,云金年年遣使臣来此是何等的低声下气,而今见着他焲朝才经战乱、民心不稳、朝纲亦是混乱,翅膀就硬了。 可偏偏眼下,本朝需要用两国和平来休养生息,奸臣未除、朝局未定,更加不可生外患。 皇帝也只得忍了。 当晚宫宴上,陆杳吃了些美味佳肴,听着这场面上,双方把锅推来推去,谁都不肯背。 云金当然是想借此一事狠狠离间了皇帝与苏槐的君臣关系,只要这君臣彻底捅破了窗户纸,焲朝的朝局也就彻底动荡了,云金便可趁虚而入。 而皇帝也想把祸水往云金头上引,言辞之间无非就是为了黎民苍生他不得不为,而夺人之妻的是敬王,要找也是去找敬王算账。 有朝臣洋洋洒洒道:“正所谓君子当成人之美,而敬王被称作是名扬天下的君子,却做出夺人未婚妻的事来,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也是浪得虚名,是个伪君子矣!” 云金使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敬王也不过是道出念想,给出诚意,却并未强人所难,真正夺人未婚妻的怕是另有其人! “这就好比,身入风尘,口口声声要当个贞洁烈妇,干的却都是下贱事!你们不害臊吗?我等都觉臊得慌!” 朝臣气得面红耳赤,指骂道:“你满口胡言!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眼瞎吗,你自己看看,她哪里是窈窕淑女!” 被指的陆杳表示,今晚这宫宴上的菜肴,倒是可口下饭。 有好吃好喝的,还能有架听。 云金使臣冷笑一声,道:“我们敬王看人,向来看的是内心,又岂会在乎区区皮囊,肤浅!” 第864章 移交相权 朝臣拍着自己的脸面,道:“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等也是替你们臊得慌!你们不就是看着她是相爷的未婚妻,非得来抢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当事人之一的苏槐也没发话,只时不时给陆杳布两筷菜。 好像争吵的话题内容全然与两人无关一般。 有些话场面上冠冕堂皇也就过去了,非得撕开来说,到最后彼此都十分难看。 皇帝听得脑仁一荡一荡的痛,最后提前起身离席了。 这宫宴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但陆杳即将前往云金是既定的事实。 到第二日全城百姓们都知道了。 宫中收了云金送来的聘礼,自然也得安排上陪嫁。 皇帝思来想去,横竖已经这样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召见苏槐,道:“苏卿这阵子着实辛苦忙碌,因着那陆姑娘的病,朝中已有不少人染上了,苏卿又是与她接触得最为频繁的。朕看,这病说轻不轻,感染症状的那几员大臣今个都下不来床。” 苏槐道:“依圣上看,此事应当如何?” 皇帝沉吟道:“这病不得不防,大臣们都说,眼下苏卿虽尚无症状,但难免不是携病之躯。此事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朕看,苏卿要不先歇朝几日,如何?” 苏槐道:“也好。” 皇帝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就松口了,倒是一愣。 苏槐又道:“但公署不可一日无人办事,稍后臣便将事务移交一下。” 皇帝心头大动,面上道:“朕念着,你与那陆姑娘虽有缘无分,但也算是情分一场。如若苏卿你愿意去送嫁,那朕便任命你为和亲大臣一同前往云金,如何?” 苏槐道:“臣谢圣上体恤。” 苏槐离去时,皇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转头看向太监总管,问道:“他,这就同意了?” 太监总管应道:“目前看来,是的呢。” 皇帝反倒心神不宁:“这个苏槐,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皇帝也不能再犹豫,当即任命苏槐为和亲大臣,否则夜长梦多万一他反悔了呢。 既然做了和亲大臣,必然是要离京的;既然要离京,就必然要移交相权。 满朝文武都纳闷了,他苏槐竟然舍得乖乖移交相权? 皇帝当日就定好了代相,代为行使宰相职权。 苏槐将最后一些批红的折子送往宫中时,皇帝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苏卿放心,等你回京来,这宰相的重担还得交还到你头上朕才放心。” 苏槐道:“臣必不辜负圣上嘱托与信任。” 从宫里出来,苏槐又去了一趟公署。 此时公署里已经收到了消息,随后代相就会到公署里来移交职权。 因而苏槐在公署门前才下马车,便有他手底下的若干官员候在那里了,个个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苏槐进了公署大门,官员们也都安静地跟在身后。 他们虽然感到焦虑,可相爷决定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置喙。 外头谁人不知,要是相爷不再是相爷,有多少人等着把他生扒活撕了,而他有兵权在手,原本也大可不必移交相权的,可相爷既这么做了,必有他的缘由。 苏槐一边往堂上走,一边吩咐道:“谢、林、刘三人回去收拾一下,随我一同离京。其余人等照旧,各司其职。” 官员道:“只怕是相爷走后,代相一来,我等都得被撤下。” 可想而知,皇帝日思夜想着如何把苏槐的势力从朝中拔除,苏槐一离京,他们又岂会手下留情。 苏槐道:“你们在此办事多年,对公署事务了如指掌,若是换了旁人干不下来。你们便是一时半会想撤也撤不了。” 这些年来,这宰相公署的运作,在苏槐手上基本等同于朝堂运转的核心首脑,这里要是先乱了,那朝堂各部事务也就跟着乱了。 官员道:“那下官等,可是要听从代相差遣?” 苏槐道:“代相暂理公署事务,你们皆为他办事,他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官员吃了定心丸,神情也定了下来,应道:“下官等明白了。” 第865章 能乱到哪儿去? 随之下半日里,代相过来接手,先施了个下马威,首先便命上上下下的官员整理公署各类堆积如山的文书。 上下官员们无一有怨言,全都听命行事。 苏槐从公署出来时,抬眸看了一眼日头,日头正盛,灼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上了马车,马车在行驶回相府途中,苏槐又接见了其他人。 有武将从京郊大营打马而归,跟在苏槐的马车边同行了一段距离,道:“回相爷,西策军已经分批离京,只留下些弱兵残将镇守大营。若是京中有人去大营,恐怕此事瞒不了多久。” 苏槐道:“无妨,我离京以后,必然会有人上赶着去收回西策军。” 武将道:“相爷兵是带走了,可这军需粮草……” 苏槐道:“前方军需粮草若不够,再让朝廷送也不迟。” 武将听他一言就不担心了,到时候相爷定有法子让朝廷上赶着把粮草往前线送。 事情刚一禀完,迎面就遇到巡城兵马司的将军,正带兵巡城而来。 这武将便策马离开了。 那将军看了一眼武将离去的背影,随即夹一夹马腹,驱马到马车跟前,抱拳道:“不想路遇相爷,最近不太平,下官护送相爷回府吧。” 走了不多远,将军问:“相爷要离京?” 苏槐道:“要走一阵子。” 将军愁眉不展,道:“相爷一走,这京中恐怕就要乱套了。” 苏槐道:“盛夏快过了,找个时候,把京外那处三清观清理出来。等秋高气爽时候,邀些文臣武将的妻眷都去那观中踏秋赏景。 “宫中禁卫军自会昼夜守卫宫中,以便圣上能够安心在宫里坐着;文武百官妻眷和睦,他们也能安心上朝、勤理政务,能乱到哪儿去?” 将军神色振了振,道:“末将明白了。” 到了相府门口,苏槐下车来,便进了家门去。 他浸淫朝中这么些年,在拿捏权势这块,谁人是他对手? 皇帝和朝臣们只知他素日结党营私,可真想要把他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朝中文武百官,宫中太监宫女,谁人是他耳目,谁人是他暗棋长线,又有哪个能够全盘摸清? 皇帝在宫中也随时派人去打探苏槐的消息,在得知他确实在宰相公署与代相顺利做好交接以后,不由得大舒一口气。 皇帝连忙又吩咐自己的太监道:“去,挑一队大内高手,跟着他一并去云金。” 太监总管领会到皇帝话里的深意,连忙就去办了。 皇帝在殿上走来走去,下定决心,这回苏槐离京,无论如何,不管用尽何种手段,都不得再让他有命回来! 这可是天赐良机! 朝野内外也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开始动用自己的人力物力。 只要等奸贼一离京,皇上若想除掉奸贼,必然会让随行的大内高手把消息都散出去,到时候他们再伺机下手也不迟。 苏槐回到院里,见屋门开着,陆杳正在房中把做好的药都收捡一下,照她自己的习惯分门别类地区分好。 苏槐问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陆杳道:“还没顾得上。” 她抬起头来,面向门口的苏槐,道:“你来帮我写封信给姬无瑕。” 苏槐进屋来,净完手,剑霜已在桌上备好了纸笔。 他抬手拿了笔,道:“写什么?” 陆杳道:“告诉她我们离京去云金的事,免得她担心。” 苏槐一边落笔写着,那笔走龙蛇游刃有余,看起来轻松自在,却是字字都透着一股子他本身的狷狂味道,他一边道:“她担心?她现在有空担心你吗?” 陆杳抿了抿唇,道:“那告诉她我们去云金了,省得她空闲下来还往这里白跑一趟总行吧。” 苏槐道:“我没说不行。” 陆杳道:“那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不多时,信就写好了,墨迹很快被风干,苏槐将信封好,交给了剑铮送出去。 然后苏槐又来帮陆杳收拾衣裳行李。 要不是陆杳拦着,这狗男人能把她的衣裳全都收进木箱里。 陆杳弯身伸手一摸,他都已经装了大半箱了,不由黑了黑脸,道:“用得着带这么多衣裳吗?” 苏槐道:“天气热,一天换两三套,多吗?” 陆杳道:“你以为游山玩水还一天换两三套?我只带两三套便是了。” 然后她就把箱子里的衣物都 第866章 出发 离京的时候,两国的使臣队伍合在一起,一辆辆车马也满载,浩浩荡荡地出城,百姓分立街道两边观望,场面颇为壮观。 听说这次是相爷亲自送人去云金联姻,百姓们都感到十分好奇。 为彰显对此事以及对相爷的看重,皇帝还携若干官员亲送到城门,对苏槐道:“苏卿此番任重道远,千万要保全自身,朕等你顺利回来。” 苏槐应道:“谢圣上记挂。” 皇帝便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队伍远去。 城外青山绿水、道路绵延不尽,皇帝见着那队伍渐渐缩小到如爬行的蚂蚁一般,他从未觉得人如此心旷神怡过。 此次苏槐一离京,恐怕也是他最后一次接见,怎能不让他龙心大悦。 皇帝面含微笑,道:“出来见一见这锦绣河山,朕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宫中,有太监到长公主跟前禀道:“相爷一行人等,已经出京了。” 长公主近来一直紧悬着心,眼下听到苏槐确确实实是出城了,心里头才终于松懈了两分。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这么专权夺势的一个人,竟然说卸权就卸权了? 就为了送他那未婚妻去云金? 长公主一直知道,那姓陆的于他而言是不同的,但是她没有想到,竟会比权势更重要。 长公主思来想去,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她忽略了的。 随之她就遣人去宫外打探,看看宰相公署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其他各部有没有异常。 结果京都城里一切都正常运转,并无有异。 长公主再清楚不过,照他苏槐的性子,云金敬王要娶他的女人,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莫不是,他前往云金,是去找敬王算账了? 不管怎样,眼下他离京对于朝野上下来说都是好事。 只要等他和敬王斗起来,她在暗中着人,于关键时候背后补上一刀,将他置于死地,也就功成一半了。 就是眼下她不出手,恐怕也有人按捺不住先出手的。 陆杳随着队伍一路离京数百里,都还算平稳,没有出大的变故。 她跟苏槐也都一副坦然之态,今天走到哪就歇哪。 毕竟从大焲到云金,路途这么遥远,那些想杀苏槐的人,等他们入了云金以后再动手也不迟。 这样一来,就可以把祸水全推给云金。 大焲的宰相亡于云金,怎么也是云金的不对。 所以眼下这一路,才格外的太平。 陆杳在半路上,收到了姬无瑕的信。 白天的时候陆杳就察觉到黑虎跟着,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黑虎才鬼鬼祟祟地飞进驿站房间里,鼓动着脖子咕咕咕地叫唤。 陆杳摸摸它,从它脚脖子上取出信件。 它又转头拿屁股对着陆杳,扭着尾巴上的羽毛扫一扫陆杳的手。 陆杳便轻车熟路地从它翅膀根下面又取出两张信纸来,交给苏槐念给她听。 苏槐道:“去云金的事她已知晓。让你一路小心。” 陆杳道:“然后呢?” 苏槐道:“她暂时没空陪你一道去云金。” 陆杳道:“可有说起镇上的那些人?” 苏槐道:“那些蓬莱人摸到了药谷的位置,但没有擅闯,只在谷外求见你三师父。” 陆杳闻言,那些人从蓬莱来,必定不是寻常人,又对三师父以礼相待不敢冒犯,看样子三师父与蓬莱渊源甚深。 这样的情况,姬无瑕也确实不能轻易离开,并且知道她和苏槐在一起,自是放心得很。 陆杳问:“三张信纸,就这点内容吗?” 苏槐道:“让你帮她要账。” 他这一提,陆杳才想起来,敬王还欠了姬无瑕一屁股账,都是当初在城外丨遇袭时姬无瑕赚的人头钱。 关于钱的事儿,姬无瑕什么时候落下过。 陆杳道:“还有别的吗?” 苏槐看了一眼蹲在桌上炯炯有神的黑虎,道:“她让你鸟儿子跟着你。” 黑虎也眼瞧着苏槐,多少有些不对付。 它很久没看见陆杳了,随后就亲亲热热地往陆杳怀里钻,还不忘一边警惕地瞅苏槐两眼。 苏槐让剑霜去弄鸡来,他拿着鸡问黑虎:“吃吗?” 第867章 帮忙照顾 黑虎直直地巴望着他手里的鸡,结果苏槐一手把鸡丢到了窗外去,黑虎挥着翅膀就跟着追出去了。 下一刻,黑虎身后就传来窗户紧闭的声音。 它回头一看,怄得不行,但又放不下那口吃的,于是怄归怄行动上还是毫不犹豫地飞下地去叼鸡了。 既然姬无瑕把黑虎放她这里了,陆杳又不能赶它走。 她让黑虎低调行事,故而白天的时候黑虎基本上不会露面也不会乱叫,偶尔遇到山里的飞禽打架时,它也会远远地打。 打完以后,它就把被它打死的鸟叼着丢去给半路休息的陆杳烤着吃。 黑虎当然不是直接丢给陆杳,而是丢给剑铮或者剑霜。 有时候剑霜人在地上坐,突然就有一只血淋淋的毛鸟从天上掉下来砸他头上。 也不光是鸟,有时候还有林子里的蛇,被黑虎啄得个奄奄一息,剑铮剑霜正生火煮菜粥烤干粮,突然一条蛇就直剌剌地从天而降挂两人脖子上了,蛇还没咽气,缓慢地蠕动着自己花花白白的身子! 剑铮剑霜人都麻了。 吓得队伍里的其他人,尤其是云金的使臣们,见状连忙离得远远的。 关键是他们都没注意这蛇是怎么掉下来的。 当时剑铮剑霜就坐在树脚下,他们便想当然地认为,蛇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云金使臣唏嘘:“还当真是物以类聚,这些东西不落旁人身上,净往苏相的人身上落。” 后来云金的使臣宁愿坐太阳底下,都不愿再坐树荫底下,唯恐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也从树上掉下来落自己头上。 云金使臣见苏槐一路上对陆杳无微不至地关怀照应,不仅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夜里还同宿一间房。 使臣忍无可忍愤然道:“还请苏相自重!这陆姑娘现在是敬王联姻的对象,她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她是敬王的未婚妻!” 苏槐一脸坦然道:“我身为送亲大臣,帮忙照顾一下敬王的联姻对象,有何不妥?” 使臣:“……” 陆杳面无表情。反正他这么恬不知耻,她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使臣怒斥道:“男女授受不亲,有你这么照顾的吗!” 苏槐道:“我就是这么照顾,你当如何?” 使臣嘴都气歪了,可却不敢过于得罪此人,只得忍气吞声,骂道:“厚颜无耻!” 明眼人都知道,敬王也不是真的爱慕此女子,要她联姻无非就是计谋;等着吧,等到了云金,看敬王怎么收拾他! 当初敬王在焲京处处受辱,而今等他到了云金,岂有他好果子吃! 定要他千百倍地还回来! 这厢,姬无瑕收到陆杳的来信,得知她去了云金,还颇有些激动。 要是以往,她肯定兴冲冲地跟着一道去了。 她都还没去过云金。 狗日的敬王还欠她的钱。 这次去一定能把灵犀角找到。 只可惜眼下她实在走不开。 那伙人还真是不死心,行渊叫她静观其变,她就只是暗中盯着,结果还真给他们摸到了药谷的大致位置。 姬无瑕只好跑回来问行渊意见,行渊道:“按照以往惯例,擅入谷者,就该清理便清理了吧。” 要是动起手来,可就是弄出人命的事了。 不过既然三师父都这么说了,姬无瑕就只管风风火火地去执行。 可结果,那些人虽然探到了药谷所在,却没人擅闯。 他们只是徘徊在谷外,请行渊出面一见。 每天都会有人在谷外喊话,言语中也多是恳切有礼的。 姬无瑕注意到,喊话的是些年轻人,但他们的主子是那个站在边上的中年男子,大概与薛大夫差不多的年纪。 此人样貌不凡、举止也十分有涵养,光看那仪容,年轻的时候定也是风光人物一个。 姬无瑕坐在高处的一块山石上,都观察好几天了。 关键是,姬无瑕瞅着瞅着,竟然从这人的脸上瞅出一丝似曾相识来。 姬无瑕想了许久,就在那中年男子抬头看来的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这人竟长得与行渊师父有两分相似。 第868章 传话 这人向姬无瑕抱拳道:“能否劳烦姑娘通传一下,着实是有要紧事需得见一见那位行渊公子。” 姬无瑕道:“他说了,擅入谷者,照老规矩料理。” 这人道:“我知晓他脾气,我不会贸然擅闯,姑娘若是能传话给他请他见上一见,我不胜感激。就请姑娘与他说,若是他再不出面,怕是连兄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姬无瑕垂着眼皮睨着他,道:“我缘何要替你传话?他不想见你们,自有他的道理,你们若再不走,就别怪我动手了。” 说罢,她转身就一阵风似的,飒飒消失在林中了。 这些人始终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姬无瑕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去跟行渊说一说情况。 可是到了他院里,她毛毛躁躁的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搞得好像她是有意去打听他的私事似的。 虽然她也感到很好奇吧,但她又不想让行渊觉得她太不稳重。 后来还是屋里传来阿绥的声音,道:“姬姑娘有什么事还是进来说吧。” 姬无瑕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说。” 阿绥道:“门前台阶上的青苔都被姬姑娘踩秃了。” 姬无瑕一看,可不是,她走来走去,绿油油的一层青苔都给她蹭秃噜皮了。 随之,阿绥出门来道:“我再去煮壶茶来。” 然后他便出院子去了。 姬无瑕往门里望了一眼,最后没勇气进去,鬼使神差地绕到侧面窗边去,原想偷偷看两眼的。 可哪想,行渊就坐在窗边,她携来清风几许,不想迎面就跟他打了个照面。 她没头没脑的,探头往里看时还差点一头撞上去了。 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的味道。 她甚少离他这么近,一时心眼狂跳了两下。 行渊一眼就把她逮住了,她想躲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道:“可是让你来传话?” 姬无瑕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 行渊微微侧头看着她:“没有?” 姬无瑕被他这么近距离地一看,顿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心里像有头野马一般,哐哐哐地蹦跶,她嘴里下意识就道:“我只听行渊师父的,是不会轻易被外面那些人给收买的。虽然他们是想让我来传句话但,行渊师父要是不想听我绝对一个字都不会说。” 行渊道:“不会憋得慌吗?” 姬无瑕摇头,见行渊又抬头看她,她就老实承认:“是有点。” 行渊道:“那说吧。” 姬无瑕道:“我可说了啊,行渊师父要是不在意,就不必理会。那人叫我跟你说,请你去见你兄长最后一面。” 行渊道:“我兄长?我哪来的兄长?” 姬无瑕一愣,顿时有些恼火道:“他果然是骗我的,我这就去把那些人做了。” 行渊道:“你可有问清楚是他兄长还是我兄长?” 姬无瑕一听就开始挠头,“我没问。” 行渊道:“罢了。” 她眼角的目光瞟见他往窗外伸手了,连忙转回头一看,竟是他往窗棂上放了一盏斟好的茶。 这是给她的吗? 脑子里刚这样一想,她行动上立马就一把端过来,仰头喝了个干净。 姬无瑕道:“不过那人长得与行渊师父有点像。” 行渊道:“有多像?” 姬无瑕脱口就道:“也就一点点。但他没你年轻,更没你好看,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比不上你。” 行渊端茶杯的手顿了顿,不由得再次抬眼看着她。 等姬无瑕意识到她都说了些什么浑话时,她脑子已经开始发烧了。 她连忙又道:“我乱说的,我先走了,谢谢行渊师父的茶!” 说罢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可巧遇到外面的小童,小童童言无忌道:“姬大侠,三师父的院子里太阳大吗,怎么你一出来脸这么红呀?” 话音儿一落,旁边一个小童就发出不解的疑问:“姬大侠,你捂他的嘴干什么呀?” 姬无瑕败了,囫囵道:“大人的事跟你们说不清。” 然后就灰溜溜地跑远了。 第869章 她只是上头好吧 小童们站在原地,犹还自顾自地道:“姬大侠肯定是中暑了,我们去给她煮点解暑汤吧。” 小童就跑去薛圣那里,呼道:“薛大夫,姬大侠有点中暑!” 那声音清脆又响亮,薛圣和行渊的两座院子又挨得不远,别说行渊那边能听见,姬无瑕在陆杳这边院子都听见了! 薛圣探出头来答应了一句:“怎么就中暑了呢?眼下这天儿又不见得有多热。” 说着还是给了降暑的药拿给小童叫小童们去熬。 姬无瑕想,中什么暑,她只是上头好吧。 谁都会上头的好吧,薛大夫喝多了酒的时候不也面红耳赤的吗? 她坐在阴凉的屋檐下,那股子热度久久还降不下来。 这三师父的后劲儿,着实是大。 他多看她两眼,她就手脚发软、头脑不清,还满口胡言,真是,她喝酒喝再多都没这样过! 听听,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肺腑之言? 那话她自己心里想也就是了,让他听见不显得她孟浪轻浮吗? 可是,她睁眼闭眼,都是方才他坐在窗边的光景啊。 他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她两腿发软一头溺死在里面差点出不来好吧。 姬无瑕拿头撞着木柱子,碎碎念着:“让你乱想,你还想,你再想……” 这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在院门口,道:“姬姑娘在想什么?” 姬无瑕顿时清醒,转头一看,见是阿绥站在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阿绥也看见她额头都磕红了,虽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却也比她多两分稳重,微微含笑道:“公子说,还是请谷外等候的人进谷一见。” 姬无瑕一听正事来了,连忙起身,风风火火就往外窜,道:“让行渊师父稍等,我这就去拿人!” 阿绥见她来去如风,不由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去了。 在日落前,姬无瑕就带着那人进了谷,到行渊的住处去。 姬无瑕领着那人进了院子,在外面道:“行渊师父,他来了。” 片刻,行渊从屋中走出。 斜阳洒满小院,姬无瑕满身淬着日光,一头马尾被镀一层金灿灿的光着,那双眼睛却是半分不染光与尘埃,干净得很。 行渊目光淡淡看她一看,便自然而然地转到旁边的中年男子身上。 姬无瑕把人带来以后,就甚是上道地回避了。 她要是不好奇那是假的,但她不能表现得那么不成熟。 出了院子以后,姬无瑕就看见几个小童正被薛圣撺掇着往这边跑来,然后扒着院门叠着脑袋看新鲜呢。 小童见姬无瑕要走,小声地问:“姬大侠,你不看吗?” 姬无瑕道:“大人看什么看。” 而后她就坐在薛圣这边屋檐下,抖着腿,瞧着那边几个小童听得个津津有味的。 妈的她也好想去听!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还没说完? 不知道小童们能不能把内容都记下来,别回头说得个模棱两可的。 太阳下山了,那人方才从行渊院子里出来。 小童们也跟着一哄而散。 姬无瑕连忙起身,先去把那人领出谷去。 那人与姬无瑕说道:“今日他无动于衷,但愿明日还能请姑娘代为传话,再让我与他聊聊。” 姬无瑕道:“今日你只说请他一见,现在你见也见了,怎么还想着明天再见呢,我都没你这么不知足。” 那人道:“实在是家里的事,一言难尽。” 姬无瑕路上催着他走快点,她还赶着回去探听消息呢。 好不容易把人领出谷去了,她立马火急火燎地折返回去,直奔薛圣的院子。 几个小童围着薛圣,正七嘴八舌地说着呢。 “薛大夫,那个人说,行渊师父这些年都没怎么回去。上回回去了一趟,才没几天就走了。” “他说兄长病了,好像病得很严重。” “临终前就想再见一见行渊师父。” 姬无瑕道:“可行渊师父说他没有兄长。” 小童道:“那个人就说是他兄长病了。” “是不是有什么仇恨,行渊师父不认他兄长啊?” “今天那个人是不是三师父的爹呀?” “可三师父从来没说他还有个爹呀。” 小童们发散思维, 第870章 你就是道理 薛圣摸摸八字胡,唏嘘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越大的家族,经越是难念。” 姬无瑕好奇道:“薛大夫怎么知道是大家族?” 薛圣道:“就那仪容举止,能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吗?我虽避世不出,但好歹也会看人的好吧。” 姬无瑕道:“也是,要是小门小户,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从蓬莱寻到这里来。” 晚上用饭的时候,行渊没有出来,姬无瑕便把晚饭送到他那里去。 行渊在房里也不知在看什么书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姬无瑕不由得出声道:“行渊师父,吃饭了。” 行渊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忙着,姬无瑕放下饭食后就转身出去,只是走了两步又补充一句:“可要记得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又走两步,行渊忽然道:“都知道了?” 姬无瑕十分规矩地来一句:“我下午没偷听你的事。” 行渊从书信上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偷听的回去没跟你们说?” 毕竟在谷里住了这么多年,谷里的人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 薛圣抹不开老脸,眼前这个又好奇心重,他俩不来听,自然会支孩子们来听。 些个小童下午把他的院门门框都快塞满了。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道:“是听他们说了几句。”她又心里欠欠地问,“行渊师父你没事吧?” 温黄的灯火下,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姬无瑕道:“我无意打探你的家事啊,你怎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行渊道:“我若六亲不认,也是我的道理吗?” 姬无瑕脱口道:“你就是道理。” 行渊似乎有了两分兴致,问她道:“我是什么道理?” 姬无瑕也晓得自己太直白了,那种想撞墙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挠挠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六亲不认,肯定是你那兄长做了什么过恶的事。 “我知道,行渊师父做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我们不清楚前情,就不能随意评判,更不能胡乱地劝。” 行渊道:“我兄长,看样子偷听了半下午,也是听得个稀里糊涂。” 姬无瑕心里道,看吧,果然小童们传的消息还是不太准确。 她道:“行渊师父快用饭吧,我先回去了。” 还没走出门儿,行渊蓦然道:“额头怎么了?” “啊?”姬无瑕回过头来,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有点木木的。 行渊这一提,她也瞬时想起,白天的时候撞木柱子撞的。 她额头也一直是红红的,只不过她自己不甚在意,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屋门外的阿绥就来一句:“下午我去叫姬姑娘的时候,看见她拿额头……” 姬无瑕连忙抢答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拿额头撞到了柱子!是吧阿绥!” 阿绥温温道:“姬姑娘说是就是吧。” 行渊道:“难得你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姬无瑕赶紧跑出房门,看见阿绥,眼神警告他不许乱说话,阿绥只是笑了一笑。 结果姬无瑕走出两步,鬼使神差又倒回来,扒着房门往里看。 行渊见她眼神淬着光,亮晶晶的,还不及问,姬无瑕就道:“行渊师父是在关心我吗?” 片刻,行渊道:“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姬无瑕一边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出院子,还在想,他这话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啊? 说她不太聪明,是说她很笨吗? 但结合前后语境来看,好像应该是怕她撞坏了额头吧? 这么说来,还是关心她的。要是不关心,行渊师父怎么会开口问呢? 自我总结出这样的答案以后,姬无瑕整个人都飘了,吆喝小童们道:“要不要去捉萤火虫,姬大侠带你们捉去!” 小童们积极响应,连忙进屋里去拿捕捉萤火虫的工具了。 第871章 明日动身 阿绥往院外看了一眼,见姬无瑕像只蚂蚱一样,领着一群小蚂蚱,往田里蹦去。 此情此景,莫名的有感染力,好像看得人心情也跟着轻松愉快起来。 阿绥便唤道:“公子,您要不要出来看看?” 过了一会儿,行渊还是出了门来,往院门口站了站。 他看见田野里,姬无瑕跟一阵风似的,从药田那头跑到这头,把萤火虫追赶得满天都是。 小童们立刻拿着网兜,兴奋地捕捉。 闪烁的萤光如星海,映着一张张笑脸。 小童们天真稚嫩,她则灿如夏花。 后来那中年男子又进谷跟行渊谈了两次。 姬无瑕跟着听了几耳朵,终于才搞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她来跟薛圣通个气儿,桌边还围着一圈小童。 姬无瑕睨他们一眼,道:“哪是你们说的那样。那才不是行渊师父的爹,那是他的叔叔!他说的兄长,也不是行渊师父的兄长,而是他自个的兄长,也就是行渊师父的爹!” 小童道:“啊,三师父的爹快死了吗?” 姬无瑕道:“是吧,听说病得很重,弥留之际就想再见见行渊师父。” 小童急道:“叫上薛大夫一起呀!肯定就不用死了!” 薛圣哆道:“世上哪有那么肯定的事?他们那边可不缺好大夫。真要是弥留之际,蓬莱那么远,等去的时候该走的早就走了。” 姬无瑕想,要是行渊师父跟薛大夫提,薛大夫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如果行渊师父不提,那就不必要多加干涉了。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晚间行渊来同大家一起用晚饭,忽道:“明日我要动身,去蓬莱。” 姬无瑕从碗里抬起头来。 薛圣也不觉奇怪,道:“还是决定要回去一趟了。” 姬无瑕问:“那行渊师父何时回来?” 行渊道:“归期未定。” 姬无瑕一脸呆呆的,突然觉得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她心里莫名的有点慌。 想上次他去蓬莱,走的时候分明就说了归期,可这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姬无瑕知道了,他的家就在蓬莱,他家里人也都在那边。现在他家里有事,他回去了以后,是不是以后就都在那边不回来了?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姬无瑕心里就空荡荡的,怎能不慌。 晚上她也毫无睡意,听见行渊的琴声,她就披着衣裳,懒散地靠坐在窗棂上,听着那琴。 好像是在一如既往地安抚着药谷里的生灵,引他们渐入美梦。 以往姬无瑕枕着这样的琴声入眠,也觉得异常安心舒坦。 可今天晚上她却怎么都无法安睡。 那绵绵琴音,只会将她的心里勾扯着,让她焦灼又慌张。 后来,姬无瑕撑着窗棂就翻了出去,匆匆忙忙地往那方还点着熹微灯火的院子走。 她生怕琴声停了,而那抚琴的人也不在了。 明明也不是多远的距离,姬无瑕急得不行,她脚下生风,身体凌空而跃,转眼就翻进了墙头,三两步掠至行渊的窗前。 还好,他还坐在房里,手指拨了几声弦。 姬无瑕看着,心里无端跳得慌。 行渊没抬头看,却蓦然出声道:“还不去睡吗?” 姬无瑕颓然道:“我睡不着。” 行渊道:“为什么睡不着?” 姬无瑕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走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行渊道:“会回来。” 姬无瑕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行渊道:“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姬无瑕有些固执,道:“那你什么时候处理完事情?” 行渊抬眸看她。 少女眼神清亮灼然,有种追根究底的架势。 行渊手指往弦上一放,琴声款款而收,余音绕梁。 他语气里隐隐有些无奈,道:“我说了时间不定。” 姬无瑕道:“我知道,行渊师父家在那边,家人都在那边,你回去以后,处理完家事,有可能还会继承家业,不一定能回来得了了。” 行渊看着她,不说话。 第872章 离谷 姬无瑕眼神闪烁,又心虚道:“我是替杳儿问的,我答应过她要看好这里的。总不能等她回来以后,发现三师父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那她就只有一个师父了。” 行渊道:“她应该还不会追着我问什么时候处理完事情回来。” 姬无瑕当然知道杳儿肯定不会像她这样。她杳儿最是尊重别人的想法,只要问了一句归期,接下来只要等着便是。 可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追着问啊。 姬无瑕嘴硬道:“杳儿她嘴上不追着问,可她心里一定会担心,我得帮她弄明白了。” 行渊道:“你是在帮她弄明白吗?” 姬无瑕不太敢与他对视,眼神挪开,有些飘忽,继续嘴硬:“我就是在帮她弄明白。” 最终行渊道:“该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不早了,回去睡觉。” 姬无瑕感觉,以往他也甚少这样子凶过。 虽然他语气神情都没多少变化,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姬无瑕不是怕他,更多的是担心他会厌恶她,所以在窗外僵持了没多久,她终于还是松动了,抿着唇挪了挪脚步,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里躺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没多久,她又听见了行渊的琴。 这回他琴里与先前的意味不同,倘若先前是徐徐诱人入梦,而眼下就是强行催人安眠,很有股子难以抗拒的感觉。 姬无瑕一时不察,还听得认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眼皮沉如千斤,脑子也陷入了一片混沌。 她才暗道糟糕,竟然被他给催了眠。 姬无瑕连忙捂紧耳朵,可也已经晚了,她感到越来越困倦,眼皮子一点点拉了下去。 在彻底陷入梦乡之时,她仅剩的意识还挣扎着想,一定不要睡过头,一定不要。否则明天他走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所以这一晚,尽管她睡得很沉,她却潜意识地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 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自己不停地赶路,昼夜不舍地追赶。终于追上了行渊,她远远地叫他,他听见了,回过身来,却是满身鲜血。 姬无瑕惊喘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给吓醒了,满身大汗,心头狂跳。 再扭头一看外边的天色,天已经大亮了,她掀地就爬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往外走。 行渊动身时,只与薛圣说了一声。 小童们都还在睡觉,薛圣就亲送行渊走过药田的田埂,到停靠马车的空地上。 薛圣道:“你这不声不响地走,就不跟姬丫头说一声?” 行渊道:“该说的昨日已然说清,还有何事可说?” 薛圣叹道:“你办完了事要是迟迟不归,那丫头一根筋拧不过来,说不定还得找去蓬莱寻你。” 行渊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药谷外面,那中年男子带着一帮子人,正候着。 见得马车驶出来,中年男子面露欣慰,上前道:“你想通了就好,我们这就启程,尽快赶回蓬莱。” 随即一行人离谷到了镇上,赶上车马,加快行程往东去。 蓬莱与大焲、云金共同接壤毗邻的地方也就是南淮之境。 除了南淮,其大部分国土四周都临海,因而这些年来蓬莱才也对南淮之地盯得紧。 眼下想要过南淮往东去蓬莱,难免会绕很大一截,所以他们直接往东去,到了东边的码头再乘船渡海入境。 一连数日途中,都没什么异常。 可阿绥也不知哪里不对劲,但又抓不到蛛丝马迹,与行渊道:“公子有没有发现,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行渊道:“我没有发现。” 阿绥也就不提了。 是晚入住客栈,行渊到房中安顿下来,阿绥就下楼去拿晚饭,并让掌柜的备好热水。 阿绥把饭食呈在桌上,有馒头有米饭,还有几样菜肴。 行渊端起茶杯饮了两口茶,拿着茶杯的手略有停顿,然后又放下了,转而拿了个馒头。 结果他一口未吃,突然直直地朝虚掩的窗户那边扔了过去。 薄薄的窗户纸立时被馒头给砸破了,外头有人轻哼了一声。 第873章 得跟着他 阿绥见状连忙跑过去打开窗户一看,就看见窗外居然还扒着个人。 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姬无瑕是谁。 姬无瑕手里接着那馒头,头发上还沾了点馒头屑。 阿绥诧异道:“姬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姬无瑕也不吭声,就着那馒头咬了一口。 阿绥往窗外看了一眼,窗下是凌空的,下面是客栈的后院,而姬无瑕就蹲在窗棂下边伸出来的半块青砖上。 阿绥生怕她掉下去,连忙来拉她,又道:“姬姑娘快进来吧。” 横竖已经被发现了,姬无瑕也就没啥好再遮掩的,一跃身就翻进了窗户里。 阿绥还道:“幸亏公子扔的是馒头,要扔的是茶杯,姬姑娘头上只怕得起一个大包。” 姬无瑕心里也跟着庆幸,可不是。 这一路上她跟得还算隐蔽,白天的时候就混在那些蓬莱人群中,其中一个蓬莱人被她给敲晕了,她就乔装成他的样子上路,丝毫没被发现。 到了晚上,她就偷偷摸摸来瞧一眼,瞧完就去睡觉。 她就想不明白,她行事如此缜密,怎么就会被发现呢? 行渊一看过来,她立刻就无所适从,手里搓了搓衣角,闷声问:“行渊师父是怎么发现我的?” 阿绥道:“我说这两天怎么老有人盯着,姬姑娘把公子盯得这么紧,我都有所察觉了。” 姬无瑕立马辩驳:“我那是怕有人图谋不轨,他会不安全!” 阿绥笑而不语,先行退了下去。 待门关上以后,行渊方才开口询问道:“跟到这里来做什么?” 语声低低沉沉的,姬无瑕听起来是在正经地询问,可她还是一番心慌意乱的。 姬无瑕垂着头道:“既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我索性跟着你,还可以一路上保护你。” 两人无言片刻,行渊道:“你怎么保护我?” 姬无瑕道:“要是遇到歹徒,打架我在行。” 她想,从小到大,她不都立志要保护他么。 行渊没再说什么,姬无瑕也不晓得该干什么,反正木着也是木着,就又啃了两口手里的馒头。 这一天她都饿了。 馒头她都觉得香。 行渊道:“不噎么?” 姬无瑕嘴里鼓鼓的,抬起头来看见他已经倒好了一杯茶水。 行渊又道:“过来坐着吃。” 姬无瑕一喜,用力点点头,连忙过来在桌边坐下,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个底朝天,终于觉得舒坦了不少。 她继续啃着白馒头,行渊又道:“就吃馒头?” 姬无瑕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菜肴,问:“那我可以吃点行渊师父你的菜么?” 行渊便动筷,夹了菜,轻轻地放在她手里的白馒头上。 姬无瑕一口咬了去,笑得满足又灿烂。 仿佛看她这吃相,就觉得这饭菜十分可口美味。 阿绥是个上道的,很快又送了一副碗筷上来。 行渊就把筷子递给她,让她自己夹了吃。 她正吸着汤,行渊忽然道:“今晚好好歇一晚,明早回药谷去。” 姬无瑕一顿,从碗里抬起头来,他又道:“或者去找阿杳。” 姬无瑕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回去。” 行渊看她道:“那你想干什么?” 姬无瑕道:“我护送你去蓬莱。” 行渊道:“一路上随行人多,何须你护送。”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若是嫌烦,我保证不露面。反正我在江湖上混得久了的,我乔装起来,别人也认不出我。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她什么性子,行渊岂会不知。 若是不让她跟着,她自己也会想方设法变成其他人的样子继续跟着。 后来行渊道:“眼下的蓬莱,是个是非纷争之地。你若想去,等将来太平了,再去不迟。” 姬无瑕一听,两眼灼灼,坚定道:“既然那里现在不太平,那我就更加不能放任行渊师父身涉险地而不管了。” 行渊看着她,她又强调:“我打架很厉害的。” 最后行渊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吩咐阿绥:“去给她要一间房。” 阿绥应道:“已经定好了。只是楼上已经没有房间了,定在了楼下。我看楼下都是男子,一会儿我去睡楼下,姬姑娘就睡公子隔壁吧。 第874章 他们高兴就好 姬无瑕吃饱了就回隔壁房间了,不一会儿店小二又送了水来给她洗漱。 灰头土脸这么多天,她好好洗了个澡,躺床上睡了个舒坦觉。 第二天,她扮作一名少年,束着马尾,神采飞扬地出门来。 那中年男子见她是跟在行渊身边的,就随口问了两句;阿绥轻松地应付过去了,他也没再说什么。 吃过早饭要上路时,姬无瑕就抢着阿绥的活干,争着给行渊当琴童,帮他抱琴。 阿绥无奈地笑笑,随着她去了。 姬无瑕宝贝那琴得紧,感觉像是抱着无价之宝,拿起放下都十分小心翼翼。 等到了东边的码头,姬无瑕还不忘给陆杳去了一封信。 蓬莱的船一直停靠在码头,姬无瑕一见那船,可比江河里的那些商船货船可大了一倍不止,不知壮观恢宏到哪里去了。 船上船下不停有人穿梭,有的正收纤绳,有的正整理船帆,忙忙碌碌,俨然一副即将起航的光景。 从那船到岸边,还隔了一定的距离。 水面上铺着一条水梯,通过走水梯登船去。 这时,阿绥在行渊身后,递给他一张字条。 行渊展开看了,不置可否。 船上船下的人都恭恭敬敬,姬无瑕注意到,就连行渊的这位叔叔,也好似对他敬上三分。 中年男子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切已准备就绪,公子请登船吧。” 行渊道:“人已经去了。” 中年男子顿了顿,神情有些悲戚,道:“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感到兄长闭眼之前带公子回去再见一面。” 行渊道:“既然如此,已是没有必要了。” 中年男子道:“便是如此,还请公子送兄长最后一程吧,也好让兄长九泉之下得以瞑目。这身后事,也有许多要处理,兄长的临终遗言,公子也该回去听一听才是。” 他叹息一声,又道:“今次若是不处理好了,来日只怕还会不断有人来寻公子踪迹。到时候,公子也不会落得清静。” 海风吹拂着行渊衣角,冷冷清清。 姬无瑕和阿绥都不多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随后,他终还是道:“登船吧。” 大家都清楚,有些事要是不做个彻底的了断,往后定是揪揪扯扯不得安宁的。 陆杳收到姬无瑕的信时,她跟苏槐已然抵达南淮,正要入云金国境。 一旦跨入云金,前路必定荆棘重重。 但这一趟,是一定要去的。 陆杳照例让苏槐帮她念信。 姬无瑕信上说,她三师父要同那些人一起去蓬莱,而她也一路上跟着了。 在陆杳收到信的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同三师父登船了。 虽然苏槐念得不带情绪,可陆杳还是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姬无瑕的那股子兴奋,听着听着便也不由笑了起来。 姬无瑕说,她从来没和三师父一道出行过,而且还是渡海远行。 可见她有多么激动。 陆杳想,只要她三师父愿意带,姬无瑕也乐意跟,他们高兴就好。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眼下无所畏惧。照姬无瑕的性子,恐怕这一趟能让她往后回味很久。 苏槐见她笑了,道:“需要回信吗?” 陆杳道:“算了,眼下回信送了去,他们也已经出海了。” 苏槐在南淮连夜处理完各方送来的军报,而后带着陆杳,当夜便快马入了云金境内。 云金的使臣队伍等第二天准备动身之时,才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使臣也知情况糟糕,连忙迅速回云金报信。 而此时,云金已经屯兵边境,就等着队伍入境以后,寻个由头,打南淮一个措手不及。 敬王人也已经坐镇边境,得知使臣来报以后,也不恼,道:“苏相若是肯安心把她送来嫁我,倒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这样也好,既然坏了两国联姻,焲朝毁诺在先,以为儿戏,失信我云金,两国的盟约便也就此作废。传令下去,整顿三军以备。” 第875章 从头到尾理一遍 殊不知,这厢焲京也已经乱了套了。 苏槐交权离京以后,代相入主宰相公署,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压苏相旧部,令公署上下原旧官员都去整理那些陈年公文。 公署的官员们谨遵上命,整日都在藏卷阁里忙碌,将原本手上的公务都抛诸一旁。 代相及皇帝委派的官员对公署的事务哪里熟悉,正事都丢一边了,真等各部需要到公署里来走章程时,公务都堆积如山了,根本没人处理。 宰相公署一乱套,朝廷各部的政务也都跟着无法展开。 遂一时间,朝中许多事务都陷入了停滞瘫痪的状态。 等到朝廷各部诘问起来,弹劾的折子一封封往上送,代相才慌慌忙忙地把宰相旧部都从藏卷阁里召了出来,命他们加紧处理事务。 结果搞了半天,代相恍然明白过来,他既没能打压得了苏相旧部,又没能使公署的照常运行,反而给朝廷添了不少阻碍和麻烦。 朝中有人弹劾,让代相换人。 代相颤颤巍巍到皇帝跟前去请罪,道:“都是苏相留下的那些旧人,着实难整治!还请皇上再给臣一点时间,臣定将诸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皇帝十分不悦,道:“别以为朕不知,你一去便顾着打压旧部,将正事都撂着不干了!你是朕的人,在朝中培养了多年,为何不知等把公署的事务摸透以后再行打压!” 代相道:“这苏相的势力一日不除,公署就一日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臣每每思及此,也是寝食难安!” 皇帝道:“他这一趟离京了,只要让他永无回朝之日,将来有的是时间好好整顿!” 代相道:“臣明白了。” 结果朝中还没高兴多久,公署的事也还没彻底理清,接着事儿就来了。 入秋以后,少了几分暑气,但却是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京中出行游玩的人比盛夏多了不知多少。 这日一匹快马飞驰入京,一路上惊散了街上行人无数。 那马非但不减速,骑马的人还不停地挥着鞭子,一路大喝道:“让开!都让开!” 这是一名武将,径直纵马到了宫门,再下马急急匆匆地去觐见。 见到皇帝时,皇帝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武将满头大汗,神情严肃至极,道:“末将奉命巡至京郊大营时,发现了不对劲,守营的都是些残兵弱将。末将进营仔细一探,整个营中将士已空空如也!” 皇帝听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道:“空空如也是什么意思?” 京郊大营,原本是西策军暂且囤置的地方,也是守卫京畿重地的一支军队。 皇帝要苏槐交出兵权不肯,而今苏槐离京,他便想着若实在拿不回兵符,则再重造一枚兵符,届时再召广宁侯手上的另一半兵符,再将西策军重新规整。 所以他派遣武将前往视察,可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皇帝抓住武将手臂,急急忙忙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武将道:“西策军……早在苏槐那贼子离京之前,就已受命分批悄然调离了京都!眼下京郊大营,就只是一个空壳子!” 皇帝往后踉跄两步,险些没站稳。 他脑子里忽然豁然开朗了,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槐这么轻易地肯交还相权,又答应做为送亲大臣离京了,原来这一切只是他的顺水推舟之计! 而满朝文武,却还在为他这一趟有去无回而沾沾自喜! 皇帝心里大感不妙,喃喃自语道:“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后来皇帝自个坐在御书房的台阶上,终于沉下心来从头到尾地将这些事理一遍。 起初,苏槐和那常彪,都是扶他上帝位的功臣,一人主朝堂诸事,一人主兵家诸事。 原本两人权力地位,属于相辅相成也是相互制衡的。 可怎么后来就发展成常彪独大、拥兵自重的境地了呢? 到最后,讨伐常彪,他苏槐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兵权,也丝毫没有要归还于朝廷的意思。 朝野内外,便只有苏槐一人独揽朝政、手握兵权,无人再能与之制衡。 只要从头到尾想一遍,皇帝忽然就想明白了。 恐怕是打虎之前先养虎,这样才能谋虎皮、吃虎肉。 倘若有常彪在,苏槐受他制衡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常彪一死,苏槐兵权在手,他还有何可惧? 第876章 随时准备开战 皇帝脑中陡然清醒,他明白了,之所以会有常彪拥兵自重,这一切,都是苏槐一步步纵容放养出来的! 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连皇帝都难以容忍的地步,恨不得将常彪除之后快,他便可出言献策,铲除唯一可以制衡他的人。 这最阴险歹毒的虎狼,竟一直伏卧在他龙椅之侧,耐心十足地窥伺着属于他的时机。 直到长公主匆忙而来,皇帝这才稍稍回了回神。 长公主神色凝重,道:“皇兄,京郊大营的事我已经知晓了。” 皇帝阴沉着脸,不待说什么,长公主又道:“如今苏槐之心恐怕不仅仅是当个权相那么简单了,我与皇兄一母同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有皇兄安好,才有我的太平日子。 “事到如今,皇兄难道还要防我如仇敌吗?皇兄想想,当初,也正是因为他苏槐,才使得我与皇兄离心离德!” 皇帝神情有所松动。 长公主道:“倘若西策军已经被他调用,难保其他地方的兵不会,皇兄还是尽快查看各地屯军,看看苏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谋划!” 皇帝如梦初醒,立刻遣人离京去探。 听说城外的三清观,近来驻进一位云游道士,那道士道行甚是高深。 但凡去他那里求拜之人,他都能道出一些家宅宗族里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渐渐城中妇人们就传开了,都说此得道高人十分灵验。 恰逢那位道人要开设法场,为期半月。 若是在观中小住,既可卜问前程,又可赏秋日风光。 因着观中地方有限,所以不是人人都能去听法场。 为了观中安全起见,便有尊贵的官家夫人将那道观给包了下来,邀请各位夫人们一同赏脸前去,当是秋游。 横竖京中无事,自家官人天天往朝中跑忙得不可开交,夫人们便欣然同往,有人作伴不说,还可为家人祈福,岂不两全其美。 等朝中官员们忙了一天回府以后,不见自家夫人,问起下人,才得知夫人去道观了,说是去参加观中法场会,要在观里小住几日。 听闻其他家的夫人们也都去了,正逢这些日朝中正忙乱着,也就懒得理会了。 皇帝心急如焚地等了几日,得来的消息果然,竟是各地屯兵均已离开驻守之地。 驻守地的守将,但凡不听命于苏槐的,皆已被谋杀夺权。 皇帝听闻这个消息,顿觉如雷轰顶。 他勃然大怒,当朝暴跳如雷,骂道:“奸贼苏槐,他怎么敢!他这是要造反!要窃国!” 紧接着,云金传来了消息,道是联姻的姑娘与苏相一同消失在两国的边境之地。 云金那边亦是震怒不已,认为焲朝将两国联姻视作儿戏,根本不想结两国之好,如此两国盟约便也作废了。 若是焲朝没法交出联姻的姑娘,云金也必不是任人羞辱欺压的。 与云金消息一同传回朝的,还有南淮的十万火急军报。 云金已屯兵边境,随时准备开战! 朝堂上一片哗然。 前不久还在商讨两国和平友好、数十年内太平无战,可转眼之间,竟已经军队齐备了。 朝臣包括皇帝,顿时慌乱不已。 也有保持清醒的官员,站出来道:“皇上还看不出来吗?云金屯兵边境,岂是一日两日的事,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兵马齐备! “由此可见,云金在向我朝递国书求联姻之际,就已经同时在调兵遣将了!说明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与我朝联姻,只不过是想立个出兵名目罢了!” 皇帝也意识到,云金当了这么多年的属臣国,随着年年国力增强,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了。 现如今云金都已经屯兵边境了,他们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而焲朝才经历一场战乱,元气还未恢复,即便是应战,恐怕也会异常吃力。 可也不能坐以待毙,皇帝当即下令,命人八百里加急传讯南淮,驻守南淮的将士们即刻整顿以应战。 皇帝猛然又想起各地被苏槐调动的兵力,他们都发往哪里去了? 第877章 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帝心里有所猜想,又派出十余拨探子快马加急去查探南淮的军情,以及苏槐的踪迹。 果真,很快,消息来报,道是各地军队在相爷的统筹安排之下,也已抵达南淮! 可如今,相爷带着那联姻女子自南淮消失,至今不知所踪。 文武百官闻言,说不松口气那是假的。 苏槐擅兵夺权纵该千刀万剐,可关键时候,南淮亦是兵马齐当,如此也不至于让云金打个措手不及。 皇帝听闻苏槐至今下落不明,立刻任命朝中武将,赶往南淮接手三军,一来是与云金对阵,二来是赶在苏槐回归军中之前将其取而代之。 皇帝还下了死令,若是军中仍有苏槐旧部违抗军令者,就地格杀。 这可是夺回兵权的绝好时机! 朝中武将都已经整装待发,可偏偏这个时候,京外又有人快马传回了消息,说是那三清观发生了兵乱! 所有在观中小住的官眷夫人们,全都被看押起来。 那些武将的夫人们,也全都在其中。 此时若是谁敢轻举妄动,则那些夫人们也性命难全。 朝中文武官员包括皇帝,是万万没想到,苏槐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那些武将哪还能放心地离京。 同时,城中兵马司出动,将京都城封锁起来,宫中禁卫军也将皇宫看得密不透风。 京中局势一下子就格外紧张起来。 皇帝醒悟过来,这些年,苏槐的手伸得太长了,甚至于,连皇帝信任的兵马司,都已经布满了他的眼线。 宫中禁卫也一直是他在部署,更不用说,大部分是听命于他的。 如今他人不在京城,甚至于不知所踪,却仍能把京城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帝是看明白了,就算他苏槐不在,他们所有人也休想安生! 皇帝着急上火,又一时怒极攻心,直接就倒下了。 太医院一团忙碌,好不容易皇帝才缓过劲来,结果朝中就有大臣开始鼓动着立储一事,上呈的折子上连立哪位皇子都给定好了。 皇帝怒不可遏,这定又是苏槐的诡计!就是想气死他,连他的皇位继承人都提前给他安排好了! 那他偏不如他的意! 皇帝一怒之下,将大臣提及的两位皇子连同着生母后妃,以其与奸相苏槐勾结为名,要将其废黜。 朝中也有看得清的大臣,及时站出来阻止道:“皇上万万不可!此事还需调查清楚,等水落石出之际再做定夺也不迟啊!” 长公主得知这一消息,在下朝以后,前去觐见,愤然道:“苏槐连皇储都替皇上准备好了,如此狼子野心,实在可诛!” 皇帝在朝堂上被朝臣给阻止,正烦不胜烦,眼下听见长公主如是一说,心里才觉顺畅了一些,抬起头来,双眼熬得通红,道:“你觉得朕做得是对的?” 长公主道:“他什么都算计好了,皇兄岂能如了他的意!他要是回来,只怕焲朝就彻底毁于他之手了!” 当日,皇帝不顾朝臣反对,下了废黜两位皇子的诏书。 后宫里人人自危,此事却是如了长公主的意。 被废的皇子在朝中多少都是有母家的势力的,来日要是登基,也不易为她所掌控,更会与母族外戚起争端。 来日登基的,理应是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皇子,才能彻底被她拿捏在手。 后宫里人心惶惶,静妃听闻有皇子后妃被废,她心里也惶恐不安,唯恐祸事也会落到她头上。 嬷嬷私下劝她道:“娘娘莫怕,相爷离京的时候怎么说的,让娘娘安心待在宫中,凡事不出头不冒尖儿,旁人自不会想起娘娘来。 “那长公主还指望着娘娘和小皇子呢,也会竭力保全娘娘的。” 静妃一听到嬷嬷提起长公主,就恨得攥紧了手咬碎了牙。 嬷嬷又劝道:“知道娘娘恨,可当下相爷不在,唯有靠她保全。相爷若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又岂会容忍她至今。娘娘放心,照相爷的手段,最后是一定会让娘娘解气的。” 第878章 少了个关键人物 很快,南淮兵马齐备,与云金对阵而立。 这局面,这场仗要是不打,好似谁都不会甘心。 敬王麾下战将们齐聚主帐议事,大家都神情凝重。 原以为这回一面与焲朝联姻稳住他们一面屯兵于此,必是抢占了先机,到时候打他们一个兵荒马乱,可而今这先机好似也不剩下多少了。 南淮的兵马不在少数,看这架势,定也是早早就暗度陈仓了。 敬王看着军报地图,久不言语。 他原先的打算,是通过联姻一事,致使苏相与焲朝朝堂彻底决裂,如此搞得他们内政混乱之时再行出手。 苏相有这个能耐与朝廷抗衡,只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顺水推舟抽身离了京都。 各方兵马早在他离京之前就已动身,恐怕这事做得滴水不漏,焲朝朝中也无人得知,不然那京都不乏云金眼线,云金这边也不至于丝毫没有收到风声。 他这是以退为进。 假意妥协,交了相权,顺理成章地到得南淮。 只要他到了南淮,南淮汇聚的各方大军则尽在他手。到时候他若挥师回朝,到时候只怕帝王也得对他毕恭毕敬。 敬王本以为这次他占两分优势,可结果发现他却又再一次成为了助他苏槐成事的一环。 苏槐不可能会把陆姑娘送来给他,他向来只会将计就计,再反客为主。 可眼下到了南淮,也不见他在南淮坐镇,那么,他们还能去哪儿? 敬王神思清明,他取来纸笔,一边下笔如飞地写着,一边条理十分清晰地部署着军中事宜,令麾下将领们各司其职。 而后当夜,他便带着一支兵马,连夜离开了边境大营。 将领们颇为不解,道:“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王爷为何又突然离营了?” 另有将领答道:“这里是万事俱备了,但南淮那边却少了个关键人物。” 将领恍然道:“焲朝苏槐始终未曾露面。” “王爷素来小心谨慎,那苏槐又诡计多端,只要他未露面,就怕还有其他阴谋。” 这厢,姬无瑕跟着行渊,登船出海,一同前往蓬莱。 走这条直通的海路抵达蓬莱的码头,需得十日的行程左右。 到码头后离蓬莱的京都城也就不远了,便只剩下几日的陆路行程。 起初姬无瑕精神头足得很,上船以后从船头蹿到船尾,先观摩观摩这艘大船大致是怎么个构造。 等船上的水手们开始借风调整船帆时,姬无瑕还跟着去拉了两把。 行渊出来甲板上,正好看见她站在上头,帮忙拽着帆绳,并且很快跟水手们很快打成一片,有说有笑,十分爽朗。 水手们见她亲和无架子,几番聊说下来,也都愿意跟她讲讲这海上行船的事。 姬无瑕忽有所感回过头来,就看见阿绥背着手正站在甲板上。 阿绥脸上保持着习惯性的笑容。 姬无瑕几个纵身从上头跳下来,拍拍手道:“怎么就你,行渊师父呢?” 阿绥道:“公子方才出来,在这里看着姬姑娘与人聊得热闹呢。后来又回房去了。” 姬无瑕唏嘘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阿绥道:“姬姑娘对这船上感到好奇,多与人聊聊也是好的。公子也不想打扰到姬姑娘的。” 姬无瑕瞪眼道:“你这就不仗义了啊,让行渊师父看见我跟一堆人聊天,这不是坏我印象么,显得我很不矜持。” 何况她要是知道行渊出来了,她还跟旁人聊什么天啊,她多看两眼行渊师父不香吗? 总之她就是觉得亏了,比亏钱还亏。 阿绥笑道:“矜不矜持的,姬姑娘多虑了。” 姬无瑕见他要走,连忙拽住他,十分在意道:“我在行渊师父那里印象那么差吗?” 阿绥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理应是姬姑娘这样的。公子又怎会不明白。” 姬无瑕道:“真的?” 阿绥道:“要不要去问问公子?” 姬无瑕这才放开他,道:“算了,问了就显得我婆婆妈妈的。” 第879章 不适 姬无瑕在船上看了两天海,随着船驶向前方,四面全是一望无际的深海,看什么都是一片荒芜的蓝色,渐渐她精神头就提不起来了。 并且越来越没精打采。 海浪一重一重地荡来,姬无瑕就感觉自己脑子都被荡松了,脑花就在脑壳里跟着转啊转的。 于是她没兴致跟人聊天了,也没兴致到处走走看看了,很多时候坐着甲板上都尽量不大幅度地动作,一动就感觉整个人很不着边。 后来她胸中实在难受得紧,忍不住了,连忙就爬起来趴在栏杆上往外吐了。 旁的水手见状,道:“你这是晕船了,打不打紧啊?” 姬无瑕摆摆手,用水漱漱口,怕行渊出来看见了出丑,她赶紧回房间,蒙头就睡大觉。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姬无瑕隐约感觉床边有人,但此时她人不舒坦,对方没动,她一时也没动。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倏而温温凉凉地搭在她的额头上。 姬无瑕猛然惊醒过来,在睁眼的瞬间,立马拿住了那只手腕。 可待她睁眼看清楚以后,又不由得有些傻眼了,讷讷道:“行渊师父?” 没错,此时坐在她床边的正正是行渊。 姬无瑕人是醒了,可脸色有些不好,额头上也都是虚汗。 姬无瑕吓得一下就松了手,行渊自然而然地也收回手来,道:“前两日倒是精神好,眼下才慢慢反应过来不适了。” 姬无瑕想,行渊师父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她反应特别迟钝啊? 但她也不敢问啊,只听行渊又道:“有些晕船,吃两副晕船药试试。” 姬无瑕点了点头。 正说着,阿绥就把熬好的药送进来了。 那药的药气重,说不上好闻,但姬无瑕一闻到,就有种提神醒脑之感。 阿绥把药递上,道:“已经放凉了,姬姑娘直接喝吧。” 姬无瑕接过来,捧着药碗,一口气闷了。 行渊道:“在适应之前,于船上动作尽量小些,少走动,多休息。” 姬无瑕又点头。 行渊叮嘱完,就起身出去了。 阿绥过来收走姬无瑕手里的空碗,道:“先前与姬姑娘说,上船以后要先适应,切勿大走大动,姬姑娘不听,这下遭罪了。” 姬无瑕眨眨眼,道:“你有说过吗?” 阿绥抬头看她,笑了笑道:“怕是只有公子的话,才能让姬姑娘记在心上。” 随后他也掩好房门出去了。 姬无瑕又睡了一觉,到傍晚的时候再喝一碗药,就感觉整个人轻松多了。 她摸出房间,到甲板上来,看见行渊坐在甲板的矮椅上,阿绥在旁烹茶煮汤。 壶里正咕噜噜地沸腾着,腾起阵阵水烟。 头顶的天空,像是泼了一层彩墨,那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霞光落在了海面上,波浪粼粼生辉,绵延万丈。 在这海天映衬中,那椅上坐着的人衣角逶地、留给她一抹侧影,姬无瑕就觉得,美得不似人间景。 阿绥先发现她,出声道:“姬姑娘起来了。” 行渊侧头看了她一眼,原本冷清的一双眼里淬了淡淡烟霞,瑰丽至极。 姬无瑕想,果真还是像从天上来的。 他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去了。 姬无瑕挠挠头,就听阿绥道:“你来得正好,这晕船药汤马上就好了。” 姬无瑕就走过去,在行渊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一时没事干,就把着个衣角揉来搓去。 行渊忽然道:“好些了吗?” 姬无瑕应道:“好多了。” 行渊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姬无瑕道:“就还有点头晕,但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这时有人送了晚饭过来,那中年男子也跟着过来了,便坐一起用饭。 姬无瑕了解到,此人姓穆,这船上的人都称他一声“穆二爷”,他也是行渊的二叔。 姬无瑕也就跟船上的人一样唤他一声“二爷”。 她在船上当然也是少年打扮,说话也一副少年的嗓子,毫无违和感。 穆二爷坐下道:“听说小兄弟晕船,怎么样,这药好使吗?” 姬无瑕道:“好使,已经缓和多了,多谢二爷。” 第880章 他以前叫什么名字呢? 穆二爷笑道:“咱们都是行惯了海路的,平时是用不着这玩意儿的,此次要不是公子提醒让备一些在船上,怕还一时想不起。没想到还当真是派上了用场。” 姬无瑕心里想着,还是行渊师父考虑得周全,要说感激,她当然更多的是感激他。 不过她嘴上也跟着笑道:“我没习惯这海上行船的,叫二爷看了笑话。不过经此一趟,以后也就习惯了。” 穆二爷就跟姬无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也是姬无瑕的特质,跟个长辈竟也能越聊越熟络。 穆二爷还与她讲起蓬莱的光景,道是可以提前熟悉熟悉。 姬无瑕见他没架子,她也就不扭捏了,聊得投缘时,还上了酒。 穆二爷问:“小兄弟来一口?” 姬无瑕爽朗地笑,道:“好像看见这玩意儿,我全好了。” 行渊终于开口道:“方才才喝过了药,这就要喝酒了吗?” 姬无瑕刚伸去端酒杯的爪子就不由得缩了缩。 穆二爷大笑道:“我险些忘了,无妨无妨,我叫人弄点果子水来,这个你喝得!等今晚好好睡一觉,到明个起来全好了,再喝两口我这蓬莱的酒也不迟!” 很快,又有人送了一壶果子水来,十分的清冽甘甜、美味可口。 穆二爷问:“怎么老听小兄弟叫公子‘行渊师父’,你可是他收的弟子?” 姬无瑕张口即来道:“嗐,我们那边江湖上,除了正式的拜师学艺,对一些能人之辈,也有这样尊称的,以表敬意。” 穆二爷恍然道:“原来如此。” 姬无瑕亦问道:“那二爷不是行渊师父的叔叔么,怎的也称呼作‘公子’呢?” 穆二爷道:“我们虽是叔侄,可他是家中嫡长子,称作‘公子’不为过。” 姬无瑕道:“一听就是家大业大。” 穆二爷哈哈笑道:“也算是吧。” 姬无瑕福至心灵,看了看行渊,道:“那,行渊师父是不是原本也姓穆啊?” 穆二爷哆道:“我是他亲二叔,他当然姓穆。” 姬无瑕就想,那他姓穆的时候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感到好奇,可她一时也没继续往下问。 当晚酒足饭饱以后,穆二爷就起身告辞,去另一边船头了。 白天姬无瑕睡久了,眼下没有倦意,她坐在矮椅上身子往后一仰,抬头就看见头顶的天空,星辰遍布。 行渊道:“起风了,回房去休息吧。” 姬无瑕身体底子好,好生休息一天,加上防治晕船的汤药,第二天就调整过来了。 她没事就跟船上的水手们唠嗑,去找穆二爷唠嗑,想吃什么的时候还去厨房那边溜达一圈。 她来来去去,将这船上的人也基本摸熟。 嘴上虽然不提,但心里有了个谱儿。 船上的那些水手小厮们更多的是对这艘船熟悉,而船上除了他们,还有许多的侍卫。 那些侍卫都是穆二爷的人,穆二爷是没架子,跟姬无瑕聊得来,可那些侍卫,姬无瑕试探过了,他们训练有素,不与人说笑,姬无瑕与他们搭话他们也不理会,整日只知恪尽职守。 这种情况姬无瑕再清楚不过了,想以往,她刚跟剑铮剑霜他们接触时,不就是这般不理人。 要是寻常大户百姓人家的护卫,也不至于这么严谨。 看样子,他们更多的是官家人。 姬无瑕不知道行渊的身世究竟是怎么样的,单看那穆二爷,虽然总是与她有说有笑,又格外的亲和没有架子,但据她观察,他的下属可丝毫没有松懈之态,就连穆二爷身边最亲近的随从,也都是不苟言笑、谨小慎微的。 可见穆二爷平日里并非真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之人。 只不过既然穆二爷与姬无瑕打哈哈,姬无瑕自然也十分行云流水地哈哈回去。 有时候姬无瑕在船上走动,远远看见穆二爷正在跟手下人吩咐着什么。 他背对着,说话的声音又小,姬无瑕隔着距离一时听不清,但可以看见他对面应答的随从面色冷凝,穆二爷一吩咐完,那随从抬起头来看见姬无瑕,大约是提醒了穆二爷一声,然后便利索地转身去了。 穆二爷回过头来也看见姬无瑕,顿时一张脸笑容可亲,道:“小兄弟怎的又转到这头了?” 姬无瑕也笑嘻嘻道:“还不是想念二爷上回给的那果子水,过来问问还有吗?” 穆二爷道:“所幸还有一些,应该是可以给你解解馋,稍后我就叫人给 第881章 引来的海鸥 这艘船行船的时候除了适应风向调整船帆,船身两边的底层还各有一排整齐的桨位。 海上有风的时候,船桨可以辅助加速,无风的时候也可以继续前行。 姬无瑕想下底层去看看时,就被穆二爷的人拦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那些桨必须是要借靠人力来操作的,只不过到底是些什么人尚未可知,也从不露面。 所以她才想下去看看。 穆二爷的随从过来,听明了姬无瑕的来意,道:“船上自来尊卑分明,上面的人不得随意下去,下面的人更不得随意上来。这底下的都是些卖力气的粗人,下面乌烟瘴气,小兄弟下去怕是不妥。” 姬无瑕道:“我不曾见到过,所以有些好奇。那他们一直不能上来吗?” 随从道:“原就是些罪身,才会被发配到船底卖力气,直到发配期满,否则不能上来。” 姬无瑕道:“那岂不是一直见不到太阳?” 随从道:“他们可以通过桨洞看看外面。” 姬无瑕便道:“原来你们蓬莱还有这样的规矩。那就算了呗。” 而后她便转身走开了,背着个手又去别处晃悠了,自顾自道:“这船就这么点地方,我一天随随便便就能逛好几遍,实在是无聊!” 等她走远以后,那随从方才吩咐看守的人道:“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放下去。” “是!” 姬无瑕回到这边船头,听见船舱里传来琴声,就循着去了行渊的房门外。 她扒着门看见阿绥正站在桌边,把桌上的纸张收卷进一个小竹筒里。这个她熟悉,应该是一些信报之类的,不过她没有多问。 姬无瑕只在门外问道:“阿绥,你说蓬莱的船上当真这么多规矩吗?” 阿绥道:“姬姑娘何出此言?” 姬无瑕便将方才的事与他说了一遍,阿绥道:“他们说得不假,最底部船舱基本都是些罪人。姬姑娘没事还是不要下去的好,那些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随着琴声渐入佳境,这时窗外的海面上响起了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这个姬无瑕更熟悉,以往每每黑虎回来,不都是这样。 但她想,黑虎应该不会追来啊,它那个乡巴佬海东青,都没上过大海。 姬无瑕便对阿绥道:“窗外有东西飞来。” 阿绥不慌不忙地卷好小竹筒,方才转头去打开窗户。 姬无瑕探着头,顿时瞧了个清楚。 不是黑虎那黑漆漆的一身毛,而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家伙,见窗户开了,就在窗棂上停了一会儿。 紧接着,外面又盘旋而来两只,没多久,又来了几只。 后来,一群白鸥就在窗外溜达,有三只抬头挺胸地站在窗棂上。 姬无瑕看得分明,它们是被行渊的琴声给吸引来的。 而后阿绥就把那小竹筒套在了右边那只海鸥的脚上,那海鸥用爪子把小竹筒按了爪下。 可那海鸥得了小竹筒后,却迟迟不肯飞,连带着一群鸟儿都徘徊不去。 姬无瑕道:“它们大老远飞来,肯定是饿了,总得要吃饱了走吧。我去弄点吃的来。” 她正要走,阿绥道:“还是我去吧,我晓得它们爱吃什么。姬姑娘帮我看着点这里。” 姬无瑕满口应下:“那你去吧,包在我身上。” 阿绥出了房门去,姬无瑕就自然而然地进了来。 房里够宽敞,有两排窗,姬无瑕去掀开另一扇窗往外瞧了瞧,见那群海鸥还停在船顶上、栏杆上,零零散散到处都是。 姬无瑕不由赞叹道:“看来它们也是懂行渊师父的琴的。” 行渊道:“你不是说它们是饿了吗?” 姬无瑕道:“这不冲突啊。不然外面那些馆子里,怎么都兴一边吃饭一边听曲子呢。” 行渊无言。 姬无瑕观摩了片刻,摩挲着下巴道:“我看右边这只鸟也不是最威武雄壮的,旁边那只就比它大个,怎么阿绥偏偏往它的脚上套呢?” 行渊道:“它做过训练。” 第882章 你好奇可以直接问我 姬无瑕一听,来了兴致,道:“那这么一大群,怎么区分做过训练和没做过训练的?” 行渊道:“脚上有记号。” 姬无瑕再一看,果不其然,那只抓着小竹筒的鸟脚内侧是有一处标记,但不了解的人不容易发现。 后来行渊的琴声停了,也不见这群家伙离去。 一看就是候吃的,要是不给它们吃,它们是不会走的。 姬无瑕转头问:“行渊师父渴不渴,要不要喝杯茶?” 行渊道:“我不渴。” 姬无瑕道:“阿绥叫我看着,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啊。” 行渊又拨了琴弦,忽而道:“往后少往那边走动。” 姬无瑕愣了愣,回头看他,道:“是说穆二爷那边吗?” 这船就两头,除了穆二爷那边,还能有哪边。 姬无瑕底气不足又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行渊抬头看她一眼,道:“对什么事都这么好奇吗?” 姬无瑕有点心虚,但十分诚实道:“也没有,就是对与行渊师父有关的事有点好奇。” 行渊道:“那你还好奇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姬无瑕又一愣,道:“真的可以问吗?” 行渊道:“你问问看。” 姬无瑕道:“那我真还真有个问题想问的,我真的问了啊?” 行渊不言语,姬无瑕就当他默认了,便道:“行渊师父姓穆的话,那现在的名字应该不是真名吧,你的真名是什么啊?” 她等了一会儿,除了房中的琴声,以及窗棂上海鸥慵懒地拍打翅膀的声音以外,一时再无其他。 姬无瑕想,他应该是不会说的了,她绝不强求,又道:“要是觉得我冒犯,行渊师父就当我没……” “穆渊。” 姬无瑕眨眨眼,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跟着喃喃念了一声:“穆渊。” 他手里的琴声蓦然一顿,琴弦在指下微颤,顷刻被他手指按住。 姬无瑕毫无察觉,慢慢才反应了过来,他是跟自己说了吗? 他竟然跟自己说了。 她回头时,不想恰恰与他眼神对上,她猛然感觉心口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猝不及防撞了一记,撞得她发麻。 行渊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动了动嘴角,神情呆傻,一时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只是摇头。 适时,阿绥去而复返,走廊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也及时把姬无瑕拉回了神。 她听见那脚步声走得有些沉,连忙逃也似的跑到门口,就见阿绥提了一只桶来。 里面装了一桶切成一块块的鱼肉。 这群鸟闻到了气味,变得精神抖擞,有的在外面飞来飞去。 姬无瑕被转移了注意力,方才房里的那种让她心慌意乱之感也消去了不少,她跟着阿绥一起,拈起鱼肉就往窗外丢去。 还不等鱼肉掉进海水里,海鸥的动作也十分敏捷,半路就给拦截叼进了嘴里。 姬无瑕喂鸟是喂惯了的,相当熟手,哪只鸟没抢到的,她就往哪边丢去,道:“都有都有,雨露均沾,走你。” 最后一桶鱼都喂完了,这群鸟还不肯离去,骨碌碌地看着屋里,仿佛在说:就这? 姬无瑕把空桶都翻给它们看了,道:“过过嘴瘾就是了。吃太饱了不宜长途跋涉。” 海鸥们见着桶空了,里面已经一块鱼肉都没有了,还有海鸥嗷嗷了两声,紧接着外头都是拍打翅膀的声音:就这点都不够塞牙缝的,散了都散了吧! 不一会儿,一群雪白的鸟儿就飞离了窗边,盘旋于广袤的大海,然后往有海岛的那方向飞去了。 姬无瑕跟黑虎处久了,还能体会出两分这群鸟儿的嫌弃,见它们都飞远以后,看看空桶,唏嘘道:“真是一条鱼养恩,一桶鱼养仇。看给它们能的。” 姬无瑕不敢看行渊,也不敢再跟他多说话,后来就跟着阿绥一起出去洗洗手上的鱼腥味。 姬无瑕与阿绥道:“我觉得这船上有些奇怪。穆二爷那边很多人,侍卫也不像是一般的侍卫,他的人办事不含糊,他实际看起来也不是人前有说有笑的样子。” 她问:“你们了解那穆二爷吗?” 阿绥道:“公子与他虽是至亲,可公子在外许多年,甚少与之接洽。” 姬无瑕道:“那留意些总没错。” 第883章 都是亡命之徒 之前在药谷的时候,那穆二爷态度恭敬诚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可上了这船以后,才发现船上还有这么多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阿绥道:“是没错,可姬姑娘还是莫要乱跑的好。” 姬无瑕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既然阿绥也说那底部船舱都是些罪人,姬无瑕便没再去一探究竟。 可有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姬无瑕饿了,摸去厨房找吃的,发现穆二爷房里的灯还亮着。 他房外有人守着,姬无瑕不好靠近过去,不过她在暗处等了一会儿,看见房门打开,他的那个贴身随从从里面走了出来。 随从走过回廊转角,就往别处去了。 姬无瑕身形一转,绕了个道儿跟上去。 她便瞧见那随从下了舱底,那入口也有人严密把守,她没法跟着去,只好继续等。 结果没等多久,就见那随从上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七八个人。 看起来是卖力气的壮汉。 但姬无瑕一眼就觉出不同寻常。 如若他们全是罪身,何至于个个都是练家子。 他们体型健壮,脚下沉稳干练,分明都是身怀功夫的。 随从带他们上来以后,抬手指了个方向,他们便朝那方向去了。 姬无瑕循着随从所指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眼神阴冷下来。 他们去的是行渊所在的方向。 连接两边船头的,有一条长长的走道。 夜里走道的墙壁上点着零星几盏灯,将夜色映照得影影绰绰。 那些人动作麻利、脚下无声,十分迅速地逼近。 可还没到这边船头,离这边的舱房还有一段距离之际,只见壁灯飘摇,光影一闪,便有一道鬼魅般的人影,从侧边的小横道口走了出来,挡了他们去路。 这些人看见姬无瑕,一个个目光直辣,露出狠意。 姬无瑕也不是傻子,就这样的,他们哪是什么罪人,分明都是亡命之徒。 这些人如若真是冲着行渊去的,那定有人告诉他们,行渊身边都有些什么人的。 所以他们一见姬无瑕就知道她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于是乎二话不说,直接抽出腰后别着的斧头,提着箭步就冲了过来,直接砍向姬无瑕。 姬无瑕脚下生风,游走其中。 几番回合下来,她从这些壮汉中的第一个,掠至最后一个,手里银光毕现。 随着滴答一声,一滴鲜血仿若还带着余温,自她手上握着的那把匕首锋利的刃尖上掉落在木地板上。 她眼神平稳,神色无波。 下一刻,身后那些壮汉就稀稀拉拉倒了一地。 顿时血如泉涌一般从脖子上的豁口里争先恐后涌出来,那些健壮的躯体还抽搐了两下,没来得及闭眼便已咽气。 地板都已经积起血泊,姬无瑕弯身拈起一片衣角,把匕首上的血污擦干净,而后踩着尸体往回走,脚下不沾血迹。 姬无瑕回到行渊的房门前,站了一会儿,轻声唤道:“阿绥,阿绥。” 片刻,阿绥就从里面打开房门,见着姬无瑕,问:“怎么了?” 姬无瑕问了一句:“行渊师父睡了吗?” 阿绥道:“公子睡下了,姬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姬无瑕想了想,道:“没事,你晚上别睡太死,一定要守好他。” 阿绥似看出了什么,但什么都没多问,只应道:“姬姑娘放心吧,你也一切当心。” 姬无瑕回了隔壁房间,保持着浅眠状态,不能睡太熟。 这样隔壁一有风吹草动,她才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这船上任何的动静,无一例外都是冲着行渊来的。 那个穆二爷是行渊的亲叔叔,可现在看来,他是不怀好意。 当初他到药谷求见,言行举止皆是有大家风范,一路上也毫无错处,所以丝毫不惹人怀疑。 可而今在船上,他才逐渐显露出自己的意图。 他是要等行渊上船以后,方才好下手。 因为在海上,除了这艘船,再无别的地方可去。 第884章 谨慎是她的基本素质 后来,姬无瑕听见外面有动静,她立马翻身而起,打开房门就出了去。 结果一上走廊,就看见廊上有不少人,穆二爷也在。 姬无瑕问:“都在干什么呢?” 穆二爷闻声侧过身回头看来,也正是这一空隙,使得姬无瑕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的血尸,顿时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穆二爷也跟戴上一张面具似的,顿时就换上一副亲和的脸孔,道:“快快莫吓着小兄弟,你怎么出来了?” 姬无瑕道:“我出来方便啊,听见有人,就过来瞧了一瞧。” 她惊魂未定又道,“这船上怎么还死人呢,他们是谁啊?” 穆二爷道:“他们是底舱的那些罪人,竟趁守卫不备,偷偷跑了上来,怕是要逞凶的。好在是侍卫发现得及时,把他们都处理了,才没造成严重后果。” 说着就叹了一声,又道:“此事总归是我失察,让小兄弟受了惊吓,实在过意不去。小兄弟还是先行回避的好,省得看多了吓人。” 姬无瑕道:“是很吓人,我这就回去,二爷,这里不会留下血迹吧?不然我都不敢打这儿过了。” 穆二爷和蔼笑道:“放心放心,定会清理得干干净净。” 姬无瑕这才转头慌慌张张往回去了。 穆二爷看了她背影片刻,一时神情不定。 今晚这里可没有守卫,所以这些人既不是守卫杀的,也没有人看见他们到底是谁杀的。 可船上无非就是这么一些人。 穆二爷身边的随从低声道:“过了今夜,还有两天就到蓬莱了。” 到了白天,那过道上果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地板也是用水一遍遍洗过的,还浸着明显的水迹。 白天的时候,穆二爷照例到这边来,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姬无瑕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与穆二爷相谈甚欢,言语之间对蓬莱充满了期待。 当晚酒足饭饱以后,穆二爷就回他自己的地儿去休息了。 姬无瑕也收了玩笑之色,转头看向行渊,道:“行渊师父,这船上不对劲,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一会儿你们回房以后,就不要再出来。” 说完姬无瑕起身就要走,冷不防腕上一紧。 她低头一看,便是一愣。 见一只好看至极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她顺着那手缓缓抬眼,望着行渊。 行渊道:“哪儿去?” 姬无瑕讷讷道:“眼下天色尚早,我料想他们暂且还不会动手。我先过去探探,看看他又有何阴谋。” 尽管心头慌如野马奔腾,可到底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顿了顿又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眼下在这船上,也就只有她擅长干这些了,她若不动作,那他们三个就会彻底处于被动局面。 是以,行渊还是松开了她,叮嘱道:“快去快回,安全为首。” 姬无瑕用力点头,应道:“我知道的。” 话音儿一落,她人便已窜进了廊下。 以她的功夫,寻常人奈何不得,只要她谨慎行事,基本不会有问题。 更何况,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谨慎是她的基本素质。 所以行渊放她去,是因为相信。 阿绥神色有些肃穆,道:“公子,放出去的消息已经有两天了,也该到了。” 行渊看了看天,道:“这两日风向不对,怕是还要慢些工夫。” 姬无瑕轻松避开守卫,直接翻到了穆二爷那船舱靠窗的外侧,踩着半掌宽的船檐,身体紧紧贴着船身,这样才能听墙角。 那船檐只能支撑住她半只脚,下方是滚滚涛涛涌动的海水,看着十分凶险。 她听见穆二爷在房中吩咐道:“把人都叫上来吧。” 那随从出了房门,又去往底舱的那个入口。 入口把守着几名侍卫,见了随从,都行礼让路。 随从踩着台阶往下走去了。 姬无瑕随后也去到那入口,侍卫见了她,却是面无表情地把她拦住。 第885章 就拿她开始吧 这些侍卫也没想到姬无瑕会武功,而且还突然出手,于是毫无防备就被她给放倒。 姬无瑕将尸体拖进了楼梯口,这样一时半会才不会被发现。 她一路去到底舱,底舱里气味难闻,也没有可躲身的地方,结果她这一下去,直剌剌地就看见穆二爷的随从正召集了舱底的所有划桨的壮汉。 大约有二三十个,且个个赤膊精壮,一双双眼神看向姬无瑕时,也是直凛凛的,透着股森然之气。 那眼神姬无瑕看得明白,无非就是既然她下来了,就别想再活着上去。 随从刚巧说了最后一句:“今晚就动手吧。” 而后就见这些壮汉齐齐看向他身后,他便也转身看了去。 随从看见是姬无瑕后,面皮上也不露声色,只道:“不是说了小兄弟不宜到这下边来,怎么还是来了?” 姬无瑕道:“我实在是有些好奇。” 她又问:“将才你说什么今晚动手?” 随从见她横竖已经送上门来了,也不再装,直接吩咐这些壮汉道:“就拿他开始吧。” 和他们相比,姬无瑕看起来不过是个再细弱不过的少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好收拾得很。 于是只两个壮汉上前拿她。 结果都还没碰到她身上,姬无瑕倏而侧身扬手,血光与寒光乍现。 众人见状不由惊诧。 下一刻,那两人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随从见到姬无瑕手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地上两人脖子上的伤痕,霎时明白,先前上去的那几人都是丧命于她之手! 顿时随从不敢再掉以轻心,自己往后退了两步,命令这些人道:“杀了他!” 这些人朝姬无瑕冲去之时,随手就往那案板底下抽出刀斧一类的凶器,挥着就朝姬无瑕砍来。 姬无瑕与他们拼杀,这底舱地方又窄,一群人混战,她拿住那些刀斧,借势随便就能砍到其他人的身上。 反正除了她自己,今天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一时间,底舱里血肉横飞、血气浓烈。 刀斧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奈何外头海浪声拍打着船身,一浪一浪的,将杀戮的声音洗去,使得甲板上面难以听到这些动静。 那随从起初还以为,不过是个小子,解决起来也就一两招的事,可当他亲眼见着此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这么多的壮汉杀手,竟然都不能将她杀掉,不由得心生骇意。 随着姬无瑕慢慢杀过去,那随从也不住地往后退。 直到后来,姬无瑕手里拿着斧头,一斧把最后一个壮汉的头颅像劈柴一般劈开了去,那红红白白的血浆漏了一地。 她身染鲜血,侧身抬眸,一眼看向随从时,随从已经退无可退,身后是这底舱的尽头了。 姬无瑕道:“你们想杀了他。” 随从极力镇定住,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你有何疑问,可以带我上去问问二爷。” 姬无瑕抬脚走来,道:“不用带你,我一会儿亲自上去问问。” 说罢,随从想逃,可她脚下一蹬,已顷刻至眼前。 这人向来是帮着主子出谋划策以及奔走传达命令的,是个师爷一般的存在,压根没点功夫傍身。 姬无瑕一斧横在他脖前,他就再难逃出生天了。 她将斧头往他脖子里松,破开皮肉,鲜血横流,他死死瞪大了双眼。 姬无瑕道:“想杀他,得先问问我,肯不肯。” 言语一落,她手上再狠狠一送,切断了他的颈椎骨。 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她不耽搁,转头就往回走。 只是还没走出楼梯口,就被其他的侍卫给发现了。 有侍卫经过时,看见原本把守这通道口的守卫不见了,于是便过来一瞧究竟。 结果到楼梯间一看,守卫已全部丧命,又见姬无瑕浑身浴血地从下面走上来,随着一声呼喝,侍卫们纷纷拔剑杀了下来。 姬无瑕一路杀上去,杀得正起劲时,却忽然听到了琴声。 她心下一急,再无耐心在这里耽搁,于是风卷云残一般,杀出一条血路,就冲上楼梯口,便往那边船头奔去。 第886章 摊开了说 姬无瑕心急如焚地跑回行渊的房间,发现他根本不在房里,再仔细一听,琴声是从甲板上传来的,她又火急火燎地往甲板上冲。 随着她一掠而过,携着的一股子血气将壁上灯火冲撞得飘摇不定。 这条长长的廊道尽头就是甲板,她可以看见一点外面甲板上的光景,海上的月光把甲板照得莹白通透。 她一口气从廊道冲到了甲板上,眼神焦急地寻去,就见行渊坐在他寻常坐的那个位置,抚着琴。 他的琴声,能慰人心,能静万物。 仿佛海浪声歇了,船也停寂。头顶皎皎明月,包容万物地映着星河、大海与孤船。 姬无瑕悬着的心,也缓缓地回落。 只是她看见穆二爷也在甲板上。 姬无瑕一冲出来,就闯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穆二爷转头看了她一眼,尽管她浑身浴血,但穆二爷也一点不惊奇。 他掀了掀衣摆,在甲板上的座椅上落座,面前摆着茶几,几上煮好一壶茶。 他慢条斯理地斟茶。 穆二爷先开了口,道:“不愧是我蓬莱流落在外的嫡长公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海水倾于侧而心不惊。” 行渊道:“既不容我,何故又寻我。” 穆二爷道:“兄长总归是对你挂念得紧。你若决意与蓬莱撇清关系,去年又何须回蓬莱取银蛇花。只要是你想要的,兄长都对你有求必应。” 他饮了口茶,放下茶盏,闲适又道:“兄长病危之际,唯一的牵挂便是你,盼着你归蓬莱,承继穆家基业。 “我若不来寻你,往后也会不停地有其他人来寻你。如此,何不我亲自来寻你。” 他道:“兄长还有一幼子,年仅六岁,上次你回去时见过,天真稚嫩,懵懂无知。倘若没有你,顺位继承大业的便是你那幼弟。我若全力辅佐他,也能使家国天下兴。” 姬无瑕开口道:“原来你来请行渊师父回蓬莱,不是为了让他回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而是打定主意要在半路上下手害他,好谋夺他的家业! “什么辅佐幼弟,一个六岁的小屁孩懂什么,还不是任由你操控。到时候你再做得干净点,让那小孩一场病死了,你就顺理成章地全揽到自己手上了。” 穆二爷还是先前那笑眯眯的亲和模样,道:“果真是个聪明的。只是太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 姬无瑕道:“这种话本子都烂大街了好吧,你还以为你自个谋划得天衣无缝吗?” 穆二爷道:“若不是天衣无缝,你们会跟我上船吗?” 姬无瑕道:“横竖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惹毛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呗。” 穆二爷道:“同归于尽是下下策,若非万不得已,小兄弟还是莫要有这样的想法好。” 姬无瑕道:“那底舱里的都不是什么罪人,全是杀手。我见他们用的武器全是藏在底舱的斧头。我想,就是用来等事成之后,再来个破釜沉舟、毁尸灭迹吧。” 所以他才会选择走了大半行程马上快要到蓬莱的时候动手,这样的话,即便这船沉了,他乘船上备用的小船,也比较能安全地靠岸。 姬无瑕早就了解过了,这船上备有一只小船,她也问过水手们,是为了以防万一船上有什么变故,可以及时转移,等他回了蓬莱,就说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大船沉没于海,行渊不慎遇难,又有谁能到海底去探个究竟? 穆二爷遗憾道:“只可惜杀手都不是中用的杀手,竟叫小兄弟识破了去。” 说着不免又有些赞许,又道:“不想小兄弟还是位能人。” 姬无瑕在江湖上骂惯了,见他这副嘴脸,顺口就来一句:“老子不仅是能人,还是你爷爷。” 她挡在行渊和穆二爷中间,生怕这老狐狸对行渊不利。 身后的行渊闻言,也冷不防来一句道:“他爷爷是我祖宗。” 姬无瑕眨眨眼,对哦,她骂这老东西,不就连带着行渊师父一起骂了? 姬无瑕便回头对行渊道:“我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那我是不是还骂不得他了?” 行渊道:“你可以骂他子孙,他子孙与我没关系。” 第887章 动手 姬无瑕回过头去便又冲穆二爷道:“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老想着抢别人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抢你儿子的寿? “还想着去操控别人幼子,夺得家业传给自己儿子,可你儿子也不一定是你儿子,说不定你忙活了半天,都给别人作嫁衣去了。” 穆二爷:“……” 说他是能说会道的,可骂人他不行。 他也没想到,这看起来像模像样、爽朗活泼的少年,嘴会如此的歹毒。 然,姬无瑕话音儿一落,趁着穆二爷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突然一蹬,身形极快,猛地掠向他。 擒贼先擒王,这是江湖规矩。 只要把这伪善的老东西弄到手里,今晚这场危机便能解除了。 可这穆二爷总归是走的桥多吃的盐也多,满腹谋划算计,便是姬无瑕冲他来他也端坐如山,只开口令道:“放箭!” 姬无瑕闻言,回头一看,只见撑着船帆杆子的那上头的台上,侍卫站立如林,全都手执弓箭,正对着斜下方的甲板上。 随着穆二爷一声令下,他们毫不含糊,立马放箭,霎时利箭一股脑全朝着行渊射去! 阿绥当即掀起桌子就往斜上方挡,铮铮铮的箭声,顷刻把桌几扎满! 可上面的侍卫轮拨放箭,那张小小的桌几又能挡得住什么,也就是这一瞬,穆二爷便抢夺了先机,他的护卫立马上前护住他,姬无瑕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折了回去。 容不得她犹豫,眼下她再去拿穆二爷,会耗去时间。 照穆二爷的做派,即便是他被拿在姬无瑕手里,恐怕他也根本不会让上方的人停止射杀。 他是看准了,行渊对姬无瑕而言的重要性。 所以她必然不能够放手一搏。 她眨眼就到得阿绥身边,一手夺过他手上小几,在手里旋转两下,顿时卸去了汹涌而来的箭势,手里匕首也没闲着,铿锵不绝,不停挥打掉边上射来的乱箭,并掩护着行渊和阿绥往有遮挡的地方退。 而与此同时,穆二爷也在自己的侍卫保护下,迅速离开了甲板。 上面的弓箭手要是不第一时间处理了,他们便得一直这么束手束脚。 那些弓箭时刻准备着,就等他们一暴露,就立马射来。 姬无瑕当机立断,让行渊和阿绥暂避,她则一手将小几桌面当盾牌,一手挽着匕首,转瞬就冲了出去,速度又快又急,上方侍卫还没射几支箭,她便已跃至上面的台子。 姬无瑕直接了当,一脚踹断了上方的船帆杆子,那卷起来的船帆被抖落,一下铺了下来,将那些侍卫罩住。 侍卫在帆布下拼命想揭开,姬无瑕踩着那些人头,手里匕首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鲜血如彩墨泼上宣纸,浸染了一片又一片。 姬无瑕跃下甲板,甲板上哪还有穆二爷的身影。 她听到水声,和行渊到甲板栏杆边往下看,就见穆二爷已经转移到了下面。 水声正是从那艘小船被放下海时传来的。 穆二爷正准备渡小船离开这艘大船。 行渊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渡船的好。” 穆二爷仰头看向他们,道:“公子放心,我不走远,只是先避一避,待这船上平息了以后,我还得上来善后。” 说着,他便抬脚跨上了小船。 身边两名亲卫立马撑船离了这艘大船。 今夜风平浪静,小船缓缓行驶,穆二爷站在船头,月下可见他举手投足都是一番志在必得之态。 随即他的亲卫扬声对船上令道:“船上所有人听令,将此三人就地格杀!来日必加官进爵、论功行赏!” 船上的侍卫如潮水一般,纷纷朝甲板这边涌来。 从船身两侧边的通道,从中间那条长长的廊道,黑压压一片,无孔不入。 姬无瑕他们没有去路,没多久,就被人将这甲板给围死。 这满船的侍卫,成百上千。 当初他们上船之前,不曾发现船上竟还有这么多侍卫。 等发现的时候,船已经起航了。 何况这么大一条船,船上载个千八百人,对于家大业大的穆二爷来说,算是稀疏平常。 现如今,这些侍卫不是随行护航的,而是要杀他们的。 第888章 将自己算计其中 随着小船已经驶离了大船一定的距离,穆二爷足以观望到大船上的局面。 他负着手,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对行渊道:“若是舱底的那些人能把事情办妥了,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只可惜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奈何事情发展得比我想象中还难缠,我的这些侍卫皆是精锐,若非形势所逼,我也不舍得全部用上。” 他盘算得好,先用最少的代价去办成事。如若办不成,再加大投入。 破釜沉舟、同归于尽乃是最后一步。 话音一落,甲板上的侍卫头目拔剑指天,喝道:“杀!” 甲板上刀光剑影,一片混战。 姬无瑕三人退至甲板上一处夹角,左右皆好防,而姬无瑕则始终挡在行渊前面,与这些人厮杀。 阿绥素日从不碰兵武,此时也捡起一把剑,将试图趁虚而入的侍卫刺之。 不断有侍卫被强悍的武力给掀下船来,鲜血在月下浓墨重彩、淋漓尽致地挥洒! 穆二爷远远观望着,语气中不乏赞叹,道:“那位小兄弟着实是厉害。” 顿了顿,又道:“可再厉害,又怎可以一敌众。纵可以一敌众,又怎能坚持到最后。” 语气里不禁又带着一丝惋惜。 可就在他话刚说完,身边的护卫不由得惊呼一声:“王爷!这船……” 穆二爷回头一看,神色不由变了一变。 只见他所在的这条小船开始渗水。 先前关注点都在那大船上,谁都没有注意,等眼下注意到时,小船底部凹槽的地方已经有一层积水了。 并不断有海水往船底缝隙里渗。 穆二爷的护卫惊惶道:“这船被人动了手脚!” 穆二爷当即道:“往回划!” 两名护卫连忙卯足了力迅速往回划,可还没挥几下船桨,忽闻船底有横梁松动的声音。 穆二爷神色大变,喝道:“快!” 那横梁一松,船底的缝隙就大了,顿时海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争先恐后地往里涌,片刻的工夫,船里的水就已经没过穆二爷的脚了。 这船是让人动了手脚,可这手脚动得却十分隐秘。 不是直接将船毁坏,而是将船的结构弄松,刚开始下水根本无从察觉。只有在水上行驶过后,渐渐才能显露出来。 一旦船的结构支撑不住几人的重量,就会越来越散,直至最后彻底散架。 穆二爷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行渊叫他别下船! 原来他竟早有察觉,所以私下里不声不响地弄了他的船! 那大船明明就在眼前,出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费工夫,可回去的时候护卫拼命划行却还迟迟不到。 穆二爷望眼欲穿,先前也没觉得离大船竟有这么远的距离。 水漫上得很快,转眼已经将船装了一半。 而且越往前,海面越是不平静。 不断有人从大船上掉下来,砸得个水浪不休,那水浪不住往外扩散蔓延,晃得小船飘飘摇摇,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三人在船上孤立无援,穆二爷向大船喊话,命令船上的侍卫立刻接应他,只可惜船上杀得正烈,谁又能听见。 穆二爷终于也没有了先前的成竹在胸、运筹帷幄之态,他仓皇狼狈,万没想到最后竟将自己也算计在其中了。 那小船终于支撑不住,随着咔嚓一声,船身终于散架分裂成了几块。 三人也跟着落入了海里。 慌乱中来不及抓住浮木,那几块船木一下子就被荡出很远,等再想去抓时已经抓不到了。 穆二爷不会凫水,他的两名护卫会些水性,只好架着他拼命往大船靠拢。 只是好不容易游近了一点,那水浪一浪一浪滚来,又把人荡远了些。 如此反复挣扎,到最后两名护卫相继力竭。 穆二爷没了支撑,在海里扑腾了一阵,终于还是被吞没了去。 第889章 她的动力和指望 而这大船的甲板上,被无数鲜血洗得透透的。 黏稠的血液渗透了木板往下淌,将下面的柱子、船身都淌得满目血红。 甲板上的尸体也铺得满满当当的。 姬无瑕始终挡在行渊前面,双手执剑,杀红了眼,又哪管别人死活。 她只管身后这一个人的死活。 行渊的琴声,在这场厮杀里绵延而出,如仙乐自海上生,如清风自心间起。 姬无瑕尽管双手沾满鲜血、满是杀戮,可听着听着,心里却越发的清明。 她是从小听惯了他弹琴的。 他的琴声总能够让她感到舒坦。 舒坦之际,内息调动尤其顺畅,气海绵延不绝,出手利落决绝,更胜从前。 她是知道的,行渊师父在助她。 所以她踌躇满志、满腔热血,这些人但凡想伤他,她必叫他们全部葬送于此! 琴声时而急时而缓,姬无瑕紧紧跟随着他的节奏,哪怕她气海有些乱了,也能给那琴声及时调整回来。 她是锋利的剑,闪着耀眼的光,所至之处,剑染血盛开簇簇荼蘼的花,至纯至烈。 只可惜,如穆二爷所说,她便是能够以寡敌众,可刀剑无眼、敌人不绝,她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一旦耗损过大,她的速度和动作就会渐渐变得迟缓。 一旦迟缓,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她都已经数不清她到底杀了多少人了,有侍卫趁她左右难顾的时候偷袭,虽有些被阿绥给挡了回去,可她身上负的伤也是在逐渐累积增多的。 对她来说,不过就是点皮肉伤,这些人还伤不了她多重。 挨一剑,痛一下,还能让她更清醒一些,手里略显迟缓的动作也激灵一下跟着清醒两分。 就这样循环往复,到最后,身上再挨口子时,她似乎都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行渊在她身后说什么,她听不清。 她依稀只听见,他好像在叫自己名字,又好像没叫。 整个甲板被打得稀巴烂,上面的桅杆滚了下来,姬无瑕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扛住了,她横捞着那桅杆,就往前扫去,长长的桅杆将一大批侍卫全给撞到甲板边缘。 那甲板栏杆也应声而断,那些人就如掉队落单的蚂蚁一般,稀稀拉拉全往海里掉! 即使她力竭,她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她知道她要是停下来了,她就护不住这身后之人了。 毕竟保护他,是她从小到大就定好的目标。 她又怎能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对她来说,保护他,就跟当年她要去报仇一样坚定明确,不然她习这一身本事是为何? 家仇早就已经报了,她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总得有点让她前进的动力和指望吧。 他就是她前进的动力和指望啊。 虽然他那么高高在上,她只能够仰望,她心怀敬意,从不敢冒犯。 但是,只要他在,她偶尔望上两眼总可以的吧。 要是他不在了,这种事情她想都不敢想,一想就要发疯了。 阿绥亦是伤痕累累,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和姬无瑕一起抱住那根桅杆,将那些侍卫砸倒一片。 阿绥对姬无瑕道:“公子在叫你!” 姬无瑕来不及答应,混战间她刚想回头去看他一眼,却只转头转到一半,整个人冷不防停顿了一下。 身前露出破绽,突然就被人捅了一剑。 “姬姑娘!” 姬无瑕本能反应,抬手就将偷袭她的人一招毙命。 那剑没能将她贯穿,她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拈住那剑刃,倏而使了内力,就将剑刃折断,剩下的一部分尚且留在了她腹部。 因着这一剑,丹田受阻,强行提气,痛得她不禁弯了弯身,再也忍不住,口里溢出了鲜血。 她踉跄两步,却还挥剑杀退一些人,阿绥扶不住她,她身子往前栽,浑身血淋淋的,早已不知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又是自己的。 可她终是没能倒到地上去,有人上前一步,将她稳稳接住。 她心里还想着她不能倒的,她要是倒了,行渊师父怎么办? 直到有人搂着她往后退,她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支撑着她。 她仰头看去,这一眼总算看清了自己一直仰慕着的这个人、这张容颜。 从未离他如此近过。 第890章 你可后悔? 行渊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一人能听见,似动了大怒,道:“我叫你回我身边来,你听不清吗?” 姬无瑕一脸茫然,懵懵懂懂。 回到他身边吗? 她被他臂弯牢牢圈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后退。 她恍惚看了一眼,甲板上还是剩很多人,随着三人后退,这些人就围成个半圆步步紧逼上来,并将这范围越缩越小。 行渊带着姬无瑕靠墙坐下,姬无瑕便顺势倚在他怀中。 她还有些清醒,试图想起来,道:“我去把他们全都杀光。” 这些侍卫忌惮她,见她欲起身,他们便立马又往后退了退。 行渊抬头看向这围拢的黑压压的人时,向来与世无争、冷冷清清的眼神里,也仿若浸染了一抹血光,混着森然的月色,说不出的阴冷诡戾。 他嘴上却声色过分温和地在与姬无瑕说道:“你杀不光,但已经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她的头靠着自己。 她侧耳贴着他的胸膛,一只手伸来覆住了她的另一只耳朵。 那一刻,什么刀光剑影,好像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变得安静又宁和,她只能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声。 好神奇,她此生竟有幸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整船的侍卫,几乎被姬无瑕杀去了一半。 这些人见她已经起不来了,而行渊揽她而坐,如此还有什么可惧的,当即蜂拥而上。 就在行渊一手捂住姬无瑕耳朵之际,他面前摆着那架琴,另一只手陡然往弦上一拨。 一串弦音自那指下迸出,飓风乍起,月色消隐。 那音色明明浑厚动听,偏偏如刀枪利刃,穿耳入脑。 他捂着姬无瑕耳朵的手稍稍紧了两分,单手在琴弦上拨动跳跃,像精灵鬼魅起舞一般,快极了,快得人眼花缭乱! 那股子力量,无人能有足够强大的心神稳住,围拢的黑压压的人群不由得后退,刀剑稀稀拉拉落在甲板上,发出冰冷又清脆的声音。 有人开始受不了惨叫。 有人一鼓作气,咬紧牙关提剑就朝他砍来,他手指凛凛一挑,弦乐陡然如凶神恶鬼扑面,对面砍来的人还来不及沾他的身,一闻那魔音,心脉尽断,七窍迸裂而鲜血横流,倒于他脚下。 他是神仙般的人物,他高高在上不染尘埃,他心性淡泊、与世无争,他的琴也一向都是渺渺仙乐,令人如沐春风。 可眼下,他奏的乐却是逆天地、反神佛,仿若自天堕地、由仙入魔,自此便是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他的琴在他指间嗡鸣震颤,他修长的手指翻飞,手背上青筋凸起。 倏而铮地一声响,琴身受不住,倏而断了一根弦。 那断弦将他手指割出血色,但他分毫未停顿。 姬无瑕半耷拉着眼皮,尽管耳朵被捂住,可终究还是难免受影响,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来,淌落在衣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却还记得,莫要弄脏行渊师父的衣着。于是乎她抬起手,往他衣上擦了擦。 可一时又忘了,自己本就满手的血,结果越擦还越花。 姬无瑕愧疚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裳。” 行渊应道:“无妨。脏了可以换。” 姬无瑕满身血污,而行渊则一身洁净只沾了些许斑驳血迹,两人依偎在一起,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接着又是铮的一声。 又断了一弦。 先前甲板上只是一片刀剑厮杀之声,而眼下则是一片痛苦至极的鬼哭狼嚎之声。 有人死去,有人苟延残喘,有人抱头跪地朝他磕头哀求。 但他依然未曾停顿。 他问姬无瑕:“你可后悔?” 姬无瑕懵懵懂懂,眼皮重得往下垂,喃喃道:“后悔什么?” 行渊道:“后悔非要随我。” 姬无瑕小声道:“与行渊师父有关的事,我都不后悔。” 行渊道:“哪怕是与我葬身于这海上,也不悔吗?” 姬无瑕安静地阖着双眼,没再答他。 第891章 皇陵 这琴跟了行渊二三十年,浸染了他的和风细雨,却难以承受这等摧枯拉朽的气势,琴弦一根一根被他弹断,即使他只用一只手弹,即使到后来只剩下两根弦,也依然能变幻出海倾山倒一般恢宏起伏的音调。 第二根弦也断了。 最后只剩下一根独弦。 那根独弦的弦音,如孤魂野鬼一般久久在海上回荡。 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是满船死寂,全军覆没。 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拍打着船身的海浪声。 他手上尽是血,断掉的琴弦卷曲着,琴身上亦血迹遍布。 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拨那独弦。 弦里狂风骤雨停了,只剩下渺渺清音,一如既往,绵延开来,引人入梦。 怀中人因着疼痛而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茫茫大海上,那浓浓的夜色中,依稀有灯火微光闪烁。 独弦琴声仿若引路之音,指引着那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 渐渐地,那片灯火之中,依稀映出一艘海船的轮廓,正缓缓驶来。 这厢,苏槐和陆杳入了云金地界以后,一路上快马加鞭。 这一趟先取灵犀角,至于要到何处去取,陆杳没有多问。 她对这云金地界并不熟,苏槐既然决定要来,事先必然已经打探清楚了,所以她只需要跟着他走便是。 白天的时候两人在路上,到了晚上,便寻山野农家借宿。 苏槐用云金当地的口音熟练地与农户交谈,听不出一丝破绽。 农户当他们是走远亲的,就十分爽快地留他们住宿一晚。 陆杳甚少说话,基本都是苏槐在主导。 有时候有山野农户甚至认为她是苏槐的哑巴夫人。 陆杳不解释,苏槐也不否认。 等天亮,两人又快马加鞭地往下个地方赶。 便是她眼睛看不见,似乎也毫无妨碍。只要有苏槐在,看得见看不见也没多大差别。 大约过了十余日光景,陆杳终于开口问苏槐:“还有多久的路?” 苏槐道:“这两日。” 到目的地时,两人纵马进了一片林子。 头顶黑虎痛快翱翔,展翅掠过林木上空,远远传来一声鹰啸。 陆杳了解它习性,一听它的啸声便知,这是一片颇为辽阔的森林。 陆杳道:“我起初以为我们去的是云金的都城。” 苏槐道:“离都城也不远,你若想逛都城,等办完了事再去城中逛。” 陆杳道:“现在满天下的人都在追杀你,我们来取灵犀角也就罢了,还有那闲情逸致去贼窝里逛,你胆子不要太大。” 他俩要是行踪暴露,只怕这一路上就会麻烦不断了。 两人在林中走了一阵,陆杳又问:“那这里是哪儿?” 苏槐道:“皇陵。” 陆杳道:“把守的人可多?” 苏槐道:“皇陵在山上,他们还没这么多人手把这方圆数百里的老林子都看守起来。” 陆杳道:“敬王养的那头灵犀,就放在这老林子里吗?” 苏槐道:“皇宫和他的府邸里都没有,灵犀又喜山林之地,离京最近的便是这里。” 陆杳道:“云金的皇宫和敬王的府邸,你还都去查了?” 苏槐道:“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总要探出点眉目。当初他确是收养了一头灵犀幼崽,小的时候养在他身边,大些了以后就送走了。后来每一年里他会以尽孝之名,去皇陵数次。” 这狗男人的手向来伸得长,查到这些陆杳也不足为奇。 陆杳想了想,道:“你能想到这个地方,敬王必定也能猜到你会想到这个地方。他若确定我们要来,会不会提前转移了?” 苏槐道:“那他就更应该把灵犀放在这里,否则我不会来。我们动作快些,兴许能在他赶来之前得手。” 陆杳闻言,倏而收紧马缰,马停下脚步来。 苏槐亦是停下,回身看她,她道:“明知这是敬王做的一个局,你竟还来?” 如若是局,那这饵就必定在这里。 苏槐道:“局中有我要的东西,来一趟又何妨。” 第892章 唯一的后顾之忧 陆杳神色就有些变了,道:“苏槐,你疯了吗?不管我们得手与否,敬王一旦把这个地方围起来,势必是不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苏槐伸手来拿她的马缰,不容她抗拒地牵着她的马继续往前走,道:“方圆数百里之地,要想全部围住,得数万兵力。” 陆杳道:“难道他京中没有区区数万兵力?那京畿戍卫,无论如何都有这个数!” 起初她还以为这狗男人决定带她来是做足了准备的,可眼下才发现,他分明是来自投罗网的! 陆杳气得拧他的手,苏槐回眸,见她生气的样子,道:“你担心我吗?” 陆杳没好气道:“你个疯子,你送上门来给敬王杀,可老子还想活!” 苏槐道:“他不会杀你,要杀只杀我。” 陆杳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先出去,等他带人来把这地搜了个空,之后我们再下手不迟。” 苏槐道:“我没那么多的时间。” 陆杳也知道,这次两国战事势必一触即发、不可阻挡,而敬王派人把这么大片森林都搜透,少说得要好一阵时间。 他们若是迟迟耽误在这里,南淮的战事必定大为不利。 陆杳道:“你向来是谋事而后定。我是着急要那东西,但既然已经要开战了,也不过是再多等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苏槐道:“那我大老远来一趟,是来玩吗?” 陆杳当然明白,眼下来都来了,就这样无功而返,也绝非他苏槐的行事作风。 陆杳有些气急败坏道:“可你他妈没说你要这样子冒险!” 以敬王的心思,她和苏槐消失在南淮,他定然能猜到他俩是进了云金境内,并且也能猜到他俩是为了灵犀角而来。 现在回想起来,她和苏槐这一路上都太平得很,不见云金有任何动作。 说明敬王有可能就是在等她和苏槐进这片地方,然后再行动手。 说不定他们前脚进来,敬王的人后脚就已经在外面了。 苏槐道:“不先弄到灵犀角,在他手上就是筹码,他知道我一定要那东西。便是开战,我也得受他两分挟制。” 他驱马往前走着,边又道:“你的身子,是我唯一的后顾之忧。” 陆杳愣了愣,头上方有树枝横刮来,他抬手就帮她拿开,再道:“我也就为你一人,冒这样的险。” 最终,陆杳回过神来,也不再拉他劝他,只道:“也罢,横竖已经这样了。” 随之,她捏了一声口哨,将黑虎召了回来。 不得不说,姬无瑕把黑虎留给她,还是有用的,至少这大片的深山老林,黑虎是惯手。 成年灵犀个头大,黑虎若在上空巡视,自是事半功倍。 不一会儿,黑虎就飞回来了,窜进林子里,停靠在陆杳手臂上。 陆杳道:“黑虎,这地方大,需得靠你帮忙看看,有什么异常,就来告知我。” 这事儿以往黑虎也常做,以前在药谷里时,陆杳上山采药时会带它,它就负责在上空巡逻。 若是遇到有野兽出没的地方,黑虎就跑回来提醒陆杳。 因而眼下到了这地方,陆杳又对它一叮嘱,它就十分熟悉上道了。 只是陆杳话音儿一落,苏槐又道:“我这里有灵犀的图像。” 他徐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打开,陆杳听见纸张的声音,就问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图?” 苏槐道:“路上有空的时候画的。” 看来在路上就盘算着让黑虎帮他看图找物了。 陆杳道:“你觉得以黑虎的脑子,能看懂吗?” 苏槐道:“争宠偷吃它这么在行,结果办事不行?那养它来干什么?” 说着他就将画纸拈到黑虎面前,让它辨认。 果真,黑虎把头都看歪了,也一副懵懵的样子。 苏槐道:“找这画上的东西,看明白了吗?” 黑虎左歪歪头,又右歪歪头,也不晓得究竟懂没懂。 陆杳道:“去吧。” 它振翅就往上空飞了去,它大概晓得它是要去找某个东西的。 第893章 这么快就找到了? 陆杳也不指望一时半会就能有消息,她和苏槐在林中辗转了半日。 只要黑虎不偷懒不打野架,它的日巡范围也是很广的。 到下半日的时候,陆杳就听见黑虎的啸声了。 且它的啸声也分很多种,陆杳听出它所表达的情绪来,与苏槐道:“它应该是有发现了。” 两人循着黑虎的声音走,又靠着哨声与黑虎联络,黑虎飞回来后,就咋咋呼呼地在两人头顶上方盘旋,发出咕咕声。 陆杳都有些不太相信道:“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黑虎拍着翅膀鼓动着喉咙:找到了。 陆杳道:“带我们去。” 于是乎,黑虎不大意地在前引路,陆杳和苏槐则跟在它身后。 这片老林子着实不逊于南淮边境的那深山老林,越往深处走,林木老壮,枝繁叶茂,几乎是遮天蔽日。 眼下还没天黑,林中光线却比外面暗淡多了。 地上不仅草木葱郁,有些地方铺以枯叶,有些地方生长着厚厚的苔藓,有些地方树根野藤如老须虬髯,盘根错节、延伸至远。 这林中坡度不陡,骑马前行也省时省力。 苏槐挑的这两匹马也极是得当,陆杳骑的这匹时时都紧跟着苏槐的马,只要苏槐的马往何处走,陆杳这马就必然紧紧随着。 陆杳虽看不见周遭景致,可在林中走得久了,那朦朦胧胧、昏昏暗暗的天光,像是正极力穿破重重迷雾和阴霾,总有那么一丝丝从目之所及的缝隙里照透了进来。 她不由仰着头,微微眯起了眼,感觉仿佛是走在了黎明破晓里,马蹄往前的每一步,都是将暗夜抛踩在了身后。 后来,黑虎在上空盘旋起来,得意地叫了两声。 苏槐勒马停了下来。 陆杳便跟着停下,问道:“当真有灵犀?” 说真的,这话她问出口时连她自己都充满了怀疑。 费了这么多周折和力气,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找到了吗? 苏槐看着前方林中的庞然大物,道:“还灵犀?你养了个好大儿。” 陆杳一听他这话,就晓得不对劲。 结果下一刻,对面便吼来一声浑厚的咆哮声。 陆杳人都麻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对上方的黑虎道:“这就是你乐乐呵呵找到的东西?” 黑虎蹲在树上,歪头打量着下面的家伙:不是它吗? 只见林中哪是什么灵犀,那分明是一头花白花白的壮硕的大黄虎! 这大黄虎原本正在丛林里觅食,黑虎刚开始一叫唤,就成功地引起了它的注意。 它虎头一转,就看见了苏槐和陆杳两个人。 这下好,正饿着呢,这晚餐就赶着往它跟前来送了! 大黄虎直瞪瞪地望着苏槐和陆杳,都忘了第一时间咆哮以彰显虎威,而是顾着流口水了! 等苏槐和陆杳说上两句话以后,它似乎才想起叫一声自报家门。 大黄虎一咆哮完,下一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两人飞扑而来。 两人调头就打马狂奔,可哪抵得上大黄虎的爆发力,紧急时刻苏槐一把揽过陆杳,两人翻身就往一侧跳马,脚蹬着树干避开,平稳落地。 两匹马受惊继续往前奔。 大黄虎见马跑了,但两个人还在,它身形也十分灵活,显然是在森林里捕食捕惯了的,它见扑了个空,立马及时刹住,转了个头又一记回身猛扑。 两人蹬着树干借力迅速翻身躲开,苏槐一把勾住陆杳腰肢,足下踩着树干几步腾身往上,将她放坐在一处枝桠上,道:“坐好。” 不等陆杳应答,他已然松开她,又游刃有余地纵而跳下。 那大黄虎见两人上了树,十分恼火地用身体去撞树,试图把上面的人震下来。 陆杳感觉树干猛颤,她及时抓住枝桠。 结果抓住枝桠的同时,还抓到了一把干枯的叶子。 这是一棵枯树? 殊不知,这一带有不少这样的枯树。 今年夏暑,这云金又地处南边,这片地方日晒从早到晚,旱死了不少林木。 就这样一棵枯树,能禁得起猛虎几回撞? 第894章 毕竟是禽兽 好在苏槐不耽搁,那大黄虎也只来得及撞了一下,站起身来用两只前爪刨着树干,苏槐便直接跃下,一脚踩在了它的虎头上。 他落下时衣袂翩翩,可双足踩到大黄虎头上时,那股子气势陡然如雷霆万钧般狂烈,大黄虎毫无防备,虎头竟硬生生给他踩到了地上,整个虎身都跟着摔趴在地。 大黄虎愤怒地咆哮,使出浑身解数想把他掀下来。 它横冲直撞,动作敏捷又暴虐。 陆杳看向下面,摇了摇头,却仍旧只看得见极模糊的一抹快速移动的光与影。 她不出声,也不添乱,全神贯注,听着下面老虎的咆哮就晓得,它在狗男人手上没讨到什么便宜。 而且黑虎约摸也晓得自己做错了事,跟着下去补救,扑腾着去扰乱敌情。 只是那大黄虎乱冲乱撞的时候,撞到了陆杳所在的这棵树,还连撞了两下。 树干剧烈晃了晃,陆杳连忙抓紧树桠。 那大黄虎被苏槐干得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还哀嚎了一声。 正当它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却猛然瞟见,那树上的猎物摔下来了! 当时陆杳看不清,只听得专注,而后就听见旁边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她娇躯一震,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根树枝咔嚓就断了,接着她整个人就凌空掉了下去。 陆杳动作也快,当即拔出发间的黑簪,用力朝树干扎去。 借靠着黑簪与树干的摩擦力来减缓她下坠的速度。 大黄虎顿时兴奋至极,忙不迭爬起来就朝那树下扑去,试图张嘴去撕咬掉下来的猎物。 只是还没等猎物掉它嘴巴边呢,苏槐从后赶上,又是一脚踩它虎头上,猛地一蹬,把大黄虎蹬趴在地,他则一跃而起,顺势就接住了人。 那大黄虎如何甘心,翻地就爬起来,就在苏槐落地时,它奋力张开利爪便挥了下去,苏槐抱着陆杳便迅速转侧过身。 那啸声就近在耳畔,陆杳感觉到猛虎哈出的气息,手里的黑簪毫不犹豫就扎了过去。 黑簪扎到了大黄虎的头,大黄虎痛叫得响天彻地。 几乎同时,陆杳飞快地从苏槐怀里下来,苏槐一手拿住那根黑簪,随着他自那大黄虎腹下一掠而过,锋利的簪头跟着一顺溜划拉了下去。 待苏槐从大黄虎身后起身时,大黄虎再嚎一声,下一刻腹下却是肠穿肚烂流了一地。 最终,大黄虎倒在地上咽了气。 晚上的时候,陆杳和苏槐找了个地方,生了火,火上烤着虎肉。 马也找回来了,拴在树脚下吃草。 陆杳和黑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的方向。 只不过陆杳是看着一团灰蒙蒙的火光,好像在她眼前闪烁。 而黑虎则是盯着那烤肉,随着苏槐翻转一下,它的眼神就跟着巴巴地翻转一下。 陆杳瞧着那火光暗淡到不像是一团光,而像一团月色,一团星辉,一团雾。 她不由伸手摸了过去。 才将将只感受到近火并不强烈的灼热感,就冷不防被苏槐捉住了手。 苏槐侧头看着她,道:“干什么?” 陆杳道:“烤烤火。” 苏槐道:“冷吗,冷的话过来我抱。” 陆杳道:“不冷。” 眼下这时节,虽已是秋了,入夜以后尤其是这深山林子里,透着一股子寒凉,但也还没到冷的地步。 黑虎在旁,半张着翅膀左右摇晃打摆子,等肉等得有点着急。 它咕咕叫:好了吗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于是陆杳和苏槐双双看向它。 黑虎立马就老实了,收拢了翅膀,缩成一团,眯着一双鹰眼儿,装死。 苏槐道:“办事办不好,吃倒是能吃。” 陆杳沉默。 吃肯定是能吃的,要是一顿能吃三斤,它绝不吃两斤一斤。 陆杳对此心态比较稳,也比较了解黑虎,道:“你画的那灵犀的相,就它那么大点脑子,应该是笼统地理解为野兽了。” 顿了顿,又道:“毕竟是禽兽,你也不能对它太过指望。指望太大失望就大。” 比如她,就不相信黑虎能在短短半日里就找到灵犀。 这样心里就好受得多了。 第895章 你受伤了? 苏槐冷不防来一句:“你以前对我失望,也是因为心里指望着我吗?” 陆杳面色一瘫,道:“现在不是在说黑虎吗,你往自己头上套什么?” 苏槐道:“不是在说禽兽吗?” 陆杳:“……” 苏槐便又扯回到黑虎身上,道:“往后不要对它太好,最好摸都不要摸它,更别让它沾你的身。你对它好,它容易恃宠而骄,一恃宠而骄,就忘了本。” 黑虎顿时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竟也感觉到了危机:这个人绝对是在假公济私! 要是以前,它肯定不满到炸毛了,可今个它找错了东西,它瞪着苏槐,尤其是看见他肩上有殷殷红迹时,愣是没勇气炸毛。 老虎肉烤好了,苏槐最终还是没虐待黑虎,两人一鸟分食了。 天色已晚,今天又走了一天,陆杳靠着树脚便睡了去。 苏槐直到等她睡了,方才动了动身,解了一边衣裳,露出肩膀和一方胸背。 他侧头看了一眼,只见肩头有两三道血痕,从他肩上直往后背延伸了几许。 虽然伤口划拉得不长,但那虎爪也是尖利得很,抓得皮开肉绽。 黑虎还没睡,精神得很。 它正不声不响地试图往陆杳身边挪,结果苏槐冷不防抬眸一看它,它立马就吓得一动不动了。 苏槐一边看着它一边随手从火堆里抽了一根烧得通红的火棍出来。 他那眼神,黑虎竟仿若看懂了,简直比那大黄虎还野畜吓人,好像它只要再敢靠近她吵到她,他就能用那烧火棍把它从嘴里捅进去屁股里穿出来。 黑虎确实是想去叫它娘来着,叫它娘看看这个魔鬼都在干些什么。 结果魔鬼的眼神一看来,它就不敢动弹了。 苏槐这才收回眼神,看了看手里的烧火棍,而后竟用那通红的部分往自己的伤处烙去。 他神色和动作皆是平缓却并不迟疑,仿佛是在做一件无足轻重但又最好得做的事。 只是,那火棍还没来得及挨到他的身,苏槐的手冷不防就被抓住了。 他动作顿了一顿,看着按在他手上的那只手。 陆杳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苏槐道:“烧火。” 她睁开眼,侧过头面向苏槐,问道:“你受伤了?” 苏槐道:“受伤了如何没受伤如何?” 要是平时,这狗男人有个痛的痒的,巴不得第一个告诉她,再把痛痒放大个十倍摊在她面前,可眼下他这么回答,陆杳心里反倒沉闷起来。 她二话不说,伸手就来抓那烧火棍。 苏槐不可能让那烧火棍烙伤她,抬臂便躲开,让她抓了个空。 苏槐道:“你瞎就不要乱碰。” 陆杳冷着脸,道:“别以为我眼瞎看不见,鼻子闻不到,就察觉不到。你果然受伤了。” 说着她就凑过来挨着苏槐,伸手往他身上摸索着,又问他道:“伤哪儿了?” 她顺着他光着的胸膛往上摸,苏槐道:“你把我摸出火来了。” 陆杳道:“苏槐,你不说混账话你就不得过是不是?你到底伤哪儿了?” 苏槐道:“你自己摸,摸到哪儿就伤哪儿。” 陆杳没空与他吵嘴,摸到他肩头时才知他伤处,她又顺着伤口虚虚往他后背上丈量了一下。 伤口从肩膀往后背还蔓延了一部分。 她蓦然想起,白天她从树上掉下来时被他接住,那猛虎欲撕咬她,被苏槐抱着转了一圈。 那时她以为他们躲过了,实际上苏槐虽避开了要害,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虎爪。 陆杳当然知道,要是他自己,他完全是能够避开的。 但他抱着她,腾不出双手,只得用后背替她挡下了。 陆杳许久没说话。 后来她大概弄清楚了他有几道伤,具体都在什么位置,长短都如何,那虎爪着力有深浅,因而几道伤痕也都轻重不一。 她终于开口道:“给我来弄。” 第896章 处理 苏槐当然不会拒绝,重新挑了根烧火棍,递给她。还手把手地让她拿住,以免她碰到烧红的地方。 这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到处觅食走动,那爪子既在潮腐的地上刨过,又在猎物的血肉里撕过,很不干净,他这抓伤处理得不好,很难痊愈不说,伤口也很容易感染。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用火烙,再上药。 陆杳一手虚虚摸索着他的伤,一手将烧红的火棍缓慢而又坚定地压了下去。 青烟伴随着滋滋声,陆杳浑身绷紧,手里的动作却分毫未曾迟疑。 烙到中途,陆杳哑声道:“换一根。” 苏槐便又捡了根递给她。 她素来对处理伤患十分敏感,哪怕她看不见,苏槐也完全可以放心地交给她。 她一路摸索着处理,虽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却无所纰漏。 直到她把他所有的伤口都烫过一遍,再从怀里取出伤药来给他撒上。 整个过程,他都没做声。 只肩背上的肌理绷得十分紧实,有些汗意。 刚处理完,她都来不及抽身,就被他扣住腰肢锁怀里了。 陆杳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半低着眼,就看见眼前那朦胧模糊的火光在跳跃,如同他的心跳一般。 她没挣扎也没说话,只抬手轻轻拢好他的衣裳。 火苗舔着枯枝,发出哔啵声。 苏槐一手拥着她,一手往火堆里添几根柴。 到后来两人依偎着休息,一晚上也就这样过去了。 随着天色亮开,陆杳眼皮动了动,先醒了过来。 她起身的第一时间便是来检查苏槐的伤势,没有出血,还算稳定。 她又给他上了一次药,中途感知到拦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便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槐道:“感觉有点销魂。” 说着,他把着陆杳的腰身往自己怀里一坐。 陆杳:“……” 她原本还担心着,这下黑着脸道:“不要脸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 苏槐十分坦然道:“早上不都要冲动一回。” 对此陆杳无可辩驳。 她撕了自己的里衣料子,给他粗略的包扎了一下,以免伤口被他衣裳磨蹭到。 弄好这些以后,她又摸索着理好他的衣着,方才抬头看他。 她只依稀看见他的轮廓,虽看不清他的眼神,却也知道,他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杳伸手朝他摸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 随后她整衣起身,狗男人还不放手,她道:“你老实点。” 黑虎适时地在旁发出咕咕声,表达着它对它娘被他人霸占所产生的不满。 后来陆杳从苏槐怀里摸到那图纸,从他怀里脱身,就坐在他旁边,一边打开图纸,一边道:“黑虎,过来。” 黑虎一听到它娘的召唤,立马巴巴地摇摆着身子凑过去。 可凑到一半,察觉到娘的气场不对,它又有些怂,慢慢地放慢了步子,身子也不摆了,一步一步地慢慢踱。 踱到离陆杳一两尺远的时候,它就停了下来。 陆杳拈着画像在它面前,道:“看清楚了吗,要找的是这个。” 黑虎歪着脑袋认真地看。 苏槐在旁来一句:“画拿倒了。” 陆杳便自然而然地把画倒回来,继续跟黑虎道:“不是要你找所有的野兽,而是只要你找画像上的这个。它是有犄角的,你明白了吗?” 黑虎似懂非懂。 陆杳道:“要是再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别回来了。” 黑虎有些闷头闷脑的样子,昨晚被这魔鬼奚落挑拨的时候它都没有这么沮丧。 昨晚它娘还帮它说话,不生它气的。 可才过一个晚上,娘就这么凶。 黑虎瞅了瞅苏槐,好像明白是为什么,好像又不明白。 毕竟昨晚陆杳还不知道那只老虎把苏槐给抓伤了。 苏槐与黑虎对视,那眼神是胜者看败者的眼神。 黑虎怄得甩脑袋,抖了抖浑身的毛。 陆杳道:“去吧。” 最后黑虎灰溜溜地去了。 它得好好找,才能将功补过。 第897章 却再也没有亲过我 陆杳和苏槐也不耽搁了,动身往别的方向去。 在林中穿梭了一日,没能找到水源,但马背水囊里有水,林中野果也可以充饥和补充水分。 黑虎这一去也是整整一日,到第二天的上午,它才以啸声给陆杳传讯。 两人听见它的叫声,便往它所在的方向去。 黑虎的动作快,成功地飞回来与陆杳和苏槐会和。 不过这一次,它显得稳重多了,既没有咋咋呼呼,也没有兴奋昂扬。 它就蹲在树枝上,对着陆杳叫唤两声。 陆杳道:“往前带路吧。” 黑虎就又振翅往前飞去。 两人又行了大半日,终于在一处密林谷地找到了黑虎所指引的目标物。 彼时,陆杳隐隐可见前边有一巨物,黑黢黢的一个。 那巨物也发现了苏槐和陆杳,似乎受了惊吓,横冲直撞就朝两人拱来。 它一头撞在树上,发出嚎叫声。 陆杳表情一言难尽。 这回黑虎倒是找到了个有角的,而且不是独角,还是两根角。 不,准确来说,是带两根獠牙的。 嚎叫起来简直像头野山猪! 可不就是野山猪,浑身长着黑毛,獠牙挂在嘴边,冲过来时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回陆杳见得那影儿横冲直撞,把周遭树都撞断了,稀稀拉拉东倒西歪。 陆杳和苏槐避开之际,苏槐抬手挡下了倒来的树干,又扬臂扔在了一边。 苏槐和陆杳分开至两边,野猪卯足了劲朝苏槐撞去,陆杳抓准时机,黑簪脱手而出,直直射向野猪。 野猪痛嚎一声,那黑簪无比精准地射进它的眼睛里,力道也是惊人,从一边眼睛进,穿透鼻梁,从另一边眼睛出。 野猪发狂地乱冲乱撞,苏槐拿了一根断枝,跃上野猪后背,用那断裂却尖锐的一头,从野猪后颈狠狠插下,插穿它整个脖子。 野猪抽搐着倒在地上,发出的哀嚎一声弱过一声。 随着鲜血涌出来染红了地上枯叶,那野猪也终于不再动弹。 陆杳回头再找黑虎时,哪还有它的影儿。 想必它晓得它又找错了,怕挨罚,所以心虚地赶紧溜了。 陆杳也没法去抓它回来。。 不过这次虽然没找对,但好歹是知道要找带角的了,主方向总归是没错的。 两人在谷地里找到了水源,是一条从两山之间淌出来的小溪。 溪水淙淙,两边青草繁茂。 苏槐难免伤口绷开了,肩背的衣裳湿了一片。 他在一簇青石边坐下,宽了衣,陆杳从自己的里衣袖口扯下一块布料,到溪边浸湿了水,而后回来给他清理伤处。 她极力想看清楚他的伤,睁眼闭眼了好几次,可眼前仿若还是蒙着一层雾气一般。 她将周遭流出的血迹轻轻擦拭,忽然问了一句:“痛吗?” 苏槐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痛。” 陆杳无心与他玩笑,将染血的布又折回溪边去清洗。 反复几次,将他血迹清理干净,重新上药包扎。 这两日都没得水源,眼下有了溪水,两人便先就水草草洗漱了一番。 陆杳洗了把脸,又漱了口,才觉整个人清爽了一些。 要不是碍着有苏槐在旁,她都想解了衣裳泡水里去洗一洗。 苏槐蓦然又道:“你虽没再离开我,一直留在我身边,却再没有亲过我。” 溪水淌过她的脸,顺着下巴滴在了溪水里,水声滴答清脆。 她便望着眼前不断流淌向前的溪流,不做声。 苏槐道:“你心里,并未真的放下过,也未曾真的原谅我。” 陆杳一眼不眨地盯着溪水,听他说道:“要怎样才能让你真的释怀?怎样才能让你待我如从前?” 他道:“是不是倘若我死了,最后你我落得个像你师父同我师父那般的结局,你方才满意了?” 陆杳闭眼又睁开眼,看见了下巴的水滴滴在溪水里溅开的极小的涟漪,却转瞬即逝,恍若只是她眼花了一般。 她顿时又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水流哗啦啦地溅在溪水里,顿时水花生起重重涟漪。 这回她清晰地看见了,她甚至看见溪面上倒映着的两人的影子。 第898章 但我现在能看见你了 陆杳终于抬起头来,缓缓转过去,看向身侧的苏槐。 她先看见他的手,看见他逶地的衣角,再顺着一点点往上,看见他下巴同样用水滴,下巴再往上,最终看清了他的模样。 与这段时日以来脑海中的他汇聚重合。 溪水打湿了那眉眼,有水珠挂在他眉梢。 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得近妖,他一抬眼帘,那眼尾上挑,满是勾扯人心的钩子。 陆杳嘴上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会死吗?” 苏槐道:“我怎么不会死。前天我要是慢了一步,那虎爪抓穿我心肺我会死;今日我要是慢了一步,那野猪獠牙将我拱穿我会死,那残枝断树将我扎穿我会死;到明日,指不定……” 陆杳打断道:“苏槐!” 苏槐直直看着她,见她眼里泛起了涟漪,再不似先前那般风过无痕。 像是这傍晚的余晖,点点洒在了这溪流上,跳跃闪烁着。 苏槐道:“若是你师父还在,他应该是乐意见到你跟我好的。不然要像他们那样的过往,最后像他们那样的结局,再来后悔吗?” 陆杳望着他,有些愕然。 她没想过这些,后来她甚至连大师父都很少想。 不是不想想,是不敢想。 她告诉自己,不能总回想着过去。 她一想起大师父,就会想到那日山上见着他被百剑穿身的光景,她会反复揣摩,若是她路上再快一点,时间再抓紧一点,哪怕早到片刻,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她总能从过往的回忆里挑出许多自己的过错来,若不是这样,若不是那样,大师父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她要是总想着这些,她这辈子都没法再往前走了。 她却唯独没想过苏槐说的这些,眼下听他一说,她方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要是大师父在,看见她和苏槐在一起,他应该会高兴会放心的吧。 不管是大师父还是夜藏前辈,他们应该都会高兴的吧。 陆杳缓缓垂下头,又看着溪水里浮动着的自己。 她从小听着师父的故事长大,在那二十年的错过里惋惜着遗憾着;今日听他这么说,原来在他看来,他们正在走着师父们的老路吗? 不是这样的。 也不可能会是这样。 陆杳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里一派清明。 她倏而转身,一把揪住苏槐衣襟,就将他拽了过来。 两人本就是挨着的,这一侧过身来,彼此就近在咫尺。 陆杳看着他,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像他们那样的过往,又凭什么断定会像他们那样的结局?” 两相对视,苏槐渐渐察觉到了什么,叫她清晰地看见他眼里有波动。 陆杳眼神缓缓下移,掠过他的鼻梁,落在他嘴唇上。 她忽而又道:“我不亲近你,是因为我放不下,我释怀不了,我没法原谅,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苏槐看着她,不说话。 陆杳一点一点靠近他,鼻尖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后又道:“但有没有可能,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看不见。” 说罢,她歪头就亲到了他唇上。 在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柔软的触感,他温热的气息,还有他看她的眼神,都勾得她心口发酥发麻,但她没有闭眼,她就是要看他,清楚地看他。 她在他唇上舔舔,他绷着身体一时没动。 时隔这么久,这狗男人依然是有毒让她上瘾的,甚至于那股瘾子压抑得越久,反噬得越甚。 只是亲他这么一下,就如饮鸩止渴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放任了自己,一边蹭向他朝他怀里靠,一边松了抓着他衣襟的手,转身双手攀上他的肩,勾住了他的头。 她呓语呢喃道:“苏槐,但我现在能看见你了。” 她有些失了掌控和章法地亲他的嘴唇,又亲又咬,舌尖舔过他的齿关,在他手里牢牢掌住她的腰的同时,她亦紧紧抱住他的头。 两人的呼吸霎时纠缠在一起。 苏槐亦是被寡素得太久了,在接触到她的唇瓣时,他滚动着喉头,好不容易才克制下来,等着她主动亲吻他。 她主动亲了,他再也被动不下去,一手穿过她发间,扶着她后脑,与她唇齿厮磨,吻得狷狂又激烈。 也分不出谁更主动一点,还是谁更热烈一点。 第899章 不准乱来 陆杳像是着魔了一般,虽是闻不到苏槐身上的味道,可是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唇上的热度,她只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要被他亲得酥软了。 她呼吸一乱,半低着眼帘,苏槐看着她那桃花眼里,春光滟潋,嫣然流转,丝丝缕缕,缠绵汇聚,将她眼角染得绯红。 苏槐见她那模样,更是想一口一口把她吃了,可又舍不得把她吃了,就只能疯狂地亲她。 陆杳浑浑噩噩,好像所有的理智都被身体的本能给摄夺了,她坐在苏槐怀里,软了腰身紧贴着他,听着彼此凌乱的呼吸,她身心那股子又软又麻的感觉直窜头皮,什么都想不起,此刻除了他也什么都不想要。 “苏槐。” 她恍惚间似有些意乱情丨迷地含糊呢喃着他的名字。 后来,她便被苏槐一反身就按在了溪边草地上激吻。 她并没有因为他这般又狂又野的架势而懊恼,反倒是轻轻勾了勾嘴角,那抹弧度真真是明艳芳菲,那眉间眼角皆是春意妩媚。 她越这般,苏槐越是恨不能将她碾碎了。 可这回,他只是迷恋着与她亲吻,不像以往那般撕扯她衣裳。 陆杳搂着他,极力仰着下巴亲他,他极是享受她的热情。 两人都试图把这么久以来空缺下的全都找补上。 溪边的两匹马饮足了水,又悠悠然地埋着头吃草。 两马时不时交头接耳,十分亲密。 它们吃够了这处的,又溜达着去吃那处的。 草地上两人耳鬓厮磨、纠缠难休,苏槐一遍一遍吻着她,唇齿间,那嗓音哑得低低入耳,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看见的我是什么样的?” 陆杳顾不上答他的话,手将他的头勾得更紧些,亲他嘴唇不止,又亲亲他下巴,反复厮磨着,又亲到他唇上。 等两人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杳轻抬眼皮,望向天空时,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天黑了。 这谷地四周无密林遮挡,只见那晴朗的夜空里,散布着点点星子。 这场激吻也慢慢从高潮趋于平缓。 只是苏槐反反复复地在她唇瓣上流连,他可没有平息下来,这会子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子浪荡意味。 他一边亲她下巴,耳朵,一边伸手往她衣裙底下探。 好像方才的前菜他享受够了,眼下才开始来享受他的正餐。 他气息一往陆杳耳朵里钻时,她就有些招架不住,可还是第一时间按住了他的手。 苏槐略略抬头,眸里潮生浪起,多看他一看仿佛都会被拽一把给溺进去。 陆杳眼里亦是浮光流转、妙不可言,依稀可见唇瓣被亲得绯艳至极,下巴也被他磨得通红。 她微张着口轻轻喘息着。 她不知她这番模样,愈是勾得狗男人发狂。 同样他看她那眼神也让她口干舌燥、心眼狂跳。 陆杳索性不看他,又搂住他颈项把他勾了回来抱住,道:“你还有伤。” 苏槐又亲咬她耳朵,道:“以前没有带伤来过吗?” 陆杳:“……” 他将她狠狠压着,又要开始动手动脚,陆杳道:“别忘了还有正事!” 苏槐道:“白天干白天的正事,晚上干晚上的正事。” 眼下是在深山老林里,条件十分有限,他伤得虽不很重但也不轻,陆杳哪能让他胡来。 何况找灵犀角已经十分费神费力了,后面还可能要应对敬王的盘算,对他来说,最不能使伤势加重,需得养精蓄锐,而不是这般为所欲为。 陆杳与他交颈相拥着,手里缠住他腰上不准他乱动,没好气道:“你惯会得寸进尺是不是,那下次你想都不要想我会像今天这么对你!” 苏槐总算停顿下来,道:“还有下次吗?” 陆杳道:“你别乱来就还有。” 苏槐问:“下次什么时候?” 陆杳道:“从这里出去以后。” 话音儿一落,他便又欺上来,吻住她的唇,两人又在草地里纠缠了好一阵。 陆杳被他亲得浑身发麻,眼神又软又媚地望着他,气喘吁吁道:“我饿了。” 第900章 两相得宜 陆杳看得出来,这狗男人是万分不情愿放她起来的,但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起身了。 陆杳身上陡然一轻,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她长吁了口气,这谷地夜里的空气湿润又新鲜。 陆杳从草地里坐起身,就见苏槐已经在那边空地上开始生火了。 这附近林子里到处都是枯柴,他们循着水声找来此处的路上,就顺道拾了柴火。 不多时,他面前就亮起了火光。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陆杳歪头瞧着他熟练地架起火堆。 烤的肉也是之前从那野猪身上现成扒拉下来的。 陆杳回过神来,想着趁他眼下没空,就蹲在溪水边,背对着他解了衣襟,用布巾草草擦洗一下身子。 眼下这时节,一天比一天凉,倒没出什么汗,就是之前躲野猪时在地上滚了,灰头土脸的。 等她擦洗完,感觉人都轻松了不少。而后也没闲着,去就近的林子里寻几根长树枝,拿回来在火堆旁搭个木杈,又将外衣脱下来洗了,晾在木杈上。 她走到苏槐身边,把他外衣也解下来洗了晾着。 两人各有分工,两相得宜。 他衣上有血迹,又还破了,洗好晾着以后,陆杳就又去附近溜达了一圈,找了一把软藤回来。 这里草木植被繁茂,她找的这软藤随处可见。 陆杳在火堆边坐下便开始剥藤皮。 藤皮很软,一撕即来。 而后苏槐就见她从发间拨下黑簪,打开簪头从里面取了一根针出来。 她用那针将藤皮里的筋线挑出,两股合为一股,就成了一条麻线。 她黑簪里装有银针苏槐是知道的,但她取出的一根针却是有针眼的。 于是乎苏槐就看着她穿针引线,给他将衣裳破丨处缝得细密又妥帖。 这不难理解,以往陆杳在药谷里的时候也时常缝缝补补,只不过她通常缝补的是皮肉。 缝皮肉用的麻线,自是在山谷林地间采集来的,对此她是熟手得很。 她的黑簪里配有一副银针,也配着这一根带针眼的针,便是为了特殊时候缝补伤口需要而准备的。 只不过眼下她拿来给苏槐缝衣服了。 缝好以后,这衣裳也烤得半干了,陆杳继续晾在木杈上烘烤。 她和苏槐分食了烤肉,又去摸了摸自己的外衣,干得已经差不多了。 她转头看了看苏槐,道:“要把里衣再换下来洗洗。” 苏槐道:“要我帮你吗?” 陆杳一脸木然道:“不需要,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她起身之际,苏槐果真坐着没动。 她拿着自己的外衣便走到溪水边,先将外衣披在身上,再褪了身上这身衣裳,而后把外衣穿好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洗了里衣,又漱了口饮了水,方才回来。 随着她转身往回走,苏槐的眼睛就缠在她身上了。 陆杳本想尽量忽视,可狗男人看她那眼神实在太肆无忌惮,一直直勾勾打量她。 陆杳转身晾衣裳,他便盯着她那细腰道:“里面什么都没穿?” 陆杳不理他,等她晾好衣服回过身来,苏槐那虎狼似的眼神又盯着她的胸口看,道:“确是什么都没穿。” 陆杳:“……” 随后他也起身去洗,直接下水洗了澡,陆杳在这边提醒他:“你的肩膀不要沾水。” 他回来时套着外衣,拿着洗好的里衣晾着。 陆杳让他把那件被抓破的衣衫给她,她摊在青石上,可以边烤边缝。 她缝的时候,苏槐就坐在她旁边看。 只是才缝了一半,他就看不下去了,突然一把捉住陆杳的手,便将她扯过来,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陆杳还惊了惊。 两人衣衫都单薄,这下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和触感。 她压他怀里的那刻,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结实感。 第901章 还要不要点狗脸 陆杳说不出是恼还是什么,道:“你干什么,我还没弄完。” 苏槐道:“好不容易能看见了,你却顾着缝衣服。” 陆杳道:“我是在给谁缝狗皮?” 苏槐又问了先前问的那个问题,道:“你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陆杳道:“狗样子。” 苏槐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衣衫,给丢一边去了,道:“缝什么衣服,你多看看我。” 于是陆杳就被他手掌托起了头,被迫看他。 两相对视着,明明之前就已经把他看清楚了,可眼下陆杳又觉得似才看清他的模样一般,一时又有些恍然了。 大约是火光多少有点作祟的成分,温暖的光闪烁着,映衬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的柔和。 她看着看着,一时脑子一热,忽然又蹭上前去搂着他,亲亲他。 火堆里的木棍被烧得轻轻爆破了一下,几许火星溅开。 两人也似干柴着了烈火。 陆杳分坐在他怀里,与他勾勾缠缠地亲吻。 以往,她都甚少对他这样子意乱情丨迷过。 她想,她定是许久没看见他了,一时图他容貌新鲜。 苏槐掌着她腰臀,她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钻,厮磨了许久,她才微微抽身,额头抵着他的,呼吸一派凌乱。 她沙哑地道:“你说我们在一起,师父见了应该是高兴的,对吗?” 苏槐道:“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陆杳道:“他应该是高兴的。他定也放心。” 说着,她又有些不可收拾地亲他。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想要亲他。 大抵是之前一直压抑着,她终于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可以把对他的隐忍全部狠狠宣泄出来。 她反反复复地亲啄着他的唇角,苏槐一手扶过她的头,就又野起来,吻得又紧又深。 吻着吻着,狗男人的手就又往她衣裳里探。 陆杳一把抓住,凌乱喘息道:“哪个狗说的,一步一步来。” 苏槐道:“我就摸摸。” 陆杳道:“摸你个头。” 苏槐道:“那你摸摸。” 说罢,真真是猖狂,他反手拿着她的手趁她毫无防备之际就往自己腹下按了去。 当晚在溪边歇了一晚,天亮以后,两人又继续在丛林里穿梭。 陆杳现在能看见了,这丛林里茂密参天的林木,有的始终枝叶长青,有的则黄叶纷纷开始凋零。 这深秋了,若是从外面观望这片森林,定是秋意湛湛,美景如画。 当陆杳转头四下观望,不可避免地看见走在自己身侧的苏槐时,脸色就有点不好。 苏槐总能恰到好处地捕捉到她的视线,道:“你这眼神,是欲求不满吗?” 陆杳冷笑一声,道:“欲求不满的恐怕不是我。” 苏槐道:“昨晚虽然只是用了你的手,但我感觉尚可,也没有很不满。” 陆杳一听,脸都黑了,道:“苏槐,你还要不要点狗脸。” 苏槐似回味了一下,又道:“你的手,又软又嫩。” 他这一提,陆杳不得不回想起,蓦地感觉自己手心就又开始发热冒汗。 昨个晚上,他是没不管不顾自己身上有伤而乱来,但就是捉住她的手要她摸他,之后半晚上,她的手断断续续几乎就没歇过。 手上又烫又满是潮热之意,狗男人死死扼住她的手,压根不容她抽回,甚至还手把手教她握住。 她以前从没用手丈量过,那感觉清晰地刻进头脑里,钻进骨子里。 那简直就是根烧红的铁杵,她磨了半晚上,困得睡着了,以为这事儿算完了,结果迷迷糊糊又被狗男人拿着手继续磨。 以至于今早醒来,陆杳的第一感觉就是手酸。 像是抽筋了似的。 不,比练武抽筋还酸。 她现在动一动手指,那股子酸软感就十分明显。 第902章 他什么样她不喜欢? 陆杳简直不能想,一想整个人都麻了,道:“算了,人都不做,还指望你要什么狗脸。” 苏槐道:“这么久都没沾你的身了,有手用总比没有的好。” 陆杳道:“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手?” 苏槐道:“用自己的手有什么趣。” 陆杳骂道:“堂堂相爷,运筹帷幄、翻云覆雨、以天下为局的相爷,竟是这么个色欲熏心、浪起来没边儿的狗东西。” 搞得她现在想从脑子里抹去都抹不去。 苏槐道:“你不喜欢吗?” 陆杳:“……” 被他一句话给堵死了回来。 可不是,他什么样她不喜欢? 她要是不喜欢,昨晚会搂着他亲亲缠缠? 他大概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喜欢,丝毫不比从前少。 现在陆杳除了嗅觉,其他的觉识已然全部恢复了。 她能见能听能感,两人在林中的行迹也比之前快上许多。 这片森林绵延数座山头,他俩一两天的时间便能翻跃一座山。 后来,两人在一处开阔之地,远远看见那深山密林之中,接近山顶的位置,林木未曾全然遮挡,隐隐可见有陵寝的构造。 并且两人感知都非常敏锐,这片老林里,已经开始有人摸进来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在敬王的人发现他们之前还找不到灵犀,就得另外再想法子。 两人也不慌不急,苏槐在来之前对灵犀的习性专有了解过,他俩便照着灵犀有可能会活动出没的平坦草林之地去找。 转眼,黑虎已经六七日没有个踪迹了,陆杳甚至都没听见它的啸声。 有可能是那家伙害怕挨揍,连面儿都不露了。 但陆杳也十分知道它,该找的东西它是一定会继续找的,找不到它就不敢回来。 唯一就是它在上空着实有些过于惹眼,若是被敬王看见,则容易暴露。 诚然,此时敬王人也已经在这片森林的边缘外了。 他遥望那上空有飞鹰盘旋,观摩了许久。 身边随从见状,道:“王爷,那鹰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着人去将它射下来?” 敬王道:“它能腾空千百丈,你如何射下来?” 随之敬王吩咐道:“不必惊扰它,只需循着它那方向去搜寻。” “是!” 后来,也就是六七日过后,陆杳听见了黑虎的啸声。 是黑虎在寻她。 陆杳暂顾不得其他,以哨声将它召了回来。 黑虎一听见那哨声,连忙就飞着去了。 而林中那些人同样也听见了哨声,立马召集重兵,迅速朝那飞鹰所去的地方前进。 陆杳和苏槐动作都快,黑虎的速度也快,随之两人一鸟会合。 黑虎蹲在树枝上,一副警惕模样。 陆杳便道:“发现其他人了?” 黑虎咕咕两声。 陆杳又道:“那东西找到了吗?” 大约黑虎也晓得来事儿了,全然不像之前那般多的情绪,转头就又飞着往前引路。 陆杳道:“黑虎,下来,莫要飞太高。” 黑虎似听懂了,身体一落,就从林子上方落回了林中来,只在林子里低飞着带路。 原本那些士兵指着黑鹰带路,可突然那黑鹰说没就没,一下子就掉下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一时便失去了指引。 不过大致方向还知道,只得先朝那方向继续前行。 等他们找到那黑鹰掉落的大概位置时,林子里哪还有什么动静。 陆杳和苏槐跟着黑虎早就走远了。 两人行了一日半的路,到得一处背山的谷地。 苏槐和陆杳从林子里穿出,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开朗。 只见那连山的谷地十分敞阔,目之所及,草丛灌木葳蕤繁茂。 那有半人高的草丛里,还可见有几只鹿角冒出头来。 正有林鹿在吃草,是不是抬起头,警惕地四下望两眼。 两人远远地将马拴好。 黑虎就带着陆杳和苏槐往草林里走。 一有点风吹草动,几只鹿立刻惊惶地四散着跑开。 但黑虎没有去追,陆杳便明白 第903章 最后一头成年灵犀 行到一处茂盛的灌木丛里,那灌木和四周生长的草丛,能很好地遮挡住陆杳和苏槐的身形。 黑虎也蹲在灌木的枝桠上,瞪着一双黑亮亮的鹰眼,静如雕塑。 陆杳和苏槐竟也明白了它的意思,它是让他们等。 两人静下来时,连气息都收敛了,彻底融入在这片草地灌木丛里。 这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两人一鸟皆是一动不动。 后来,那草地边缘里,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有一物从林地里出来,悠悠缓缓地,迈入茂盛的草地里。 草木淹没了它大半个身子,只留了个背脊,透过草叶的缝隙间依稀可以见到。 它一路走一路埋头吃草,始终未曾抬头。 等它走到草地深处的一簇灌木丛时,终于抬起头,在那灌木丛上蹭一蹭身体,像是挠痒痒。 这下陆杳和苏槐都看得分明。 那家伙体型庞大,头上赫然长着一直犄角。犄角的弧度微微向上弯曲朝天。 整个大致轮廓,与苏槐那图像上画的大差不差。 它就是敬王养的小白,整个云金最后一头成年的灵犀。 陆杳需要它那灵犀角里的精血,这是她复原的最后机会了。 两人趁着那灵犀正安逸自在地晒太阳、挠痒痒,便动静极小地往那边摸去。 大约是在这里生活得久了,对这一带环境十分熟悉,那灵犀浑然放松,丝毫没有那些林鹿那般机警。 可陆杳和苏槐往前移行时,草丛不可避免地会晃动。 他们尚远的时候灵犀无所察觉,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晃动也更明显,灵犀转头来望了两次。 两人顿时静止下来。 那家伙望了一会儿没望出个名堂来,风吹得谷地里的草木婆娑作响,它也就没再理会了。 就在离它不远的时候,陆杳想着它应该是跑不掉了,可怎知它突然撒蹄就往另个方向狂奔起来。 虽然没有猛虎野猪那么敏捷,但也是卯足了劲地往前跑。 苏槐当即自陆杳身边一掠而过,追了上去。 陆杳落后一步,也拔腿跟上。 那灵犀惊恐非常,哞哞叫唤,前方有棵树,它也不知转弯,直直楞楞地就往前撞! 陆杳这时想了起来,以前听敬王那头提过的,这小白聪明,脾气又很犟,若是察觉到有人是冲着它的角来的,定是第一时间撞毁了去也不会让人得逞。 敬王还说过,灵犀角的稀有金贵之处在于角中精血,而非角壳子。 这事她后来回谷请问过了二师父,二师父也明言,若是有角中精血,当是事半功倍。 最初是因为不知道还有新鲜的灵犀角,只以为世上仅存最后一只灵犀角在京,故而未曾详细提及它的精血作用。 既然眼下可以取精血,岂能任由它撞毁。 莫非还真如敬王的人所说,这小白只有敬王可以接近且取它的角? 眼看着灵犀离那棵树已经很近了,而且它放低了头,显然是要拿自己的角撞上去的,陆杳当即对苏槐道:“不能让它撞!它叫小白,只跟敬王亲!” 两人心意相通一般,陆杳这么一说,苏槐就知道她的意思,一开口便是一道敬王的嗓音,唤道:“小白,不要胡来。” 别说那灵犀听了这声音要懵,就连陆杳听起来,也简直天衣无缝,跟敬王本人一模一样。 只要不看他人,光听声音和语气可不就是敬王本王么。 这狗男人曾经连她都骗过了,还怕骗不了一头走兽? 事实证明,这招果然是有用的。 只见灵犀一听那声音,哞叫一声,也极力收住了四蹄,身体的惯性使得它再往前冲了几步,但好在是在撞到树之前停了下来。 陆杳见状也停在原地,以免上前又惊吓到它。 灵犀显然还记得敬王的声音。 毕竟是敬王从小养大的,便是放养到这丛林里来,怕也是隔阵子就会来看看它。 它回头朝苏槐看来。 起初它眼神里是热切,可是随着苏槐一步步朝它走去时,它果然又开始发懵。 苏槐继续用敬王的声音说话,越说这灵犀越茫然不安,大抵是搞不懂为什么声音跟模样对不上啊。 第904章 摘角取血 苏槐索性站定,对它招手,道:“过我这来。” 灵犀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疑惑地迈着步子又踱回来了。 只是它踱到一半就又停下了。 陆杳知道,苏槐靠声音顶多只能骗得了它一时,除了样貌不同以外,它很快还会察觉到苏槐的气息与它的主人是不同的。 动物最是会分辨一个人的气息。 紧接着,那灵犀就踟蹰着开始往后退,只是它将将一退,还来不及转身逃,苏槐人已如风似影地掠至它跟前。 灵犀惊恐非凡地转头就又使出浑身解数狂奔,这回却是慢了一步,苏槐衣摆在风中一荡,人就翻身上了灵犀的后背。 他一手撑在它背上,一手探身往前拿住了它的那只角。 灵犀叫个不停,一头毫不犹豫地撞向那棵树。 苏槐收拢手指,先左右使力晃了晃那角,就在它一头撞上去的前一瞬,他猛地收紧手臂使力往后一扳。 那股子力道,使得灵犀整个头也跟着往后翻仰。 它最终没能一头撞毁,整个身子都侧翻在了地上。 临了它发出凄惶的嚎叫,叫声响彻整个谷地。 最后苏槐亲手将那灵犀角生生摘了下来。 他转身朝陆杳走来,秋风起,吹得谷地的野草一浪一浪的晃荡,周遭都是婆娑的风声。 他衣角袖摆在风里翩翩扬扬,神色寻常。仿佛他不是去摘血淋淋的灵犀角,只是去给她摘了一朵野花儿。 灵犀角在他手里,血口子朝上,血迹顺着弯弯的角身蜿蜒而下。 到得陆杳跟前,苏槐问她道:“现在怎么弄?” 陆杳取出三枚瓷瓶,将瓶塞打开,道:“把血倾出。” 苏槐便将里头精血一滴不洒地全灌注进她的瓷瓶里。 瓷瓶里早就有配制好的药,只需这最后一味药引子。 苏槐道:“现在就能服用了吗?” 陆杳道:“不能,这药需得一个时辰方可完全与血融合。” 药方子都是她二师父精心研制出来的方子,也以其他走兽的精血做过多次试验。 就是为了考虑到把方子制成药粉以后方便携带,一旦取得灵犀角的精血,使之与药粉充分融合,但精血却不会凝固。 只要三日内分次服用,便可算完成整个疗程。 这灵犀角长不足一尺,里面精血有限,陆杳的三个瓷瓶正好装满。 她将塞子紧紧塞住,晃了晃,然后放回里荷包里。 那头灵犀倒躺在地,仍在嚎叫个不停。 常理来说,取角会痛会流血,但还不至于要它的性命。 陆杳走上前,见它满头鲜血,眼神绝望。 那眼窝里甚至还有晶莹的泪痕。 她蓦然又明白,恐怕这只角对它来说就是它生存的意义,它从小就是这样被教养大的。 她取了两丸药出来,是止血用的,捏成粉末撒在它伤处即可。 只是还没等捏碎,陆杳听着它的嚎叫声,觉得有些不对。 她手里动作停顿下来,再仔细听了一听。 那厢黑虎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了,挥着翅膀不停在陆杳和苏槐面前扑腾。 它这样的反应,陆杳霎时就肯定了心中猜想,对苏槐道:“它这不是在哀嚎,是在呼唤。” 这林中莫非还有它的同伴? 而且它这声音也极易引来敬王的那些人马。 苏槐一脚才在这灵犀的后脖子上,使了内力一震。 它终于安静了下来。 至此这云金的最后一头灵犀便也就彻底了结了。 陆杳惋惜归惋惜,但并没有阻止苏槐。 眼下他俩尚且处于困顿之中,让它闭嘴是最好的办法。 否则让它吸引了别的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来,对他俩而言都没有丁点好处。 这下陆杳止血药都免用了,毫不耽搁,当即拉着苏槐便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 怎想还没走几步,他们来的方向忽然就响起了马匹挣扎的嘶鸣声。 那是陆杳和苏槐套在林间的马。 听这声音,多半是遭遇了不测。 第905章 狼群 陆杳和苏槐十分有默契地调头就往相反的方向撤,压根不好奇来的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会是些好东西。 很快,随着苏槐带着陆杳用轻功疾速往前去,那草林边缘也有东西正追赶上来,而且也十分迅速。 陆杳草草回头看了一眼,依稀看见些异常矫健的灰褐色或是灰黄色的影子一窜而过,又叫她看见两条瞬间闪晃过的紧紧夹着的毛尾巴。 陆杳心里不妙,嘴上冷静地与苏槐道:“来的怕是群狼。” 紧接着,陆杳就发现,它们的身影不光在草林边缘紧追不舍,身后的茂密草丛里,亦有它们矫健狂奔的影子。 追着追着,它们又自两边分散开,从两侧包抄。 显然的,它们极是擅长在这样的地方捕捉猎物,并且十分具有战略性和纪律性,谁该在什么位置都分工明细。 两人都清楚得很,一旦被盯上了,是轻易甩不掉它们的。 这里是它们的地盘,它们熟悉得很! 而且这谷地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可以攀借,只能往前跑。 前方就是林子,还不待他俩冲进去,这时那林子里却走出一物来。 苏槐和陆杳见状不得不停下,见走出来的还是一条狼。 它浑身冷灰毛色,气势十足。 不用说,它是这狼群里的头狼。 这东西善谋、聪明,它在让它的狼群从那头追赶时,它则率先等在了这一头。 就是为了把两人的路都堵死。 陆杳回头一看,只见四下都有狼现身,果真是已经将他俩围了起来。 陆杳道:“这是遇到大狼群了。” 寻常的狼群只有几头十余头,可这群狼,粗粗一看,得有三十几头。 这样庞大的狼群十分少见,没想到竟也能被他俩给遇上。 那灵犀在此生活了许多年,应该是与它们建立了某种联系,所以灵犀一呼唤,就把它们给引了过来。 有几头狼不动声色地悄然往前走了几步,随后说扑就扑来。 苏槐手里拿着那灵犀角,那狼呲牙呲牙露出凶相,却被他一棒便敲碎了狼头。 其他几只亦是被他踹的踹,摔的摔。 身体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一时间群狼不敢轻举妄动。 两相对峙了片刻,后在那头狼的号令下,群狼纷纷攻之。 打群架怎么能少了黑虎,它素来是最热衷于打架的。 狼群正面撕咬时,便有些个阴险狡诈的抓着时机从背后偷袭。 陆杳手里银针一射一个准,皆是命中要害,根根穿透它们的头颅。 可她一副银针着实有限,全都出手以后,还不等她去从那些狼身上抽回来,那头狼一直在边上无所行动,但却是看准了她。 就在陆杳弯身去抽银针时,那头狼猛地一蹬脚,纵身飞扑,那爆发力和速度皆是惊人。 当是时,苏槐闪身往陆杳身后一挡,那头狼呲牙挥爪就朝苏槐撕去。 那动作快极,就在苏槐护着陆杳之际,一口逮在他手臂上。 其他狼见头领已经咬住了目标,立刻疯狂地扑上来。 没等那头狼从他手臂上撕下块肉来,陆杳一把扫过苏槐手上的灵犀角,以那角尖狠狠往头狼头上一砸,角尖锥破狼头,鲜血四溅。 那些野狼见陆杳下手狠,伤的是它们的头狼,一时又有些退缩之意。 那头狼受了重创,嘴里咬不紧了,苏槐立马拿住它上半张嘴,手指生生将它的嘴撑开,将手臂抽了出来。 其他狼见头领在他手上,又奋起攻击。 陆杳守他背后,一手拿着灵犀角一手拿着黑簪,全凭着拳脚反应快,但凡是让她抓住时机,同样一击必杀。 苏槐两手扳着头狼的嘴,硬是将它从嘴撕裂,把整个狼身都撕开成两半。 这头狼是它们的领袖,一旦擒杀了它,其他野狼没了主张,便就会心生退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那些个野狼眼见着头狼死在苏槐手上,顿时狼子野心就被磨去了一大半,它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步步谨慎地往后退。 退离一两丈远的地方,野狼一时也没有离去。 第906章 追击 原本一支三十几头的大狼群队伍,眼下只剩下零散的几头狼。 没过多久,不知是哪头狼率先转身走了,其他的几头也都跟着相继转头而去。 这时候,苏槐随手丢了被他活撕了的头狼身体,又从陆杳手上拿过那灵犀角,而后抬脚就朝几头狼撤退的方向去。 都到这地步了,岂有留活口的。 但凡要是让它们哪一个活着离开,都不是他苏槐干得出来的事。 陆杳看着他背影,衣背上、袖摆上大片晕染开的血迹,触目惊心。可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那血也压根不是他流的似的。 几头狼退离的时候远没有追来的时候那么干脆果决,以至于被苏槐占了先机,陆杳就看着他在不远处,把那几头野狼一个个给捶爆。 陆杳捡回银针,看时机又往他那边甩了两针,将最后两头野狼给干趴下。 苏槐帮她把拿两根针收捡好,方才转身回来。 下半日的时候,敬王听见了小白的叫唤声,立马亲自带人循着追来。 当他们追到这片谷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士兵们手擒火把,将整片谷地映照得影影绰绰,敬王在那灌木草丛里终于找到了小白。 只不过小白躺在那里已经一动不动了,额头一道血疤子,血流得满头都是,已经凝固了。 敬王神色有些悲戚,伸手摸摸它的头,又将它的双眼抚合上。 随后敬王道:“继续搜。” 他们把这片草林谷地都搜查了个遍,有士兵匆匆折返回来,禀道:“王爷,那头有打斗痕迹,还有狼尸。” 敬王跟着过去一看究竟。 草丛林地里的狼尸都被士兵捡到边上来,整齐地摆在地上,摆了好几排。 这些狼死状不一,手法多是猖獗残暴,敬王看着眼前之景,很难不联想到苏槐这个人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做得下这些事? 敬王抬头四下望了望远近的丛林,在夜色里呈一片浓墨黑灰色,他道:“他们应该不远了,继续找。” 此时,陆杳和苏槐正在深林某处,停下来处理伤势。 从谷地离开以后,两人就没停下来过。 因为知道要是动作慢了些,就极有可能会被人追赶上。 一路上两人的话也不多,苏槐在前带路,陆杳途遇林中有合适的药草时就顺手扯两把。 陆杳看着他背影,一直紧绷绷的,终于开口道:“苏槐,找个地方先疗伤。” 苏槐道:“再走一阵。天黑以后再说。” 陆杳之前就给他服下了止血疗伤的内服药,也知道眼下要是停下来疗伤,就是给对方更多的时间和可能性找到他们。 眼下他俩都不足以应付敬王的人马,那时候就不是伤不伤的问题,而是死不死的问题了。 遂陆杳不勉强,只道:“要是不行了,你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先停下来歇歇。” 苏槐道:“你觉得我不行?我什么时候不行?” 陆杳一听就知,这狗男人又是故意在岔开话题。 只是,这回她听着没有来气,她只感觉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给攥住了似的,窒得发慌,呼吸都有些涩然。 若不是为了她,他原也大可不必冒险来这一趟。 陆杳嘴上道:“人都有一两阵不行的时候。” 苏槐道:“哪次不是你先说不行不要不干了的?” 陆杳:“……” 她道:“看你一时半会确实死不了,还是闭嘴省点力气多走几步路吧。” 这一走就是走到天黑,两人才找地方休息。 要疗伤,就不得不生一堆小火。 两人都是耳听八方的,警觉得很。 陆杳宽了苏槐的衣裳,见着他后背上,臂膀上都是被野狼撕裂的伤。 还有那肩背上的旧伤,原本都开始结痂了,但还没完全长好,因着今天用力过猛,也全都裂开了。 说他伤不致命,可也伤得不轻。 今天那些野狼,但凡是近到他身的,都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那臂膀上的撕咬伤,几乎整一块皮肉都是松的。 背上最深的一道伤,深可见骨。 第907章 暂歇 陆杳随身带的药,先前已经给苏槐用去了不少,眼下根本就不够用的。 所以她一路上见着能用的草药,她都连带着采一些。 她将他伤得重处先用金疮药粉,相对比较轻的伤则用草药敷上。 她心知光这样是不行的,必须得尽快找到一个地方好好处理他的伤势才行。 她手里拿出最后一瓶金疮药,准备给他用时,冷不防被他捉住了手。 他回过头来把她看着,陆杳便问他:“怎么了吗?” 苏槐道:“都给我用了,你自己不用吗?” 陆杳一时没反应,他眼神往下移,看着她身上。陆杳自己便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衣服是被野狼给抓破了血,沁出几道血痕来。 陆杳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伤有轻重缓急你不知道吗?” 陆杳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也是坚决,又道:“后头还有你出力的地方,你要是不小心被敬王打死了,说不定我会被他抢了去继续联姻你信不信?” 苏槐松了手,转过头去,陆杳继续给他上药。 他道:“你的伤也要上药。” 陆杳道:“我知道,有草药,弄完你的我再弄我的。” 苏槐道:“莫留下疤。” 陆杳眉间不得舒展,嘴上却轻笑,道:“留疤了怎的,你就不要了?” 苏槐声音也低,失了许多精力和力气,道:“留疤了摸起来不舒服。” 陆杳道:“可你满背都是疤,我怎么没嫌摸起来不舒服?” 苏槐道:“那你摸起来舒服吗?” 陆杳道:“还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我们怎么活着出去。” 随之,两人听见拍打着翅膀的声音,都不说话了。 片刻,黑虎就循着光找来了,它也没乱嚎乱叫,安静地很,嘴里还叼来一块肉,过来就丢在火堆边。 显然是它自己猎来的。 它鼓着一双鹰眼,机警地四下瞧,约摸也知道现在到处都有人在找他们。 黑虎一身毛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黑得油油亮,而是有两分邋遢之感,毛发上还沾了黏糊糊的东西。 想也知道,它身上沾的那是血,它一双爪子都还是血红血红的。 白天群狼围攻的时候,它也没闲着,在上空扑腾着,瞅准时机就下去干。 毕竟之前在相府里跟灰灰打架是打出了经验来的,在它的利爪尖嘴下,还真干垮了两头狼。 后来陆杳和苏槐顾着赶路,一时没管它,眼下它才跑回来。 陆杳伸手摸了摸它,道:“黑虎,这次你立了大功。” 黑虎蹭了蹭她手心。 紧接着陆杳又道:“你去吧,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跟着我们。” 它若是一路跟着,若叫人发现,定是吸引了追兵来。它若是去别处,还能引开一部分追兵。 黑虎有些懵懂,挪着两腿打了两个摆子:娘你不要我了吗? 陆杳道:“这样安全稳妥一些。等平稳些了,你再回来。去吧。” 黑虎没磨蹭多久,终于还是转头飞走了。 陆杳和苏槐坐在火堆前,两人身染血迹,以往也不是没有落魄狼狈过,但是却没有一起搞得这么狼狈过。 陆杳继续给苏槐疗伤,苏槐则将黑虎弄来的肉架火上烤了。 火光映照着他俩,两人的神情皆是平定沉稳。 仿佛就是天塌了,也得等吃了这顿再说。 期间苏槐让她看火,他来给她上药。 陆杳不准,自己嚼烂了药草,揭开衣襟,几下将药草敷在身上便是了。 苏槐忽然问她道:“你的那药,现在可以吃了吗?” 他这提醒,陆杳才反应过来,从荷包里取出一瓶药,晃了晃,里面液体浑浊黏稠,她打开塞子,仰头一口就闷了下去。 苏槐又给她喂了烤肉,将口里那股子浓烈的腥味给压下去。 第908章 躲避 没多久,两人听见远处有动静,苏槐抬脚踩灭了火。 他起身牵着陆杳便往漆黑林中穿梭。 但也没走多远,他忽而伸手就捞过陆杳的腰,纵身提气,便蹬树而上。 陆杳不能运气,有苏槐携她一把,她也身轻如燕,两人踩着枝桠的动静极小,树枝只轻轻地晃了一晃。 转眼他俩便在接近树顶的高处坐了下来。 陆杳抬头就可远眺,看见大片的林木在淡淡星月下又深又黑。 可约摸百丈开外,有微弱的火光在林子里闪烁,正往这边移动而来。 到最后,那火光就亮在陆杳和苏槐的脚下方,被重重密叶给挡去了一大半。 那些甲胄士兵只顾举着火把四下搜寻,有人道:“那火堆还有余温,他们定没跑远,大家继续追!” 要是陆杳和苏槐继续往前走,身后时时有追兵,那也不是件省心的事。 两人在树上待了约摸个把时辰,那些人已经走得很远了,再见不到火光,也听不到动静。 周遭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两人从树上下来,苏槐便牵着陆杳,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一走就是半夜,后来陆杳终于开口问:“是去皇陵吗?” 上树的好处不仅能躲避追兵,视野开阔还能辨别方位。 眼下苏槐直截了当带她走的方向,可不就是皇陵那边? 陆杳知道,他定然也不是瞎走,是心里盘算好了才带她走的。 苏槐道:“去皇陵不好吗?” 陆杳道:“也好,要是我们出不去,就死在里边,躺他祖宗的棺材,往后他把你我当他祖宗来供奉,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苏槐道:“你不是说他不会杀你吗,你死什么死?要死也是我死,除非你想跟我一起死。” 陆杳道:“以前谁天天把一起死挂嘴边的?现在真有这机会了,你却又舍不得我死了吗?” 苏槐道:“我要是死了,你要把敬王烧下来给我。” 陆杳道:“你要是死了,我就继续与云金联姻,嫁给敬王。往后你一个人冷冰冰的长眠地下,我们在人世自在逍遥。” 两人嘴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呛着,一边往前走着,牵着的手却十指紧扣,感受着彼此手上脉搏的跳动,恨不得将对方的心跳也与自己的扣在一起。 两人走了一天两夜,期间避开数拨追兵。 陆杳感觉得到,苏槐牵着她的手牵得越来越紧,他体力已是有些勉强了。 终于离皇陵越来越近,苏槐转而带着她往背山坡的谷地走。 穿过谷地,谷地有河流,两人顺着河流一路往上游走,到了背山山脚。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陆杳看见那山脚下古藤杂草遍布,但是河水却是从那古藤里面流淌出来的。 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一处暗河口。 苏槐带着她就穿过藤障,进了那暗河口。 不料里面别有洞天。 这河道显然是有人工修凿的痕迹,河道两边还留下供人通行的通道。 苏槐走在前面,陆杳只能望着他的背影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苏槐道:“自古修建皇陵的,最后都会被镇于陵底不得出。打通陵底,是匠人们求生自保的必要手段。” 两人走过通道,进到皇陵地步,里面空间极大。 不光空间大,还有石床、石锅等器具,能很明显地看出当年匠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 陆杳扶着苏槐就去那石床上躺着,来不及歇口气,立马又去查看环境。 陆杳道:“这里有锅有水,这一路我也有采药,一会儿烧水好好处理你的伤,躺两天就会没事的。” 她边这样说着,边将外衣裹起来的包袱抖落在地,里面裹的全是她路遇的药草。 她的伤药已经没有了,只能靠这些药草疗伤。 只是话说出口,陆杳没能等来苏槐的答应。 她抬头往那石床上一看,见他躺得安安静静的,眼睛也阖上了。 陆杳唤道:“苏槐?” 第909章 好好睡一觉 下一刻陆杳手忙脚乱地趴去石床边,伸手就去探苏槐的气息。 或许是她也精疲力竭,整个人虚脱发慌,她探去的手指难免有些虚颤,待探到他呼吸犹在的时候,她手便无力地垂落回来,低头以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长吁一口气。 他只是晕死过去了。 他这个人是这样,不管他自己什么糟糕情况,他都一定会撑到把她安排好以后再倒下。 她缓了缓,方才勉强撑着身体缓缓起身,道:“你好好睡一觉。” 说罢,她便转身要走。 只是还不及往前挪动脚步,冷不防手腕被捉住。 陆杳愣了愣,连忙回头看他,他也没睁眼。 可到底是一直紧绷着精神,生怕她走了一般,便是昏死了也能强行找回一丝清醒,声音嘶哑道:“你要走?” 陆杳道:“我出去捡柴生火。” 片刻,他道:“别走太远。” 说着,就缓缓松了手垂下去,他又补充了一句:“太远危险。” 陆杳应他道:“我不走远。” 他似放了放心,再无应答。 陆杳原路出去,就近捡了些枯柴便回来,生起火,用石锅烧水,将药草分类清洗干净,先熬煮第一道药汁。 石锅里沸腾开,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味,将洞里原本的陈旧腐朽味驱散。 陆杳到石床边,把苏槐衣裳脱了,他的伤耽搁了两日,又红又肿。 他这伤口若是不清理干净,根本无法痊愈。 陆杳趁着锅里的药汁熬好放凉之际,她先用山泉汇聚起来的清冽河水给他把伤口粗略清理一遍。 而后再用药汁彻底清洗伤口,去除腐肉。 清洗出来的淤血血水流淌了一地。 他脸色也异常苍白。 陆杳聚精会神,清洗好伤处以后,又用藤皮里的筋线给他缝合伤口,重新敷上药泥。 她把他身上所有的伤都处理得细致又妥当。 直到敷好药泥,又灌他喝下一副药汤,陆杳都来不及管自己,一头歪在石床边就睡了过去。 两天没合眼,一直游走在路上,陆杳的体力和精神也消耗甚大,一直勉力支撑,直到此时此刻处理好他的情况,她一松懈,冷不防一头栽下便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也几乎与昏死了无异。 外头已经天黑了,里面火堆里还燃着火,一闪一烁的,驱散了不少这山野深秋夜里的清寒。 陆杳醒来时,周遭光线昏暗,火堆也快燃透了奄奄一息,不知什么时辰,她添了些柴火,身上钻肉刺骨的痛感使她清醒了不少。 她自己坐在火堆前,动作轻慢地解了衣裳,看见自己身前的伤痕,之前匆忙敷的草药都已经被血浸染成了黑色。 她清洗自己伤口时,那药汁过伤口就像蚂蚁在肉里啃噬一般,她一声不吭,只呼吸有些短促。 等处理完自身,她靠坐在石墩上缓了缓,许久手脚都是脱力到乏软发颤的。 她摸上石床,躺在苏槐身边,她想,她便是再发虚,抱他的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她搂着他的腰,歪头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他衣角。 陆杳一觉醒来,精神好了两分,但脸色有些不好。 她睁眼的第一时间就去摸苏槐的额头,果然已经发烧了。 陆杳又开始烧火熬药,用银针以及给他擦身降温。 待他稍稍稳定些以后,陆杳就去外面寻些吃的。 回来见他又烧了起来,陆杳又继续给他处理。 她自己头重脚轻的,摸了摸自己额头,然后也给自己灌了两碗汤药。 这偌大的陵底洞穴里,不分白天黑夜,后来陆杳也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一直守着苏槐,眼睛熬得通红,与他说话道:“以往伤得比这还重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眼下这点算什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连猛虎野狼都怕你,苏槐,你不会真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吧。” 她道:“都还没等敬王来,你要是就死了,那敬王估计睡着了都笑醒。苏槐,让敌人笑到最后,是你的做派吗?” 第910章 这样够不够? 陆杳丝毫没有懈怠,除了处理苏槐的烧热,还定时给他检查伤口,用熬好的浓药汁给他擦洗伤口的缝合处,最大可能地避免感染。 她想起她的大师父和夜藏前辈,想起夜藏前辈死的时候,想起大师父死的时候,想起那许多年里日日夜夜听见的大师父的喟叹和不甘。 当苏槐说起不要他们那样的结局时,她又何尝想要。 她便是心里曾怨愤着他,也曾感到满腔不甘,可从来没想过,要与他步师父们的后尘。 她不要那样的结局。 她与师父们不一样。 当她很清楚地想要把他牢牢抓住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朝他伸手了,她绝不会白白与他错过许多年。 陆杳边给他擦洗伤口,边低低道:“我们怎么可能会像他们一样的结局。” 照看完他,她又自己宽衣处理自己的。 身上错落着数道伤痕,最长的那道从胸口伸至脖底,虽用不着缝合,却也破皮见肉,甚为可怖。 只有处理好自己,保证自己不倒下,才能更好地照料他。 她每天还是要出去一趟,捡柴寻吃的。 有时候出去是晚上,有时候是白天。 林子里飞禽走兽多,比较好觅食。 填饱肚子才能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后来,夜里陆杳捡了柴火从外面回来,抬头就看见苏槐人正坐在石床上。 他已经醒了,从陆杳一进来,他就直直看着她,她抱着枯柴,站在了原地。 两人视线相对,彼此都没说话。 陆杳回了回神,才抬脚继续走,道:“你醒了。” 她走到火堆边把柴放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棍,然后又去河边洗手,再烧水熬药。 一切都有条有理,紊然不乱的样子。 她走到哪里,苏槐的眼神就跟到哪里。 苏槐开口道:“看见我醒来,你不是应该朝我飞扑过来吗?” 陆杳烧好水,才转身朝他走来,在石床边坐下,伸手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又拿住他手腕诊一诊他的脉,脉象也渐渐趋于平稳了。 陆杳深吸一口气,看他道:“你希望我怎么飞扑过来?” 苏槐道:“不曾见过你为了我欣喜若狂的样子。” 话音儿一落,苏槐就眼神就滞了滞。 他看见陆杳眼角红了。 越来越红。 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疲倦,本就布着红血丝,她眼睛一红,别是一番零落滋味。 苏槐伸手抚她眼角,她盯着他,声色依然平静,问:“你想要什么喜?什么狂?” 说罢,她忽然伸手搂住他,倾身就靠上去亲他。 一个初初醒来,一个满身疲惫,都是一副虚态,可亲到对方的那一刻,却好似能获得一些力气。 不如之前那般激狂热烈,只是温柔缠绵地吻。仿佛只有触碰到,内心才能被抚慰到。 亲了一会儿,陆杳抽身离了离他,眼眶通红地问他:“这样够不够?” 苏槐道:“不够。” 他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将她拉了回来,又吻了上去。 石锅里咕噜噜地沸腾着,冒着一股药气。 两人就坐在石床边,毫无保留地将仅有的力气用来亲吻对方。 后来,外面有振翅的声音,接着就有什么东西误打误撞地飞了进来。 陆杳这才如梦初醒,与苏槐分开,两人朝洞口那边一瞧,就见团黑漆漆的家伙正蹲在那里。 两人看着它,它也鼓着一双眼看着他俩。 它似乎一脸懵懂,还歪头看,约摸是搞不懂这两个人刚刚在干些什么。 陆杳被它这一打扰,方才的情绪不由淡了一些,道:“黑虎,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黑虎左右摆了摆身子,也不敢随便乱叫。 陆杳叫它往别处去它也去了,可想来不管飞多远,到最后它还是会偷偷回来找她。 黑虎都是晚上回来溜达,溜达了两个晚上才发现她的。 黑虎不吭声,转头又飞了出去。 没一会儿它就去而复返,嘴里还叼着个东西,献宝似的丢在地上,用爪子往前推了推:娘,给你。 陆杳一看,竟是只野兔。 这家伙向来有这么点习性,喜欢跟陆杳分享它的猎物。 第911章 提前承担家庭的重担 苏槐下床来,拿了那兔子,理一理就上火烤。 他问陆杳:“你的药有按时吃吗?” 陆杳点头道:“吃了。” 费力这么大力气弄来的灵犀药引子,怎能浪费。 几瓶药她都按时服下了。 苏槐道:“眼下有什么感觉?” 陆杳道:“镇气海的银针我尚未取,暂不知全貌,但体内较之前畅了两分。想来恢复也得有个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吃了东西,喝了药,两人上床休息。 这回陆杳靠在他怀里,一沾床便睡得又沉又熟。 大抵是终于安心了,才可放心睡一觉。 两人在这陵底洞穴里待了两日,互帮互助,相互给对方上药。 原本陆杳是想避开他自己动手的,反正这两天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苏槐道:“我都看过了。” 陆杳道:“你什么时候看的?” 苏槐道:“你睡着的时候。” 他又道:“我帮你弄。” 陆杳这才交他手上,宽了衣露出伤口。 他不似以往那般或言语或举止浪荡轻浮,只是注意着她的伤,动作轻到让陆杳感觉不到疼,只伤处有些微微的痒。 还有他的呼吸落在她肌肤上,让她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这回他倒老实,在陆杳的印象中,算是最老实的一次了,他除了给她上药疗伤,没再多碰一下其他地方,也没乱看。 给她弄完,他便将她衣襟拢好,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然后黑虎又会挑时候,总在这种情况下飞进来,看见苏槐给陆杳整理衣着的这一幕,瞪着一双鹰眼,嘴一松,嘴里叼着的猎物就啪嗒一下落地上了。 自从有了黑虎,打猎的事儿压根就用不着陆杳操心了,她最多也就天黑以后出去捡捡柴。 而黑虎一天往这里跑两趟,不是送野兔就是送野鸟。 看它那任劳任怨的样子,好似已经提前进入了反哺阶段,并且它似乎还适应得不错。 眼下,黑虎叼回来的可不就是只野鸟。 野鸟都被它打掉了不少的鸟毛,身上剩下的鸟毛稀稀拉拉。 黑虎原本兴冲冲地来,结果撞见它娘跟这野男人拉拉扯扯的,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它挥挥翅膀,转头就走。 那副形容,沧桑中透着一丝稳重,仿佛在说:我还忙,就这将就吃吧。 它可不就忙,提前早早承担起家庭的重担,现在不光要养活它自己,还要养活一家。 陆杳道:“黑虎。” 黑虎扭头回来,眼神亮了一下:娘总是顾着那个魔鬼,终于肯睬它了? 陆杳对它招手,“你过来。” 黑虎连忙颠颠地过来,陆杳伸手摸它,它就一个劲地拿头往她手心里蹭,摸得它从头到脚真舒服啊。 好好的一只鹰,是肉眼可见地被陆杳摸得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陆杳道:“多谢。” 黑虎被安慰到了,飞走的时候是欢欢实实的。 到晚上,也不知道它去哪个洞里掏出来的一条蛇,叼回来献宝似的丢在两人面前:吃吧! 陆杳也十分领它的情,把蛇皮剐了,料理干净,煮了一锅肉羹,还丢点相宜的药草进去,算是个简单粗暴的药膳羹吧。 苏槐人虽然清醒了,但他身上的伤况最好还是静养。 后来有黑虎放哨,陆杳便与它一起到外面捡柴采药。 这日,她和黑虎从外面回来,没带木柴也没带草药,只带了一副甲胄和一把佩刀。 不用问也知,这是敬王的人所穿戴的行头。 苏槐问她:“在离这多远的地方弄的这些?” 陆杳道:“差不多十里远的地方。这里虽然隐秘,但敬王的人马在紧密搜山,找到这里来是必然的。” 随后两人一如平常地吃东西喝药。 苏槐道:“你身体还有多久能恢复?” 陆杳道:“相爷放手到这里来冒险,我以为以相爷的做派,定然还会备后手。现在却指着我多久恢复吗?” 苏槐道:“你不就是我的后手吗?” 陆杳道:“莫不是想着我身体恢复以后,就能护着你一路杀出去?” 苏槐道:“我看也不是不可。” 第912章 后路 苏槐抬头看了看洞穴顶,那石壁侧边有一道石梯延伸往上。 这一点陆杳早就观察过,既然这陵底是匠人们逃生的通道,那这里与上面的皇陵必然是通的。 陆杳道:“莫不是要往上走?到时候若是被发现,敬王的人从皇陵上下夹击,你我腹背受敌,不是个好路子。” 苏槐道:“开山凿陵,必有各处承重点。毁了承重点,皇陵则塌。” 陆杳瞬时了然。 这偌大的皇陵要是塌了,敬王的人马必然混乱。 人马一乱,缺口就多,到时候他们出山便容易得多。 再者,敬王带大众人马进山,结果却导致皇陵塌毁,他回朝以后怕是也不好交代。 所以,什么靠她护着杀出去,毁陵才是苏槐抽身而退的打算。 原本这些凭他一人之力就可以办到,只是没想到进了山里又是遇虎又是杀狼的,元气未愈,加上他这伤口好不容易被陆杳挽救回来,再轻易折腾不得。 确实,这样一来,陆杳的恢复状况就比较紧要了。 这两天,她已明显感觉到体内的气越来越顺畅,说明灵犀角精血于她确确是效用非凡的。 只不过究竟恢复到何种程度,她也不知道。 眼下形势已然这样,她也需得取针试试了。 她自己抬手,将脑后的银针捻住,闭气缓缓将银针抽出。 甫一取针,那气海便犹如投石惊浪一般,开始翻腾,并朝四肢百骸涌去。 陆杳一时没收住,瞳仁霎时被冲撞得一片赤红。 她立马收敛内息,运气自行调理。 这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到最后,她逼出一身汗,睁眼时,瞳仁已恢复正常,但脸色较之前还白了两分。 陆杳看向苏槐,道:“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果然她要想完全恢复是需要时间的。 这走火入魔不是中毒,药一下去立刻就能解。她的内息功力都是需要慢慢运化的,才能把体内的伐乱之气理顺。 苏槐问:“恢复了几成?” 陆杳道:“至多两成。” 眼下取了银针,也没有走火入魔之征兆,已然是很不错了。 陆杳神色清明,看着苏槐又道:“既然不行,那就用我的法子吧。” 她声音平缓道:“还记得以前在南淮城郊那次吗,我和敬王跌落坡崖,你追了下来。你若不是顾着我,敬王早被你杀了,结果他却趁此时机而逃。” 她道:“而今,你与他换个位置。我去引他注意,你趁机离开。” 两人之间格外的平静,苏槐许久没答她。 陆杳又道:“至于我,你就大可不必担心,你只需担心你自己。 “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你不死,我便不会死。他应是还指望着拿我做要挟你的棋子。 “敬王的死敌就你一个,我与他都算不上敌人,甚至于有可能你死了我在他手上都不会死。 “你只要顺利离开此地,过后你我再会和。你莫忘了,待我恢复,他便是想拦也拦不住我。” 她拿着棍子拨了拨面前的火,道:“到时候我们便在南淮会和吧,或者说两国开起战来了,你人在何处,我便去何处寻你。” 他还是不说话。 陆杳便问他:“你觉得如何?” 苏槐终于抬眸看着她,道:“你心里都盘算好了,你还问我如何吗?” 陆杳笑了笑,容色在温暖的火光下显得极是柔丽,挑眉道:“还不是考虑到堂堂相爷最后还得靠个女子救命,怕相爷面子上抹不开。” 可话锋一转,又道:“但以相爷的肚量,当个废物都当得坦坦荡荡,靠女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所爱之人都是极有主意的。 两人从来都是有事干事,又惯常是衡量利弊、分个轻重的性子。 眼下灵犀角已经拿到手了,精血也已经给陆杳作药引子服下了,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留住命回去。 既然原先计划的这条路子出了岔子暂时不好走,那就另走一条路子。 苏槐怎不了解她,她在与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更或者,在她从外面带回来这副甲胄行头时,她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第913章 未曾变过 陆杳亦是抬起头来,与苏槐视线相对,她道:“苏槐,你信我吗?” 最终,苏槐道:“不需你来寻我,我会去接你。” 陆杳又笑,勾着唇角,道:“也行。” 话音儿一落,她忽然欺身上前,勾着他头就亲他。 两人忽如干柴着烈火一般,吻得热烈激狂,口里都漫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没纠缠多久,陆杳亲了亲他下巴,额头抵着他的,似还笑,她一笑,那眉间眼角,以及那一抹唇弯里,不尽春意。 她又道:“我等你便是。” 说完,她便抽身而起,将那股子缠绵意味收敛得干干净净。 苏槐道:“将灵犀角带上。” 陆杳抬脚往外走,甚至都没再回头看苏槐一眼。 她只是边走边道:“苏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舍不得你死。” “我也不要像我师父和你师父那样的结局。”她的声音穿透洞口遍布生长的古藤,平静而又笃定。 随后她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们与师父们是不同的。 他不是夜藏前辈,她也不是大师父,他爱她爱得直白热烈;而她是迷茫过、不甘过,可是关于他,未曾变过。 她比谁都知道遗憾和错过是一件多么耽误人的事。 她不要那样的结局。 她希望他好,希望他活着,希望他长命百岁,哪怕他是天下人都认为的恶魔。 苏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那种被眷顾着的感觉,竟让他有些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应她道:“那我岂能不让你如愿。” 大批的人马将搜寻的范围一再缩小,已经聚集在了皇陵下。 各处林子里,都有人擒着火把,大多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只稀稀疏疏地亮着微光,还断断续续、若隐若现。 最近的一支队伍已经搜到离暗河陵底只剩下几里距离了。 有一道黑影在林间平稳地飞掠而过,随之突然听到后面一名士兵的惊呼声。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那名士兵竟被一只鹰给抓住了,那利爪穿透了甲胄,直接把那士兵双脚离地地拖行数十丈。 其他士兵即可来追,黑鹰一松爪,那士兵就摔滚在了地上,吃痛哀嚎不已。 士兵们哪能抓得住那鹰,只听一声清越的鹰啸平地而起,直冲长空。 众人举着火把仰头观望,眼睁睁地见它在上空盘旋不止。 盘旋数周以后,它便扬长而去,士兵们见状,立刻呼道:“追!” 敬王爷有令,这些天山里有一只黑鹰时常出没,多半是敌人的耳目,倘若发现了它,则立刻追踪它的去处。 于是乎,附近搜寻的其他士兵,闻声也都被召集,追着那黑鹰而去。 这时,有士兵匆匆来禀敬王,道:“王爷,我等发现了那只鹰,它袭击了咱们的人就逃之夭夭了!” 敬王抬头望着夜空,道:“我听见了,在何处发现的?” 士兵道:“在皇陵的西南边背山面!” 敬王道:“那附近仔细搜过了吗?” 士兵答道:“附近所有人手已全部召集,追那黑鹰去处了!” 敬王一听,转头看向那士兵,眼神里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道:“我问你那附近都仔细搜过了吗?” 士兵一吓,立马跪倒在地,声音一颤,道:“先前王爷吩咐看紧那只鹰,我等、我等……” 敬王神色清肃,儒雅的眉宇间如染薄霜,打断道:“来人!” 身边的士兵统领立刻上前听令。 敬王道:“召集附近所有人手,去西南边的背山面!” 敬王也骑上马,亲自打马往那方向去。 一时间,林子里火光重重,甲胄的冰冷金属声摩擦不绝,队伍人影也在林中火光下穿梭不绝。 那只鹰是很蹊跷,所以敬王让人看紧了。 它若出没,那他要找的人多半在附近。 可这些天以来,那只鹰突然就消失了,今天晚上又突然出现袭击士兵,很明显应该重点搜查的地方是它出现的地方,而不是盲目地追着它去。 只是众士兵在林中盘桓多日,人疲马钝的,一看见那鹰出现了,好不容易有了新发现就只管去追,全然没顾上动动脑子想想。 第914章 判断失误 敬王纵马跑到半路,就听见前方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 他当即带人加快速度往前奔去。 结果一到地方,就看见火把散落在地,地上还躺着几名搜寻的士兵尸体。 一道人影正极快地一闪而过,转眼就往密林深处逃了。 能有这般身手的,除了苏相还能有谁。 敬王心头起伏,令道:“全力追拿此人!” 当天夜里,整个皇陵方圆三十里之地,皆是火光如龙一般在山里盘旋涌动。 整个搜查的士兵队伍从各方迅速汇聚而来,将那包围圈一再缩小。 那人影移动得快,各拨士兵屡次快要追上他,却又被他给摆脱了。 如此整整忙活了大半夜,终于将人困在皇陵东边的半山腰上。 彼时,天色已然发白,将丛林的夜色渐渐驱散了去。 敬王快马赶到,那熊熊火光把林子照得透亮,他远远便看见,自己的人马已经将其围死,并且刀剑相向,弓箭齐备,形势一触即发。 敬王依稀看见一抹人影立于其中,背着身,便是不见其面,也觉他气度泰然。 敬王心头莫名有异,又驱马往前跑了一段。 被围死的人闻到马蹄声,转过身来,火光下那模样清晰可见。 一时间敬王的神情讳莫如深。 陆杳先开口道:“敬王爷,别来无恙。” 敬王道:“陆姑娘,好久不见。” 在看到她的这一刻,敬王就知是中计了,立刻下令封山继续搜查。 他知道,苏槐若是再不行动,他的人马搜到他那是迟早必然的事。 所以要是不想坐以待毙,苏槐必须趁还有活动的余地和范围抓住时机杀出重围。 他在得知暴露行踪的只有一人时,也能理解,毕竟两个人一同出现更容易惹人注意,若是分头行动还能有更多的生机。 但是他没想到眼下围堵住的竟然是陆杳。 大抵是因为亲眼见到此人身法极快,若是不加以重兵,只怕要被他突出重围了,所以敬王才想当然的认为暴露的是苏槐。 结果竟是判断失误了。 敬王道:“苏相在何处?” 陆杳道:“说真的,此刻我也不知。” 敬王道:“他竟舍得让你身处险地。” 陆杳道:“你还不知道他么,素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你见他对谁心慈手软过?” 敬王道:“我以为你于他是不同的。” 陆杳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与他而今还不甚相干。与其说他让我身处险地,不如说生死关头、各跑各路。敬王要杀他,我若跟着他岂不是更加凶险吗?” 火光映照着敬王的脸,那双眼睛不似以往谈风论月时的那般含着春风笑意,而是一派暗潮平波。 他不喜不怒道:“陆姑娘好生会辩。” 天亮了,陆杳依然被人团团围困住,寸步不得离。 敬王在自己的人马搜出结果之前,一直把陆杳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陆杳道:“能让我靠树坐一下吗?” 这些围困她的士兵置若罔闻。 敬王见她脸色异于平常的苍白,身上衣裳也有被抓破的血痕,思及之前被屠的那狼群,道:“把那棵树砍了,留个桩子给她坐着休息。” 陆杳:“……” 这是怕她爬树逃跑吗? 于是士兵三下五除二就砍了一棵树,让她过去坐。 周遭依然是重重士兵围着她。 敬王低头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身边随从,道:“拿过去给她。” 随从只好接过披风,走进包围圈,递给了陆杳。 陆杳道:“敬王不愧是心怀宽广仁慈。” 敬王道:“毕竟照两国盟约,陆姑娘也是即将与我联姻之人,何况你我又是旧识,我理应照拂着。” 陆杳身上衣裳破了,浸着血痕,又脏又狼狈的,就她恢复的那一两成功力,昨晚遛这些士兵遛了一晚,也跑得乏了,眼下很有些精神不济。 她也就不客气,接过披风裹在自己身上,倚着树桩闭目休息。 第915章 不会有更多的收获 士兵们心里不平衡,大家伙追了一晚上才追到此女,累得一晚上没合眼,又饥肠辘辘的,现在倒好,此女子竟然靠着木桩就睡了。 敬王就一直亲自看守着陆杳,以以往苏相对她的看重而言,他就不信苏相当真放心让她落在自己手上。 这一搜山,又搜到了将近天黑时分。 结果直到天黑,都没搜到苏槐的踪迹。 倒是搜去了陵底,发现他曾待过的地方,有生火煮汤的痕迹。 只不过等他们去时,哪还有人影。 彼时,士兵去打了猎来,林中生起火,敬王就坐在火堆前烤火,随从在旁烤着烤肉。 敬王道:“我的小白,是被你们给杀了。” 陆杳从披风底下拿出那截灵犀角来,道:“原只是取角,无意伤它性命。只是它呼唤招引同伴,为了自保,只得如此。敬王的人不也是被它的叫声给吸引过去的吗?” 敬王道:“旁人取它角,无异于要它的命。这角,也是当初我应下了的,姑娘救我一命,我愿将此角相赠以报恩情。 “姑娘若来我云金寻得我,只要开口,我便亲自取角交到姑娘手上,又奈何会有这样的结果。” 陆杳道:“敬王若是不掺杂别的目的,只是单纯想报我救命之恩赠我这灵犀角,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 顿了顿,她又道:“如今敬王以联姻的方式让我入云金,成为你屯兵开战的名头,这是报恩吗?” 敬王道:“我愿将灵犀角奉上,以还姑娘恩情,至于其他的,我无意伤害姑娘。只是姑娘因在苏相身边,树欲静而风不止,才有今天的局面。” 陆杳点点头,道:“可现在他都丢下我跑了,敬王为何还扣着我?” 敬王道:“他若当真丢下姑娘跑了,眼下正逢乱世,各处都不太平,我又岂能让姑娘流落在外涉险。等诸事太平了,到时候姑娘想要去往何处,我定当亲自护送。” 陆杳道:“敬王真是又做好事又留名。” 肉烤好了,敬王让随从分一些拿去给她。 陆杳接过来,毫不含糊地填饱肚子。 后来士兵就回来禀报搜查的结果,道:“王爷,我等在皇陵底下的那暗河河道口里发现有停留的痕迹。” 敬王看向陆杳,道:“你们之前就躲在那里吗?” 陆杳道:“我被狼抓咬伤了,他把我放那里待了两日。” 敬王道:“他呢?” 陆杳道:“起初倒是在,后来我一觉醒来,哪有他人影。我这不是出来找不到人想下山,结果倒先被你们给找到了吗?” 敬王道:“可先前姑娘还说你们是生死关头、各跑各路。” 陆杳抬起头看他,一脸诧异,道:“他都丢下我跑了,难道这还不是各跑各路吗?” 敬王不再说什么。 陆杳又问:“还有肉吗?” 敬王把他手上那份也让人给她送了过去。 陵底暗河方圆三十里内,又搜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结果,他一点也不诧异。 或者说,在看见陆杳的那一刻,他就晓得这一趟不会再有更多的收获了。 只是他实在不甘心。 本以为这次绝佳的机会,定能将苏槐擒获。 可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捱到半夜的时候,敬王才终于道:“回吧。” 陆杳自然也跟着一起被带下山。 各队人马收拢回来,连夜回了京都。 这次这阵仗闹得很大,守卫京畿的数万将士都调动了,全都去往皇陵那一带搜山,结果却空手而归。 朝中对此颇有异议。 前方战线两军已经开战了,可这个时候敬王不在前线坐镇、偷偷回京不说,还派兵把皇陵弄得个乌烟瘴气。 主要是没有抓住那目标,若是抓住了,朝中只怕又是另一番普天同庆的气象。 第916章 都揣着明白 当晚回京以后,陆杳直接被扣押进了敬王府。 敬王连夜进宫之前,还命人请了个大夫来给她看伤。 敬王面见云金皇帝以后,难免受责备一番。 云金皇帝对当下这局面也深感恼火,原本以为他们此番是做足了准备、定能让对方措手不及,可实际上焲朝竟也不声不响地偷偷备战了。 云金皇帝由最初的成竹在胸变成现在的忧心忡忡,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急躁了些。 皇帝对敬王道:“眼下两军开战,你不在军中,我三军气势何在?你可知,我朝已经连输两城了?” 敬王道:“是儿臣之过,儿臣即刻便启程去往前线。” 派兵搜查皇陵,敬王最初也没说是为了捉拿焲朝的苏相,只说是有焲朝的奸细混入京中,逃窜至了皇陵一带。 他也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会大肆宣扬。否则人人都知道了,结果到最后却无功而返,岂不更是让人失望? 敬王一回王府,草草休整一下,就又准备启程赶路。 他带上陆杳,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陆杳在敬王府时,好好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临时拿来的衣裳,素净清丽,只气色不太好。 她没有行李,随身也就那只灵犀角。 敬王要带她上路,她也十分配合。 马车都驶出城许远的距离了,敬王方才开口道:“陆姑娘真是沉得住气,什么都不问。” 陆杳道:“敬王也真是好气量,怎么现在放心让我同乘了?就不怕我擒了你好脱身吗?” 敬王道:“陆姑娘难道不想去前线吗?” 之前在皇陵的时候,敬王不曾让陆杳近身,有什么东西都是叫随从转手给她,便是为了防她挟持。 这一点陆杳清楚得很。 当然敬王同样也清楚,这陆姑娘自然知道他是要去往前线的,所以她才什么都不问,还这么配合。 对方想什么,他俩都心如明镜似的。 陆杳道:“来云金该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我自是要回去我的地方去。能得敬王捎上一程,我不胜感激。” 敬王道:“这灵犀角里的精血,陆姑娘已经取用了吗?” 陆杳道:“得敬王指点,已经取用了。” 敬王转而道:“没想到陆姑娘的身手很快,我那么多人,追了陆姑娘一个晚上,才把陆姑娘追堵上。” 他神色温煦地看着陆杳,又道:“陆姑娘真是一次一次地让我大开眼界。” 陆杳一脸坦然,道:“逃命谁不快?上回在南淮被追杀,敬王逃得慢吗?要说我还是不如敬王身手快,就上回滚下斜坡以后,敬王人就没了踪影,连苏槐都没能追上。” 敬王笑笑,道:“陆姑娘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 随后他又道:“眼下姑娘有伤在身,大夫给的药得按时吃。伤处也要勤用药,这狼爪抓伤,不可大意。复原起来,也比其他伤要慢些。” 陆杳道:“谢敬王提醒。” 敬王道:“那狼群的尸体我也见过了,大大小小三十余,竟无一生还。” 陆杳不作理会。 敬王道:“寻常狼群便已经很难对付,更何况是三十余的大狼群。如此凶猛野兽,怕是身怀绝技之人,在那等情况下也难以全身而退。” 陆杳道:“再加上敬王步步紧逼,看我这样子便知,确实是去了半条命。” 敬王道:“陆姑娘伤得这般,那苏相呢?他可有受伤?” 陆杳闭目养神,道:“你索性直接问这最后一个问题,何必绕那么个弯子。” 敬王被她拆穿也毫不尴尬,温煦道:“先叙前因,再问后果,这样比较不那么唐突。” 陆杳道:“你觉得他会受伤吗?” 敬王道:“究竟是他抛下了你,还是你为了掩护他?” 陆杳道:“要不下次见了面,你问问他。” 她累极,便没再与他虚与委蛇,自己歪在一边睡了去。 第917章 看好她 一连数日,陆杳在马车里都是甚少言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 一路上都有重兵随行护送,她虽与敬王一辆马车,但若是挟持他,以她目前的状态,脱身的可能性并不大。 横竖都是要去前线的,他们的线路也不冲突。 加上陆杳身上有伤,她知道怎么顾惜自己,所以还是多休息少折腾,权当疗养身体了。 前线战事吃紧,敬王在路上就频繁收到前线的战报。 敬王询问敌军情况,道:“那苏相可有回营领军?” 报兵应道:“敌方大将主战,未曾有苏相亲自领兵上阵。咱们的探子也没探到他在军中的消息。” 那就是还没回。 敬王离营的时候就已将三军作战部署好,他的部署环环相扣,结果战报上得知,焲朝大军却是步步稳扎,还找到他云金大将的作战破绽,从而才一口气连夺两城。 他知道,苏相离营时自也部署好了一切。 苏相定然是将他云金的大将都仔细摸查了解过,否则不可能有这等谋算。 敬王路上不得闲,观战报、谋策略,快马军机是一道一道往前线送。 有了他的嘱托和布置,前方将士士气上扬,战况也稳住了。 敬王身边那些人,就跟防贼似的防着陆杳。 生怕她来打探军机。 平时敬王和她乘坐马车在路上时,从不谈论军事,等到了地方歇脚时,那些个随从但凡看见陆杳打敬王门前路过,都得亮一亮刀刃。 陆杳寡淡地看他们一眼,然后回自个房间歇息去了。 她又无意打探军机,她现在都还是个人质,操那份闲心作甚? 伤养好了吗?功力恢复了吗?饭吃得太饱了吗? 敬王这人虽然君子不像个君子的,但对人质也不算太坏。 不仅路上会找大夫给她看伤,还找了个侍女来,方便给她换药,以及照看她的生活起居。 那侍女脚下轻便,会功夫。 想必女使还有个任务,那就是看好她。 眼下,侍女在房中给陆杳换药。 她的伤口这阵子还算将息,开始结疤,只不过每次换药,也还是会有些血水。 侍女道:“听说与姑娘一起来云金的是鼎鼎大名的苏相,有苏相在,怎么会让姑娘受这么重的伤?” 陆杳道:“你听说他鼎鼎大名,是哪方面的鼎鼎大名?” 侍女道:“听说此人杀伐果决,雷霆手段,令人闻风丧胆。” 陆杳道:“怎么听都不是什么温柔良善之辈,反倒有两分狼心狗肺是吧。” 侍女默了默,道:“在姑娘眼中,苏相竟是那样的人么?” 陆杳道:“那不然他是怎么把我一个人撂下的?” 侍女道:“姑娘还是不要多想,先好好养伤吧。” 陆杳道:“我没有多想,不是你先提起这些事的吗?” 侍女道:“姑娘这伤还是不要留疤的好。” 陆杳道:“要想不留疤,还得换人。” 侍女愣了愣,道:“是我哪里伺候姑娘伺候得不妥吗?” 陆杳道:“你多虑了,我是指换个大夫。” 敬王也不避讳,想起来就会问侍女陆杳的情况,侍女都知无不答。 关于前线的战事,敬王没有让陆杳知晓。整日都有人看着她,她也着实耳目闭塞。 唯有侍女给陆杳换药的时候会同她拉扯两句。 比如她道:“姑娘别想着苏相会来救你了,他现在都回去了焲军大营了。” 陆杳动了动眉头,没说话。 侍女又道:“不过回去了又能如何,敬王照样能将他击败。” 陆杳道:“还是敬王天下无敌厉害。” 侍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当真这样觉得?” 陆杳也看了看她,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侍女便不再说话。 对陆杳来说,这侍女也确实是得心应手。 她从别处听不来消息,但侍女多少总能够透露一两句。 虽然言辞中都是夸赞敬王的多,陆杳却能听到点前方最新的进展。 第918章 端城 苏槐顺利回营了,只不过他没有阵前主战,但焲军那边也因为有他坐镇而士气高昂。 陆杳想,他伤得不轻,需要时间调养,不现身于阵前才好。 只要知道他已经回去了,她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后来陆杳随敬王到了一个叫端城的地方。 敬王就在端城落脚。 而云金前线的一部分将领们,已然快马抵达端城,在城中等候。 敬王当即就与他们会和,然后商议军机要事,一直到天晚。 当天刚到,陆杳就被安顿在一座宅子里。 后院房中布置得干净整洁,桌椅床被一应俱全。 敬王从议事厅出来时,夜色已经笼罩下来了。 他向左右询问起陆杳的情况,随从答道:“陆姑娘从进小院入房中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听侍女说,她在房中用了饭,换了药,就一直在休息。” 随后敬王就去了陆杳那院子里。 房里亮着灯,侍女在门边守着。 敬王踏进房里来时,侍女正要开口,敬王示意她别出声。 他转而便看见陆杳坐在那坐榻上,安安静静、纹丝不动,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一般。 敬王也没吵着她,自行在桌边坐下,亦是安静。 后来陆杳深吐纳一口气,似醒转了过来,缓缓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他。 敬王道:“陆姑娘很热吗?” 陆杳道:“不热。” 敬王道:“那为何额头上都是汗?” 陆杳道:“虚的。” 她每隔几日便会调理运化内息,逼出来的汗既是虚汗,也是她极力引导梳理体内伐乱时必要的消耗。 侍女对此也已经习惯了,每次在她打坐完出汗的时候,都会递上一块巾子。 陆杳边擦汗,边听敬王道:“你受了伤,又这一路劳累奔波,应是亏损了元气。眼下安顿下来,是该好好补补了。” 陆杳道:“王爷事情忙完了?” 敬王道:“才只是开始,谈何忙完。我们得在这里落脚些时日了。” 陆杳不置可否。 敬王看着她,又道:“这里是端城。” 陆杳没什么反应,他再道:“离前线战场只隔一座城。” 陆杳压根不接他话茬儿,敬王也没觉得无趣,自顾自翻了个茶杯,倒杯茶饮了两口,道:“苏相正主战攻我城池,就是不知他若知道你在这端城,会是个什么反应。陆姑娘觉得他会来接你么?” 陆杳道:“我也好奇,要不我们都等等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来接我。” 狗男人若是来,这敬王想必是布着天罗地网等着他呢。 眼下横竖已经拿到了灵犀角,也服下了角中精血,接下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还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是以,敬王让把陆杳在端城的消息放了出去,一连等了好几天,焲军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敬王有些遗憾,与陆杳道:“难不成苏相当真不要陆姑娘了么?” 陆杳道:“听这语气王爷比自己被抛弃还要难过。” 敬王拂了拂袖摆,笑道:“若苏相当真是不要,陆姑娘便是留下也是好的。” 陆杳道:“除了他和王爷这里以外,我还没地方可去了吗?” 敬王忽转了个话题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陆姑娘解惑。” 陆杳道:“什么解不解惑的,敬王抬举我了。” 敬王道:“陆姑娘是能人,总是一再让我错估了姑娘。既然姑娘已经得到了灵犀角,为何还愿意一路跟着而不自行离去?陆姑娘是另有打算吗?” 陆杳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道:“这一路重兵随行把守,敬王准我自行离去吗?” 敬王道:“可据我所知,陆姑娘能耐非凡,你若是想走,我怕是轻易拦不住你。” 陆杳一脸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敬王思忖着道:“你们江湖上的事,此前我略听说了一二。” 顿了顿他又道,“你师父的事,我感到很遗憾。那时我若是在大焲,我定愿竭尽全力相帮。” 他神色里几分真诚,也有几分真的遗憾。 第919章 会编才会赢 陆杳不为所动,道:“敬王说这些是何意?” 敬王道:“你我虽交集甚少,可也算一同历经生死,我一直视姑娘为知己,姑娘若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不过到底也用不着我,有苏相出面,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他都游刃有余。 “那阵子,我听说江湖上出了两个魔女,短短半月内血洗各大门派,便是因为陆姑娘的师父惨遭他们毒手,是这样吧。” 陆杳并不接话,敬王道:“陆姑娘便是江湖所说的血洗各大门派的魔女之一。如此能耐,我便是拍派再多的人,恐怕也不是姑娘对手。” 陆杳听来听去,又不是傻的,原来这货是想探她的底。 陆杳神色坦然,顺口拈来道:“那你误会了,血洗门派的不是我,被江湖门派所害的是我朋友的大师父。” 敬王故作诧异:“什么?竟然不是陆姑娘?” 陆杳一声嗟叹:“我朋友杀疯了,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奈何我又是个讲义气的,不能丢下她不管,所以她负责杀,我负责跟她身后,一不小心搏了个虚名而已。” 跟姬无瑕一起行走江湖,她明白一个真理,那就是:会编才会赢。 敬王更加诧异了,道:“竟是这样吗?可此前我见那位姑娘好似也听陆姑娘你的,要跟理应也是她跟在你身后才对。” 陆杳道:“此前我那朋友杀起人来如砍白菜,而我却不得不狼狈逃窜,敬王也是亲眼所见的。我若是杀在前头的那一个,那日敬王还能顺利将我挟持出城吗?” 她看着敬王,又道:“一个是江湖传言,一个是亲眼所见,敬王更信哪一个呢? “何况敬王远在云金,所得消息也都是从别人的耳目和口口相传得来的,不见得就一点没有出入。” 敬王见她一副侃侃道来的态度,并且从神情到语气里不见一丝半毫的虚假之态。 敬王点点头,道:“陆姑娘说得也是。看来此事确实还有待查证。” 陆杳道:“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此行见到敬王,还有一事。” 敬王道:“何事?” 陆杳道:“上回我朋友替敬王杀敌,一颗人头一千两,她一共杀了一百二十九人,合计十二万九千两,这次我朋友特意嘱咐,不要忘记问敬王结账。” 这话叫守在门外的随从听见了,冷哼一声,道:“十二万九千两的,都够大军一两个月的开支了,姑娘可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陆杳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调到敬王身边干事吗?” 随从自然是知道的,还不是因为敬王爷身边的旧人都死了。 陆杳又道:“要不是那十几万两,此时你应该在皇陵替你家王爷守陵。” 随从喝道:“你大胆!” 这一路上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就是仗着王爷纵容她,她才敢如此放肆! 陆杳却对敬王道:“你这狗腿子不太行。” 敬王耐心讨教道:“哪里不行?” 陆杳顺口即来:“要是苏槐的人,如此聒噪的都被他打个半死,后来也打老实了。 “苏槐向来言必行行必果,他应下的事,若是找上门去,二话不说,已经开始去筹钱了。 “难怪敬王与他博弈总是逊了一筹,由此可见一斑。” 敬王微微笑道:“我也没说我要赖账。” 陆杳道:“那便折算成银票给我吧,交易是在南淮做的,银票就兑成我们那边的银票吧。” 敬王道:“只是我眼下没钱。” 陆杳道:“当初苏槐请我朋友办事时都是爽快给钱的,可不像敬王这般。更何况我还听说敬王手里有矿。” 敬王叹息一声,道:“当下这时局,正是交战之际,银票哪有那么好兑,便是矿上运银来,也得需要一定的时间。” 陆杳道:“那便请敬王尽快去凑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920章 看清局势 敬王只好无奈起身离去,只是出门之际顿了顿,又回头与她笑道:“陆姑娘真是会聊天,不知不觉就被陆姑娘下了逐客令,让我险些忘了我也还有件事。” 陆杳道:“敬王请讲。” 敬王道:“陆姑娘原先便身体抱恙吗,用灵犀角是治疗什么?” 陆杳张口即来:“原先是有点顽疾。” 敬王道:“是何顽疾?” 陆杳道:“有半夜惊厥梦游之症。” 这病既发生在半夜,旁人哪有机会见到,只管凭她说。 于是敬王无言了片刻,才道:“竟还有这样的病症。” 陆杳道:“听镇上的老大夫说,灵犀角可以镇魂魄定心神,乃世间不可多得的良药。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寻药,以解我多年困顿。” 敬王道:“只是这样吗?” 陆杳道:“灵犀角还能强身健体,可解我体弱之症。” 敬王道:“陆姑娘还体虚?从前倒没有看出来。” 陆杳道:“这也不怪敬王,毕竟敬王不是大夫。” 敬王默了默,道:“以前不知道,但而今却是肉眼可见陆姑娘着实虚,那灵犀角精血虽已被陆姑娘服用了,角壳也可磨成粉入药,总归是聊胜于无。” 陆杳道:“多谢敬王提醒。” 然后敬王便出门离去了。 他不温不火,脾气好极,身边的随从却是被气得不轻。 随从道:“她是与苏相为伍的女子,狡猾如斯,如今落为人质,王爷为何还对她如此客气?” 敬王道:“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救命恩情,以礼待之,有何不妥?” 随从动了动口,欲言又止。 敬王素来温润儒雅,对人质以礼相待没有问题,可分明有些过于纵容了那女子。 大焲云金两军阵前交战激烈,这时候敬王又散了一消息出去。 道是远赴云金联姻的女子已经找到了,眼下就在云金的阵营里。 敬王甚至还传书于焲朝朝廷,既然失散的联姻女子已然寻到,那这两国的联姻就仍是有效的。 只要两国休战,一切还按照原国书盟约上的条例来履行。 此次总归是场误会,若能重归于好,就再皆大欢喜不过。 云金为表歉意化解这场误会,愿意将眼下焲军攻占下来的两座城池做为诚意归入大焲的版图。 这消息一经传开,不仅焲朝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就连云金阵营中也震惊不已。 将士们非常不理解,当初让做充分准备的是敬王,眼下竟然又愿意割城求好了? 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营中也有住持大局、看清局势的将军。 那将军道:“诸位稍安勿躁,王爷同咱们辛苦谋划一场,岂是这般潦草收场的。要知道,焲军不可怕,可最难对付的就是那头坐镇三军的奸相苏槐。” 众将顿时沉下心来。 将军道:“若是能将其摘除,那我军横扫大焲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大家皆知,奸相与朝中早已离心,王爷此时传书于焲朝,你们猜结果会如何?” 有将领道:“我云金愿意息战,还割让两座城池,大焲定是欢喜之至。” 另有将领附和道:“可不是,焲朝元气未复,他们皇帝不想打仗,能有这样的好事,怕是做梦都得要笑醒!” 将军便道:“焲朝皇帝和他满朝文武定然是乐意接受我云金的条件的,可奸相野心勃勃,已然发兵开战至此,他能轻易收得了场吗?” “也是,奸相与焲朝皇帝不合,惹得满朝忌惮,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此次调兵,也是他瞒天过海、杀将夺权才成的,他根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想必也定不容他!” 话说到此处,局势就有些明朗了,众将心中也渐渐拨开了云雾。 “焲朝皇帝要和,奸相苏槐定然要打,所以他们大焲势必会闹得不可开交,没等我们打过去,他们就先内乱了起来!” “王爷这一计,实则是以退为进。要想三军入焲,必须先除奸相苏槐!” “与其说王爷此招是与焲朝皇帝商议国策,不如说是在与那奸相苏槐斗法。我云金上下齐心,可他焲朝却是君臣有异、分崩离析,如此攻心,焲朝局面必不长久。” 此番琢磨透彻以后,众将心中顿时舒坦。 又逢敬王传令来,让三军将士们一则严守焲军来犯,二则静待时机。 第921章 朝廷决断 诚然,大焲朝中收到云金的传书以后,都炸开锅了。 皇帝包括绝大多数的朝臣们对此绝对是欣然舒坦。 眼下因为这场战役国库紧张,要是能休战,彼此都相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更何况云金还主动提出赔偿两座城池,何乐而不为? 上朝之际,群臣各抒己见。 “云金接连失利,被我军连攻数城,定是被我军给大挫了锐气。想要进犯我大焲,可没那么容易!” “先前称联姻的女子失踪,眼下又说找到了,可真是找到得是时候!” “皇上,依臣之见,既然云金愿意割城休战,我朝也不宜再大动干戈,不如趁此良机顺势而下,于我朝有利无害。” “臣等附议,眼下我朝最主要的是休养生息,待国库充盈以后,再谋前程也不迟!” 皇帝点点头,但一时也没发话。 另有朝臣道:“皇上,臣以为,早前云金先是一边联姻一边暗自屯兵,其早有异心,而当下却突然妥协,愿割让城池以休战,这其中必定有诈。” 赞同的朝臣应和道:“臣附议,云金辛苦准备一场,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不说,还白白损失两城,眼下说退就退,实在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朝臣反驳道:“那是因为开战以后,云金才发现不敌我大焲,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多的城池,所以他们有自知之明,才要休战!” “既然再打下去云金会损失更多,那我朝何不一鼓作气迎难而上,攻下更多的城池?” “那也要看国库能不能支撑,云金尚不知我朝国库的情况,可你我同朝为官还会不知吗?再打下去,只会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当下天时地利人和,臣等以为正是停战休养的好时机。” 大部分朝臣都跟着附议。 皇帝心中早已有了倾向,眼下见这情形,嘴上不说,实则已有决断,便道:“此事经朕思虑后再做定论吧。” 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早就享惯了天下太平,又如何愿意继续打仗。 只要他接纳了云金的诚意,两国维持和平,甚至于他在此生的皇帝生涯里都能继续安享太平下去。 最终主和派的朝臣占多数,皇帝叫大学士拟书回了云金的话。 两国暂且休战,盟约细则再由两国使臣详谈。 朝中有大臣直呼“皇上英明”,亦有大臣站出来反对。 反对的大臣道:“皇上,此前云金口口声声与我朝结盟,结果却屯兵出战,此次也免不了会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前车之鉴在此,还请皇上三思!” 另有大臣道:“不要忘了,云金出战的缘由乃是我朝的联姻女子未能如时送往云金,云金误以为我朝毁约在前,故而才出兵。说来,一切都是那奸贼苏槐所一手造成的!” 皇帝道:“无妨,眼下也只是休战,我军原地屯兵待命,若是云金有什么阴谋,再出兵继续攻打也不迟。 “我军原地待命,等盟约拟好,城池归了大焲,一切已成定局。 “我朝重兵戍守新的疆界,云金若迟迟不退兵,我朝知其居心叵测,难不成还松懈大意吗? “如若到时候云金再度出兵,那便是再毁盟约,两度失信于天下,人尚且无信而不立,更遑论国?” 如此,纵然反对的朝臣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朝臣们高声齐呼:“皇上英明!” 于是乎朝中一面传书于云金作了答复,一面传于边境主帅苏槐的手上,命他即刻停战待命。 这旨意一到军中,军中将领也有些恼火。 将领道:“眼看这座城咱们马上就要攻下来了,这时候停战,岂不是贻误战机!” 彼时,苏槐坐在主帅位上,神情温然,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卷轴细细阅览着,暂无一词。 却是急坏了帐中的一帮将军们。 第922章 还留着过夜吗? 有将啐骂道:“这个敬王,狡猾至极,竟绕过我军传了国书到京!” 眼下他们毕竟不是在南淮,而是在云金境内,除了驻扎地,云金自还能通过其他地方向焲朝传书。 “他们这是被打怕了,要是直接递和谈书给我们,相爷肯定理都不会理,所以他们才想方设法递去朝廷那里!” “这敬王会白白送上两座城?此人城府颇深,怎么看都不像上赶着送好处的。” 关键是大家伙都明白,三军齐聚于此,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难不成还轻易收场吗? 以为玩过家家呢? 将领抱拳粗声粗气道:“相爷,到底是打还是守,您给个准话!” 苏槐看完以后,将卷轴合拢,徐徐道:“依你们看,此城还有多久能攻下?” 将军道:“按照相爷的部署安排,今夜突袭夜战,定能一举拿下!” 苏槐看了诸将一眼,道:“今夜便能一举拿下的事,还留着过夜吗?” 将领们一听,顿时斗志昂扬,苏槐又道:“传令下去,点兵。” “是!” 于是当晚,焲军夜袭云金城池。 在云金传书以及焲朝皇帝下达旨意这段时间里,两军交战压根未曾停歇。 不过云金城池占据地理优势,云金将士身在其中大多是以据守为主,而焲军则摸透城池周围的地理环境,发动数次进攻。 云金将士不得已出城应战了数回。 城池的防守随着每一次交战都会被瓦解两分,到夜袭之时,终于守它不住。 焲军破城而入,杀声四起。 夜里火光冲天、狼烟遍地。 苏槐骑着马,纵观沙场,以将士们为棋,步步有序,杀得云金节节败退。 陆杳夜里都睡下了,忽有所感,她醒了来,起身披衣出房。 自她眼睛好了以后,约摸又有灵犀角精血的作用,使得她眼力比从前更为敏感,稍有光线的一丝明暗变化,她都能够察觉。 且她神思极轻,便是入睡了,也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周遭的情况。 她出门站在院中一看,果真是有光线变化。 只见远方的夜空,下方似有把巨火在熊熊燃烧一般,竟将那一方夜空都隐隐烘亮。 看守院中的侍女看见陆杳,道:“姑娘半夜不睡觉,出来作甚?” 陆杳道:“出来赏景。” “有什么景可赏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循着陆杳观望的方向看去,便也看见了远方隐隐的光亮。 侍女凝重道:“前线着火了。” 陆杳道:“怕是打得不可开交了。” 观望了一会儿,陆杳便转身回房,道:“睡吧,明日应该要赶路。” 侍女问:“为什么?” 陆杳道:“当然是要往后方撤。” 她得继续回去睡,养足了精神,只是有些人今晚可能要睡不着了。 这敬王身边也是能人辈出、高手如云的,皇宫大内的高手想必就不在少数。 眼下这院子四周风声寥寥,陆杳不是听不出,外面都是隐秘的人把守着。 恐怕她这里的守卫,比敬王那里的还要严密。 也不枉敬王这么费心一场。 这厢,敬王这里,房中灯火通明。 他派人连夜赶往前线,也有人匆匆忙忙到他书房来回禀最新消息。 随从带着报信兵大步走进书房,报兵浑身血污,神情惨烈,道:“王爷,焲军夜袭,大举攻城,顺城已破!” 敬王将令牌交由左右,令道:“传我令去,大军退守端城,切勿恋战。” 敬王随后又召集留守端城的将领,让他带兵出城,加紧前往接应。 便是知道前方城破,敬王也毫无惊慌之色。 他道:“苏相果然枉顾君命,抗旨不遵了。” 这样一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挑起两国争端的罪人便是他苏槐了。 接下来,不仅云金将士全力出兵应战是理所应当,焲朝那边还必会对苏槐采取措施以迫他停战,到时候便是云金的反攻之机了。 第923章 留给他的 翌日,陆杳与敬王一同坐上马车,果真是往后方撤了。 陆杳一路上什么都没说也没问,敬王便闲话家常与她道:“昨夜前线失守了。” 陆杳道:“敬王如此从容,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又岂会为这区区一城而惊慌失措。” 敬王道:“陆姑娘这随遇而安的气度也令我钦佩不已。” 陆杳道:“也只有敬王这胸襟才能容人至此。” 敬王道:“哪里,正是因为陆姑娘与众不同,我才愿好生相待。” 陆杳看他一眼,他回以一笑。 她感觉再相互吹捧下去,这家伙能吹一路。 但有一点她是得承认,这敬王相当沉得住气,要是换一个人来,恐怕早就恨不得拿她去血祭三军了。 随后敬王又道:“陆姑娘别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失守一城也并非能决定什么,有退方能有进,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陆杳道:“我不担心,胜败如何,总归是王爷要担心的事,与我又有何干。” 敬王笑了笑道:“与陆姑娘有干。我想看看,若是到最后天下和陆姑娘择其一,苏相会做何选择。” 焲朝大军攻下端城以后,到天亮,苏槐骑马入城。 城里城外才经战争洗礼,入目皆一片萧条狼藉。 到处有战亡的士兵尸体,不少房屋被破坏烧毁,留下漆黑的轮廓影儿。 苏槐到了一座宅邸内。 他的亲兵立马涌入宅邸,将这地方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一遍。 苏槐下了马来,抬脚踏入大门,径入内院。 剑铮来禀道:“这宅子已人去楼空,敬王所住之地,所有军机情报都已撤得干干净净。” 这一点并不奇怪。 都知那敬王也是个谨慎之人,他就算是真要留下点什么,那也绝不可轻信。 苏槐进了一座后院,院子里简单清静,他走到屋檐下,抬手推开房门。 房中一切陈设也干净整洁,空气里隐隐还浮着一股子药气。 剑铮剑霜心里头都明白,陆姑娘之前便是住在这里。 陆姑娘虽是在敬王身边,但也有他们的眼线在,所以她的情况,主子一清二楚。 敬王在她周围放了许多云金的大内高手,就等着主子亲自去找她。 眼下只等陆姑娘身体彻底恢复了,一切方才更好行事。 故剑铮又道:“有咱们的人看着,陆姑娘一切都好。” 苏槐在这屋子里走走看看,桌上摸一下,又去床头摸一下。 剑铮剑霜就默默地守在门口,晓得自家主子定是很想陆姑娘了。 陆姑娘日常所用的一切东西,主子都去翻看一遍。 后来,苏槐坐在床边,床上有她身上的味道,他伸手去揭了被子。 结果这一揭,便看见枕下有东西,正正漏出一个边角来。 苏槐将边角拉出,是一块衣裳料子。 料子上写了个“安”字。 显然是陆杳留给他的。 苏槐凑到鼻前闻了闻,料子上药气尤为浓郁。 她是用药汁写的。 陆杳平时沾不到笔墨,好在她汤药不断,用一块白色中衣的料子,用药汁写字也十分明显。 此时,陆杳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她想着,苏槐若是进城,定然会去她暂留的那宅子,也定然会进她住过的那屋子。 照那狗男人的秉性,想必她屋子里的犄角旮旯他都不会放过,也不难发现她藏在枕下留给他的字。 他见着了,应是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这厢,焲朝也很快收到了前方的军情急报。 前方将士大捷,再夺下云金一城,原本是一件喜事,可朝堂上却一点喜气都没有。 皇帝更是阴沉着脸,忍着滔天怒火。 原本两国息战,万事大吉,现在倒好,前线非但不罢休,还奋起直攻。 大臣亦是怒气冲冲,道:“皇上已下旨送往前线,命宰相休战再议两国国事,可他非但不休,反而还大肆兴兵,此举已经是公然抗旨,丝毫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贼子此举,比当初反贼常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应尽早做决断!否则,我大焲迟早毁于他之手!” “臣等附议!他这是毁家灭国,公然造反!” “必须让他马上停战,两国和谈尚有余地,否则云金必将竭尽全力对 第924章 釜底抽薪 皇帝如何不想停战,苏槐那乱臣贼子违抗旨意,丝毫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他还有什么君威可言? 可苏槐在前线拥兵坐镇,这时候有谁能治得住他? 要是有办法能治住他,还用得着在这里愤怒苦恼吗? 皇帝道:“众卿所言不无道理,可事已至此,众卿有何良策?” 朝臣沉默。 这早朝最终也没有个定夺。 等下朝以后,皇帝才到御书房,便有朝臣觐见,进了御书房在皇帝跟前道:“启禀皇上,臣有一策。” 皇帝精神振了振,道:“爱卿请讲。” 那朝臣便道:“宰相纵然坐镇前线、率领三军将士,可将士都是朝廷所养出来的将士,岂能由他任意掌控?要知道,军需银钱、粮草,可都是朝廷出的。 “若是朝廷顾全大局不再战,停他军需粮草,他便是本事通天,又能奈何?” 皇帝一时沉吟。 他又何尝没想到,三军作战粮草先行,只要断了粮草,将士们自然就没法再战了。 只是若公然停了军需粮草,只怕损耗的不仅仅是军心士气,还有对朝廷的忠诚,到时候军中一乱,不就雪上加霜? 那朝臣又道:“也并非是真的断粮草,皇上只需传话至军中武将,说国库已空,粮草无法再维系,为今之计只能是休战和谈。粮草即是命脉,如此震慑,他们不得不就范。 “倘若云金真是假意求和,前线粮草还能延续些时日,到时候我后方粮草再加紧运送便是了,也不会贻误了战机。” 苏槐军中收到朝廷的消息时,一帮子武将气得是破口大骂。 “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为了和谈,连这种自损的瘪招儿都想得出来!” “呸!也不看看云金那群犊子是不是真的想和谈!他要是想和谈,根本就不会开战!” “那帮朝臣是享荣华富贵享安逸了,现在打起来,恐怕都把他们吓得尿裤子了!” “他妈的,不得不说敬王这招釜底抽薪委实是狠!” 只能说,敬王在焲京做过质子,深知焲京那帮君臣的做派,所以能以计离之、再以利诱之,让他们内部分裂瓦解,且直中要害。 苏槐坐在主位上,武将们骂声连天,他也没说什么。 后有将军请示道:“相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槐道:“军中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将军道:“最多半月。” 苏槐又问:“朝廷的粮草押送来了吗?” 将军道:“刚打探回来的消息,粮草在押送的半路上就已经停了。照如今这情形,恐怕在我们休战之前是不会送往前线了。” 苏槐徐徐道:“朝廷总归是朝廷,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以安家国天下为己任。而今朝廷万不愿我等再战,那也没有硬撑的道理,撤兵吧。” 武将们大惊,道:“相爷万万不可!” “我们好不容易打进了云金,眼下形势大好,难道真要说撤就撤吗!” “就是!还请相爷三思!” 一群武将齐刷刷跪在地上。 苏槐道:“粮草乃是维系三军的核心,没有粮草,我军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武将道:“我就不信,我军全力进攻,朝廷当真会眼睁睁看着我军断了粮草,最终全部覆没于云金!” 苏槐道:“三军将士们的性命不是儿戏。” 另有武将道:“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末将等这就回去把粮草劫来!” 苏槐道:“半个月,可来得及往返两趟?” 武将沉默。 最后苏槐又道:“传我令去,听从圣上和朝廷旨意,整军后撤。” 众将虽然痛心疾首,可形势如此,没有粮草,就算是深入到云金腹地,一旦粮草绝尽,那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现在苏相下令撤军,可见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 朝廷就是看准了,三军将士们不可能真的去送死,一旦断了他们的粮草,军队无计可施自然就往回撤了。 苏槐收到朝廷消息的当天,大军就撤出了端城,往后驻扎回顺城。 第925章 错得不能再错 敬王这头,亦是战将林立,蠢蠢欲动。 将领大喜道:“王爷这招不战而胜果真厉害,就连那苏槐都不得不低头,末将等无不心悦诚服!” 敬王道:“若是朝中上下、君臣一心,倒也没有这破绽可着手。” 他想,大焲若当真是君臣一心的话,朝中有君王执掌,阵前有他苏槐坐镇,那才真真是所向披靡。 将领道:“王爷,下一步我等当如何?” 敬王道:“进军,回端城。” 于是焲军前脚退,云金大军后脚便进,又顺利驻回了端城。 陆杳便也跟着一起重回端城,又住进之前住过的那院子。 她一进房,房中虽然一切未动,但她知道苏槐已然看见她留给他的字了。 并且这些日,他应当是住在这屋子里,睡她睡过的这张床。 那床上也整整齐齐,只旁边的屏风上挂着一件他没收走的衣袍。 他是在告诉她,他来过了,也已经知道她的情况了。 陆杳见那衣袍,神色如常,见不到面上有半分高兴或是不高兴,仿佛她的房间里出现这件男人衣裳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并且理应出现在她房里。 结果陆杳在她床上枕边还发现了两只药瓶,她打开一瞧,里面是药膏子。 她闻不到气味,但想也知道,这药膏子是外用的伤药。 而且膏体雪白,多半是出自于墨大夫之手。 毕竟墨大夫此前跟她相处了些时日,从她这里知道了几个外用药膏的方子以及制作手法。 她的伤药方子不仅能疗伤,且伤愈后疤痕也会跟着消散。 敬王给陆杳找了调理的大夫养她元气,那灵犀角的壳子也每日磨成粉末入了药里。 祛疤的药,她也从大夫那里得了,只不过用了些时日收效甚微。 所以她虽然外伤已经痊愈了,但这药她拿来祛疤正好用得上。 眼下陆杳正在房中搽药,那名侍女在房外守着煎药,一边道:“听说这次王爷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都还没打,苏相就撤兵回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敌军就会降了。” 陆杳指腹匀了药膏,对镜往疤处抹去,随口道:“哪方是敌军?” 侍女哼哼道:“敌军就是敌军,还分哪方吗?” 陆杳道:“你也只是听说。两军交战,有退有进,乃是寻常。” 侍女道:“姑娘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这回恐怕只能退没法进了。他们朝中逼迫得紧,为了休战和谈,都已经扣押了前线粮草了。” 陆杳手里动作一顿。 扣押前线粮草? 看来朝廷确实逼他逼得很紧了。 朝廷一心想和,更是恨不得除掉他,竟连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 自古以来为除心腹大患,帝王将相自是没少用拖粮草、断军需这样的法子,因为这是切断军队战力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可这即便是再要用这法子,也该分分情况。 眼下与云金大军对阵,这无异于是下下策。 苏槐手握大军,他素来运筹帷幄、翻云覆雨,而今到了战场上,皇帝的旨意于他恐怕就跟过家家开玩笑似的,他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 所以焲京朝廷这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制衡苏槐了,才出此下策。 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那不是兔子,而是虎狼。 那皇帝怕是没想过,把他逼急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陆杳太了解他了,权势于他,既可尽握在手,亦可一掷而出。 唯有那些依赖、贪恋权势的人才会舍不得,才会处处受制。 但他不会。 只要他舍得,便没人能制得住他。 因为他只会玩弄权势,而不会依赖权势。 他是奸佞权臣,他既然不忠君,又谈何指望他会爱国平天下? 他怕是搞得焲朝覆亡、天下大乱都不无可能。 所以扣押粮草此举,实在是错得不能再错。 第926章 求着他打 此时的焲京朝中,得知苏槐已经退守云金的顺城以后,皇帝着实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苏槐便是再猖狂,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服软。 皇帝当即派遣使臣,准备前往云金协商国事。 怎料这时,云金得知焲军营中粮草已经所剩无几,敬王召诸将商议,最后以牙还牙夜袭焲军。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惨烈的战役。 可没想到,云金攻城之际,焲军却是战也懒得战,直接又往后方撤退了。 云金又挥军直上,焲军再退。 因着一系列战事发生得太快,等皇帝得知这一消息时,焲军已经退守至边境南淮了。 云金一鼓作气,三军士气大振,也毫无半分要停下来的架势。 派往云金的使臣还在半路上,皇帝又怒而斥责云金两度失信于天下,何以立国! 然,云金予以回复,第一次出战乃是因为大焲送往云金联姻的女子被焲朝的宰相掳走,大焲毁坏盟约在先,云金方才出兵。 而第二次出战,仍是因为云金大军在等待与焲朝和谈之际,焲朝宰相仍旧率军继续攻打云金城池,故而云金全军拼死应战,何来失信一说? 要说失信,那也是焲朝两度失信于云金! 这样的答复传往焲京时,云金已然开始大肆进攻边境南淮了。 苏槐径直打开了南淮之地的关卡,让云金大军挥师入境。 前线的战报八百里加急日夜不停地往京都城送。 战报呈上六部呈上皇帝御桌时,满朝文武都开始惊慌失措。 “报——” 又有报兵风尘仆仆、急匆匆地奔上殿,高声呼道:“启禀皇上,云金、云金已连夺南淮以北五城!” 皇帝看着战报,而后一把将战报摔在殿上,道:“苏槐究竟在干什么!大军为何不阻云金?!” 皇帝也派人马不停蹄赶往前线问责苏槐,得到的答复却是:既奉命息战退守,便要将圣意谨遵到底。 皇帝又不得不下令,命苏槐率军全力迎击。 苏槐却道:“军中粮草紧缺,无力迎战。” 而后继续往后退。 皇帝又怒又急,后方粮草亦是昼夜不舍地赶着往前线送。 之前想方设法地阻止他打,眼下终于火烧眉毛了,又千方百计地求着他打。 朝廷也再无任何争执异议,各部加紧筹备军需粮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敬王为人十分谨慎,便是云金大军突破了边境南淮之地,深入大焲连夺城池,他也未曾亲临焲朝国境。 陆杳便只得随他在云金的边境数城辗转。 每日都有来来往往的将领报兵给他送前方的战况情报。 敬王警醒麾下,眼下对于云金而言,形势虽然大好,但敌方有苏槐,仍不可掉以轻心。 寒天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将周遭的草木屋瓴覆上一层稀稀疏疏的白。 衬得万物都是一抹灰寂的颜色。 亭中烧着暖融融的炭火,敬王亲手煮茶,邀陆杳闲叙。 陆杳道:“王爷倒是有这闲心。” 敬王道:“俗事缠身,难得有这半刻清闲。” 桌上还放着一架琴,陆杳并不眼生,是他以往常弹的那架琴。 敬王又道:“陆姑娘奏一曲否?” 陆杳道:“手生了,何况我这点琴艺,怎可在敬王面前献丑。” 敬王斟了茶,坐在琴前,素手拨了两三弦。 弦音悠然自在,却也极是与这雪景相应。 敬王道:“陆姑娘太过自谦,陆姑娘的琴每每都让我大开眼界。” 他边奏琴边又道:“我见姑娘有笛,姑娘会吹笛吗?” 陆杳道:“会瞎吹两段,王爷想听?” 说着她就把腰间长笛取下,在手里打了个转儿,开始合敬王的琴声。 结果这笛音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在旁人听来,简直就是在乱吹一气,丝毫不能与琴声相和不说,还吵得人头疼耳鸣。 连敬王的琴声都乱了两弦。 敬王的随从实在难忍,打断道:“陆姑娘若是不会,还是不要吹了。” 陆杳叹口气,道:“我说献丑,还偏不信。” 她停了下来,敬王的琴随之慢慢恢复了平缓,寥寥而收。 第927章 聊聊他这个人 敬王有些遗憾,道:“陆姑娘始终不肯与我再和琴奏一曲了吗?” 陆杳道:“道不同,敬王的琴求的是高山流水,我的音求的则是独善其身。” 敬王无奈笑道:“什么高山流水,我只求的是一知音。不过现在看来,连这都难。” 陆杳道:“我现在应该是你的人质,你却口口声声说拿我当知音,是我听错了吗?” 敬王闻言毫不觉尴尬,只是笑道:“时机不同,境遇有异罢了。陆姑娘若愿意与我为知己,我当真求之不得。” 通过这一阵陆杳对他的为人来看,面上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骨子里怕还是跟狗男人同一类的,寡廉鲜耻。 随之敬王又道:“原以为有苏相坐镇,我云金想攻破南淮关卡难之又难,却没想到,苏相竟一路后撤。若非苏相如此慷慨,我眼下也不会有半日闲暇坐在这里与陆姑娘品茶聊琴。” 陆杳道:“品茶聊琴对敬王来说只是绕个圈子,眼下才到了正题不是。” 敬王道:“毕竟我的对手是苏相,非同一般。此次苏相一路后撤,倒不符合他往日作风。” 陆杳道:“这还都是敬王谋智过人,方才逼得他一路后撤。” 敬王道:“难道陆姑娘当真觉得他是被逼无计可施方才后撤的?” 陆杳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说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进有退实属平常。 “他是佞臣奸相,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才是他的作风;不比敬王,事事都要名正言顺,不能给天下人一点质疑的机会。” 敬王闲适的语气道:“我只是想知道,苏相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依陆姑娘看,他是当真舍得一退再退把大半个焲朝的国土都退让与我,还是会最终沉不住气而奋起反击?此事无关军政,只当是闲聊一番苏相这个人。” 陆杳诧异道:“敬王与他交手这么多次,竟还不了解他吗?你见他何时有过底线?” 敬王挑了挑眉,道:“陆姑娘的意思是,他是真舍得。” 陆杳道:“又不是他的,谈何舍不舍得?他奉王命而停战撤兵,不是遂了所有人的意吗,其中也包括敬王。” 陆杳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时又道:“他这人别的不说,就是又疯又狠,敬王又不是一天两天认识他。 “国非他国,王土也非他王土,于他而言皆是棋子,他要是玩野了说不定能把整个棋盘都拱手送你。只要他高兴就好。” 说罢,她转身离去。 敬王看着她背影走在雪天里,有两分清瑟,他一时神色却有些停顿。 一句“只要他高兴就好”,不知为何,让他听出了纵容的意味,竟莫名的心生艳羡。 那种纵容大抵就是,不论好坏、不管善恶,在她眼中心上始终都不会变。 敬王冲着陆杳的背影,蓦然扬声开口道:“我还是更喜欢听见陆姑娘叫我的名字,而不是一口一个‘敬王’。” 陆杳脚下略略一停,回头看他,有些诧异:“我叫名字的时候就是骂人的时候,你确定吗?” 敬王微笑道:“那陆姑娘称呼苏相名字的时候可有在骂他?” 陆杳道:“天下皆知他无耻,越骂他他越兴奋,难不成敬王骨子里其实也一副贱性?” 敬王:“……” 敬王道:“在这一点上,我诚不如苏相。” 转眼间,那抹背影就消失在小径尽头了。 他不由得想,每每提及苏相,她当真是滴水不漏。 聊了一番下来,再回头一想,她好像说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很快,敬王就收到消息,焲朝那边君臣恐慌,已经加紧凑集粮草第一时间运送至焲军前线了,并让宰相苏槐率三军全力迎战。 这样的结果也在敬王的预料之中。 陆杳得知以后,更是不足为奇。 虽说这敬王和苏槐都是寡廉鲜耻的人,但这两人还是很不同的。 敬王想要什么,会千方百计地去得到;而苏槐想要什么,当真是应了他说过的话,只会让对手千方百计地送到他手上来。 第928章 此人是大患 苏槐往后撤得越凶,朝中君臣就越慌,他们要想保住朝廷,哪还顾得上内斗,只能迎战。 所以说敬王也没指望靠这一计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他只能借此先抢占几分先机,等焲朝反应过来时,他大军已经夺得部分大焲城池,占据着优势地位。 接下来要靠的还是只有兵谋以及将士们的浴血奋战。 这厢,朝廷日赶夜赶,往苏槐军中送来了大批的粮草,负责押送粮草的钦差到了苏槐跟前,陪着十万分的小心恭恭顺顺地道:“下官奉皇上之命运送粮草前来给相爷,只是不料路上多有耽搁,故而才来迟了几日,还请相爷恕罪。” 那一车车的粮草,整整齐齐地罗列在营前大片的空地上。 苏槐看了一眼,吩咐左右武将:“去清点一下。” 边清点时,钦差就边又道:“皇上有令,这护国定邦的重担就全仰仗于相爷了,惟愿相爷尽快击退敌兵,还家国天下以安宁。” 很快武将就来报粮草的数目。 此前朝中也运送了两次粮草,但每次都是拖拖拉拉,数量也有所欠缺,效率极低。 而今不仅日夜兼程送来了,而且这次的粮草数量比之前几次加起来都要充足。 苏槐又吩咐手下道:“带钦差下去休息。” 武将们见到这些粮草,脸上不免露出喜色来,道:“之前扯什么国库空虚,不是这里欠就是那里省,现在倒是积极了。” “有了这些,足够支撑咱们军需两三个月了。” 随之,将士们把粮草运去后方,苏槐召诸将议事。 两军对战才算又步入一个阶段。 这战场总归是在大焲的国境内,焲军对城池和地形可比云金大军熟悉得多了,相爷指点三军游刃有余,将士们也打得得心应手。 而相比之下,云金大军的主帅敬王远在云金边陲,来往传递消息十分费时费力,甚至于数次消息都被苏槐的人给拦截了下来,以至于云金错失良机,屡失数城。 敬王何尝不明白,要想前线战事顺利,最好的法子是他亲征到前线去指挥作战。 可是他不能,麾下众将也不允许他如此冒险。 那毕竟是在大焲境内,变数比在云金多得多了。 奸相苏槐又极其狡诈,如若敬王去了,他必定会想尽一切手段办法擒获敬王。 一旦敬王落入敌营,那这场战争也就不得不惨败收场了。 所以敬王才一直没跨过两国边境。 可如今这形式,双方再战下去,苏槐会力挽狂澜,将云金原本抢占的先机也一点点剥夺了回去。 敬王与谋士商议军策时,道:“这苏相,只会比想象中更加难缠。我军三分以退为进,他便将以退为进做到极致。 “世上少有人能像他那般做派,简直是一掷千军来场豪赌也不为过。” 谋士道:“三军支撑最重要的是粮草,原本以为只要让焲京那边说服焲朝皇帝断其粮草,便是雄师百万,没有粮草也是寸步难行,他苏相也就不得不处处掣肘。 “可没想到,他竟能一路不战而退。要是朝廷再不响应,莫不是他还能一直退到京都,把整个京都城都拱手相让不成?” 敬王道:“他做得出来,所以慌的永远只能是他的对家,而不是他自己。” 且看焲朝朝廷有多积极运送粮草就知道了。 焲朝皇帝是再顾不上铲除奸臣,只希望借奸臣之力击退云金。 这样一来,再精妙的离间内乱之计也不甚管用了。 谋士凝重道:“敌军有奸相主战,于我们是越来越不利,此人就是我军大患,一日不除,我军就多一日处于被动局面。” 敬王斟酌着,随后吩咐手下人,道:“去召集人手吧。” 第929章 这是急了 苏槐统领三军开始对抗云金,把之前丢失的城池都一座一座收了回来,三军将士的士气和雄心也都跟着捡了回来,又加上休养了这么一阵子,上阵杀敌是异常的英勇。 云金大军接连败退,士气大为受挫。 接着,频繁有奸细刺客混入了焲军大营中,目标都是冲着苏槐而来。 苏槐的主帐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夜袭行刺,且来人功夫都不弱。 甚至还有成功混入到苏槐的亲兵队伍中的。 剑铮剑霜随时待命值守,已杀了不知多少拨人。 有时候苏槐与将领们刚议完军务从帐里出来,路过巡逻的士兵中突然就会冲出一人,手持利刃,直直当当朝苏槐刺来。 武将见状,立刻拔剑阻拦。 那刺客刁钻狠辣,见杀主帅已无可能,索性杀掉他身边的一员大将也是不虚此行。 武将虽战惯沙场,但却难应付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眼看着就要被刺客的匕首捅了,苏槐抽了一边亲卫的佩刀掷了出去。 刺客不得不侧身闪躲,待他再要反击时,猛觉身后有人。 苏槐跟个鬼似的悄无声息,刺客都没来得及转身,他一手擒了其脖子,手上一扭,再一松手人就没了。 武将气愤地又补上一剑,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战场上打不过,净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而后抱拳又道:“末将惭愧,保护相爷不利,还得要相爷出手搭救!” 闪烁的营火映在苏槐的眼眸里,衬得他格外的温和。可他眼里温和的火光背后,又似潜伏着野鬼猛兽,令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其他将领们闻讯赶来,命士兵把刺客尸体抬走,无不愤愤然,骂道:“这狗日的,仗不好好打,干这些腌臜事!” “军中屡屡肃清整顿,可还是避免不了飞来些苍蝇,这些苍蝇还真是除之不绝、无孔不入!” 有将道:“云金这是急了。见战场不得利,所以才从其他方面下手。他们以为,只要能行刺相爷,就能扳回战局。” “急了是好事,越急才会露出越多的破绽!” 苏槐道:“点兵鸣鼓,备战。” 诸将齐声应和,各行其是。 如此下去,收复所有的失城只是时间问题。 自上回敬王邀陆杳品茶聊琴以后,就再也没得清闲了。 战事吃紧,他自是忙得很,却显得陆杳十分清闲。 侍女每日负责煎药,陆杳踱出房门来,见她正要把一副药到进药壶里,陆杳道:“这汤药我喝腻了。” 侍女道:“这是给姑娘养元气的,姑娘还是再服用一段时间的好。” 那药方子陆杳看过,这药包里的药材也一目了然,乃是常规用药,算不上精妙,但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陆杳道:“可以把药磨成粉兑服,方便快捷。” 侍女只问:“那这药还煎吗?” 陆杳道:“你去给我找个药碾子来。” 这个不难,随处去城里的药铺医馆就能找到。 侍女还真的去给她找了,去的时候道:“我看姑娘也确实是闲得发慌发霉了,姑娘非要,那我去找便是,回头王爷问起,也是姑娘自己的事。” 没多久,侍女真带回了一个药碾子。 陆杳就在房里,把一副药的每味药材都挑拣出来,分别磨成药粉,再根据剂量和方子重新搭配一下,就制成了别的用途的一些药丸。 这素来是她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晚间,敬王过来时,她正在房中搓药丸。 敬王神色里有一丝疲惫,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为何,闻到她房中这药香,见着她柔和的身影,他竟觉得疲意都渐渐消散了去。 他便支着头一直看,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 他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苏相看重她,也是因为喜欢这种安宁的感觉吗? 第930章 给她的信 陆杳道:“敬王闲吗?” 敬王回了回神,道:“忙了多日,眼下只得一点闲。” 陆杳道:“钱凑齐了吗?” 敬王笑了笑,道:“正想与姑娘商议,钱战后再结行吗?” 陆杳终于抬头看他一眼,道:“怎么,手头紧?” 敬王道:“姑娘想要大焲的银票,可眼下兑银票怕是不好兑。” 陆杳道:“不是银票不好兑,应该是不想这个时候把真金白银流入大焲吧。” 敬王笑道:“陆姑娘是懂行的。毕竟十三万两,直接给白银,陆姑娘恐怕也抬不动,不妨等战后,我们再慢慢结算。” 陆杳一时不置可否,敬王又道:“不论胜败,皆不影响这笔账,如何?” 陆杳道:“写条子,盖章印。” 敬王道:“可。” 随之敬王就让随从备笔墨,当真白纸黑字地立下字据,最后再盖上他的王爷章印,交给陆杳。 陆杳看了一眼,收好,道:“王爷最好还是提前知会你府上一声,万一以后我去讨债的时候你不在,也省得闹误会。” 敬王微笑道:“陆姑娘的意思是,怕我万一战死了以后,就讨不到账了吗?” 陆杳道:“敬王能考虑到这一点,很是周全。” 敬王道:“那等我得空想起来的时候,会知会我府上一声。” 他看着桌案上那些药丸,又道:“没想到陆姑娘还会这些。陆姑娘果然是深藏不露。” 陆杳道:“搓药丸谁不会,大家都是从小搓泥巴玩长大的。” 敬王道:“搓丸子都会,但不是谁都通医理。陆姑娘会医?” 陆杳道:“会点最基础的。” 敬王道:“陆姑娘总能给我惊喜。最基础的是指哪些基础的?” 陆杳道:“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可以自己配点药吃。” 敬王道:“姑娘师从何处?” 陆杳顺口拈来道:“此前不是与你说过,我有惊厥夜游之症,从小到大都在镇子上找老大夫看。 “所谓久病成医便是我这样,加上老大夫与我熟识,愿意指点我一二,省得我老是去烦他。” 敬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正巧,我这里收到一封所谓的镇上老大夫给陆姑娘的信。” 陆杳愣了愣,还真看见他从袖中取出来一封信。 她不得不怀疑此信真假,真若是写给她的信,这王爷会如此好心拿给她? 敬王伸手递给她,似知她想什么,道:“陆姑娘不必怀疑,这信上不是什么重要内容。” 那信他已经打开看过了。 陆杳看了他一眼,一切都在眼神里。 敬王也不是看不懂,她的眼神从怀疑信是真是假一下就变成了怀疑他是人是畜。 他不恼,只是笑了笑,又道:“非常时期,陆姑娘还请见谅。” 陆杳接过信,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肯把这信给我。” 敬王道:“只要是与两国军务无关的,姑娘的信理应都给姑娘。” 什么镇上老大夫给她的信,陆杳展开信一看,居然是她二师父写给她的信。 二师父也是能耐,竟写信寄到了云金大本营,还真送到了她手上来。 她在外面时,二师父通常有重要的事嘱咐她时才会给她写信。 眼下可不就是,听说她人已经到了云金,而且还在云金的敬王手下当人质,这信不就来了。 只不过二师父不是嘱咐她在云金敬王手上注意人身安全什么的,而是叫她想办法给搞样东西。 敬王适时道:“镇上老大夫识货,想要《锦玉册》,那是我云金的医理集册,眼下供在太医院。” 陆杳就懒得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问:“敬王都这么说了,肯给吗?” 敬王道:“云金的医典,若是人人都能得,写信的这位老大夫也不至于专门嘱托陆姑娘了你说是吗?” 陆杳把信塞回信封里,接着却又听他道:“不过也不是不能给。” 陆杳道:“什么条件?” 敬王道:“你若成了我云金的人,云金的医典自也是你的。” 第931章 不抱太大的希望 陆杳塞信封的动作一顿,再度抬头看敬王,对上他的眼神,鲜少觉得他眼神这么直白,含着笑意未曾闪躲。 敬王又道:“你原也是前往我云金联姻的姑娘,若是嫁与我为妻,我定不相负。” 陆杳道:“你怎么不说我原还是苏相的未婚妻呢。为了本《锦玉册》,我就要嫁你为妻,不愧是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但我看起来是很憨还是很傻?” 敬王叹了一声,笑道:“唉,陆姑娘就是太聪明了。若换做是旁人,说不定就答应了,既得了医典,又得了敬王妃做,一举两得。” 陆杳道:“那敬王就去找旁人吧。旁人定然愿意,恕我不好你这口。时间不早,敬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毕竟还有大堆前线的事要忙。” 敬王有些遗憾,却并不见有多失望。 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所以不抱太大的希望,也就无从可失望。 敬王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又转身道:“《锦玉册》的原本虽不能给陆姑娘,但手抄本也不是不能有。” 陆杳这回是真有些诧异,道:“你愿意给我誊抄?” 敬王神色清润道:“就当是回馈陆姑娘这阵子愿意留在我这里吧。我会命人回京,将《锦玉册》带来,由陆姑娘亲手誊抄,抄完以后,再将原本还与我,如何?” 陆杳看着他,应道:“多谢。” 敬王只是笑,这才转身离去。 尽管她知道,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留她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里。 但这云金太医院仅供的医典,连她二师父都想一睹为快,她自然也非常感兴趣,所以就这一点而言,感激也是真的感激。 她反正一时半会也没得个好时机回去,这下还真不急着回去了,等她誊抄了那《锦玉册》再回,这趟不虚此行还有得赚。 只不过敬王的人快马回京去取这医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前方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转眼间,被云金占领的城池,竟让焲军一座一座全收了回去。 而今两军对阵,谁都不占谁先机,唯有看谁更其胜一筹。 云金众将多少有点低迷,为了今天这一战,他们摩拳擦掌欲大杀四方,而今却又打回了原地,怎能不憋屈。 敬王与众将道:“这本就是场持久战,焲朝战将豪勇、统兵有方,我们不能一蹴而就,也是常态。将军们切勿灰心。” 将领道:“王爷,不是我等灰心,而是如此多的周密部署,到头来竟被那苏槐步步瓦解,实在可恨!” 提及焲军的统领苏槐,云金将领们无不是咬牙切齿。 要是没有那号人物,云金大军早就挥师直指大焲京都了。 敬王道:“苏相运筹帷幄可抵千军。” 将领们听敬王如此评价,大家也是亲眼所见的,是一点都不夸张。 主要是此人不光用兵诡谲,他还是个疯子。 他输得起、放得下,城池国土、输赢成败,于他而言,不过是场棋局游戏。 这样的人,你若找不到他的死穴,是很难将他打垮的。 将领道:“王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敬王道:“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众将面面相觑。 敬王又道:“焲朝国库并不充盈,若是一场持久战,他们恐怕也会很吃力。” 有将领应和道:“王爷说得对,他们国库空了,可我们养兵这么多年,钱粮充足,真要耗起来,看谁耗得过谁!” 敬王道:“接下来,守城攻防,切不可掉以轻心。” 随之敬王边审视眼前的地形图,边与众将商议军策,这时他的亲兵在帐外禀道:“王爷,您要的人到了。” 敬王道:“请他进来。” 语罢,一人进帐,看起来身体强壮,非军中人,而是携着一股子江湖气。 他向敬王抱拳见礼。 第932章 夜不安稳 将军便问:“王爷,他是何人?” 敬王手指在地形图上捋着,道:“他是我云金第一神箭手温先生。” 敬王又对这人道:“温先生远道而来,愿助我一臂之力,我不胜感激。” 这人也十分爽快,道:“王爷召唤,我岂有不来之理。” 当夜,敬王与诸将议定好下一场战役将焲军引至何处交战,做什么准备设什么埋伏,最后道:“届时我全军掩护温先生一人,温先生尽力而为便是。” 他道:“王爷放心,我定不负王爷所托。” 后来两军交战旷野,伏尸无数。 陆杳远在云金城池中,都隐隐听见了战场上的杀喊之声,持续了一两日。 直到第二日晚,方才渐渐消了下来。 当夜,陆杳睡不安稳,她频频听见有兵将甲胄之声在这宅子里来来去去。 甚至于到后半夜,还听见了兵将的朗声大笑,似痛快至极,吵得她压根没法睡。 她索性不睡了,从床上坐起,叫来了侍女,道:“外面这么吵,敬王这是打胜仗了?” 侍女素来喜欢阴阳怪气地回两句嘴,可眼下却是沉默。 陆杳看了她一眼,她才道:“这大晚上的谁知道,得明天去问问才晓得。” 陆杳挑了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侍女道:“我只是负责照看姑娘的,那些军机机密,我哪里能知道。姑娘睡吧。” 陆杳便不再问了,又倒床上去闭着了眼。 她想着,她在这里当人质这么久,能让云金将军半夜里跑来这么开怀大笑的,倒是极少。 就连之前云金大军攻下大焲八九城池时,都不曾这样过。 天亮以后,宅子里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些个云金将领又领命加急赶往前线。 侍女去问消息,回来以后却对陆杳道:“应该是打了胜仗吧。” 陆杳道:“应该?” 侍女道:“具体情况我打听不出来。姑娘别的不用管,安心待着养好身子便是。” 说完就去做其他的事了,半日都没再在陆杳面前打个转儿。 半日时间,陆杳在房中打坐运走内息,运转两周,待她睁眼时,身轻目明,出的汗也比之前少得多了。 对她而言身体最直观的感受,纵然外面冬雪严寒,而她自身依然觉得暖如春夏。 她动耳细听,能听见她这院子外面共守有五十六高手护卫。 除了原地不动的五十六护卫,还另有两道脚步声踏雪而来。 雪落在伞面上的声音,窸窸窣窣,又细细密密。 诚然,随从撑着伞,敬王走在伞下,正朝这边来,举止方雅而又慢条斯理。 进了院中,敬王站在屋檐下,拂了拂两袖清寒,闲适道:“昨夜又开始下雪,陆姑娘休息得还好吗?” 陆杳在房中应答:“休息得不甚好。” 敬王道:“可是冷了?” 陆杳道:“是吵。” 敬王便在门外笑,道:“来往这里的都是些军中汉,豪爽惯了,有时候不太拘束,还望陆姑娘见谅。” 他又道:“我得了些好茶,想邀陆姑娘煮茶共饮,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过了一会儿,陆杳才开了房门,看见敬王站在门外。 他着一袭月青色衣袍,身披狐裘,眉眼温润清朗,一如既往是位儒雅端方的人物。 他见着了陆杳,未语先笑,眼里的笑意温暖和煦。 侍女提来生好的炉子放在廊下。 敬王朝陆杳摊开手,打开一层布帛,可见里面茶叶,道:“这茶叫煎雪,最宜下雪天用,以雪烹之,才最能尝其甘味。” 陆杳看了一眼,甘不甘味的她不知道,反正她没嗅觉也闻不到一丝茶香。 敬王拿着壶,在院子里亲自采雪来煮茶。 陆杳道:“敬王这是闲得没处消遣了。” 敬王道:“怎会,与陆姑娘品茶才是最好的消遣。” 第933章 中箭落马 一壶雪在炉上化开以后,炉火温煮着。 敬王拂了拂衣摆,在廊下稍坐,中间安放着小几。 待茶煎好,敬王给陆杳斟了一杯,忽道:“陆姑娘既知昨夜喧吵,为何不问?” 陆杳道:“我问了显得我着急,怎么我不问敬王反而着急了?” 敬王笑道:“也不知陆姑娘是当真不在乎还是真沉得住气。” 他把茶往陆杳手边推了推,又道:“陆姑娘请尝。” 陆杳吃了一口,敬王道:“滋味如何?” 陆杳道:“我是个俗人,无法与敬王品出这茶味共鸣来。” 敬王叹道:“陆姑娘是大俗大雅之人。” 随之他亦饮了口茶,又道:“昨两日前方经历了一场久战,夜里将士们才匆忙而至禀报战况结果。” 陆杳道:“那对敬王而言应是好消息。” 敬王神色温然道:“在混战中,焲军主帅苏相中箭落下马,于我云金而言,确实是好消息。我的将士们难免得意忘形,方才吵到了姑娘。” 陆杳不置可否。 敬王又道:“此前听姑娘说,苏相丢下了姑娘,是个不择手段、无情无义之人,那今日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可有解气?” 陆杳低眉看着手里的茶杯,神色莫辨,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敬王道:“你我之间,原也不用这么客气。” 他没看到陆杳对此有任何反应,仿佛就只是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顿了顿,他抬眸看着院中雪景,又道:“这征战沙场,生死无常,都是惯事。开了这局,就没有回头路,生死胜败都各凭本事。苏相若死了,陆姑娘可会难过?” 陆杳道:“他若真死了,敬王此时应该是加紧赴往前线,亲自率领众将士趁虚而入,一举攻破焲军大获全胜,而不是坐着这里跟我闲聊。” 敬王道:“据打探到的消息,苏相此时生死未明,焲军也回撤休战,焲军大营严防死守,没透露出半点风声。 “但焲军上下风声鹤唳,也可能苏相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只不过情形究竟如何,还需得等我大军攻去才可见分晓。” 陆杳心知,云金又怎会放过这个千金难得之机,高兴过后,必然立马整军进攻。 陆杳道:“那就等王爷的消息。不过他若是死了,估计很多人都别想活。” 敬王到哦:“这话怎么说?” 陆杳抬眼看着他,桃花眼里映着檐外飞雪,她道:“以他的秉性,就是做鬼也会拉上垫背的。” 后来院外有士兵约摸有事禀报,在外候着,敬王便起身离了去。 他刚走下屋檐,陆杳随口一问:“《锦玉册》有消息了吗?” 敬王道:“已经从太医院取出,正在送来的路上。再稍等这两日便可抵达。” 敬王走出了院子,随从走在他后面,顺手关上了院门。 陆杳兀自在廊下坐了一会儿,等人走远了,她方才神情不定地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而后起身回了房。 就在她前脚回房,后脚那小几上的茶杯顿时碎成了一片片的小瓷片,就连小几都迸开了两道裂纹。 苏槐现在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得而知,众人只知道的是,于两军对战的阵前,苏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中箭摔马的。 这场战役将将才结束,云金大军立马又整兵进攻,眼下这局面,任谁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入夜以后,夜深人静,房中一片昏黑。 只外面或远或近依稀微弱而又清冷的雪光从窗户透进屋子里,将窗之所及的范围里映照出一抹隐隐极淡的轮廓。 陆杳并未睡下,她移步到屏风后面更衣。 只是正穿到一半,忽闻窗外有风声掠过,一晃而散,了无声息痕迹。 第934章 你有想我吗? 陆杳手里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将衣裳穿好理整齐。 她抬手将脑后青丝从后领里拨出来之际,倏而翻手拈住发间黑簪,扬手一掷,黑簪穿透屏风,直直朝那房中黑影刺了去。 那黑簪迅疾如闪电,夹杂着的气势迎面而来,寻常人如何能应付,反应稍稍慢了一点,那就是一击毙命。 然黑影亦是极快地闪身,挥袖间卸了来势,竟将那黑簪给一手接住了。 就在黑影接住她黑簪的那一瞬,陆杳陡然从屏风后一掠而出,鬓边发丝仿佛才将将被风扬起一抹弧度,而她人已至其身前,出手就是一拳。 下一瞬,陆杳身形一震,又立马收势。 而对方也勘勘抬手以掌相接,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拳头。 这电光火石、风起云扫也就一瞬间,随之便是风歇云散、一派宁静。 房里依旧是昏黑的,陆杳和他也仿若静止了一般,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陆杳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另只手来,将手里接下的黑簪又别回了她的鬓发里。 她眼前的,不是苏槐是谁。 苏槐也直勾勾地看着她,道:“这半夜了,穿得这么齐整,是要到哪儿去?” 不难看出她的装束,她分明是要出门的。 陆杳道:“听说你中箭落马了。” 苏槐道:“你以为我死了吗?” 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夜风寒冷,吹得她鼻尖冷不防有点发酸,她道:“你死没死别人说了总归不算,得我亲眼看一看。” 苏槐道:“所以你是打算去寻我?” 陆杳道:“我不能去寻你吗?” 苏槐道:“我会来接你。” 两人一如寻常一般聊说了几句,陆杳望着他的眼里仿若漾开了雪光,依稀可见冬雪消融,春意湛湛。 陆杳声音蓦地有些低了去,唤他道:“苏槐。” 苏槐看她的眼神勾人得紧,那双含情的眼睛,在夜色里也透着一股子又野又横的意味,就好像眼前这人只能是他的谁敢打她主意,道:“你有想我吗?” 陆杳眉眼一展,便笑了。 她一笑,恍若春光漫漫来,桃花灼灼开,明明是清丽的模样,却极尽妍色。 苏槐又道:“你有对他这样笑过吗?” 陆杳道:“狗东西,我只对你这样笑过。” 话音儿一落,大约是久别重逢,又或者是气氛太过暧昧,也不知是哪支火点燃了哪根柴,突然就爆了。 下一刻,苏槐欺上前,手臂一扫就将她卷入怀中,陆杳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只觉那火将她点燃,传递到她每一根神经触感上。 她几乎是与此同时伸手就搂住他,踮起脚便亲他的唇。 唇齿相触,是干柴丨烈火熊熊燃烧。 陆杳脑子里都有些空了,唯留下一个念头:确实是真的好想他。 那种想念,竟让她有种久旱逢霖的感觉。 只是她一时没说出口,全都宣泄在她亲吻他的行动里。 苏槐反身就把她抵在桌子旁,因为过激,桌子晃了两晃,被他一手扶住,他一手掐着她的腰就提她坐在了桌上。 他如狼似虎地激吻她,陆杳是真切地感受到,这男人是要把她生吞了的架势。 她勾着他的颈项,本能地热烈回应着。 吻漫出嘴角,苏槐又亲她下巴,亲她眉间眼角。她忍不住勾唇笑。 那一笑,眼底里皆是碎灔浮光,撩人至极。 她一开口声音都沙哑了,气息也乱了,终是道:“苏槐,我想你想极了。” 这话换来的,是他更激狂的亲吻。 他亲咬她耳朵,舔她脖子,陆杳不由得仰起头,紧紧抱住他的头。 她眉间眼角漫开绯意,腰身都软了又软,感觉浑身骨头都要给他舔酥了。 她思绪有些纷繁杂乱,还不忘问她一直记挂着的事,道:“可有真的被箭伤到?” 苏槐抬起头来,盯着她道:“有没有,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第935章 伤都好了? 陆杳被苏槐那充满欲念的眼神看得整个人发麻,他还当真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襟里伸去。 陆杳也就真没客气,摸摸他身上有没有类似于伤口包扎的痕迹。 手上的触感是真的结实硬朗,肌肉绷紧,体温灼人。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时,苏槐就一直看着她,任由她摸。 结果她刚一摸到他的手臂,发现缠着绷带,还不待仔细检查,只来得及问一句:“谁伤的你?”狗男人说疯就疯了,也顾不上应她,直接就剥她衣裳,一边揉她一边俯头亲他。 陆杳呼吸顿时乱得没有章法。 那掌心的热度恨不得将她给揉化去一般。 狗男人亲她脖子时还只是亲亲舔舔,可脖子往下,他便又咬又吮,力道不重,却让她架不住。 她抱着他头,一时没忍住,在他耳畔轻叹了一声。 像是极大的鼓舞,他又伸手去解她裙底。 苏槐道:“伤都好了?” 陆杳眼角迷离,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乱来。” 他撒起野来浑然不怕,可陆杳不得不担心,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外头那么多高手,若是被发现,敬王怕是高兴得觉都睡不着了。 她勉力拉回神智,手抵着他滚热的胸膛,低低在他耳边轻声软语又道:“苏槐,我们先离开这里。” 苏槐道:“办完事再走。” 狗男人将她又揉又捏,像是要将她揉捏出水来一般,咬她胸口,低道:“都好了,没留疤。” 陆杳哪扛得住狗男人这般,他显然是被拖狠了,今个就是被围攻,他也要先尝了她的滋味来。 陆杳很清楚,自己想跟他好。 她向来冷静又克制,可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她脑海中生起,使得她稍稍一松懈,自制力便一溃千里。 裙子被他扯开,松松散散地堆在腰间。 她极少这般情难自禁地缠着他的腰,他一边亲她,一边缓而有力地埋了进去。 桌子亦是沉沉地晃了两晃。 那蚀骨的感觉,杂糅成绵绵媚意,如潮起一般堆砌在她眼角,妙不可言。 陆杳许久没沾他,他又猖狂,不免有些吃力。 苏槐掐着她的腰压向自己,狠狠厮磨,要将她钻透。 陆杳埋头就靠着他肩膀,苏槐让她缓了一缓,她稍有适应,本能地扭了扭腰,张口就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舔咬了一下。 下一刻,苏槐掐着她的腰把她压在桌上便开始发狂。 陆杳手极力抓住桌子边缘避免桌子晃动,被他亲得云里雾里,身体的感受极大地刺激着她的感官。 这狗男人是想她想狠了,一旦让他沾上手,只管将她尝个够。 陆杳吃不消,忍不住想发出声时,便一口咬住他肩膀。 房里一时间春潮汹涌,旖旎狂浪。 陆杳轻声叫他,尾音儿都是打颤的,别有一番销魂滋味。 她微张着口,极力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 在他吻住她的嘴唇之际,终是喉间溢出一声低吟,那媚骨缠绵的况味,叫得让他兽血沸腾。 她觉得这野男人疯了。 他手臂卷起她的腰身,将她从桌上揽起,她手脚并用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狠狠往深了钻磨去。 陆杳偎在他怀里,头靠在他肩膀上,随他起起伏伏。 她将他搂得极紧,实在难耐时,便抬了抬下巴去亲他耳朵。 眼里的那股令人心悸的潮意,随着他的动作而一荡一荡,将她眼眶熏得持续发热。 她当真想他极了。 否则又怎会这般失控。 只是再怎么放纵,也不能全然不顾形势,她脑子里始终拉着一根弦,后来陆杳咬着他耳朵蓦然道:“该走了。” 苏槐哪肯休,转而又把她按在墙上,继续疯狂。 这屋子四面八方都被人围了起来,陆杳听见了,她就不信这狗男人没有听见。 紧着屋顶发出轻细的啪嗒一声,陆杳仰着头,迷乱的眼神朝屋顶看了看,上头有东西。 紧着便是“咕咕咕”的声音。 陆杳吁了口气,原来是黑虎。 第936章 不要白不要 黑虎原本是在暗处放哨的,可周围都有人围住了,它还没能等到它娘出来,不由得着急,才从高空中停落下来。 黑虎歪头歪脑,东瞅瞅,西看看,那一道道人影让它十分警惕。 它咕咕叫,又急又疑惑。 怎么还没出来?这么久都在干什么? 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陆杳气喘吁吁,额头抵着他胸膛,道:“真得走了。”手上开始推他,可越推他他压得越紧。 她不由抬头瞪他,又道:“你不要命了吗?” 苏槐亦是眼尾绯意如潮,他情动的时候,在陆杳看来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 他道:“你差点缠走我的命。” 陆杳听来心头发麻,眼神里满是媚意与娇嗔之色。他又一动,将她身子都酥透了。 她也晓得,便是外面高手林立,在苏槐现身之前,他们也不会动手,只会做足准备将这地方围得如铁桶一般。 所以这狗东西才这般肆无忌惮。 甚至于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也没能让他停下来。 那脚步声从院外来,一步一步接近这房间,慢条斯理地踩着三两步台阶,走到了屋檐下。 脚步声勘勘就在门外停了下来。 陆杳收敛凌乱的气息,试图让苏槐停一停,可他偏就是毫无顾忌。 这狗东西,怕是真真的色胆包天了。 敬王就站在门外,问道:“陆姑娘歇下了吗?” 陆杳暗吸一口气,尽量平着声音,片刻才应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话音儿一落,狗男人就把她腰往下压,她一口咬住他肩膀才没发出声来。 敬王道:“无事,就是有人发现疑似有刺客闯入,我特来问问陆姑娘。” 陆杳缓了缓,才道:“我没事。” 敬王道:“没事就好。”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答应,便转身要走,似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此前姑娘要的那《锦玉册》,今晚已经送到了。等明日,陆姑娘便可一览誊抄了。” 陆杳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陆杳听着那脚步声又走远,出了院子,她感觉她也要被苏槐弄疯了。 她松了松口,依稀见着他肩膀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一个个牙印子,一时意乱丨情丨迷,又下意识地去舔舔。 又觉得哪里不够,她便一路亲亲他的肩膀,胸膛,还有颈项喉结。 搞得狗男人按着她狠狠攻伐,她亦收力纠缠,没多久就换他有些忍不住,后来全交代给了她。 那股子烫意使她出了一身香汗。 陆杳闭着眼,是极度舒坦地叹了一声。 苏槐自是能察觉,她调用了内息,采吸了他的精元气。 采阳补阴这法子,不光是能平和阴阳、缓解伐乱之气,对于修炼内息的人也是大有助益。 苏槐道:“采得舒服吗?” 陆杳道:“不采白不采。” 苏槐亲她的唇瓣,又亲她脸颊,道:“功力恢复了几成?” 陆杳边运行内息,边勾唇笑,当真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道:“七七八八吧,加上眼下这一采,算你的功劳,又恢复了两成。” 屋子里彼此的呼吸都是暧昧缠绵的。 黑虎在屋顶上叫唤,忽然一支箭来,直直射向黑虎。 黑虎机警得很,当即腾空而起,展翅翱翔,发出激越的长啸声。 它这一啸,顿将屋子里的旖旎况味都驱散了去。 陆杳拢了拢自己衣裳,苏槐终于肯放她下来,下地时她腿都有些发软。 她裙裳散乱,他眼神还饧在她身上,帮她整理衣裙时,还不忘动手又摸了两把。 她脖子以下的肌肤上,全是他作乱留下的靡艳吻痕。 陆杳瞪他一眼,道:“总够了吧。” 苏槐盯着她的眼神浪荡,道:“这就够了吗?” 陆杳晓得,要不是眼下有事,这畜生岂会这么善罢甘休。 从方才射向黑虎的那一箭可知,此刻这屋子外面恐怕四处都是弓箭手准备着,只等苏槐一露面,立马便放箭。 陆杳也动手替他理了理衣裳,边道:“一会儿我掩护你走。” 第937章 掩护 苏槐听出了陆杳话里的意思,道:“你不走?” 陆杳道:“我不急,稍后走。” 苏槐道:“你若要那《锦玉册》,我随后去给你弄。” 陆杳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不过是听敬王提了一嘴,这狗男人就记在心里头了,自然而然推出她是为那东西留下的。 陆杳道:“那是云金的医典,我二师父要。眼下已经送到这里来了,我明日就能到手。” 她边说着,边不紧不慢地给他系好腰带,又道:“何况,又不仅仅是为了那东西。下次你我相见,应是在阵前。” 她又看苏槐,似笑非笑道:“你现在还有力气跑路吗?” 苏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她手摸了摸他缠着绷带的手臂处,声音轻柔两分,道:“还能这么霍霍,看样子伤得也不重。” 苏槐道:“腿又没伤。” 陆杳道:“说得好像你腿伤了就消停了似的。” 苏槐道:“我腿多。” 陆杳:“……” 陆杳道:“是谁伤的你?” 苏槐道:“你要替我报仇吗?” 陆杳道:“你想不想我替你报仇?” 苏槐道:“下次阵前,我指给你看。” 两人一边聊着,陆杳随手抽下房门的门闩,倏地挥手便朝窗户掷去。 那门闩破窗而出,气势凛然,接着就听见外面一声闷哼,有一弓箭手从墙头栽倒下去。 其他弓箭手已全副戒备多时,甫一见有动静出来,都还没看清,全都一股脑朝那窗户放箭。 乱箭飞进房间,陆杳一把抓过苏槐,两人便闪身躲开。 她一手扫过桌上的茶杯,手上一捏便碎成一块一块的小瓷片,随着听声辨位,一枚枚的小瓷片飞出门窗,直逼周遭墙头上的弓箭手。 一击一个准,弓箭手陆陆续续地往下栽去。 一时间前门后窗,皆是箭矢飞来。 陆杳收起那些箭矢,反手又给他们还了回去。 到最后,周遭弓箭手全都栽倒,这箭势方才停了。 那些围在周边的高手也就无需隐藏了,纷纷现身于院中。 有人喊话道:“王爷有令,未免伤到陆姑娘,还请陆姑娘现身退避。” 没等陆杳出门去,苏槐便捉住她手腕,道:“你歇着。” 随之他便抬脚踏出了房门。 院中高手见他出来,当即朝他围攻而去。 陆杳听了他的,便也真的没出去。 房门大开着,陆杳在桌边坐下观战。 她随手拿来一只茶杯,像掰一块饼子一般,一手便掰下一小块来,指尖一弹,飞射出去,夹杂着内力,没入皮肉,击碎脊骨,顷刻取人性命。 那些高手单个打不会是苏槐的对手,他们围攻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陆杳的手,她见形势一紧,又一只茶杯被她捏碎,所有锋利的碎片全都挥掷而出,一倒倒一片。 外头还有兵甲的声音,正重重往这处涌来。 这时黑虎去而复返,在上空嚎啸着。 它爪子里抓着个布袋,随着飞到院子上方,那利爪将布袋扎穿,飞灰粉末就洋洋洒洒地铺了下来。 那些高手猝不及防给浓灰兜头罩了去,那灰白的粉末一下子就阻碍了视线,他们挥手挡开,却不可避免地吸入体内,又沾到了眼睛,强烈的灼痛感顿时袭来。 陆杳看得分明,黑虎竟拖来了一袋石灰粉。 石灰粉一旦入眼入口鼻,岂能有好受的。 难怪苏槐不让她出去,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触,也立时关好了房门。 等外面一片混乱下来,房门一下子被冲开,那些灰头土脸的人往房里看了两眼,立马道:“追!” 院里还是留守了两三人,其他的人则迅速追了上去。 这一整个晚上,宅子各处皆是灯火通明、士兵流转,一处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不仅仅是宅子,整个城池也都是个不眠之夜。 第938章 你还是会选择他对吗? 陆杳这院子里,一下就显得冷清清、空荡荡的。 她踱出房门来,见着院中一派狼藉,屋子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很快敬王就带着一队甲兵过来了,擒着明亮的火把。 他一眼便看见陆杳站在门前屋檐下,一时神情不定。 这次是苏槐离得最近的一次。 他一早便在陆杳的住处周围布下重兵,等的便是苏槐来。 等了这么久,原以为苏槐不会铤而走险,没想到今晚还是出现了。 先前他的人就将这座院子围得如铁桶一般,他本是势在必得,这次决计不会再让苏槐有脱身之机,可没想到,都交上手了,最后竟还是让他给突破了这院子。 敬王看了一眼满地灰白,零零落落躺倒的护卫,陆杳的房门全是箭孔,依稀可见房中凌乱,道:“陆姑娘没事吗?” 陆杳道:“托敬王的福,我躲得及时。” 敬王直直看着陆杳,道:“他竟没带你一起走。” 陆杳道:“我不同他走,不是说好了明日还要誊抄《锦玉册》。” 他的眼神落在她绯红的唇瓣上,又见她衣襟没能完全遮掩的颈项肌肤上留有若隐若现的红痕,他眼里蓦地平添两分晦涩。 最终敬王道:“陆姑娘没事就好。” 随之他派人将这院子前前后后的尸体都清理一下,又对陆杳道:“今夜这处没法歇息了,我另给陆姑娘择处院子。” 陆杳道:“不必麻烦,这院里虽乱糟糟的,总归没打到房里来,还是能住的。” 早前侍女都不见影儿,这会儿没个声响地出现在廊下,陆杳就叫她去把房里的乱箭都拾拣一下。 侍女手脚麻利,很快就收了一小捆出来。 敬王也不知是不甘还是怎的,道:“此前你说,苏相于危难之时弃你而去,那为何他今夜又要不顾危险前来寻你?” 陆杳道:“敬王也说,他中箭落马、情况不妙,我又怎知他今夜会来?” 敬王道:“可若要你选,你还是会选择他对吗?” 陆杳回视着敬王,火光闪烁下,他的眼神不复平素的温煦笑意,反倒深沉得让她有点诧异。 陆杳道:“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有什么意思,我当然是选我自己。” 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自己喜欢谁愿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 敬王听了这答案,怎会不领悟了她的意思,道:“选自己,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能够全然凭着自己心意的。” 说罢,他就转身走了。 出院门时,吩咐士兵彻夜值守这院子。 陆杳也回了屋子,将门窗关上,眼下天快亮了,折腾了半夜,她倒床上去躺躺。 回笼觉是没法睡了,她只能闭目养养神。 心里想着,出了她这院子,对苏槐来说,顺利脱身不是难事。 只是亏他想得出来,趁着外界揣测纷纷之际,竟还摸到了敌营老巢里来。 都到敌营老巢了,他要是不来见她而是想着去干掉敬王的话,说不定他此时已经得手了。 可她也只有在眼下清静下来以后才想起这些。 在见到他的时候,她很清楚,她自己也满心欢喜。 陆杳辗转着身子,酸软不适,身下还不断有温热感淌出来。 也不知那狗男人是给她交代了多少。 这会儿没法清理,只有等天亮以后再说。 她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先前的激狂热烈的场景,浑身上下似还残有他的余温,使她心头悸热,久久难消。 天亮后,侍女过来服侍,道:“这到处都是灰尘仆仆的,姑娘要不要沐浴?” 陆杳起身道:“备水吧。” 水是一早就烧好的,侍女一手提一桶,两三个来回便将浴桶灌满了。 陆杳解衣下水,这光线敞亮,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由吸了口气,才真真是满身绯痕不忍直视。 第939章 城外会和 城里的动静也从后半夜一直持续到天亮。 陆杳眼下泡在浴桶里还能听见宅子外面的小巷中轮番有数拨甲兵经过。 这么多人,怕是将整个城池都翻过来找了一遍吧。 不过显然的,到现在都还没结果。 否则外头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虽有动静,却没有大动静。 敬王应该也明白,到现在都还找不到的话,就是把城池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了。 他早就出城了。 诚然,昨夜从陆杳院里出来以后,那些高手没能追上,苏槐转而就出城了。 黑虎撒了一袋石灰以后也逃之夭夭,一人一鸟在城外会和。 黑虎在城外等得很不耐烦,才看见苏槐出来。 结果它见着就他一人,顿时瞪圆了一双鹰眼:我娘呢? 苏槐似知它疑惑,道:“她还有她的事。” 黑虎有些炸毛了:你进去了半天,就这? 苏槐就看着它左右来回跳脚,一脸理所当然:“我有我的事。” 黑虎彻底炸毛了:你的事你的事,你就知道你的事! 它一身黑毛上也满是灰,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少了两分凶态,多了两分滑稽。 可它就是把自己气炸了,也不敢对苏槐下爪。 毕竟它晓得它娘在乎这魔鬼! 它还指望着这魔鬼把它娘带出来呢! 忙活了半天,还是没能见到它娘,黑虎又怄又沮丧,收拢了翅膀,焉头巴脑的。 苏槐看它道:“下次她会回来。” 黑虎埋头咕咕两声:谁要下次。 苏槐道:“走了。” 黑虎咕咕:我不走。 苏槐抬脚往前走,它还缩着脖子原地生闷气。 苏槐又道:“不走就等着他们把你抓回去,炖成一锅汤,给你娘喝下去。” 黑虎抬起脑袋,望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甩甩头,抖抖满身的灰,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城郊山野间,清月映照着一地雪光。 一人深色衣袍迎风而扬,一鹰低空盘旋而上。 后来黑虎飞累着了,习惯性地停靠在人的肩膀上。 只是以往它都停在陆杳或者姬无瑕的肩上,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它竟然会停在一直想抓它困它的这个魔鬼的肩膀上。 原本陆杳在云金做人质这一消息也不是什么隐秘消息,只是敬王并没有大肆宣扬,前线将士们便没想在这事上面做文章。 可现在不一样了。 大焲主帅苏槐竟连夜潜入云金城池试图接走陆杳一事,很快就在两军阵营里宣扬开来。 毕竟动静闹得够大,敬王举全城之力都没能擒住他。 一旦消息传开,这事就显而易见了。 苏相想救之人,不仅仅是最初送往云金的联姻女子,更原本是他的未婚妻。 可见他对那未婚妻着实在乎。 只可惜他的未婚妻现在在敬王身边。 云金将士们觉得万分可惜,敬王设下重兵引贼入瓮,如此千载难逢之机,还是被他给逃了! 于是乎,将士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盯住了那名女子。 一道一道的军情折子相继送到敬王这里来,要求将女子挟于阵前,震慑敌方主帅。 彼时,敬王桌上都堆满了折子,他全都压了下来。 而陆杳,毫不受影响,整日在房中,笔墨不断。 敬王还算守信,尽管没能擒住苏槐,但答应给她的《锦玉册》第二日也还是如约送到了陆杳这里来。 遂陆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抄医典。 不愧是她二师父点名要的医册,这册上集云金医理之所长,十分具有钻研价值。 陆杳誊抄下来,都忘了时辰。 晚间,敬王过来时,她房里的灯还亮着。 他进门就见陆杳仍还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书册,她一边翻着书页,一边下笔从容,书页上的字迹干净齐整。 这医典有好几册,除了她正手抄的那本,其余的错落有致地摆在桌案上。 偶尔她手里的笔会停顿一二,片刻以后再继续。 第940章 你便是我的身不由己 敬王在旁拂衣落座,见状道:“陆姑娘还在边抄边记,看来甚为刻苦。” 陆杳头也不抬,道:“敬王肯借此医典一览,不刻苦一点怎么对得住这一片苦心。” 敬王道:“陆姑娘不是只懂点皮毛么,那这医典看得懂吗?” 陆杳道:“悟性不够,只得记性来凑。” 敬王看了一会儿她抄书的光景,又道:“外面人心动荡,你倒是沉得住气,毫不受影响。” 陆杳道:“与我何干,又有什么事是用得着我丨操心的。” 敬王道:“陆姑娘是主角之一。你可知现在我云金将士们请命要拿你阵前祭三军?” 陆杳道:“两军作战始终是主帅做决策,敬王同我讲这些,我若是能做主,我此刻也就不会在这里做人质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敬王问道:“这《锦玉册》陆姑娘还满意吗?” 陆杳道:“满不满意还得拿回去叫镇上老大夫看过以后才能下结论。” 敬王道:“你明明可以走,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是担心他带着你出城会比较累赘吗?” 陆杳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敬王答应将这医册借给我誊抄,我又岂能辜负。” 敬王又待了许久,陆杳道:“敬王竟不忙吗?前线的军务应该都等着敬王去处理吧?” 敬王道:“大多数军务都是要拿你于阵前祭军的。” 陆杳道:“那王爷打算如何?” 片刻后,敬王忽道:“陆姑娘,我们成亲吧。” 陆杳笔锋一停,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敬王亦看着她,道:“我不愿拿你祭三军。若挟你于阵前可使苏相方寸大乱,那你我成亲,同样也能有此效果。至少,我还可以护着你。” 陆杳道:“王爷如此坦白,无非就是在这样利用我和那样利用我之间做选择。真要是为我好,不如索性放我归去。” 敬王笑了笑,道:“我做的选择,可免你对峙阵前,免你受到伤害。” 顿了顿,又道,“还可,留你在我身边。” 他笑意有些萧瑟,道:“我知你与他好,可我不在乎,如果你能留下来的话。” 陆杳放了放笔,等书册上的墨迹风干,道:“说到底,这也是敬王权衡利弊之下一举两得的选择。你说视我为知音知己,可有考虑过我的选择?” 敬王道:“人生在世,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陆姑娘,你便是我的身不由己。 “我何尝不想醉心于高山流水、闲云野鹤,可我为一国之王爷,身负重任不可推脱。复兴家国是我一直以来要做的事,而遇识陆姑娘,亦是我此生之幸。 “你可相信,为这一场相遇,我也曾欣喜若狂过。 “只可惜,一次次与陆姑娘擦肩错过,是我无可奈何,别无更好的出路,才惹了陆姑娘对我奇差的印象。” 陆杳道:“若我不是苏槐的未婚妻,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敬王鲜少这般直直看着陆杳的眼睛,道:“若你不是苏相未婚妻,我也没诸多无奈,可以无所顾忌地追求于你,岂不是好事。” 陆杳翻了一页书页,又开始执笔蘸墨,继续誊抄。 她神色间平平淡淡,并不为他所动,仿佛只是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道:“既然是一国王爷、负一身重任,搞事业就安心搞事业,莫等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敬王莞尔道:“陆姑娘真是狠心,竟一丝的犹豫都没有。难道只有苏相那样的人,才能让你倾心?” 他叹口气,又道:“陆姑娘总是口口声声自称是人质,这段时日,我可有半分亏待过?只除了不能离开,但凡是陆姑娘想要的,我都竭尽全力办到。” 他道:“我未曾强求过陆姑娘做什么,也未曾让陆姑娘受过一点委屈苦楚,我不让陆姑娘卷入两国战事之中,我尽我所能地护着你。 “或许在陆姑娘眼中,我算不上正人君子,可我也以君子之仪相待。只可惜,始终入不了姑娘青眼。 “姑娘喜欢苏相那般做派,喜欢他强取豪夺,喜欢他肆无忌惮。倒显得我这般处处尊重其实十分可笑是吧。” 他问陆杳:“若我做一个如他一样,事事不择手段,喜欢的想要的就费尽心机得到手,陆姑娘可会对我有所改观?” 第941章 你为何不肯选我? 陆杳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一个是名扬四海的谦谦君子,一个是恶名天下的奸佞权臣,敬王活不成他那样,同样他也活不成敬王这样。” 敬王牵了牵衣角,道:“若让世人选,你觉得他们会选我这样的还是苏相那样的?” 陆杳道:“自是选敬王这样的。” 敬王道:“那你为何不肯选我?” 陆杳道:“我不是世人。” 敬王闻言笑笑,道:“也是,若你是世人,苏相便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我……也不会。” 他笑得云淡风轻,又有一丝寂寥,大抵早已知道答案,所以依然对这样的谈话结果没有太多失望。 他站起身,又笑叹:“与陆姑娘相处日久,竟也生出两分念想来,可见,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一样东西。陆姑娘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陆杳道:“敬王慢走。” 他走出门外,不由得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得她继续埋头抄书,压根都顾不上多看他一看。 这样的女子,大抵除了能入她眼的人以外,她对谁都能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丝同情与怜悯都不会有。 但凡她稍稍动容那么一下,他便觉得只要他再努努力,说不定就会有两分机会。 可始终她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不管前线传来多少道请命折子想挟陆杳这个人质威慑敌军,敬王始终都没有松口。 前线军心浮动是必然的,而焲军主帅之前疑似中箭凶多吉少的传言也随着主帅现身于阵前而不攻自破。 焲军英勇,一再攻破云金城池。 眼下,敬王坐在书桌前,看着前线战报凝眉不语。 身旁站着他的亲随,亲随亦是一脸沉重,道:“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敬王道:“我怎么不以大局为重了?” 亲随道:“王爷待那陆姑娘已是极好,可我军急需振一振士气,再这样下去,不光我军败退得多,王爷的名声威望也会大大折损!” 敬王思虑良久,道:“要挫敌军士气,不一定要拿她做人质挟于阵前。” 亲随道:“那王爷可还有何良策?” 最后,敬王道:“吩咐下去,筹备喜事,就近择一日,我与陆姑娘成婚。” 随从惊了一惊,道:“王爷三思!” 敬王慢条斯理道:“陆姑娘既送来了我云金,往后便是云金的人。把这喜讯放出,传至焲军那边。苏相最在意之人即将嫁我为妻,他岂会不乱。” 随从有些恍然,敬王写下一道军令,又道:“自消息传出之日,传我令去,全城全军皆设伏戒严。他若还敢再来,定不可再失误。” 随从抱拳应道:“是!” 随即他就携了军令匆忙而去。 敬王兀自坐在座椅上,一脸沉思的形容。 他在想,把她挟于阵前和娶她为妻,究竟哪个更让那苏槐心神难安? 自己钟爱的女子嫁他人为妻,他若没有动作,新婚当夜女子则会与他人做了夫妻,这对男人来说如何能忍? 更何况还是猖狂肆意的苏槐。 他很清楚,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要是苏槐不来,她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自己,有何不好。 至少在天下人面前,他搏得了这个名,将来世人提及她,就会想起他们成过婚。 这么久以来,他都是一个再清醒不过的人,时刻警醒着自己。 切莫过于期望,就不会失望;切莫过于投入,就不会失去;切莫过于钟情,就不会离苦。 所以他一直都过得如此清寡。 哪怕当初他发现了与他合琴之人,内心欣喜若狂之际,终究还是计算的成分更多。 可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却不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一旦内心的渴望积攒到某种程度,就会成为唯一的准则,没有对或不对,只有想要或不想要。 这一刻,他就明确地想要拥有一个人。 或许是内心当真仰慕已久,又或许是因为胜负欲作祟。 第942章 兵临城下 前线将士们左等右等,等来了敬王即将与那陆姑娘成婚的消息,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随即又有军令传来,全军上下戒严的同时,又加派兵力护后方城池。 将领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非但不把那人质送到前线来,竟然还要与之成婚!” 军中谋士道:“王爷这是要逼敌首自乱阵脚。倘若那女子另嫁都不能使敌首动容,便是挟她到战场上,那苏贼心狠手辣,又如何会顾她死活。” 众将顿时也恍然大悟。 谋士又道:“且听王爷令,我等一面守住前线,一面于城中设下天罗地网,看他作何反应。倘若那真是个能挟制他的人质,握在王爷手上,也随时能处置。” 这两日,城中已然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喜事了。 敬王没有亲自过来,只是派了个人来跟陆杳说了这事。 敬王在自己书房里等人回来,那人来复命道:“已经告知给陆姑娘了,相关事宜也会着人帮忙准备着。” 敬王道:“她知道后是何反应?” 那人应道:“她说,相比之下,还是劝王爷把她送去阵前更明智一些。” 敬王问:“她是何表情?可有愤怒或者惊诧?” 那人摇头道:“没有。” 敬王道:“她还说了什么?” 那人道:“还说……王爷还指着他自投罗网,怕是会失望。就不怕把他逼急了。” 敬王道:“罢了,下去吧。” 焲军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了,将领们起初还有些担忧,可紧接着他们发现相爷对这消息无动于衷。 前线该打的仗继续打,且回回都有主帅亲临战场,不仅鼓舞了士气,还破除了三军将士们的揣测与传言。 这场婚事筹备得十分匆忙,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但府宅里也是处处红绸,给紧张的氛围里添上两分喜气。 婚期定在明日。 陆杳的医册在今日已经抄到结尾,一本本内容齐整得很。 她把医册用一个包袱包起来,递给侍女,道:“先收好,等事后再找机会送出去。” 侍女道:“等哪个事后?” 陆杳看她一眼,道:“当然是这场婚事过后。” 侍女神情有点古怪,道:“姑娘莫不是还真想嫁给敬王吧?” 陆杳挑了挑眉,道:“你莫不是暗恋敬王,所以吃味了?” 侍女哼哼了一声,拿着包袱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阵,她已经收好包袱又回来了,进屋子与陆杳道:“敬王这两日都不得空,许是明个成婚他也忙得没法现身。” 陆杳道:“应该是前方战事吃紧吧。” 侍女道:“姑娘怎么知道?”顿了顿又道,“前线又失守了,今天才传回来的消息,城破了,现在三军正在撤回来的路途中。” 她瞅了瞅这满院满屋的红绸,道:“也不知道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后退,要是退了,这几天不就白筹备了。” 陆杳道:“敬王岂会白忙活一场。” 到晚上的时候,大军进城,陆杳听见号角声,雄浑又豪壮。 翌日早上,陆杳将将起身,被指派来的婆子在院子里候着都还没来得及进房门,外头就忽然传来声声紧急的号角。 陆杳听着号角长短以及总共响了几声,就知传达的消息是敌军来犯。 云金大军连夜撤了回来,想必焲军也在连夜进发,才一早就赶到了。 婆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其中一人连忙跑出去问问情况,随即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与其他婆子道:“出事了出事了!焲军都打到城脚下了!” 其他婆子也都有些慌色,道:“那这婚还成不成?可去请示王爷了?” 那婆子道:“王爷匆忙出去了,想必是去那城门口了!不过王爷留了话,让咱们照常伺候陆姑娘洗漱梳妆,等他回来再行成婚!” 婆子便上前去敲门。 侍女开门,她们便捧着嫁衣首饰依次入内。 大约是敬王吩咐过,婆子们不敢造次,见了陆杳也是恭恭敬敬的。 婆子道:“还请姑娘及早更衣梳妆,等王爷忙完回来,便可拜堂成亲了。” 陆杳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那叠嫁衣,道:“今日这身颜色倒也好。” 婆子道:“可不正是,大喜之日,自然要红红火火才应景儿!” 第943章 到阵前 陆杳穿了那嫁衣,然后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婆子给她梳头挽发。 婆子们多少都知道一些,这位姑娘是从敌军那里俘虏来的,原以为她会不情不愿的,没想到竟如此配合。 配合倒也好,大家都省心。 嫁衣妆面都是临时准备的,算不上多华贵精致。 但也是凤冠霞帔,该有的都有。 婆子道:“敬王爷对姑娘算是非常用心的了,咱们云金的姑娘谁不想嫁给敬王爷。姑娘是很有福气的。” 陆杳道:“既然是我的福气,那我就好生受着。同样的,他要娶我,他也免不了要好生受着。” 婆子们手脚麻利,很快给她梳好了头,上好了妆容。 她头戴凤冠,冠上点着珠翠,鬓边步摇晃着一抹流光,衬得镜中人明眸红唇,美艳而不媚妖。 就是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态更是稳如老狗。 女子这样装束,绝大多数人一生只有一次。 而她这是第几次了? 还次次都跟玩似的。 婆子不吝赞道:“姑娘这模样福相极好,一看便是个福泽深厚的。等王爷回来,见着姑娘这般美丽,定是高兴。” 陆杳道:“他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只不过我可以过去。” 这时,外头已经开始鸣鼓备战了。 院子外又响起一阵兵甲之声。 房门开着,婆子们就探头往外瞅去。 就见一位将军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了,但却被把守院子的高手护卫给拦下了。 护卫道:“没有王爷之令,谁都不得擅闯此地!” 那将军怒发冲冠,道:“滚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敌军都兵临城下了! “我告诉你,要是再不把这女人押到阵前去,王爷在前线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担不担待得起!” 护卫闻言迟疑了。 那将军立马就抬起佩剑,一把挥开护卫的阻拦,带兵大步涌进了院子里。 婆子们都怕得瑟缩在角落里。 陆杳一身红衣踏出房门时,那将军连带着精兵队伍的眼神都直了一下。 随之将军回过神来,打量着陆杳道:“难怪招贼人苏槐惦记,敬王力排众议也非得要娶!果真是红颜祸水!来人,押走!” 立刻就有士兵涌上前,不由分说就左右押住陆杳。 陆杳道:“其实不用押,我也随你们去。” 将军道:“把她带走!” 士兵挟着陆杳从将军身边走过,将军眼神不由又上下打量她两眼,抬脚走在她身后,啐骂道:“敌军的人质俘虏,还他妈是苏槐的女人,也就只有敬王会怜香惜玉,若是落到我营中,人人都得分杯羹,尝尝他苏槐的女人是个什么味儿!” 要不是眼下军情紧急,分毫耽搁不得,他有这机会还真想过过瘾。 出了宅子上了街,街上一派风声鹤唳,随处可见集结奔走的士兵。 陆杳被押去了城墙那边,远远可见军队齐立,黑压压一片。 她一身红衣出现在这肃杀的光景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显眼极了。 寒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凤冠步摇在她的步子里轻轻晃漾,将无数双眼睛都若有若无地吸引到她身上。 陆杳径直被那将军亲自押着登上城楼。 彼时,有敬王的亲卫兵见状,先一步登楼到敬王身边禀报了。 敬王身形震了一震,听见盔甲摩擦的声音,他回头朝城梯处看去,片刻,就见得将军把人带上来了。 她着嫁衣,像素冬寒雪里灼灼绽开的梅,清冽明艳而又不可方物。 敬王移目看向她旁边那将军,眼神难得地阴沉了下来。 那将军心头不由一凛,就听他声色不明地询问道:“谁让你带她来的?” 将军抱拳道:“王爷想要娶她而诱苏贼,此计已然失败,现敌军已在城下,若再不将她拿来,恐难击退敌军!此事已经请示过军师,诸将也都赞成,请王爷恕末将先斩后奏之罪!” 敬王道:“尔等以为,仅靠一女子,就能击退敌军?” 第944章 你说够不够味? 陆杳登上城楼以后,浑然不管他们争什么,只是举目远眺,看见城下大军如潮水一般,蔓延一片,整齐划一。 在苍青天色映衬下,远处山林原野尚有积雪未化,灰茫茫的,与大军融为一体,呈现出一幅极具壮阔的景观来。 陆杳看见三军之首,零零散散诸将陈列,虽然距离隔得远,可她依然一眼就把苏槐从众将中挑了出来。 彼时苏槐骑马于阵前,何尝不是一眼就看见了出现在城墙之上的那抹红影。 敬王万分不愿让陆杳现身于阵前,可眼下他与部将产生分歧,大敌当前,若是再一意孤行,只怕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双方号角战鼓声响彻天地间,这场大战一触即发。 倏尔一把长刀横于陆杳脖前,将她挟持着走到城墙边。 城墙上弓箭手皆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敬王脸色难看,但终究是没有阻止,只对那将军道:“切勿伤她性命,否则我云金靠一女子退敌,只怕叫天下人耻笑。” 那将军便扯着脖子朝对面喊道:“这娘儿们在我们手上!苏贼,你要不想她有事,就给老子退! “否则,今儿个,信不信在两军阵前,当着你苏贼的面,她这身细皮嫩肉先让兄弟们爽个够,再还你具尸首!” 陆杳听着,仿若与她无关似的,道了一句:“你是懂怎么叫阵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拈住了架在脖子上的刀刃。 那将军恶声道:“少废话!你给我老实点!” 他见陆杳竟然伸手拿他刀刃,顿时火上心头,把刀又往她脖子贴两分。 这娘儿们不知天高地厚,是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然而,他使全了手劲儿,却发现自己的刀压根不受控制一般,被她两指拈着岿然不动。 将军瞪了瞪眼,又使出全力。 旁边的敬王乃至其他将士都没察觉到这一异常。 紧接着,听见砰地一声响,那长刀脆生生一断,断掉的刀刃仍旧拈在陆杳手中。 将军丝毫没反应得过来,她动作快极,反手就已将断刀插进了将军的身体里。 将军只觉被刺入的地方猛地一凉。 整个过程,也就眨眼一瞬的工夫。 那刀锋利逼人,夹杂内力,刺破将军盔甲就如同切豆腐一般不在话下。 她这一送,势不可挡,整个断刀全没入了进去。 将军甚至有些抵不住那股子惯力,往后踉跄了两小步。 陆杳顺手就擒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提到面前来,看着他瞪大的双眼,不紧不慢道:“不是想尝尝苏槐的女人,你说够不够味?”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紧接着她手上传来捏碎脖子的声音。 她随手往城墙外一扬,那将军就直直摔落下去,发出哐的一声响,惊起地上一袭薄冷的尘埃。 这一幕,苏槐和他身边众将看得是清楚分明。 将领们无不震撼。 有将领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我勒个老天爷,那就是相爷的未婚妻吗?”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竟然如此彪悍! 一出手就轻易折了云金的一员大将! 那将军自身尚且反应不及,更别说城楼上的云金众人了。 敬王就站在几步开外,还有众多将士,均是丝毫没有料到会有此等变故。 等众人回过神来之际,那将军已然摔在城墙下死得个透透的。 顿时城楼上的云金将士无不勃然大怒,纷纷拔刀而出,将陆杳团团围住,那一把把雪刃直指她,喝道:“大胆贼女!” 陆杳面色如常,对那些雪亮的刀剑视若无睹,只抬手不紧不慢地摘掉了头上的凤冠。 顿时脑后挽着的半髻青丝一泻而下,分外柔美。 那凤冠在她手上熠熠生辉,她却并不多顾两眼,只随手往外一抛。 金色凤冠坠落在地,摔得个颤颤巍巍。 冠上珠玉散开,零零碎碎。 而就在它落地那一瞬,陆杳倏地转身,也不知她是如何夺过士兵的一把刀的,手法快到极致,士兵只觉眼前一花,她那刀锋便一划而过。 原本围着她的士兵血雾喷溅开来,立时倒了一片。 第945章 我从没视你为敌 “保护王爷!擒住她!” 军师大喝一声,可随着他话音儿一落,陆杳已然闪身至敬王跟前。 敬王一时竟有些失了神。 他忘了闪躲,也自知根本躲不掉,那一刻他想的却是,原来之前江湖上传言血洗各大门派的妖女果真是她。 她骗了自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一直隐藏着实力。 也不知是她太过会骗人,还是他打内心里愿意相信她,她是真的把他骗到了。 敬王身后的高手使出浑身解数阻挡在前,陆杳利刃横扫,扫开一道空隙,身影如云烟一般一掠而过,敬王脖子先是一紧,紧接着才看清她已在自己面前。 陆杳毫不耽搁,擒了敬王就翻身往城楼外跃去。 那寒风猎猎,衣角飘飘,零落而又艳烈。 云金高手亦是紧追着从城楼跃下。 军师在上头喝道:“开城门!诛此妖女,救下王爷!” 同时对面焲军阵营,关注着形势变化,将军拔刀高举,嘶声大吼道:“杀——” 顿时雄军往城下进发。 陆杳挟着敬王甫一落地,那些高手立马迎上来,但因着敬王在她之手,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城门一开,云金将士们一涌而出。 里层被云金高手围住,外层被重重士兵围住,那兵马迅速穿梭,围拢成一个圆圈,阻绝了后路。 敬王面不改色,对众将士道:“三军将士听令,无需顾我,必……” 话没说完,陆杳手上猛然收力,将他脸色憋得通红,额上青筋直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金战将见状惊慌吼道:“大胆妖女,放了王爷,可饶你不死!” 陆杳本想生擒了敬王,可眼下这局势,她挟着人质不好突围,便与敬王道:“到了战场上,生死成败乃是寻常,敬王应该比我懂;兵不厌诈,敬王玩得也比我顺。落入敌手什么下场,你也比我明白。” 敬王极艰难地从扼住的咽喉里吐出一句话:“可,我从没,视你为敌。” 焲军进发到一定距离,城楼上的弓箭手齐立,有人高声道:“放箭!” 顿时万箭齐发,纷纷朝大军飞去。 同时,焲军阵营高呼:“列盾!” 一张张黑色盾牌上下排列开来,十分熟稔而又迅速,顷刻形成一张张的黑墙,阻绝了无数飞矢流箭。 焲军如潮水一般,一点点涌近。 陆杳听了敬王那句话,本要下死手的动作又收敛了。 也就在这一空当,突然一支长箭,从排列开的云金将士们的后方城门里猛地迸射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箭,箭身更粗,箭头更锋利,箭势也更汹涌澎湃,迎面直逼向陆杳。 但凡要是被那箭给射中,基本就是个箭窟窿,凶多吉少。 陆杳擒着敬王飞快一闪身,也不知是她有意还是无意,这身形一动,就拿敬王去迎那箭。 她让敬王避开了要害,却又没让他完完全全地避过。 那箭瞬时擦着敬王身侧一飞而过,漫开一道血雾。 众人再定睛一看,箭矢竟是直直射穿了敬王手臂,在他上臂留下一道血窟窿,鲜血涌出,很快蔓延濡湿了他的袖袍。 周遭围着陆杳的高手趁她避箭之际,立马出手偷袭。 在打起来时,有护卫一剑朝陆杳手臂劈来。 那时,敬王听见她道了一句:“也是,就这样杀了也无趣。等你的敌手来,让你败得彻彻底底,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说着,在那剑锋劈下来之前,她就抽手松了敬王。 擒他时她擒得干脆利落,放他时她也放得毫不犹豫。 其他护卫高手当即把敬王护在后面,带离了她的攻击范围。 敬王知道,她终究还是留了两分情面。 这两分情面或许是看在这段时日以来,他虽挟她作人质却未曾真正伤害过她,也看在他愿意考虑她的需求把云金最重要的医典给她览阅誊抄的份上。 否则,真若是决意要取他性命,就在护卫那剑砍下来之际,她大可拿他去挡。 云金将士见焲军已经越来越近,因着有盾阵,上方的弓箭对他们起不了多大作用,总不能坐以待毙让他们攻到城楼底下来。 遂云金将领亦是浑声大喊:“给我冲——” 没有了敬王在手,陆杳腾出了空,她双手执剑,在人堆里杀得血色漫天。 先前敬王派去看守她的五十几高手护卫,相继被她杀于 第946章 绝对留不得 敬王退至城门口,看得清清楚楚,陆杳下手决然狠辣至极,包围着她的三丈之内,全是一片猩红! 只有亲眼所见,才知为何大焲的江湖上称她作妖女魔头。 敬王身边随从凛声道:“王爷先退居城中!” 敬王发现,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他竟都被她深深吸引。 她那红衣不见血,只会越来越艳烈,她的身影与满地血色相得益彰极了,衬得她像个祸害人间的妖孽,但是却美极。 敬王最后再看了她两眼,转身进了城里。 两军交接,杀声沸腾。 陆杳身在云金这边,别说云金士兵,那么多高手护卫都被她杀个片甲不留,云金大将见状岂能让她活着回焲营,必须擒杀她,否则后患无穷。 陆杳见兵将自己送到她手上来,岂有不收的道理,手里夺过一杆长枪,三两下将云金大将一枪钉死在地上,千军万马一经踏过,直接践踏成肉泥。 彼时,敬王的军师正在城楼上观战。 他神情严肃,看见那红衣女子竟接连挑杀了云金的三员大将。 而且她手法又快又准,那些个战惯沙场的将军在她面前也根本还击不了两招。 此前竟没听敬王说起,她哪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分明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这样的人,绝对留不得! 军师立即召集城楼上的弓箭手,全部对准陆杳一人。 随着军师一声令下,无数飞箭朝她袭来,哪怕是射歪射偏误伤了自己人也在所不惜。 当是时,陆杳手里长枪枪杆迎面挥旋,只听铿锵不绝的金属之声,全是那些箭头碰撞在银铁枪枪杆的声音,又被那旋转的枪杆给弹射得火花四溅。 周遭云金将士皆被那乱箭飞箭误伤一片。 军师见状,不得不让弓箭手停止放箭。 彼时,陆杳立身于满地尸骸血污之间,她手里挽着一杆长枪,抬头望向城楼之上时,那风云一变定人生死的眼神,叫那军师心头猛然不寒而栗。 军师心生惧意,还不等他往后退,下一瞬,陆杳突然扬手,手里长枪如游龙,携着气贯长虹之势,迅如闪电被掷上城墙。 军师闪躲不及,那长枪穿过墙头,便将他扎了个透。 军师身形晃了晃,然后从城墙上栽落下来。 这时一匹快马撒蹄狂奔,从对面直冲而来,健硕勃发,一路上踢翻士兵,嘶鸣不已。 它猛地就冲进了包围圈,陆杳点足跃身而起,便骑上了马。 她调转马头,便往焲军那边去,她抬头便见,对面亦是有人正朝她纵马而来。 他两侧亲兵护卫一路随行掩护,杀敌无数;她亦一手挽缰一手杀敌,杀出重围。 上空一道黑影盘旋而过,发出激昂的啸声。 先前敌军万箭齐发,它飞在千百丈的高空没有下来,眼下两军混战不再放箭,它才俯冲而下。 黑虎一路追随着陆杳,但凡有乱兵举刀杀来,它第一个积极地扑着翅膀用利爪抓人头上去,啄穿他的脑子。 两人距离迅速拉近,终于混战中相会。 焲军越战越勇,将云金军杀得节节败退。 陆杳策马近前,两匹马交头哼哼地喘着粗气,黑虎停着她的肩上,许久不见十分想念,它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边使劲去蹭陆杳,就差嚎叫出来:娘啊!我的娘啊! 陆杳由得它蹭,周遭刀光剑影,她与苏槐目光相接,眼里杀意尚未清退,却是夹杂着几分柔意,交织成格外妖异的眼神,道:“你来得很及时。” 苏槐道:“你今天很美。” 陆杳道:“要是再晚来半天试试。” 苏槐道:“方才你在城楼上把我迷得要死。” 陆杳:“……” 他还来一句:“就像那晚一样刺激。” 两人相叙几句,尽管各说各的,也毫不影响。 可到底是狗男人略胜一筹,不知廉耻,张口就来,三两句就能把她话头堵死。 黑虎恨不得跟它娘紧紧贴在一起,但也不忘歪着头看向苏槐:这魔鬼都在说些什么,看它娘都沉默了。 第947章 是他吗? 结果苏槐话音儿将将一落,忽然身后有利箭飞射而来,转瞬而至,朝着陆杳背心,箭势迅猛浑然。 若是被它射中,那股力道,能贯穿她背心,再命中她面前的苏槐。 黑虎异常机敏,长啸一声,立刻张翅而起。 打架它积极,但关键时候绝不添乱。 只见陆杳身形一侧,就在那箭头离苏槐胸膛不过咫尺,倏然收住。 箭身竟被陆杳一手拿住了,瞬时她的眼神里柔意散得个干干净净,只剩杀机。 她回头便见那乱军之中,有一人同样骑着马,手里挽着一把大弓。 陆杳调回马头,盯着那人,问苏槐道:“上回伤你的可是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就把箭掷了回去。 那人勘勘惊险地避开,连忙又抽箭拉弓,对着两人。 苏槐道:“是他。据说是云金第一弓箭手。” 话音儿一落,陆杳便驾马奔了出去。 苏槐朝身边的剑铮伸手,剑铮自是懂得,递给他一副早已备好的弓箭。 弓亦是张力十足的大弓,箭亦是锋利非常的铁箭,以前苏槐射杀敌将时曾用过。 自上次云金这弓箭手偷袭过后,弓箭便备好了,就等着战场再遇,还他回去。 就在那弓箭手一放箭,苏槐亦是手指一松,那满弓离弦之箭势如猛虎野狼,发出划破长空的啸啸风声。 陆杳一拽马缰,马当即就歪了个方向。 那两支箭在半途对上,砰地一下,溅出火花来。 她便知是苏槐在掩护她。 对方的箭只有三寸箭头是纯铁打造,箭身则是木质,苏槐一支铁箭直接将那木箭震断。 弓箭手见状怎能甘心,立马又搭箭上弦。 苏槐搭上三箭,对方射一支他回一支,每每将对面的箭势截偏截断,那断箭箭头往边上弹射,还射杀了一员云金将领。 弓箭手看着那云金将领中箭落马,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 这绝非是巧合,分明是对面看准了方位,算准了拦截的距离和时间的! 他是云金第一弓箭手,百发百中,可对面贼首的箭术分明不逊于他! 上回阵前疑似将贼首射落马去,也不过是贼人的障眼法罢了,不然真要是被他的箭射中,岂会如眼下这般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战场上,还箭箭乱他阵势。 弓箭手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遂见势不对立马撤退,调头就想跑。 可刚一调转马头,却发现陆杳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他后面。 弓箭手一阵心惊肉跳,陆杳道:“跑什么。” 她抓住马鞍,就把人掀下马来。 那人手忙脚乱欲拉弓,那长弓被陆杳一脚踩在地上,她脚尖一勾,那张弓倒了个转儿,弓弦便挂在了他脖子上。 陆杳语气一如平常,道:“伤了我的人就跑吗?” 随着她抬脚往后一拉弓,那弓弦深深没入他脖子的皮肉里,他瞪大了眼。 最后那弦如利刃,竟生生把他的头都割了下来。 云金不敌,稀稀拉拉地退守城门,兵马争先恐后,将地上的尸体都踏成了血浆肉泥。 焲军紧攻不休,将士们一鼓作气,攻破城门。 云金军四下溃散,败得仓皇,从这道城门退进,又马不停蹄地往另一道城门撤出。 焲军涌进城中,立刻把整座城池据守起来。 战场上死伤无数还来不及清理,有将浑身浴血,上前禀道:“相爷,云金大军败逃了,可要乘胜追击?” 苏槐看了这战场一眼,道:“将士们都累了,收兵休整,无需追击。” 将领应了一声,回身高呼道:“相爷有令,鸣金收兵!” 号角声在城楼上响起,傍晚的天色灰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满目的尸山血海又如此惨烈,和着号角声织出一幅异常悲壮又苍凉的画面来。 确实,将士们打杀了一天,都精疲力尽了。 一收兵,负责清理战场的便开始抬尸体,负责安营扎寨的便在城里城外安排布置。 城中各街各道都清理了一遍,火把将道路映照得十分通透。 第948章 谁挨打了? 夜幕降下来时,天气骤然变得更冷,大片大片的雪花纷飞下来。 战场清理完,焲军收兵回城,徒留那战场上满地血色,随着雪落下来,渐渐覆上一层稀疏的白。 直至最后,将那惨烈的颜色全然遮盖。 陆杳跟着苏槐一起进城时,本是骑着马与他并行。 可马才没走几步,这狗男人突然伸手卷过她的腰,把她从马背上拖到他的这匹马上来,就放坐在他身前。 苏槐直接把她扣在怀里,驱马进城。 少了打仗时的急迫,战马疲惫,马蹄也迈得懒懒悠悠的。 陆杳看着城门里道路两旁明亮的火光,挣了挣身,可狗男人将她抱得愈紧。 他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是无所顾忌,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才能聊以慰藉。 马踏过拱形城门,陆杳看见街道两边士兵林立,整整齐齐,人手一只火把,她人都麻了。 陆杳又试图挣脱,苏槐手臂将她搂得紧,她脱身失败,不由一脸面瘫地劝道:“我先骑我的马,等回去再说吧。” 苏槐道:“你的马也是我给你的马,你想骑你的马就是骑我的马,你现在正在骑我的马。” 陆杳:“……” 她哪有闲心跟他玩文字游戏,压着声音来气道:“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要脸我还要!” 苏槐道:“你可以转过来坐,他们就看不见。” 说着便一手提着她腰,真准备让她转个身,与他面对面坐。 陆杳连忙按住他的手,道:“这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道路两旁的将领们眼瞅着相爷和他的未婚妻同骑一匹马,原本应该是琴瑟和鸣的光景,可实际上,两人磕磕绊绊,好像那姑娘并不太愿意享受与相爷同乘的殊荣,甚至还有点嫌弃的样子啊。 真是奇了,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嫌弃相爷。 不过相爷的马经过将领们时,将领们咳嗽的咳嗽,挠头的挠头。 还是相爷脸皮厚,万千瞩目下毫不尴尬,倒把他们这些个大老爷们儿臊得慌。 陆杳黑着脸,忍无可忍,道:“苏槐,别逼我在这马上揍你。” 哦对,她现在功力已经全部恢复了,真要干起来,苏槐只有挨揍的份儿。 苏槐自己也晓得这一点,但让他放手是不可能会放的,他唯有令道路两边将士们道:“都转过身去。” 紧随左右的剑铮便扬声传令道:“全体转身!” 于是将士们得令,齐刷刷转过身,动作整齐,那盔甲的声音也凛冽浑厚,有种十分爽快朗耳的感觉。 火把依然熊熊燃烧着,但街上将士们都背对着,无人能再见。 尽管如此,可陆杳的感受是,这也不比掩耳盗铃好到哪里去吧! 她想着,看在狗男人是三军之首的份儿上,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只得硬着头皮先这样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仅仅维持了片刻,随着狗男人得寸进尺、低头来亲她耳朵而翻船。 接着一道掌掴声在寂静空旷的街道上响起。 清脆得很。 将士们都不敢转身,街边的些个将领只作眼神交流:谁挨打了?谁打谁?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相爷可能挨打么? 就是,都没悬念的好吧,肯定是相爷打了他的未婚妻! 苏槐的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身后将士们才集队跟上。 这样一来,大家伙就只能看见相爷的背影,而看不见他怀里的那位姑娘了。 队伍一路跟到一座宅邸门前。 宅邸是敬王先住过的宅邸,自然是整座城池中最舒适的住处,先前每夺下一座城池,也都是在敬王所在府宅落脚的。 将士们已经把府宅里里外外都清理干净,众将都跟着主帅暂停在门外。 他们眼睁睁看着相爷下了马来,而后又看见相爷脸上依稀还有一道指痕印,全体都沉默了。 他把那姑娘抱着就踏进了大门,径往内院去。 姑娘脾气还挺大,依稀可见她白嫩嫩的手只管往相爷身上掐,还骂他道:“不要脸,放老子下来!” 搞得好像是相爷强抢民女似的。 不过大家伙心态也稳得一比,就算是强抢民女,这事儿对相爷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第949章 你有没有想我? 之前攻下城池没有陆杳在的时候,众将都会随苏槐一道在府宅落脚,然后当天众将会齐聚厅中议事,将城中诸事以及作战后续都议定,方才好好休整一番。 可眼下,将领们看着苏槐抱着陆杳去内院以后,不由问道:“一会儿咱们还厅上议事么?” 另一将领道:“相爷也没说。” 再一将领道:“应该议不了,相爷这不忙着呢么,这一去,一时半会哪能抽身。” 此话一说,众将都心照不宣。 剑铮剑霜也在大门处没有跟上去,两人习以为常,只与众将道:“诸位将军先整顿休息吧,回头相爷有令,再传将军们议事。” 于是众将相继跨进门口,往宅子里去,又见剑铮剑霜一脸常态,不由道:“相爷行事如此不知顾忌,方才在街上我等都觉不好意思,两位兄弟还面不改色地跟在相爷左右,是怎么做到的?” 剑铮道:“习惯了就好。” 又有将领问道:“相爷被那姑娘打了你们知道吗?相爷是如何能忍的?” 如何能忍? 这需要怎么忍?还不是习惯了就好。 只不过不光是他们习惯,他们主子也习惯了。 要是不被陆姑娘打,主子兴许还不痛快呢! 剑铮剑霜心里虽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这么说,毕竟相爷的威严还是得要的,遂剑霜道:“这个将军还是等见了主子问主子吧。” 将军心道,打脸这种事,谁敢开口问相爷。 这厢,苏槐抱着陆杳进了她住的那后院,走到屋门前抬脚就踹开了门,甫一进去,陆杳双脚才一沾地,还来不及说句话,就被压门扉上。 苏槐按着她便俯头激吻她。 陆杳再顾不上骂他了,在他亲上来的那一刻,顺手就勾住他的头,耳鬓厮磨、唇舌纠缠,空气一点即燃,彼此的气息里都是旖旎暧昧的意味。 方才在街上的时候这玩意儿就不安分了,此刻进房关起门来岂还有忍着憋着的,他舔她耳朵,亲她脖子,手里扯她衣裙,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陆杳仰着下巴,一边按住他手,眼神里有些潮润的迷离色,嘴上道:“狗东西,你也不忌口,我现在浑身是血。” 诚然,她这身红衣,浑身上下,都浸着一层血色。 旁人隔着距离看不出,可一靠近便能辨认出来。 她话一说完,就又被他堵住了嘴唇。 陆杳被他亲得如在云端雾里,迷迷蒙蒙,可也没理智全失,含糊道:“好了,我要洗洗。” 苏槐掐着她的腰,紧紧贴着自己,陆杳感受到他的体温,又有些意乱情丨迷地与他厮磨了许久。 她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妖物给勾得死死的,越来越没有自制力。 可事实上,她已经失去了许多对他的招架力。 苏槐像狗一样,把她困在怀里亲亲舔舔,后来陆杳歪头躲开,一头埋在他衣怀间,平着凌乱的呼吸。 苏槐问她:“你有没有想我?” 她额头抵着他胸膛,闻言浅浅笑,有些沙哑地应道:“我若说没想,你信吗?” 话音儿一落,他就横抄着把人抱起来,往屏风后面去。 屏风后面是浴桶,陆杳才发现浴桶里竟装满了水,还冒着氤氲热气。 苏槐将她放下,道:“你洗好了等我。” 然后陆杳便看着他出房间去了。 想也知道,战后才将将收兵,外面事情还有一大堆等着他处理。 她听见他在门口吩咐了两句,随之人就走出院子去了。 门外便响起侍女的声音,道:“姑娘,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叫我便是。” 陆杳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且边上还备好了一叠她的衣裳。 这是知道她一回来必定先洗漱更衣,所以一早就准备下了。 陆杳将之前制好的药丸拿来融进水中,而后解衣入水,沐浴的同时,又养养元气。 她头发上都有一股淡淡的黏稠感,把自己从头到脚地清洗了一遍。 侍女在门外候着,听见陆杳出浴的水声,道:“姑娘,已经生好了炉子,给姑娘烘头发用。” 陆杳更完衣,打开房门,侍女就把炉子提了进来。 第950章 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吗? 外面夜色笼罩,雪越下越大。 将领们自行找后院住处安顿,首先就是要清洗一下满身血污,结果还没洗完,就有人来传话:“相爷有令,召集大家议事厅议事。” 将领们十分惊讶,道:“啊?相爷今晚不是没空吗?” 传话的人道:“谁说相爷没空,相爷眼下已经在议事厅了。” 将领们更惊讶了,道:“啊?相爷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吗?” 于是将领们赶紧胡乱擦擦,穿好衣服就去议事厅集合。 等大家伙匆匆忙忙赶到议事厅时,议事厅里灯火明亮,苏槐正坐在首座上。 他们一涌而入,苏槐抬眸看他们一眼,温声徐徐道:“我都这么快就完事了,你们还要我三催四请吗?” 将领们一听,心下拔凉。相爷耳目通达,一阵风儿都能传到他这里。 先前嘴不把门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这一点呢! 于是一群将领齐齐往后退一步,独独留下那一个站在堂中,很明显那话就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那将领一看形势不对,立马就跪了,道:“末将,末将的意思是,不愧是相爷……这么快就洗完了,还加紧议事,可功可表,可歌可泣!” 其他将领连忙道:“他说得对!相爷为我辈之楷模,我等都要向相爷学习!” 好在是才打了一场胜仗,又抢回了相爷的未婚妻,约摸相爷心情不错,所以一时没有追究。 苏槐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随即听了诸将汇报军情,又一一安排部署城中事务,十分清晰明白。 城里城外安营扎寨完毕,将士们已经入营休整了。 苏槐命将领们负责清点伤亡和物资,以及派出人去刺探云金军情。 军中一切,随着他一条条列出来,都能得到妥善处理,并有相应的将军负责。 罢后,他也不耽误大家,道:“今日议到这里,散。” 将军道:“相爷,今晚的庆功宴,营中已经准备妥了。” 这次的胜仗与之前不同,这次是打得云金战线全面溃败,云金战将折损、伤亡惨重,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且具有局势转折性的意义。 在进城的路上,将领们也请示过苏槐,苏槐允了今晚开庆功宴犒赏三军将士。 苏槐起身道:“我有事,你们庆。” 那将军顺口就道:“相爷不跟我们一起吗?” 话一问出口,将军立马就后悔了,苏槐看他一眼,他连忙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又道:“瞧我这嘴,末将岂能耽误相爷忙正事!” 其他将领立刻应和:“正是,相爷忙着,我等这便去营中看看!” 说着就一群人簇拥着退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相爷发难起来,大家伙都走不了。那庆功宴上的酒,也一口都甭想了。 一群将领齐齐往府宅外走,是长吁短叹。 有人道:“刚刚真是太险了,那种问题,你居然也敢问出口?” 那将军道:“我这不是一时嘴快吗?都这时候了,相爷还能有什么事?” “那相爷的未婚妻,今日他才把人抢回来,现在还在后院里呢,能没有事儿?” “哦对!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又有人提出疑问:“真要是这般急着紧着,那相爷怎么还撂下他未婚妻来和我们议事呢?” “嗐,相爷心思谁摸得清!走走走,去营地庆功去!” 尽管晚天来雪,可将士们满腔热血,如那熊熊燃烧的营火一般,岂能轻易被浇灭。 营地里的热闹喧哗,远远地传到了这宅子里来。 显得这座宅邸更加的清静两分。 苏槐满身寒雪,回到后院时,房中灯火温然,侍女在门口禀道:“姑娘正在房中烘头发。” 禀完就退了下去。 剑铮剑霜也替主子备好了洗漱事宜,苏槐到盥洗室里冲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擦了两把头发,推门进了屋子。 第951章 来赴宴 屋里烧着炉子,颇有几分暖和。 室中空气里泛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 陆杳烘干了头发,抬头看着他进来,关门,上闩,她表情就有点一言难尽。 陆杳道:“你不去那庆功宴吗?” 苏槐亦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他们去他们的,我来赴我的宴。” 陆杳:“……” 他眼神太过直白,从不掩饰对她的想法,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来赴的这宴不就只有她这一道菜。 苏槐过来抱她,陆杳道:“正好现成的炉子,把你头发先烘一烘。” 狗男人哪听,抱着她便往她脖间耳边嗅,嗅到她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可收拾,一路边嗅边亲亲咬咬。 陆杳招不住,一手拽住他头发扯了扯,才使他抬了抬头。 陆杳道:“先烘你狗毛!” 苏槐道:“烘哪处?” 陆杳道:“你头上这处!” 苏槐道:“哪个头?” 陆杳:“……” 这狗东西太恬不知耻,陆杳不再跟他废话,抓着他头发就伸往炉子上方。 热气浮上来,暖烘烘的。 地上铺着一张兽皮毯,也是今日苏槐才让侍女送进来铺上的。 那皮毛极是柔软,屋中又暖和,陆杳只着一身白色里裙,赤着脚坐在毯子上。 苏槐岂能安分,一把将她拽怀里来,让她坐在他腿上。 她两脚蹭在毯子皮毛上,有些软软痒痒的,却衬得那双脚柔润漂亮至极。 她发丝柔顺,肤色十分细嫩白皙,苏槐亲她小巧的耳朵,手里也不闲着,将她揉揉捏捏。 一旦沾上手,就舍不得放了。 他又亲她舔她,陆杳给他舔得身子骨软了,一时没防住,他手就探进她衣底里,肆意霍乱。 陆杳拿他头发的手立时都有些绵软无力。 可她仍是手指尖穿过他的发丝,温柔地抚过,掬着他的发梢移到炉子上方去烘烤。 苏槐挎开她的衣襟,掌着她的腰一路吮咬。 又有衣裳布料撕裂的声音,他手里径直撕掉了她的底裙。 陆杳眼角潮起,她又捧起他肩上另一缕湿发,随着那发梢上凝结的水珠滴答落进了炉子里,有力的手掌亦把着她腰往下压。 那炉子里滋溜一下冒起一缕青烟,火苗闪烁了一下,他亦抵了进去,滚烫非凡。 她的手指抚摸到他的发根头皮,让他舒服得头皮发麻,手里动作也极是沉着有力,将她下压得与自己全然相容、紧密相贴。 陆杳眉心轻攒,收腿便紧紧缠住他。 陆杳一边帮他烘干头发,狗男人就一边掐着她身子沉沉浮浮,那股子势头誓要将她给钻磨个透。 发梢上的水滴胡乱滴在炉子里,时不时就有滋溜声。 陆杳趴在他肩上,忍不住时吸了口气,咬他一口,道:“贱丨人,先把头发弄干。” 苏槐来得更凶,道:“你弄你的,我干我的。” 到后来,陆杳冷不防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看见他那眉间眼尾,皆是汹涌情潮,给他那张妖美的脸平添几分勾人心魄的欲感。 陆杳看着,不否认被他勾得死死的。 他舔了舔唇,来亲她的唇瓣,一边亲她一边狠狠厮磨。 唇齿间,他听见陆杳娇声细细问他道:“苏槐,很舒服吗?” 苏槐哑声道:“欲仙丨欲死的舒服。” 她听来不由微勾嘴角似笑非笑,搂着他回吻他,又亲他下巴,一路往下。 她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挽在手肘间,媚骨泛着娇意,眼神都能滴出水来。 她是不能体会男人的感受,只能看他神情是否快活。 却不知,她简直让人快活过头了。 苏槐身上肌理绷极,道:“以后我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陆杳眼角绯然,笑道:“只怕那时候,你都已经老得不行了。” 第952章 你天下第一行! 狗男人野得发疯,依稀听苏槐咬着她耳朵说道:“我不行吗?哪里不行?怎么不行?” 陆杳眼眶悸热,咬牙道:“我有说你不行吗?我是说你老得不行,你别咬着半截就跑!” 这男人就像条野狗饿狗,沾着她这肉骨头,穷凶极恶得很。 苏槐道:“那我行不行?” 她一时没答。 他又问:“行不行?” 听不到答案是不罢休的。 陆杳咬牙嗔骂道:“你行,你天下第一行!” 陆杳听见外面将士们庆功的热闹,推了推他道:“你不去庆功宴吗?是不是多少得去一去。” 苏槐嗓音低低的,缠绵入耳,道:“我没空,等我有空再说。” 是没空,他的空都用来干这些事了。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陆杳架不住了,声音漂浮娇哑的,道:“苏槐,我饿了。” 等帐中云雨稍歇之际,外面军营里的庆功宴都已经收尾了,夜色变得安静了下来。 陆杳这才得以披衣下床,用晚饭。 浑身都是绯痕,比之上次简直有增无减的。 两腿下地时,她这习武之人都不禁颤了两颤。 床上更是一派凌乱,旖旎极了。 陆杳吃饭时,苏槐就不住挑菜往她碗里放。 陆杳每一抬头,总能发现狗男人津津有味地盯着她看,仿佛她就是他那下饭菜。 饭后又洗漱了一遍方才躺上床去。 苏槐就将她卷进怀里抱着睡。 陆杳累极,眼皮一拉便睡着了去。 迷迷糊糊到外面天色快发白的时候,陆杳是被狗男人折腾醒的。 他溺入她的温柔乡,掀起一波昨晚的余韵。 陆杳睡眼惺忪,一掀开眼帘,就见狗男人在她身上劳作,她骂道:“苏槐你个畜生。” 苏槐道:“这就醒了吗?” 起初他动作还算轻,眼下人醒了,他还顾忌什么。 陆杳气喘吁吁道:“你脑子里除了这事还有其他的吗?” 苏槐理所当然道:“在床上不干这事干什么事?” 也亏得陆杳是习武之人,经得起他折腾。可即便如此,他这般需求,也有些吃不消。 要是换做一般人,还真经受不住他这么撒野,不得被他给弄死。 也正是因为她习武的缘故,身子骨非常柔韧,又能极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收放自如,叫苏槐一沾她就放不了手。 折腾完,苏槐上午还出门处理军务去了。 大军在城中停留了几日。 陆杳基本上没怎么现身,她没想到,她杀人的时候没怎么耗费身体力气,结果竟因为男女之事在房里休养元气。 苏槐整日很忙,但到了饭点总会回来陪她一起用饭。 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帮她挑菜,还道:“多吃点。” 陆杳一听,就莫名地觉得他话里有话,道:“吃那么多做什么?” 苏槐看她道:“你不总是到半夜的时候饿吗?” 陆杳道:“我半夜要是睡着了,我还会饿吗?” 苏槐道:“到底是因为我,所以我让你多吃点,有什么问题?” 陆杳:“……” 看看他那不要脸的样子。 结果当天晚上,他又想胡来,这回陆杳没由着他,把他揍了。 想着明日即将行军,有将领过来禀事时,好巧不巧正撞上两人在房里打架。 将领刚说了句“启禀相爷”,就觉阵仗不对,连忙打住了话头。 第953章 她性子比较烈 房门虽然关着,但房里的动静一听就很响,还有桌椅板凳打砸的声音。 并伴随着陆杳的骂声:“苏槐,你就是条喂不饱的野狗!精力过旺是吧,来,打趴下了就旺不起来了。” 苏槐一边躲还应了一句:“狗不就是天生旺的。它哪次叫不是汪汪叫的?” 剑铮剑霜守在门口,都一脸麻木已经习惯了。 将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向他俩道:“相爷这是……” 剑铮一脸正直道:“相爷与陆姑娘打情骂俏,还是稍后再来吧。” 那将军想,他还不想走呢,好难得遇到这种事,不多听两耳朵白不听。 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听相爷墙角,只得道:“那,稍后麻烦知会相爷一声。” 剑铮点了点头。 将军就磨磨蹭蹭地转头走。 还没走出院门,适时房门一开,苏槐站在门框里,问:“什么事?” 将军回头看见相爷嘴角都青了,心下哗然,嘴上立马禀道:“就是前方刺探军情的事,传了消息回来。” 苏槐动舌头顶了顶淤青的嘴角,回头跟房里人说了一声,道:“我有些事要去前面商议。” 陆杳捡了个板凳在桌边放好坐下,翻了桌上仅剩的两只茶杯之一,倒了杯水喝,道:“相爷去吧,早点回来。” 那将军都有些傻眼了,听声音里头的女子真是温柔又大度,先前还狂风暴雨、打打砸砸的,转眼就又和风细雨、可亲可爱的了? 苏槐走到院子里来,剑铮跟着一起,剑霜则继续留守房门外。 那侍女也守在房外,立在方才剑铮所在的位置。 苏槐经过将军身边时,将军也紧跟在后。 出了院子,剑铮道:“属下去给主子拿点冰来。” 将军在相爷跟前就当个瞎子哑巴,啥也没看见,啥也不敢问。 到了议事厅,众将都在呢,他们可不是瞎的哑的,甫一看见相爷进厅来,一眼就瞧着了他嘴角淤青,连忙问道:“嚯唷,相爷这是怎么了?” “谁敢对相爷动这样的手?” 身后那将军朝他们狂使眼神,便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约摸也看明白了。 也是,相爷院子里,除了他的未婚妻,还能有谁? 可他们嘴快,脑子都还没先过一遍,嘴巴就先问了出来。 这会儿想把话收回去都不能了。 于是便有将领打圆场道:“相爷……莫不是与准夫人闹了点小隔阂?” 苏槐一边走向厅上首座,一边道:“你们平时在家不打架吗?” 这话一出,将领们也不能让相爷下不来台,便纷纷道:“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不打!” “就是,夫妻嘛,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打一架不行,再睡一觉,包行!” 苏槐听他们说这些,要是睡一觉能解决倒也好了。房里人不就是不让他睡才打起来的吗? 苏槐在主位上落座,将军们就劝道:“相爷回头与准夫人好好说,准夫人定能够理解的。” 苏槐道:“她性子比较烈。” 剑铮送了个冰布团进来,苏槐伸手接过,一边敷着嘴角一边又道:“议正事。” 将领们一听,立即收敛闲心,汇报前方派出的斥候所打探来的敌军的消息。 苏槐与众将议完了军情,又推了一遍云金的地形图,方才散了。 只不过大家伙哪舍得散场,只等相爷先行离去以后抓着那去请相爷来的将领问话呢。 有些个将军并不多事八卦,也稳重得多,没去追着问,但也没第一时间离开。 反正在场,就听两句呗。不听白不听么。 “到底咋回事儿呐?” 那将领摆摆手,道:“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你就多言几句。” 那将领要是不说两句,今个是不能放他走的了。 于是乎,他道:“我去的时候,相爷和他的未婚妻房中正打得厉害呢!” 他唏嘘道:“他们打架可不比咱们房里小打小闹,那都是真干啊!那叫一个凶,房里能打的能砸的,摔得个稀里哗啦!相爷开门的时候我瞅见,那门都差点给干垮了!” 大家跟着唏嘘:“没想到竟打成这样!” 当然,比起嗟叹,语气里更多的是真遗憾,遗憾没能亲眼看见。 第954章 我喜欢从一而终 将领道:“就那架势,相爷只是嘴角青了,那都是轻的。” “看来相爷的未婚妻着实是烈!” “挑杀云金大将,一枪射穿云金军师的人,岂止是烈!” “难怪当初云金那敬王说要娶相爷未婚妻的时候,相爷一点都不着急!” “可不是,这么凶的女人,谁抢得走?” “也就只有相爷能降得住。” “可她连相爷都敢打。” “呔,相爷非一般般人,那姑娘也非一般般姑娘,他们打情骂俏当然也非一般般的。” “哈哈哈说得有理!” 陆杳虽然没露面,但当初毕竟也是跟苏槐在南淮征讨时军中待过的,南淮叛乱战后,她以真面目示人,因而有将领当日就把她认了出来。 眼下,苏槐回到院子里,房里已经收捡整齐了。 苏槐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已然睡下了。 他洗漱完,解衣上床,顺手就把她搂了过来。 陆杳却还没睡,翻了个身面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而后陆杳从枕下摸出个瓷瓶来,手指蘸了药膏往他嘴角匀去。 苏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来亲她。 翌日天色一亮,大军就启程。 这厢,云金退守下一座城池以后,便清点伤亡。 敬王于军帐之中召集诸将,发现云金战将已折损过半,军师也亡于城楼。 退回来的将领们,还或多或少有负伤。 不仅如此,敬王到营地走一圈,发现到处都是伤兵残兵,天气严寒,受伤的士兵还冻死了不少。 每天都有人死去,营中士气是前所未有的低迷。 据汇报,此次惨败,云金士兵也折损了将近一半。 敬王明白,走到今天这一步,将领们嘴上虽然不说,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到底是他这个主帅的失算和过错,才或直接或间接地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 云金皇帝收到战报以后,险些承受不住差点晕厥了过去。 云金已连失九城,照这样下去,恐怕还会有大片国土会相继沦陷。 这场战争也终将会以失败告终。 云金皇帝立马调遣朝中兵将前往支援。 眼下,敬王坐在军帐中一言不发,将领不得不问道:“王爷,接下来我等当如何?” 敬王方才展开地形图,打起精神仔细观摩起来,道:“焲军想必很快会进军而来,先在这处设伏阻击。” 而焲军的战报也传回了焲朝朝廷。 皇帝是又喜又忧。 等彻底攻下云金,以云金的地资物产,到时候能填补国库亏空,从此解决掉了云金这一大患。 可云金战事一完,苏槐挥师回朝,情形又当如何? 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陆杳随苏槐行军,苏槐给她弄了辆马车,她在马车里闲来无事,就将先前抄来的《锦玉册》反复琢磨,又弄了些药材在马车里捣鼓。 但凡是她想要的药材,苏槐都让军医给她送过来。 不过这送药的军医,多数时候是墨大夫。 墨大夫见着陆杳,笑得比谁都殷勤谄媚,道:“陆姑娘又要做些什么药啊?需要我帮忙吗?” 只不过有苏槐在旁盯着,给他百个胆子都不敢上陆杳的马车。 行军途中,陆杳把苏槐叫上马车来,道:“把衣裳脱了。” 苏槐看她,道:“在外办事时不必脱衣裳,只脱裤子。” 陆杳脸一黑,道:“办锤子事。” 说着就一把扯了他腰带,给他宽了上衣,让他转过身去。 苏槐倒也配合,转身背对她,叫陆杳看清他背上的情况。 只见他背上根根肉筋盘桓,如老树根一般,陆杳伸手去摸,早已是可以剥离的状态。 之前两人好的时候,她就摸到他背上的肉筋并没有剥除。 眼下除了张牙舞爪的肉筋,他那结实的肌理上,还留有几道淡淡的抓痕,肩膀上也有咬痕,都是她弄的,别有两分暧昧之感。 陆杳尽量忽视,问车外随行的墨大夫道:“之前就说过,他这情况时候成熟就可剥去,为什么没弄?” 墨大夫叹道:“哪是我不弄,是相爷不让弄。” 陆杳道:“他为什么不让弄?” 墨大夫道:“还能为什么,相爷就等着陆姑娘回来才给弄呗。” 第955章 叫你多嘴吧 外头墨大夫听了,不由啧啧两声,对剑铮剑霜道:“听见没有,你们两个但凡学到点相爷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孤寡到现在。” 剑霜道:“你不也寡着吗?” 此话一出,墨大夫和剑铮剑霜三个骑着马,目视前方,陷入沉默。 这多少有点戳心窝子了。 横竖路上闲着也是闲着,陆杳备好了相关的药物,在路上就准备给他把坏死的肉筋给剥出来。 此前她在黑市买的那药箱,苏槐也让带上了,交由墨大夫在保管。 墨大夫把药箱交还给陆杳时,还有些不舍的样子,毕竟都是大夫,谁能拒绝这套医用器具的魅力呢。 墨大夫道:“这也算物归原主了。就这样的好东西,在陆姑娘手上才能物尽其用。” 陆杳想了想,问苏槐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去逛过黑市吗?还买了一套和我这一样的刀具。”言外之意就是不如给了墨大夫。 墨大夫一听,追着问:“相爷,是真的吗?” 苏槐道:“是有这事,可我为什么要给他?” 陆杳道:“你那套给我,我这套给他。这样成吧。” 苏槐道:“你的为什么要给他?” 陆杳道:“我横竖只用得上一套,剩下那套留着生锈吗?” 苏槐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陆杳见他那副又开始往自己头上栽绿草的行为,她道:“你猜猜,还能为什么。” 墨大夫面皮一抖,连忙开口道:“那刀具我不要了还不成吗?麻烦相爷和陆姑娘别搞我。” 苏槐道:“她要给你的你还不要?那你想要什么,上天你要不要?” 墨大夫:“……” 剑铮剑霜同情地转头看了墨大夫一眼。 主子跟陆姑娘针尖对麦芒的时候还是不要吭声的好,否则遭殃的只有自己。 这都是多少次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 陆杳将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趁手又适宜的薄刃来。 车内小几上点着一盏灯,燃着一簇小火苗,她把薄刃往火上来回烤,边烤边道:“你一天不逮谁咬谁就不得过是吗?” 苏槐道:“你是在帮他说话吗?” 陆杳道:“转过身去,不要乱动。” 尽管嘴上呛得凶,但行动上苏槐还是十分配合。 陆杳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拿着烤好的薄刃,往他背上肉筋边缘探去。 剑铮剑霜听陆杳的话语就晓得她要给他们主子后背动刀了。 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剑铮稳重地开口询问道:“陆姑娘,可否需要将马车停下?” 陆杳道:“要是不停马车,难不成你狗主子会被我一刀抹了吗?” 剑铮:“……” 剑霜和墨大夫又同情地看向剑铮:叫你多嘴吧。 剑铮木然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陆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要不你来?” 剑铮想都不用想,还是继续保持沉默的好。 既然陆杳没要求停靠马车,马车就一直路上行驶着。即便是这样,她手上的力道也能极好地掌握轻重。 她手上那薄刃往他背上轻轻一抹,血还未及流出,就已先划开了口。 她手没碰到他伤口,只拿干净棉布给他擦拭血迹,另一只手半点没闲着,继续用薄刃将那坏死的肉筋给剥落出来。 每剥出一条,陆杳就先给他处理伤口,浅浅缝合起来,再撒上金疮药。 剥离肉筋时她动作快,只是缝合伤口时需得费心一些,在路上花了一整天的行程时间,方才将他背上全部处理妥当。 他背上条条盘桓的毒筋变成了道道缝合的伤疤,看起来也甚是壮观。 陆杳给他背上缠绷带时,不紧不慢叮嘱道:“近几日,背上都不要沾水。” 她两手绕过苏槐腰际,在他后背缠上一圈,不可避免地与他靠得很近,他低着头,两人呼吸顿时交汇,彼此都能感受到。 陆杳若无其事道:“避免打打杀杀,导致伤口受力而绷裂。” 顿了顿,她又道:“若是近几日有战事,应该也不用回回都要你亲自上战场主战吧。这几日你就歇歇,我说可以了你才可以去。” 苏槐道:“不上战场可以。” 他一直低着头,后来陆杳心有所感,忽然抬头看他,就见他勘勘把低垂的眼帘抬了抬,落在她的脸上。 她若是没猜错的话, 第956章 不得不除 陆杳脸黑了黑,再补充一句:“也不许有任何用力的行为,包括任何事。你听懂了吗?” 苏槐道:“我听不懂,你可以展开说说。” 陆杳道:“你要是听话,过几天就能痊愈,要是任意妄为,十天半个月都反复好不利索。” 她冷笑一声,睨着他又道:“只不过现在可不比以前,能让你任意妄为。” 剑铮剑霜表示默默赞成。 可不是,陆姑娘可是主子自个求着要的,如今只有多听话才能少挨打。 焲朝朝中,皇帝忧思过度,夜不成寐。 因着身体每况愈下,也是汤药不断。 长公主觐见,道:“皇兄还没歇息么?” 皇帝把折子丢在桌面上,道:“你来干什么?” 长公主道:“我想解皇兄之忧。我知道皇兄心病,此心病不除,来日也会危及我大焲朝廷与江山。” 皇帝沉吟不语。 长公主索性直言道:“苏槐此人,不得不除。不然等他凯旋回朝,他必易如反掌对皇兄取而代之。” 良久,皇帝道:“朝廷不可再断其粮草逼他就范,他手握大军远在疆外,还能有什么法子治住他?” 长公主道:“那前线大军,虽受他掌控,可却不是人人都齐心向他。” 皇帝抬头看她,长公主又道:“苏槐军中有一将,一心只为效忠皇兄报答朝廷,已潜伏在相党中多年,如今正是可用之际。” 皇帝心下明了,长公主早前暗中发展朝党,那人恐怕是她安插在苏槐党羽中的人。 现如今他们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保宗室朝廷,有些事也就不必捅得那么明白。 皇帝神情一动,道:“你有何良策?” 长公主道:“有他在,在大局将定之时,让苏槐战死沙场,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兄另可让此人传道密旨与广宁侯,广宁侯早已与相爷决裂,又是由皇上亲自提携的,若允他来日的大将军之位,让他联手铲除苏槐,更多几分成算。” 皇帝听此一言,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他思来想去,此计确实可行,当晚便拟下密旨。 只要能除苏槐,就能除他心腹大患! 长公主从皇帝那里出来以后,回到自己寝宫,身边亲信方才道:“长公主培养的人,好不容易顺利潜伏在相爷身边,如此透露给皇上,眼下皇上用得着暂且不说,可他心里定然明白,长公主暗中沾染朝政的,这不是暴露了么。” 长公主道:“养兵千日终须一时。等除掉了苏槐,再论其他也不迟,否则他若不死,大家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亲信道:“长公主何不暗自传令让前线的人行动便是了,却要经皇上这道手呢?” 长公主道:“这毕竟是朝堂上的事,就让朝堂上的人对决,与我何干。” 要是斗死了苏槐还好,可若斗不死他,经了皇帝这道手,她也可避免被卷入其中。 至于皇帝知道她暗涉朝党又如何,只要苏槐一死,后患一除,他这副身体如风中残烛又能撑多久? 转眼,焲军又攻下云金两座城池。 云金大军士气大损,已不能敌。 云金各处开始募兵,可依然十分低迷。 敬王日夜不休地筹谋部署作战计划,却仍旧回回被焲军所攻破。 他着了风寒,军帐里时至半夜还亮着灯,里面时不时传来他的咳嗽声。 咳得狠了,就停不下来,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他眉宇间一派阴郁,打从那次云金全面溃败以后,就不曾舒展过。 或许他已经料到,终将是个什么结局,只是或早或迟而已。 到眼下这局面,再想求和是不可能的了。 苏槐统帅大军,打下了云金过半的国土,别说他不会罢休,焲朝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焲军中,有一位姓刘的大将,当初被召集赴战时,他所带领的是一支屯兵地方的两万人军队。 随苏槐征战以后,作战英勇,甚得器重。 然,他在地方屯兵多年,暗中实则是效忠于长公主的。 当年长公主随皇帝前往地方巡查,刘将军得以面见长公主,结下一段情谊。 这些年他也一直听从于长公主,蛰伏等待时机。 第957章 以一人换一国 在收到朝廷密旨的时候,刘将军就知道自己的时机到来了。 等完成使命、来日进京,他便能一飞冲天直上云霄。 另一份密旨,由他交于广宁侯。 广宁侯看后,沉眉不语,只将密旨烧毁了去。 刘将军道:“听闻此前侯爷与相爷曾交好,却因相爷不肯放权与侯爷而分道扬镳。你我皆食朝廷俸禄,理应为君分忧。 “待此次事成之后,侯爷再无需处处仰仗相爷鼻息,将来坐镇朝堂无人敢不服。” 良久,广宁侯压着声音道:“我自是效忠于朝廷的。没有朝廷也没有我今天。 “只是,相爷心思深沉,谋算万无一失,想让他战死沙场,又岂是那么容易。” 刘将军道:“侯爷与相爷交过,应是对相爷行事有两分了解,有侯爷相助,必事半功倍。我等且静待时机。” 顿了顿,又道:“要不要从相爷的未婚妻那里下手?” 广宁侯看向他,眼神沉沉,道:“你想死吗?没见他那未婚妻在战场上鬼神皆杀吗?” 刘将军道:“那确实是个难搞的女人。” 广宁侯道:“既然要等待时机,就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两人密议一番后,当下散了,了无痕迹。 敬王修书往云金京都,做了些安排,由皇帝亲启。 皇帝看过以后,满腔愤恨不甘,却又仓皇悲凉。 敬王信上安排,若是局势不妙,当保全云金宗室。 眼下趁着焲军暂且还被他阻拦在前线,朝中君臣撤退还来得及,不然等焲军彻底攻破了防线,再想保全就晚了。 皇帝痛心疾首,自是知道敬王隐忍多年,他踌躇满志皆在天下,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是绝不会出此下策的。 说明这次他们将要彻底地败了,连他最得意骄傲的儿子也无法挽回。 可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家国基业,怎么可能说弃就弃。 云金朝中已不断有大臣提出主动休战,到最后见前线伤亡极其惨重,局势风雨飘摇,皆纷纷谏言:“皇上,两国交战,苦的是百姓,再打下去,我云金只怕生灵涂炭、一片焦土!皇上,我云金……投降吧!” 求和是不可能的,唯有投降,分定了胜负,兴许还有可能休战。 后来敬王在前线接到朝中传来的消息。 消息不仅仅是传给他的,还直接传给了焲军。 云金愿降。 敬王收到的愿降诏书,眼下就摆在桌上,他脸色十分难看,伴随着剧烈咳嗽,一咳就停不下来。 朝中竟没与他商议一二,而是直接绕过他只给他一个这样的结果。 随从不忍道:“王爷,身体要紧。” 敬王道:“降?他们以为降了这一切就能停止吗?” 很快,焲军给出了答复。 彼时两军对阵隔空喊话,焲军这边喊话的是苏槐的武将,云金那边由敬王主阵,喊话的则是朝中派来谈判的钦差大臣。 焲军武将扯着嗓门道:“对面听好了,云金若真心想降,两国也不是不可以休战!只要你们愿意把你们敬王送过来交给我们相爷!” 云金大臣回话道:“可是又要敬王去你们大焲做质子?” 焲军武将道:“我们相爷说了,是把你们敬王的全尸送过来!” 云金将领怒道:“苏贼,你不要欺人太甚!” 焲军将领道:“真是笑话,欺人太甚向来是我们相爷的拿手好戏!以一人换一国,你们考虑考虑!” 消息传回云金朝廷,皇帝震怒不已。 以一人换一国,听起来的确是化解干戈代价最小的办法。 可满朝文武一时间谁也开不了口请求皇帝拿敬王去交换。 如此挨了好几日,前方战报接连传来,皆是对云金十分不利的,方才有大臣请道:“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云金不可亡,否则云金百姓何以为家啊!” 皇帝怒瞪双眼,道:“你们是要朕拿儿子去换你们苟且偷生吗?尔等休想!” 朝臣道:“皇上,如若不休战,国将倾覆,臣等生死事小,只怕我云金伏尸遍野,变成人间炼狱!” 第958章 以身犯险 后来,云金朝中传回敬王的奏疏。 敬王恳请皇帝再给他一些时日,如若他再不能击退敌军,愿舍身平息战端。 于是便有朝臣站出来,义正言辞道:“皇上,那焲朝宰相是何等的奸邪狡猾,攻我云金到这等份儿上,他又岂会因为敬王一人而退全军! “照此人做派,只怕是杀了敬王,他也会寻别的由头继续打下去!眼下敬王尚在前线能挡其一二,可若连敬王都不在了,还有谁人能阻他! “皇上万不可听信焲朝宰相的话,折损了云金将才栋梁,得不偿失!” 此后,朝中便无人再反驳了。 一是敬王已经放下这话,他们也不好逼得太紧。 二是那苏槐是个什么样的人,被朝臣一言点醒。 照他的野心,确实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敬王在军中收到朝廷旨意,朝中不会同意焲军的要求,更不会让他舍身赴死。 敬王的随从先舒了一口气,道:“如此,王爷就不会有危险了。” 敬王道:“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吗?” 随从应道:“属下从未这样觉得。若是连王爷都阻止不了焲军,整个云金又有谁还能呢?” 敬王太明白不过,苏槐提出的要求,看似大而化小、实惠之至,可却能离间人心。朝中必会因此而意见不和、分崩离析。 这样的法子他对焲朝也用过好几次。 他怕的就是朝中君臣离心,所以才上书折子以退为进,再有他的党臣晓以利害,方才得以平息。 后来敬王昼夜不舍,将地形图揣摩了一遍又一遍,又召集将领们商议了一遍遍。 他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都考虑过了,并想出了应对之策,最后与将领们谋划演练,指着地形图道:“将七成兵力都转移至这处,这里是攻我城池的必经之地。” 将领道:“可是要在此地设伏?” 敬王道:“只留两成兵力设伏。” 将领道:“剩下的五成呢?” 敬王指着另一方向道:“剩下的五成安排在东出二十里外的这里。”他手指着线路,“这五成兵力先退到后方城池,在从城池绕道往这里。” 将领疑惑,道:“可王爷所指的这个方向,并非通往城池的方向,焲军又怎么会到这里。” 敬王道:“苏相此人虽猖狂,可在兵家之事上从来谨慎,逃兵他几乎不追。可他不追,难保他手下的人不追,我若负伤而逃,绝佳时机,焲军必追。” 将领惊道:“王爷是要以自身为饵?即便是焲军来追,可苏贼若没追,咱们套不到他,光杀些焲军,未免代价太大!” 敬王面色决然,甚至透出一丝狠色,道:“他不追,那就一个个套,总能套到他来。” 将领道:“王爷,这风险太大了!” 敬王道:“若不以身犯险,又如何能险中求胜。” 如今云金军已显败势,要是再不扭转局势,只会一败到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绝处逢生。 为这一战,他愿意拼尽全部心血精力。 敬王转头看向众将,问道:“诸位可愿再信我一次?” 将领们齐刷刷跪地抱拳,应道:“我等愿追随敬王殿下!” 这段时日,敬王呕心沥血,大家有目共睹。 在场的好些将领们,若不是他次次竭力挽救,只怕都要亡于战场上。 所以他们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敬王道:“好,此次战役,就仰仗大家。唯有齐心协力,方才有取胜之机。” 随之在焲军进军途中,果真遭到了云金伏兵的袭击。 只不过此地山势地形虽然好设埋伏,但却不是绝佳的埋伏之地,因为这里是一个左右道路汇聚的要道口。 苏槐事先叮嘱过诸将,如遇埋伏也有应对之策。 焲军阵形齐整,与云金军激战。 云金虽占地理优势,却不如焲军勇猛。 将领呼喝道:“没想到这回云金是下血本了,敬王竟然都主动领兵来伏击!” 将士们一看,见那云金领兵之人可不就是敬王。 于是将领高举长剑,道:“取敬王首级者,赏!” 顿时将士们豪情万丈,无畏拼杀,将云金军杀得连连后退。 焲军士兵冲进云金士兵中间,不断往敬王所在方向杀去。 敬王于混战中负伤,本一身素淡的衣袍上,沁开了道道十分醒目的 第959章 时机来了 这些云金伏兵岂是焲军对手,敬王见不敌,立即下令撤退,士兵们慌不择路,往要道口三个方向均有溃逃。 其他云金逃兵也就罢了,可败逃的敬王岂能轻易放过。 此前焲军已派出数拨斥候前往打探,得知云金大批兵马已经退守到后方城池部署城防,伏兵数量有限,所以眼下这是追擒敬王的绝好时机。 有焲军将领见状,立刻率领自己所领的军队快马追了出去。 那支兵马一路追一路杀掉给敬王断后的那些云金兵。 后来原地的焲军便在一处开阔的地势暂且安营扎寨。 却没想到,追去的那支兵马一直到天黑时候都没有回来。 难不成前边有云金的埋伏? 可据派出的斥候打探,一直往前探了数十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便有将领道:“是不是天黑了,这一带又山形复杂,所以晓不得回来的路了。相爷,让我等带人出去找找吧。” 苏槐便调了一支队伍,连夜擒着火把往追兵所去的方向寻去。 陆杳随在苏槐身边,不置言辞。 敬王向来是个保守的人,从之前两军对战中他一直坐镇后方城池便能看出来。 所以他亲自率领伏兵半路伏击,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要么他是被苏槐打得急眼了,不顾后果只想拼命扳回一局;要么他就是以自身为引想图谋更大的。 显然若是前者他还不至于理智全失。 只不过她了解这些,苏槐应是比她更为了解。 她觉得奇怪的地方,苏槐不可能没有察觉。 可白天的时候那支兵马去追敬王而苏槐并没有阻止,陆杳就知道他或许另有打算。 白天追击的兵马大概有五六千人,而晚上苏槐调去寻人的队伍只有几百人。 只是,这派出去寻找的队伍一去又是一整夜,直到天亮也不见人回来。 这种情况下,焲军又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而直接朝下一座城池进军。不然要是敬王逃窜的方向真有云金兵潜伏的话,等焲军前脚一出发,云金兵后脚便能切断他们的后方。 天亮以后,苏槐再遣一支两千骑兵队伍出去。 骑兵做为探路先锋,苏槐随后便点将、亲率兵马前往。 将领们见状道:“相爷,咱们的人接连失了消息,只怕是有诈。相爷何须亲自去,还请让末将等带兵前去!” 苏槐道:“我去看看,如有情况,再援。” 跟了相爷这么久,众将清楚,今次相爷连他的骑兵都遣出去了,必然是要亲去一趟的。 众将也清楚,若是其他将领,兴许还会一时头脑发热紧追不舍中了敌人圈套,可相爷比谁都清醒,既不恋战也不执着于胜败。 所以每每相爷出马,向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苏槐兵马去了两个时辰,突然阴沉的天空中高高升起一枚焰火。 焲军军营里随时关注着,一经发现立马来报。 于是乎一位将军当机立断道:“我与广宁侯带兵前去支援相爷!” 说话的正是姓刘的那位将军。 他在军中地位也算颇高,有他和广宁侯一同增援,其他将领们自是没有话说。 刘将军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苏槐那边一有情况,立马调兵出营。 大队兵马迅速离营过后,在前领兵的刘将军眼中难掩振奋之色,对广宁侯道:“上次与侯爷所谈之事,而今时机就来了。” 广宁侯举目看向前方,道:“而今前面情况不明,你能有几分把握?” 刘将军道:“不管什么情况,既然放了焰火,就说明遭遇了重大敌情。必然是敬王布了陷阱,专门用来对付相爷的。 “既然是对付相爷,那区区游散兵力怎么能行,说不定前方埋伏下了重兵。” 广宁侯道:“要是能让敬王轻易得逞,那便不是相爷了。” 刘将军道:“话是这么说,可两军相争,岂能全身而退?即便相爷战胜了敬王,必然也元气大伤。 “我们只需要等,等剩下来的那方精疲力尽再动手,就容易得多了。” 不管剩下来的是苏槐还是敬王,他们只要将其了结,那便是永绝后患、一举两得。 第960章 谁下的令? 援军一路循着前方部队所留下的马蹄印追上去,后来远远就听见前方山谷里传来兵戈铁马以及杀喊连天之声。 听起来交战得正烈。 刘将军反而不急了,就让他们打,打个两败俱伤,他再去收场不迟。 刘将军看了看前方山势,道:“先往高处驻扎,看清情况再说!” 广宁侯问道:“何时出手?” 刘将军道:“传令下去,待到时机成熟,以三道焰火为迅,即全军出击。” 广宁侯道:“你且高观,我带兵潜伏于山脚下,等你讯号。” 刘将军心里当然乐意之至。 他的兵马在山上,广宁侯的兵马在山下,真要打起来,也是广宁侯冲在前面,何乐而不为? 刘将军朝广宁侯抱拳道:“等过了今日,往后就要仰仗侯爷提携了。” 广宁侯神情凝肃,点了点头,道:“且等成了再说吧。” 于是两句当即兵分两路,绕开交战的地方,一军往山上潜伏,一军往山脚潜伏。 刘将军带兵穿梭于林间,尽量往高处走,到达一定的高度,视野已经十分开阔之时,他方才命士兵们隐秘。 此时谷地打得不可开交,谁能注意到周遭情况的变化。 刘将军骑马走到林子边缘,密林能很好地掩护,却遮挡不住他的视线。 他往下方一看,战况果真十几激烈。 云金兵力比想象中的还要足,谷地战亡的士兵密密麻麻都堆成尸山了。 可苏槐的骑兵以及其他将士们异常勇猛,云金重兵之下一时半会竟拿他们不下。 苏槐不恋战,只是带兵全力杀出重围,将后路清理出来。 一旦将云金兵杀出一道缺口以后,焲军就开始往后撤退。 敬王见状不妙,好不容易将苏槐诱入了陷阱里,又岂能让他轻易逃脱,当即命全军全力阻击。 眼看着焲军即将突围,刘将军不免着急起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前下手? 不然等他苏槐逃脱,这绝佳的时机就错过了!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上空接连发出三道焰火。 刘将军心头一震。 下一刻,山脚下杀声四起。 士兵们纷纷从密林杀出,这一横冲直撞出来,成功地阻断了云金军的追击。 而刘将军人还在高处山头上发懵。 谁放的焰火? 他分明还没有下令! 可山上士兵们浑然不知,他们看见了三道焰火,又听见山脚下厮杀成一片,就纷纷往山下冲。 敬王见状,晓得战机已失。 他的兵马若执意往前追杀,一旦冲杀过去,待山上藏兵冲下来,那就是断他后路,等着他的只有前后夹击。 故而敬王眼神定定望着前方骑在马背上的苏槐在焲军掩护下成功撤出了一段距离,那一刻,他内心里不甘到了极点。 眼看着就要差一点。 每次都总是差一点! 敬王眼瞳充血,可也当机立断,勒令全军不可再追,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就近的这座山头。 方才冲杀出来的大多只是山脚下隐藏的焲军。 山上不知还有多少兵力,但是显然短时间里不可能全部冲到山脚下。先前山脚下的焲军冲杀时,敬王就已注意到,山上树林攒动,必定还有藏兵。 既然已经无法杀掉苏槐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焲军。 遂敬王即令云金将士,将山脚下重重围住。 但凡有冲出的士兵,立即杀之。 起初山上的士兵不清楚山脚下的情况,贸贸然冲出去时,就被云金兵长枪刺杀,不在少数。 后来摸清山下全都是云金兵,士兵们就不敢再往外冲了。 随即有士兵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往山上跑,见了刘将军,面色骇人地禀道:“将、将军,咱们,咱们被云金兵包围了!” 刘将军有些不可置信,士兵又道:“真、真的,外面全是云金兵!” 刘将军后知后觉,终于回过神来。 焰火不是他放的,他这分明是被人摆了一道! 刘将军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眦眼欲裂地问:“广宁侯和他的兵呢?!” 士兵颤颤巍巍地摇头道:“没有、没有看见!他们,他们应该是率先冲出去了!” 刘将军勃然大 第961章 谁给他的一线生机? 随后刘将军派人去探外面情况,确实,整座山头都已经被云金重兵给包围了起来。 刘将军六神无主,稍稍一耽搁,天就已经黑下来了。 他的副将道:“将军,要不我们集全军之力,杀出去吧!” 刘将军道:“山下那么多敌兵,怎么杀出去?!就算杀出去了,你以为苏槐还能让我活着回去吗!” 他现在越想越清醒明白,心里也越来越透凉。 苏槐要他死,他就绝不能活。 诚然,此时苏槐的兵马并没有走远,而是几里开外的林中休整。 这处地势,能恰到好处地观望到远处云金兵包围山头的情况。 夜色铺陈下来,但那山脚下的火把光亮,如一条盘着的长龙。 苏槐和陆杳面前生着一堆火。 苏槐烤着打来的猎物,陆杳随手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火。 她道:“若是在云金兵刚围在山脚下时,那位刘将军能当机立断狠下决心冲杀出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一拖再拖,拖到云金兵都休息好了,那一线生机也就断了。” 苏槐道:“谁给他的一线生机?” 陆杳动了动眉,道:“也是,要是从那处逃脱了,还有相爷在这处等着他。” 她现在明白了,难怪这狗男人一直没有动静,明知敬王那里反常,却还亲自带兵送上门来。 敬王以自己为引想筹谋大的,他顺势而为,同样以自己为引也搞了个大的。 陆杳道:“相爷这是一早就知道他怀有异心了吗?” 苏槐道:“他不是我的人,还留他干什么?” 不是他的人,那便皇帝或者长公主的人。 那刘将军今日来援却藏入山中不现身,这是眼看着战局将定,迫不及待要将苏槐这祸害铲除了。 否则,朝廷里会有好一拨人连觉都睡不安稳。 只是照狗男人这秉性,折腾起来要么让你长眠地下,要么谁都别睡,你见他什么时候让人睡过个安稳觉的? 刘将军自以为置身事外、稳操胜券,殊不知却早已身在局中。 很快,远处那长龙火光更亮了一些。 敬王眼睁睁看着苏槐全身而退,想必已经气疯了,困在山上的刘将军的兵马好歹也是打着焲军的旗号,他岂能放过。 陆杳细看了两眼,道:“敬王在烧山了。” 眼下虽值冬季,可云金越往南越无冬雪,空气干燥,树木枯败,一旦火势燃了起来,那也是迅速蔓延的。 敬王可不就下令烧山。 他令一下,士兵们将手擒火把纷纷往林中掷去。 一只火把兴许不足为患,可许许多多的火把那便是撒下大片大片的火种。 很快,那山林里的火光就越来越旺,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照亮了黑暗,可见滚滚浓烟不住翻腾而起。 敬王就站在数丈开外,火光在他脸上、眼里闪烁,有几分疯狂的意味。 他便是让这绵延的山头尽化作焦土,也绝不会放过一个焲军士兵走出这里。 浓烟在林子里弥漫,士兵们无法冲出火墙,就只得往山上逃窜。 刘将军看见山下的火光了,又有士兵仓皇来报:“将军,他们、他们烧山了!” 刘将军破口大骂,这时候火越烧范围越广,已经是一片火海,继续往山上跑也只跑得了一时,到最后都会走投无路。 刘将军手忙脚乱地往上空发了焰火。 副将心如死灰道:“别说相爷不会来救咱们,就是有人来救,也不可能扑灭这大火了。” 空气越来越热,身上盔甲烫得烙皮,滚滚浓烟让人无法呼吸。 他们脱了盔甲,满身热汗,那热浪恨不得将他们身上的所有水分都榨干。 刘将军跑不动了,也知是无处可逃,最终他倚着棵树坐下,惊恐又绝望地等着死亡来临。 陆杳和苏槐站在山头上,看着远处整座山都被大火淹没。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空气里散发过来的热度。 那真真是一片炼狱火海,哀嚎遍野。 第962章 都是狠人 广宁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陆杳这一边,亦是看着前方,忽而出声道:“那葬身火海的刘将军及其麾下将士足有两万人,说灭就灭,陆姑娘可有觉得相爷太过心狠手辣?” 陆杳道:“他们要杀他。同样是杀,杀一人不觉心狠手辣,杀万人就觉心狠手辣了吗? “你说相爷要灭他们,相爷未曾动手,灭他们的是敬王。那到底是相爷心狠手辣还是敬王心狠手辣? “可你说敬王要灭他们,敬王想必也未亲自动手,亲自动手的是他的将士,那到底是敬王心狠手辣还是他的将士心狠手辣?” 广宁侯无言。 陆杳又道:“心怀慈悲的人,在这战场上能活得下来吗?各支兵马不过是各为其主,受其烟火食禄就与其荣辱与共,这是规则。” 良久,广宁侯道:“难怪相爷中意陆姑娘,都是狠人。我不如相爷心狠手辣,所以我注定成为不了相爷这样执掌天下大权的人。” 后来,营中又有一拨将士赶来。 领兵将军见苏槐的兵马已顺利退守,不由舒了口气,道:“相爷没事就好,末将等见这边火光冲天,阵仗这么大,放心不下,故来驰援。” 将领又问:“相爷,这是什么情况?” 苏槐道:“云金兵在烧我军士。” 将领惊了惊,这等情况便是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广宁侯道:“是刘将军的兵马,撤退得不够及时,被云金军给围困在了山上。那敬王杀红了眼,才想出这等狠招来。” 将领道:“刘将军的两万兵马是来援助相爷的,他们不往杀场上冲,往山上跑什么?” 这事但凡是经常领兵打仗的将军都会觉得蹊跷。 既然是来增援的队伍,那便是要冲锋陷阵解救危机的,待助主力部队杀出重围往后撤退时,当然是掩护着主力军断后,万没有往山上冲的道理。 便是敌军追击,还往山上冲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除非这增援队伍一开始就跑去了山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冲杀增援,才导致退得不及时,被敌军给围困了去。 将军想明白了这事儿,忽觉背脊骨一寒。 他脸色变了变,看看苏槐,又看看广宁侯,道:“侯爷不是与刘将军一同出兵的吗?” 广宁侯道:“我的兵冲在前头,助相爷断后,方才没困在那山上。” 将军请示道:“相爷,那我们现在可要杀回去?” 苏槐道:“云金放在此处的兵力充足,这一带我们地形不熟,不宜再战。先派人前去探一探。” 将军应下,立即派出一拨人,趁着夜色摸去那火光大振处。 过了一个时辰,派去的人来回禀道:“那附近还有一些云金兵,但已经不见他们的主帅和大队伍了。” 将军道:“这好办,我立即带人杀过去,把那些云金兵收拾了。” 苏槐道:“夜深天黑,确定云金的大队伍都撤离了吗?” 将军不由看了看远处,周遭都是山林,又是晚上,极好隐藏,若云金兵没退,只是藏起来在等焲军过去查看情况,不就又落入圈套了么。 将军道:“那怎么办?” 苏槐道:“等天亮。” 这火怕也是得烧到天亮了去。 天亮以后,那座山头被烧成了一片焦土,耸立在群山之间,十分显眼。 山上冒着黑烟,各处还有火光没完全熄透。 将领带了兵前往那山脚下,云金兵已经撤得个干干净净。 而刘将军的军队,也在这场大火里被烧得个干干净净。 草草清点战场过后,焲军便整队回营了。 此时云金军则照原路绕回后方城池。 云金士气有所提高,将领们也志气昂扬,只是敬王却依然容颜不得舒展。 将领道:“王爷,此次集重兵设伏,虽然让那苏贼逃脱了,可我军也斩杀了焲军数千近万人,后又不费一兵一卒烧死焲军两万余人,可谓是大获全胜。这也总归是出了口恶气!” 敬王道:“此次胜战,全是将士们上下齐心之结果,三军将士可赏。” 将领大喜道:“谢王爷!” 随即捷报也传至了云金朝廷,朝中君臣亦是大喜过望。 第963章 是他败了 一群云金将领出了军帐,去犒赏士兵时,不由说道:“王爷好似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此次胜仗,也不见他有多高兴。” “按照原定计划,这次我军下足了血本引那苏贼入网,好不容易把人引来了,却又让他给跑了,所以王爷才不甘心吧。” “苏贼诡计多端,一时拿不住他也不是王爷的错,全军上下都能够理解。” “王爷就是思虑过重。” 眼下军帐里,敬王坐在桌前,神色深重。 云金此次折损焲军三万人,听起来是场十分可观的胜仗,可苏槐脱身了,对他来说就意味着败了。 这是他集全军之力设的一个局,却还是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焲军被斩杀的近万人算得了什么,对于苏槐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还有那被烧死的两万余人,后来敬王仔细思虑,若是他们不潜伏在山上,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于火海中。 当时苏槐的兵马急需支援,可那批兵马却藏于山中,而不是第一时间营救主帅,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救。 他们有异心,想等苏槐战死过后再出现收场!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烧死,他们是苏槐送来给他借他的手烧死的! 他以为苏槐这次终于落入了他的局中,到头来却猛然发现,自己同样也在他的局中。 铲除军中异己,他苏槐从来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而是送到对手的刀下。 敬王手搭在桌案边缘,一点点收紧,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可恨他当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不能全力去追击苏槐,将自己全军置于被前后夹击的风险之中,他只能做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损失三万人对苏槐来说算什么,苏槐借他的手铲除了异党,焲军的兵力照样不输云金,苏槐照样朝云金大肆挥兵! 所以,此次战役,苏槐没有败,而他,也一点没有赢。 甚至于,是他败了。 云金三军上下不如他思虑得这么多,尚且还沉浸在打胜仗的喜悦中。 只有他知道,一旦此次败了,结局就已经注定。 焲朝在收到前线战报时,无疑是一番痛心疾首。 一战损失三万人,且战亡的将领名字也都写在了战报上。 整个早朝过程中,皇帝就一副呆滞的形容。 只有他和几个心腹近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同时,战报内容也传到了长公主那里。 刘将军和他的两万兵马全部阵亡。 长公主脸色发白,久久没言语。 不可能会这么巧合,一切都是他苏槐设下的圈套。 当时与刘将军一同出兵的广宁侯侥幸撤退成功,据他的军报,战况紧急,千钧一发,因他冲在前面与相爷成功接应,而刘将军的兵马却是慢了一步,才被敌兵给阻拦包围了去。 两万人的兵马说没就没,往后,还有谁能与他抗衡? 关于这场战役,云金也没能高兴得了多久。 紧接着焲军继续攻打云金城池,越到后面将士们越是士气激昂,只等将这云金全部拿下以后就可凯旋而归。 是以,云金仍旧是敌不过焲军勇猛,连连战败。 后来,焲军攻打到了云金的一座要城。 只要攻下此城,便可挥师直指京都之外的八座护城。 云金君臣百姓,全都活在煎熬惶恐之中。 云金军已经被打得再无半点血性士气可言,他们看到焲军攻来,便下意识地萌生了退意。 许多云金将领都已经战死了,剩下的也不过是在勉力支撑。 但这座要城占尽了地理优势,城外还有一条两三丈宽的护城河,极是易守难攻。 也正因为它固若金汤,取名为金城。 焲军将士们以为,这座金城必然防守紧密,要是想攻下来,需得经历一番死战。 激烈交锋、血流成河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当焲军进发到离城池数十里外的地方时,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道:“那金城异常安静,不见城楼上有士兵放哨把守。小人在城外守了三天,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见有人换防值守。” 焲军将领纳闷儿了,道:“不是说云金兵已经退守金城了吗?难不成他们没进城?” 另有将领道:“这说不定是他们设的障眼法。” “到底怎么回事,咱 第964章 以一曲换一城 焲军再行军一两日,终于抵达金城城外。 举目望去,那座城池伫立在天地间,城墙高耸,巍峨恢宏。 两边皆是陡壁屏障,城外护城河也凿得气派,确实占尽了地理优势。 如斥候所言,这金城内外着实安静得蹊跷。 焲军都兵临城下了,对面也没有丝毫反应。 城楼上没有士兵,更半分没有备战的紧张压迫感。 俨然好像一座空城。 这等情况下,焲军唯恐有诈,又不敢轻易进攻。 焲军将领道:“他妈的,这到底是搞哪出儿?” 其他将领啐道:“为了这场仗,老子枪都磨好了!” 将领们正琢磨时,有人眼尖忽道:“城楼上有人出来了。” 那人影甫一出现时,苏槐和陆杳便看见了。 那是一抹白衣影,临风而立,衣袂翩翩、发丝扬扬。 在这苍茫灰枯的天色下,那白衣黑发宛若惊鸿,颇有两分客从仙洲来、遗世而绝立之感。 陆杳眯着眼,一眼认了出来,是敬王。 他手里抱着一架琴。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得他发带飘飘,翩跹拂落在他那琴上,莫名的寂寥又凄凉。 焲军千军万马齐聚城下,而城上只他一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槐徐徐开口道:“还打吗?” 那声色温和,却别有一股子穿透力。 敬王亦是温和回应道:“我不如苏相。” 他举目看着极远的天边,那青山影重重,山外亦有山。 他道:“焲朝若是没有苏相,此刻应该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吧。” 此时,金城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有一人手捧着一样东西从城门里出来,朝对面的焲军阵营走去。 相距甚远,将领们一时看不清那到底是何物,不由警戒起来,道:“是什么东西?莫非有诈?” 说着就遣出几名骑兵去拦截。 旁人看不清楚,但陆杳看得清楚。 来人捧着的,是一把琴。 只听敬王扬声对陆杳说道:“陆姑娘,不知颜某此生可还有机会与陆姑娘合奏一曲?” 陆杳道:“大敌当前,敬王却有这执念吗?” 敬王笑了笑,道:“啊,若是能偿愿,颜某死也瞑目。” 苏槐道:“还是继续打吧。” 说着,他便抬起手臂,三军将士严阵以待,就等他下军令。 敬王道:“以一城,换陆姑娘一曲,行吗?” 陆杳挽住苏槐手臂,就按了下去。 陆杳问:“敬王何以如此慷慨?” 敬王道:“只要苏相的军队不滥杀我云金无辜,我云金归降者皆可得到善待,我慷慨些又何妨。” 他又郑重地请问:“陆姑娘,可还能再与颜某合奏一曲?” 若是能以一曲换一城,就能免去两军厮杀,免去血流成河。 他不想云金士兵再被赶尽杀绝,以此也可避免焲军攻城之艰辛。 对于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一件坏事。 骑兵拦截了那琴童,苏槐没下令杀,骑兵只好拿刀架他脖子上,一路挟着过来。 骑兵根本没让那琴童得以近陆杳和苏槐的身,而是代为把琴送到两人面前来。 是一把凤凰木所打造的琴,琴声当如凤遨天际、凰上九霄般空灵绝响。 陆杳伸手抚摸了一下琴身和丝弦,这是当世少有的一把好琴。 敬王敬王,重在一个“敬”字。 以此琴待知音,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诚意了。 陆杳问:“奏什么?” 她声音不大不小,那股子力道感却能清晰地传到城墙上。 敬王应道:“焲朝的祭祀观神曲,如何?” 陆杳便驱马上前两步,翻身下马来,抱琴席地而坐,将琴放在了膝上。 身后将领们虽然觉得离奇,但相爷未曾说什么,他们也就更不敢置喙了。 陆杳随手拨了两声弦,听一听那音,道:“事到如今,你可心服口服?” 敬王亦是在城楼上落座,琴置于面前一张琴案上,道:“只还差姑娘这最后一曲,让某心服口服。” 话语一罢,城楼上率先响起了琴声。 那琴声孤旷又清寂,听来萧 第965章 他的选择 敬王奏了一段以后,陆杳忽和琴而上。 这道琴声却是厚积薄发,款款而来,像旧友陌上相逢,又似山水亘古流转。 琴声果真空灵浑厚极了,身后万千将士们,听来无不心神一荡。 仿佛看见了闲云野鹤任意舒展,看见了老舟星河荡荡悠悠。 随着那音调一转,眼前仿若陡然香火盛而神明现,九重宫阙、恢宏祥瑞,天地浩渺、万民朝拜! 两道琴声,一高一低,一百转千回、一持重内敛,时而相互交锋,时而又彼此高低转换,将那观神曲奏得淋漓尽致。 奏琴的人宛如春花秋月、夏风冬雪,转转念念,已是人间戏过一遭。 听琴的人却是澎湃激荡、豪情万丈,成成败败,不枉天下征战一场。 敬王手指在弦上翻飞捻动,袖摆迎风鼓动,他苍白的脸上起了一层汗。 奏这样的琴到底是件吃力的事。 可他不想罢休,他要弹到最后。 他醉心其中,酣畅淋漓,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微笑。 那是遇知音时才有的愉悦,不再附加任何条件和筹码。 曲是旧时曲,意已不是旧时意。 他还记得当初在焲朝朝殿上,凭这一曲初相识时,更多的是惊喜和猎奇,将曲子弹出恢宏之势,想与她分出个高低胜负。 那时是斗琴。 而今这一曲,才真真算是合琴。 曲中没有高低胜负,只有所见所闻、所悟所感,交织成一段两相映衬的乐章。 曲将终时,万般波澜皆渐渐收拢,终将化为平淡。 只是人心久久不能静。 城楼上的琴音十分绵和,似在诉说,如痴如醉。 终于,随着陆杳一手按在琴弦上,她的琴声戛然而止。 也将那诉说的绵绵心绪倏地掐断。 让人一下回归清醒,心境却还留在曲中,一时抽不出来。 城池内外皆一派寂静,仿佛都还没回过神来。 就在陆杳按住琴弦的那一刻,敬王的弦突然铮地一声,就断了。 断弦割破了他的手指,他不知疼痛,手因过力弹奏还有些颤抖,神情却是怔忪。 陆杳起身,把琴交还给那名琴童,道:“观神曲已毕,便到此为止。” 敬王抱琴起身,走到城楼边上,笑道:“能得今日陆姑娘这一曲,某如愿以偿,再无遗憾。” 说罢,他抱琴自那城墙一跃而下。 焲军将士们无不哗然震惊。 唯独陆杳和苏槐无所表示。 他的决绝之意已在琴声里,这是他的选择。 陆杳见着那白衣身影,像一捧白雪,又像一簇白梅,虽不染尘埃,却也有股清雅的烈性。 她在想,很多事,是不是只要拼尽全力,哪怕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有遗憾了吗? 不是的。 依然会充满遗憾。 因为当结果不如意的时候,回想过程,人总是会想着要是当初不这样做、又或者要是当初该那么做的话,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大抵还是因为遗憾自己做得不够好,太有顾虑。 她想,要是像苏槐这样,猖狂无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会继续折腾,定是没什么可遗憾的。 可世上,又有几人能活成他这般模样。 砰地一下,水声溅开。 敬王摔落在护城河里。 他愿以身殉国,来护身后的黎民百姓。 对他来说,死在自己云金的城楼下,总比死在苏槐的刀下好。 同时,金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随着锁链松动,一道铁桥从城门处一点点往外放下,直到搭在了护城河上方,铁索的声音方才停下。 苏槐命焲军分三批进城。 将领们高呼道:“兄弟们,随我进城!” 同时,苏槐又派人去护城河那边去捞敬王。 城中云金将士,敬王遣散了不少,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受降的云金士兵焲军也没再对其大肆屠杀。 最终焲军不费兵力便占据了云金这座通往京都的最难攻的要地城池。 敬王以身殉国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云金。 他选择投城门而下,便表示连他都没有办法再阻止焲军了,云金各地再抗争下去也只 第966章 相爷真是好福气 不得不说,敬王此举,焲军上下多少也是服气的。 他知晓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他当断则断,遣散军队,打开城门,放弃抵抗,若是一般的魄力还真干不出来这事。 他若是贪生怕死,就不会从城楼跃下。 他开城投降,是为了以退为进保全更多的性命。 焲军占据了金城,后面直入京都的路就变得容易多了。 将领们凑在一起,难免谈论起敬王这个人来,道:“有一说一,这敬王最后还算干了件人事儿,让大家伙都省点力。” 另有将领道:“此人也算是个未雨绸缪、十分能耐之人了,只可惜他的对手是相爷。” “败在相爷手上,也不算冤枉他。” 这时,背后冷不防响起一声做作的咳嗽。 将领们一听,立马心神一紧,纷纷起身转过来,就头皮发麻地看见相爷跟鬼似的一点响动都没有地站在他们身后。 苏槐语气异常温和,道:“都这么同情他吗?那要不要下去陪陪他?” 将领立马态度坚决严肃道:“云金敬王率先挑起战端,也杀我大焲无数将士,此人罪大恶极、罪有应得,丝毫不值得同情!” 苏槐看了他们一眼,道:“都去护城河里捞人吧。” 于是乎,下半日,些个将领们就捞着衣袖卷着裤腿,苦哈哈地出现在护城河上了。 这护城河围绕着整座城池,又宽又长,士兵都在河上巡捞了一日也没个结果。 但大家伙都知道,敬王尸首,相爷是一定要找到的。 照相爷脾气,要是人还没死透,他还得再补上两刀。 只不过这河又深又冷的,从那么高的城楼上坠下来,又怎会没死透。 护城河的河道绕城形成一个原形,并无其他往外延伸的河道,所以敬王一定还在这河底。 将领们乘坐小船,时不时动手拉一拉网,唏嘘道:“相爷是不是心情不好?” 其他将领应和道:“我看有点。” “是不是因为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金城,没有正面决战,相爷觉得不够痛快?” “不打多少有些不尽兴。” 另有将领道:“会不会是因为,陆姑娘与敬王弹了琴,相爷才不高兴的?” 此话一出,将领们顿如醍醐灌顶,纷纷赞成:“我看这个原因最靠谱!” 过了一会儿,有将领感叹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能叫相爷和敬王都惦记着的女人,那真是非一般般的女人。” 亦有将领站在小船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杵着木浆,道:“我等皆是俗人,听不来那等高山流水的曲儿,可不得不说,那陆姑娘的琴,竟让我这大老粗都觉心头震撼,现在回想起来,还汗毛直立!” 另有将领道:“难怪敬王临死前怎么也要合上一曲。” 将领无不赞叹道:“今日听此一曲,才觉以前在楼里阁中以及宴上席上听的那些都是渣渣。托陆姑娘的福,听了她的琴声以后,旁的曲儿怕是都觉得入不了耳了!” “可不是,相爷真是好福气。” “别忘了,相爷在房里也挨揍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嗐,这等福气还是只有相爷能受,我等凡夫俗子哪能受得起!” 于是护城河上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此后,陆杳因以一曲不费一兵一卒而拿下云金分量最重的一座城池,被广为流传。 她与敬王虽是敌对,却也战场逢知音,一曲化兵戈,成为一段佳话,因此而名扬天下。 到了晚上,护城河上还轮番点着火打捞。 陆杳和苏槐一起用晚饭,苏槐问了剑铮一句打捞的事,剑铮应答道:“主子恕罪,眼下还没有结果。” 陆杳随口道了一句:“天色已晚,让大家都歇歇,明日再捞不行吗?” 听说那些将军们都在河上捞了半天了,傍晚时还明里暗里地托剑霜来恳求她给相爷吹吹耳边风。 他们一致认为,恐怕只有她能把相爷哄好。 结果话音儿一落,苏槐就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很关心他吗?” 陆杳道:“好像是相爷比较关心吧,明天打捞不行非得黑灯瞎火地打捞吗?” 苏槐道:“我等不及明天。” 陆杳道:“多等一晚上会怎么样?” 苏槐道:“会睡不着觉。” 陆杳:“……” 也是,这狗东西睡不着,那谁都别想睡了。 第967章 来日方长 陆杳都给苏槐气笑了,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相爷急着想救他呢。” 苏槐道:“你想救他吗?” 陆杳道:“他已然跳了城楼,如果护城河没有其他的河道口的话,他绝大可能已经沉了河底了。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 苏槐道:“你果然还是想,那我就更要把他捞起来鞭尸。” 陆杳翻了一个白眼。 苏槐一边给她舀汤,一边又道:“你跟他弹琴弹得尽兴吗?” 陆杳道:“一般。” 但是以一曲换一城,绝对是有利无害的一件事。 又或者彼此心里都清楚,当敬王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时,说明他去意已决。 与其说是让他如愿以偿,不如说是送他一程,好叫他走得明明白白。 苏槐叫来剑铮,吩咐道:“传令下去,把河水放干,捞不到人谁都别休息。” 陆杳亦对剑铮道:“放什么干,你叫他们都去休息,等明天再说!” 剑铮一时都不知该听谁的,不过短暂的踟蹰过后,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嗯,听陆姑娘的准没错。 陆杳没好气又对苏槐道:“吃饭!” 苏槐道:“你跟他有那么惺惺相惜吗?” 陆杳道:“狗东西,他都跳河了。” 苏槐道:“他不就是想以此来让你记住他。” 陆杳道:“要让我记住他,那以后我们生个儿子取他的名儿,叫他做你儿子成不成?” 苏槐看着她,道:“今晚就生。” 陆杳默了默,有点后悔一时嘴快,道:“来日方长。” 苏槐道:“我不日方长。” 而后他又给她布菜,陆杳看着都饱了。 陆杳道:“要不还是让他们继续打捞吧,捞不着就把河水放干了继续捞,你也去看看。” 苏槐道:“多吃点。” 这话陆杳一听就觉得很狗。 于是乎当晚护城河上没折腾,屋子里倒尽折腾了。 翌日,护城河上该打捞的继续打捞,焲军亦休整数日,再准备朝云金的京都进发。 蓬莱。 姬无瑕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她梦见凌霄师父外出云游回来了,心里还想着,凌霄师父不是走了吗? 结果凌霄师父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随后她才看见,原来凌霄师父身后还带回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生得可真美。 她梦见陆杳,背着背篓去山上采药,然后骑着一头老虎回来。 姬无瑕吓得跳脚,道:“杳儿,你看看你骑的什么?” 陆杳低头看一眼,稀疏平常道:“我骑的什么?” 姬无瑕道:“老虎啊!你也不怕它吃了你!” 结果她杳儿今天骑头虎明天骑头狼的,把她搞得胆战心惊的不得消停。 她还梦见黑虎不知道吃了薛大夫的什么药,突然有一天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可是它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哈哈,傻瓜,大傻瓜。” 气得姬无瑕追了它一天,想逮住它揍一顿。 她能像黑虎一样满山谷到处乱飞,但就是逮不到黑虎,每次就差一点。 从白天追到了晚上,让她感觉特别的累。 她每天都能听见有琴声。 有时候琴声是从山泉那边传来的,有时是从杏花树下传来的。 那琴声她是喜欢的,但好像谷里的其他人乃至于飞禽走兽都不太喜欢。 因为每每那琴声一响起,黑虎就飞走了,药田里的田鼠也四处乱窜躲起来了,还有薛大夫和小童们都关起了门,凌霄师父和陆杳也不见了踪影。 姬无瑕到处找,始终都找不到弹琴的人。 她每每都在一段琴声里把山谷里里外外找了个遍。 唯有找那弹琴的人时她不知疲惫。 她慌慌张张,叫喊道:“喂,你在哪儿呀?你躲起来算什么,有本事你出来呀!” 她明明扯开喉咙叫喊了,但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第968章 医者只能医身 房中窗明几净,外头下着大雪,雪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 院中的一树红梅却开得极好,颜色明艳、鲜活,是这素冬里一抹绝好的风景。 就如同姬无瑕这个人,不管什么环境下,都永远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 只是眼下这个人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无血色,阖着眉眼,唇也苍白,一睡就是许多日子。 房中烧着炭火,暖暖和和。 炉上熬着汤药,药气浓郁。 大夫例行来检查她的身体,而后恭恭敬敬地出来,与站在廊下的人禀说道:“公子,那姑娘的伤势虽在好转,可她的意识却……沉得太深,如此下去,也不知何时会醒,甚至有可能,一直就这么睡过去了。” 顿了顿,又道:“恕我直言,用了宫中续命的秘药,能保住这姑娘的命,也能使她的伤渐渐痊愈,但却不能唤醒她的意识。 “公子恕罪,我等为医者,只能保全她的性命和治愈她的伤势,却无法掌控她的意识。” 行渊不言,只是看着院中盛开得荼蘼的这树梅。 大夫再道:“那姑娘对什么都没反应,唯独对公子的琴声敏感,也只有照旧让她多听听,说不准哪天就醒了。” 大夫没说,可若哪天那姑娘对他的琴声也没反应了,那便应是谁也唤她不醒了。 说来也奇,换旁人弹琴,那姑娘也是丝毫没反应,独独就对公子的琴有反应。 唯有公子弹琴时,那姑娘闭着的眼珠子才会转动。 要是换个人来,她还就不吃那套。 阿绥回来时,正好听见大夫说的这番话。 诚然,医者只能医身。 他想,倘若这世上连公子都唤不醒姬姑娘的话,就没人能够唤醒她了。 大夫退下以后,阿绥走到屋檐下,行渊问道:“薛圣那里有消息了吗?” 阿绥应道:“收到薛大夫的回话了,薛大夫说,姬姑娘的性命和伤情情况能稳下,已是行大夫之能事。 “要想姬姑娘醒,一是她的元气得到了足够的休养;二是她的精神得到足够的刺激。 “薛大夫还说,掌控心神还是公子比他在行。而且,姬姑娘什么都听公子的。” 当初姬无瑕伤得重,尽管行渊后来捂住了她的耳朵,可还是不能完全阻绝,她无法避免地二次受创于他的琴声。 当时来不及回去请薛圣过来,蓬莱最好的大夫都被行渊召来了,又用了蓬莱宫中延续多年的秘药给她续命,能在短时间内将她身体的所有生命力都激发出来,才使得她熬过了难关。 只是眼下姬无瑕身体尚弱,行渊在琴里并不能过于摄夺她心神。 停顿了一下,阿绥又道:“还有一事。二王爷家的世子,锁定了那海船沉没的位置,集结了他王府的船队,要把沉船打捞起来。” 之前穆二爷带着满船的人去寻行渊回蓬莱,结果穆二爷和他满船的护卫却没能顺利回来,此事难免有疑虑。 蓬莱皇帝已经驾崩了,朝中势力本就分崩离析,行渊这一归朝,更加是暗潮汹涌。 行渊说船在海上遭遇了风暴,其实大家大抵都心知肚明,但唯有穆二爷王府的世子及其党羽不服,一口咬定是受行渊所害,定要找出证据。 皇帝棺椁停灵三月,三月后再葬入皇陵。 眼下蓬莱举国哀丧,帝位空悬,宫里朝中皆不明朗。 都知皇帝在驾崩前心心念念着大皇子回朝。可大皇子已然在外许多年未归,而今便是回来,又如何清楚局势,又怎能融入到朝廷中。 但皇帝驾崩前留下了一卷遗诏,交由从小跟皇帝一起长大、服侍皇帝几十年的老太监保管。 那诏书现在何处,只有老太监知道。 按照皇帝遗愿,等行渊回朝以后方才昭告天下。 但如今行渊是回来了,却不算正式入朝,皇帝棺椁也还没有发往皇陵,储君一事暂且搁置,诏书也就一直没拿出来。 各朝党也不明着表态,就是还在观望。 行渊听了阿绥所言,反应平淡,道:“让他捞吧。海上也非风平浪静之地。” 阿绥应道:“是。” 第969章 海上 那厢海上,海平面一望无际,在天色映衬下一派深蓝。 穆二爷在宗室排行第二,封号祈王,膝下有两子。 一子在京中盯着形势变化,一子便去那海上捞船。 海上的正是祈王世子。 祈王两子压根就不信他们的父亲是葬身于风暴中。 那么大的一艘船,满船的人都埋葬了,偏偏就他行渊三人得救了? 只要找到行渊杀害祈王的罪证,即便是他回朝了又能怎么样,还是一样会落得个弑叔罪名,他还怎么继承蓬莱基业? 祈王家的船队,全都召集起来,大大小小有十余只。 船队在那片出事的海域搜寻了好些日,才终于锁定沉船的位置。 于是各只船上拉了很长的铁索,铁索一头是只十分粗壮的铁锚,纷纷抛入海里,试图钩住下面的沉船往岸边拖。 那铁索长锚往海里钩了许多次,才终于钩到点东西,船上拉铁索的人使劲拽了拽,高声道:“这里钩住了!” 铁锚不止一条,各个船上都有一条,这条铁锚钩住了,其他的铁锚还在再接再厉。 这祈王世子就坐在船头甲板上,一边吃茶,一边监督大家劳作。 一群海鸟不知从何处飞来,稀稀拉拉地停在甲板上,有的四下张望,有的缩着脖子挠自己翅膀根下的痒痒。 常在海上游走的人对这样的海鸟见怪不怪,但凡有船只停靠的,没多久总能引来一群海鸟。 它们借船只停靠休憩,再往附近海域去捕食。 世子正叫人把这群海鸟赶走,这时扈从在旁禀道:“世子,有旁的船往这边靠近。” 世子循着扈从所指方向一看,果真有船只,而且还不是一只,而是三五只组成的船队。 那些船上海鸟简直成群结队,白花花一片,上空还不断有海鸟飞来飞去。 世子船上有经验的人见状,道:“世子爷,那是打渔的船队。” 海鸟就是专吃鱼的,遇到有海上渔船,大老远都能闻着味儿找来。 它们一来就停靠在船上不肯走了。 渔船上的人要想撵它们走,除非把它们喂饱了。 所以满船海鸟通常是辨认渔船的最直接方式。 待到那船队再近些了,依稀可见,船上的人正忙碌着撒网。 撒好的网随着船只往前行驶,他们又收网拉网。 拉起来的网里,白花花的全都是鱼。 那些海鸟顿时就兴奋了,扑腾着翅膀盘旋个不停。 等拉完一网以后,又要准备第二网了。 可在铺网之前,渔船上会做准备。 渔船上的人纷纷往海里撒东西。 祈王世子以往常在京中,甚少到这海上,更别说以他的身份见到渔船打渔了。 世子便问身边人:“他们在干什么?” 身边人答道:“撒饵料,把附近的鱼群都吸引过来再撒网。”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世子不耐烦道:“把他们都赶走,上别处撒去!” 起初世子船上呵斥他们,约摸隔着距离,又有风声,那些渔船都没听见,依然继续往前驶来。 直到后来,世子身边护卫全副戒备、船上弓箭手也准备就绪时,对面渔船离这边已经很近了。 那些饵料被一桶一桶地抛撒进海里,撒了一路。 渔船上的人这才听见对面的喊话,看见对面船上人人拿着一把刀,还有无数弓箭,吓得不轻,连忙解释:他们只是打渔路过,往常都在这一带线路上往返。只是不想,在这里还遇到其他船队,起初还以为也是渔船,看来是误会了。 世子的人冷喝道:“要打渔往别处打去,还不快走!” 渔船上的人连连道:“大人别动怒别动怒,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于是,渔船船队立马整帆调了方向,又驶离了这地方。 这片海域这才恢复了平静。 后来世子的船队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把那根根铁锚都钩到了东西,并由世子所在的主船下令,将钩住的东西往海岸的方向拖。 要想捞出水面是不可能的,唯有借水力拖行,到海边搁浅,方能全部弄上岸去。 船只调好方向前行,铁索长锚受力,将下面的东西拉扯住,顿时海水从下往上涌动,波澜不休。 甲板上正吃力扒拉铁锚的一人,忽觉海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等他再定睛一瞧时,什么都没有。 他便问身边同 第970章 翻船 船员这话问出口,身边同伴不明所以地往下看了两眼,道:“能有什么东西?” 这不看还好,随着多看两眼,同伴就道:“你有没有觉得海水颜色变深了?” 受天色影响,今日海水颜色本来就深,可眼下却是越看越深。 由原先深蓝色,变成了墨蓝,并且渐渐几乎深得发黑。 随后两人的脸色就开始变了,失声大叫道:“不好!有乌贼!” 且看这晕染开的大片的墨色海水,就晓得来的可不是什么小乌贼。 行船在海上,最怕的有两样,一是天气,一是海里的东西。 而海里的东西最怕的就是遇到大乌贼。 那东西狡猾,力气又大,触手又多,别说把船上的人卷进海里,就是把整条船都扒翻也是有可能的! 话音儿一落,只见一只滑溜溜的触手缠在了铁索上,往海里一拽,就将船上的两人拽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大惊,道:“这里怎么会有乌贼!” 同时又有几道触手伸出水面,纷纷扒住那根根铁索。 船上的人哪敢跟它斗力气,连忙纷纷丢了铁索。各只船也连忙卯足力前行。 那世子见了,十分恼火,眼看着就要把沉船打捞起来了,偏偏有这东西坏事。 他怎能任由它坏事,就在它的触手缠住了一只船的船身时,整只船飘飘摇摇,船上的人惊慌不已,世子立马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于是利箭纷纷朝那触手射了去。 那触手中了箭,往回缩了去。 海里也一下子平静下来。 在大家都还心有余悸的时候,怎想那条条触手从船底伸展出来,扒住了船舷,几番晃荡以后,直接把一只不大不小的船给掀翻了去! 顿时整个船队彻底恐慌。 世子命弓箭手继续放箭,射杀水里的怪物。 那乌贼一下潜入深水里不见了踪影。 船上众人胆战心惊,世子也满心惊惶,不过是勉力镇定。 船上有经验的水手道:“怎么回事,这一带素来太平,从没听说过有大乌贼作乱!” 世子低吼道:“那怎么就偏偏今天来了?!” 话音儿一落,他猛然想起,又道:“是不是刚刚那些渔船!是不是他们往海里撒饵,才把这东西引来的?!” 没等旁人回答,那湿淋淋的触手又从船底冒出来直接攀在了世子所在的这船上,侍卫们挥剑砍去,砍断了一根触手,同时也被拖下水一些人,又被掀下船一些人。 而那乌贼似彻底被惹怒,极为好斗,那些弓箭和刀剑全然不能将它打退,反而使它越挫越勇。 它整个身体吸在船上,将船摇得晃荡不休。 同时,另一边船头,竟然也有触手伸出来扒住。 “竟然来了两头!” 一时间,那片海域上比狂风暴雨还要恐怖。 船摇来晃去,就像一只被盘弄的玩具。 世子匆忙往船舱里躲,可才一进去,他所在的那船就再也经受不住,往一边倾覆了去,被乌贼的触手掼得整个船身倒扣进水里。 其他船只七零八落,翻的翻,逃命的逃命,场面极度混乱。 船上的叫喊声,由最初的声嘶力竭到后来越来越稀疏。 到最后,随着海浪声一起,渐渐归于平静。 等这海上漂浮着的残局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白天,有船从附近经过的时候。 行船靠近一看,只见船只好些散了架,水上飘着浮木,还有一具具泡得白胀的尸体。 那些尸体尤为可怖,有些没有头,有些没有四肢,还有些已经被啃得乱七八糟只剩下一副大致的黏着些泡白的皮肉的骨架的。 很显然,这船上的人落水以后,还引来过一群海里的东西觅了食的,所以才这般惨烈。 消息很快传回京都,祈王世子带船队海上打捞沉船,翻船了。 整个船队里只剩下两个幸存者,据他们说,是在海上遭遇了两头巨型的水怪乌贼袭击。 乌贼把船都搞翻了,唯一没翻的这只船上,仅剩两人躲在舱里,大气都不敢出,这才逃过一劫。 而飘在海上的浮尸也都全部打捞起来了。 也只能通过尸体身上破烂的衣裳布料勉强分辨身份。 着世子衣裳的那具尸体,被吸走了头颅,浑身被啃得七七八八,几乎都看不出人样了。 尸体被送回祈王府时,祈王府 第971章 吊唁 国丧之际,王府接连着祈王和世子都走了,也是惨痛,宫里派人到王府来慰问了一番。 灵堂搭建起来以后,朝中官贵也都接连前来吊唁。 雪停了,天光亮开来,很有放晴的趋势。 阿绥进院里来,在门前温声说道:“公子,二王爷府的世子遗骸送回来了,灵堂也已经搭建起来了。” 行渊放下手里的书,道:“虽不是有多熟,但也一桌吃过饭。我该去吊唁一下。” 阿绥道:“那我去准备。” 阿绥备了一份吊唁的礼,本要随行渊一起去,只是行渊出房门之际,吩咐他道:“你替我看着她。” 阿绥便止步,应道:“是。” 虽说以前他们离开这蓬莱已经很久了,可这蓬莱京都里,从来不缺行渊的人。 这府宅里的人,从不多事也不生是非,行渊吩咐,他们就唯命是从。 院里还安排了侍女专门照看姬无瑕,只不过行渊不在的时候,通常都要留阿绥在这里,他才放心一些。 阿绥是个处处妥帖的,就没有他办不好的事、照看不了的人。 因而有阿绥在的时候,侍女通常都会退居一旁。 他在院里折了几枝梅,进房里插在瓶中。屋子里暖和,隔段时间他便开窗通一下风,将房里的炭火气吹走。 他又得心应手地煎药、滤药,面面俱到。 阿绥拿着药壶的手指干净,药汁顺着壶嘴淌进碗里,发出清脆的水声。 他神色温温道:“姬姑娘,你可要快些醒来啊。你不醒来,有些事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祈王府一片素缟,满目哀色。 在府门前,都能听见里面灵堂上的哭声。 有管家站在大门口,专门负责迎送前来吊唁的官员们。 一辆马车缓缓驶停在门前,管家正要走下台阶去迎,可看见马车上下来的人时脸色不由变了一变,步子也止住了,停顿一下立马转头匆匆往灵堂上去报信。 祈王妃和幺子正在灵堂上垂泪待客还礼,在场的还有不少的朝中官员都在劝主人节哀。 行渊抬头看了一眼祈王府的门匾,随之旁若无人地走上台阶,跨进了王府大门去。 王府里的人见了他,却无人敢拦。 管家快步进了灵堂,神情有异道:“王妃,二公子,那位、那位殿下来了。” 起初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位殿下,随之纷纷朝堂外一看,见那抹淡色衣影徐行而来,冷冷清清,与雪光天色极相融合。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才回不久的这位。 众人神色各异,祈王妃隐忍,祈王幺子却是把深仇大恨都写在了脸上,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双眼通红,死死瞪着门口。 行渊进灵堂来,堂上安静得很,他径直往前,点了三支香。 这穆二爷的两子,一个叫穆成英,一个叫穆成杰。 眼下躺在棺材里的是穆成英,而对行渊咬牙切齿的则是穆成杰。 他忍无可忍,当即就朝行渊冲过去,但被祈王妃及时命人拉住,呵斥道:“你兄长灵前,不得失礼!” 失礼事小,今日还有这么多朝中人在,今日他要是朝行渊动了手,明日当如何立说? 穆成杰指着行渊,恨恨道:“就是他!是他杀了父亲,又杀了兄长!他竟然还敢到这里来!” 灵堂上有官员道:“祈王和世子的事虽然万分遗憾,可这事得讲究真凭实据啊。” 穆成杰道:“他说我父亲海上遭遇了风暴,可为何偏偏只有他回来了?!只要我兄长把船打捞起来,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可眼看着兄长快要办成此事了,却偏偏在这时遭遇不测!” 他喘了一口气,又道:“据那两个侥幸逃脱的人说,之所以遭遇了大乌贼的袭击,是因为有渔船一路撒饵,把它们引过来的!” 穆成杰质问堂上所有人,道:“要不是他,还有谁会那么干!” 第972章 他哪有那么简单 行渊点了香,插在了香炉里,道:“那是什么样的渔船,渔船上都是什么样的人,可有看清楚? “打渔撒饵是常事,可有弄清楚他们撒的是什么样的饵,那饵是否为乌贼所喜能引乌贼过来?” 他侧身面向穆成杰,穆成杰一脸暴怒的形容,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行渊又道:“那渔船是谁家的渔船,可与我有牵连,去查了吗?” 穆成杰道:“你定是早就把这些证据都抹得一干二净了!” 行渊看着他,道:“我不在蓬莱已久,与你父亲没有深仇大恨,我为何要害你父亲?” 穆成杰道:“定是你认为我父亲坏了你的好事,所以你将他狠心杀害!” 行渊道:“他坏了我的什么好事?什么事于我是好事?” 有旁的官员帮着应了一句:“大殿下回朝,听先皇遗诏,是为好事。” 行渊又问穆成杰道:“你父亲坏了我好事吗?” 穆成杰矢口否认道:“一派胡言!” 行渊道:“那我为何要害他?” 穆成杰一时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才肯定他父兄就是这人害死的! 可他偏偏不能说出实情。 便有官员顺势说道:“祈王府对祈王和世子的死颇有疑虑,我看此事还是交由刑审部彻查吧,查个水落石出,也好给王府一个交代!” 祈王妃拭了拭眼泪,道:“王爷生前便不是好大张旗鼓的人,眼下人已不在了,我相信这不是大殿下做的,都是意外。总归是一家人,怎能闹得这么僵,还是算了吧。” 不然真要是让刑审部查,查出些祈王府不可告人的事来,又能有什么好处? 行渊向祈王妃道:“王妃请节哀。海上不太平,若是出海,还是当谨慎些。” 祈王妃回了一礼,道:“多谢大殿下提醒。” 行渊吊唁完,便出了灵堂,离了王府。 穆成杰一直眼神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王府大门。 其余朝中官员回过神来,也相继告辞。 可这消息,很快就在朝中传了开来。 这下还在观望的朝臣们大抵心里也有了决断。 这位大殿下虽然多年不在朝,可他一回来,祈王和祈王世子都相继没了,他哪有那么简单。 那祈王是什么样的人? 祈王浸淫朝中多年,面上笑容可掬、和和气气,但沾染朝政、拉结党臣的事都没少干。 先皇临终前就想让大殿下回来,估计祈王是最不想让大殿下回来的人。 所以祈王才亲自去接人。但祈王也万没想到吧,他竟会有去无回。 祈王世子不肯善罢甘休,这不也有去无回了。 最让人摸不透的还是回来的这位大殿下,他一直在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什么都没干,却能让人死得远远的。 再者,先皇也就两位皇子,除了这大殿下,还有一位六岁的小皇子。 遗诏里的天命之人,必是这两位之中的一位。 先皇虽疼爱六皇子,可让一个六岁小儿登基,先皇不会不知道,那样的后果无疑是等着他人把持朝政,后患无穷。 现在朝臣们观望到了大殿下的所为,忠于先皇的部分大臣态度也就有所转变。 祈王妃不准穆成杰把事情闹大,唯有自己咬牙忍下来。 穆成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道:“母亲,难道父兄的死就这么算了吗?” 祈王妃泪眼通红,道:“如今朝堂无主,朝中这浑水深得很。他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而今回来,也不是他能随心所欲的。” 后来朝中就有些党臣声音申斥大殿下,认为祈王父子的死都是起源于出海去寻他,多少与他脱不了干系。 要想朝廷接纳大殿下回朝,必先彻查大殿下在外游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经历过些什么事,结识过些什么人,发展了些什么势力等等,都需得有个交代。 若是不明不白地回朝,也让人难以信服。 总之就是要将他查个彻彻底底才行。 祈王府也不是后继无人,毕竟还有一位幺子,幺子很快继承了王府,继续拉拢他父亲以前的党臣替他发声。 祈王府有的是这些人的把柄。 而党臣们也怕将来若真是大殿下掌权,彻查起祈王府来,那他们同样难以洗刷干净。 所以才有了朝中的这些声音。 只不过便 第973章 坠楼 关于朝中那些申斥言论,有人到行渊府里来请示,道:“朝野现在一片混乱,大殿下还是尽快拿个辙儿吧。否则真要叫那居心不良之人满口胡诌揣测下去,大殿下将何以在朝堂上立足?” 行渊道:“我说过我要在朝堂上立足了吗?” 那人一噎,悻悻而去。 那些想借机浑水摸鱼、从中得利的其他党羽势力,见大殿下根本不理会,也是没法。 任祈王党臣叫翻了天都没用,从头到尾都似在唱一出独角戏。 彼时,新承袭祈王爵位的穆成杰在楼里,招了一帮官家子弟,饮酒作乐。 那些官家子弟们说道:“他都外出多少年了,而今就算他回来又能怎么样,朝廷根本不买账!” “就算老祈王走了,也轮不到他!” “咱们各家,照样还是站在新祈王您这一边的!” 穆成杰手里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道:“面对朝臣们的申斥,他说他没打算要入朝,我倒要看看他话都放出来了往后还有没有脸入朝。有本事,就一直给我当个缩头乌龟。” 其他子弟们闻言皆笑,道:“面对百官斥责,他能有什么法儿?那朝堂之上,也不是他想入就能入的!” “来来来,喝酒!” 这楼里到了晚上,笙箫欢歌,十分热闹。 外面皆是一派言笑嬉闹之声。 穆成杰与官家子弟们也喝得十分尽兴,叫了些个姑娘进来陪酒。 酒水入肠,穆成杰中途起身出去方便。 他吃得醉醺醺的,出门走几步,身体有些虚晃。侍卫要来搀扶,被他挥手挡开。 这时迎面走来一人,也喝得个醉醺醺的,似乎醉得比穆成杰还要厉害,踉踉跄跄走路时身体前后打着晃儿。 这醉汉也不看路,直直就挡了穆成杰的道儿。 穆成杰的侍卫上前护在左右,勒令醉汉道:“还不让开!” 那醉汉也发现前面路被挡了,方才稀里糊涂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酒嗝,酒气熏臭。 他反应非常迟钝地慢吞吞地往边上挪。 穆成杰内急,见他这态度不由心生恼火,等不及一把将他往边上挥开,骂道:“滚开!” 哪想他这一挥,醉汉身体都是软的,竟被他推到栏杆上,一时控制不住惯力,整个人直接就从栏杆栽了下去。 紧接着听见楼下传来“砰”的一声落地响,前一刻还喧哗鼎沸的楼上楼下,顿时一片安静。 下一刻,楼里就爆发出惊恐刺耳的尖叫呼喊声。 这事情发生得太出乎意料,别说穆成杰,他的两名侍卫都没没反应过来。 侍卫连忙往栏杆外一看,道:“王爷,人掉下去了。” 穆成杰被那些叫喊声炸了耳朵,心头也一激灵,连忙扑过去看,只见那醉汉趴在一楼大堂的地上,摔破了脑袋,血流了一地。 也不知是酒劲儿上来还是给吓的,他顿时两腿一软往下瘫。若不是两名侍卫搀扶着他,他站都站不稳。 楼里上下还在叫喊:“死人了!死人了!” “是有人把他从楼上推下来的!” “我也看见了,凶手就在那里!” 有人认出了他来,道:“那不是祈王家的公子吗?” “什么祈王家的公子,前不久祈王父子才死了,他现在是新任祈王!” “对,是他,以往是这里的常客,我知道。” 穆成杰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瘫坐在栏杆边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闹出了人命,楼里立刻就报了官。 正逢官兵在附近巡逻,闻讯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等官兵来时,满楼的人都证实是祈王把那醉汉推下楼的。 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看着,岂能冤枉了去。 官兵不敢对祈王过于无礼,只请他跟着往衙门走一趟。 穆成杰在刑审部关了几日,他推人坠楼摔死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老王妃去刑审部见他,甫一见面一句话还没说,老王妃就狠狠扇了穆成杰一巴掌。 穆成杰捂着脸,脑子里嗡嗡的。 老王妃道:“你知道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吗?” 第974章 刺死 穆成杰形容邋遢,一身酒臭,身上衣裳也又脏又皱。 他喃喃道:“我明明记得我没用多大的力,他怎么就摔下去了?” 他抬起头,急切地抓着老王妃袖角,道:“母亲,你要救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他慌不择言,又道:“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母亲你一定要帮我!” 这件事若是少有人知,尚可不声不响地解决,可偏偏发生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想给他洗都洗不干净! 可总不能让他一个王爷,却给一个市井醉汉偿命吧。 穆成杰在刑审部待了些时日,最后老王妃拼着脸面不要,还是多方走动周旋想把他救出来。 捞他出来不难,可捞出来以后定是满城争议不满。 此后他名声也别想要了,未来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得低头夹着尾巴做人。 穆成杰是在晚上从刑审部里偷偷放出来的。 王府也派了马车来接。 可结果穆成杰走出刑审部大门,还没来得及登上自家马车,突然从暗处冲出来一道黑影,旁人都来不及阻止,那黑影一把抓住穆成杰,手里的匕首就往他心窝子狂捅了几下。 穆成杰叫都没叫一声,人就给捅死了,鲜血溅了一地。 旁的家卫和刑审部官差大惊失色,当即擒拿此人。 那人捅完人就跑,最后在街上被官兵给围堵捉拿。 那人恶狠狠的样子,道:“狗日的祈王,杀了我弟弟以为躲几天就想没事,呸,没门儿!杀人偿命!” 最后由于他激烈反抗,被官兵合力擒杀于当场。 蓬莱京都城夜不闭市,街上还有来往百姓,见此血腥场景都躲得远远的。 但难免听到些只言片语。 原来杀人的是前几天才从楼上摔死的那醉汉的哥哥,他杀的居然是堂堂祈王! 老王妃在府上等着府里人去接穆成杰回来,等了一阵子,府里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府门,又连滚带爬地到老王妃跟前,神情骇然道:“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老王妃脸色变了变,就听下人又道:“王爷刚从刑审部接出来,哪晓得,哪晓得突然冲出来个刺客,说是之前摔死的那人的哥哥,将王爷、将王爷……” 老王妃倒吸一口气,有声无力道:“将王爷怎么了?” 下人道:“将王爷……当场刺死了!” 话音儿一落,老王妃直接在座椅上就昏死了过去。 院里的雪化了一些,还有些许稀稀疏疏的雪沫笼在草木和那棵梅树上。 阿绥进院里来,房中温黄的灯火从格子纱透出来,将院中的光景也映衬得格外温和。 房里有琴声传来,阿绥便在屋檐下止了步,安静地立在房门外,没有出声打扰。 他听着里面的琴,近来都与往常不同了。 往常夜里的琴声,总是给人引人安眠、织造美梦,而今的没法安眠更没有美梦,声声沉沉入心,让人清醒难安。 阿绥知道,姬姑娘这情况,要是再听安抚心神的曲子,只怕她要沉浸在美梦里更加不愿醒来了。 阿绥听完了一曲,方才隔门道:“公子,新祈王今晚死了。” 要说之前,穆二爷极善做人,祈王府在朝中也算人人捧着敬着,如日中天。 可如今,祈王府男丁短时间里全都没了,王府里只剩下一位老王妃,和一群妻妾。便是妻妾有怀生男丁的,男丁尚还牙牙学语,王府往后还能有个什么前程和指望? 是以往日与祈王府往来甚密的党臣们也都不怎么露面了。 朝中申斥大殿下的声音,也渐渐地消了。 京都城里关于祈王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朝中也不乏有人趁机做文章拉好处,朝里朝外一片混乱。 甚至有人站出来,请大殿下宣读诏书、主持大局。 只是依然得不到回应。 朝中暂由宰辅勉力撑着,宰辅年迈,不禁与身边老仆叹道:“幸亏是如今大焲与云金正交战,否则我蓬莱现今这般境况,只怕要大乱矣。” 老仆道:“这祈王爷走得匆忙,祈王的两位公子又血气方刚,方才至此局面呐。” 宰辅吁口气,道:“早与祈王说过,莫要赶尽杀绝,他不听。” 老仆道:“老爷是祈王爷的老师,该说的该劝的也都说过劝过了,各人有各命。大殿下这些年游历在外,必是博识广闻,非寻常之人。 “且看这些日,祈王府不得安宁,大殿下却无所动静。将来若是大殿下执掌 第975章 他死了吗? 梦境里,姬无瑕在药谷找了好久那弹琴的人,都一无所获。 在她的记忆中,那人应该是经常坐在杏花树下的,他弹琴时,头顶的杏花经风一吹,稀稀疏疏地落了他满身。 她第一次见时就觉得那画面简直好看得不像在人间。 而他应该是天上的神仙。 可现在神仙不见了,他是回天上了吗? 姬无瑕苦守在树下等了很久也没个人影,后来她跑到薛圣那里去,问:“薛大夫,弹琴的神仙哪儿去了呀?怎么就只听得见他的琴声,却见不到他人呢?” 不想薛圣一听,神情就有些异常,对她挥挥手,道:“去去去,别来烦我。” 说着他就要关门,姬无瑕眼疾手快,挤进去一个脑袋,让薛圣关不了门。 薛圣瞪眼道:“你再这样,我打你了啊。” 姬无瑕道:“薛大夫,你告诉我了我就走。” 薛圣莫可奈何,最后道:“你找行渊是吧。” 姬无瑕眨了眨眼,道:“行渊?” 这个名字一经心头,猛然如投石惊浪,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一边点头一边碎碎念道:“对,行渊,就是行渊,他叫行渊。他就叫行渊。” 怎么之前就老是想不起这个名字呢,明明它就在心里的。 姬无瑕追着又问:“那行渊到哪儿去了呢?” 薛圣不语,姬无瑕倔性上来了,就道:“薛大夫不说,我就天天到你这里来捣乱!” 薛圣道:“他不在了。他走了。” 姬无瑕问:“他走哪里去了?” 薛圣道:“走了就是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姬无瑕愣了好一会儿,忽而脑海里又浮现出一片血红的光景来,到处都是死了躺在血泊里的人。 她脸色煞白,问:“他怎么不在了?他怎么会不在了?” 姬无瑕听见自己在轻飘飘地问:“他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吗?他怎么会死了?” 这两日大夫几乎不离这院子。 姬无瑕的情况不太对。 这两日她的生机明显不如之前,就像一朵花一样,随着生命力的流逝,正迅速枯萎。 要是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她是醒不过来的。 就连行渊奏琴给她听,她的眼珠子也动得不如之前那么活跃了。 阿绥也亲眼所见,问大夫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夫道:“姑娘的伤情和身体都没有恶化,唯一可能变化的便是她的意识和心境。” 姬无瑕沉浸在睡梦里,彷徨着。 她想了起来,她从小在这药谷里长大的,从她第一天来药谷的时候行渊就在了。 他总是会弹琴给药谷里的人听。 每每有他在的时候,到了晚上听着他的琴声入眠,总能做上一个好梦。 她想了起来,她对他又敬又畏,又喜又愁。 就好像明明他只在眼前,她却好像跟他隔了十万八千里,她总没法真正靠近他。 这次好不容易,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一起出了谷,一起乘船出了海。 她全都想起来了,他们是要去蓬莱的。 但是路上出了岔子,死了很多人,船上到处都是血。 血溅染了行渊满身,姬无瑕记忆中仿佛他的背影都是被血泡过的。 她也不知道她怎的又回到了药谷里,行渊却怎么都找不着了。 她的意识和记忆有些是虚造的有些又是真实的,所以才交织成错综复杂的梦境,只是她自己并不能识破。 她追着药谷里的药童问:“行渊师父呢?他是不是死了?” 小童们畏畏缩缩地跑走了。 她又去追着薛圣和陆杳问:“行渊呢?他真的死了吗?” 陆杳悲悯地看着她,道:“姬无瑕,往后的路还很长。” 姬无瑕怔怔地瞪着眼,道:“他……真的死了啊。” 第976章 魔入心头 阿绥在房中守着,行渊弹奏的琴声十分紧密,又格外的起伏诡谲,大夫说她对他的琴也不敏感了,他便不停地变换着调子,以此来刺激她。 别说姬无瑕,那琴声就连阿绥听了也异常难受。 阿绥看见姬无瑕的眼睛时,顿了顿,道:“公子,她流泪了。” 行渊置若罔闻,手里琴弦根根颤动。 姬无瑕什么反应都没有,唯独就眼窝里蓄起了眼泪。 纵是万般不甘,都化在那眼窝的泪里,说不出,也道不明。 脸上的神情是寂灭。 阿绥胆战心惊,行渊只抬头看了一眼,手里琴弦一转,又换了一曲。 姬无瑕漫无目的地在药谷里走着,走着走着到了山上,没有了花草树木,也没有了青山绿水,目之所及,只有漫漫黄坡绵延无际。 突然间,那黄坡也没有了,道道沟壑都变成了万丈悬崖。 陆杳说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走,可是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说没路就没路了。 那沟壑悬崖正往她双脚这边延展过来,黄色泥土簌簌往下掉,她往悬崖里看了看,望不到底,漆黑一片。 她试着抬起一只脚,悬空在那悬崖上。 忽闻琴声急促而至,让她很不舒服。 房里的阿绥亦感到强烈不适,心头跳得厉害,没多久就觉喉头有些腥甜,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见着姬无瑕鼻子里已经有殷殷血迹流淌出来。 阿绥震惊不已,回头看向行渊,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像是有些失控般疯狂了,不由道:“公子,她受不住的。再这样下去,以她的精神情况,不等她醒来,她就会死的。” 行渊眼角有些不同寻常的红,道:“睡下去会死,听下去会死,有何区别。我可以让她受伤的时候忘了疼,我也可以让她入眠的时候做好梦,可她若要死,别想死得安稳。” 阿绥道:“公子你……” 人人都有魔障。 凌霄师父有,薛圣师父有,陆姑娘有,姬姑娘也有,只当他家公子就不会有么? 只不过是有些人活得糊涂,有些人活得清醒;有些人肆意妄为,有些人从来克制。 克制得太久了,也是会魔入心头的。 行渊道:“出去!” 最终阿绥什么都不再说,抿紧嘴唇出了房间去。 刚一出门,就再压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心里头翻腾不休,周身气血翻江倒海一般压制不住。 姬无瑕难受极了,这不知何处响起的琴声像魔音一样,不知为何,让她听来感同身受,一时间焦灼、愤怒、不甘的滋味全都汇聚心头,她不知道她的路在哪里,她没路可走了。 姬无瑕站在悬崖边上,四下张望,好像唯有她脚下所站的这方寸之地没有塌陷下去,其余的周遭的全都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只要她抬脚踏出去,她便就此坠下去了。 她自顾自地哽咽着,道:“他怎么能死了呢。怎么会死了呢。” 就在她往那深渊里伸出脚去时,冷不防有一道声音在唤她道:“姬无瑕,你回来。” 是她熟悉又万分想念的声音。 她惊抬起头,到处寻他,回应道:“你在哪儿?” 那声音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姬无瑕声声回应,可他似乎听不见自己,顿时什么消沉的情绪都没有了,她只是越来越着急,叫道:“他妈的都没路,你叫我回来,我到底要怎么回来啊!” 后来她循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着之前她在山谷里不是都能飞么,于是提了一口气,脚下一蹬,运起轻功,果然就飞了出去。 就在她快要落下去之时,惊奇地发现下面竟然又有路了。 她心头一喜,顿觉轻松,脚往那地上一停又借力一点,便跃出许远。 床上,姬无瑕闭着的双眼又开始活跃,可见眼皮下的眼珠子转得十分勤,那眉头紧蹙着,显然琴声让她极不好受。 可行渊没停,嘴角溢出血色,一滴一滴的血顺着那下巴,滴在了颤动不休的琴弦上。 姬无瑕平放着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那琴声越到紧迫处,她越绷紧了身体。 到最后,琴意积攒到顶点,仿若暴风雨汇聚于风云之间,顷刻将兜头而下。 就在那股势头陡然哗地碾压下来的瞬间,床上的姬无瑕猛地睁开了双眼。 而那琴声也猛地戛然而止。 室中一片寂静。 第977章 我以为你死了 姬无瑕脸色惨白,脑中还嗡嗡的,锐疼得厉害。 她望着上方的床帐,一时灵魂和身体仿佛还没能归位一般,分不清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觉得喉咙里压抑得慌,不由闷咳两声。 一口鲜血兜不住,顿时从嘴角溢出来。 行渊手指按在琴弦上,似按着收拢万般心绪,若无其事地淡声道:“你睡了许久,醒来了便好。” 姬无瑕有些怔忪,尚没回过神来,只是虚虚喃喃地叫了一声:“行渊。” 行渊顿了顿,起身背过身去,唤道:“阿绥,进来。” 阿绥在屋外就听见姬无瑕的闷咳声了,立马开门,叫上大夫一起进去。 大夫连忙快步至床前,给姬无瑕把脉检查。 她鼻子、嘴边都是鲜血,趴在床边将淤血吐出,否则呛得她都快难以呼吸了。 阿绥连忙给她擦了擦血迹。 她动了动眼珠子,终于才拉回了些许神志,感觉到了两分踏实,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总是飘飘渺渺的。 大夫给她把脉,她看见阿绥站在床边,张了张口。 阿绥仿佛知她想什么,稍稍往旁移了移身,叫她眼神能够看见房里的行渊。 他站在木架子那边,背着身,那背影修长又惯有的冷清。 他正净手,拿了巾子蘸水擦去嘴角的血迹。 忽听姬无瑕道:“我以为你死了。” 听来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行渊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垂眼看着白色巾子上晕染开的红,应道:“我没死。” 姬无瑕大大松了一口气,道:“没死就好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夫道:“姑娘先莫要说话。” 姬无瑕便安静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大夫仔细给她检查过以后,道:“姑娘虽内里紊乱,可也好过之前那般死水无波。眼下醒来便算是熬过一关了,外伤内乱,需得好好调养一阵子,就可痊愈了。” 随即大夫又重新开了调养的方子,还给姬无瑕喂了些保养元气的药丸子。 阿绥这才亲自送了大夫出去。 送出院子后,阿绥与大夫道:“还请大夫前厅稍坐,用些茶点吧。” 大夫点头应下,先去前厅了。 阿绥便又返回到房里,侍女照着方子去配了药来,阿绥确认了一遍以后,就熟稔地烧水煎药。 药壶瓷器的磕碰声,以及细细的水流声,听起来分外悦耳。 仿佛暴风雨过后,雨过天晴,窗外几盏光透进来,时间变得悠悠安宁,一切皆好。 姬无瑕道:“我做了好长的梦。” 阿绥温声道:“姬姑娘睡了许多日,难免梦会多些。” 行渊走到桌边倒茶漱了口。 姬无瑕眼神跟着他转,道:“方才是行渊师父在弹琴吗?我听见了。” 行渊道:“是我在弹。” 姬无瑕道:“为什么弹得那么激烈啊?” 她现在胸口还火烧火燎的,内息混乱,显然是听他琴听的。 行渊道:“大夫说你的情况,需要来点刺激的。” 姬无瑕毫不怀疑,道:“原来如此。那确实够刺激,我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阿绥安顿好药炉,药已经煎上了,他便起身去抱走案上的琴。 那琴上都是血迹,他避免让姬无瑕看见。 姬无瑕的眼神总是追随着行渊,像个生怕走丢了只能巴巴望着大人的孩童。 姬无瑕问:“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行渊道:“蓬莱,京都。” 姬无瑕道:“已经到京都了啊。那行渊师父你没受伤吧?” 行渊道:“没受伤。” 虽说她现在虚弱,可她向来精神头足,眼下也不免好好将这房中打量一番。 行渊在她床边落座,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道:“为什么会以为我死了?” 姬无瑕老实答道:“梦里他们说你死了。” 行渊道:“哪个他们?” 姬无瑕道:“就是药谷里的凌霄师父,薛大夫他们啊,还有杳儿。” 她现在明白了,她的记忆还留存在她与他一同经历的那场九死一生的厮杀里。 故而会衍生出那样的梦境。 第978章 超乎寻常 姬无瑕稀里糊涂的,嘴上道:“我肯定会醒来的。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她当然不知道,她意识沉睡之际,要是万念俱灰,就醒不过来了。 她只知道,当她在梦里得知他已经不在了的消息时,真真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好像这世界,一下子就变得无趣了。 目之所及皆是深渊,她便是一脚踏下去也没有关系。 她没再看他,并不想让他看穿自己心里所想,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主动传达给他,以免成为他的困惑和负担。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行渊又开口道:“都做了些什么梦?” 姬无瑕愣了愣,不自觉望着他道:“你想听吗?” 行渊道:“听听无妨。” 姬无瑕向来是很乐意与身边人分享的,以前有陆杳在身边的时候,她基本都兜不住什么秘密。 现在行渊主动问起,她就把她记得的从头到尾地讲给他听。 她也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他的神色,怕他觉得枯燥无聊,但似乎他从头到尾都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与她聊说两句。 药炉上的汤药沸腾起来,冒着咕噜噜的泡泡,白色水汽从壶嘴里飘出,满室都是药味。 姬无瑕很能适应这样的药味,毕竟在药谷的时候只要往薛大夫那里一凑准能闻到。 等姬无瑕讲完了,外边天色都晚了。 屋子里的光线暗淡下来,姬无瑕偷偷看他的时候,见他逆着光,轮廓异常深邃,只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后来药熬好了,姬无瑕就见他帮自己滤药。 姬无瑕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都忘了反应,只是睁大着眼把他看着。 行渊将药放在床头几上凉着,道:“晚上想吃什么?” 姬无瑕顺口就答道:“鸡。” 行渊转眸看她。 约摸她自己也晓得,才醒来就大鱼大肉的委实不太妥当,便又改口道:“要不行的话,那大夫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行渊道:“配粥行不行?” 姬无瑕道:“啊?可以吃鸡吗?” 行渊便叫了侍女来,吩咐去备晚膳,烧鸡配粥。 这倒把姬无瑕整不会了,以前行渊师父都是这不准那不准的,怎的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喝药的时候,姬无瑕可不敢再让他劳驾了,见他伸手端药,连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没轻没重地坐起身,拉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行渊一手扶着她后肩,垫了个软枕,道:“伤还没痊愈,这么急匆匆做什么。” 他倾身过来的时候,姬无瑕闻到了他身上气息,一时间呆呆傻傻的没了反应。 等到口里发苦,她才回味过来,行渊给她喂药,她下意识张口就喝了。 她想着让行渊师父亲自喂她喝药,这委实是超乎寻常,脑子里琢磨着道:“是不是因为我救行渊师父受了伤,行渊师父心怀感激,所以对我这么好啊?” 行渊舀了一匙汤药喂给她,道:“你都替我说完了。” 她都忘了苦了,张口接了又道:“其实不用的,我不用行渊师父这么感激我。” 行渊道:“不用还是不要?” 她脑子不够用,被他带着话,顺口就答道:“我不用也不要。” 行渊一边喂她吃药,一边道:“那你想要我什么?” 药汁沾到她嘴唇上,温温热热的。 姬无瑕一时答不上来。 行渊又道:“还有两口,喝了你可以慢慢想。” 阿绥把清理好的琴送了回来。 姬无瑕见到琴,想起来道:“我在梦里经常都有听见琴声。” 阿绥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公子经常在弹。” 姬无瑕道:“可以往三师父的琴声不是这样的啊,以往听起来都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坦,连觉都比平时睡得香。可最近常听见的,让我梦里都睡不好觉,本来大家伙挺高兴的,可一听见琴声就都散了。” 行渊道:“睡了这么多日,你还想怎么睡?” 姬无瑕有点底气不足,但这话不接又不痛快,遂嘀咕了一句:“我梦里也不知道我睡了这么多日啊。” 阿绥道:“正是因为姬姑娘睡太久了,大夫说这样的情况对姬姑娘不利,所以公子的琴声当然不能让姬姑娘入美梦,不然姬姑娘岂不是不愿意醒来了。” 姬无瑕道:“你说得也有道 第979章 总是这么小心 喝药后,姬无瑕就坐着等饭了。 行渊在屋里时她觉得不自在,大约行渊也知道,故而等她喝完药以后就离开了,留下阿绥在这里照应着。 果然,他前脚一走,姬无瑕就吁了吁,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阿绥见状,似笑非笑道:“姬姑娘现在不愿与公子共处一室了吗?” 姬无瑕叹口气,道:“你不懂。你越是珍贵的东西,你越是不能亵渎,而且你碰一下都怕把他碰脏了。” 阿绥了然,道:“姬姑娘总是这么小心。” 姬无瑕有大堆的问题,眼下逮着阿绥就问:“我们是怎么从船上逃出来的?” 阿绥道:“后来遇到有别的船经过,将我们都救了去。” 姬无瑕道:“那穆二爷呢?” 阿绥道:“应该是沉海了。” 姬无瑕道:“那我们现在在蓬莱京都啊?这里是行渊师父的家吗?” 阿绥无一不耐心温和地解答,道:“是公子的一处宅邸。” 姬无瑕抓住了话头,道:“一处宅邸?行渊师父还有很多处宅邸吗?” 阿绥笑而不语。 姬无瑕道:“你别卖关子啊。” 阿绥道:“要不姬姑娘还是去问公子吧。” 姬无瑕手指头搔了搔脸颊,道:“我又不是贪财,我只是好奇,可我要是去问了,就显得我很贪财似的。” 阿绥道:“姬姑娘现在醒了,感觉怎么样?” 姬无瑕道:“说实话不太好。” 阿绥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姬无瑕道:“头痛,胸口痛,伤口痛,筋骨痛,总之就是人不得劲。” 阿绥默了默,道:“姬姑娘还真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姬无瑕道:“要是表现出来不让人担心么?” 她面上确实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唯有苍白的脸色以及额头上不易察觉的细汗有些露了端倪。 不过她才刚醒,刚刚又拉扯到了伤口,这般脸色是肯定的。 阿绥道:“那你为何现在要说出来?” 姬无瑕睨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让行渊师父担心而已。” 阿绥无奈地笑。 姬无瑕又叮嘱道:“你可别跟行渊师父说啊。” 阿绥道:“我不会说的。姬姑娘刚醒来,外伤内乱,必然不好受。等调养些日子,痊愈以后就好了。” 姬无瑕道:“我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么。怎么饭还没到?” 阿绥道:“我去催。” 阿绥出去以后,姬无瑕就自个检查了一下自个,看看身上都哪些地方缠着绷带。 有些轻伤已经好了,只留下些疤子,但有些比较严重的现在还裹着呢。 尤其是她的腹部,整个都给缠住了。 行渊坐在厅上,大夫给他看脉,阿绥趁着出来催膳食的空当候在一旁,等大夫抽手时阿绥便问道:“大夫,如何?” 大夫道:“也是脉象紊乱内气不顺,导致郁火攻心,不过好在没有损到心脉,就那姑娘用的那方子,跟着调理些时日就可痊愈。” 行渊道:“有劳。” 大夫道:“公子客气,应当的。” 随之大夫退下,阿绥道:“姬姑娘那边晚膳应是已经传过去了,公子可要过去一同用?” 行渊走到厅门口,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然后抬脚踏了出去,道:“我不去了。照看好她。” 阿绥看着行渊背影,人没醒的时候,公子日日守着,现在人醒了,却又还是以往那般。 他又何尝不知,公子之所以不过去,就怕姬姑娘见了他就拘谨。 等阿绥回到院里的时候,进门看见姬无瑕正坐在床上,床上安了一张小几,摆着晚膳——她要的鸡,和搭配的粥。 许久没拿筷子了,她有些生疏,还多动动筷适应适应。 姬无瑕用筷夹了一只鸡腿,仰头就塞嘴里,斜眼看见阿绥回来,吃得津津有味。 阿绥道:“姬姑娘才醒就吃这些合适么?” 姬无瑕囫囵道:“就你话多,行渊师父都允了的。” 她朝门外瞅瞅,又道:“行渊师父他吃了吗?” 阿绥道:“这个姬姑娘不用担心。” 第980章 他习惯在晚上抚琴 姬无瑕点点头,心里莫名有些勾勾欠欠的。先前他还在这里,现在她又有点想看看他了。 这样想着,姬无瑕顿觉手里的鸡腿也失了许多滋味,就顾着刨了一碗粥。 阿绥问道:“可是烧鸡不合口味?” 姬无瑕道:“合呀,可我才醒来,那能一个劲儿猛吃么。” 阿绥莞尔道:“难得姬姑娘这般将息自己。” 姬无瑕这情况还不宜下床,还得再躺几日。 晚上躺下过后,她横竖不舒服,一直有些发汗。躺又躺不住,睡又睡不着,辗转难安,时不时哼哼两声。 侍女在旁照料着,一听她动就询问道:“姑娘可还好?” 姬无瑕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去睡吧。” 侍女哪敢下去睡,道:“我给姑娘守夜,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过了一会儿,姬无瑕吁口气道:“我能出去走走吗?” 侍女道:“万万不可。姑娘再耐心养几日吧。” 姬无瑕一会儿就翻一下一会儿就翻一下,侍女不得不提醒道:“姑娘的伤,还是少动为好。” 姬无瑕叹道:“我肯定知道啊,但我偶尔还是要动一下的嘛。” 正难受时,忽闻外面传来了琴声。 姬无瑕立马竖起耳朵听,那琴声飘飘渺渺,似在淡淡叙说,让她恍然一下子就回到了药谷中,夜色静谧又安详。 一听入了神,她就不再辗转了,也忘了身上哪里有疼痛或是不舒服。 她想起以往每每她回到药谷里,要是行渊也在谷中的话,到了晚上都能听见他的琴。 好像他习惯在晚上抚琴。 要是他没在药谷的时候,她有时候晚上都还睡不好觉呢。 不过今晚这琴声,却不是助她安眠的,她越听越精神,但身心也十分安宁舒坦。 姬无瑕问侍女道:“你听,好不好听?” 侍女应道:“自然是好听。” 姬无瑕眉间有了些神采,道:“能听见行渊师父的琴声,那可是幸之又幸。我跟你说,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听见的。” 姬无瑕一直都觉得,她能生活在药谷里,是此生之最幸。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江湖上人人想求一曲都求不来的,她却可以时常听见。 姬无瑕精神了半宿,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 她睡得并不沉,也没有做梦,但是却安稳。 行渊在房里停了琴,房里的灯火都燃过了,陷入一片漆黑。 阿绥在门外道:“姬姑娘已经睡下了,公子歇息吧。” 阿绥当然清楚,姬无瑕是自然入眠的,而且还一边听琴一边跟侍女有一句没一句地拉扯了半宿才入睡。 行渊并没有弹奏助眠的琴曲,否则哪用得了这么久,只怕一曲还没奏完她就应该已经睡着了。 行渊道:“每隔一个时辰,让人叫她一下。” 阿绥道:“侍女记下的。” 确实,姬无瑕这边,睡了一阵,侍女就要叫醒她一下。 姬无瑕道:“你叫醒我又没话说,那你叫我干什么呢?” 侍女道:“前阵子姑娘睡了太多日,这是怕姑娘又睡沉了去。” 姬无瑕道:“不会的,你不要再叫我了。” 侍女道:“是公子怕姑娘又睡不醒了。” 姬无瑕支吾两声,道:“那你还是叫我吧。” 祈王府接连办丧,家里能说得上话的男丁都没了,整日只剩一群妇人哭哭啼啼,整个王府里的氛围衰败到了极点。 夜半更深,祈王府膳厅里还点着灯火,祈王妃孤零零地坐在膳桌前,一桌晚膳动也未动。 若是以往,一家子人其乐融融,膳厅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可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人。 祈王妃盯着桌上膳食,眼眶猩红,眼里的恨意愈浓。 也不知她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多久,后来她突然站起来,疯了一般将桌上膳食盘碟摔得满地都是。 祈王妃自顾自恨极道:“好你个穆渊,你一回来便要我家破人亡,既如此,我便是下地狱也要叫你不得翻身!” 待她走到膳厅门口时,已然平静下来,理好了自己的衣裳,抬手扶了扶鬓发间的钗子,吩咐门边守着的嬷嬷道:“传话去,叫容妃来见我。” 第981章 你真的是疯了! 嬷嬷道:“自打老王爷走后,那容妃娘娘胆子小,就一直躲在宫中不见人了。” 祈王妃道:“那就告诉她,如今我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可她还有她的小皇子得顾着。看谁豁得出去。” 这半夜里,话就传到了容妃的耳朵边。 容妃更是彻夜难眠了。 祈王府的事使得她胆战心惊,可如今祈王妃的话更加让她心惊肉跳。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祈王妃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她这是疯了。 要是不顺着来,疯子疯起来什么事干不出来? 容妃看着自己熟睡的小皇子,如今她怕就怕把小皇子牵扯进来,毁了他大好人生。 躲是躲不过去的,她要是不去见祈王妃,祈王妃是不会罢休的。 是以,容妃趁着天亮之前,偷偷出了一趟宫,避人耳目地去了祈王府一趟。 她从王府后门入,直到内院书房。 祈王妃正点灯候着。 容妃进了门,摘了黑色斗篷,见着祈王妃妆容整齐也难掩憔悴,不由劝道:“事已至此,王妃还请节哀。” 祈王妃笑了两声,道:“容妃这话说得,要换做是你,你能节哀吗?” 容妃过来坐下,理了理裙子,开门见山道:“听说王妃要见我,有什么事就说吧。” 祈王妃道:“如今穆渊一回来就害得他们父子惨死,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容妃颜色变了变,道:“王爷的事我感到很遗憾,可我久居深宫,一介妇人,我虽不想让那人回来,可我总归也没那能耐去做些什么,也不曾做过什么。” 祈王妃冷笑道:“你现在想划清界限了?只怕是晚了。当初那批送上船的杀手,是谁找的?” 容妃道:“那些只是船夫。船上的人包括王爷也是因为遭遇了风暴才整船沉没的。” 她看着祈王妃,压着声音又道:“难不成要抖出是祈王欲谋害那人阻他回朝才遭到反杀的吗?祈王已死,莫不是还要让你这王府背上个谋害皇子的罪名而不得善终吗?!” 祈王妃道:“我倒是无所谓,横竖已经这样了,大不了我再被处置,一条白绫自挂了事。” 她睨着容妃笑,笑容阴森,道:“可你呢,你与王爷密谋,为你的小皇子谋前程,想让小皇子登基为皇,要是抖出来了,你也会赐得一条白绫,你儿子怕是也完了。你觉得穆渊那样的人会放过你的儿子吗?” 容妃脸色惨白,道:“你真的是疯了!” 祈王妃咧嘴笑道:“要不好过大家都不要好过,要想好,那就只能继续一条船上走下去。” 容妃平了平心气,后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祈王妃又恢复了先前的端庄娴静之态,道:“我要他生不如死。” 容妃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叫他生不如死?我甚至连接触他都没有机会!” 祈王妃道:“总会有机会的,毕竟是小皇子的亲兄长,小皇子就不对他这哥哥感到好奇吗?” 容妃一时迟疑没说话。 祈王妃又道:“别忘了,你还可以找皇后帮忙。你与皇后同出一家,皇后不帮你帮谁?难不成还要站在他那边么?” 容妃道:“可那人的生母也……” 祈王妃打断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当下和以后,任谁都想得明白!” 最后,容妃思索一番,道:“我且试试,能不能成还要看皇后的。” 祈王妃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来,道:“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容妃看了看那只瓶子,最终起身离开时还是拂袖将它携走了。 清早,侍女正在帮姬无瑕擦身更衣,她身子虚的缘故,昨晚她睡出了一身绵密冷汗,今早起来衣衫都是润的。 姬无瑕毛手毛脚惯了,见侍女小心细致的,她还催促道:“你把巾子给我,我自己擦擦得了。” 侍女道:“姑娘有伤呢,不能马虎大意。” 正才擦身过程中,姬无瑕就听见有人进院子里来了,紧接着是行渊的声音在问:“还没起吗?” 外面有其他侍女应答:“姑娘起了,只是夜间起了汗,眼下正拭身更衣。” 第982章 脸皮厚吗? 姬无瑕一听,汗毛刷的都立起来了,连忙就去抓衣服来往身上套。 侍女道:“姑娘你慢点。” 姬无瑕急道:“慢什么慢,赶快点,行渊师父都在门口了。” 她怎么能让人等她呢。 于是她一边三两下套好衣服一边就催促侍女快去开门。 结果伸手穿衣的时候动作太大,又拉到了伤口。 行渊进来时,就见她正微微弯身捧着肚子。 行渊道:“疼了?” 姬无瑕抬起头来,脸色白白的,但她那双眼睛又清亮又黑白分明,唏嘘道:“没有,我就是饿了。” 行渊看了看她,叫人去拿早膳。 姬无瑕有点小小的期待道:“行渊师父也在这里用早膳吗?” 行渊道:“可以。” 姬无瑕立马精神起来,对着出门去拿早膳的侍女道:“记得拿两人份的啊!哦对了,还有阿绥,拿三个人的!” 门外边站着的阿绥闻言笑道:“多谢姬姑娘,我就不用了。” 姬无瑕道:“谢什么谢,反正这是行渊师父家里的,都不是外人!” 期间,又有侍女捧来洗漱用水,姬无瑕漱了口,又洗了一把脸。 彼时行渊就坐在琴案前,随手拿了一本案上的书,刚翻开一页,来不及看,就见着姬无瑕洗脸。 好家伙,她洗脸是拿着个巾子往自己脸上上下来回搓。 姬无瑕发现行渊在看,底气一下就不足了,道:“怎么了吗?” 行渊道:“你以往都是这样洗脸的?” 姬无瑕道:“是啊。” 行渊道:“倒不怕把脸洗掉皮了。” 姬无瑕顺口就接道:“那不会,我脸皮厚。” 行渊刚看了一眼手里的书,闻言不由又抬头看她,对视不了片刻,姬无瑕就不自在地把眼神挪开了。 就听行渊问:“厚吗?” 姬无瑕挠挠头,道:“我们行走江湖的,都这样的,灰头土脸满身脏的,得用力洗。我习惯了。” 行渊道:“眼下没在江湖,也不见灰头土脸,不必如此用力。” 姬无瑕点头:“那下次我记得轻点儿。” 随后房里便无话,姬无瑕眼下精神头比昨天又好些,就偷偷瞧他那边,他手里拿着书,那弹琴的手指看起来真是修长又有力。 行渊忽而道:“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姬无瑕道:“休息得好啊。”顿了顿又道,“昨晚听见行渊师父弹琴了。” 行渊只是“嗯”了一声。 她见桌上放着他的琴,没头没脑又来一句:“可你的琴不是放在我这屋里了吗,你昨晚弹的什么呀?” 行渊道:“还有别的琴。” 姬无瑕又点头,道:“哦也对。行渊师父的琴就好比我的武器,只不过你的琴不止一样,但我的武器只有一样。” 说到这里,她就下意识往枕头底下摸一摸,把她的那把匕首掏了出来。 她昏睡期间,匕首一直是放在她枕下的,昨个她醒来以后稍稍稳定些了,首先就是要找这匕首。 以前她的武器可不是这个,只不过在得了这匕首以后,她宝贝极了,其他武器也都看不上了。 她把匕首拔出,刃声铮铮,听起来便锋锐至极。那刀刃泛着银寒的光泽。 姬无瑕十分宝贝地把那匕首刀刃往自己衣袖上来回擦了两下,又收回鞘中。 行渊道:“你除了你的武器,平时就再也不用别的兵刃了吗?” 姬无瑕想了想,道:“非常时期会啊。” 行渊道:“那有何不同?我的琴也只有眼前这一把。” 姬无瑕愣了愣,望着那把琴。 她知道那是他常年带在身边的琴,她明里暗里不知道偷看过多少遍,即便是只看一个角角也知道就是他常碰的那琴。 姬无瑕有点不太相信,行渊师父是在给她解说么,琴对他而言就像武器对自己而言其实是一样的,有且只有一样,只不过特殊时候别的也可以拿来凑数。 姬无瑕就问:“那行渊师父怎么把最重要的琴留在我这了呢?” 第983章 多少有点眼熟 姬无瑕问完就有点后悔,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在提醒他把他的琴收走一般,可她私心里巴不得他把琴留在这里呢,想起的时候就过来弹弹,那样不就能见到他了吗? 行渊只是问:“把你的武器给我,你可愿意?” 姬无瑕想都不想就肯定地回答:“我当然愿意啊,别说武器,只要是我有的,行渊师父需要的,我都能给。” 她试着又问:“行渊师父要我的武器吗?” 行渊看着她,没有回答。 姬无瑕就将手里的匕首递了出去。 后来行渊从座椅起身,走到她床边来落座,伸手接了她的匕首,拿在手上来回看了两眼。 姬无瑕也随着他手里的动作而跟着看,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 后行渊才道:“这匕首,是我赠你的,你若给我,便是还我了。” 姬无瑕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行渊便将匕首放回了她枕下,道:“留着吧。我即便要,也不是要这个。” 姬无瑕下意识还想问,不要这个那想要什么,只不过这时侍女送了早膳进来,话题也就及时打住了。 床上照例安放着小几,早膳一样一样摆在小几上。 姬无瑕嘴里刨着粥,眼睛就若有若无地饧在行渊身上。 事实证明,不管他来不来,她都是没多少心思吃饭的。 行渊道:“就只吃粥?” 姬无瑕回过神来,立马抓了个馒头啃,道:“我吃,我都吃。” 行渊拿公筷夹了些干爽酥松的鸡肉丝放进她的碗碟里,和着粥吃。 姬无瑕咽下口里的食物,小声问:“行渊师父,一会儿我能出去走走么?” 行渊淡声道:“等大夫来看,说可以便是可以。” 大夫已然在外候着了,只等姬无瑕用完早膳,便进来给她看诊。 问起她能不能下床走动,大夫道:“姑娘身子尚弱,还是再卧床休养几日比较好。” 姬无瑕怎么待得住,道:“再卧下去,腿都长毛了。” 大夫:“这……” 行渊道:“要不要给你拔拔毛?” 姬无瑕不敢回嘴了。 大夫道:“姑娘还是再忍忍吧。” 侍女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姬无瑕伸手接过,吸了一口不烫,就捧着碗一鼓作气咕噜噜往嘴里灌。 接过才灌到一半,就听见行渊冷不防对侍女道:“还有吗,给我一碗。” 姬无瑕猝不及防,给呛住了,差点把药喷出去。 一只手及时伸来端走了她手里的药碗,顺带塞了一方帕子在她手里。 姬无瑕顺势抓着帕子就擦嘴角和下巴的药渍。 等姬无瑕顺过气来,低头一看这帕子,银灰色的,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由道:“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行渊道:“仅仅是眼熟吗,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姬无瑕翻着帕子又观摩了几眼,灵思一动想了起来。 看看那各奔东西的针脚,看看那跳跃又不失想法的缝纫手法,不是她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姬无瑕当初在塞这块帕子的时候,完全就没想过行渊会用,反正他用不用是他的事,她送出去就完事了。 她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用在了她自己头上。 这就导致姬无瑕的内心有点微妙。 她眼下用这手帕比以前用行渊别的手帕时好像更顺手也更心安理得一点。 但同时又对这手帕的手艺有点嫌弃。 姬无瑕心虚地拿着手帕胡乱擦擦,擦着擦着她就发现了点其他的,她把手帕闻了闻,瞬间就不嫌弃了。 上面有行渊师父身上的气味欸。 于是她佯装擦嘴,偷偷地闻了又闻。 行渊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道:“好闻吗?” 姬无瑕愣愣地否认:“啊?我没闻啊。” 行渊道:“那你在干什么?” 姬无瑕:“我就擦擦。” 行渊道:“擦好了吗?” 姬无瑕这才悻悻地收敛,然后故作正经再闻了一下,道:“这药气是挺浓的哦。” 第984章 有苦同享 这时侍女又送了一碗药进来,行渊伸手接了便要喝。 姬无瑕见状忙道:“行渊师父,这是药。” 行渊道:“我知道。” 姬无瑕道:“你喝药做什么呢?” 行渊道:“调养元气。” 姬无瑕面上神情一紧,问:“你也受伤了吗?” 行渊道:“有些累着了。” 然后姬无瑕就见他服下。 随着汤药入口,她见着他微微仰头,露出的喉结滑动,她像是受他影响似的,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 仿佛他喝的不是药,而是琼浆玉露。 姬无瑕这药是补养元气的,所以他说他也要调养一下也说得过去。 毕竟以前在药谷的时候,三天两头没事儿她都问陆杳弄点养元提神的药丸子来嚼嚼。 姬无瑕眼巴巴地看着行渊喝完以后,问他道:“苦吗?” 行渊道:“你把你那剩下的喝完再说。” 姬无瑕方才呛着了,还剩半碗药,眼下还温温的,她也就端来一口气喝了。 然后她也就不问了,这玩意儿能不苦吗? 行渊道了一句“好好歇着”,然后就要走。 只是他走的时候,来将床边他的手帕捡走了。 姬无瑕讷讷道:“行渊师父,这帕子沾了药渍,回头我再赔你个新的吧。” 行渊道:“无妨。” 姬无瑕道:“那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 行渊看她道:“你现在怎么洗?” 姬无瑕道:“我现在是不能洗,过几天我可以洗。” 行渊道:“算了,不用你洗。” 他收了手帕,便转身出去了。 姬无瑕看着他的背影想,那手帕大概率是要被他拿去扔了的。 毕竟手艺那么烂,又弄得那么脏,要是她她都不想留着。 姬无瑕叹了一口气,无事可做,就把枕头底下的匕首又摸出来把玩。 实在是闲得慌了需要打发时间,她就让侍女给她一块绢子,擦拭她的匕首。 她擦完了刀刃,又开始擦刀鞘,把个刀鞘也擦得冷光冷亮的,没有一丁点藏污纳垢的地方。 阿绥进来看见了,道:“姬姑娘擦得真干净。” 姬无瑕往刀鞘上擦了吹,吹了又擦,幽幽道:“你要是像我这么闲,你也可以擦得这么干净。” 阿绥笑笑不说话了。 要不是她听行渊的话,换了旁人,她还真早就下地去走动了。 有时候姬无瑕也试图下床去溜达,但总能被阿绥给抓到。 阿绥问:“姬姑娘在干什么?” 姬无瑕道:“我急你懂吧,人都有三急的好吧。” 阿绥便让侍女搀着她去,去完又回来躺着。 姬无瑕走路的时候伤口有拉扯感,她晓得轻重,便也没真胡来。 一天几顿喝药的时候,姬无瑕总能等到行渊来同她一起喝。 搞得姬无瑕觉得喝药也是件愉快事,好像有他搭着一起,嘴里再苦,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有时候姬无瑕隔一会儿就问侍女或者阿绥道:“是不是该喝药了?” 侍女哭笑不得道:“这下午的药才煎上呢,还得再等半个时辰。” 姬无瑕看向阿绥想说什么,阿绥便先道:“姬姑娘放心,一会儿我会去叫公子过来服药。” 姬无瑕一脸正经地点点头,道:“这药喝了就得连续喝,要是落下了效果就不好了。” 行渊来时,房里已经备好了两碗药,姬无瑕正等着他来。 姬无瑕一见他进屋里来,眼神又亮又喜,道:“行渊师父,喝了这药以后可有觉得不那么累了、精神了些?” 行渊道:“是精神好了些。” 姬无瑕就抬手迎向床头几上放着的两碗药,道:“行渊师父,请。” 行渊看了她一眼,过来端了一碗药。 姬无瑕连忙端起另一碗,跟他碰了碰碗,十分豪气道:“我先干了。” 行渊看她喝得干脆,自己便也喝了。 姬无瑕三下五除二几大口喝完,来不及苦,抓紧看看他,还能看见他微仰着头滚动的喉结。 第985章 换伤药 姬无瑕的伤隔个几天就需得换一次药。 换药是由一直给她看病的那位大夫的女儿来弄的。 后来姬无瑕才知,大夫是蓬莱最好的大夫,那名声就如同药谷里的医圣在江湖上差不多响亮。 他的女儿当然也是一把好手,按时来换药之前,都会做足一切准备工夫。 眼下,女大夫进了姬无瑕屋子里,姬无瑕与她面面相觑,女大夫道:“姑娘比我上次见到时好多了。” 姬无瑕道:“多谢你们救我啊,不然我也好不起来。” 女大夫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姬无瑕道:“你不如说我命硬。” 女大夫笑了笑,边将药箱放下,侍女捧着水盆过来给她净手。 她净完手,拭干水以后,将药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道:“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换做是旁人,不一定能撑得下去,我们只是竭尽所能处理外伤,真要好起来靠的还是姑娘自身。” 姬无瑕道:“要不是你们我早死了。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喜欢你们这些当大夫的了。” 然后姬无瑕几句话就跟人聊上了,还聊得非常愉快,聊得那女大夫频频笑。 姬无瑕也得知,她名字叫芫华。 门外的侍女往房里看了一眼,不由跟阿绥道:“芫华大夫先前来的时候可都是不苟言笑的啊,真是奇了。” 阿绥对此见怪不怪。 除了他家公子,这姬姑娘跟谁不能聊。就是对着人门前的狗,她也能聊得那狗汪汪叫几声。 等芫华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便让侍女关了房门,开始着手拆姬无瑕腹部的绷带。 那一圈圈绷带拆下来,芫华道:“听我爹说,你醒来的时候伤口扯到了。” 姬无瑕道:“也就扯到个三四五回吧。” 芫华看她一眼,道:“你倒是心宽。还是当注意,尽量少牵扯伤口,才能尽快痊愈。” 姬无瑕道:“知道知道。” 芫华道:“你伤得很重你知道吗?” 姬无瑕道:“是记得肚子被人捅了一下。” 芫华道:“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捅到要害。” 绷带拆到后来,可见里面有血迹晕染,芫华又道:“你看,扯破了。万不能这样了。” 她动作慢条斯理,十分小心,摘最后一圈绷带时,拿药具轻轻压着避免扯到皮肉。 姬无瑕自己低头看了一眼,唏嘘道:“捅了这么大个洞啊?” 只见她伤处左右以及那窟窿都有缝合的痕迹。 芫华道:“你可知当初摘掉你体内断剑有多凶险,要清洗伤口,检查脏腑,你又失血过多,常人十有八九是扛不下来的。” 眼下她这伤口看样子是好了大半,已经开始在结痂了,但要是不注意一拉扯到,就又会给扯破了。 姬无瑕想了想,自己的江湖生涯里,好像确实从没伤得这么重过。 芫华又道:“这伤口切不可大意,若是反复不愈的话便麻烦了。” 随后芫华给姬无瑕上药时,姬无瑕就自个捞着衣角,看得聚精会神。 她以往没少受伤,但每每陆杳给她治理过后,基本上连疤都不会留。 眼下添了新伤,前胸后背都各有不少,长出粉色的疤痕来,颇有些显眼。 那腰身却是十分紧致,常年在外打打杀杀的缘故,腹上肌理较寻常女子更为紧实两分,却别有一种流畅的线条感。 芫华上完了药,又重新给她缠上绷带。 即使缠了厚厚的绷带,那腰身也分毫不显累赘臃肿。 等做完了这些,芫华将东西都收回药箱里,道:“接下来你便安生休养几日,切不可再拉扯到。” 芫华走的时候,阿绥送她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以后,芫华不是直接去往大门出,而是先去厅上回话。 行渊在厅上,问道:“她的伤况如何?” 芫华道:“好了八成,剩下两成只要姑娘好生休养,十日内伤口可基本长好。” 行渊道:“她先前拉扯到的伤口,可严重?” 芫华道:“不怎么严重,接下来多注意些便可。” 行渊道:“你怎么跟她说的?” 芫华道:“照公子的吩咐,说得严重了些,她听后也老实了些。” 第986章 凡人的事 过两日,行渊去姬无瑕院子里时,给她带了些书。 姬无瑕翻开来一看,居然都是蓬莱这边的江湖轶闻。 顿时姬无瑕就来兴了,看得津津有味。 行渊便也在窗边坐了一会儿,手里翻着本书看。 一时间房中十分安静,互不打扰,但又格外祥和,偶尔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后姬无瑕从书中抬起头来,看见行渊静坐窗下的光景,突然就觉得手里的书不香了。 她只顾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 等行渊抬起头来,冷不防对上她的视线时,她才忽然一激灵。 姬无瑕顿时做贼心虚,眼神飘忽,急中生智道:“行渊师父在看什么书?也是江湖轶闻吗?” 行渊总是会正面地回答她的问题,道:“不是,是琴谱。” 姬无瑕往门外瞅了瞅,不见阿绥也就罢了,侍女也都不知什么时候退下去了。 她就开始挠头。 行渊见状便知道她有事,道:“有事吗?” 姬无瑕道:“是有点事。外头人哪儿去了呢?” 行渊道:“可以跟我说。” 姬无瑕憋了憋,可好像除了他确实没旁的人了,只好道:“我急也能跟你说吗?” 行渊顿了顿,姬无瑕心里也有点抓狂,心想:看吧,这种凡人的事果然不能跟他说吧! 行渊起身,姬无瑕连忙又道:“行渊师父帮我把那个莲房叫来吧,她晓得!” 结果话刚说完,她就愣愣地看见行渊站在她床边了。 姬无瑕讷讷的,行渊道:“不是要如厕吗,慢点下床穿鞋。” 姬无瑕内心凌乱,仰头望着他道:“你……你扶我去吗?” 行渊依然是正面回答她:“我扶你去。” 姬无瑕直接炸了,狂挠头,道:“行渊师父,你去帮我叫个人来就好了吧,不用你亲自来。” 行渊道:“她们有她们的事做,我去叫不知要何时,你忍得住吗?” 姬无瑕:“……” 之前就是这样,姬无瑕没醒来的时候,只要行渊在房里,侍女们都会全部退出院子,阿绥也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会出现。 行渊拿了屏风那边的披风过来,见姬无瑕还坐着没动,就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轻轻托着她的手臂带她缓缓起身。 姬无瑕下意识就被他指引着来了。 她双脚趿鞋,起身时,行渊便握着她的手臂借了几分力给她,这样她便少用点力气。 她在床上坐太久,气血又不足,一起身就觉眼前发花;可她又忙忙乱乱地往前迈脚,以至于一脚就踩空了,踩到了脚踏外面,她人就往前栽。 姬无瑕稀里糊涂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身前有人挡着,有人一手扶住了她的肩头稳住了她的身体,避免她没轻没重地撞上来碰到了伤口。 她便轻轻地靠着。 他身上有种霜雪梅里一样冷清的味道。 姬无瑕瞠了瞠眼,一时间僵着没动了。 披风从身上滑了下来,被行渊一手接住,又重新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实。 姬无瑕脸若有若无地挨着了这方衣怀,她记得的,她记得非常清楚,在船上的时候,她得以偎进了他怀里,她的脸贴着他的衣怀,大抵是濒死时候,那种感觉刻进了她骨子里,永远也不会忘。 也不要忘。 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要是死在他怀里,也不算有遗憾。 可眼下,她险些就要忍不住,想在他衣怀里蹭一蹭。 但是又不能的。 她清楚得很,她怎么想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硬往他身上套,那样会亵渎了他。 上回是形势危急,可现在又不危急了。 这些年一直在他面前循规蹈矩,她就是不能让他排斥、讨厌自己,不然的话她可要难受死了。 姬无瑕将自己的心绪狠狠牢牢地抓回来,全都锁进心底里。 她回过神,连忙自己站稳身,微微拉开了同行渊的距离,惭愧道:“一时着急,没踩实。” 行渊道:“慢慢走。” 而后他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第987章 年少时的豪言壮语 姬无瑕十分难为情,道:“行渊师父你别扶了,我自己能行。” 行渊道:“那方才为何踩空?” 姬无瑕也就不吭声了。 她进去如厕时,行渊便在外面等着。 姬无瑕心里跟头野狗似的乱窜,思绪也完全脱缰了收不住脚。 想当初,她杳儿受伤了不方便,她和狗贼争着抢着想扶杳儿如厕,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头上了,她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这事儿尴尬得抠脚趾的好吧! 而且竟然还是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行渊师父来扶她! 她又想着,行渊师父现在对她这样,还一有时间就来照看她,一是因为她与杳儿要好的缘故,杳儿是他的徒弟,所以他就帮忙照拂一二吧;二则是因为她是在跟他一路的途中受的伤,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吧。 这样一想,好像倒是她把事情复杂化了。 姬无瑕磨磨蹭蹭地出去,发现行渊竟还在外面等着。 见她出来,他抬手拢了拢她的披风,又托着她手臂往回走。 一切举止都亲疏得当。 回到房里,姬无瑕重新卧在床上,突然没头没脑来一句,带着些满足地道:“行渊师父对我这么好,我算是沾了杳儿的光吧。” 行渊走回到窗边坐下,重新拿起那卷书,道:“你不是沾阿杳的光。” 姬无瑕愣了愣,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话,他抬起头来看她,又道:“你无论如何要随我往蓬莱,是因为我是阿杳的师父吗?” 姬无瑕当即否定道:“当然不是,我以前就说了我要保护行渊师父的。” 行渊道:“你以前,倒是说了不少豪言壮语。” 姬无瑕当然记得,以前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还真真是童言无忌,什么话都敢对他说。 姬无瑕挠挠头,道:“小时候不懂事,行渊师父别跟我一般见识。” 其实后来许多年,行渊一直对她不亲不疏,姬无瑕也不是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觉得大抵就是因为她什么话都敢对他说,忒烦人。 所以他就成了自己望而却步的人。 行渊忽又道:“包括你说你喜欢我。” 姬无瑕身体一僵,陈年往事,突然像一根针似的往她心头扎,扎得她心口抽着疼了一下。 她怎会不记得,可那些画面她这些年都一直尽量避免去想起。 不能自寻烦恼,更不能给他找麻烦。 所以她没心没肺地活着。 姬无瑕吸了口气,觉得难堪,她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手指头微微有些颤抖着,嘴上尽量轻松地叹口气,道:“行渊师父可别说了,再说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那个时候是我年少轻狂、口无遮拦,行渊师父就当我是童言无忌,忘了吧,忘了。” 行渊许久没说话。 后来他才淡淡开口道:“也确是少年心性。” 姬无瑕一边挠头一边笑,埋着的头眼眶有些红,哈哈道:“是的是的,是我少不更事。” 行渊道:“既然都是戏言,说要保护我这类的话,又何必贯穿始终。” 姬无瑕歪头想了想,依然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有个大侠梦吧。” 再后来,两人都没再言语。 房里异常安静。 到傍晚的时候,阿绥来找行渊,行渊方才起身离去了。 他这一去,到晚上都没回来了。 姬无瑕照常喝药、吃饭,饭后又继续把那几本江湖轶闻翻来看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就洗脸漱口、擦身更衣,然后老老实实地卧床休息。 侍女去吹灯,姬无瑕道:“你也去睡吧,别守着我啦。” 侍女道:“公子吩咐过,在姑娘能自行下地走动之前,都要给姑娘守夜的。” 姬无瑕见叫她不走,也就随她去了。 她起初是平躺着,随之慢慢辗转了身,侧卧着。动作又不敢太大,只微微蜷缩着。 她睁着眼,哪有半分睡意。 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 说要保护他是贯穿始终,说喜欢他也是贯穿始终。 她这个人认死理的,要不是心里非常非常想,她是不会说出来的。要不是非常非常认真,她是不会许下那些豪言壮语的。 只不过她现在以一个大人的身份去回想,她那个时候大抵是真的天真又可笑。 第988章 最认真的誓言 那时候,姬无瑕趁着树下没人,只放着一把琴,她便一时兴起去偷弹了行渊的琴,自我陶醉地乱弹一气,结果被行渊抓了个当场。 行渊就站在她背后,忽然出声道:“好玩吗?” 姬无瑕吓了一跳,身板也抖了一抖,连忙回头望去。 看见是他时,她脸上的受惊之意肉眼可见地就变成了满满的欢喜,笑得灿烂,弯弯的眼睛里装的都是日月星辰和他。 姬无瑕唤道:“行渊师父!” 行渊道:“弹得不错,下次不要弹了。” 姬无瑕有些心虚地捏着袖子想去擦琴弦,被行渊止住,道:“仔细伤手。” 那弦说利不利说钝也不钝,可顺着它的方向擦可不就容易伤手。 姬无瑕道:“果然还是只有行渊师父才弹得又好看又好听。” 她眼神亮亮地望着他,又道:“行渊师父你别生我气。” 行渊道:“我没有生气。” 姬无瑕便开始积极地规划未来,道:“弹琴还是行渊师父在行,我还是好好练武,才能保护你。” 她挺着小胸脯,小小年纪就有股子爽快劲儿,又道:“有我在,以后你就只管弹琴,做你喜欢的事。” 树下有风声,吹得枝头轻颤。 行渊跟这个充满志向的女孩道:“你想如何保护我?” 姬无瑕道:“当然是成为天下第一,谁欺负你我就打谁!” 行渊眯眼看着远处的田野,道:“为什么?” 姬无瑕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就要保护你!这样我才能长长久久地喜欢你!” 行渊回眸看了她一会儿,与她的满心热爱、毫无隐藏不同,他的眼神总是沉着又清静,叫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行渊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姬无瑕用力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心里就是喜欢你。” 行渊道:“那是什么样的喜欢?” 姬无瑕想了又想,道:“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如果非要形容出来的话,她又道,“就是我爹保护我娘那样的喜欢。” 她所见过的所知道的最最最好的喜欢,就是像她爹对她娘那般,小心照顾着,甚至用生命保护着。 她要是很很很喜欢一个人的话,也会那么做的。 她还志向远大,又道:“等以后,我要像我爹娶我娘那样,也娶你做我的妻子,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 两人站在树下,清风拂起衣摆。 一高一矮,一淡若晨雾,一灿若夏花。 一个说着此生最认真的誓言,一个听来觉得是最天真的戏言。 后来行渊道:“你倒是不知无畏。我是阿杳的师父,于你亦可作是尊长,本质上与你爹娘不同,你打算怎么喜欢?” 姬无瑕眨眨眼,似懂非懂,道:“可我心里觉得是同的。” 行渊收起琴,道:“等你明白了,你再来答我,你打算怎么喜欢我。” 然后姬无瑕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去了。 那时的她年少不知愁,只觉得他连背影都是极好看的。 她感叹着,不愧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说的话也这么的高深,她真是更喜欢了。 不过等姬无瑕回味了两天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行渊师父是不是不喜欢她,所以说出那些话来拒绝她啊? 他要是喜欢的话,肯定会高兴的呀。 可他却并没有高兴。 姬无瑕仔细一回想,好像就不曾见他高兴过。 她来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见他笑过。 年少的她虽然活泼,内心却也敏感,她可以很喜欢行渊,但是当发现行渊有点不喜欢她的时候,她就不会再满心热忱地缠上去。 毕竟喜欢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她不能让行渊觉得她很烦。 她便怀揣着这样的心事,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一天天地长大,学成武功,然后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去闯荡江湖。 第989章 还是自己想太多 等姬无瑕出去闯荡了一遭以后,她才终于明白,当初行渊那话的意思。 原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杳儿的师父,就永远是她的长辈。 她妄想同他像自己爹娘那样,那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她后来回想,当初自己大言不惭的时候,在他听来一定非常可笑,难怪他说自己无知无畏。 在他眼里说不定已经认为她是一个没有道德伦常的人。 当她明白了这些道理以后,才知道他那寥寥数语里的含义有多重。 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她往后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一次,都像是利刃扎在心上,是对她因这妄想而受的审判和惩罚。 所以他不喜欢自己也是很正常的,姬无瑕觉得他没有很厌恶自己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还能同他一起留在药谷里,她也感到很知足了。 她与杳儿情同姐妹,杳儿的师父她理应也视为半个师父,她只能尊他敬他。 他说等她明白了再去回答要怎么喜欢,后来她明白了,但是此生再也不敢跟他提她有多喜欢。 那些旧事,要是不提,就可以烂在心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反正姬无瑕是这么想的,她也可以一直像陆杳那样视他为尊长,虽然有时候心里憋得难受了,跟陆杳话起他时有些不着边儿,可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莽莽撞撞地跟他袒露心迹。 小时候尚且可以理解为是童言无忌,可长大后不会。 长大后要再不知天高地厚,只能理解为她是离经叛道、放肆狂悖,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有多糟糕不堪,那时候说不定连药谷她都不能待了。 夜已深了。 守夜在侍女在外榻那边发出均匀的沉睡的呼吸声。 姬无瑕一直蜷着动也未动,反复回想着。 她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他要提起那句话,让她觉得难过又难堪。 到后半夜的时候,姬无瑕终于才肯抽出思绪来,想着要是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啊。 她又自我安慰地想,行渊师父应该也不是故意要让她难堪的,只不过是今天恰好话到此处,顺口就提了这么一句罢了。 隔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当回事了。 只不过是自己一直梗在心里而已。 这人么,你越是放不下,就越是怕人提起;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都会让你觉得是意有所指。 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想太多。 要想自己好过,就不能紧扭着一件事不放。 于是姬无瑕在天亮之前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上午又补了个觉,醒来以后照常精神向上。 阿绥过来照看时,姬无瑕还问:“今个行渊师父怎么没来啊,他不是也要来喝药吗?” 阿绥道:“姬姑娘眼下日渐好转,公子就不便过来了。” 姬无瑕想起昨天还让行渊扶她去如厕,道:“要不便也是我不便,行渊师父不便什么呢?而且他在的时候把莲房留在院里,我要是有什么个人事找她就好了嘛,我完全没问题的啊。” 她又恢复了以往那般赖赖的样子,阿绥无奈笑道:“公子这几日也有些忙,嘱我照看姬姑娘仔细养伤。” 姬无瑕“哦”了一声,道:“那他的药怎么办呢?” 阿绥道:“会给公子送去的。” 姬无瑕想了想,又问道:“他是不是还有一大堆他家里的事要办啊?” 阿绥道:“是的。” 姬无瑕道:“那他爹的后事处理好了吗?” 阿绥道:“眼下尚在停灵,再过些时日再发往陵地。” 姬无瑕点点头,道:“他很久没回来了,他要是家大业大,肯定一大帮子人不服他回来办事的。这么说来,他是得要忙着应付,可别累着啊。” 阿绥道:“姑娘放心。” 随后姬无瑕自顾自地又把昨天的书本拿出来温习一番,跟阿绥探讨这蓬莱的江湖事,阿绥偶尔应上几句,后话题一转,忽而道:“昨日,姬姑娘可与公子说了些什么?” 之所以这么问,他是觉得公子昨日从这里离开以后有些与寻常不同。 第990章 大殿下来了 姬无瑕若无其事道:“说了啊,说起以前的事,怎么了?” 阿绥正拿起药壶滤药,一边道:“以前的什么事?” 姬无瑕道:“就是我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些事呗。” 良久,阿绥叹了一声,道:“姬姑娘所知甚少。” 姬无瑕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向他道:“这话就太绝对了,你要看是哪方面。要是在武功上,我可知道得比你多。” 阿绥道:“也是。” 姬无瑕自顾自理解道:“不过说来,我的事从小到大在药谷里是一清二楚,可行渊师父的事却是从不透露。” 她一脸郑重其事地又道:“所以行渊师父真是一个再神秘不过的人。” 唉,真越神秘越让人着迷。 阿绥道:“姬姑娘对公子着迷这话敢对着公子说吗?” 姬无瑕回了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当着阿绥说出来的。 姬无瑕当即虎着个脸,道:“着迷怎么了,但凡是有点阅历的人,身上都会有种让人着迷的气质。凌霄师父有,薛大夫有,行渊师父当然也有,这种就叫做成熟。” 阿绥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原来如此。” 姬无瑕道:“你可别出去乱说啊。” 阿绥道:“姬姑娘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乱说。” 这一点姬无瑕是信的,阿绥为人稳妥,绝不多事,不该说的不该做的他可从来没多说多做过。 今日是先皇丧后尾七,从昨前日宫中就已经在准备着,今日要做最后一场超度的法事。 昨夜宫中妃嫔以及皇室宗亲都在殿外守灵。 彼时殿内灵前守着的便只有皇后和年仅六岁的小皇子。 小皇子穿着小小的孝服,因着亲娘容妃没在身边,他有些胆怯害怕,眼里包着两包眼泪,跪在蒲团上动也不敢多动,只望着皇后往火盆里烧纸钱。 小皇子怯懦地开口,道:“听说我还有个大哥哥,他为什么不来呀?” 皇后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道:“听你母妃说的吗?” 小皇子拧着手指,不敢承认,便不做声了。 他只是照着母妃教他的说罢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鼓起勇气问:“他今天晚上会来吗?” 皇后道:“你皇长兄想什么,这个我也不知。” 正说着这话,这时有太监在殿门外禀道:“皇后娘娘,大……大殿下来了。” 皇后动作一顿,小皇子连忙转头往殿外看去。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人从殿前的台阶缓缓拾级而上。 小皇子看得目不转睛,见着他一身整洁的衣裳,殿前的琉璃灯火映照在他身上,衬得他神情淡极了。 他站在殿前,从太监手里取过白麻布抹额,系在额间,方才抬脚踏入灵殿中。 皇后亦看向行渊道:“长景才说起他还未曾见过他的皇长兄。” 小皇子叫穆长景。 他跪在蒲团上,需得仰着头看,皇后又对他道:“长景,你现在见着了。” 穆长景唤了一声:“皇长兄。” 行渊敬完了香,方才微微侧头看了看他。 那眼神寥寥,却叫穆长景小小的心里一紧。 行渊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随之皇后起身相让,行渊在灵前烧着纸钱,动作慢条斯理。 那火光在行渊脸上轻轻闪烁,穆长景偷偷觑着,难怪母亲总跟他说,要是大哥哥回来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没有骗他,大哥哥在,以后就没人会注意他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追着大哥哥的一举一动看。 皇后开口道:“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曾到你父皇灵前来。我原以为你今晚也不会来。” 行渊道:“明日是尾七,我理应来。” 皇后道:“你回来以后,闭门谢客,府上却大夫往来不断,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现如今好些了吗?” 行渊道:“谢皇后慷慨赠药。” 皇后道:“那药我用不上,如能予你救那姑娘一命,也不算是浪费。你为了救她,连你父皇的身后事都顾不上,也是煞费苦心。” 行渊递了几张纸钱进火盆里,火苗像只贪吃的嘴,一下子张口舔了上来,将他温润的手指也映衬得绯红。 他道:“活人比较重要。” 皇后顿了顿,道:“这话要是叫外面那 第991章 立场 皇后临走时看向小皇子道:“长景,你是随我去找你母妃还是留在这里陪同你皇长兄一起守?” 穆长景道:“我要去找我母妃。” 皇后朝他伸手就把他拉了起来,牵着他一同离了灵殿。 容妃也在殿外守着,见得穆长景随皇后一起出来,神情动了动。 长景人还小,夜里又寒,熬不得,皇后就带他到偏殿去休息,烤烤火,还能吃点东西。 没过多久,皇后身边的太监就来禀道:“娘娘,容妃求见。” 皇后道:“让她进来吧。” 容妃进内室见礼,皇后让她一起进食些点心。 容妃想了想,道:“方才臣妾在殿外,听大家都在小声议论大殿下的事。” 皇后道:“他们都议论了些什么?” 容妃道:“说,说皇上停灵多日,都不怎么见他人守在宫中,而今尾七了方才现身,未免、未免也太敷衍了些。这些都是他们说的,臣妾只是如实向皇后陈述一遍。” 皇后道:“这个我知道,他毕竟很久没回来了,又岂是人人都向着他的。” 容妃心里计较了一番,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道:“我?” 容妃抬头直视,道:“难道皇后娘娘就愿意让他接手?” 皇后亦看着她,道:“容妃,慎言。” 容妃道:“我与娘娘同出一族,我的孩子便是娘娘的孩子,将来孩子若继承大统,则当由皇后娘娘全心教养,长景定也会侍奉娘娘如同亲嫡母一般。” 皇后沉着面容,不置可否。 容妃又道:“臣妾敢问,娘娘是站在长景这边还是站在他那边?” 良久,皇后道:“你别忘了,他的生母,亦是出自我容家。” 容妃道:“既如此,那为何我又会被安排进宫中,对他生母取而代之?” 皇后神色变了变,语气也厉了两分,道:“容妃。” 容妃立马伏身垂头,道:“是臣妾失言。” 她额头贴地,又道:“但是皇后娘娘,即便都是出自容家,可如今他已不是昔日小儿,又怎会是轻易好掌控的? “且看自他回来以后,祈王府所发生的事就知道了。若是顺他的心倒还好,可若逆他的意,就怕是不好收场了。 “还有,当年他尚不足十岁,便为他生母之事搅得满朝风雨,今日他若旧事重提,怕是,怕是朝堂都不得安宁了。” 最后容妃再道:“臣妾斗胆,恳请皇后娘娘思量。” 皇后没出声,她便一直伏着身不敢起。 室中的气氛有些凝滞。 皇后道:“你与我说这么些,所求为何?” 没等容妃回答,这时长景走了进来,见此情形,怯怯道:“母妃,皇后娘娘。” 容妃连忙回头,就见他站在屏风边上不知所措。 长景问:“母妃在干什么?” 容妃便索性跪坐在地上,招手叫他过来,笑道:“今晚见着你大哥哥了,怎么样啊?” 长景不由看了看皇后,板板正正地答道:“皇长兄好高,也不言笑,很是严肃。” 容妃道:“那是因为你们才第一次见,还不相熟。等多见几次就好了。所以母妃才正请求皇后,想设个家宴,叫你大哥哥进宫来,你们兄弟好培养一下情谊。” 长景望向皇后,皇后便道:“兄弟之间,也是该的。既如此,待明日过后,就让宫里准备吧。” 容妃摸摸长景的头,道:“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长景有模有样地打揖道谢。 到了夜深时候,皇后怜长景年幼,便让容妃带着他先回去休息。 长景偎在母亲怀里,迷迷糊糊又懵懂无知道:“母亲不是说,大哥哥会抢走我的一切吗,那为什么又要我跟大哥哥好呢……” 容妃道:“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行渊在殿中守了一夜。 翌日天亮以后,他只匆匆更衣,宫里的最后一场超度法事便开始了。 姬无瑕从阿绥的言谈中大抵得知行渊这几日是很忙,经常没有在府里,恍然道:“难怪晚上都没听见行渊师父弹琴了。” 她又对阿绥道:“想必他忙他家里的事累都要累死了,回来以后你就让他多多休息啊。” 阿绥温声道:“放心吧,公子知道的。” 姬无瑕道:“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呢,还 第992章 药的来源 姬无瑕全然没听明白阿绥话里之意,瞥他一眼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要你照看,我能吃能睡的,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了去。” 阿绥无奈地摇摇头。 姬无瑕又哆道:“你就不能帮行渊师父做点更有用的事吗?” 阿绥道:“要不等公子回来,姬姑娘跟公子说一下。” 姬无瑕一听就怂了怂,道:“算了,行渊师父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哪能对他指手画脚的。” 阿绥笑了笑,不再言语。 随之侍女莲房在门口道:“芫华大夫来给姑娘例诊来了。” 姬无瑕一听,便探头往门外瞧去。 一会儿芫华才背着药箱走进屋里。 姬无瑕见了她便亲切,道:“这次怎么是你来给我看,平常不都是老爷子来嘛。” 芫华道:“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过来看方便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床边坐下,从药箱里取出脉枕,姬无瑕便轻车熟路地把手放上去。 芫华给她诊了片刻,收手道:“从脉象上来看,伤势好转,元气也有所恢复,但是,”她看了姬无瑕一眼,又道,“肝气不顺,还是少些思虑为好。” 阿绥闻言也跟着看向姬无瑕。 姬无瑕顿时就有些像被踩着了尾巴一般毛了,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阿绥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有什么事竟能使姬姑娘肝气不顺。” 姬无瑕顺口拈来道:“我还能思虑什么,无非就是想我什么时候能下地行走罢了。” 芫华道:“姑娘莫要忧心,照这恢复程度,再过两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后来芫华给姬无瑕检查伤口时,聊起了芫华父女两个救她性命时的详情,芫华道:“若非有宫中秘药续姑娘一命,便是我爹出手,怕是也连万分之一生还的可能性都悬。” 姬无瑕问道:“秘药?什么秘药?” 芫华看了看阿绥,就知了他们什么都没对姬无瑕说。 姬无瑕追着问,芫华便道:“那是宫中圣药,若人在危难之际可借它续命,康健之际可凭它延年益寿,极其珍贵难得。” 姬无瑕神思恍然。 芫华又道:“因着炼它的药材难寻,药引子更是每三十年才得一味,所以那药三十年也才得一颗,照蓬莱历朝祖制,唯有宫中帝后才能享有秘药,并且只得一颗。” 姬无瑕道:“我听莲房说,你们的皇帝前不久驾崩了,那他在驾崩之前肯定已经用过这药了,所以我用的这个,”她看着芫华问,“本该是皇后用的那颗?” 芫华点了点头。 姬无瑕愣愣道:“所以是行渊师父去给我求了药来吗?” 芫华道:“我和我爹只负责给姑娘用药,至于药从何而来,这是公子的事。” 姬无瑕看向阿绥,阿绥道:“公子自有公子的办法。” 宫里的事繁琐,稀稀拉拉地弄了一整天。 到夜色降临、宫灯亮起之际方才渐入尾声。 等这皇帝尾七的所有事项都结束以后,夜色已经很深了。 皇后留宗室亲眷及些个大臣们在宫中用过夜宵再回,只是到殿上一看,却不见行渊。 皇后问身边的太监一句:“大殿下呢?” 太监小声答道:“事毕后大殿下便离去了。奴才留也留不住。” 皇后不置可否。 今晚这般场合,能与宗室及先皇的亲眷大臣们相处,本该是个极好的融入机会,可他偏偏不屑一顾。 阿绥得知行渊回来了,便先在院中点灯备水。 只是却迟迟没等到行渊回院里来。 阿绥心思玲珑,便知晓他应是先去姬无瑕的院子里看看了。 此时已经不早了,姬无瑕房中的灯早熄了。 行渊站在她的屋檐门前,由侍女上前应话。 他低声问:“白天大夫来过了吗?” 侍女亦小小声地答:“来过了,是芫华姑娘来看的。” 行渊道:“可还好?” 侍女应道:“都好,只是白日里念了公子几次。” 行渊淡淡地看着房门,不辨神色。 侍女又道:“公子可要进去瞧瞧?” 行渊道:“不了,好生照看她。” 说着,他转身便走。 屋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唤,有些着急的样子:“行渊师父。” 第993章 有没有交换条件? 行渊将将转身的步子一顿,片刻才应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姬无瑕哪睡得着,打从下午从芫华那知道些事后,就一直装在心里。 方才他进院时她就已经听见他的脚步声了,只不过听他跟侍女说话,她便一时没打扰。 现在行渊要走,她才急忙出声叫他。 姬无瑕道:“你现在才回来吗?” 行渊道:“才回来。” 姬无瑕道:“吃过饭了吗?” 行渊道:“吃过了。” 而后两人之间便是隔着一扇门的短暂的沉默。 他站在屋檐下没走,她亦坐在床上没动。 姬无瑕又生怕他走了,心里憋着事要是不问清楚恐怕今晚上是睡不着了,便道:“行渊师父,我听说那个给我续命的宫中秘药很难得。” 行渊道:“还好。” 姬无瑕道:“听说只有皇后那里才有一颗。皇后怎么会愿意把这么难得的药来救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 行渊道:“她已经愿意了。”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照江湖规矩,想得到一样宝贝,必须付出同等代价的东西,否则别人凭什么随随便便就愿意给? 这一点姬无瑕是再清楚不过的。 行渊道:“什么条件?” 姬无瑕道:“比如她想让你拿家业跟她换。” 行渊道:“没有换。” 姬无瑕脱口道:“比如她给你安排了婚姻,要你娶个谁做你的妻子,方便以后你好受她的掌控。”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这么明着说出来,搞得好像她别有心思似的。 行渊一时没说话。 她心里头沉了又沉,也不晓得怎么慌得厉害,道:“被我猜中了吗?” 行渊道:“你倒是会想。” 姬无瑕转起脑子,道:“我,我就是怕,行渊师父为了救我,牺牲太大了。那样我会良心不安。” 行渊道:“没有条件交换,我也不会娶谁。” 姬无瑕“哦”了一声,心落回了肚子里,道:“行渊师父至今未娶,极有原则,想来是不会拿这种事作儿戏的。 “即便将来要娶,也定然要娶个自己非常心仪的人,这样往后一生才能过得顺心愉快。” 行渊道:“好好休息。” 姬无瑕道:“你也是。” 她便静静坐着听见他的脚步声走出院子,走远了。 她以前还从来没想过行渊会娶妻这回事,今个不知怎么的,听见芫华说了药的事,莫名地就联想到了他的婚姻事。 定然是话本子、江湖事见得多了。 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不,是长得极好极好的男人,方方面面都极为优秀的男人,要是求一样东西,通常会被有权有势的女人给惦记上,这种情况太普遍了。 姬无瑕想,要是他将来娶了妻子,她会怎么办呢? 他要是娶了妻,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他非常非常爱的也非常非常爱他的人才行。 那时候他有了他的生活,她就继续去闯荡她的江湖,不过他若是有危险的话,她也一定会继续保护他的。 姬无瑕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浅浅睡去。 宫里的事告一段落以后,众人都散了。 那重重宫阙虽华灯三千,却透着一股子凄冷之感。 皇后洗漱就寝,身边的大太监小心侍奉着,道:“大殿下事毕后片刻不耽搁就离宫去,是丝毫没考虑到皇后娘娘的心情。” 皇后道:“他父皇大丧,直到昨晚今日他才现身,也没见他多考虑他的父皇,更遑论我。” 太监道:“可大殿下一回来便向娘娘请药,娘娘还二话不说便赠与了他,他无论如何也该看这两分情面才对。” 皇后靠着软枕,揉揉太阳穴,道:“明面上是请药,可我若不赠,你当结果会如何?” 太监道:“恕奴才愚钝。” 皇后道:“他会立马接遗诏登大统,等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区区一颗药,到他手上自也顺理成章。所以我不如做他这个顺水人情。” 太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娘娘深思熟虑。” 皇后睡下时道:“明日往他那里传道懿旨吧。” 第994章 你好像很喜欢吃鸡 第二日白天,宫里的人就把懿旨传到了行渊府上来。 道是他如今回了蓬莱,总归是家人团聚,长景又对他这位长兄感到好奇,故而容妃和小皇子长景想请他过两日进宫,吃个家宴。 太监传话时对行渊毕恭毕敬的,行渊听后只道:“我知道了。” 太监道:“那届时就恭迎大殿下进宫了。” 行渊来姬无瑕院里时,见她房门开着,里面传来轻松的谈话声。 行渊到门口一看,姬无瑕与芫华正对坐在床榻上,中间摆着小几,呈着膳食,两人正边吃边聊。 几日时间,姬无瑕就与芫华混在一处了。 姬无瑕道:“医术高的老头通常脾气都很古怪,但从小习医的姑娘通常都很细心妥善。” 芫华笑道:“你哪里得来的这结论?” 姬无瑕唏嘘道:“我们那的江湖上,都这样,艺高人胆大嘛。” 芫华道:“不过我们这边也大差不差。你莫看我爹对公子十分有礼客气,但其他人可就没这待遇了。” 姬无瑕道:“我就说吧,要是你爹脾气再好点,那整天来找他看病的人数不胜数,他累都要累死了。” 她递了个鸡腿给芫华,又道:“我最喜欢女大夫了。” 芫华道:“你好像很喜欢吃鸡。” 姬无瑕有滋有味道:“行渊师父这里的厨子做的鸡真好吃,简直跟狗贼那府上的有得一拼。” 芫华问道:“狗贼?” 姬无瑕摆摆手,道:“就是很狗的一个奸贼,不过在这里他不重要。” 姬无瑕又道:“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吃鸡是吧,那是因为以前我被饿过饭。” 芫华道:“被饿饭?” 姬无瑕道:“可不是,初入江湖嘛,难免有窘迫的时候。有一次几天没吃东西,饿花了眼,结果天不亡我,让我半路上捡到了一只鸡,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鸡。” 芫华道:“那个时候能填饱肚子的当然就是最好的。姬姑娘年纪轻轻,也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 姬无瑕道:“话都到这里了,要是不来两碗酒实在是对不起今天这鸡!芫华,咱们来两口呗?” 芫华道:“不得饮酒。” 姬无瑕退一步道:“那把我这肚子上的绷带解了,让我敞开肚皮吃呗?” 说着她还挺了挺肚子,“你不是检查过了都结痂了嘛。” 她这几天还算老实,故而肚子上的伤口长得快。 芫华不为所动道:“是结痂了,可也要避免你动作太大又把它拉扯坏了,所以绷带还不能取。而且你现在宜少食多餐,不宜过食太饱以免撑坏。” 姬无瑕摸着肚子道:“别说吃撑了,实际上它就没吃饱过,它只是被束缚了,让它产生了错觉误以为自己装不下了。” 芫华笑笑,紧接着姬无瑕话头一转,语气也跟着提了两分,又道:“不过大夫说的得听。” 芫华抬头就见她眼神亮亮的,听她说道:“行渊师父,你吃了吗?” 芫华侧头一看,才见行渊进屋里来了。 白天的时候这院里院外频繁有人进出,姬无瑕和芫华又聊得兴起,故而先前没发现他来。 芫华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看我该回去了。” 她出门的时候,姬无瑕不忘问她道:“芫华,我现在能下地走了吗?” 芫华回头看了看她的精气神,道:“可以适当房间里走动。” 姬无瑕笑道:“那你下次再来玩啊。” 芫华走后,莲房进来收走了小几,姬无瑕道:“再给行渊师父拿些膳食来吧。” 莲房道:“阿绥已经去拿了。” 然后小几才一收,她便伸展着腿兴冲冲地要下地了。 只不过两腿将将搭在床沿外,姬无瑕就发现行渊一直看着她,她心头一紧,讷讷道:“方才你可听见芫华说了的啊,她说我可以下地走动了的,大夫的话要听的。” 她眼神飘忽到窗户边,又道:“我只是想去那窗下坐坐。” 行渊道:“我没说不可以。” 他取了衣裳来披在她身上,顺手就托着她的小臂扶她下床。 她不急着去坐,先在房里来回溜达了几圈。 第995章 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适时阿绥拿了饭食进来,姬无瑕不好耽搁行渊,才赶紧去那窗下坐着。 她朝窗外看去,外头尚有积雪,院中的梅也还开得极好。 眼下能坐下来尽情欣赏,她从没觉得冬天也这么好看过。 行渊就坐在她对面用膳,姬无瑕一转回头来,就能看见他。 看着看着,姬无瑕竟觉得她也有点饿了,可她方才明明才吃过。 不过方才她都顾着跟芫华聊天了,饭菜没吃两口,也顾不上品尝什么滋味。 而且她跟芫华吃得最多的就是鸡,不像眼下他的膳食,有菜蔬肉糜又有汤的,光是看色泽闻香味都觉得可口。 眼下才真真是被勾起了食欲。 姬无瑕小声问:“行渊师父,你的饭菜好吃吗?” 行渊抬了抬眸,对上她有些犯馋的眼神,不说话。 姬无瑕道:“我看你吃着很好吃,我刚才都没吃出味道。” 行渊道:“怎么没吃出味道,你不是都要喝酒了吗?还想敞开肚皮吃。”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道:“唉,那不是气氛到那儿了么。可刚刚芫华也说了,要少食多餐,重点是多餐。要不叫阿绥也……”给她拿一份。 行渊一边听她说着,一边取了一只汤碗里的调羹,往自己碗里没动的那边米饭舀了一匙,夹了菜放在米饭上。 姬无瑕话还没说完,他便伸手递给她。 姬无瑕一时愣在当场。 行渊道:“不是想知道好不好吃吗?” 姬无瑕脑子有些放空,完全不够用,没反应,直到行渊将调羹喂到她嘴边,他道:“张嘴。” 姬无瑕就十分听话地张了嘴。 她尝到了饭菜的味道,她才醒了醒神,发现他竟在喂自己吃,有些慌慌张张的,连忙从他手上接过调羹,自己喂自己。 只不过她毛毛躁躁,接调羹时直接接住了他的手,她吓得立马又松开。 姬无瑕一脸受惊地嚼着。 行渊问她:“好吃吗?” 姬无瑕僵硬地点头。 行渊放下调羹,唤阿绥,可连唤两声没响应。 院里的人都退走了。 行渊便在碗里的米饭划出一条界限,拿调羹舀米饭递给她,她自觉地伸手来拿。 行渊问她:“看着哪样菜好吃些?” 姬无瑕指指,他便将菜夹在她的调羹里。 姬无瑕一边吃着,一边呆呆地望着他。 结果她也没心思尝出饭菜什么味道。 行渊放下筷,忽道:“现在能走了,过两日我让阿绥送你回药谷去。” 姬无瑕震了震,被他一句话拉回神,道:“那你呢?” 行渊道:“我随后再回。” 姬无瑕道:“随后是多后?” 行渊看着她。 她心头一乱,固执道:“几天?几个月?还是多久?” 那眼神又亮又慌,像只迷途小鹿一般。 行渊道:“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便回。” 姬无瑕道:“那要多久处理完?” 行渊知她又开始犯倔了,低声道:“这里不安全。” 姬无瑕试图找理由说服他,道:“我知道不安全,我马上就要休养好了,我都已经可以下地走了。要是再遇到危险,我还可以保护你,不让他们伤害你。” 她神情闪烁,“等我好了,我还是很厉害的。” 行渊停顿了片刻,道:“我是说你会不安全。” 姬无瑕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除了凌霄师父和杳儿那样的高手,其他人都打不过我!”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是她面上表情却坚定。 僵持了一会儿,姬无瑕闷闷道:“我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 行渊还是不松口,姬无瑕又道:“我知道,只要行渊师父决定的事,一定能让阿绥把我送上船。可现在我已经知道来蓬莱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你们把我送回去,我自己也会再来的。” 行渊拿她没法,最终将一碗羹汤端到她面前,道:“喝两口汤。” 姬无瑕老老实实地伸调羹舀了两下汤吃了。 他朝姬无瑕伸手,姬无瑕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调羹,又老老实实地把调羹也还给他。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行渊也拿那调羹舀汤喝。 姬无瑕受惊不小,吃吃道:“那个 第996章 家宴 行渊前脚离开,后脚侍女就进来收拾。 姬无瑕还坐在窗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膳食餐具。 直到莲房都端走了,几案上空空的,她还盯着同一个地方看。 脑子里想着,方才,她是和他吃过同一碗饭吧。 他还用同一双筷子给她夹菜吧。 他更用了自己用过的调羹吧。 以往可从没有这样的。 即便是之前一路同行到了船上,他给她夹菜也是用的公筷。 可今天没有公筷,甚至连多一副碗筷都没有。 他一定是被自己给气坏了,走的时候说句话都冷冷淡淡的。 可他这个人不一向是冷冷淡淡的么? 姬无瑕脑子里乱哄哄的,莲房叫了她两声她没反应,后来总算把她叫应了,莲房见她形容有些担心道:“姑娘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叫芫华姑娘来看看?” 姬无瑕伸手捂了捂胸口,后知后觉道:“也没有很不舒服,就是心跳得有点快。” 两日后,宫里备上了家宴,一些宗室亲王家眷都被邀请进宫。 照皇后的话说,行渊既然回来了,一家人团聚团聚,先皇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容妃也道,小皇子就大殿下这一位嫡长兄,兄弟之间情同手足,自打上回灵殿上见了长兄以后,就一直念着想与长兄在一处。 宗室王爷亲眷们便一派和气融融,纷纷应和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不相互牵挂相互顾念的。” 行渊进宫入殿来时,家宴上的人基本已经齐了。 他一入殿,宗亲们岂敢对他不敬,皆纷纷起身相迎。 皇后道:“既是一家人,都不要拘着了。” 于是宗亲们又纷纷归席而坐。 皇后道:“人都齐了,就开宴吧。” 席间上,聊的基本都是些家常琐事,皇后会问起宗室子弟千金们的婚事,而后又聊说叮嘱几句。 但皇后的话题一句都没以行渊开头。 倒是容妃,笑容温和地道:“往后,要是长景时常想找他大哥哥玩,还请大殿下多担待。” 长景站着,对行渊躬身作长揖,道:“以后请皇长兄多关照。” 旁的女眷们都跟着笑,赞道:“小殿下素来是乖巧懂事的,臣妾家孩儿要是能有他十分之一,臣妾也不至于这般头疼了。” 容妃神色怡然,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又道:“长景,待会儿可要给你大哥哥敬杯茶,往后长兄如父,你切不可怠慢。” 长景点了点头。 随之宫人捧上一壶茶来,容妃翻开茶盘上的杯盏,长景自己提着茶壶斟茶。 斟的第一杯茶,长景捧到上首去敬皇后,道:“长景祝嫡皇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皇后伸手接了,道:“就你最是讨人爱。” 旁人附和道:“小皇子这般懂事,岂能不惹人爱。” 容妃翻了第二个茶杯,长景倒了第二杯茶,捧着给行渊送来,道:“长景祝皇长兄,祝皇长兄,”他到底年小,绞尽脑汁想了想,才又道,“祝皇长兄快乐。” 行渊看着他手里的那杯茶,一时没接。 殿上的人都跟着看,场面也一下子停滞下来。 皇后见状,道:“长景,你皇长兄兴许不喜喝茶。” 长景有些失落,怯怯道:“那,那皇长兄喜欢喝什么呀?” 见茶没能敬得出去,他慢吞吞地准备收回来。 行渊忽然抬手接了,道:“这茶也无妨。” 长景手上一轻,见皇兄接了,人也显得欣喜两分。 他见着行渊桌上的菜肴,十分丰盛,比他和母妃的桌上丰盛得多了,还道道都有海鲜搭配。 蓬莱临海,海鲜十分常见,但贡到宫里的都是极好的海类。 长景知道,宫里规矩多,像眼前他皇长兄这样的膳制,一定是非常尊贵的人才能有的。 皇后不爱食海鲜,所以殿上就只他皇长兄桌上才这般盛重。 行渊抬筷夹了几块炒蟹肉,放在碟子里,回赠给长景。 长景眼巴巴看了看,又看向行渊道:“皇长兄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炒蟹肉?” 行渊道:“随便夹的。” 容妃见状,轻声呵斥道:“长景,不得无礼。你给你大哥哥敬茶,怎还能用他的膳?” 长景刚想要尝,被容妃这一说,又放下了。 行渊道 第997章 现在明白了 行渊端起长景送来的那盏茶向对面举了举,长景连忙也端起茶回礼,然后各自饮下,俨然一番兄友弟恭之态。 皇后也和颜悦色,道:“往后只盼你们兄弟两个同气连枝,相互扶持,先皇在天之灵也欣慰。” 而后家宴继续,长景坐在位置上,孩子眼馋想吃那碟蟹肉,可那是行渊回的东西,容妃一点都没准他碰。 容妃一直若有若无地关注着对面的行渊,她端起酒杯佯装饮酒,看见他用膳时,她不由紧张到手都是隐隐发抖的。 她亲眼看见他吃了那茶了,也亲眼看见他用了那海鲜膳了。 这便好了。 今日他吃的喝的,长景也吃了喝了,回头他要是有什么问题,万怪不到今晚这场家宴上,更怪不到她的头上。 等过几日,他便能消失在这世上,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能跟着松口气。 姬无瑕在房里已然可以随处溜达了,有时候趁人不备还去屋檐廊下溜达一圈儿。 下午的时候,她听阿绥说,今晚行渊要去赴场宴,可能需得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彼时,姬无瑕正在廊下踱步,阿绥又道:“今晚姬姑娘别等着公子来,夜里早些歇息。所以眼下在廊下走了一遍了,姬姑娘该回房里了。” 姬无瑕瞥他一眼,道:“我看你也正值青春,可随时随地都跟个小老头似的古板。” 阿绥无奈,道:“也是为姬姑娘的身体着想。” 姬无瑕道:“我没有那么娇贵,以前冬天下大雪的时候我还凿冰下塘摸过鱼。” 阿绥道:“以前是以前,如今姬姑娘不是受了伤么?” 姬无瑕道:“以前我也有受伤的时候,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阿绥道:“要不姬姑娘跟公子说说。” 姬无瑕哼哼道:“你现在就知道拿行渊师父来压我。” 话虽这么说着,她还是转头回了屋子里。 回嘴是要回嘴的,但行渊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进屋以后,她忽然又来一句:“行渊师父是进宫去赴宴了吗?” 阿绥道:“何以见得?” 姬无瑕道:“我虽然没出去,但我又不傻。” 她走到桌案边,随手摸摸岸上放着的书籍,又道,“行渊师父家大业大,能得皇后赠药,他爹才走不久,恰恰蓬莱的皇帝也才走不久,哪有这么巧合。 “还有穆二爷那满船训练有素的侍卫,寻常大户人家哪有,他们是兵不是民。” 阿绥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姬姑娘。” 姬无瑕道:“可不么,我什么人,好歹在江湖上也算名声响亮吧。” 阿绥道:“那姬姑娘应该知道公子并不想让你卷进来的一片苦心。” 姬无瑕半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伸手描着那书籍的书皮,道:“别说我不知道的时候不带怕的,便是我知道了我会怕吗? “你想啊,杳儿是他的徒弟,她要跟着狗贼在一处的时候,行渊师父万般不乐意都没法子,最后杳儿还不是跟着狗贼去了云金。我还不是行渊师父的徒弟呢,他就更管不着我了。 “像杳儿那般有主意的人,她认准了的事都无所畏惧,管他是不是朝中人;那我不得向她看齐么,我认准了的事也不带畏畏缩缩的。” 阿绥无言。 他既不明显赞同她的话,也不多加劝阻。 就她,一头扎进来了,能劝得住吗? 姬无瑕有所感悟,又道:“我现在是明白了,当初行渊师父知道杳儿跟狗贼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生气了。 “行渊师父当初就是从这漩涡里出来的,他应该比谁都更能明白其中凶险吧。 “以前他经历的时候说不定我还在吃奶呢,但以后不用怕啦,反正我不会走的。他就算不需要我,我也得确保他安全以后再说。” 阿绥想,这般炽烈真挚的性子,便是心如铁石,也很难不动容。 姬无瑕想法跨度比较大,前一刻还说起这茬儿,后一刻她便瞥着阿绥又道:“这行渊师父的琴谱,我能翻开瞅瞅吗?” 阿绥道:“好像公子没说不可以。” 第998章 找点事来做 姬无瑕便兴致勃勃又十分爱护地翻开了书皮。 瞅了一会儿,她道:“这些字一个个的我倒是认识,可凑在一起就高深了。” 她又绕过桌角,凑过去看案上摆着的这架琴。 琴身古色,丝弦剔透。 她不由伸手去摸摸,见着琴身上有几处微微凌乱的划痕,那弦槽边缘还有像是被琴弦给切过一般,切得颇深。 姬无瑕摸到那些划痕切痕处,有点可惜,问阿绥道:“这是上回在船上的时候弄的么?” 阿绥道:“上次公子弹断了弦,皆是被琴弦划的。” 姬无瑕心疼地唏嘘道:“划成这样,那得弹断几根弦啊?” 阿绥道:“只剩一根独弦。” 姬无瑕愣了愣。 只剩独弦,那得弹得多激烈? 只是她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姬无瑕洗漱更衣,躺在床上。 她现在能自己下床走动,便不用侍女再给她守夜了。 侍女准备熄灯退下时,姬无瑕问了一句:“行渊师父回来了么?” 侍女道:“没听到动静呢,想是还没有回来的。” 侍女出去以后,姬无瑕翻来覆去没法睡了。 皇宫里她可是见识过,料想哪个王朝的宫中都差不多吧,里面的人哪个不是阳奉阴违、满腹算计的? 他们面上笑呵呵,心里指不定盘算着看你怎么死呢。 那些人请行渊去赴宴,是真的单纯只是叫他去吃席吗? 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那些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进宫会不会有危险? 这样想着压根就没法睡了。 要不是她现在伤还没好全,她肯定就穿上衣服往这蓬莱的皇宫里走一趟了。 姬无瑕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滚,实在放不下心,就叫莲房去找阿绥。 姬无瑕问道:“行渊师父进宫没问题吗?” 阿绥在门外应道:“姬姑娘放心,公子能应付的。” 姬无瑕道:“那他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阿绥道:“宫宴比寻常晚宴更费时些,何况往来需得时间。姬姑娘休息吧。” 姬无瑕道:“那他回来以后能不能知会我一声儿?” 阿绥道:“好。” 姬无瑕这才又倒回床上睡了。 但还是没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横竖睡不着,找点事情来干呗。 眼下到院子里比划几招是不现实的,她下了床,在屋子里溜达两圈,又鬼使神差地摸去了桌案那边。 窗外淡淡的月色映照进来,将桌案上的琴照得温润流辉,那丝弦仿佛也汇聚着一抹月色,流莹泻玉般好看。 旁边放着她下午才翻过的琴谱。 她摸到火折子,又偷偷把桌案前的灯点上了。 然后坐在琴案前,习着平时行渊的举止,重新将琴谱翻一翻。 她眼神瞄了瞄面前这琴,也不晓得是被它上面的哪根弦给勾住了,要是不摸一摸心里就欠欠的。 摸是摸着了,可好像许久没听听它的声音了,上回还是在梦里听的,以及她醒来的那次听到的。 后来晚上行渊都是用他院里的琴凑合弹的,这琴摆在这里也就摆在这里了,白天他来的时候姬无瑕也不好意思请他弹啊,不然搞得好像他是专门弹曲取乐似的,那多冒犯。 姬无瑕手指一抽,就往那琴弦上轻轻搔了搔。 像搔痒痒似的,琴弦也回应她一声低低的鸣颤。 姬无瑕心里一痒,就又撩了一下琴弦,这回弦音大了一些。 她想着,反正眼下行渊师父还没回来,他又听不见。 于是乎姬无瑕来了兴致,一边翻着琴谱,一边笨拙地拨几下。 别人听来好不好听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觉着挺好听。 这琴的琴音本就极好,即便是她拨得不成调子,也是悦耳的。 她不由又想起从前,没大没小偷弹他的琴,弹得如痴如醉,想必那个时候在行渊师父耳中应该是群魔乱舞。 夜色深时,马车在府门前停下。 行渊下了车来,抬脚踏入门中。 只是才走两步,忽闻琴声传来,他脚下步子一顿。 那琴声断断续续、零零碎碎,仿佛在告状 第999章 要弹也应是这样弹 姬无瑕弹了一会儿过后,又换本琴谱,继续翻照着东拉西扯地弹。 这时姬无瑕耳朵一动,听见院子里来了脚步声,立马就收手了。 琴也立时安静了下来。 她听见脚步声在她屋门前停下,下一刻,一只手把住门,将门扉轻轻推开。 姬无瑕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外,寒意进来,掀得灯火闪烁,她的眼神也跟着轻轻闪烁,喃喃道:“行渊师父,你回来了啊。” 行渊抬脚进了屋中,步子徐徐而来,道:“怎么不弹了?” 姬无瑕被抓当场,心里一阵虚,但又发现见到他回来更多的是欣喜高兴,心如野狗一般乱蹦跶。 她傻坐在位置上,绞尽脑汁道:“我就是无聊才在这坐一会儿的。”她捏着袖子,往琴上擦擦弦,又道,“我就弹了两三下。” 行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边摊开着的琴谱,道:“只是弹了两三下吗?” 姬无瑕默了默,改口道:“也就七八九下吧。” 行渊绕过桌角,走到她身后,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都还没回来,就不算晚。” 行渊缓缓弯下身,道:“我不回来就睡不着吗?”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从身后靠近了,背上汗毛立起来,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身板。 胸口里像有只乱拳似的打得个哐当哐当的。 姬无瑕讷讷道:“我怕你那宴会上有人对你不利。” 行渊不说话了。 姬无瑕又道:“今晚赴的宴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行渊应道:“还好。” 姬无瑕问:“他们有没有给你使绊子?有没有阴你?” 行渊道:“有。” 姬无瑕明显声音一紧,道:“那你有没有事?” 他道:“我没有事。” 说着,他伸手来拿住了她的一只手。 姬无瑕整个人陡然一僵,就见着他带着自己的手放在那琴弦上,手指把着她的,教她往那琴弦上一拂。 琴声颤颤。 姬无瑕人也跟着颤颤。 他的呼吸就落在耳畔,她脑子一片空白,任由着他带着自己,在他的琴弦上撩丨拨了三两声。 琴声与方才就不一样了,别有一股子低沉缠绵的况味。 他的手心若有若无地贴着她的手背,手指与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交缠着,姬无瑕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心里彻底乱了。 行渊只是淡淡往那摊着的琴谱上看了一眼,曲调缓缓自两人交叠的手上流出,他道:“要弹也应是这样弹。” 那翻着的书页拱起来一个弧度,仿佛也听这琴声听入了神,拱着的弧度越堆越高,到达顶点过后,那半边拱着的书页便哗地盖了回来,合上了。 带起的微风猝不及防将案头上的灯火熄灭。 姬无瑕只觉眼前一暗,整个房里也都陷入了昏暗之中,只余下窗边微微的清冷月色。 那种清冷像极了他身上的味道,仿佛回来时还携着风雪,未曾消融。 他另只手又拿住姬无瑕的另只手,带着她的手指按琴弦,姬无瑕动作僵硬,但偏偏被他带着将琴弦奏出一种绕梁不绝的韵味。 只是她无心去听。 她整个感官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还有他与自己的距离。 姬无瑕呢喃着道:“行渊师父,你……” 喉咙像被一只手扼着,剥离出一道异于她平时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又慌乱无措的。 她觉得不对劲,胡乱又道:“你,你是不是喝醉了酒?” 行渊道:“你可闻到我饮酒了?” 没有,他身上一丝酒气都没有。 那不是他不对劲,是自己不对劲吗?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还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对,这一定是梦。 行渊在她耳畔道:“你还没找到答案吗?” 姬无瑕怔怔的,应道:“什么……答案?” 行渊道:“你打算怎么喜欢我,已经过了十三年,你已长大,却还没想清楚吗?” 第1000章 他是否来过 姬无瑕傻傻的,眼前的光景仿若一下倒回到从前,她又坐在那杏花树下,而行渊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她回头去望他,与他说着什么,他也与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她脑子发懵,热烘烘的一片,一时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待到曲入尾声,她人忽然阖上了眼,往一旁歪倒了去,琴音亦陡然一止。 行渊手臂横在侧,她直接歪头靠在了他的臂弯里。 他低头看着她睡着的模样。 最后,还是他手把手教她怎么把自己哄睡着的。 行渊由她靠了一会儿,便弯下身去,将她抱起,往床榻那边走去。 姬无瑕置身在药谷里,纷繁的画面全都是与行渊有关的。 她偷偷跑去那窗下看他,他们一张桌子吃饭,他话不多但跟她说话时能让她偷偷高兴好久。 她从最初的毫无保留到后来的小心翼翼,唯有这样她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混下去。 时间一日日过,一转眼她就长大了。 他说,已经过了十三年。 姬无瑕有些恍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她甚至坐在树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数数十三年前她多大,以便她好回想一下那时又是个什么光景。 可还没数完,心里猛然回想起他说的那句完整的话。 他说:你打算怎么喜欢我,已经过了十三年,你已长大,还没想清楚吗? 顿时她心如擂鼓。 姬无瑕长吸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 发现房间里已是敞亮白昼。 她人躺在床上,张口有些凌乱地呼吸着,心口跳得厉害。 原来是睡了沉沉的一觉,她做了个漫长的梦。 她缓了许久,终于缓缓侧头,往琴案那边看去。 昨晚他好像来过。 可琴摆在那里不见动过,琴谱也叠放得整整齐齐不见翻过,一切好似都无迹可寻。 姬无瑕脑子是懵的,她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了,他昨晚到底有没有来过,那些话到底是他亲口说的还是自己梦里臆想的。 上午的时候,姬无瑕坐在廊下发呆。 晴了些天,又开始下雪了,姬无瑕抻着脚尖到廊外去,沾一沾那飞落下来的雪花。 莲房道:“姑娘莫要在外面坐久了,仔细着凉。” 姬无瑕道:“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是那么柔弱的人。” 今日行渊和阿绥都没有过来,想是有事要忙。 侍女们也觉今日姬无瑕异常安静,有些异于平常。 后来姬无瑕想了想,还是问莲房:“昨晚行渊师父来过吗?” 她记得他来过,可是又不确定他真的来过。 莲房道:“昨晚直到姑娘睡下,公子都还未曾回来。后来我好似睡得太沉了,便一无所知了。” 姬无瑕叹口气,道:“我也是这种感觉,好像睡得太沉了。” 但就是一直在做梦。 姬无瑕又想,或许真的是场梦。 会不会是昨个晚上她压根没下床满屋子乱走,她起初担忧行渊师父,但忧着忧着就睡着了,不然她怎么会一觉醒来会在床上呢? 可是他拿着她的手,教她拨弦弹琴,他手上的温度,他倾身靠近时的气息,还有耳畔的话语,都那么真实,她只要一想起,就心头发麻。 十三年,她自顾自回想倒数了一番,发现十三年前竟真是她跟他在杏花树下天真无知地说喜欢他的那一年。 她这些年过得稀里糊涂,从来没去数得这么清楚过。 姬无瑕纠结了半日,后来甩甩头,拍拍脸,长吐一口气。想这些作甚,那不是自寻烦恼么,要是天天都把时间用来自寻烦恼了,那还要不要活了? 不想了不想了! 长景从昨晚家宴以后,夜里睡不踏实,说是肚子痛。 容妃只当他是宴上吃多了积食了,给他喂了一碗消食汤。 结果到后半夜的时候发作,开始上吐下泻,不得消停。 太医来初步诊断,只说是积食又受了寒,所以才导致这等症状。 于是又立马给施针用药,给长景止吐止泻。 第1001章 哪里出了差错 到天亮时,长景脸都吐青了,整个人去了半条命一般,生机也去了一半。 皇后过来看看,此时容妃也晓得不对劲了,皇后厉色对她道:“看你做的好事!” 容妃连忙又把太医拉来给长景诊断。 容妃在旁俨然疯妇一般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是不是中毒了?” 太医战战兢兢禀道:“昨日半夜起症,到目前脉象上也只是、只是积食腹泻,乃、乃小儿之症……” 容妃道:“那这么多药下去怎么不见他好!” 长景在床上唤着“母妃”,容妃扑过去一把抱住他,道:“母妃在呢,母妃这里。” 长景皱着小脸,道:“母妃,我好疼……” 容妃神色慌乱,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想到什么,又抓着长景,恶声道,“你是不是背着我乱吃东西了?!说,你昨晚到底还吃了些什么!” 长景彻底被容妃吓到了,又十分痛苦难受,泪眼巴巴地道:“我吃了……我吃了蟹肉……” 容妃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我不准你吃,你为什么吃!别人给你的你为什么要吃!我不是叫人拿走了吗!” 在容妃的几经盘问下,长景才老实交代,当时宫人是把那蟹肉拿走了,可他孩儿心性实在是馋,自己偷偷藏了一块在袖中。 等到家宴结束无人注意的时候私下里吃了。 容妃又气又恨,脸色煞白,双眼充血,双腿瘫软,连站都站不稳。 皇后见状,令宫女道:“还不把她扶下去!” 而后立即让太医以中毒的病症来全力救治长景。 容妃万没想到,那毒她是给行渊用的,可如今竟应验在她儿子身上。 那毒的名字叫做声声慢,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一点点磨耗人生气的慢性毒,能让人在短短三五日的时间里被耗死。 虽说是慢性毒,可毒性却强,更重要的是从病症和脉象上看根本查不出是中毒,大夫只能当做寻常的风寒病症来治,最后药石罔效。 可它却有个特性,单单服下以后,并不会中毒,过个几天排出体外便没事了。 可若是它和海鲜类的食物一起服用,则能激发它的毒性,杀人于无形。 昨晚那壶茶,长景敬了皇后和行渊,他们三人都用了。 但皇后和容妃的桌上没有海鲜。 容妃回想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后来陡然惊醒,挣扎着叫道:“不对,不对!我儿不可能是中的那毒,定是那穆渊在蟹肉里下毒害他!” 虽然他们三人都喝了那茶,可是为了保险起见,那茶里根本没有下毒! 真正有毒的是那只用声声慢熬制的毒水浸泡过的茶杯! 东西是容妃准备的,容妃比谁都清楚哪只茶杯有毒哪只茶杯没毒,所以长景在敬茶的时候,她是翻一个茶杯长景便倒一杯茶,一个人一个人去敬的,怎么可能会搞错!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长景不是被她失误中毒的,分明是吃了行渊给的东西中毒的! 这样想着,容妃满身都是力气,爬起来恨恨道:“是穆渊,是他下毒害了我儿!我要去找他,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跟他同归于尽!” 说着,宫人拦都拦不住,她便疯了一般冲出去。 宫里消息兜不住,很快便传扬开来。 道是昨个家宴上,大殿下竟然狠心对只有年仅六岁的小皇子下毒,以至于小皇子至今情况紧急、危在旦夕。 容妃不管不顾要去找行渊拼命,被皇后拦住,皇后出来主持大局,命宫人去行渊府上宣人,同时又传讯于刑审部待命,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事到如今,要是小皇子挺不过去,只能尽快想个应对对策。 皇后也知道,容妃还不至于这么糊涂害到她自己的儿子,这事若真要是行渊干的,那他将来对谁下不去手? 此人将来必是祸患,不可能掌控得了他。 既如此,不如趁这机会,将此事落到行渊头上把他摘除,来日大不了再在宗室里寻个听话的孩子过继过来,也是一样的。 第1002章 查验 消息很快传到祈王府里,祈王妃正在用早膳。 昨晚家宴她是知道的,她没有去参加,但知道容妃会在昨晚动手。 只是很遗憾,没能将那穆渊毒死,却毒到了小皇子的头上。 但遗憾之余,祈王妃还是有点解气的。 她的儿子死了,别人怎么能好过呢。 就算穆渊没死,眼下他也难以脱身了。 小皇子要是死了,她就不信容妃和皇后会轻易放过他。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祈王妃抑郁多日,到今时才觉畅快了些,总算有了胃口好好用顿早膳。 行渊进宫,容妃一见了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被宫人拦下,她只得恨极道:“我儿他才六岁!才六岁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对一个稚子小童下这般狠手!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皇后神色不佳,看了一眼满殿的宫人、刑审部的朝臣,又看向行渊道:“长景从昨晚家宴以后就不好,听他说,他宴上只吃过你给他的蟹肉,是怎么回事?” 行渊道:“那蟹肉,我亦食过。” 皇后道:“现如今,长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众人都眼瞧着,你又作何说辞?长景是容妃的心头肉,她总不能拿长景的性命,来冤枉于你。” 行渊道:“将昨晚宴上的蟹肉拿来检验一遍即可。” 皇后问起相关人等,道:“宴上的蟹肉还在吗?” 宫人答道:“回皇后娘娘,剩下的蟹肉都让御膳房处理掉了。” 行渊道:“无妨,我让膳房的人都留着。” 昨晚家宴用过的菜肴茶水餐具等,一经撤下,容妃就命人第一时间销毁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还让人留着! 很快,有宫人捧着昨晚宴上的那盘蟹肉上殿来,甚至还有宫人将昨晚行渊夹给长景的那一小碟蟹肉也呈了上来。 皇后和容妃才意识到,这人平素虽没进宫,可他竟能把手伸到了宫里来。 容妃坚信是那蟹肉里有毒,可若干太医用银针将每一块蟹肉都检验过了,均无发现有毒的痕迹。 容妃不甘心,道:“即便这些都没有毒,又怎么能证明我儿吃的那块没有毒!说不定就是长景吃的那一块有毒,是他在给长景的时候下的毒!” 行渊道:“这里没验出毒,不妨再验验他所碰过的其他东西。” 于是,又有宫人,将昨晚长景所碰过的所有杯盏碗碟都呈了上来,甚至于还包括昨晚长景所敬的那壶茶。 容妃脸色变了又变。 太医仔细一一检查,银针均没试出端倪来。 可长景这症状,分明是病从口入,太医就着重检查他的杯盘碗筷,餐具里盛了清水,又用银针试。 后来有太医想起容妃说长景是食了蟹肉以后方才开始发作的,便突发奇想将块蟹肉放进了装了水的水杯和碗碟里。 结果这一来,银针再往那茶杯里一试,便见分晓。 只见银针渐渐就暗淡了去。 太医恍然道:“原来如此!单独验不出毒,唯有这二者结合方才显出有毒!” 容妃脸色煞白,人也跟着踉跄发软,死死盯着那只长景用过的茶杯。 怎么可能…… 怎么会…… 她不可能会搞错的。 行渊看向容妃,道:“昨日他敬茶,这茶器唯有你碰过。” 容妃摇头,行渊道:“你既知道怎么回事,想必也知道解药在何处。” 太医连忙道:“容妃娘娘,小皇子的情况刻不容缓,如娘娘有解药,还请快快解小皇子之危!” 容妃失声道:“我没有解药!他是我亲儿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他!”她颤手指着行渊,“是他!明明就是他害的!” 皇后道:“先把容妃扶下去休息吧。” 容妃愤恨道:“我不走!我要他偿命!那茶杯本来是给他用的!肯定是他换了,是他换了!” 皇后沉声道:“容妃,再胡言乱语便去皇上灵前自省!” 容妃被左右架着走了,皇后又问太医:“现在既然验出了问题所在,太医看,多久能配制出解药?” 太医道:“娘娘恕臣等无能,虽查出了毒处,可想配制解药却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小皇子又如何能等得及。” 容妃正被宫人押至殿门口,听闻此言,整个人都是软的。 第1003章 认清形势 祈王妃在王府里等消息,宫里一有动静,就立马有人来报她。 不光是她在等,其他宗亲以及满朝文武也都在等。 宫里有任何消息也都是第一时间往外走漏的。 小皇子命危是中毒引起,乃是源于茶器上有毒,而那茶器又是容妃亲自准备的。 通过容妃那失心疯的几句话,不免有人揣测,容妃原应该是想借着小皇子敬茶的机会,将那茶杯给大殿下,可又怎料她自己搞错了最后竟落到了小皇子头上。 祈王妃等了半日,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顿时脸就阴沉了下来,骂了一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害她白白期待了一回。 声声慢那样的毒,一个正常大人兴许能捱个三五日,可长景只是个六岁孩童,他如何能熬得。 到下午的时候,大夫束手无策,长景便开始呕血。 容妃急忙私下里派人去找祈王妃拿解药。 祈王妃并不想牵扯其中,只回了来人一句:“什么解药?我不知你说的什么解药?” 然而,话传到容妃耳中,她走投无路,便彻底失去了理智,亲自跑到祈王府去闹。 祈王府关了大门,她便拍门要解药。 这一闹,人尽皆知,就都晓得那毒药是祈王妃给容妃用来谋害大殿下的了。 祈王府的嬷嬷出门来,道:“容妃娘娘与我家王妃素来交好,王妃又岂会害娘娘的孩子。娘娘应该去找真正谋害小皇子的人才是。” 这时有人急急忙忙跑到容妃跟前,在她耳旁说了些什么,容妃再顾不得在祈王府纠缠了,扭头就上马车急匆匆往回去。 她走的时候,咬碎了牙,恨声道:“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定要让你千百倍偿还!” 王府嬷嬷见状也琢磨不透,转身去回话了。 祈王妃心情糟糕透顶,本以为容妃会纠缠不休,可嬷嬷来话却道她已经回去了,不免也有些诧异。 祈王妃道:“回去了?” 嬷嬷道:“是有人往她耳边递了话,她一听就慌慌张张地回了。”顿了顿,又道,“莫非是小皇子快不行了?”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能让容妃这般仓皇的? 容妃马不停蹄赶回宫中,第一时间冲进寝宫,就看见有太医正围在长景的床边,他床边还坐着一个身着布衣的人。 此刻那人正在给长景施针补救。 长景小脸憋得青紫,仿佛随时都会魂归天外。 容妃神情飘忽地听身边宫人说道:“他就是大殿下叫来给小皇子看治的人。” 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连宫中太医都治不好,一介寻常布衣岂能治得好? 可若治不好,大殿下又何苦自惹麻烦? 过了大概一刻钟,长景满身扎着银针,他突然偏头,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淤血,顿时小脸上的神情都松快了,脸色也开始好转了。 到最后大夫收针,道:“命是保住了,接下来好好调理,应紧密观察。” 容妃扑到床前,肉眼可见长景的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只不过她只来得及草草看两眼,喜极而泣时,就被刑审部的人来带走了。 毕竟毒害皇子,此事非同小可,更何况此前皇后就已经下令,命刑审部彻查此事,刑审部上下不得敷衍,故纵然是小皇子的生母,只要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也得将事情调查清楚。 容妃经历了大起大落,到刑审部时整个人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在刑审部的简室里坐了半日,才渐渐醒过了神来,也认清了形势。 故而官员询问她事件详情时,她知无不答。 从一开始祈王有意扶持小皇子登基故而与她联手想除掉在外的大殿下永绝后患,到祈王父子相继死后,祈王妃如何要挟她对大殿下下手,包括那毒药也是祈王妃亲自给的,桩桩件件全部如实道来。 容妃的招供一出,当即震惊整个朝野。 尽管大家心里大概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还是不免唏嘘感叹。 祈王面上看起来和气无争,没想到竟藏有这样大的野心。 这样一来,以往和他走得过近的那些朝臣,都不免要遭清查一番。 第1004章 她没得选择 当天晚上,祈王妃就被传到了刑审部问话。 刑审部来人时,祈王妃正坐在正堂上,仪容整齐、端庄。 似乎她已经知道会有这一步,所以便先等着了。 祈王妃在刑审部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容妃。 容妃招完供,在供词上画了押。 因念着她是宫中嫔妃,小皇子又需要照看,得皇后令,可让她暂回宫中等候结果。 所以祈王妃这一来,正逢容妃回去,两人在路上碰了个头。 再无之前那般好商好量,而是颇有两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 打今日祈王妃闭门不出不肯交出解药起,容妃便不再给她留情面了,眼下又哪还有一丝面上的客气。 容妃道:“我儿救回来了,横竖只要他活着,我怎么着的无所谓。所以该招的我都招了,祈王妃还是自求多福吧。” 祈王妃道:“他险些害死你孩儿。” 容妃冷笑道:“若不是祈王妃迫我先加害于他,我儿便不会有这样的危险。 “至少最后他还让人救回了我儿性命,而祈王妃却只会见死不救。 “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你手上的工具,没用了便随处可弃。既如此,我也可以做选择。” 祈王妃一时无言以对。 容妃自她身旁走过,恨道:“是你无情在先,就莫怪我无义。” 祈王妃叹了一声,道:“我是真的没有解药。我一心想让他死,又怎会准备解药。” 容妃停了停脚,道:“有解药你就会给我吗?你不会。” 大家都是明白人,今天这事祈王妃摆明了要置身事外。即便是她手上有解药,又怎么可能会交给容妃,那样不就等于证明了毒药是从她手里出去的吗? 最终容妃越走越远,由侍卫看着上了回宫的马车。 容妃心里很清楚,与其说是她在做选择,不如说是她没得选择。 今天牵扯的这些事,她必须招。 不然今日明明那大殿下可以放任长景的性命不管的却还是要救他回来,是为何? 他今日能救长景一次,明日就能让长景再死一次。 那个人绝对有这个能耐。 事到如今,她再包庇隐瞒祈王府的事对她能有什么好处,祈王府就只剩下了个空壳王妃! 还有,只要她和长景安分守己,那人就不会杀了长景,否则今天也不会救了长景。 长景还那么小,根本碍不着他什么事。 如今容妃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长景能够安安顺顺地活着,其他的她都可以放弃。 尽管容妃把她知道的都招了,但祈王妃在刑审部里面对询问,一概只是否认不知。 道是她并不知情,而容妃所招供的那些关于祈王府的事也概不属实。 只是刑审部一边询问她,一边拿住了祈王府的一些老奴,一经严审,知道的都招了。 还有那些往来官员,忙着撇清干系,无不落井下石。 朝中有不少朝臣站出来请命,让大殿下出面主持大局。 最终按照蓬莱律法,祈王府遭抄家,王府所有人皆被或贬或卖,一时间人丁凋零四散,潦草收场。 而容妃也难辞其咎,险些酿成大祸,自愿随先帝入陵,终身不得出。 姬无瑕能出门走动了以后,尽管外面又才下过雪很冷,她也待不住,上午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 侍女听见她捏手扭脖子,将骨头弄得咔咔响,就不由得担心道:“姑娘,你当心着点啊。” 姬无瑕道:“长毛了长毛了。”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虽然寒冷,但却充满了自由新鲜,一时间什么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心头舒畅得不得了。 看吧,人就是不能长时间闷在有限的空间里,不然想法会出问题。 这些天她就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搞得心里忽阴忽晴、忽喜忽忧的,这样下去,人也会出问题。 今个活动活动筋骨,姬无瑕才觉得彻底活了过来。 扭完脖子手臂,她又想转转腰,莲房见状立马叫道:“姑娘姑娘,使不得!小心肚子!” 这话姬无瑕一听,搞得好像她肚子里有什么似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道:“哦对,差点忘了。” 她肚子里别的没有,就是有过一个洞。 第1005章 到处转转 姬无瑕还是注意着,没有过分大幅度地活动身体,腰就不转了,后来又抖抖腿,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阿绥过来时,看见姬无瑕在院里,温温笑道:“姬姑娘恢复得不错。” 姬无瑕道:“那些江湖本子就别给我弄了,你有空去帮我弄两本武功秘笈瞧瞧呗。” 阿绥道:“姬姑娘怕是还没恢复到要练武功秘笈的程度。” 姬无瑕道:“我又不大练,就浅浅比划两下。” 阿绥道:“这个得问问公子。”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行渊师父他人呢?” 阿绥道:“出去了。” 姬无瑕道:“最近很忙吗?” 阿绥道:“是有些事要处理的。” 姬无瑕脚踢着院子里的雪,道:“那你不用过来了啊,我现在能走能跳的,你跟着他去,帮他多做点事吧。” 阿绥道:“我过来看看,一会儿便去公子那里。” 姬无瑕对他前后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阿绥笑了笑,道:“既如此,姬姑娘好好休养,我先去了。” 姬无瑕上午在院里活动,用过午饭以后,就闲不住了,要到院子外面去走走。 她在这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这宅邸是座什么样的宅邸,厨房在哪边,其他后院又在哪里。 总得熟悉熟悉吧。 最主要的是行渊师父的院子在哪里,她得摸清线路,才好方便她必要的时候摸去瞅瞅。 比如近来行渊很忙,不曾到她这里来,她完全可以晚上偷偷去看看他的嘛。 而且行渊要是来看她,她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可换做是她去看他,只要不被他给发现,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约摸是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姬无瑕觉得偷窥比正儿八经地看要痛快多了。 姬无瑕遛出院子的时候不要侍女跟着,对探地方这种业务她熟得不能再熟了,道:“你们都歇着吧,我自己转转。” 她出了院子,在中庭花园里走走转转,园中梅香池塘、亭阁覆雪,十分清寂。 姬无瑕遛了一圈下来发现,这行渊师父的府邸竟然这么大。 她好歹也是在大宅子里遛惯了的,眼下这处与狗贼在他那京城里的相府不相上下。 但给人的氛围感却不同。 大抵是主人不同的缘故,宅子也就随主人的性儿。 偶尔遇到府里的下人,他们来来去去不多言,但是会跟姬无瑕打招呼,尊敬地唤她一声“姑娘”。 姬无瑕挠挠头,以前在相府来去自如时都当她透明的,而今这么整,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半下午的时候,姬无瑕摸去了后厨,顺了几块点心吃。 后厨里有条老黄狗,眉毛胡须都白了,蜷缩在屋檐口睡觉。 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进出时,老黄狗只略微抬了抬眼皮瞅了一眼,就又歪头睡了。 过了一会儿,老黄狗动了动鼻子,又动了动耳朵,睁开眼醒来,就看见姬无瑕蹲在它旁边,嘴里叼着个鸡腿。 姬无瑕唏嘘道:“这鸡,还是得有家伙跟我抢着吃带劲些,我突然有点想黑虎了。” 老黄狗: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姬无瑕又道:“你一条独狗,整天睡在狗窝里有什么意思。”说着她就变戏法儿似的又拿出一只鸡腿来喂它。 老黄狗动了动尾巴,鼻子湿湿的,嘴巴也开始湿湿的,姬无瑕又道:“吃饱了,你就起来遛遛,去巷里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母狗,别整天就知道睡觉。” 老黄狗扛不住了,张口就衔住了那鸡腿。 姬无瑕一手拿着鸡腿骨方便它啃,另一手也拿着自己的鸡腿骨方便自己啃,两相吃得津津有味。 她咂咂嘴,道:“这鸡做得确实不错。” 老黄狗埋头啃着,发出低低的呼声:好像是不错。 啃完了鸡腿,姬无瑕意犹未尽,又去厨房里摸了几块点心来,姬无瑕吃了两块,老黄狗吃了两块。 姬无瑕拍拍手,起身要走,老黄狗也从窝里起身,抖擞抖擞身子,然后换个地儿窝着继续睡。 它睁着一双狗眼,望着姬无瑕的背影走出厨院去了。 那背影朝气蓬勃又活力,神采飞扬的。 它想,这么冷的天儿,不睡觉干什么呢,怎么还有人能这么的精神呢。 第1006章 上房揭瓦 姬无瑕出了后厨,又一路走走停停往后院摸去。 结果走了半天,在条条小径上绕来绕去,她给绕迷路了,也不晓得行渊的后院究竟在哪处地方。 后来姬无瑕找了个石墩儿坐着歇了一会儿,别说行渊的住处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处,自己的院子在哪处。 真是的,以前飞檐走壁的时候觉得再大的宅子也就这么点地方,现在真靠两条腿走起来,真他妈走断了都找不到头。 她也不灰心,主要还是她是第一次遛弯的缘故,等多遛几次就熟悉了。 她抖了抖腿,站起身,找了个有高枝儿的地儿,然后提气就纵身跃了上去。 她脚踩枝桠而上,树枝不住颤动,抖落了簌簌积雪。 等她登高一瞅,这宅邸里的布局方才明朗了一些。 然后她又下来,哼着曲儿一路往疑似后院的方向去。 路上她逮着个人指着方向问:“后院是不是在那边?” 下人应道:“回姑娘,正是。” 姬无瑕就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了。 到了有院墙的地方,她懒得走正路了,踩着院墙便一通飞檐走壁,身形灵活敏捷。 她每经过一处后院,翻上院墙,往屋檐上一站,看看院子里的布局和氛围,她就晓得是不是行渊的院子。 后来她站在某处院墙上居高临下看去,院子里冷冷清清,青石路扫得干干净净,花枝草木也修得整整齐齐,檐下的灯挂得安安静静,不用猜就知道是这处没差了。 姬无瑕细细多看两眼他的院子,就是感觉跟别处不一样,反正十分赏心悦目。她不禁回头往院子外面望了望,就是离她住的那院儿有点远。 姬无瑕三两下掠到院中屋顶上,挠挠头,在屋顶上蹲了一会儿,瞅着四下无人,就偷偷摘了块屋顶上的瓦片,试图往那房里瞧瞧。 反正行渊师父又不在,就看看他屋子是什么样的。 于是乎,当行渊从外面回来,甫一踏进院中,抬头就看见有个家伙正蹲在他的屋顶上,掀开他屋顶的瓦,抻着脖子往里看。 姬无瑕在上面看时,行渊就在下面看。 等姬无瑕将他屋子都欣赏了个遍以后,抬起头冷不防看见院子里站着的行渊时吓了一跳,娇躯抖了一抖。 姬无瑕惊魂未定地唏嘘道:“行渊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渊道:“你还吓得不轻的样子。” 姬无瑕心想,他走路都不带一点声音,还跟尊菩萨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能不吓人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偷窥他房间偷窥得太专注,一时没注意到其他。 姬无瑕挠挠头,道:“没有没有。”她眼珠子一瞟,又道,“行渊师父,我是见你这屋顶上的瓦都长青苔了。” 怕他不信,拿着块瓦片面向他,道:“你看是不是?说明这瓦太久了。” 行渊道:“你是打算给我屋顶换瓦吗?” 姬无瑕道:“我就检查检查,要确实太老旧不能用了,该换的还得换。” 行渊看着她不说话。 姬无瑕心里就虚,默默地把瓦片塞了回去,又道:“我看这瓦虽然长了青苔,但还是能再用一阵的。” 一人蹲在屋顶上,一人站在屋下,也能聊上几句。 行渊道:“怎么上去的?” 姬无瑕老实道:“翻上来的。”顿了顿又补充,“我轻功好。” 行渊淡淡道:“芫华说你可以用轻功了吗?” 姬无瑕无所适从地伸着手指去扒瓦片上的青苔,道:“芫华不知道我会轻功,所以她没说。” 她想了想,怕他生气,又道:“我伤口长拢了,只还没拆绷带,怕蹭到拉扯到,芫华说等彻底掉痂以后再拆,所以这样绑着也还比较稳妥的。” 行渊道:“还不下来。” 姬无瑕就站起身,道:“那行渊师父,你往后让一让。” 行渊便后退了两步,道:“当心点。” 姬无瑕就提气往下一跃,十分利索,稳稳落地。 站在屋顶上时她高出他这么大截,尚且底气不足,眼下下了地又矮他一截,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好在行渊师父并没有追究她,只是从她身边走过,道:“芫华应该提醒你,在掉痂之前,只能平着走不能上下走。” 姬无瑕顺口道:“可她没说,就表示不在禁止范围内。” 行渊道:“我会提醒她。” 姬无瑕:“……” 第1007章 你可以大声点说 行渊走到屋檐下,推开了房门,姬无瑕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她小声道:“这宅子忒大,我第一次逛,不熟,用腿走走不完,还容易绕迷路。” 行渊回头看她道:“府里有轿子你坐不坐?” 姬无瑕摸摸鼻子,道:“还是算了吧。” 行渊抬脚进屋,道:“下次想看,可以走门。” 姬无瑕愣了愣,抬起头来,就见他已经进屋里去了,背影在略暗的光线里又深邃又挺拔。 她脑子就在想,他这话什么意思?她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吗? 那她现在就还想看,是进去看呢还是不看呢? 这时屋里又传来行渊的声音,道:“外面站着冷吗?” 姬无瑕摇摇头,如实道:“不冷。” 阿绥后一步进了院子,手里提着生好的炉子,无奈道:“公子的意思是,姬姑娘可以进屋坐坐。正好烤烤火。” 姬无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道:“哦,哦,我是觉得有点冷!” 阿绥笑了笑,领着姬无瑕便进屋去了。 阿绥将炉子放在靠窗的地方后就退下了。 姬无瑕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坐,后来行渊抬手往坐榻那边的软垫上叩了叩,姬无瑕就走过来坐下。 她看着行渊烹茶,看得聚精会神。 房中时不时响起茶器轻轻磕碰的声音,她看着他的手拈着茶瓷,夹了茶叶,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 直到行渊斟了茶,伸手推至她面前。 姬无瑕连忙道了一句“多谢多谢”,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手心里十分暖热。 她一边啜着茶,一边飞快地瞅了一眼他这屋里,和在屋顶上看时视觉果然是不一样。 她又偷偷看见对面的行渊两指端着茶杯饮了口茶,他虽没正面直视她,却忽道:“看什么?” 姬无瑕心里咯噔一下,没话找话道:“这几天,你都很忙吗?” 行渊道:“有些琐事。” 姬无瑕便道:“那这蓬莱的京都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我想着来都来了,不出去见识见识不就白来了。” 行渊一时没说什么,她又道:“行渊师父你忙你的事,等我能出门了,我自己出去逛逛去。我很快就能将这京都的地儿摸熟的。” 行渊道:“那就能出门了再说。” 姬无瑕道:“我估摸着明后天就能出门。” 行渊看她道:“也是芫华跟你说的?” 姬无瑕被他看得心口紧了一紧,道:“我自己感觉的。” 行渊道:“那就回头听听芫华怎么说。” 姬无瑕心想,听他这话头不太妙,是不是近期她都不能出门了。 她小声回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芫华还不是听你的。” 行渊道:“你可以大声点说。” 姬无瑕眼巴巴看了看他,一对上他眼神,心里一边觉得行渊师父真是每天都这么好看,一边又没那胆子大声反驳。 过了一会儿,忽听行渊道:“城西边有个虎头门,通过虎头门可观内海。附近有座观崖楼,有蓬莱的各种果子酒,也有地方菜,最出名的是醉蟹。” 姬无瑕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道:“只你的身子,酒少沾。” 姬无瑕点头道:“那我不沾酒,我就只逛逛,吃其他与酒无关的。” 行渊道:“乔装出行。” 姬无瑕道:“一定!” 行渊见她那高兴的样子,顿了顿道:“明日请芫华过来看。” 姬无瑕道:“那行渊师父不要给她施加压力,她说行就行。” 适逢阿绥送了晚饭进来,姬无瑕才觉外边天色已经暗了。 晚饭备了两副碗筷,姬无瑕就赖在这里一起用晚饭。 饭食间,他依然给她碗里夹菜,给她舀汤。 姬无瑕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不是饭菜不好吃,也不是不高兴他给自己夹菜舀汤,她是感到太不真实。 以至于她觉得这种好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消失。 第1008章 也不差这一时 姬无瑕咽了咽喉咙,蓦地道:“前几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行渊师父教我弹琴。” 行渊道:“你仔细想想,是梦吗?” 姬无瑕本就觉得那晚上异常真切,眼下听他一说,就肯定了不是梦。 他当真是来过,又当真是拿着她的手教她拨弦。 姬无瑕拿筷子的手蓦地都有些发颤,筷子紧紧抵在碗里,她想了想,又道:“那,那行渊师父问我的问题,也是真的了。” 行渊道:“你可以想好了回答。” 良久,姬无瑕道:“我无所谓,主要我不知道行渊师父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是了,反正是喜欢,她无所谓是什么样的喜欢。 要是他想听,她都可以说成是对尊长、对亲人、对朋友等等一切任何形式的喜欢。 万一她说了他不想听的,她就怕说出的话如同覆水难收。 行渊道:“那就是还没有想清楚。十三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 姬无瑕愣了愣,还在动脑子想他话里的意思,行渊又道:“好好吃饭。” 姬无瑕只好拉回心思,认认真真地吃饭。 用完晚饭,行渊才把她送回她自己的院里。 出了行渊的院子,姬无瑕跟他走在路上,她道:“为什么行渊师父把我的院子安排得那么远呢?” 行渊道:“远吗?” 姬无瑕白天站屋顶上都看过了,道:“你住这头,我住那头,一个东一个西,可不就远。” 她又怕他误会自己是在抱怨,连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就之前我养伤的时候行渊师父不是总来么,每回走那么远的路来回,要是安排得近点就没这么费劲了。” 走到前面一道岔路的时候,行渊忽然伸手轻轻拿了姬无瑕的手腕,姬无瑕一愣,就被他带着往异常清寂的小径上走。 他一手提着灯,灯火映照在径上,影影绰绰。 姬无瑕好像什么都不用听也不用看,只要跟在他背后就好了。 感觉才没走多远,小径到了尽头,行渊拉她到身侧,她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院落居然就在前面了。 行渊又道:“现在还远吗?” 姬无瑕恍然道:“原来还有小路。” 行渊带着她继续往前走,道:“你那院子离后厨近。” 姬无瑕傻愣愣地侧仰着头看他。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为什么可以对她这么好? 她又想,是不是因为她为了救他而受伤,所以他才这般好啊? 是不是等她痊愈了以后,这种好就会消失了啊? 她要是现在迷上了他的好,等哪天一切变回原样了以后,岂不是还不习惯。 行渊淡声低道:“别看我,看路。” 姬无瑕拉回了思绪,应了一声,闷闷道:“行渊师父,你对我差不多好就行了啊,别太好。” 到了姬无瑕的院子,行渊在院门口止步,道:“进去吧。” 院子里点着温黄的灯火,光从房里廊下溢出,将这寒夜都衬得温暖了两分。 姬无瑕往前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去看,就看见行渊站在门口。 他提着灯,站在闪烁微亮的夜色里,神情似深似浅,姬无瑕看不分明,但总是能被他眼神看得心里发紧。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你回去吧。” 行渊道:“进屋去。” 姬无瑕又继续往前走,走两步再回头来看,发现他还站在那里。 姬无瑕固执劲儿也上来了,大有一副他不走她也不走了的样子,道:“行渊师父,你快回吧,我还是习惯看着你走。” 她真要倔起来的时候,谁能倔得过她。要不今晚大家都站着谁都别走,反正她是不会自个回屋而把行渊晾在外面的。 行渊大抵还是知道她,遂僵持了一会儿,她便如愿以偿地看见他转身离去了。 她站在原地,内心毫无失落感,反倒有种欣赏他背影的满足感,一直看着他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姬无瑕也哼着小曲转身进了屋。 洗漱完躺在床上,今天的事又足够她翻来覆去地回味好久。 只是行渊师父说她没有想明白,她自己的事她怎么会没想明白呢,她明明比谁都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第1009章 逗猫逗狗逗妇人 隔日,芫华到姬无瑕这里来例诊,行渊也在屋里听了一听。 姬无瑕道:“怎么样,我都已经恢复好了吧?” 芫华道:“身体还有些弱,这慢慢调养是需得有个过程的。” 姬无瑕道:“我可以到处走动了吧。” 芫华道:“前两日不是已经准你走动走动了么,没什么问题。” 行渊道:“你也准她上房揭瓦了吗?” “上房揭瓦?”芫华看向姬无瑕,道,“这个我没准过。在近两三个月里,你都不能动作过大。” 姬无瑕挠挠头,道:“那我能上街了吧?” 芫华又不由看向行渊,行渊没发话,她又看看姬无瑕,大抵知道她心里是极渴望的,好似公子也是默许了,便道:“只要你不到街上去上房揭瓦。” 姬无瑕兴高采烈,道:“放心放心,我一定非常谨慎小心!” 于是姬无瑕闲不住了,让阿绥给她搞了一堆江湖上乔装的玩意儿来,在房里操起了老本行,出门时已然装成了个糙汉。 出房门时,阿绥正在门外等她。 她大步跨出门口,拍了拍阿绥肩膀,一口糙汉音道:“还是兄弟懂我。” 阿绥递给她一个钱袋,姬无瑕爽快接了道:“先借你的,等我回去就还你啊。” 阿绥笑了笑道:“要借也是公子借的。走吧,我带姬姑娘走后门。” 姬无瑕兴冲冲地跟着阿绥,阿绥道:“咱们府上所处详细街巷,姬姑娘都记住了吗?” 姬无瑕道:“记住了。” 阿绥道:“只要姬姑娘记得地址,在外头转迷糊了,找人问也问得回来。” 姬无瑕瞥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一天两天在道上混的,怎么搞得我像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阿绥道:“毕竟这里姬姑娘是初来乍到。若有情况,吹声哨子便可。” 姬无瑕道:“放心放心。” 而后阿绥就给她开了小门,她闪身就溜出去了。 毕竟是同住一个药谷的,阿绥太了解了,她就跟黑虎一样,关不住的。 公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强行把她困在府上。 何况在这蓬莱,他们还需得再待上一阵子,总该让她去了解了解,这蓬莱究竟是什么样的。 姬无瑕一出了小门,在巷子里溜达时,就已经格外舒坦。 她边走边拿她那糙嗓哼着不成调调的小曲儿,哼得又猥琐又难听,很是符合她乔装的外形样貌。 就她这样儿,巷中遇到个妇人,都得拿白眼瞧她,贴着墙根走,尽量离得她远远的。 那白眼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仿佛在说:这都哪里来的流浪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妇人白眼瞧她,她也一眼回瞧过去。 而后姬无瑕突然拔腿就朝她猛欺两步,喝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就地正法你信不信!” 那妇人吓惨了,挎着个篮子就往前飞跑,嘴里呼叫连连。 姬无瑕仰头大笑。 妇人跑出很远的距离,觉着安全了,方才气喘连连地停下来,又听见她的笑声,不由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再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姬无瑕是闲疯了,一路上逗猫逗狗逗妇人,畅快得很。 这一带巷陌相连,她还没走上正街,就知道有人跟着她。 跟她的人,是从她出了府邸的小门不远就一路跟着的。似怕她发现,又不能跟得太近。 刚刚阿绥说的有事吹声哨子,无疑是自己人。 上了正街,街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极有江湖市井气。 姬无瑕方才觉得休养了这么多日终于有种鱼入江海的自由感觉。 她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很快就发现路人都在往相反的方向走。 姬无瑕逮着个对面走来的行人问:“虎头门在哪处?” 行人看了看她,道:“看什么虎头门啊,虎头门天天都能看,今个有别的热闹可看。” 姬无瑕问:“什么热闹?哪里有热闹?谁的热闹?” 行人道:“就在前边不远,祈王府的。” 姬无瑕一听,就跟着一道去瞅瞅了。 第1010章 市井八卦 等姬无瑕去的时候,祈王府所在的巷子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 但王府门前的道路清了出来,有官差维持秩序,谁都不敢僭越。 姬无瑕看见官差搭着梯子,把祈王府的牌匾摘了下来,又有人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搬东西出来。 旁人摇头叹息,姬无瑕就问旁人道:“这个我懂,他们是在抄家。这王爷,是犯了什么罪?” 旁人道:“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想那多的,秘密谋害当朝大殿下呗。你看,这人都死了,还得祸及子孙。” 姬无瑕跟着唏嘘,道:“所以说,这人就是想不明白。当王爷有什么不好,有钱花,有身份,有子孙盘,还长寿。” 当皇帝呢,有什么好,虽然国库都是他的但他有时间花么,儿孙虽然一大堆但哪个不是勾心斗角的,而且累死累活还影响寿元。 但这话只心里想想就是了。 姬无瑕又问:“你说人都死了,是怎么死的?” 旁人看了她一眼,道:“这满城都知道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吗?听说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死海里了。” 姬无瑕道:“真是旦夕祸福,生死无常。” 旁人道:“可不是,他去接大殿下回朝,最后就只大殿下回来了,他没能回得来。现在朝里查清楚了,他居心叵测,谋害大殿下。想必老天也是因此才收他的。” 姬无瑕突然陷入了沉默。 旁人说得正兴起,继续跟她讲道:“后来他两个儿子相继死了,他那王妃也是个不安分的,还指使后妃在宫里家宴上对大殿下下毒,这不就被查出来了,王府抄家,所有王府中人都遭贬黜。” 等王妃里的东西搬完了,众人就看见王府里的家眷陆陆续续地出来。 又有人叹息,道:“都是那祈王妃做的孽。她自己一条白绫自挂了事儿了,留下这其他人跟着遭她的罪。” 等祈王府的家抄完,人也遣完,这王府就算是彻底没了。 市井百姓们都纷纷散去,也不免议论了好一番。 后半日里,姬无瑕都没心思去那什么虎头门了,找了个茶肆,坐下来听茶客们摆这京都城里近来发生的种种事。 比如,那祈王的两个儿子是怎么死的,姬无瑕一问出口,茶客们就炸锅了。 姬无瑕发现,这蓬莱都城的市民也十分的八卦,并且十分乐于分享。 大家凑一堆,一壶茶一碟瓜子花生,能说摆一下午。 知道故事的百姓,恨不能多说两句;旁听的百姓,又恨不得多补充两句。 于是乎姬无瑕就将事情的始末了解个透彻。 姬无瑕听来觉得奇,问道:“那海上的乌贼,很大吗?” 茶客道:“嗐,一听你就没见识过,你是不知道,海上什么水怪都有。那大个的乌贼,把它那爪拉直开,足有一条渔船那么长! “那玩意儿又能扒又能吸的,把船搞翻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出海的人,是最怕遇到那个的!基本上遇到了就是凶多吉少!” 姬无瑕道:“原来如此,听兄弟们一言,今日获益良多!今儿个这茶我请!” 一桌的茶客不由乐呵了,道:“一看兄弟就是个爽快人。” 姬无瑕又问:“那祈王家的二世子又是怎么没的?” 然后又有人知无不言,跟说书似的侃侃道来。 姬无瑕听得下了一盘瓜子,听得很带劲。 就她身为江湖暗杀组织头目的经验来看,这种故事虽然不怎么轰轰烈烈,可有头有尾、合情合理,简直就是暗杀系列的榜样型故事。 只不过她无回门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杀就是直接杀,搞就是直接搞,不会这么具有故事性。 姬无瑕抓了瓜子给茶客们剥,又道:“那位大殿下,你们可知道他的事迹?” 提起这个话题,茶客们就显得安静多了。 有人道:“他的事迹却是很少很少。”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流落在外,最近才回到蓬莱。” 姬无瑕想了想,道:“他确实神秘极了。那你们可知他为什么要离开蓬莱呢?” 第1011章 怕我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人压着声音道:“还能为什么,听说他母亲死后不久,他就走了。” “你小声点,别瞎说。要是叫人听去了,你我都得遭殃。” 姬无瑕见大家都有些避讳的样子,也就不问了,哈哈道:“那肯定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不提,要不再上壶茶!” 说着她就冲小厮道,“小二上茶!” 大家伙这才又恢复了之前那般畅所欲言之态。 这茶楼一待,等姬无瑕出来时,都是半下午的光景了。 茶客们听说她要去虎头门,便说这个时间点去虎头门来回一趟天都黑了,遂她只好打消念头,改日再去。 于是姬无瑕与几个茶客交了个朋友,又在附近街上转了一阵,然后照来时的路慢慢悠悠地回家去。 等回到府邸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正是点灯的时候。 她才一进小门,小门就有人守着,与她道:“公子正在前厅等着。” 姬无瑕只好跟着人去到前厅。 厅上灯火明亮,阿绥在门口看见她,笑道:“还好姬姑娘踩着饭点回来了。” 姬无瑕心想,这她还不会么,干啥都不能耽误干饭啊。 反正以往这种事她经常干。 姬无瑕踱进厅里,就看见行渊坐在厅上,道:“行渊师父不是出门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渊道:“一个时辰前回来的。茶楼的茶好喝吗?” 尽管他人没有亲自看着她,但却把她的行踪摸得透透的。 姬无瑕摸摸鼻子,道:“我就是去沾沾这里的市井之气的。” 行渊道:“茶楼的故事好听吗?” 姬无瑕应道:“好听。” 她眼下见着他,他还是同以往一样是神仙般的人物,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应该是她听得多了一些,所以就了解得多了些。 行渊看她远远站着没动,道:“怕我了?” 姬无瑕愣愣地抬起头,辩解道:“这不叫怕,这是敬畏。我敬畏行渊师父。” 她今日只是觉得,原来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但她要说怕,有什么可怕的,好歹她也是个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暗杀组织头头呢,杀的人多了去了。 还有他正经历的事情,虽然一个字都未曾对她说起过,可是她知道,定然十分艰难复杂。 而她这段时间被他照顾得很好,丝毫不知外面的风起云涌,只是安心在这里养伤。 姬无瑕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境,说是敬畏,好像又不全然是敬畏,又有点点疼惜。 她巴巴地问:“行渊师父,你累不累啊?” 行渊道:“我不累。” 姬无瑕又问道:“那你辛苦吗?” 行渊道:“不算辛苦。” 姬无瑕洗了手,走到他身边坐下,阿绥去拿晚膳,她便趴在桌上,望了他一会儿,忽道:“他们下毒害你那事,你没吃吧?你应该没事吧?” 无需行渊回答,她自顾自的又道:“应该是没事的。你眼下好好地在我面前,那个要害你的人也被抄家了,你应该是没事的。” 晚膳呈上来,行渊往她碟子里夹菜,她道:“我就是突然发现,好像你不用我保护。” 行渊道:“说要保护我的是你,现在又不想保护我了吗?” 姬无瑕眼神闪了闪,立刻从桌上抬起身来,又有了力气计较,道:“谁说的,用不用是一回事,我想不想是一回事。何况我放出的话我就会贯行到底的,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行渊道:“好好吃饭。” 今天没能去得成虎头门,改明儿姬无瑕就又换了身行头,继续出门晃悠去了。 虎头门她是去成了,见到了行渊所说的内海,风景是开阔怡人的,只不过对于渡海而来见过了风浪的姬无瑕来说,这点实在是小场面。 那观崖楼她也去了,果子酒和醉蟹她不尝,吃了点地方菜,结果发现还没有行渊府里的厨子做得好吃。 后来经过一座桥,她看见那桥头下聚集着许多人,一看就不是寻常市井百姓,个个倒是带着一股子江湖气。 第1012章 兄台是来养刀的吗? 姬无瑕拉着个人问:“兄弟,那边是在干什么?” 那人道:“那是孙记铁铺,你不知道吗,在京里顶顶有名儿的。” 姬无瑕道:“是打铁有名儿吗?” 那人道:“打铁铸剑有名儿。” 打铁铸剑?难怪这里聚集着一帮江湖人。 姬无瑕一听,这等事怎能少得了她,于是她也赶紧往那桥头底下凑去瞧瞧热闹。 她一打听才得知,原来这孙记铁铺不仅在京都有,还有蓬莱的其他各个地方都有。 就如同大焲的江湖黑市一般,各地总开设有同字号的铺庄做为门槛。 而这孙记铁铺背后,是江湖第一的剑庐。 剑庐里的铸剑师,所铸之剑剑气浑然、锋利无比,故江湖上不少侠士都慕名而来。 姬无瑕见这些江湖侠士们几乎人人手上抱有一只盒,要么就是背着一只包袱,看起来还挺沉。 姬无瑕问:“兄弟,你们这是带的什么?” 侠士道:“铸剑所用之铁石。”他看向姬无瑕,“你没带吗?” 姬无瑕道:“我没带啊。” 侠士道:“那你来干什么呢?” 姬无瑕道:“我就是来瞅瞅啊。” 侠士道:“你不带就不带吧,还少个人竞争。” 姬无瑕搔搔脸颊,抻长了脖子往那铁铺瞧去,道:“怎么还要竞争呢?” 侠士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但凡想在这里请剑的,需得自己带铸剑石。并且不是人人都有这机会的,还得看铸剑师能不能瞧上你的铸剑石。若是瞧上了,才接手。” 姬无瑕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看人人都抱着东西。” 侠士道:“铸剑师每次开庐只铸一把剑。” 姬无瑕道:“所以大家伙都来竞争一个名额是吧。” 侠士道:“正是。” 姬无瑕想,看来这里的铸剑师委实有点名堂。 她就在一边瞧着,铁铺里有人出来,让这聚集在桥头的侠士们都挨个排好队上前,将带来的铸剑石打开一观。 铸剑师有个规矩,但凡被选中的铸剑石,除了铸出对方想要的兵武以外,剩下的材料就归剑庐所有。 所以来选铸剑石的人眼光也尤其挑剔。 每每有人捧出自己的铸剑石时,姬无瑕就抻着脖子瞅两眼。 她是不懂这行,也就瞧个热闹。 那选石之人看了一眼,摇头,道:“下一个。” 一番品鉴下来,入得了眼的都在旁候着,最后再从几位侠士当中挑选出一位,带进铺子去,说一下具体是要打什么样的兵武。 待选石结束以后,一群江湖人就一哄而散了。 姬无瑕见热闹完了,她也就准备转头往别处去。 可将将正要转身,铺子里的人见了她,却问道:“兄台是来养刀的吗?” 姬无瑕回头看他,不明所以,道:“养刀?” 那人指了指她小腿上佩着的匕首,姬无瑕便循着低头看了一眼,道:“没想到你眼睛还挺尖。” 她小腿下有衣摆作挡,寻常人谁会注意到。 那人道:“兄台说笑了,我们就是干这行的,看人先看刃。上回万幸进山庄时看过一眼,能得秦师傅的师父亲自打的这匕首,这世上没两把。” 姬无瑕愣在当场。 她问:“秦师傅的师父,是谁?” 那人道:“当然是打你这匕首的人,我蓬莱第一铸剑庄第十七代传人。他已经避世,想请他出山可不容易。兄台佩此匕首,竟不知道?” 姬无瑕脑子里有些空空的,道:“我不知道啊,这匕首是有人赠我的。” 那人道:“赠你之人定是费了不少工夫。” 他又问:“那兄台可要养养刀?好刀用过一阵后当养一养方可长久。” 姬无瑕回过神来,点头道:“我养!” 他道:“那兄台随我来。” 然后姬无瑕就跟着那人进了铁铺,她左右瞧瞧,见铺子里摆卖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铁器。 可进了铁铺往里头走,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当时正有个赤膊的人在查看今日收来的铸剑石,带姬无瑕的人就跟他说道:“秦师傅,有人来养刀。” 第1013章 它的来历 赤膊的人抬头看见姬无瑕,眼神将她审视一番,亦是精准地落在她的小腿处,眼神不由一亮,道:“拿来我看看。” 姬无瑕把匕首取来,见他真是个对兵刃痴热之人,就递给他看看。 秦师傅拔出匕首,往刀石上喂了两下,喜道:“去年就听说师父又铸了一把匕首,用的是数百年难遇的赤玄铁。今日总算开了眼界。” 说着他看了姬无瑕一眼,又道:“没想到竟是你个糙人得去了。” 姬无瑕粗声粗嗓道:“糙人怎么了,糙人就不能拥有好兵器了?” 秦师傅大笑,又将匕首往刀石上连连喂去,发出锋且清冽的嗡鸣声。随之秦师傅又将匕首丢进一个装着液体的盆里泡着,对姬无瑕道:“你且过来看着。” 姬无瑕就凑过去看了看,见那匕首像是在吃酒饮水一般,整个刀身竟是慢慢变得玄中带赤,对于热衷兵武的人来说,美丽至极。 秦师傅听说这匕首是别人赠给姬无瑕的,便道:“你懂吗,这是赤玄铁。” 姬无瑕看着眼也不眨,道:“我不懂,你懂你给我多讲讲。” 秦师傅道:“它能做到真正的削铁如泥,而不损其锋。难怪我师父愿意亲自出手。” 说着他把刀鞘也丢了进去,又道:“这鞘也是玄铁鞘,旁人拿来做刃都求而不得,你这却是用来做鞘。” 姬无瑕道:“这,是不是特别特别贵啊?” 秦师傅道:“无价的。” 姬无瑕心肝抖了几抖。 她都用了这么久,只知道这匕首用得顺手,是她的心头好,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等的出身。 秦师傅又道:“赠你此匕首的朋友够义气的,竟还不告诉你它的来历。” 姬无瑕傻愣愣的,应道:“可不是么,我也是才知道。” 姬无瑕在这里待了好一阵,由秦师傅亲自给她养刀,等养好了,再将刀刃一拭,光听那声响都不一样了。 姬无瑕听起来只觉得耳膜颤颤,都要酥了。 秦师傅把匕首入鞘,递回给她,道:“此刀三年一大养,下回要养刀,再来这里敲门便是。我若不在,自有人把它送来我手上替你仔细维养维养。” 姬无瑕接了匕首,诚挚抱拳道:“多谢兄台,多谢。” 从铁铺里出来,姬无瑕心头百般心绪。 她一路走,一路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将匕首拔出又送进,送进又拔出。 她一直以为,当初行渊从蓬莱回到药谷带回来的礼物,只是顺便给她带的。 后来她想想,他应该是怕单独给杳儿带礼物而她没有,会有些伤害人。 但她一直感到非常满足。尽管自己得到的只是顺便,可这是行渊师父送的,她一直都视为心头宝。 这么些年来,她觉得自己跟着杳儿蹭了行渊师父很多的顺便。 可她心里丝毫没有落差,没有将自己与杳儿放在一起比较,行渊师父对谁更好。因为在她觉得,杳儿本就是他的徒弟,行渊师父待她好那是天经地义的。 而自己,不过是被杳儿捡回药谷、从此得以有个安身之地的人而已。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顺便。 至少这把匕首,他赠给她的时候不是顺便的。 这么珍稀的铸剑石,又请蓬莱这么厉害的铸剑师,怎么可能会是顺便呢。 姬无瑕忽然明白了,这匕首,原来他是专程送给她的。 这样的想法一经脑子,姬无瑕猛然在大街上停住脚步,她抬头望着繁华街上、人来人往,忽而有些茫然。 为什么呢? 站了一会儿后,她又继续迈脚往前走。 她想着从小到大,他都是冷冷淡淡的,能少说一句话绝不多说一句,她一度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尤其是杏花树下那一次过后,好长一阵子她都是躲着他的,她经常忙着往江湖上跑,回谷的时候明明心里念着,可听说他不在谷里时,她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后来他回谷来,她明明很想多待两日多看两眼,却落荒而逃似的又跑出去继续闯荡了。 可是她蓦然又想起她有什么问题问他的时候,他又总是有问必答的。 她毛毛躁躁的时候,从未受到过他的苛责。 哪怕是她跑去偷看他被他发现,他也只当是一只野猫儿来过。 她便觉得,或许她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他才能处处这般无视。 第1014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姬无瑕在外头晃悠了一整日,把这京都城逛了个大半,到天黑的时候,自己都不知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京都夜不闭市,条条街道点起了灯笼。 化雪以后,街上道路一片水光,那灯火影影绰绰地映在石板上,被过往的行人踩得又湿又碎。 两边铺子里灯火明亮,摆出来的货品琳琅满目。 路过卖吃食的店铺时,可见氤氲温暖的热气顺着铺子屋檐飘出来,如雾一般白腾腾一团,还伴随着热络的吆喝声。 这么冷的天,一有出锅出炉的吃食,总会有行人好奇地往上凑。 姬无瑕看了,有卖烤肉的、卖烤螃蟹的,有卖烤地瓜的、蒸糕点的,她一路上走过,竟都提不起兴趣。 她漫无目的,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后来,有马车打这湿洼的街上路过,车夫一边摔马鞭,一边吆喝道:“让让,都让让!” 姬无瑕在前头自顾自走着,置若罔闻,也没往边上让。 眼看着那马车离得越来越近了,就在咫尺了,她方才身形灵活地随意往边上一闪,勘勘避开。 然就在她避身之时,边上行人里同时也窜出一人来,把她往边上拽了一把。 不过那人发现姬无瑕已经成功避让了,立刻就想缩手退走。 可姬无瑕反手就将其拽住,动作快且有力,他想走都走不了。 姬无瑕回头一看,不由一震,满脸都是震惊色。 这人样貌无奇,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那种,可姬无瑕却是对他熟得不能再熟。 他见被她逮住了,挣也挣不脱,脸上表情讪讪的,唤道:“老大。” 姬无瑕将他上下打量,一再确认。 没错,这家伙就是她无回门的二把手,替她管理无回门的各个分舵事务,名叫宿七。 街上人多,姬无瑕就一把将他拽进一个漆黑巷口里,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是在别地儿看见他是丝毫不足为奇,可在蓬莱看见他就奇得不能再奇了。 她无回门的人,她可没传讯让他们往这里来! 而且隔着汪洋大海,她初来乍到,她都还没摸熟路子呢! 所以在这里看见宿七,震惊程度跟她觉得跟看见了鬼没什么两样。 宿七道:“听说门主渡海往蓬莱,所以我就跟着来了,以便为门主所用。” 姬无瑕一把拽着他抵在墙上,道:“少跟我放屁啊,你我多少年了,你说半个字我都分得出真假!” 宿七举着两手,作投降状,道:“门主,冷静。” 姬无瑕道:“到底怎么到这儿的?” 宿七是她在无回门里最信任之人,不仅仅是无回门的二把手,更是她患难与共的兄弟。 打从无回门建门之初,他就已经在了。 想当年,她行走江湖时,遇到宿七被人到处追杀,还是她给他救回来的呢。 所以后来哥俩儿就一同在江湖上谋事,宿七一直替她卖命至今。 宿七处事十分周全,且遇事十分冷静,话不多、做事牢,姬无瑕一直觉得他与阿绥的性子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只不过他为人处事江湖气更浓两分。 因着这份患难情谊和彼此信任,这些年无回门与药谷之间的消息传递往来,也都是他在负责的。 宿七道:“我就是得知门主去往蓬莱,久不见门主归,故而找到了这里。” 姬无瑕捏着拳头,道:“还跟我扯是吧。再给你一次机会,挨揍和老实说选一样,你要是选挨揍,揍完你还是得老实说!”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受了刺激,许多的事她都喜欢往一处想。 她想着,行渊师父的消息遍布天下,她又想着,以往她无回门的事他总是能够知道,关键时候还能靠她门中的渠道传信与她,姬无瑕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境,她眼神定定看着宿七,问道:“是不是行渊叫你来的?” 第1015章 好生交代 宿七没得再瞒,只好道:“是公子担心门主安危,故传讯让我等暗随门主。” 姬无瑕道:“还有谁来了?” 宿七道:“门主主辖的主舵兄弟们也来了。” 没等姬无瑕问下话,宿七赶紧又道:“门主千里迢迢来蓬莱,也不知会兄弟们一声。若是有什么事,只要门主一句话,兄弟们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姬无瑕本来有话要问的,被他一句话给说得心里怪热血的。她事先也不知道在来这一趟途中会发生那么多事。 姬无瑕想起自己要问什么了,又没来得及开口,宿七就再道:“方才那么危险,门主怎么不知道躲呢?” 姬无瑕道:“谁不知道躲?你当我很傻吗,难不成还要任由那马车从我身上压过去?” 她先前只是没有第一时间给马车让道罢了。 宿七道:“只要门主没事就好。既然如此,我便先退下了,门主有事再唤我。” 说着没等他溜,姬无瑕就又一把给他拽了回来。 姬无瑕道:“走这么快做什么?” 宿七张口正要说,姬无瑕一脸严肃又道:“你闭嘴,少给我打岔!你以为你噼里啪啦说一通,就能糊弄过去了吗?” 宿七僵了僵嘴角,道:“门主哪里话。” 姬无瑕道:“我问你是不是行渊师父叫你来的,你说是,那么你是我无回门的人,是我忠心不二的兄弟,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宿七:“……” 姬无瑕见他不吭声,她就一手亮出匕首,道:“说不说,不说我今晚就阉了你!” 她作势就要把匕首往他裤裆下扎去,宿七吓得连忙拦住,道:“门主冷静,冷静!” 姬无瑕道:“那你就好生交代!” 姬无瑕问他:“你是不是行渊的人?” 宿七一沉默,姬无瑕就晓得八九不离十了。 姬无瑕道:“你跟我是多年的兄弟过命的交情,你是什么时候听从于他的?” 宿七还是沉默。 姬无瑕吸口气,觉得有些不妙,道:“难不成,从一开始,你就是他的人?当年我救你于江湖仇杀,都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 宿七依然不吭声。 姬无瑕突然就炸了,匕首是收起来了,但在巷子里扒着宿七捶,道:“老子把你当兄弟,你这个叛徒!叛徒! “难怪他把我无回门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来都是你在从中作怪!” 宿七试图跟她沟通,道:“门主别打,有话好说,别打。” 结果他被姬无瑕捶得抱头,姬无瑕边捶边道:“什么你都跟他说是吧,一群兄弟们累瘫了睡一屋你说了吧,兄弟们去撒尿我给放风你也说了吧,兄弟们偷看女人洗澡我偷看男人洗澡你也说了吧。我不弄你弄谁,叛徒!” 宿七狡辩道:“没有,这些都没说。” 姬无瑕道:“那你都说了些什么?” 宿七道:“就是门里的一些事,以及门主的一些事。” 姬无瑕暴揍他,道:“我的事,我的事不就是以上说的那些吗!” 宿七都已经抱头蹲到墙角去了,道:“门主冷静,真的冷静。” 姬无瑕弯下身去,手臂往他脖前一横,把人卡住,道:“冷静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老子要废了你!” 两人在巷子里掐,当然宿七是完全被掐的那个。 等姬无瑕捶够他了,两人才一起在墙角边坐了下来。 宿七摸摸嘴角,摸摸眼角,抽了两口气。 眼下他虽然不至于被捶得鼻青脸肿的,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姬无瑕看了看他,道:“没看出来,你还这么能做戏,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宿七也很苦恼,道:“我也不想的,只是都是人手底下讨口饭吃的,出来混不容易,还请门主见谅。” 姬无瑕道:“我可救过你的命!” 宿七叹笑笑道:“那是知道门主初入江湖,侠骨热肠,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第1016章 一直在为她铺路 姬无瑕明白,既然一开始就是做戏的话,那就算不得她真正救过宿七的命。 她仰头后脑勺靠着墙,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觉得心情复杂又烦闷。 原来这些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行渊的眼皮子底下。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困苦窘迫,他都了如指掌。 可这些年她总是报喜不报忧,她向来都是给自己树立着江湖大侠的光辉形象,想必在他眼中,都是笑话。 姬无瑕埋着头,手里拿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圈圈,像只垂头丧气的鹌鹑。 宿七道:“门主也不用这么沮丧。” 姬无瑕抬起脸来,幽怨至极,盯着他道:“要是有个女的把你裆下几根毛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试试?” 宿七咳了咳,道:“也不是事事都事无巨细地汇报了,公子对门主的事过问得不多。” 姬无瑕道:“不多是多少?” 宿七道:“也就门内的一些事务,门主遇到些什么敌人,受伤与否。有时候门主几个月不回谷里,公子也会问上一问。” 姬无瑕默不作声。 宿七又道:“公子应是十分担心门主的安危。若是接了重要目标任务,需得汇报给他。” 姬无瑕手里的枯枝在地上重复地画了一圈又一圈。 宿七道:“门主还记不记得,咱们无回门刚建立之初的时候。那时咱们都是才入江湖不久的,没有名声,也没有阅历,门主一时兴起就创立了无回门。” 姬无瑕道:“什么一时兴起,我是经过周密的思考和计划的。那时候‘悦’在江湖上的名声多响啊,满江湖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仇家,都想请‘悦’去杀。 “咱们要是也能创一个响当当的组织,定能赚很多钱。而且那时候你不是也很赞同的嘛。” 宿七道:“是,可咱们是江湖无名之辈,无回门是创了,却一连好几个月都接不到一桩生意不是么,门主还得想法子养活几个兄弟,经常饿肚子。” 姬无瑕嘴硬道:“万事开头难,这个我当时就已经预料到了。” 宿七道:“无回门的第一单生意,是公子让交到门主手上的。” 姬无瑕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的树枝突然停了下来。 宿七道:“门主虽习了一身武功,可经验不足,江湖上有的是狡猾多端的人,好几次门主遇险的时候,是不是都碰巧半路杀出一帮人?” 姬无瑕当然记得。 她刚入江湖那会儿,隔三差五的就受伤,但是她并不沮丧,而是很庆幸,幸好她学的本事过硬,才能次次都化险为夷。而那些伤都是些皮肉伤不足挂齿,多挨几刀也就习惯了。 原来,挨几刀只是轻的,要不是有人暗地里看着,就她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后,姬无瑕闷声道:“当年,我半路救了你,你说跟我一起去寻我仇家,帮我一起报我的家仇。” 她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后来你到处去帮我打探那帮人的下落,得到了消息,其实,也是他给的消息,是吗?” 宿七手搭在膝盖头上,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消息遍布天下。否则,都过去了十几年的事,门主以为朝夕之间是那么好打探的吗?那是在门主出谷闯荡之前,公子就已经做好了。” 姬无瑕摸摸鼻子,鼻头一直有些酸。 宿七道:“公子一直在为门主铺路。今日被门主发现了,说真的,瞒了门主这么久,我亦有些不吐不快。回头公子罚我我也认了。” 良久,姬无瑕才憋出一句,还是那句:“你这个叛徒。” 只是少了幽怨,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 宿七不知什么时候就隐了,姬无瑕从巷口转出来,在街上走着。 依然是与之前一般热闹的夜色市井,依然是铺子的吆喝,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甜。 她却有些失魂落魄,埋着头,稀稀拉拉地踩着倒映在地上湿漉漉的自己的影子走。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有人吆喝着:“豆儿糖,新鲜的豆儿糖喽!” 姬无瑕蓦地停住脚步,转头望去。 第1017章 豆儿糖,要吃么? 见得那铺子里分门别类地盛着豆儿糖,因着糖心馅儿不同,各种颜色的都有,但外层都是饴糖一般晶莹剔透的。 铺子小二见姬无瑕从街对面走了过来,就笑呵呵地问:“客官要买豆儿糖吗,想买什么口味的?放眼整个京都,就我们家口味最为齐全!” 姬无瑕看着那些圆溜溜的豆儿糖,道:“各种都来一点。” 于是小二就拿着油纸袋,给她各种都装了一些,买了一袋。 她拿着油纸袋,又继续往前走。 等走完了这条街,回过神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四下望望,才想起来是不是该回去了。 好歹也是出来遛了几天的,姬无瑕已经将这京城的大概布局摸得个七七八八了。 到了下一个街口,姬无瑕就择了回府的方向,往前走。 她一个糙汉形象,手里抱着个油纸袋,大约是情绪使然,走得个凄凄惨惨的,活像个没人收留的流浪汉一般。 街上行人愈渐稀疏,来往行人总忍不住朝她多看两眼。 她抬起头,一眼瞪了回去,凶神恶煞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屎打出来!” 这流浪汉发起疯来谁敢惹? 于是行人都匆匆忙忙地走过去了。 姬无瑕也就继续凄凄惨惨地走自己的路。 回去的路也不远,不知不觉就到了巷子口。 她一头钻了进去,还没走多远呢,不经意抬头,却整个人忽而震住了。 只见前面正有人也往这巷子口走来,提着一盏灯,淡淡灯火掩映着那满身清雪霜寒的气质。 不是行渊是谁。 他亦看见姬无瑕,停了停脚步。 姬无瑕一路上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他,眼下看见他,忽觉鼻头的酸涩一阵盖过一阵,她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行渊朝她继续走来,拉近些距离以后,约摸是见着她有些异常,便又停下了。 一时谁都没说话。 后来还是他先开口,道:“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慢吞吞地往前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朝他靠近着。 也不知是呵出的白雾迷了眼睛还是怎的,越朝他走,她反而越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了。 眼前花蒙蒙的一片,就连他手里的灯,也变得昏昏模糊。 姬无瑕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油纸袋的袋口往外翻卷两下,然后两手捧着送到他面前,问:“豆儿糖,要吃么?” 行渊顿了顿。 他见她仰着脸,不管她怎么乔装,她那双眼睛永远是那么清澈明亮。而眼下,她望着他的眼里湿光水亮,厚厚沉沉,随时都快要夺眶而出。 她的声音也不同以往的爽快,而是有股压抑着的鼻音,嗓音细细的。 行渊垂了垂眼帘,看着那油纸袋里,颗颗饱满晶莹的糖豆儿。 他伸手往里拈了一粒,姬无瑕眼眶里的水光倏而坠落开,眼前陡然就亮开了。 她终于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模样,以及他手里拈着的糖豆儿,又道:“这是蜜枣口味的。” 话说完,她就眼巴巴地看见行渊将糖豆儿放进了嘴里。 以往他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每每她从外面带些稀奇的零嘴儿回药谷,杳儿不怎么爱吃,凌霄师父和薛圣偶尔会嫌弃地吃两嘴,他更是碰都不碰。 她献宝似的把自己喜欢吃的捧到行渊面前,道:“行渊师父,这个好吃,你尝尝呗。” 行渊道:“你喜欢,你多吃点。” 可现在,她看着他吃了。 鼻头的酸涩上下蔓延到眼眶和喉咙里,她使劲往下咽了咽,问:“好吃吗?” 行渊道:“太甜。” 姬无瑕道:“这是糖,当然甜。” 他转身道:“回去了。下次不要这么晚回。” 他什么都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说。 但是心里又都很清楚。 姬无瑕跟着行渊,照例是从小门进的。 进门以后,他关起门来,终于才道:“你今天这副乔装,不太适合难过。” 姬无瑕一边心想“完犊子了,真是什么丑态都让他看见了”,一边又忍不住抬头问他:“有那么丑吗?” 话音儿一落,她就愣在了当场。 行渊伸手来,拭去了她眼角湿痕。 这一拭不得了,她泪如泉涌似的。 姬无瑕晓 第1018章 也太有个性了些 后来行渊拭不完了,只好道:“哭什么,你不是已经把人打了一顿了?” 姬无瑕吸了口气,道:“行渊师父,你之前不是说,我救了你,可以慢慢想我要什么,还作数吗?” 行渊道:“想好了吗?” 姬无瑕抽着气道:“等我要的时候,我会跟你提的。” 行渊道:“可以。” 最后两人便走在小径上,往内院去。 一路无话,姬无瑕垂着头,从油纸袋里抓出豆儿糖含在嘴里,确实,满口香甜。 为缓解有些僵硬的气氛,姬无瑕问道:“你还要来点这糖么?” 行渊道:“我不吃。” 姬无瑕就又抓了一颗放进嘴里。 走了一会儿,她忽又问:“我这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 行渊道:“乔装出门是为必要。” 姬无瑕心想,行渊以往从来都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的,可现在他竟然回避了,说明她此刻的样子确实特别特别丑。 姬无瑕正沮丧,这下嘴里再甜,她心里也有点苦了。 行渊又道一句:“不是特别,有点难看,但无妨。” 姬无瑕一听,他还不如回避她的问题呢。 今晚这豆儿糖着实买多了,她一人哪吃得完,回去以后分给院里的侍女们,连阿绥也被她按着头吃了几颗。 白天芫华来的时候,也不免被她喂了几颗。 姬无瑕虽然知道自己乔装得很丑,可后来她每每要出门的时候,也还是照样乔装,一点不含糊。 而且每回模样都还不同。 这厢,有人把消息传到了皇后跟前,道:“大殿下府上,我们的人潜不进去,盯了多日,也无甚异常。只今晚,大殿下亲自出去接一人。” 皇后道:“什么人?” 线人默了默,道:“是一名样貌丑陋的男子。” 皇后也默了默,道:“可有什么异常?” 线人道:“两人交谈了片刻,便一同回府。至于谈话内容,属下不敢离太近,故听不清。” 不仅仅是皇后这里,还有朝中各家派暗哨盯着的,也都把同样的消息传了回去。 良久,皇后道:“想来是他的门客吧。” 但后来,这些盯着的人就发现,大殿下府上的门客也太有个性了些,其貌不扬中有带着点丑陋,举止粗鲁中又带着点惊世骇俗。 有时候那些暗哨盯着盯着,就发现他们把人盯丢了。 正四下寻找呢,姬无瑕站在他们身后,跟着四下张望寻找,粗声粗气道:“兄弟,找嘛呢?” 几个哨子吓一跳,回头看见她时,神色更加怪异,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道:“就附近经过。” 姬无瑕道:“我也附近经过,见你们在找什么,还以为丢钱了呢。” 说着她就一手搭着个哨子肩膀,把两人扒着走,又道:“相逢即是友,走着,跟我喝酒去,这顿我请!” 两个哨子对视一眼,想着是从大殿下府上出来的人,说不定能从他口里套出点东西,就十分配合地去了。 结果这一通喝下来,三人是相见恨晚,就差称兄道弟了。 那两名哨子酒劲儿上涌,醉醺醺的,跟姬无瑕道:“若非你与我们各为其主,咱们做兄弟又何妨!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不由痛心疾首。 姬无瑕亦是痛心疾首,道:“我何尝不想,可终究是替人卖命身不由己,兄弟都懂,都懂!英雄不问出处,来,干!” “干!” 随后哨子又道:“兄弟你既不问我们,还请我们喝酒,那我们也不是不讲义气的人,我们自也不多问你!” 姬无瑕道:“多条朋友多条路,以后道上见了面儿,也好留个情面!” 今儿跟这两个哨子喝,明儿跟那两个哨子嗑,短短几天时间内,姬无瑕就把府邸外盯梢的那些线人给交了个遍。 有的嘴严,套不出个什么,有的嘴松,姬无瑕一顿酒饭就知无不言。 姬无瑕把京城里各家的情况从他们嘴里摸了个遍,甚至于还有线人想给她介绍,要把她拉到他们那边去做事。 就算共事不成,以后见了面也好多多关照。 也有线人被姬无瑕点醒,决定去闯荡江湖或者回老家,当天人就走了。 第1019章 没干好差事 消息传到皇后这里,道:“娘娘,大殿下府外的那些线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皇后道:“如何不对劲?” 来人道:“撤走了一些,还有一些,与大殿下府上的门客打得火热,都倒戈了似的。” 夜色中,姬无瑕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府邸西侧小巷墙角。 墙角阴影里,有两名暗哨。 从他们所在的角度,这里是最佳盯梢地方,好隐蔽不说,还能将府邸的正大门和侧后门巷子都监视住。 她甫一出现,两名暗哨立刻察觉到,当即转身,按住暗藏武器,蓄势待发。 姬无瑕道:“你们是容家干事的吧?” 暗哨盯着她,一言不发。 姬无瑕又道:“跟我去喝口呗?” 两人丝毫不为所动。 姬无瑕十分懒散地蹲在地上,唏嘘道:“先前叫朋友们来喊你们一起吃饭喝酒,你们都不去。后来才晓得你们是那什么容家的人,容家家教甚严,训练有素,还油盐不进是吧。” 暗哨并不认得她,因为她又换了一副面孔。 暗哨问道:“你是何人?” 姬无瑕抬头看他们道:“交个朋友吧?” 两个暗哨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已然有了决断。 这人既然知道他们是容家的,就说明是有备而来,如此,怕是不能轻易放他回去。 遂,两人出其不意,突然朝姬无瑕出手。 就在那先一瞬,姬无瑕倏而起身,手往小腿上一顺,跟猛地蹬腿扑来的野豹子似的,身法快极,挥手往两人身前一抹。 那两人连武器都没来得及亮出,一切都静止了去。 姬无瑕手里的匕首滴答一下,落下了一滴血。 而两人的脖子上,赫然一道血痕。 空气只静止了片刻,两人就没个声气地倒了下去。 姬无瑕在他们衣服上擦了两把匕首上的血迹,道:“油盐不进,那就只有出了呗。” 只不过出来的不是油盐,而是血。 这时,有两三道黑影从小巷的墙头翻了过来,立在姬无瑕身后。 姬无瑕回头看了看他们,是来给善后的,只是她动了动眉头,道:“阿享,怎么是你带人来,宿七呢?” 那名叫阿享的答道:“七哥最近不负责暗随门主了,所以换了我来。” 说着他就招了招手,身后两名黑衣人迅速上前,把两具尸体弄走。 姬无瑕手里还拎着匕首蹲在地上,闻言不解道:“他不是干得好好的吗干嘛要换人?” 阿享显然有些言辞闪烁,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旁边拖尸体的一人就小声道:“七哥没干好差事。” 阿享一脚踹过去,道:“多嘴。” 姬无瑕就一脚踩住尸体的衣角先不让他们搬,得先把话说清楚,道:“没干好什么差事?” 另一人只好闷头闷脑道:“说是跟着门主时被门主给发现了。” 姬无瑕道:“就这?” 她把匕首插回刀鞘里,又道:“我武功比宿七高,能力比宿七强,他被我发现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要是连他我都发现不了,那干脆他来当门主好了。” 小弟小声附和道:“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姬无瑕看他们一眼,道:“还有你们,老子一出门,就晓得身后跟着群尾巴了。” 说完,她撑着膝头站起来,转头就走了。 阿享带着小弟们也利落地把现场处理干净,然后隐退了去。 白天的时候,行渊到院里来时,姬无瑕正坐在廊下,将她那匕首拔出来,仔细又宝贝地看了又看,擦了又擦。 她抬头看见行渊,一下子就想起这匕首的来源,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出门来接自己的事,连忙把匕首收好,有些紧张起来。 但她不能退缩,紧巴巴地对莲房道:“再拿一个团垫出来吧。” 随之行渊在她身边坐下。 莲房送上茶来,姬无瑕就手忙脚乱地给他斟茶。 只是她毛毛躁躁的,茶还没斟好,茶杯先碰翻了。亏得行渊动作快,及时把茶杯扶住,又从她手上接过了茶壶,道:“我来。” 第1020章 容家 姬无瑕只好把茶器交给行渊,他斟好了茶她只管喝。 她啜了两口茶,不由偷瞄他一眼,开口问道:“行渊师父,宿七去哪儿了?” 行渊不言语。 姬无瑕又道:“我有事找他。” 行渊道:“有什么事找他?” 姬无瑕道:“就是我要叫他去帮我打听消息。” 行渊道:“其他人不能帮你打听消息?” 姬无瑕挠挠头,道:“行渊师父,虽然他是个叛徒吧,可我也把他打了一顿了。虽然他最开始是你安排来的吧,可他在无回门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已经是我无回门的人了。” 她又道:“行渊师父,你就把他还给我吧。他跟着我我都用习惯了。” 姬无瑕心想,她都如此恳切地请求他了,结果行渊师父还是不为所动,可见他真是一个非常难搞的人。 行渊没松口,姬无瑕还是有点低落的。 随后他先起身离去,走的时候忽地对她道了一句:“容家的人以后少碰。” 姬无瑕晓得什么都瞒不过他,道:“我又不管什么容家不容家的,他们整天盯着进出都不方便。眼下那些线人全撤走了,还清静些。” 她望着行渊的背影,又道,“行渊师父,容家有那么厉害吗?” 行渊道:“皇后便出自容家。” 阿绥要跟着走,被姬无瑕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虚张声势地道:“那个阿绥,一会儿我要请你去帮我买点东西,你先留下来,容我跟你慢慢说。” 阿绥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还能再虚假一点么。 一看她就是憋着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等行渊走出院门以后,姬无瑕才对阿绥道:“那容家有这么嚣张吗,其他家好像都盯着他们行事。” 阿绥道:“方才公子没有说得很清楚,蓬莱历代的皇后都出自容家。” 姬无瑕有些咋舌,道:“难怪之前探到的关于容家的消息很少,并且他们都有些避讳,照这么说,容家算得上是一个超级世家大族了。” 阿绥道:“这么说也毫不夸张。” 姬无瑕想了想,问道:“皇后既然不是行渊师父的母亲,那他的母亲是不是也是容家的人?” 阿绥笑了笑,道:“这些事知道得太多,对姬姑娘而言也不是好事。” 姬无瑕摆摆手,道:“不方便说就算了,就当我没有问过。” 阿绥随后也离开了,留下姬无瑕自个坐在廊下想,她过往的事情,行渊都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而关于他的过往,她却是一无所知。 也不是出于一种非要公平的心态,只是他的过往人人讳莫如深,她不知道他曾经历得多艰难,才养成了如今这般冷冷清清的性子。 今日行渊虽然没有松口要把宿七还回来,可姬无瑕发现,等下次她出门时,随她的人已经又换回成宿七了。 后来姬无瑕在街上遇到一个老头,当街站在铺子前叉着腰跟铺子里的人吵嘴。 姬无瑕凑过去一瞧,那老头穿得倒还体面,一嘴的白胡子,精神头好,跟铺子小二争得胡子直抖的。 老头道:“我买你九十八文钱的东西那就是九十八文的东西,你作甚非得要凑我一百文?你这是强买强卖!” 店铺小二也是面红耳赤的,道:“也就两文钱的东西而已!你这老头,九十八文都买了,还差那两文钱吗?一百文凑个整儿不好吗?做生意不都是这样!” 老头气冲冲地叉着腰道:“我就是不想要那两文钱的东西!我只要我自己买的,你强塞给我的我就不要!” 这一吵闹,引来了不少街边的路人。 有说老头太计较的,也有说铺子做生意太奸的。 姬无瑕听了两耳朵,关于钱这个东西,这可太能引起她的共鸣了。 她道:“别说两文钱了,就是一文、半文,那也不能随随便便稀里糊涂地给花掉了。关于钱的事儿,能这么草率马虎吗?” 老头一听有人帮衬,非常赞同,激动地合掌道:“这位小兄弟说得再对不过的了!这不仅仅是两文钱的事,这更是对钱的执着和态度!” 第1021章 志同道合 姬无瑕心里不能再赞同,对店小二道:“那可不是!做生意不能这么做,这两文钱人家不想买,你得还给人家。” 最后店小二说不过,只得把两文钱还了,把多出的一点东西收了回去。 老头买了东西,又得回了那两文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走到街对面去,当着那小二的面把两文钱放在一个乞丐的碗里。 老头回头对店小二道:“我施给乞丐也不给你!”那小二脸都气青了。 姬无瑕正要走,老头对她道:“小兄弟,喝杯茶去?” 姬无瑕看了看他,他又道:“我请!” 姬无瑕爽快地答应道:“我那不去不行了。” 于是老头领着她到了附近的一座普普通通的茶楼,进去招壶茶,听段说书,好不惬意。 老头子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吝啬?” 姬无瑕摆摆手,道:“自己的钱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哪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花。” 老头拍拍桌道:“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姬无瑕道:“我看老爷子挺体面,是干什么的呀?” 老头道:“我卖布的。要是有客到我这来,要几尺几寸那就是几尺几寸,绝不多裁强卖的。要是不小心裁多了,那也是我的过错,多的就算是赠的。” 姬无瑕一听,道:“嗯,你是个耿直的。” 老头爽朗道:“我这辈子就这性儿,别人都说我不懂变通,倒是小兄弟你理解我。” 这一老一少在茶楼里嗑起来,就觉十分的志同道合,很多观念想法更是不谋而合。 老头不由唏嘘感叹:“要是早个几十年遇见小兄弟你,我们说不定能成为好兄弟!” 姬无瑕也跟着唏嘘:“早个几十年啊,那时我还没投胎呢。” 老头拍桌哈哈大笑,道:“你这小人儿,实在有趣!” 姬无瑕问:“老爷子今年多大了?” 老头凑过来,道:“你猜我多大。” 姬无瑕道:“也就七十吧。” 老头笑得更甚,道:“那你可猜错了,老头我今年九十三了。” 姬无瑕见他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由衷道:“不骗你,这可真是看不出来。” 老头像个顽童一般笑哈哈道:“我有个长寿的秘诀你听不听?” 姬无瑕兴致勃勃道:“说来听听?” 这种事虽然离她还很远,但是她觉得提前学习学习经验也不错,等将来再传授给行渊师父,那他不就也能长寿了吗? 老头道:“那就是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有乐就享,有气就发。千万别憋着。” 姬无瑕一想,行渊师父办不办得到她不知道,但她都不用学不就已经会了吗? 姬无瑕便也拍桌大笑,道:“那都不用说了,我以后起码能活九十九!” 老头道:“这就是臭味相投没差了。” 老头又问道:“这茶楼里的烤蟹子你要不要尝尝?这可是他们家的招牌。” 姬无瑕爽快道:“那就尝尝!” 老头就招来店小二,吩咐道:“把你们这的烤蟹子来一盘!” 很快,店小二捡了一盘烤蟹子来,姬无瑕见着那蟹腿又肥又壮,蟹壳花白相间甚是可观。 老头不客气地拿起蟹腿就掰开来吃,吃得津津有味胡子直抖,道:“小兄弟别客气,我请,不够再叫。” 姬无瑕也就跟着拿了蟹腿开啃,也吃得津津有味。 老头抹抹胡子,边吃边问:“一会儿小兄弟打算何处去?” 姬无瑕道:“随便逛逛。” 老头道:“戏楼你去逛过没有?” 姬无瑕道:“还没有。” 老头道:“那一会儿吃饱了我带你听戏去。” 姬无瑕答应下来道:“妥。” 老头又一阵畅快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没戒心,就不怕我是个坏人,要把你拐了去?” 姬无瑕道:“就凭咱们对钱的尊敬,要是坏人,那也是个兢兢业业的坏人。何况我拐人也在行。” 老头高兴得不行,道:“今天你我怕是不做忘年交都说不过去!” 第1022章 他什么人? 在茶楼里吃了烤蟹子,老头又叫了两样招牌好菜,两人吃得十分尽兴。 姬无瑕不由点评道:“这茶楼看起来不气派也不显眼,可这里的吃食竟比虎头门那边的观崖楼还要好吃。” 老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观崖楼都是给那些慕名而去的人准备的,像我这种在这地方生活了快一百年的糟老头,当然还是在这种老旧的茶楼里才能尝到地道的味道。 “这茶楼,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来,而今茶楼的掌柜都已经是祖孙三代了。” 姬无瑕道:“原来如此,看来还得找老爷子做指引才能到得这好地方!” 当下两个吃饱喝足,出了茶楼,老头就引着姬无瑕往戏楼去。 姬无瑕道:“你都请了我吃喝,那玩乐我请!” 老头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道:“有来有往,方能长久,甚好!待会儿去了地方,我点的戏保准你觉得好看!” 那戏楼也安了好些年头了,里面很有种悠然惬意的况味。 姬无瑕跟着老头去混了下半日,出戏楼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一老一少还一路回味不绝。 到路口的时候,老头笑呵呵道:“小兄弟,我要回家吃饭了。” 姬无瑕也道:“我也要回家吃饭了。” 于是两人就此分路,各回各家。 老头问她:“你明天有空不,我带你去抓大螃蟹。” 姬无瑕答应道:“如此甚好!” 老头道:“那可约好了,明个上午咱们就在这路口见。” 姬无瑕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那老头,见他虽年纪大可背影丝毫不显佝偻老态。 诚然,今日跟这老头玩得,比这些日跟这里的其他人都畅快多了。 她走在回府的巷子里,宿七从另个巷道拐过来,跟在姬无瑕身后。 姬无瑕道:“怎么样?他什么人?” 宿七道:“查了,那老者身上穿的衣料,是明德布庄的料子。他是明德布庄的东家,下边也是子孙掌家。” 姬无瑕道:“没别的了?” 宿七道:“暂没查出别的。” 姬无瑕道:“看来真是路上偶遇的一个有趣老头。” 回到府里,行渊在等她回来用晚饭。 见她兴冲冲的样子,行渊问:“今日可高兴?” 姬无瑕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又有些闪烁,道:“在路上遇到个老头,一起去茶楼吃了东西,又一起去戏楼看了戏。” 行渊虽知道她今日是跟一位老者在外游玩,可也没亲眼见过那是位什么样的老者。 想来这不足为奇,她在外面,不论男女老少,向来是皆能与她交往。 在她回来之前,行渊就已收到消息,那老者是明德布庄的老东家。 明德布庄是京里的老布庄,世代贩布,尽管生意好,在京都却无别的分号,只一家。 许多京中显贵都喜欢去明德布庄选购布料。 姬无瑕又道:“明天我们约好了去抓螃蟹。” 行渊不置可否。 姬无瑕道:“等我把这京都城都熟了,下回行渊师父闲下来,我便知道带你去哪里玩了。” 见他神情淡淡,她又道:“不过行渊师父不喜欢游玩,应该也不会同我一起去的吧。” 这么说来,她还有些许失落。 过了一会儿,行渊道:“等闲下来了再说。” 姬无瑕一听,立马兴奋起来,道:“你会去吗?” 行渊道:“好好吃饭。” 翌日,行渊有事忙,姬无瑕自己去了约定好的街口。 街口边停着一辆马车,老头坐在马车里等,大老远就扒在窗口朝她挥手,喜形于色道:“小兄弟,我在这里!” 姬无瑕行走江湖,也算阅人颇多,他那一脸高兴,可不是装出来的,眼里都是顽童一般兴奋的光芒。 姬无瑕爬上马车,道:“我以为我来得算早的了,你怎么能比我还早呢。” 老头立马让车夫赶路,道:“快走快走,我们快些去还能赶上涨潮呢!” 于是马车一路往内海的海边赶去。 第1023章 要不你挑一个呗 蓬莱的京都并不真正地临海,这内海只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湖泊,和大海相比不值一提。 只不过在京都里观这内海,却也一望无际。 马车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姬无瑕下来一看,见岸边停泊着不少的船。 有大船也有小船。 老头拉着姬无瑕就往岸边走,兴冲冲道:“快些,赶快些。你看他们打渔都回来了!” 今天天气晴朗,云层里隐隐有金色的阳光透下来。 两人到那岸边,老头就教姬无瑕怎么找螃蟹。 老头问:“小兄弟,你怕不怕冷啊?” 姬无瑕道:“开玩笑,你都不怕,我会怕吗?” 老头哈哈大笑,道:“以往冬天我可都是能赤脚在这水里走的!” 姬无瑕道:“我也可以!” 老少两人脱了鞋袜就去赶着潮,抓螃蟹捡贝壳,收获满满。 姬无瑕抬起头,见着这整个一段海岸线上都没什么人,不由道:“老爷子,这里这么多东西可抓的,怎么没几个人来呢?” 老头道:“嘿嘿,寻常百姓可都去虎头门那边玩去了。” 日近中午的时候,两人拖着竹瓮往回走,老头道:“走,到船上去,把今天弄来的都炖了!” 回到岸边,老头径直就引着姬无瑕往停泊着的最大的那条船上。 姬无瑕咋舌道:“这船不会是你的吧?” 老头回头,笑得白胡子直抖,道:“我丨操劳了一辈子,买条船不过分吧?” 姬无瑕道:“过什么分,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她一边登船一边又问,“卖布很赚钱吗?” 老头道:“那要看卖的什么布,要是别家都没有的就我家有,那就很赚钱。” 上了船,立即有人来接竹瓮,拿去料理做午饭了。 老头带着姬无瑕进厅室,厅室里烧着火炉,他指着边上的软椅道:“快坐,烤烤你那冻得通红的脚丫子。” 这厅室光线敞亮,面向海那边有一排窗,几扇窗户打开,姬无瑕坐在软椅上,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海晴的光景。 姬无瑕道:“你的脚不也冻得通红的。” 老头坐过来道:“可我这脚跟老树皮似的,与你这丫头的脚丫子可没法比。” 姬无瑕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烤着脚,道:“嚯,一时大意,没想到是从脚开始暴露的。” 老头哼哼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也不看看老头我今年多少岁了,就你这年纪,我吃过的米都够你吃四辈子的。” 姬无瑕也懒得再换声了,用了本来的声音瞅他道:“所以你一开始就发现了?” 老头自得道:“可是当然。我一生阅人无数,岂有看差了的。” 而后他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又道:“丫头,我跟你说,我有一大群的孙子,没成亲的至少也有八九个吧,我瞧你跟我投缘,要不你挑一个呗。” 姬无瑕嫌弃地歪身躲开,唏嘘道:“我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却想当我爷爷。” 老头哈哈大笑,道:“我那些孙子不成器,我想着万一你眼瞎了瞧上一个了呢。” 他不死心,又道:“不过孙子你要是没瞧上不打紧,我还有一堆的外孙,京城里各门各户的都有,没成婚的至少也得有个十来个吧,你再挑挑?” 姬无瑕道:“我不喜欢凡人,我喜欢天上的神仙。” 老头哆道:“还喜欢天上的神仙,那天上的你够得着吗?我孙子又不丑,来议亲的都踏破了门槛哩。” 吃了午饭以后姬无瑕就要动身离开了,老头道:“现在还早,你再陪糟老头钓会鱼嘛。” 姬无瑕道:“你这老头居心叵测,我不钓了。” 老头唏嘘道:“我不提了,不提了成不成?你不干就算了,我再也不提了。” 姬无瑕这才又留下来,老少两个去甲板上钓鱼。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到傍晚的时候,甲板上上来一人,恭敬唤道:“爷爷。” 姬无瑕正跟老头比赛看谁钓得多,闻声齐齐回过头来,就见得一男子,身姿颀长,锦衣玉冠,十分整齐,且剑眉朗目,五官立体分明,好不俊逸。 虽然她见过的俊俏儿郎也很多,可眼前这人不论是容貌还是沉稳的气质,那都是人中翘楚。 第1024章 背后的东家 老头得意地看了看姬无瑕,道:“怎么样,我这孙子还不错吧?” 但是吧,人中翘楚她又不是没见过,仙人之姿她现在也朝夕相处啊。 姬无瑕反应过来,呲嘴道:“你这老头太狡猾了吧,你还偷偷把你孙子叫来!” 老头连忙道:“我可没叫,是他自个要来的!” 那男子就笑笑,道:“爷爷在外一天了,四处寻不到人,所以才找到这里来。” 老头对姬无瑕道:“你听吧,我没乱说吧。” 老头又对男子道:“既然你来了,就把这几条鱼拿去烤了吧,今个不回去吃饭了,就在船上吃。” 男子应了一声,过来拿鱼。 姬无瑕放下鱼竿,就起身要走,道:“天色不早了,你不回去吃饭,我却是要回去吃饭的。” 老头见状,一把拖住她衣角,唏嘘道:“不行不行,你不能留下我一个在这吃。” 姬无瑕道:“你不是还有你孙子陪你嘛。” 老头道:“孙子哪有你这丫头懂我!吃了再走!何况这里回城那么远,等你回去,早就过饭点了!” 那男子也很无奈,一再对姬无瑕心怀歉疚,道是他爷爷给她添麻烦了。 姬无瑕虽然没有摘下乔装的行头,可老头一直叫她丫头,男子约摸也是有阅历的,丝毫不足为奇,便唤她一声“姑娘”。 他还道:“姑娘莫忧,老爷子贪玩好耍,姑娘若是不愿,我是万万不会强人所难的。稍后便将姑娘送回城去,还望姑娘海涵。” 姬无瑕见他这个人还比较有涵养,就马虎地应了一声。 天色晚了,姬无瑕还没回来,行渊在家等,宿七派人传了消息回来,道是她晚饭不回来吃了,在那船上吃过了再回来。 行渊道:“她一整日都在那里?” 来人回道:“正是,我们整日守在旁的船上,没有发现异常。门主也时不时在甲板上现身,下半日都在与那老者一同钓鱼。就是……” 行渊看他一眼,他又如实道:“就是在傍晚的时候又到了一人,好像是那老者的孙子。而且,而且那老者试图撮合他孙子和门主两个人。” 话一说完,场面就是一阵安静。 小弟话回完了,他就默默地退下去了。 随后行渊起身往厅外走,吩咐府里的人道:“备车。” 刚走出厅门,就见阿绥急匆匆地回来。 阿绥素来是个稳重的,可今日有些不同,极少见他慌忙成这样。 见了行渊,阿绥的神情十分凝重,行渊道:“明德布庄祖上三代都查清楚了?” 阿绥点了点头,道:“那布庄老东家确已年迈,极少在人前露脸,可据查到的消息,近来他受了寒,正休养在家。” 行渊大步往门口走,经过阿绥身边,阿绥立马快步跟上,又道:“还有,明德布庄,东家转东家,最终的背后是容家的产业。” 行渊上了马车,阿绥还在边上等着示下。 片刻后,行渊伸手,从车窗里递出一样东西。 阿绥见状,连忙双手接过,那分量重逾千斤。 那是一枚印信,多少年不曾用过的亲王印信。 他曾是蓬莱最年轻的王爷。 一旦用了它,便是认回了自己的身份。 行渊的声音从车里传来,道:“去替我,请遗诏。” 阿绥神情肃穆,垂头应道:“定不辱使命。” 行渊吩咐车夫:“走。” 马车一走,原本安宁的府邸里顷刻间仿佛风起云涌,再也回不到安宁,那暗潮全都跟着涌去。 阿绥立刻乘车往相反的方向前去。 今日随公子面见了朝中老臣和皇帝留给他的旧部,手持遗诏的老太监一直等着他去请诏,可阿绥知道他志不在此,一直未曾应允。 如今大半个朝堂都在等着他回朝。 容家若是当真敢对他身边人下手,那怕是走了最错的一步棋。 第1025章 她人在何处? 那容家确实狡猾如斯,竟能避开他们的重重眼线。 只不过,他们虽然能在京都布满自己的人,可到底在外许多年,对这京里的人事摸查得并不十分透彻。 就比如那容家的幕后老家主,算算年纪,如今差不多已经九十多岁,更是数十年未曾露过面了,外人皆不知其真面目。 别说外人不知,甚至连他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 哪怕这人就在你面前,你都丝毫联想不到他的身份地位。 所以在京的线人才一时半会没能查得透彻。 谁又能想得到,此次竟然绕了这么大个弯子! 阿绥收到这一消息时,都觉心惊肉跳。 那人能与姬无瑕这么投缘,哪里是凑巧,分明是早已经把姬无瑕的性情都摸透了,才会这般投其所好。 说明这阵子姬无瑕在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姬无瑕怎么可能斗得过这样一号人物? 此事必须得由他家公子亲自出面,方才会有转机。 行渊的车马到海岸边时,夜色已然如浓墨一般铺陈了下来。 岸边停泊的船只,黑漆漆一片,唯有当中最大的那一艘船上,还灯火明然。 行渊下了马车,径朝那水岸边走去。 四周潜伏的护卫见状,全都第一时间现身,拔出柄柄寒刀。 只是行渊视若无睹,脚下也丝毫未停。 与此同时,从暗夜里涌来一批暗影,纷纷与那些护卫对上。 海边风声阵阵,剑拔弩张。 风吹拂着他的衣摆,他人仿佛比这凛冬还要冷冽。 船头上有人及时出声道:“都别妄动,请他登船。” 行渊便踩着步梯登上了船,整个人呈现在船上的灯火里,身影深邃。 他拂帘进了厅室。 厅室里,老头正烹茶来喝,满室融融暖意与茶香。 而老头也全然褪去了白天时候的顽童模样,而是一副历经风霜与沧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定神闲之态。 他便是容家背后的老家主。 行渊淡淡扫视了一眼,直接问道:“她人在何处?” 老头道:“没想到竟能让你亲自前来,看样子那丫头于你而言倒有两分分量。” 说着他就多斟了一盏茶,朝对面的行渊推了推。 行渊神情都变了,变得异常阴鸷,盯着老头的眼里却是寂然的,但越是这般,越是能在人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掀起惊涛骇浪。 他道:“不说吗?” 老头亦是看着他,道:“我与她投缘,甚是喜她。只是她不愿在我这久留,所以用过饭以后,我就让十六送她回去了。” 顿了顿,又道:“你来晚了一步。想是路上错过了。” 行渊转身便走,老头道:“你我已许多年没见,而今见了面,也是为的旁人,就再无一句多余的话说了吗?” 行渊步子一停,道:“你也知多一句都是多余。” 可他还是又道:“以前是何结局,不一定而今也是一样的结局。” 他边说着,边缓缓回头,看着老头,以往冷静的表象下何尝不是一副要嗜血吃人的样子,但他声音依然平静冷淡:“她若有何差池,我会让你容家满门皆丧。” 说罢他便抬脚往前走,转身那一瞬,老头面上形容忽而多了两分苍颓,道:“你身上也流着容家的血脉,你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嫡外孙。” 他对着行渊背影,再道:“如今重逢,连我这外公都不认了?血脉之亲在你眼中也只是虚无吗?” 回应他的也只有行渊的背影,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甲板上。 行渊下了船便往回走,他的人立刻也收势紧随着他。 船上的人见着他离去,进厅室禀道:“主人,他已走远了。可要派人跟上?” 老头沉吟片刻,眼里清明得很,道:“随他去吧,这一路上莫将他逼狠了。而今的他,可不比当年的他了。” 身边人应道:“是。” 老头独自斟茶饮茶,忽又低叹:“孙儿辈中,我最欣赏的一个孩子。容家子孙,无一人能有他一半之才。只可惜,与他娘一般,固执,反叛。 “这样的人,有太多自己的想法,终究是不能够为家族效力的。” 身边人道:“家主说得是。” 许久,老头又道:“容家不是他一人的容家,而是整个蓬莱的容家。” 第1026章 心里敞亮开 行渊知晓,姬无瑕定然是没回府的,否则哪怕是他与她半途错过了,也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他才离开海岸边,各路人马就照他的吩咐在全城各道城门、各个出入口去打探下落。 素日里他沉寂在整个京都城里的眼线都在瞬息之间活了起来。 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近一个时辰以内各处地方的可疑之处都汇总筛选出来,并汇报给行渊。 果真,就在半个时辰以前,一辆马车从海岸边驶走,却并没有回城,而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驶出了南城门。 等行渊赶到南城门时,城门已经关了。 守城的人叫不应,也不愿开城门,非得要上面的批文方才肯。 行渊让人去将上面的将军给扒了过来。 那将军原本在家脱了衣服正准备搂着妻子上床睡觉,被硬生生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衣服也来不及穿,直接弄到了城门口,丢在行渊脚下。 将军摔得个狼狈,呲牙咧嘴正要开骂,可抬头看见是行渊时,也不知为何,冷不丁冻得直哆嗦。 行渊道:“打开城门。” 那将军方才一边骂下属一边命他们立刻开城门。 城门一开,马车便飞奔了出去。 在此之前,行渊的暗部已经陆陆续续先行翻越城墙而出,先行探路去了。 马车的车辙印在化了雪的泥泞路上十分明显,暗部通过观察车辙印的深浅和着力痕迹,便可知车上一共坐了几个人。 暗部飞快往前去,首领向行渊回道:“车上包括马夫有三人。宿七他们也不见了,应该是暗中跟随着姬姑娘的。” 行渊道:“沿途找找看有没有留下记号。” 如果宿七他们在追踪,沿途留下记号是必然。 此前,姬无瑕在船上用过晚饭以后,老头没留她,就让孙子用他的车载姬无瑕回去。 那孙子名字她不知道,他也十分谦逊温和,道:“姑娘叫我十六便好。” 姬无瑕问:“你是家中徘徊十六吗?” 他应道:“正是,孙子辈排行十六。” 孙子都排到这个数儿了,那得是个多大的家族。 路上说起他下面还有些弟弟妹妹,老爷子的曾孙子也有不少。 姬无瑕不由想,这等家族,在整个京都城里恐怕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又审视起他的衣着仪容、言谈举止,他越是这般有修养,姬无瑕心里便越是提了两分警惕。 随之,姬无瑕往马车外看了两眼,稀薄的夜色里,马车檐下挂着灯,她看见街道和两边屋舍,顿了顿,又细看两眼,神色瞬时就冷了下来,道:“这不是回城的路。” 他道:“应当不是白天老爷子带姑娘来时的那条路,这条路更近些。” 姬无瑕不大信,他又道:“姑娘真是好眼力,才来京不久,就已经把城里了解得这般熟了。” 姬无瑕道:“我要是了解得熟了,也不至于现在走的哪条路要去往何处都不知道。” 车夫驾车驾得不慢,马蹄声往前奔跑,车辙在青石板路上快速碾过。 他道:“姑娘莫急,前边就到了。” 真等到了前边,姬无瑕看见横在眼前的是一座高高的城楼。 而那城门正缓缓合上,合到一半的时候,马车冲地奔了出去。 姬无瑕十分沉着,问:“你不是说到了吗,到哪儿了?” 他道:“到城外了。” 姬无瑕眼神盯着他,此时此刻几乎有些肯定道:“你姓容?” 他亦转眼看来,目露赞许之色,道:“姑娘聪慧,鄙人不才,正是姓容。” 姬无瑕心里头敞亮开来,哪有什么志同道合,原来全都是蓄谋已久。 她道:“那个老头是你爷爷,他便是容家的家主了。” 容十六道:“爷爷平时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就连我一年都只能有几回请安的机会。他却愿意与你玩上两日,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姑娘。” 第1027章 他娘的事 姬无瑕道:“这两天那老头要是不耐着性子,我怎么能上了那贼船呢。” 容十六笑了笑道:“姑娘说笑了,那船不是贼船,而是正经的得朝廷许可的家用船。” 姬无瑕道:“你们想拿我威胁你们的大殿下吗?” 容十六道:“也并非是威胁,只是有时候需得用些特殊对策罢了。姑娘放心,你若乖些,我可保姑娘安全无虞。” 姬无瑕道:“你们想杀了他吗?” 容十六道:“只是想让他做些妥协。” 姬无瑕道:“你们想挟我在手,让他听你们的话?那你们想错了。” 容十六看着她道:“他为了救姑娘性命而去向皇后请药,为救姑娘请来蓬莱第一名医,将府邸保护得密不透风,姑娘便是乔装外出,他的人也随时随地护着,我想,姑娘于他而言应当是颇为重要的。” 既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姬无瑕反而不急了,这孙子都和她在同一辆马车里,她怕甚? 姬无瑕问道:“那你对于你爷爷而言重要吗?” 容十六微微一顿,暂不言语。 姬无瑕道:“你爷爷子孙成群,你一年都见不上几面,重要个锤子。他叫你来干这事,惹怒了行渊,行渊干死你你爷爷也不心疼的。” 容十六神色坦然道:“爷爷对家中每个子孙都一样,各有各的使命和任务。而容家当下之急便是大殿下,爷爷让我出面担这最重要的任务,可以说是对我的看重,我应该感到很荣幸。” 姬无瑕不由嫌弃道:“我看你长得还算端正,你们家脑子都这样不正常吗?” 容十六道:“凡事以家族为先,不然容家何以历经蓬莱数朝数代而昌盛不衰。” 姬无瑕问出口道:“那他娘呢?他娘也是你们容家的人吧。” 容十六道:“我小姑姑的故事,外头人都不敢讲,姑娘要听吗?” 姬无瑕知道,他的过去恐怕也只有容家人再清楚不过了,道:“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我就索性听你讲讲呗。” 她口里说着这话,耳可听见外面风声萧萧,一派肃寒。 道路两旁林木颤颤,皆夹杂着一股子森杀之意。 容十六道:“我的小姑姑,是爷爷最喜欢的幺女,她智慧果断、美丽能干。爷爷花了很大的心思来培养她,十六岁的时候她便能将容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头响起了兵戈杀伐之声,在夜色里清晰又冰冷。 只是容十六仿若未闻,继续道:“爷爷给她请天下名师,精心将她养成,后来送进了宫里当皇后。 “她本该是支撑起家族荣耀,成为蓬莱历朝以来最有能力,又最能带着容家走向鼎盛之人。” 姬无瑕道:“有能耐的人哪里适合当棋子,更适合当统领的人。” 她想,行渊定然是随他的娘,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人掌控。 容十六道:“她做了皇后以后,帮着皇帝励精图治,倒是将蓬莱推入了一个鼎盛繁荣的时期。帝后两人相敬相爱,成为佳话。 “容家之势,从开国皇帝开始经历了历朝历代,盘桓了大半个朝堂,朝堂各部,从文官到武将,皆有容家的门生,容家虽不明面出动,可实则也影响着整个朝堂的动向。 “后来皇帝发现,容家成了他施展宏图伟愿的最大阻碍,他开始忘了祖训,动了想除容家之心。” 姬无瑕问:“什么祖训?” 容十六道:“自开国时候起,容家有助开国皇帝打天下之功,容家初代家主乃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与开国皇帝结为夫妻。 “开国皇帝与皇后十分恩爱,下了诏令,历朝皇后都从容家筛选,容家与皇室互助共存。” 外头打杀得激烈,马车里的两人毫不受影响。 宿七的声音响起在外,平时他都称呼她作“门主”,但他又十分懂变通,尤其的敌人当前不能过多暴露,便唤她道:“姑娘可还好?” 第1028章 她选择了成全 姬无瑕微微拂帘往外看了一眼,刀光剑影不绝,应道:“我还好。你们还好吗?那些人可好对付?” 宿七道:“不是很难对付。” 姬无瑕道:“那就好,继续杀。” 说罢,她放下帘子,又与容十六道:“方才讲到哪儿了?” 仿佛她对外只是吩咐了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容十六默了默,道:“姑娘真是好胆色。” 姬无瑕道:“他们干他们的,我们讲我们的。” 容十六倒也十分沉稳,道:“我小姑姑与皇帝爱重彼此,想皇帝所想,忧皇帝所忧,她似乎忘记了她是容家人,却帮着皇帝来拔除容家在朝堂的势力。 “她甚至用她是容家人的身份,帮皇帝谋回了大半兵权,得以坐稳朝堂。” 姬无瑕道:“你也说她是位十分有能力的皇后,她以大局为重,从蓬莱的繁荣昌盛出发,这是她身为一国皇后的职责,错了吗? “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皇帝的,她又没说要除掉容家,何况容家经历了历朝历代,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除掉的吧?她只是把属于皇帝的东西还给了皇帝而已。 “你说她智慧、能干,那么她之所以愿意这么做,说明在她眼中,皇帝一定是一个能开创盛世的好皇帝。” 容十六道:“姑娘何以得来这样的见解?” 姬无瑕道:“因为看一个人,基本就能知道他的母亲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她想了想,又道:“有时候无条件助长并不能让家族永盛长存,相应的修修枝剪剪叶,彼此约束制衡,方能更加长久。 “这养花养草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你想它长得好,你就得勤修剪。” 容十六顿了顿,道:“姑娘这话倒让我诧异。可她却是损害容家的利益,来助长皇帝,爷爷怎能允许。” 姬无瑕道:“从开国时候起,容家和皇帝家不就是相互依存的吗,要是相互对立,能延续得了这么久吗? “到了现在,反倒成了利益此消彼长的状态,这说明你们家想法有问题。难不成还想压过当皇帝的?那你们干嘛不直接造反?” 容十六讶然片刻,道:“姑娘的想法当真是惊世骇俗。我容家世代效忠朝廷,并无反叛不臣之心,只是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需得有些自保的法子而已。” 姬无瑕道:“别整那些虚的,你们是想掌控一切,现在大殿下回来了,你们就发现掌控不了他是吧。” 她又问:“他娘是怎么死的?是被你们害死的吗?” 容十六摇了摇头,道:“爷爷虽放弃了她,可也让她明白,她全心全意爱着并且信赖的皇帝也会放弃她,为了更大的利益而放弃她。最终皇帝妥协了,退缩了,但小姑姑却无路可退。 “皇帝以保护她之名将她放在身后,小姑姑却眼看着容家为皇帝送了新的皇后,与他并肩,她选择了成全。” 原来如此。 姬无瑕心里有些揪着。 难怪他一直不愿意回蓬莱,哪怕是他父亲病危临终前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他都无动于衷。 他母亲原以为他们是能并肩而行之人,所以毫不保留地去相信去扶持,可最终他父亲负了他母亲。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眼里怎么能容得下沙子,她怕是走也走得毅然决然的。 只是留下来的人注定要承受更多。 姬无瑕问:“那时候大殿下多大?” 容十六道:“那时候他应是八九岁。他不愧是爷爷最喜欢的一个孩子,那般年纪,在小姑姑走后,他竟能联络说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为小姑姑请命,保留她努力争取下来的利益不被容家夺回去,朝中官员也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他是小姑姑手把手日复日亲自教养出来的,他是小姑姑的骄傲。丧母之后,爷爷说他像个小疯子,但凡他若手握利剑,那便是遇人就斩毫不留情,哪怕对着是他的至亲。” 姬无瑕手指不由收紧成了拳头。 第1029章 追上来了 容十六道:“他曾公然在朝堂上拔剑直指他父亲,质问他,夫妻恩情、相濡以沫,何以说变就变,何以朝夕离叛,若为大义而舍同行之人,义又从何来。从此以后,他便离开蓬莱,销声匿迹多年。” 姬无瑕听来,心里也像有只拳头似的抓得紧紧的,又酸又疼。 她想,小时候有他母亲在时,他一定和自己一样,过得安宁且幸福。 只是,她觉得他后来比自己还要不幸一些。 她爹娘死了,可直到死的时候,他们都还相爱着,为了彼此奋不顾身着,为了保护她而甘愿豁出全部。 等她长大了,她学成武功,还可以去报仇,将害死她家的仇人个个手刃。 可是他呢,他能做什么呢? 逼死他母亲的人,是他的至亲,是他的族人。 他们很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连报仇都报不了。 她家破人亡以后,能被接纳在药谷里,能过平静而有人照应的生活;而他那时候孤身离开蓬莱,又去了哪里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他那时一定是失望透了,所以他才养成了那般冷清、不问世事的性子吧。 这时,容十六的人在马车外沉声禀道:“主人,大殿下的人追上来了。” 姬无瑕一听,当即抽回了思绪,精神也变得十分振奋,她忙扒着车窗往外瞧。 马车一路跑,混乱的打斗一路跟随,除了那打斗声以外,仔细一辨,确实还听见后方正有追赶的动静传来。 容十六也不慌,道:“前面不远了,叫人来接应吧。” “是!” 容十六对姬无瑕道:“姑娘,今日的故事便讲到此处。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不轻举妄动,姑娘顺从一些,便也免于受伤。不然刀剑无眼,我也会很难办。” 姬无瑕道:“故事归故事,总归是立场不同嘛,我懂。我这人最讲道理,恩怨分明,所以讲完了故事,该打的还是要打,该杀的还是要杀。” 就在后方追来的暗影如潮水般涌上来之际,前方接应容十六的暗卫也赶到了,双方顿时就迎面干了起来。 那马在混乱激烈的打斗下受惊嘶鸣着,马车有些失控,车夫卯足了力,方才把马拉住,马车往侧边拖行了许长的距离,地上留下杂乱的车辙印。 车身险些侧翻,好在最后剧烈晃动两下以后又稳了下来。 姬无瑕稳住身形,急急忙忙扒着车门框探身而出,就见眼下到了一处四面山高、中间平坦的原野之地,脚下基本都是一块块分割得方方正正的肥沃的土地,而远处那山脚下,有农户人家,依稀还亮着灯。 只可惜距离太远,那农家灯火几乎要被夜色给吞没。 姬无瑕无心关心这是个什么地方,她眼神急急忙忙朝对面望去,见双方黑影对峙,对面影卫分立,行渊从后面走上了前来。 他一身霜衣,在重重黑影里显得极为出挑。 姬无瑕眼神动了动,张口想唤他,却倏而一把剑横过来,架在了她脖子上。 她脖子瞬时感受到冰冷凛冽的剑意。 只是姬无瑕并不感到紧迫,行渊追到此处终于追上了她似乎也不着急了,他只是看着她,问:“一路可有恙?” 姬无瑕想着才听完他的过去,没有想到他竟会亲自追来,她一时间心里头愈加酸涩。 她觉得万分庆幸,像他这样一个冷清的无所在意的人,竟愿意这般照拂着自己。 是不是,在这些年的相处中,自己终于也成了他在意的一部分? 头顶一轮冷月,姬无瑕脸上还戴着乔装的面具,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却也因她朦胧闪烁的眼神而柔和几分。 寒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摇头应声道:“我没事。” 行渊目色一转,视线这才移到架在她脖子上的剑上,而后又落在容十六的身上。 那眼神波澜不兴,却似千山积年之雪,寒得让人心神一栗。 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他们都还是少年,那个时候容十六就看着他转身决然而去,他孤身一人,就只背了一把他母亲留下的琴。 第1030章 做个交易 容十六内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打心底里佩服行渊。 佩服他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可以抛去一切,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家族所带来的荣耀和束缚。 只可惜,容十六又很清楚,自己活不成他那般模样。 容家上下,没有一个能活成他那样。 容十六开口道:“表兄,多年未见了。” 行渊道:“本也不必这样相见。” 双方都手持利刃,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再度厮杀起来。 容十六道:“你能追到这里来,便说明你应该已经见过爷爷了。你也知道,他的话在家里向来是无人敢忤逆。表兄请见谅,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如是表兄愿意回归容家,如今确实也不必这样相见。” 行渊道:“可你拿了她。” 容十六道:“皆是不得已而为之,爷爷只想与表兄做个交易,只要表兄肯答应爷爷三件事,这位姑娘自当无事。” 行渊道:“哪三件。” 容十六又道:“眼下虽然爷爷尚未说明,但对于表兄而言都是轻易能办到的事。只要表兄应了,待三件事成以后,自会将这姑娘安然放回。” 姬无瑕没等行渊答应或是拒绝,就开口道:“现在话都摆出来了,该说的应该都说完了吧?” 行渊皱了皱眉头,道:“你莫胡来。” 可话音儿一落,姬无瑕哪顾得上其他,突然伸手就拈住了脖子边的剑刃,手里的力道将那剑刃给拈弯,同时她反身就去擒挟持她的容十六。 行渊声色发冷,又道:“听话,收手!” 可姬无瑕向来动手都是直截了当的,轻易收不了,这个时候只要擒住了这个容家孙子,那一切事情就都解决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明白了行渊为什么要她收手。 尽管她出手迅如雷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锦衣玉食的容十六竟然接住了她的招儿。 姬无瑕有瞬间的错愕,她反应也极快,当即又出招,跟容十六就在马车上打了起来。 宿七等人见两人打起来,立刻带人要杀上前去,可行渊的人一动,那边容家的人立刻也杀气腾腾阻挡在前。 姬无瑕一时半会难以抽身,影卫厮杀起来也不能立刻突破那些容家暗卫,混战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所以行渊看着她打,一时没让自己的人动手。 两人出招皆是利落,打得激烈,可那马车偏偏没多大晃动。 容十六声色尚沉稳,道:“没想到姑娘竟还是高手。” 姬无瑕应道:“我也没想到你还会武功。” 白天的时候他隐藏得极好,竟然丝毫都没露出端倪来。 又或者说,通常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出行都带有护卫,哪里用得着亲自习武,所以一来是他有意隐藏着,二来姬无瑕也没往那方面想。 此人不仅会功夫,而且功夫还不弱,姬无瑕动手去拔自己的匕首,容十六似乎早有预料,一剑将她那匕首挑开,姬无瑕一时大意,竟被他寻了破绽,直逼而上。 姬无瑕很久没动身手了,再加上她的伤使得她比以往收敛了几分,两人过招如风驰电掣一般,数十招转眼即过,容十六一剑划向姬无瑕的手臂,顿时鲜血染衣,她手臂亦被容十六拿住。 容十六神色不变,手上用力一挽,便听得筋骨错开的咔嚓声音。 姬无瑕嘴上不吭声,可霎时也冷汗淋漓,被他制住暂且动不得。 她喘着气,容十六道:“现在可以解姑娘的惑,爷爷之所以派我来,也是因为我不才,只学到点拳脚功夫。” 行渊忽然开口道:“你提的条件,我答应。” 不光是容十六诧异,姬无瑕也神情错愕。 容十六抬头看着行渊,道:“我原以为可以冷漠到许多年都不回蓬莱看看血脉至亲的表兄不会为了任何人做出妥协,没想到这位姑娘于你竟如此重要。” 行渊道:“你松开她,我应你。” 第1031章 她是最大的变数 容十六道:“表兄放心,只要表兄应了,我不会再伤她,她的伤我也会好好处理,直到表兄答应的事做完之前,我会保证她一切好好的。” 姬无瑕被挟着错了位的手臂,被迫埋着头,满头大汗的脸上有些充血。 她眼见着自己的匕首被挑落在一丈开外的地上,她知道行渊定然是注视着她的,他定然是不忍看她受苦,所以甘愿妥协。 可是,姬无瑕咬着牙,她可以在外摸爬滚打、流血流汗,但她在他面前一定要维持形象,她不能这么落魄,更加不能这么受制于人显得她很弱。 她以往可不都说,她很厉害的,很少有人能够打得过她的。 她怎么能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么惨呢。 更重要的是,她怎么能,让他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大的妥协呢。 他不应该被迫答应他们任何条件。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应该是发自他的内心去做的,而不是被人胁迫着做的! 她说过要保护他,而不是成为他的负累! 冷汗打湿了她的眼角,有种咸辣辣的感觉,姬无瑕一字一顿哑声道:“放你妈的狗屁,我不答应。”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开始蓄力,又道:“你们休想,迫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话音儿一罢,姬无瑕使出浑身力气,被剪在背后的手猛地反手出击,全然不顾自己被他拧错位的手臂是折还是断,那一瞬的爆发力十分惊人,容十六猝不及防,又十分震惊她的决绝,整个人被震得不得不往后退。 他若不退,定会被她掌力所伤。 他一退就退开丈许,姬无瑕缓缓直起身来,吊着一只折了的手臂,那张平平无奇的乔装脸上此时此刻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是那种直勾勾的森锐眼神,就好像一旦被她盯住就逃不脱了。 姬无瑕按住自己肩膀,往上用力一耸,听得筋骨归位的声音,她活动活动手臂,又能动了,道:“以前这些破破折折的都是小问题。” 容十六一时不言语,她又道:“你是你们家武功最强的吗?” 容十六道:“算是吧。姑娘有何指教?” 姬无瑕道:“正好,老子天生争强好胜!” 话语一罢,她脚下一蹬,就如疾风闪电一般蹬了出去。 容十六与她再度交手,心下不由一凛。 他没想到,此女子下手竟如此狂,招招死手,速度和力量都较先前更胜一筹。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宿七急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行渊一直看着,淡淡道:“让她打。” 不分个你死我活,她是不会罢休的。 原本担心她的伤,可如今看来,那倔性子上来,别说伤了,就是只剩下半条命,她也会打个痛快。 不管是容十六还是那老家主,唯一失算的地方,应该就是没有料到,姬无瑕才是最大的变数。 容十六不由全力应付,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容十六的剑如霜月之芒,不停地闪现,他确定他是刺到她的身上了,可是她浑然不知痛,动作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 她只会越挫越勇,越斗越狠! 她赤手空拳,与容十六过了数十招。 容十六渐渐失势,他的暗卫见状,不由动摇想去帮他,可轮到宿七这边的人杀气腾腾地守着,一旦对面有动作,他们必定疯狂扑杀过去。 打到最后,容十六的剑被姬无瑕一脚踢飞,容十六只能赤手空拳地跟她打。 他赤手空拳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步步紧逼,暗卫见状全部杀来,行渊道了一句“动手”,宿七这边影卫亦第一时间杀了过去。 这场杀斗才展开没多久,姬无瑕寻到空当翻身至容十六身后,容十六来不及回身反击,就被她端住了头,手里毫不犹豫,又快又狠地一转,硬是将容十六的脖子给拧断了去。 听到那脖子骨咔嚓响,姬无瑕觉得万分悦耳。 容十六瞠着眼,连句遗言都没机会交代,人就咽气了。 第1032章 留了后手 等人从她手上倒下去了,姬无瑕才终于喘了一口气,去捡回地上自己的匕首,十分宝贝地握在手里。 这人竟敢丢她的匕首,他不死谁死。 她又回头眼巴巴地把行渊望着。 心志始终如一地坚定。 她不会成为他的负担,不会让他为了自己而妥协的。 周遭刀光剑影,她怔怔地看见行渊朝她奔来。 他到得她跟前,一把将将揽过来护在身后,他手里执剑,拂袖间剑气横扫,杀退众敌。 姬无瑕被他护着,有些回不过神,她是第一次见到他挥剑杀人。 行渊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背影挡在她身前,可却像脑后也长了眼睛似的,知道她正呆愣着,对她说道:“我功夫没你好,不是要保护我吗,发什么愣?” 姬无瑕终于才回过神,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于是她从敌人手上夺过一把剑来,剑势逼人,击杀一片。 这些容家暗卫见容十六被杀,无不使出全力。 厮杀正烈时,夜色中陡然响起一道哨音,尖锐醒耳得很。 姬无瑕和宿七等人循声一听,哨声从远方传来,都晓得这不是他们自己人发出的,那就只能是容家发出的。 很快,远方如墨的夜色里又涌来一道暗潮。 那暗潮来势汹汹,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拉近了距离。 姬无瑕眼力好,依稀见着对面道道黑影,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且这批来的人,见他们的身法与速度,与容十六的这些人,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些人训练更加有素,战斗力也更强。 他们甚至不用蒙面,明目张胆。 那为首的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容十六,神情是一种无动于衷的麻木,道:“看来十六少爷已然失败了。” 而后他转眼看着行渊,又道:“老爷子有令,若是难以说服大殿下,便只能行最后之法,痛心割舍之。” 姬无瑕见此情形忽然就全明白了,什么容十六挟持她来迫使行渊答应容家的条件,不过都是幌子,真正的后手在这里。 谈不拢就要下死手,照这做法,恐怕就算是谈拢了,那老头也会担忧行渊会报复,最后多半也会下死手。 因为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所以今晚的一切,就是为了把他引入这杀局里来。 姬无瑕道:“那不是他的亲外公吗?” 为首人道:“这得去问老爷子,如果你还有命回去的话。” 说罢,一声令下,对面就杀了过来。 姬无瑕一跟他们交手,就觉得路数有股子熟悉感。 她很快想了起来,当初在来蓬莱的船上,那些侍卫死士,也都是这个路数! 但当初那些都是乌合之众,只能靠人头取胜,而眼下这些个个精锐,不可放松大意。 姬无瑕义无反顾地挡在行渊前面,兵刃之声在这片原野里显得异常凛冽。 笛声起的时候,夜色仿佛变得愈加空旷静冷,起了的风吹拂着田野和远处的山间,能将一切都平息。 姬无瑕不由回头去看,见行渊吹着笛子。 她以往大多见的都是他弹琴,还甚少见他吹笛。 他袖袍迎风,衣摆翩翩,恍若月下临世的仙人一般。 那笛声并未有攻击性,反倒有股子浸润人心的力量。 姬无瑕和宿七这边的影卫都晓得这音律的厉害,故而化攻为守,一边后撤一边渐渐收势。 对面见他们慢了下来,一时间动作也跟着慢了,到最后双方短暂停手,呈对峙状态。 笛声不绝,载着天地,仿佛一切都能在曲声里化为寂灭。 领头人听了一会儿,尽力保持神志,没有坠入那笛声里,道:“公子的曲声得先皇后真传,据闻先皇后师从蓬莱避世的琴魔师,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听了半曲,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听下去,领头人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刀,随时随地都能冲杀过去。 只是姬无瑕这边却无甚杀斗之心,到底跟在行渊身边日久,在这声音下,杀性越强反噬越大。 第1033章 我会保护你 姬无瑕听着听着,以往也没少听陆杳吹弹曲子,都是承袭于行渊,前半曲润物细无声,她感觉后半曲要来了的时候,不由得缓缓抬手捂住了耳朵。 宿七和其他影卫见状,也都纷纷抬手。 那领头人手里长剑一横,瞬间气势爆满攻过来,对面的影卫全都举剑杀之。 然,那笛声曲子果真陡然直转,忽而撕天裂地一般诡锐,领头人只觉气海猛如翻江倒海一般沸腾起来,根本不听他使唤,他也压制不住。 他运功提气得越厉害,就反噬得越厉害。 气血翻腾不止,脑子也快要炸裂一般剧痛。 以至于他浑身一顿,以剑杵地缓了缓,那笛声未歇,他还是没能缓得过来,眼眶通红,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领头人不得不收敛所有功力,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了一句:“琴魔师的音,果真是厉害。” 姬无瑕一直紧盯着那领头人,她虽捂着耳朵,可也暗暗提气,静待时机。 就在那领头人扛不住意识松懈之际,他话音儿一落,就是现在,姬无瑕脚下一蹬,人就如风似影地掠了出去。 而就在她出手的那一瞬,她不得不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几乎同时,笛声却戛然而止。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行渊在配合她,还是她在配合行渊。 两人这曲时和杀机都接洽得天衣无缝。 领头人正是混乱的时候,姬无瑕陡然出手,速度快极,一来便是调动了全部爆发力速战速决,领头人只来得及抬剑匆忙应付,却是应付不过,数招之内,被姬无瑕身形敏捷矫健旋身一闪,手里匕首银光往他脖前一抹。 鲜血喷溅出来,把这寂寥又单调的寒夜添了一抹鲜艳的颜色。 对面领头人一死,宿七和影卫们立刻杀性十足,宿七低喝一声:“杀!” 于是双方再度杀斗在一起。 对方都是专门的杀手死士,战斗力丝毫不输姬无瑕无回门里的杀手。 他们虽然混乱了一阵,但又能很快调整过来,且人数也在宿七他们之上。 宿七边杀边道:“门主先和公子走!我等断后!” 姬无瑕再清楚不过,纠缠下去没好处,形势不对当退则退,这是行走江湖的基本原则。 何况她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她自己最了解不过。 因而姬无瑕在影卫的掩护下退了回来,宿七往载马车的那匹马的马背上踹了一脚,马就往姬无瑕这边跑。 姬无瑕当即拉着行渊,抓准时机,在马车将将从身前经过之际,一手拉住马缰,借着马的拉力,就跟行渊一起翻上了车。 姬无瑕遇到这种事向来非常有主张,她态度也十分坚定,上车就把行渊往马车里推,自己坐在车辕上,一扬马缰就驾车在原野上狂奔。 行渊刚要动身,姬无瑕就坚决道:“行渊师父坐好,不要出来。我驾车很猛,当心一会儿把你甩出去。” 行渊道:“也罢。” 姬无瑕声音定定的,道:“我会保护你。只要有我在,他们休想害你。” 行渊道:“好。” 马蹄声和车辙声迅疾得很,彼此之间好像就只剩下车马的声音。 跑过原野,进了山林,林间的道路雪才化开,十分泥泞。 也不知宿七他们能够拖多久,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 她对这里的地形又不熟悉,完全不知道这条路将通向何方。 后来姬无瑕问道:“行渊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行渊看了看窗外,道:“在前面林子里停车。” 姬无瑕听他的,到了前面林子,将马车勒停。 马喘着粗气,在林子里回响,十分醒耳。 行渊探身出马车,拉着姬无瑕下来,姬无瑕也上道,伸手拍了一下马背,马车便又继续往前驶去。 行渊拉着她的手腕,就带着她往漆黑的林子走。 手腕上的力道紧紧地包裹着她,有他手心里的温度传来。 姬无瑕茫然又乖顺地跟着他穿梭在黑暗里。 到后来,她脚下不知怎的一软。 本以为会跌倒摔上一跤,却不想行渊先一步矮下了身来,她这一跌就跌在了他的后背上。 第1034章 可我从来不是神仙 姬无瑕体力有些透支,人也开始迷糊,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又在继续往前移动。 她醒了醒神儿,才发现,竟是行渊在背着她前行。 她脑子激灵了一下,立马要蹭起身来,行渊手臂将她腿捉着,道:“别乱动,要是累了,就睡一觉。” 姬无瑕僵了一会儿,闷声应道:“我怎么睡得着。” 行渊道:“那就闭目养养神。” 她两手始终抵着他的肩膀,试图拉开一些自己与他的距离。 不是不想靠近,只是她怕。 姬无瑕道:“我浑身都是血,会弄脏了你的衣裳。” 行渊边走边道:“弄脏了是要你负责好还是不要你负责好?” 姬无瑕脱口就道:“我会负责。” 行渊道:“那还担心什么。” 姬无瑕怔怔的,听见林间草木拂过衣角的声音,轻轻婆娑,放松人的心弦。 她脑子里也是空空的,整个人却是不由自主的,一点点缓缓放下身去,最后全然趴在他的后背上。 她僵着身不敢动,手里松松抓着他肩膀的衣料,鼻子里都是他衣上的味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姬无瑕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后来行渊停下来了,她也懒得抬头看。 眼前在一座十分简陋的木屋,周遭的树木都被砍了,所以头顶的天光月色漏照下来,照出木屋的轮廓。 木屋周围围着一个篱笆院儿,应该是用来防野兽的。 行渊背着她进了篱笆院儿,踢开木屋的门,将她放在墙边的一个草垛子上。 他将将起身,姬无瑕便猛然惊醒,伸手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行渊顿了顿,道:“我去找火。” 姬无瑕看了看门外,道:“这是哪里?” 行渊道:“应是山中猎户打猎暂居之地。” 姬无瑕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这才皱巴巴地把手松开了。 她就靠在草垛子上,阖着眼睛,门外的苍凉月色照进来,把她脸色照得,即使是乔装的模样也显得分外惨白。 这间屋子有捕猎用的兽具,有简单的灶台和锅碗瓢盆,只是行渊还没找到火,也不确定这里有没有火,忽听姬无瑕一声轻细虚弱的呢喃:“行渊。” 他身影一顿。 她似乎哽咽了一声,又唤他:“行渊。” 她浑浑噩噩也不晓得他答应了没有,只是她在一歪头的时候,就靠进了一个怀抱里。 她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行渊揽着她道:“我在,你说。” 姬无瑕道:“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对不起。” 行渊道:“你给我惹什么麻烦。” 姬无瑕额头挨着他的衣襟,声色漂浮着道:“要不是我,也不至于让你落到这般境地,和我在此处藏身。神仙就应该高高在天上的,打架斗争,那都是凡人间的事。” 行渊道:“可我从来不是神仙。” 姬无瑕眼角酸涩,酸着酸着就湿了,固执道:“你是。你是被我硬生生拖下凡尘来的。” 行渊道:“你若不随我来,便不会被盯上,如此说来,是谁给谁的麻烦?” 姬无瑕道:“可我不觉得你的事是麻烦。” 顿了顿,又道,“我太害怕以后都见不着了。你便是远在天上也没关系啊,只要我抬头偶尔能看得见你就好了。 “可你若是远在大海的尽头,不论我怎么抬头都看不见,那可怎么办呢?我以后肯定都觉得无趣死了。” 行渊默然片刻,道:“不会。我说会回来就会回来。” 姬无瑕庆幸道:“好在是我跟着去了,不然船上那么凶险,要是有个差池,怎么办呢?” 她有些混乱,又似有些清醒,唤道:“行渊,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可以提的吧?” 行渊道:“可以提。” 姬无瑕哼哼道:“我怕我不提,万一我半路死了,就没有机会了。” 行渊道:“不会死。” 他在方才放她在草垛子上的时候,就虚虚将她身上检查过了,他又道:“你只是精疲力尽,受了几道轻伤,不会死。等天亮以后回城,芫华会给你处理。” 第1035章 我能不能抱一下你啊? 姬无瑕还不忘逞强,道:“就这点程度,要放在平时,是肯定伤不了我的。” 行渊微微低下头,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道:“你现在身子虚,不比以往,所以发挥失常也能理解。等过些时候恢复如初了,便好了。” 姬无瑕道:“我还是很厉害的,容家武功最厉害的都打不过我。” 行渊应道:“嗯,你最厉害。” 她扯了扯嘴角,似笑了,笑着笑着又流泪了。 她哽了哽喉,道:“行渊师父,我要开始提了啊,我能不能抱一下你啊?” 话音儿一落,简陋的木屋子里,便是一派寂静。 一时间谁都没有多动。 姬无瑕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都跟着停止了一般。 她知道自己心怀妄想,知道这些年来这份妄想其实未曾真的消失过,只是一直被她狠狠压制着而已。 可是最近,这份妄想又开始不安分地萌了芽。 可是她又怕。想她在其他事情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与他有关的事她总是考虑着进退。 她怕他厌恶自己,她怕跟他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怕他受伤,她怕再也看不见他。 后来她又想,那些事弄不明白的先不说,他既然答应她可以提要求,那她先谋一点小小的福利总可以吧。 她自己安慰自己,他也没说什么要求能提什么要求不能提对吧,要是她提得不合理,那也是他提前没有说清楚。 所以她意识薄弱松动之际,她就开了口。 姬无瑕屏着气息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应,心里一直往下沉,又轻叹道:“看来果然不太合理,要是行渊师父觉得太离谱就……” 话没说完,行渊倏而手臂拦过她的腰肢,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从未被谁这样拥抱过,从未敢想过可以被他抱,她头埋在他衣襟间,瞠着眼,感受到他的手臂卷在自己腰间,感受到他怀里的温度,还有他低头时蹭着她的头发,他的呼吸都尽数落在她颈边。 那一刻,姬无瑕感觉不累了,不疼了,她脑子里热烘烘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身子越来越软,力气都被他吸走了,只能这般依偎着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 后来,姬无瑕终于鼓起万般勇气,又带着一些本能反应,抬了抬有些乏软的双手,试图往他肩上攀去。 只是还没挨得上,忽闻外面的林子里有些动静,姬无瑕霎时惊醒。 行渊动作也一顿。 姬无瑕道:“有人追来了。” 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但凡在外行走已久的死士杀手,都是擅长追踪的。 姬无瑕仔细听辨一番,又道:“他们有十几二十人,正往这边来。” 必须得离开这里,否则很快他们就会找上来。 这样想着,姬无瑕立马起身,道:“行渊师父,我们快走。” 行渊亦是起身,看了一眼她躺过的草垛子,上面留有依稀血迹,他便翻扣过来,将他俩进这木屋的痕迹全然抹去。 到了院中,行渊蓦然对姬无瑕道:“会闭气吗?” 姬无瑕看见院子里竟有一口硕大的石缸,约摸是之前住在这里的猎户平时用来露天蓄水的。 那口石缸前阵子下了几场雪,眼下蓄着半缸水。 行渊一问,她就晓得他怎么打算的了,当下应道:“当然会。” 那些搜寻而来的人已经越来越近,眼下跑不是办法,不跑她现在的情况又不乐观,要是行渊吹笛就更不行,肯定会把附近的杀手全都引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躲过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对于姬无瑕来说再稀疏平常不过了,只不过还要连累行渊跟她一起东躲西丨藏,她有些过意不去。 姬无瑕道:“要不行渊师父你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要是不交手,光是用轻功的话,她也还能支撑支撑。 只是话才说完,姬无瑕就惊了一惊,她竟是被行渊一下子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第1036章 我想好答案了 行渊一边抬腿跨进石缸里,一边道:“深吸口气。” 他动作稳极了,抱着她缓缓沉入水中,一丝一毫的水花丨都没有溅出来。 在水没过头顶之前,姬无瑕连忙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的半缸水,因着容纳了两人,那水漫了上来,装了满满一缸。 就在两人沉到缸底的那一刻,追踪而来的人已然到了这篱笆院的几十步开外。 他们见到这里有一座木屋,当即迅速地朝木屋靠近。 等他们推开篱笆院的时候,缸里的水面已然映着头顶的孤月,只夜风微微吹皱了丝丝水波。 来人立刻分散开,屋里屋外地四处查探,均无收获,亦有人草草往水缸里看了一眼,只见得月亮倒影。 领队的沉嗓道了一句“走”,他们又趁夜潜往别处去了。 小院里重新变得静悄悄的。 后,水缸里平静的水又层层漾开水波,行渊抱着姬无瑕缓缓露出水面。 姬无瑕长吸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冷得快要凝结成冰。 随着他起身,水声哗哗,清脆响亮。 行渊抱着她往木屋去,倒是看见屋檐下有两块打火石,不由蹲下身去,对姬无瑕道:“把它捡起。” 姬无瑕脑子都冻木了,却也动作僵硬地伸手去捡。 进了屋子里,两人浑身湿透,又是大冬天的,浑身都冒着寒气。 行渊一边将她圈在臂弯里,一边在她身后随手抓过草垛子的杂草,开始用打火石生火。 打火石是湿的,试了几次没能燃。 可姬无瑕现在的情况冷得有些受不了,行渊手臂收紧,她便像是濒临深渊之人想要汲取最后一点温度一般,拼命地往他怀里钻。 脸上的乔装面具是在这蓬莱搞的,总归没有她以往自己的好使,泡过了水,又一蹭就松动了,她觉得皱皱的不舒服,索性一手扒了丢在一旁。 她听着他挫打火石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敲着她的脑仁,她浑身抖如糠筛,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架,颤颤道:“今天,今天是有点冷,可我平时不、不这样的……我身体好,大冬天,大冬天也能下塘摸鱼……” 行渊浑身绷着,下颚蹭着她的鬓发,手里动作挫得更快更用力,低低道:“我都知道。别说话,留存体力。” 姬无瑕哆嗦着,“我只是,只是这个冬天……有点冷。” 她又道:“行渊,我好冷。” 行渊猛地臂弯将她拥紧,手里的打火石散开的火花,那一刻也将枯草点燃。 顿时火光亮了开来,散发着融融暖意。 行渊一手抱着她,一手去拿墙边堆着的不远的一些枯木柴火,有条不紊地往那火光里架。 火越烧越旺,终于烧起一个小火堆,将这简陋的小木屋都映照得明暖。 姬无瑕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行渊将她湿冷的外衣脱了,那火光烘烤着她的后背,许久,她才终于感觉到有一丝丝回暖。 两人都没说话,火将木柴烧得噼啪作响。 后来姬无瑕一开口,声音还是在打着颤,也不知是冷还是其他,道:“行渊师父,我想好答案了。” 行渊道:“嗯。” 姬无瑕额头贴着他的脖子,感觉到有他的体温,她不敢乱动,也不舍得移开。 她道:“我以前不敢认真想,但我最近有认真想过的。我不敢说,可……” 她身子颤颤的,没有勇气的时候,却发现,行渊的手臂紧在她腰间,将她抱得愈紧。 像是无形之中给了她许多的勇气。 姬无瑕眼眶发酸,又:“可、可要是不说的话,今晚突然又怕以后是不是永远都没机会了。那样,又觉得多少、多少有点不甘心。” 行渊道:“不会没有机会。我可以等你慢慢了解,等你想清楚。” 姬无瑕道:“我想得很清楚,可要是我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那,那可不可以就当我没说过,一切还像、像从前那样。” 不等行渊回答,她自顾自又道:“无所谓了,哪怕是最后没有个好结果也无所谓了。” 她脑子冻僵了还没能转得过来,本能地伸手就去抓他衣裳,抓在手里觉得不够,又环在他腰间把他抱住。 第1037章 不是说着玩的 姬无瑕浑浑噩噩地想,就算结果不如意,她现在也抱到他了,绝对不亏。 以后回想起今晚,也够她回味好久好久的了。 姬无瑕哆嗦道:“我以前说喜欢你,不是说着玩的。你叫我想清楚,可你是、是杳儿的师父,又不是我的师父;“我与杳儿是年纪相当、情同姐妹,可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一定要将你看做尊长来对待啊?” 她颤颤道:“可我又不能叫行渊师父厌恶我不知天高地厚,不敬尊长,悖逆、悖逆狂妄。我只能循规蹈矩着。” 沉默了一会儿,姬无瑕不抖了,但头脑开始有些发昏,张口道:“可过了这么多年,我自己很清楚啊,我一直是像我爹对我娘那样的喜欢啊。” 她又重复着:“不是对师父、不是对尊长,就是我爹对我娘那样,想名正言顺地永远跟你在一起,想保护你,想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想日日都能看见你,就是有好的我都想着你……” 行渊低垂着眼帘,一张脸一半在火光掩映下一半笼罩在阴影里,深邃至极。 他一手卷着她腰,一手缓缓抬起,扶在她脑后,将她更好更紧地拥在怀中。 姬无瑕无意识地蹭着他脖颈,又道:“要实在不行,其他的我都不要,就偶尔能看见你,跟你说两句话,吃一顿饭,也是好的……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我觉得也是好的……” 行渊道:“我觉得不好。” 姬无瑕瓮声问:“哪里不好?” 行渊道:“操的心多。” 姬无瑕道:“那以后你少操心好不好?” 她手里不安分,又搂上他的肩,又道:“我没想到,你的过往会那么辛苦和艰难,我都要心疼死了。 “以后我会对你好,我会呵护你关心你,再不让别人逼迫你欺负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喜欢做的事。” 行渊低低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姬无瑕轻声道:“我知道啊,我太知道了,我就是因为很喜欢你,我才愿意对你好的……” 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又胡乱地呓语着:“行渊,行渊,你别讨厌我,我最怕你讨厌我……” “我没说过,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我晓得,外面的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我要是认你做师父,那我肯定是个欺师灭祖的人……” “行渊,行渊……” 她贴着行渊的额头烧得滚烫,身子却是冷冰冰的。 他顿了顿,不能任由她这样又冷又烧下去,便将她身上多余的衣裳都褪了,只留下一身里衣。 他又将自己的外袍褪了,一边抱着她,一边将火烧得更旺一些。 难怪她什么都说得出口,她是烧起来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是她的意识一松,心底里的枷锁便也跟着松了。 他给她脱了鞋袜,给她暖着手脚,烤着衣裳。 她胡乱嘀咕着什么,行渊道:“既然这么喜欢我,你以后打算如何?” 姬无瑕竟还应道:“我打算娶你。” 行渊微微抬了抬下巴,任由她蹭自己脖子,道:“我年长于你九岁。” 姬无瑕人虽不清醒,但却能胡乱接他的话,道:“九岁算什么,我爹也年长于我娘好几岁呢。那江湖上,很多男的都想娶年轻的小娘子。” 行渊手里托着她的头发用火烘干,嘴里一副与她探讨的语气道:“你说的是男子娶女子,这是稀疏平常。那世上可有女子娶男子的先例?” 姬无瑕混乱道:“管他的,镇上刘寡妇说,喜欢就冲……再磨磨唧唧,男人都跑了……” 行渊道:“好的不学。” 姬无瑕道:“我学,你教的我都学。” 她又问:“行渊,行渊,你会跑吗?” 行渊道:“我不跑。” 姬无瑕道:“那我能冲吗?” 行渊道:“等天亮以后,你若还记得,可以再来问我。” 第1038章 你干什么? 姬无瑕昏昏沉沉,睡不安稳。 行渊给她烤衣服烤头发烤手脚时常要动她,她咕哝两声,皱着眉头,但也还算听话。 身子渐渐暖和了,贴身衣物也干了,行渊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还烧着但没之前那么滚烫。 只是到后半夜的时候,姬无瑕开始乱动。 行渊问她道:“怎么?” 姬无瑕皱眉道:“我不舒服。” 行渊道:“哪里不舒服?” 姬无瑕伸手就去抓肚子,被他拦住了手。 她道:“肚子不舒服。” 行渊隔着衣料不难摸到她腰腹上缠着的绷带。 为了谨慎起见,这些日,这绷带一直还没拆。 她说不舒服,行渊顿了顿,道:“可是疼?” 姬无瑕应道:“疼。” 行渊掀了掀她的衣角,露出绷带缠绕的腹部,担心是她伤口扯破了,但不见有血色沁出,就听姬无瑕又咕哝道:“里面有东西硌着我疼。” 行渊见她半睡半醒的样子,她又实在想动手去挠,他便将她放着半靠半躺在草垛子上,衣角上掀着,手指捋到绷带头,给她解开。 绷带一圈圈在他手上松动,便是她衣裳和绷带外层已经烤干了,想必里面还没全干,定然是不舒服的。 只是,他才解一半,那绷带卸去一半的厚度,也显得她的腰身跟着纤薄了起来,却冷不防一只手伸来,胡乱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动作停顿,两相僵持。 姬无瑕已然醒来,睁开了双眼,眼里因为烧热还通红一片。 可她人好似清醒了一大半。 行渊看着她腰腹,因着她不平稳的呼吸而起伏着,起伏的频率却是凌乱的。 姬无瑕茫然地望着行渊,问:“你干什么?” 行渊道:“解绷带。” 姬无瑕道:“解绷带干什么?” 行渊道:“不是疼,我看看。” 姬无瑕呼吸都急了,道:“不用你,我可以自己来。” 行渊道:“别乱动。” 姬无瑕还想挣扎,结果被他一手扶着了腰肢,看似动作很轻很虚,却含着一股子力道。 霎时她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被他给妥妥拿住了。 她甚至连多动一下都不敢。 她喘着气,随着绷带一圈圈解开,她起伏得更加厉害。 她迷茫地望着破落的屋顶,脸颊和眼神都烧得绯红。 最后一层绷带解开,姬无瑕都没勇气看。 行渊手指似在她肚子上拈了一下,道:“伤痂掉了,所以硌着不舒服。” 姬无瑕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着口气,一直僵愣愣的没反应,但她腰身却是绷得直直的,线条极为纤长流畅。 行渊并没有多看,也没多作停留,神色稀疏平常地将她衣角放了下来。 他道:“没事了,睡吧。” 姬无瑕就听话地闭上了眼。 期间行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直守着她,她便乖乖地蜷缩在他身边,身上盖着烤干的衣服,有她自己的,也有行渊的。 后来,宿七带着人找到了这里来,见着行渊坐着、姬无瑕睡着,似乎都无大碍,总算是松了口气,就在篱笆院里守着。 再后来,林间再度响起了动静,仔细分辨,是兵甲之声。 影卫来报,是阿绥带着兵马来了。 很快,阿绥来到小院,在门口看见行渊和姬无瑕,绷紧的神经也不由松了松,道:“公子,那些死士都已料理干净。马车就在山下。” 行渊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蜷得跟只猫儿似的姬无瑕,随后将自己外袍把她裹得紧紧的,方才起身抱起来,走出门去。 跨出门口时,行渊道:“叫芫华到府候着。” 阿绥立刻遣人先行去了。 行渊边往山下走,边又道:“容家十六的尸首呢?” 阿绥道:“收好了。” 山脚下,大队的骑兵以及甲兵队伍正候着,见着行渊来,那骑兵首领不由神情大动,翻身下巴,上前屈膝揖道:“大殿下,末将救驾来迟,还请殿下降罪!” 行渊道:“恕无罪。” 他抱着人登上马车,淡声道:“回城。” 将领骑上马,颇为激昂,令道:“护驾回城!” 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今晚过后朝中局势就会 第1039章 死了还得被鞭尸 回到府中,行渊径直抱着姬无瑕回了内院,芫华已然在内院里等候着了,一应医药用具都备齐。 侍女也烧好了热水,房里生好了炉子。 芫华见着姬无瑕被送回来,看了看她的脸色,就肃下神色,道:“好不容易见好了,这才几天,怎么又搞成这么个样子。” 行渊把她放床上,芫华立刻把了把她的脉象,喂她服下几粒药丸,又检查她周身伤势。 阿绥在门外道:“公子,院里照芫华姑娘吩咐的,备好了驱寒的浴汤。” 芫华亦道:“公子请先回去顾顾自己吧,莫等姑娘醒来,公子却受寒倒下了。” 行渊在帐外站了一会儿,问芫华道:“她的情况可严重?” 芫华道:“好在是腹部最严重的伤口已经掉痂了,其余的都能处理。只是这一烧,这些天怕是又白养了。” 行渊道:“你好好照看她。” 芫华道:“公子放心,自是尽力。” 随后行渊才出门回自己院里去。 门外的夜色渐渐淡开,天光透了进来。 屋里的灯火还明亮不熄。 芫华给姬无瑕处理好伤势,中途她醒转了一次,看了芫华两眼,就又倦怠地睡去了。 天亮以后,这府邸里一切安稳,但朝中却是炸开锅了。 满朝文武皆知,昨夜大殿下已然接了先皇遗诏。 听说还城门大开,连夜带兵出了城去。 问其原因,原来是大殿下在城外丨遇袭,险遭刺杀。 只不过大殿下府邸显得十分平静。 后来行渊登朝会见百官,侍卫抬着一具尸首进宫来,停在那广场上。 百官们皆不明所以。 侍卫揭开了尸首上盖着的白布,官员得以见到尸首面容,纷纷不由神色剧变,吸了口凉气。 行渊道:“昨夜刺客已伏诛在此,可有识得此人的?” 在场文武百官谁敢出声。 可即便是躺着的这人平时少有在朝中露面,放眼整个朝堂,又有几人不认识他的? 更何况在朝的还有不少的容家人。 那些容家官员亦没出声,只袖中握紧了拳头,面上云淡风轻。 其中也包括容十六的亲生父亲。 家主昨夜便已叮嘱过,莫要轻举妄动。 于是行渊问了这话后,无人应答。 心如明镜的朝臣们清楚得很,大殿下竟堂而皇之地把容家十六郎的尸首抬到这里,这场风波怕是不能避免的了。 想当年,这位大殿下尚年幼,便能搅得朝堂不得安宁,如今他回归,再要是掀起新仇旧怨,只怕是不能轻易收场的了。 而今只会比当年更加暗潮汹涌、愈演愈烈。 他的性子,不随先皇,而是随的那位忠义果决的先皇后。 行渊道:“昨夜城外丨遇袭,便是此人为首,若无人识得,也难以究查,便将其悬于城楼示众,每日施以鞭刑。” 有朝臣出言道:“大殿下有真龙天命护佑,逢凶化吉,实乃我蓬莱之大幸!” 这话一出,有一半朝臣都跟着附和。 又有朝臣道:“大殿下既已承先皇遗诏,照祖制,又是嫡长,理应顺应天命承袭大统,登基典仪可命钦天监测日、礼部筹备,当尽快完成才是。” 行渊道:“先皇发丧在即,等丧务事毕,再行登基仪典。” 官员齐声应下。 当日,这具尸首就被高高挂在了城楼上,引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 不仅如此,城楼上有专门的人,对那尸首行以鞭刑。每日鞭笞一百。 有百姓们唏嘘道:“死了还得被鞭尸,这也忒狠了点!” 也有百姓道:“要是不狠点,怎么能震慑住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呢?那下次是不是人人都能去刺杀大殿下一刀?” “也亏得大殿下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否则蓬莱不得乱套了不可。” 容十六被悬挂鞭尸的时候,城楼下就有容家的人看着,他们是咬碎了牙也不能上去阻止,更不能把容十六认领回去。 他已经被定性为刺杀大殿下的刺客,要是容家来认他,那便是把容家都牵扯进去。 第1040章 都是你! 容十六的生母得知独子已死,已然是不能承受,后又得知儿子竟被悬挂城楼不能入殓安葬,人也崩溃了,不管不顾地跑去找老爷子,跪地磕头,乞求道:“求求您,想想法子,让他安息吧!” 没等到老爷子开口,她就被人拖了出去。 老爷子坐于堂中,静气如山。 容家的子孙有很多,他们都是在为容家的长盛不衰而努力着。一旦有人失败了,那便是快刀剔除毫不犹豫,这样才能及时止损。 后来老爷子叹息一声,对身边人道:“十六那孩子,我甚欢喜。” 只可惜,死了就是死了。便是去将他尸首带回来,也无济于事。 尸首在城楼上连鞭了三日,鞭得个皮开肉绽,可怖不已。 因这尸肉一烂,便引来了秃鹫。 整日可见几只黑毛鸟盘旋在那城楼上,扒在那尸体上饱餐。 容十六的生母扛不住,亲自去看一眼自己儿子时,才一看见人就软倒在地。 只见那些秃鹫已经将尸体吃得所剩无几,依稀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髅,甚至还有秃鹫一下一下意犹未尽地啄着那头颅骨。 容家夫人见到这一幕,直接疯掉了,在城楼下大哭大闹,引来不少百姓。 容家夫人回到容家,疯疯癫癫地又闯到了老爷子避居的内宅去,只不过这回她没能见到他人。 夫人就声嘶力竭地叫喊道:“这容家子孙,个个都不是你的子孙,而都是你的棋子!你把他们舍弃了,就不管他们死活,甚至于死后,连具棺材连个安葬之地都没有! “我儿从小到大,一直视你为榜样,只要是你吩咐的事,他都全力去做! “可要不是你,他本应该马上会参加武考,会夺得武状元,会入朝廷,将来会当将军!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那哭喊叫骂声,撕心裂肺,在这深宅里别有一番凄凉滋味。 只是也没能叫多久,就消了下去,也再没机会嚷出声了。 容家恢复了平静,各房各院皆闭口不言此事,仿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姬无瑕醒来的时候,屋里亮着灯火,熬着汤药,她动了动身,发现浑身疼痛。 旁边一道声音传来:“慢点,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莽莽撞撞了。” 姬无瑕转头一看,道:“芫华,你来啦?” 芫华道:“你都这样了,我能不来吗?” 姬无瑕兀自回想了一番发生过的事。 容家的人想杀行渊,她和行渊躲去了山上,后来为避开追踪,又往水缸里躲了一遭。 那水是积雪融化开的水,可真真是冰冷刺骨。 要以往,这点程度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可当时她本就元气未恢复如前,又激战了一场还受了伤,那股子冰寒之意直透进她骨髓、钻进她脑仁,让她实在吃不消。 再后来的事,她就有几分模糊了。 但也不是全无印象,她好像对他说了很多的话,她好像跟他相互依偎着取暖,他好像还给自己拆了绷带。 想到这里,姬无瑕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上光光滑滑果然已经没有绷带了,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原本的伤口长拢了伤痂也掉了,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 姬无瑕问芫华:“我的绷带不是你拆的吧?” 芫华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道:“你被送回来的时候便已拆了。” 姬无瑕整个人一僵,这么说真的是他拆的了。 她是从昨天天快亮的时候回来的,到眼下已经是第二天天黑了,她整整昏睡了两天一夜。 行渊过来时,姬无瑕还坐在床上发呆。 结果听见他在外间跟芫华说话,芫华回了几句她的情况,姬无瑕回过神,抬头就冷不防看见他进了内室来。 姬无瑕眼神闪烁,如燕尾拂过秋水,房里的灯火映照在她眼中似晚霞般绯艳,漾开细碎的浮光。 她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眼,有些慌张地伸手摸摸鼻子,吸吸鼻子。 芫华将滤好的两碗药送过来,然后便要离开。 姬无瑕见有两碗,道:“行渊师父也要喝药吗?” 芫华道:“要喝,公子也受了风寒。” 说完她便走了。 第1041章 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行渊端起几上的两碗药,递了一碗给姬无瑕,姬无瑕连忙伸双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捧着。 行渊将自己的药碗往她的碗沿上轻轻碰了一下,姬无瑕愣了愣,就见他凑到嘴边喝下了。 等他喝完,见她还没动,就将自己的空碗斜给她看了看,示意她该动了,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把一碗药一口闷了。 行渊问她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姬无瑕摇摇头。 行渊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姬无瑕不明所以,听行渊又道:“从云金寄来的,阿杳的信。” 姬无瑕一听,顿时精神一振,这里不痛那里也不痒了,连忙从床上窜起来,伸手就接了过去,跪坐在蓬松柔软的被子上,一边拆信一边兴奋道:“好久都没杳儿消息了,我还想着给她寄信呢,没想到她就先给我寄了,看来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 “她肯定是告诉我她帮我要回外债了。” 姬无瑕展开信纸,通读一遍下来,虽然信上的内容与她预料的有些不太一样,但她也丝毫不觉失望,只是看完以后,唏嘘道:“狗贼就是狗贼,竟然已经攻到云金的京都,把云金彻底拿下了。” 她又觉得可惜:“但就是敬王那小子,下落不明失踪了,都还没来得及还我钱。” 她思来想去,又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封信,叫他们抄敬王家的时候,把我的债给我留下。” 否则照狗贼那心黑手狠的,她要是不提出来,他肯定全吞了,一根毛都不留给她。 她要的也不多,就将那十几万两银子折算折算,把敬王的矿分一个给她得了。 于是姬无瑕爬起来就要去回信,行渊侧过身去,似隐忍地低咳了两声,他道:“下床要穿衣,莫着凉。信回好以后,可以交给阿绥,他会帮你送出去。” 姬无瑕听到他闷咳,前一刻还舒展的心情,一下就揪着了。 他抬脚要走,姬无瑕霎时就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动作顿了顿。 姬无瑕问:“行渊师父,你要紧吗?” 行渊道:“无碍。” 可不说话还好,一说便又咳嗽几声,听起来是忍着的。 他道:“你好生休息。” 姬无瑕也不知是哪根筋犯抽了,就是不松手。 他清了清喉咙,将咳意压下,道:“不是要去回信吗?” 姬无瑕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就已经伸到他后背,停顿了一下,轻轻挨了上去。 她轻轻顺了顺他的后背,手指都是微不可查地发颤的,口里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行渊应她道:“不难受。” 姬无瑕道:“可你明明忍着。” 停顿了一会儿,她又道:“芫华说你感染了风寒,那感染了风寒想咳嗽是很正常的,你要是想咳,咳出来就好了。” 行渊道:“别胡闹。” 姬无瑕道:“我没胡闹,我是说认真的。” 行渊道:“我咳出来,让你也同我一起染上?” 姬无瑕愣了愣,讷讷道:“那,我们都泡了同一缸水,也过了同一个夜,我们的风寒都是一样的啊,存在什么谁染上谁一说呢?” 行渊闷咳几声,背上那只手给他顺着,他道:“这么说,都还记得?” 姬无瑕小声道:“大概都还记得。” 行渊道:“说了些什么话可还记得?” 她收回了手,坐在床上不言语。 行渊道:“无妨,等你养好了来。” 他刚抬脚要走,姬无瑕手里紧紧抓着被角,忽然鼓足了勇气,问他:“行渊师父,我说的答案,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他顿住脚,片刻,回转身来看着她。 姬无瑕就又似被下了魔咒一般,被他那眼神看得整个人都不听使唤。 她以前从来没敢去探究过他的眼神,可如今,她觉出不一样了,他眼神很深,跟无底深渊似的,能把她拖拽进去。 她心里头也就跟着七上丨八下。 行渊正面回答她道:“是我想要的答案。” 第1042章 等她踏出最后一步 姬无瑕脑子停止转动了,人也傻了,好像真的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她眼帘颤颤,眼底似起了风,吹皱了滟潋春波,她眼角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道:“你想要的一直都是这个答案吗,从来都没有变过吗?” 行渊道:“不曾变过。” 姬无瑕眼神四下乱瞟,寻不到安定点,道:“那,那你以前为什么要说你是我尊长?为什么不准我喜欢你?” 行渊道:“那时你几岁?你可懂什么是喜欢,你可打算过喜欢以后要怎么办?我让你想清楚。” 姬无瑕眼前一片模糊,道:“我怎么不懂,我就是打算好了的才跟你说的啊,我又不会骗你。” 行渊道:“打算好了?打算好以后娶我吗?” 姬无瑕蓦地哽了哽。 行渊道:“谁娶谁你搞清楚了吗?” 姬无瑕最烦自己飚马尿了,而且为数不多的两次还都是当着他的面,丢都丢死人了,她连忙捏着袖子擦擦眼角,哼哼道:“可这么些年,我都不敢靠近你,我生怕,生怕你厌恶我。” 行渊道:“我靠近你就是了。” 她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他一直都在她身边,未曾远离过。 他已经默默地朝她走了九十九步,就一直在等,等她向他踏出这最后一步。 他语罢,姬无瑕猛然瞠了瞠眼。 因为下一刻,他探下身来,扶着她的头靠在了他怀里。 姬无瑕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么清晰,这么近,她眼泪怎还收得住,一阵一阵的热意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姬无瑕带着浓浓鼻音,闷声道:“怎么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行渊道:“现在是不是梦都无妨。” 该等的他已经等到了。 姬无瑕在他怀里深吸着气,还是压不下满腔酸涩,她带着哭音唤道:“行渊。” 行渊顿了顿,她叫出声以后方才意识过来,不确定地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换来的是他的默不作声,他只是手臂从她腰际穿过,倏而将她搂着了。 姬无瑕惊了惊,呼吸都提了起来,在整个人被他勾进他怀里时,不由颤颤地换了口气。 她感受到他缓缓低下头来,抵在她的肩头。 姬无瑕浑浑噩噩的,跪坐在床上,双手无措地垂在两侧,任由他抱着。 她轻飘飘的,许久方才无意识地抬了抬手,小心翼翼地攀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没有排斥,她手里便不自觉地紧紧捻着他的衣裳。 她情不自禁又唤他道:“行渊。” 她能感觉到,腰间的手在听到她的轻唤时紧了一紧。 这辈子她都没被谁这么拥抱过,她喃喃道:“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行渊手臂蓦然松了松,最终放开了她,偏开头尽量不对着她说话,道:“回信不急,一会儿用过饭你可以慢慢回。” 姬无瑕见他还是要走,道:“你不和我一起吃饭吗?” 行渊道:“这两天不跟你吃。” 姬无瑕道:“那你还会来和我一起喝药吗?” 行渊道:“会来。” 最后姬无瑕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衣角。 行渊前脚刚走,后脚侍女就送了晚饭来。 只是姬无瑕哪有心吃饭,草草扒了两口,就又陷入了方才的情绪里。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她更是在床上打滚都睡不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怎么的,反正心里蹦跶得厉害。 侍女提醒道:“姑娘,芫华大夫提醒过了,姑娘的动作不要太大。” 姬无瑕正在床上滚了两滚,从被窝里抬起头来应道:“我知道,我动作没有太大。” 然后她又继续滚。 实在睡不着,她就又爬起来,去铺纸备笔,开始给陆杳回信。 她把在蓬莱发生的种种都写了上去,包括她感情上的心路历程,写得密密麻麻、事无巨细,恨不得出一本书给陆杳捎过去。 她写着写着就趴在了桌上,想到什么又补充什么,这信写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还不忘叮嘱陆杳两句。 别的不说,矿一定要帮她弄到手。 还有,这信属于私密信,旁人不得偷看。 写好以后,姬无瑕风干了墨迹,检查了一遍,塞进了信封里,厚厚的一沓。 然后她拿去塞在枕头底下,又努力睡。 就在她翻来覆去还 第1043章 妖孽临世、横行无忌 第二日一早,阿绥过来看看时,就被姬无瑕逮住了。 姬无瑕劈头盖脸就问:“行渊师父的咳嗽好些了吗?昨晚咳了没,咳了几下?” 阿绥默了默,道:“是咳了两声,但咳得很少。” 姬无瑕又问:“他只是感染风寒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我昨天都忘记了问。” 阿绥无奈笑道:“还是姬姑娘的身体更严重些,需要好好休养。只是这两日公子事忙,想来也因咳嗽,所以少往姑娘这里来。” 姬无瑕点点头,神情有点不自然,道:“其实我是不在意的。” 她又问:“是不是一会儿他不来喝药了啊?所以叫你把药帮他拿过去?” 阿绥道:“要来的。公子叫我先来,看看姬姑娘的回信写好了没有。” 一提这茬儿,姬无瑕道:“哦对,这事儿我本来也是要找你的。”说着她连忙折身回床边把枕头底下的信摸出来,转头就递给阿绥。 阿绥看着那鼓鼓的信封,沉默了。 后又失笑道:“姬姑娘这是写了多少,竟这么厚。” 姬无瑕道:“我好几个月没见到杳儿了,多写点怎么了。就这信上的内容我还是挑着重要的写的呢。真等见了面的时候,我们要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阿绥接了信,道:“那也是。” 他才拿着信,抬头就见姬无瑕虎视眈眈地把他盯着,让他感觉自己拿着了个烫手山芋。 阿绥道:“姬姑娘还有何吩咐?” 姬无瑕道:“你不许偷看啊。” 阿绥道:“我不偷看。” 姬无瑕似乎十分紧张,道:“我知道你们擅长打探消息,但这信里的内容千万不能看,更不能给行渊师父看!” 阿绥道:“好的。” 然后他拿了信就要走。 姬无瑕一把拖住他袖角,阿绥回头看她。 姬无瑕眼神灼灼的,道:“我告诉你啊,千万千万不能看,你要是敢偷看,我会跟你绝交的。” 阿绥哭笑不得,道:“姬姑娘屡次强调提醒,到底是想我看还是不想我看?” 姬无瑕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不想!” 阿绥点点头,道:“看来这信上委实是写了些非常机密的事,既然确定了姬姑娘的意思,姬姑娘放心,这信到陆姑娘手上之前,没人会看。” 然后姬无瑕就见着阿绥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期期艾艾道:“你别忘了提醒他来吃药啊。” 阿绥好笑道:“放心吧,我不提醒公子也会来的。” 陆杳收到姬无瑕的回信时,她和苏槐仍还停留在云金的京都。 云金已然被苏槐打得国破,焲军驻进了京都城,云金朝野上下都被控制看管起来。 云金皇帝自从得知敬王以身殉国坠入护城河以后,人就垮了,以至于云金官臣民兵毫无主心骨,焲军攻入京城轻而易举如入无人之境。 按照敬王殉国之前所布置的,云金兵基本上没有殊死抵抗,如此焲军进城以后便也没有为难城中百姓。 只是云金百姓家家闭门不出,原本一座最繁华的都城,一时间倒像是成了一座空城。 四通八达的街道冷清至极,基本看不到云金百姓出来活动,巡逻的都是焲军军队。 大军攻入都城,进到皇宫那日,皇宫的禁卫军岂是大焲的千军万马的对手,故而早早放弃了抵抗。 苏槐带着兵将直入宫门、登朝殿。 偌大的殿前广场上都是铺展开来的焲军。 正值旭日东升时候,难得的晴天,暖阳将朝殿外的宫檐大地照得鎏金辉煌的。 苏槐一身轻袍,身后众将林立,随他踩着步步台阶徐徐而上。 金辉照了他一身,他束着一头黑发,那朝阳倾斜的角度恰恰照到他小半张脸,光投进他那眼尾里,平静温和,却又端的是妖惑众生。 他往那殿前一站,当时云金君臣皆在那殿上,见此光景无不是觉得妖孽临世、横行无忌。 一帮君臣纵有满腔愤怒,却也不敢对着这号人发泄,甚至连声儿都不敢吱。 第1044章 厚颜无耻的样子 苏槐看了一眼朝殿上,然后抬脚踏了进去,就像一脚踏进自己家门一般。 他走过朝殿,文武百官不得不退避,他登上殿首,看了一眼桌案,而后随意往那龙椅上坐了坐,一旁的云金皇帝却也不敢说什么。 苏槐道:“今时今日,你们还有意见吗?有意见的可以站出来。” 云金君臣都晓得,屠刀就在这狗贼手上,这当口谁敢有意见。 要是有意见的恐怕一站出来就会被当场砍死。 于是大家都不做声。 苏槐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就叫人把这帮一人全都押去下大狱了。 云金的后宫也乱得很,那些后宫妃嫔们见大势已去,都纷纷卷了金银细软试图逃出宫去。 结果被焲军给拦了下来。 彼时陆杳在行馆里都能听见隔得不远的皇宫方向传来无数惊恐的尖叫声。 苏槐进宫,她没跟着一起去。改朝换代、宫室兵变,那都是狗男人热衷的事,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什么逼宫镇压、耀武扬威,狗东西也比谁都在行,这不,光是听听眼下那宫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就知道了。 陆杳便问院里守着的剑霜,道:“他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剑霜道:“属下不知。” 不知归不知,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叫人去探听探听。 于是很快得了结果,回来禀陆杳道:“陆姑娘,是宫里的那些女人,还有宫女太监们,想跑路,被挡下来了。” 陆杳道:“跑就跑了,又不影响什么,难不成他要全屠了?” 剑霜道:“跑可以,但不能带走宫里的一块布一颗石子。否则就把人头留下。” 陆杳看了一眼剑霜,就他那表情,理直气壮得很,浑身充斥着一股恶棍的气质。 不过也是,毕竟是他那恶霸主子养出来的狗腿子。 苏槐人还没回来,倒是一位将军先带着些个人回来了。 陆杳到前院一看,那些个人战战兢兢的,十分惶恐。 武将道:“陆姑娘,相爷叫带的人,给带来了。” 陆杳默了默,道:“我要这些人作甚?” 武将道:“全是云金的御厨,相爷让带来给陆姑娘做菜,陆姑娘想吃什么就叫他们做什么。” 说着他就看了一眼那些个御厨一眼,凶神恶煞的又道:“相爷有令,要是做不好,统统剁手,扔锅里炖锅肘子!” 这些人吓得直抖。 陆杳面瘫道:“你不妨再吓他们一吓,把他们全吓死了算了,今晚大家谁都别吃。” 武将喝道:“还不快去做!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敢动什么手脚,今晚就吃人肉喝人血!” 这行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士兵把守,后厨里也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能动个什么手脚。 何况做出来的饭菜,毫无疑问,定然是这些厨子第一个先试吃的,所以在饭菜上动手脚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等宫里的局面都控制下来了,苏槐回来,也不管院子里有没有人,进屋一看见陆杳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往上贴。 大多数情况下陆杳是纵容他的,实在有时候这狗男人太过得意忘形,她就会捶他一顿。 眼下房门开着,又到了饭点,后厨送来的膳食可都有人捧着等在院子里。 陆杳踹苏槐两脚,他才到桌前坐下,剑铮剑霜把膳食呈到桌上。 之前打仗一路上,饭菜都比较简单,所以到了京都以后,苏槐才特意叫了厨子来。 那道道膳食都做得十分精细,看起来十分可口美味。 苏槐给她盛汤布菜,陆杳道:“今天宫里鬼哭狼嚎的,怎么回事?” 苏槐道:“一些人想跑。” 陆杳道:“无关紧要的人,你留着做什么?” 苏槐道:“我又不是没让他们跑。” 陆杳道:“你一个子儿都不让他们带走,更不要说自己的行囊、积蓄,全都得留下,我倒想听听,你让他们往哪儿跑?” 苏槐道:“辛苦一场打到这里,我不捞点吗?给个空壳子给我,我拿来干什么?” 陆杳:“……” 是了,看他这心安理得又厚颜无耻的样子,谁能比得上?要是换个人来,至少怎么的也得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吧。 第1045章 怕不是一个妈生的 陆杳白苏槐一眼道:“是,谁不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奸臣佞相。” 她又道:“你捞归捞,那些宫女太监、后宫嫔妃自己的行头能有多少,能把皇宫搬空吗?” 苏槐道:“我都让他们把命带走了。” 诚然,自古以来这国乱宫变,但凡要是杀到了天子脚下的,哪个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次狗男人没有大开杀戒,云金国破算是破得十分安详的了,君臣兵民但凡是安分的皆没为难,只有那些不服受降之人才会当场殉国。 所以整体来说,以狗男人的性子,让那些人活着走出去,算是非常的仁慈了。 陆杳也不干涉他的决定,闻言只嗤笑道:“你跟姬无瑕,怕不是一个妈生的。” 只要是能弄进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就休想他们吐出来。 就这德性,要说他们不是亲兄妹,都不太有人信! 只不过陆杳原以为苏槐是咬死了不会松口的,但后来据说宫里的宫女太监想离宫的,可以带走自己的行头。 只不过仅限于能穿戴在身上的东西,不能背也不能拿。 因而他们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衣裳首饰都套在身上。 一时间,宫里的人走了大半。 城里百姓们听说宫里的宫人都被放出来了,都感到有些诧异。 那焲朝的宰相不是一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吗,竟然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于是紧闭家中的百姓们多少有了些松动,开始扒开窗户探听风声了。 只不过那些宫中嫔妃暂且被扣在宫中,三宫六院每年新选秀的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因而那些嫔妃哪个不是水灵灵的。 苏槐让自己麾下武将们去选选,若是有看得上的,可以领回去。 那些女人见着可以重新有个依靠,总比流落街头的强,故而基本也都是愿意的。 这战场上的人,打到最后,将军们分享胜利的果实时,无非就是财权和女人。 这也是为什么将军们都愿意跟着苏槐。忠君爱国固不可少,可要想他们愿意马革裹尸、征战沙场,还得有功名利禄和名扬天下的机会。 苏槐能给他们,因为他本身也是个猖狂无忌、无利不往的人。 陆杳身边有个侍女,就是当初她在敬王手上当人质,被安排来她身边的,一直是苏槐的人。 侍女叫秋葵,现在基本上已经从苏槐的人变成陆杳的人了。 秋葵脑筋比剑霜好使得多,至少在短时间里就已经看出来了,虽然相爷说一不二,可到了陆姑娘这里还不是由陆姑娘做主。 更何况,相爷还打不过陆姑娘。 哪个更强当然听哪个的了。 剑霜到如今虽然圆滑了不少,可也还没能完全学会这个道理,偶尔脑筋还是会犯抽,后果往往还是会挨罚。 苏槐让墨大夫去了宫里的太医院,将太医院里那些珍贵的药材全弄了回来,搬到陆杳的院子里来。 院里院外谁不知道,只要是陆姑娘喜欢的,相爷怎么都要弄到她那里去。 陆姑娘也是奇,不喜欢衣裳不喜欢首饰,也不喜欢金银珠宝,就喜欢那些药。 陆杳听秋葵说起宫中妃嫔都给了那些将军们一事,便问剑铮剑霜:“你们主子怎么没给你俩分两个?” 剑铮剑霜道:“我们不需要。” 墨大夫闻言啧啧道:“我去宫里时看见了,那些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是皇帝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他们都是山猪儿,哪里吃得来细糠。” 剑铮剑霜:“……” 秋葵忽道:“到最后皇帝的女人也会成为战利品。” 陆杳道:“那是因为打仗的都是男人,男人大多都只喜欢女人。你要是换个女将军试试,那战利品就会是皇帝的男人,朝中的文武百官。” 她说着这话,就想起姬无瑕来。 试想一下,真要是让那货当了女将军,识美人她是在行的,她喜不喜的另说,只怕是她看门的都得抢个养眼的朝臣来看。 第1046章 有利而往,才能长久 秋葵道:“那些宫妃娘娘,肯定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但没想到她们竟然也心甘情愿。” 陆杳道:“她们的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本就是依附于皇帝而得的,皇帝一倒,自然就无她们容身之处。 “你让她们出宫去自谋生路吗,那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多数人应该都无法自力更生。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条新的出路、一个新的归处,她们会怎么选?” 秋葵道:“我回来的路上还听到有人骂相爷。” 秋葵是土生土长的云金人,会云金口音,长相也很有云金的特点,因而云金百姓对她自然少了戒心。 陆杳整理着墨大夫弄来的药材,边道:“骂他什么?” 秋葵知无不言,道:“说他就是个争权夺利的奸贼,只知道贪钱财分女人,恶贯满盈,丝毫没有做好天下之典范,也无半分舍己为天下的大志,让这样的人治理天下,那还不得天下大乱。” 陆杳道:“那让什么样的人治理天下才不会大乱?” 秋葵道:“这个我不懂。” 陆杳道:“你觉得敬王那样的人,算是有舍己为天下的大志吗?他有做好天下的典范吗?” 秋葵回想了一下,道:“有。” 陆杳道:“那他治理好天下了吗?” 秋葵道:“没有。” 陆杳道:“这不就是了。人是复杂的,趋利避害是常态,有利而往,才能长久。如若不然,谁愿来治这天下。” 秋葵似豁然开朗,道:“我懂了,正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坚持不懈地做到更好,以便谋求更多的利。将军们死心塌地地跟着相爷冲,也正是这个道理。” 陆杳道:“也不全是。” 秋葵问:“那还有什么原因呢?” 陆杳道:“要是你、剑铮剑霜不想再跟着他了,结果会怎样?” 秋葵想了想,道:“会死。” 话一说完,秋葵自个就明白了。 接手云金以后,这京都城还有各地方都要处理妥当,焲军兵马分批驻扎,他们还得在这里再滞留一阵子。 期间苏槐清点国库,收管云金的数座矿山,敬王府也没放过,该抄的抄。 陆杳与苏槐道:“敬王还欠姬无瑕十三万两银子,你得剔出来给她。” 苏槐道:“我不知道有这事。” 陆杳一见他那一脸平淡的神情,就晓得这狗东西不认。 陆杳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敬王和姬无瑕之间的生意。” 苏槐道:“那就叫他俩来跟我说。” 陆杳:“……” 他俩现在一个在蓬莱一个人生死未卜,怎么跟他说? 陆杳道:“有敬王立下的字据为证。” 苏槐道:“字据呢?” 陆杳找来字据给他看。 结果苏槐伸手接过来,看都不展开看一眼,直接就撕了。 他撕的时候,陆杳也没阻止,就看着他撕,然后冷笑道:“你撕的是张白纸。” 苏槐看着她,又问:“你留着他的字据干什么?” 陆杳道:“留着当纪念。敬王好歹也是让天下女子心驰神往的人,他现在人虽不在了,可他的亲笔手迹留着总不会亏。” 苏槐道:“把字据给我。” 按照他的狗性子,他怎么可能让她留着别人的手迹,一个字都不行。 陆杳道:“拿十三万两来换。” 也正当陆杳帮姬无瑕要账之际,姬无瑕的回信就到了。 陆杳拿到厚厚的信封时,沉默了。 就她这回信的厚度,再装订装订就是一本书了。 陆杳在屋里展信看,姬无瑕信上提笔就是叫陆杳别忘了要账,虽然敬王跳楼了,但是他的家产还在,必须让狗贼分给她。 她要的不多,最好折合成一个矿给她。 然后讲的是她去往蓬莱所发生的诸多事,也是十分凶险。 最后讲的才是她和三师父的事,姬无瑕花了很长很长的篇幅来讲。 陆杳看着那字迹,她面上虽然没一点表示,但脑子里都能浮现出姬无瑕讲得紧张又兴奋的神情来。 第1047章 生死无踪 之前陆杳在给姬无瑕去信就提了敬王的情况,说起他来,当日他以身殉国,从城楼一跃而下,坠入护城河中。 可将士们在护城河上一连打捞数日都不得踪影。 苏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要把护城河的水给放干。 开渠放水原本一日工夫基本就可放干,可这护城河放了数日才慢慢露出河底。 河底玄机也就显现出来了。 原来这河看似平静,可实际上河底有一道暗河的活水口,亦有一道水量相当的出水口。 暗水有出有入,基本能维持整个护城河的水量平衡。 现在河水一放,就可见那活水口源源不断,水流淌在河底淤泥里,水声响亮,且又浑浊。 士兵把河底淤泥都排查摸了一遍,没有找到敬王尸体,那么唯一的可能,他便是顺着河底的那道出水口遁逃了。 苏槐又命人顺着那出水口往前摸查,总得要看看这水都排到哪里去了。 陆杳晓得狗男人不死心,道:“我劝你端正心态,就算把这暗水水道都摸透,多半也是徒劳无功的。” 真要是他被冲进了暗水口,那水流不息,他早就被冲远了。更何况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哪里寻人去? 苏槐道:“说不定他卡死在了半道上。” 陆杳:“……” 也罢,反正他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留下一丝不清不楚的悬念。 陆杳也就懒得管他了。 结果士兵往水道里摸了好几里远,终于才到了与另一条河的交汇处。 也没发现半道上有人卡死,反而是证实了敬王已经逃了。 但他是主动逃还是被暗流冲着逃,便不得而知。 后来陆杳回想起当日敬王跃下城楼之景,他那人虽说君子不像个君子小人也不全是小人,但他于他云金而言不是能舍家国而独自活命的人,所以她觉得他亦不是精心做场戏就为了遁逃。 从他那琴声里的诀别意便能听出来。 多半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护城河下有暗道,被冲进暗道也是天意。 苏槐命人往那河道汇入口方圆百里的地方都去搜查了,无所收获。 但这消息最终也没有传出去,只对外宣扬敬王已经殉国。 否则云金要是知道他有可能还活着,就会心存念想,恐怕也不会安心归降。 至于姬无瑕信上说起她和三师父的事情来,陆杳不诧异是不可能的。 陆杳回想了一番,尽管三师父对姬无瑕十分照顾,对她无回门的事也了如指掌,但她以为一直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因为他不曾流露出丝毫别样的感情来。 这么多年连她都没能看出端倪来,可见她三师父隐藏得有多好。 眼下姬无瑕桩桩件件一列出来,陆杳才全部连成一线,感叹于三师父用心之深。 陆杳把信纸一张张翻看到了结尾,姬无瑕还特意叮嘱,该要的账千万不要忘了要,还有以上回信内容属于绝密,只有她一人能看,绝对不能再给第二个人看。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她说的这第二个人除了苏槐还能有谁。 结果陆杳将将看完这最后的叮嘱,突然心有所感,回过头去。 就看见苏槐没声没息地站在她身后,不知道盯了多久。 陆杳顿时就有点面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方才边看信边回想没注意其他,这狗东西又刻意收敛了声息,加上她嗅觉迟迟没恢复,竟然没有发现他。 这狗东西也确实狗,站在离她两三步开外远,但他狗眼睛又好,偷看信是妥妥的。 他要是再往前进一小步,陆杳铁定会发现。 苏槐道:“好一个为人师表。” 陆杳晓得三师父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三师父,眼下被他逮到点东西,他岂有不落井下石的。 这姬无瑕也是,写个回信,先洋洋洒洒把内容全写上了,最后末尾再来叮嘱一句不要给别人看,是太相信她了还是太相信苏槐了? 陆杳黑着脸道:“关为人师表什么事?三师父又不是姬无瑕的师父,他做我师父的时候也无半分有悖师德的地方。” 第1048章 给我生个小畜生 苏槐道:“姬无瑕和你不是好姐妹吗,他也下得去手。” 陆杳道:“我们是血脉相连还是义结金兰了?” 她看他一眼,又道:“反正我没问题,以后她要是我的三师娘,那也是你的。” 苏槐就问:“你能脱离师门吗?” 陆杳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怕是不能。” 该要的账陆杳还是继续帮姬无瑕要,甚至还真帮姬无瑕要了一个矿。 起初苏槐不给,陆杳就单方面吩咐秋葵:“去城里找个装裱师傅来,我有一幅字据需要装裱来天天欣赏。” 苏槐就吩咐剑铮:“去把城里所有的装裱师傅都杀了。” 剑铮和秋葵大眼瞪小眼。 要不还是等相爷和陆姑娘打一架再说吧,谁赢了听谁的。 结果没一会儿,就有茶杯瓷器从屋门里飞出来。 剑铮剑霜已经非常有经验地避了开去。 黑虎出去溜达完正兴冲冲地飞回来,准备进屋呢,就遭个蜜饯碟子摔出来,亏得是黑虎动作快,当即旋身挥翅躲开,嗷叫一声。 接着房门就被一股内力给挥闭上。 后来屋里传来陆杳气急败坏的骂声:“狗东西,打架就打架,你脱什么衣服!” 苏槐道:“我脱了慢慢跟你打。” 陆杳:“……” 再后来,两人打架的动静越来越小,黑虎见房门关着的总不会再飞出东西砸到它,它便停在那屋门前,一啄一啄地捡地上的蜜饯吃。 陆杳骂道:“苏槐,现在是大白天!” 苏槐道:“我不瞎。” 陆杳道:“你个畜生。” 苏槐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畜生?” 打归打骂归骂,可真当这狗男人沾上她身的时候,陆杳便觉整个人都软了。 他按着她亲吻厮磨,陆杳踹他腰是踹不动他的,反被他压着了腿,没磨几下,便沉了进去。 他一边着力往里挺,一边咬着她耳朵,又道:“陆杳,给我生个小畜生。” 门外黑虎啄蜜饯啄得正兴起,怎想囫囵吞了一颗蜜饯核,卡在喉咙里了,它缩着脖子一呕一呕的,试图把核呕出来,嘴里还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俨然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 连呕了七八下以后,还是没能把核呕出来,反倒是脖子一梗,终是没能拦截住,一不小心就把核咽下去了。 黑虎瞪着眼怄了一会儿,半张着翅膀有些炸毛地把地上的蜜饯啄得到处都是。 到傍晚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槐衣着整齐地站在门框里,看见黑虎在廊下,正把头缩翅膀里挠痒痒,它闻声抬起头来,一人一鸟四目相对。 苏槐吩咐院外的剑铮剑霜道:“往后它吃的鸡,都记在账上。” 剑铮探头往院里看了一眼,应道:“是。” 房里又传来陆杳的声音,有些懒懒的,声音不大,却能钻人耳膜一般的力量感,道:“回头都去找它爹结。” 苏槐道:“哪个是它爹?” 陆杳道:“你想哪个是它爹就哪个是它爹,反正我是它娘。” 苏槐看着它,一时不语。 剑铮和剑霜对视一眼。 剑霜:主子让都记账上,回头找主子结账,然后结来的钱又归入主子库里,是这意思吗? 剑铮:别问我,我不知道。 黑虎在苏槐的注视下全然已经不受影响了,继续埋着头去叼另一个翅膀根的痒痒,结果不慎叼掉了一撮毛,它又叽里咕噜好一阵。 尽管苏槐嘴上这不肯那不愿,最后他还是剔了一个矿出来,给姬无瑕留着。 姬无瑕在蓬莱收到陆杳的回信说给她要到了一个矿,岂有撂着不管的,第一时间就派了无回门的人手到云金去接管那个矿。 彼时姬无瑕捧着信纸,对阿绥唏嘘道:“还得是我杳儿,只要她出马,就没有不行的,哪怕是一毛不拔的狗贼,那也得吐块肉出来。” 阿绥笑了笑,道:“陆姑娘答应姬姑娘的事,自是会办妥。” 第1049章 摸不透相爷是怎么想的 姬无瑕自豪道:“我杳儿拿到了灵犀角,恢复了十成功力,往后还有谁敢跟她作对。所以说,女人就是得强势一点,杳儿就是我辈之楷模。 “就算是遇到狗贼那样不可一世的,他要是不听话,杳儿捶也把他捶服。” 阿绥道:“陆姑娘脾气一向极好,若是能叫她出手打人,那说明那位确实该打。” 姬无瑕不能再赞同,道:“可不是!咱们都是杳儿的娘家人,杳儿捶人的时候,我们不能干涉阻止,只能劝她狠狠捶!” 阿绥道:“是这个道理。” 而云金这边,朝廷进行了一番大清洗,苏槐忙着搞事业,将云金一国重新划分为九郡,归入大焲版图。 每郡事务任命都安置停当,云金的兵马重新整合,分散驻守各地,亦有相当的焲军统辖各地。 而云金矿山盛产金银铜铁,矿山所在地都有苏槐的人直辖。 届时云金宗室将随大军一路返程回焲朝。 从今往后,云金便不会再有皇室。 只不过他们在云金停留的这几个月,期间焲朝不断有圣旨文书发来,一是催促苏槐回朝,二是对于云金的事情下达旨意。 同时,焲朝皇帝也已派遣了前来接管云金的人,眼下正在半途中。 苏槐收到旨意后,展开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去了,吩咐手底下人道:“带钦差下去休息。” 钦差连忙道:“相爷,皇上问归期呢,这下官也不敢耽搁,还请相爷示下,下官好回禀皇上。” 苏槐道:“让圣上稍安勿躁,这里的事处理完便回。” 钦差道:“皇上派遣来接管云金的官员人等,都已在路上了哩,皇上还是希望相爷尽早回,也好为相爷接风洗尘。” 苏槐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十分温和,却看得钦差心里不寒而栗。 苏槐语气寻常道:“圣上都遣了哪些人来?” 钦差答道:“一位亲王,还有若干官员。” 苏槐道:“那就等人到了再说。” 随后钦差被带下去休息,武将们见着他走远,私下里讨论道:“猜猜这接二连三送来的圣旨都是什么内容?”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请相爷回朝。” “朝廷迫不及待派人来接管,是怕相爷在这里拥兵自立为皇吧。现在兵有了,云金的矿山也有了,相爷真要是有这想法,这还不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朝廷才着急,想必不光派人来接这里的事情,各处矿山也不会放过。” “你们说相爷究竟怎么打算的?” 这话一经问出,大家伙就都不敢随意乱说了。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但凡要是个沾染权势的,眼下无疑是千载难逢之机,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应。 一旦称帝,掌管云金,来日兴许还能挥师打回焲朝,把焲朝收归囊中都不在话下。 相爷是个极有野心之人,将军们再清楚不过,可权力江山唾手可得之时却不见他有动作。说他有帝王之心吧他反而将云金分成各郡归入大焲,说他无不臣之心吧他却并不将焲朝朝廷放在眼里。 所以大家都摸不透相爷是怎么想的。 “都很闲吗?” 将军们听到这声音,顿时汗毛一竖,回头就见苏槐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夜色里。 将军立刻道:“回相爷,我等正要去大营夜巡!” 苏槐道:“那就顺便去把马场打扫清理一下。” 将军们心里想着,这大晚上的打扫马场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只不过嘴上又不敢反驳,又想着今晚叫些个士兵随便搞一搞就是了,于是只得应下。 苏槐便吩咐剑铮剑霜道:“你们去看着他们搞,搞不完今晚就睡马场里。” 将军们:“……” 将军在边缘试探道:“相爷,是要我们亲自搞吗?” 苏槐看着他道:“要不要我帮你们搞?” 将军立即道:“不用相爷,我等定能完成任务!” 于是乎,大晚上的,马场那边还亮着营火,一群武将们鼻子前拴着根布条,每人肩上都挑着两个粪桶,来来回回地挑大粪。 第1050章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将军们心里苦得很,唏嘘道:“今晚这天儿,不冷不热的,搂着女人睡觉多舒服!结果他妈的竟与这些马粪为伴!” “是谁先排头说那些事的?自觉点,一会儿多挑几桶!” 剑铮剑霜负责监督,两人对此已经非常有经验,还传授给将军们,怎么挑最省力,弄两根扁担一次挑四桶,还更快些。 结果忙活了大半晚上,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搞完,武将们人也累瘫了。 过后谁还敢提这种话题。 说起朝中派遣来的亲王和若干官员,刚出南淮地界,进入云金新划分的城郡,就出了事故。 有一伙原云金逆党,听说焲朝的亲王和官员途径,便半路跳出截杀,将那亲王和官员以及大批的侍卫队伍给杀得一个不剩。 等就近的士兵闻讯赶到时,也只来得及给众人收尸了。 消息传到苏槐这里来,钦差尚还留在他这里,苏槐便对钦差道:“九郡各地时有逆党出没作乱,你回去禀明圣上,若是觉得有必要,可重新再遣一批人过来。” 那一具具尸体也都抬来了,苏槐让钦差领着棺椁尸体回京去复命。 那钦差下破了胆,走的时候都跟丢了魂似的。 同时,亲王官员遇袭全遭截杀一事也已快马加鞭传回了焲朝。 朝堂上下包括皇帝在内,皆是一言不发。 皇帝脸都憋青了,后来一口气上不来,又喘又咳,太监见状连忙宣太医。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院多少副汤药下去都不见效,太医说是忧心成疾,要是心病不除,症候也难消。 他现在寝食难安,日日煎熬,苏槐拿下了云金以后,他就怕那佞臣要起兵造反。 大焲国库已然空虚,要是那佞臣倒戈相向,只怕整个朝廷都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他才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插手云金的事。 结果派出去的人全都坐着车马去,躺着棺材回。 这次去的人就连相爷面儿都没见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谁还敢听命于他,轻易出发前往云金九郡? 再者说,云金国不复国,哪里来的那么多逆贼? 还不是那佞臣在从中作梗! 屡道圣旨他视若无睹,皇帝以为,他是铁了心的要反叛! 当初费了那么多心机都没能将他置于死地,今后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皇帝思及此,当朝就喷了一口老血,昏迷不醒。 他这一病,陆陆续续病了将近月余。 期间朝堂休朝,不少政务都由长公主出面处理。 皇子年幼,对朝中情况都还不熟悉,这种风口浪尖时候也全然没有夺嫡争储之心,而长公主处理起朝务来还更得心应手一些。 因此朝中大臣们都懒得争辩批判长公主这样合不合祖制规矩。 反正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奸贼苏槐一日不除,都还轮不到考虑其他的问题。 这也正合了长公主的意,她等了这么久,终于能有机会碰到朝政了。 她自认为凭她一己之力,丝毫不比皇帝差到哪儿去。 若是没有了苏槐这一大祸患,皇帝再一病不起,这一切理应是水到渠成的。 结果长公主掌朝的局面没能持续多久,云金九郡那边却又快马加鞭再传回一道消息,道是九郡诸事已安置妥当,相爷即将班师回朝。 皇帝一听,当日精神就振作了一些。 只要他肯回朝,这一路就难保不会有变数。 皇帝传了道密旨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召集些什么人,一定要将苏贼狙杀于半途中。 江湖上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很多,故而打从苏槐从云金出发,就注定一路上不甚太平。 今天时不时冒出来几个杀手,明日路上时不时又埋伏着些个死士。 一些功夫不怎么样的,剑铮剑霜带着护卫就能解决掉。 但也有一些江湖高手,肯定没少收钱,否则也不至于接这等高风险的任务。 陆杳都不知道帮着料理了多少。 以至于后来,她再看见刺客杀手时,都是一脸麻木。 不光是她,就连随行的武将将军们,见到刺客,呼喝排阵保护相爷时,都已经疲了。 就连马都懒得再做做样子惊慌两下,只嗤之以鼻地发出两声粗哼。 第1051章 伤我心了 随着天气渐热,很有些早早入夏的趋势。 眼下刚处理完一拨刺杀,一行人在树荫底下暂歇,陆杳看苏槐这态度,他哪是班师回朝,不晓得还以为他在游山玩水呢。 所以陆杳就来气,道:“像之前那样,避人耳目地回朝,安全方便又快捷,不好吗?非得要这么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要上哪儿搞你是不是?” 苏槐道:“我为什么要避人耳目?” 陆杳道:“这么多人要杀你,你看不见吗?” 苏槐道:“你会让我死吗?” 陆杳:“……” 她黑着脸就踹他两脚,将领们见了也当没看见,个个都低头拍拍自己盔甲上的灰尘,大马金刀地坐在附近的树脚下,谈论着:“今年的天儿热得可真早!” “那可不是!都没怎么动就出一身汗!” 陆杳道:“不得不说,有时候你是真该死。” 苏槐道:“你把打我这厉害劲用去打别人,别人还怎么打我?” 陆杳道:“厉害劲儿?”她冷笑两声,“就这两脚就能把想杀你的人踹趴下是吗?怕还是得像在义衡派的时候揍得你要死不活的程度才行。” 苏槐道:“你都厉害完了。我这么脆弱,没有你怎么能行。” 陆杳懒得跟他逞口舌之争,只道:“下次你自己打。”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等下回路上遇袭的时候,她和苏槐正在马车里,外头打得激烈,有一人成功突围,提着一把剑就朝马车冲来,一剑往窗户刺了进去。 当时陆杳闪身避开,苏槐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来刺杀的不是他而是陆杳似的。 陆杳一来气,抓着苏槐手臂,在那剑再度劈来之际,提着他手臂就去挡。 真要是一剑劈下来,他这条手臂也就不用要了。 眼见着剑锋离他手臂咫尺,那雪亮的剑光一现,恰恰映着她的双眼。 那双眼睛不生风波,有种返璞归真的琥珀色,清而平淡,她另一手倏而两指拈住了那剑刃,往前一带。 窗外那执剑的杀手整个人就被力道全然带着往前一栽。 几乎与此同时,苏槐亦是另一只手探出窗户,就一把精准地捏住了那人脖子。 他手指有力得很,用劲儿时手背筋骨明晰流畅,一扭就把人断了脖子。 他松了手,那人就软哒哒地倒在了马车边上。 而陆杳还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拈着剑,苏槐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刚刚想拿我去挡剑。” 陆杳松开他,手里把着剑,反手往窗外一掷,就正中一名杀手,像穿萝卜似的噗嗤一声勘勘穿透那杀手的脖子。 正打杀的剑铮剑霜见状,尽管已经亲眼见过许多次,可再见此情形还是忍不住见一次心里就惊叹一回。 脖子本就手掌宽点,车里的人都不用眼睛看,只用耳力听辨的情况下就能一剑穿脖,可见这功力之深厚,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陆杳道:“我便是拿你去挡剑,伤着你了吗?让你掉一滴血了吗?” 这对话要是往前追溯,就会发现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苏槐道:“伤着我了。” 陆杳道:“伤你哪儿了?” 苏槐道:“伤我心了。” 陆杳一听,立马嫌弃地甩开他,并试图甩掉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 结果狗男人发起癫来,她甩都甩不掉,反倒被他捉住手,按在自己胸膛上,道:“不信你摸。” 陆杳:“……” 苏槐又道:“隔着衣服摸不到是不是,你伸进去摸。” 说着还真要死不要脸地抓着她手往自己衣襟里伸去。 陆杳没好气道:“说得好像你没拿我去挡过刀似的,你怎么不说?” 苏槐道:“我伤你心了吗?我摸摸。” 摸摸摸,摸个锤子! 陆杳反手就是一巴掌。 苏槐已经不能再习惯了,那张妖美的脸上依稀有指痕印,他舌头顶了顶口内壁,眼神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陆杳的……胸口。 第1052章 相互推诿 苏槐道:“以前我没爱上你,你也没爱上我,生死各有命。而今我爱着你,你也爱着我,你还拿我去挡,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陆杳道:“你觉得你这眼神青天白日的正常吗?” 苏槐道:“你亲我一下,这事就算了。” 陆杳沉默一下,道:“你最好别闹,一会儿打起来,这马车搞坏了,你我都得晒着太阳骑马走。” 苏槐道:“一会儿打起来,外面人都以为你我在做些额外的事。” 陆杳:“……” 她也知道,这狗东西不要脸起来的时候是毫无下限的,眼下在路上,确实不宜过多的引人注目。 是以,她稍作权衡,便飞快地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苏槐似满意,但又不太满意,道:“亲我嘴。” 陆杳瞪他一眼,眼神落在他唇上,蓦地回想起亲吻过无数次的熟悉的触感,她鬼使神差地就凑上去亲了一口。 苏槐就等着她送上来,当即扶着她头反客为主欺了上去,把她压在车壁上亲吻。 天黑之际,他们在驿馆落脚住宿。 驿站备好晚膳送到堂上来,剑铮剑霜正要把驿站的人弄来试吃,陆杳没等,径直就动了碗筷进食。 苏槐见她吃,便也跟着动筷。 等剑铮剑霜回来时,见两人已经吃上了,不由神色变了变,剑铮道:“主子,还是一切小心为上!” 剑霜亦道:“还请主子验过以后再用!” 毕竟现在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朝廷更是巴不得他早点完,怎么还能这么松懈大意呢。 陆杳道:“他们说得很对。” 苏槐道:“那你吃什么吃?” 陆杳道:“我百毒不侵,你是吗?” 苏槐道:“我不是。” 陆杳道:“那你狂个什么劲?” 苏槐道:“我有个能解百毒的女人。” 陆杳:“……” 她翻了个白眼,现在这狗男人之所以这么狂,全赖着有她在是吧。 但她又知道,要是没有她在,他也完全能够应付这等问题,如若不然,以往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事实证明,那些杀手杀苏槐不成,往他饭菜里投毒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未能得逞罢了。 便是剑铮剑霜事先找做菜的人来试吃,也不能全然避免,因为如果是做足了万全准备,事先服用下解药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陆杳以往随她二师父对毒术钻研过好些年,江湖上所有的毒类姬无瑕都给她弄来试验过了,所以有没有问题,她一尝便知。 是夜,陆杳和苏槐在驿站的客房里睡觉,约莫到半夜的时候,驿站的边角屋顶发出轻微的动静。 那动静极小,若是熟睡的人根本不容易听见,听起来像有东西轻巧落在瓦片上的声音。 紧接着,那动静又迅速地往这边蔓延开来。 尽管十分隐蔽,但夜间有剑铮剑霜和暗卫轮流守夜,他们还是很快发现了,有黑衣人夜袭而来。 结果黑衣人还没来得及翻进屋里,就被剑铮剑霜带着暗卫拦截下了。 他们在屋顶以及屋外的回廊上打杀成一片。 陆杳翻个身继续睡,狗男人也从身后欺了上来,非得要和她紧贴着。 陆杳挣了挣,结果他贴得越紧,她声音惺忪道:“你不出去看看吗?” 苏槐道:“要去你去。” 陆杳原本心平气和的,被他这一句话顿时激得瞌睡都醒了大半,她冷嗤一声道:“是来杀你的又不是来杀我的。” 但凡来取苏槐狗命的杀手,武功大多还是不弱的。 剑铮剑霜一时难以兼顾,杀手都冲杀进屋里了,结果两人还在床上相互推诿。 陆杳:“你到底去不去?这觉还要不要睡?” 苏槐:“你去,你比我强,解决得比我快。” 陆杳深吸一口气:“苏槐,他们是你招来的又不是我招来的。” 你想我去,我想你去,推来推去谁都不去。 陆杳心想,不去就不去,看这些杀手最后是要杀谁。反正死的又不是她。 第1053章 我让你当个哑巴吧 杀手冲进屋里以后,一鼓作气杀到床前,都一剑挥开床帐了,他们几乎都以为这床上是空的,因为打杀进来以后都不见床上有任何动静,可劈开床帐以后,一看,床上竟真的有两个人。 那一瞬间,杀手都有些不敢相信。 都杀到跟前了,还睡呢? 管他三七二一,杀手一剑就朝床上刺来。 先杀了再说。 当是时,陆杳回身一脚就把苏槐踹下了床。 那杀手的剑刺了个空,苏槐翻下床,空手接了白刃,夺过一把剑来,听得兵刃碰撞之声,在有限的空间里如雷霆闪电一般持续不绝。 又听得那利剑刺破皮肉的声音,嘶拉嘶拉的,到最后,剑铮剑霜终于撇开外面的拖缠冲进来时,就看见地上倒了一片。 苏槐散着发,着一身中衣,站在尸体中间,手里提着一把剑,正滴答淌血。 他回眸看来时,尽管仪容不甚修整,那神情和目色,也依然妖邪狷狂得很。 苏槐随手丢了剑,转身就拂帐上床去躺下了,道:“料理干净。” 剑铮低低应了一声,立即召了两个人进来,弄走尸体,擦去血迹。 这些人都是善后的惯手,动作快效率高,没一会儿就处理妥当,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关上房门。 床帐里,陆杳十分嫌弃道:“你怎么不料理一下你自己?” 苏槐道:“料理我自己什么?” 陆杳道:“身上没沾血迹?” 苏槐道:“你能闻到我身上有血气吗?” 她鼻子现在还是废的,能闻到个锤子。 陆杳不说话,苏槐又道:“除非你睁眼看看我,否则你凭什么说我身上有血迹?” 陆杳道:“老子不信你的邪。” 她才不睁眼看,睁眼看了怕是觉都不用睡了。 诚然,苏槐虽然杀了人,可他身法动作闪得快,那些人都全躺下了,他身上也几乎没沾染一丝血迹。 后半夜一直到天亮,驿站里都回归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天亮以后,可见廊下满目都是打砸砍劈的痕迹,彰显着半夜里的杀斗有多么激烈。 但大家对此都已经稀疏平常,用过早饭以后该上路就继续上路。 附近驻扎不远的行军将士们早早收拾好跟着继续行军。 苏槐一路招摇,陆杳知道他是想把那些朝野江湖上想杀他的人全都引来一趟解决,看往后谁还敢轻易接他的人头任务。 至于陆杳帮不帮全然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帮他杀几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个劲往他背后躲。 实在不行就把狗男人踹出去让他自己扛。 将军们表示:还是相爷厉害,天下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他还找了个凶悍的媳妇儿,时不时趁他不备就会把他推出去挨刀。 将军们又不得不佩服:还是相爷命够硬,消受得起这美人恩!但凡要是换个男人,你试试能活几天的? 陆杳当然比任何人都晓得,有多少人恨不得苏槐死。 以前她不想被当成个活靶子,让那些要杀苏槐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冲着她来,所以她以前压根没仔细想过要真的跟他走到一起。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她是真的与他走到一起了,并且将来会一直在一起,她还想多活几年,哪能事事都冲在前面。 否则,很快外面就会知道,苏槐身边有她这样一号人物护着,要想成功杀掉苏槐就必须先杀了她才行。 那她往后也就别想再有安生日子。 谁叫她找了一棵招风的树。 这棵树本身自己也够根深蒂固,还用不着她来挡着。 何况她就没见过,普天之下谁有他苏槐这祸害能折腾。 眼下,苏槐料理了一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把血剑,陆杳坐在马车上,拂着窗帘露出些许关怀,问道:“相爷没事吧?” 苏槐盯着她道:“你刚刚为什么推我?” 陆杳道:“我有推你吗?” 苏槐道:“你当我傻吗?” 陆杳道:“那总不能我们两个人都躲吧,总得有个人挺身而出。” 苏槐道:“我不喜欢挺身而出,我只喜欢挺身而入。” 陆杳:“……” 这畜生满嘴虎狼之词,陆杳人都麻了,黑着脸道:“我让你当个哑巴吧。” 苏槐跨上马车来,又道:“我喜欢坏女人,你越坏我越兴奋。” 第1054章 来看看他 这厢,蓬莱的春日来得迟了些。 但凛冽寒冬已经过去了。 蓬莱朝野上下以及民间百姓,也从国丧中慢慢恢复了过来。 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对于大殿下回朝也已经从最开始的观望变成慢慢地接受了。 虽说还没有正式登基,但大殿下已然接管了朝政。 朝廷各部他都过问了一遍,该清查的清查,该保持的保持。 姬无瑕十分高兴与陆杳恢复了通信,更因为她和行渊之间的关系变得与以往不同,以至于好长一阵子她整个人都是飘的,想起他这个人来,就觉得满心欢喜又有两分不真实。 只不过唯一有点失落的是,行渊变得更忙了。 他早出晚归,她都几乎见不到他人。 姬无瑕又十分善解人意地觉得,眼下他这么忙,她总不能还要求他有时间来陪自己吧,但是自己完全可以去陪他啊。 于是乎,行渊夜间归来时,进府门会先问起姬无瑕院里的情况,得知她已经睡下以后,就没过去打扰,可当他回到自己院里却发现房里的灯火亮着,他推门就见姬无瑕在他房里,趴在坐榻小几上睡着了。 姬无瑕听见开门声,立即惊醒过来,揉揉眼,看见行渊,霎时满脸欣喜,眼神比灯火还亮,道:“行渊师父,你回来了,吃饭了没?饿不饿?累不累?” 行渊见着了她,素来清淡寂然的神情,也似有两分回暖,应道:“我吃过了,眼下不饿,也不很累。” 他抬脚进屋来,又道:“不是睡下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 姬无瑕哪还有半分睡意,依然是与他对视不了片刻,眼珠子就往边上瞟,道:“我就过来看看。” 顿了顿,又怕他怪自己擅闯他房间,又补充道:“你之前说过的啊,我要是想来,可以走门的。” 行渊“嗯”了一声,先净手,而后过来坐了一会儿,给她煮了一杯安神的果子茶。 听阿绥说,果子茶都是宫里特贡的,今日行渊回来的时候专门取了些回来。 行渊煮茶时,姬无瑕就两眼专注地盯着他的手,他手往哪处移,她眼珠子就跟着往哪处移。 果真弹琴的手就是不一样,骨节分明,又分外修长。 光这样一双手,她能下两碗饭。 行渊斟好杯盏,手指微曲,推到她面前,见她还愣着,不由指节叩了叩小几桌面。 姬无瑕这才回神,连忙去端茶盏,小口啜着。 她浅尝一口以后,发现唇齿留香,果味可口,不由几下就把一盏茶喝光了。 行渊又给她添了两盏,问道:“这些日身体可好些了?” 姬无瑕道:“我都差不多已经全好了,能走能跳的。” 行渊道:“身上的剑伤呢?” 姬无瑕道:“已经长疤了。” 行渊抬眸细细看了她一眼,道:“倒是瘦了一圈。” 姬无瑕愣了愣,平日里她脑子一根筋不开窍,可眼下莫名地竟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心疼,于是她也跟着心疼,连忙道:“不怕,我身体底子很好的,以往也经常缝缝补补嘛,只要等我好了,要不了一两月,就能长回来。” 停顿一会儿,她声音不自觉软着,又道:“你别担心我啊,你这么忙这么累,你多顾着你自己啊。” 行渊端着杯盏饮果茶的动作也顿了顿,低低应道:“我知道。” 随后他放下杯盏,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姬无瑕一听,连忙把杯子里的果茶喝完,应道:“哦对,时候不早了,你应该休息了。” 说着她就起身,又道:“但行渊师父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行渊还是携同她出门,道:“没有多远。” 姬无瑕走到院子里,连忙闪身横挡在他身前,壮着胆子伸手阻他,手碰到他的衣襟,但又不敢多碰,只得蜷着手指。 她埋着头道:“你真的不要送了,我对这里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我,我用轻功,多翻两下很快就到了。” 第1055章 一生要强 行渊亦是低着头看姬无瑕,他刚要伸手似乎想将她揽近一些,结果她就跟个泥鳅似的,说完就立马退开,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跑,边道:“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说罢,她一溜烟就窜出了院门,动作确实够快,眨眼的工夫就没影儿了。 以至于,行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还晾在半空中。 片刻,他收回手,还是转身进屋了。 阿绥守在檐下,俨然跟个透明人。 不过心里却不住暗叹:姬姑娘啊姬姑娘,该说你什么好呢。 就算你一生要强,你适当柔弱一点点又有什么影响呢? 会坏了你姬大侠的威武形象吗? 诚然,姬无瑕还真就觉得,在行渊面前,形象千万千万不能塌。 她不能显得她很弱,那样会给行渊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得要他送自己回去,横竖就这几步路,她来的时候快得很,回去的时候难不成自己不认路吗? 她又不是那些弱不禁风害怕走夜路的小娘皮。 而且他这么晚才回来,已经很累了,怎么还能再让他费神费力地多走一截呢? 他应该多多休息。 本身今晚来看他,她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回到院里,姬无瑕往床上一躺,心满意足地睡去。 到第二天一早,姬无瑕起了个大早,天都还没亮开,她就兴冲冲地跑去找行渊一起用早饭了。 平时行渊若出门晚的话,会来同她一起吃饭的,可他若出门早的话,就没吵扰她。 这连着几日他都是天不亮便要出门的。 姬无瑕白天的时候就摸清楚了,所以跑去饭厅时,恰恰能碰上行渊。 行渊道:“这么早?” 姬无瑕唏嘘道:“这阵子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瞌睡睡够了,所以醒得早。” 她过来时,行渊顺手替她拉开了旁边的座椅。 早膳送上来,两人便一同用早膳。 用完早膳后,姬无瑕东拉西扯,从今天早上的包子味道如何扯到今天的天气如何,说行渊很忙吧但他又能坐得住地陪她一起扯。 反正她说一句他便答一句。 最后姬无瑕扯不下去了,偷偷觑了觑行渊,问:“你要出门了吗?” 行渊道:“要出门了。” 姬无瑕小心翼翼地道:“那我能同你一起去吗?” 行渊对她提出的要求毫不意外,道:“总算说到正题了?” 姬无瑕立马拍胸脯保证道:“我可以乔装成你的护卫,护你随行,绝对不露出马脚。” 不等行渊答应或者拒绝,她又补充,用的是与阿绥一般无二的声音,又道:“我甚至还可以乔装成阿绥的样子,保管别人认不出来。” 阿绥也用过早饭了,此刻正站在膳厅门外,闻言僵了僵嘴角道:“姬姑娘,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想抢我饭碗。” 姬无瑕道:“我帮你干事还不好吗,该领的工钱还是你自己领,我又不抢你的。” 阿绥心想:该动脑筋的时候不动脑筋,这种时候,你倒是会考虑。 阿绥道:“谢姬姑娘一片好意。” 只是公子万不可能会答应就是了。 只听行渊道:“他要做的事,去结交的人,许多你都不认识,你怎么替他?” 姬无瑕也考虑到这点,道:“那我就伪装成你的护卫吧,我给你驾马车。” 行渊看了看她,道:“我不用你驾车。一会儿回院里休息,听芫华医嘱,该如何调养就如何调养。” 姬无瑕表情就慢慢地回落下去,道:“光闷在屋里调养怎么能好,要多出去走走,心情好了才能好得快。” 行渊道:“你忘了你风寒才好?” 姬无瑕瘪瘪嘴,小声回嘴:“你不也风寒才好么。” 行渊道:“我没受伤。芫华是怎么跟你说的?” 姬无瑕闷不吭声。 行渊又道:“她说你接连伤重风寒,元气大损,需得好好将息调养,不可再随意折腾,否则损了根基底子,于你将来有害无益。可还记得?” 姬无瑕只得老实应道:“记得。” 行渊道:“记得就好。记得就一会儿回去好好歇着。”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我会早些回来。” 第1056章 有了两分家的味道 姬无瑕抬起头,眼神清亮地望着行渊,“真的?” 行渊道:“真的。这两日你若好好养着,过两日去皇陵,我可带你一道。” 姬无瑕一喜,道:“成,那我就好好养两天。行渊师父,你出行注意安全,我就耽搁你时间了,你早去早回。” 说着她便起身风一阵地溜出膳厅,跑出门外了又倒回几步来,从门外探头又问行渊:“那你今天会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行渊道:“会。” 姬无瑕乐滋滋道:“行渊师父你忙着,我先去了。” 经过阿绥身边时,她拍拍阿绥肩膀,又道:“好好干,我不抢你饭碗了。” 而后她就自顾自哼着曲儿走了。 白天的时候芫华过来陪她,每日几顿汤药停了,因为喝了汤药到了饭点的时候又吃不下多少东西,故而芫华都给调配成了药膳,负责监督她吃。 姬无瑕都拉她一起吃,芫华道:“还是别,这些你吃了正好,我吃了怕是会流鼻血。” 姬无瑕道:“那我也不勉强,反正这事儿还得是你们大夫最懂。” 中午的时候,芫华留下来一同用午饭的话,饭食都是和姬无瑕的分开来的。 芫华道:“这些药材可都是公子府上的珍稀药材,公子府上没有的,便花重金找路子买来,所以你能吃就多吃。” 姬无瑕抬起头来,肉疼道:“那得多贵?花了多少钱?” 芫华看她道:“这个不是你该操心的。” 姬无瑕唏嘘道:“怎么不操心呢,花的可是钱呢!要是药材太贵,就不能找平价一点的材料替代嘛,这个我懂,以往我们那镇上的大夫,要是病人没钱抓药,都是用普通药材尽量替代的。” 芫华道:“那也是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若有这条件,还有这必要吗?珍贵的药和普通的药,差别还是很大的。” 姬无瑕拿勺子,舀着一勺汤,对芫华道:“这一口你估摸着得几两银子?” 芫华挑挑眉,道:“也就个百八十两吧。” 姬无瑕大为受惊,“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奢侈过!” 她再看这药膳汤药,是又痛心疾首又一点舍不得浪费,最后把能吃的都吃掉,连口汤都不剩。 半下午过后,姬无瑕就开始盼着等行渊回来。 他说今晚能早点回来,果真在晚饭前回来了。 姬无瑕让前院那边看着,他一回来就立刻来通知她,于是乎等行渊走进她院里的时候,姬无瑕正风风火火地张罗着莲房把晚饭送到院里来吃,又叫人打水来给他洗手。 行渊在院里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蓦地感觉有了两分家的味道,活蹦乱跳,又生机勃勃的。 姬无瑕安排完,回过头来看见行渊,笑得一脸灿然明净,唤道:“行渊师父。” 行渊点了点头,应道:“嗯。” 侍女把水盆端到廊下,他在廊下净了手,随后才踏进房里。 行渊看了一眼案上的他的琴,走过去随手拨了几下。 就这随意的寥寥琴声,却一下子就勾走姬无瑕的魂儿了似的。 她最喜欢听他弹琴了。 于是乎她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手肘撑在桌面上,捧着脸一副将要入迷的样子。 行渊便落座,奏了一首曲子与她听。 以往她只能对他抱着崇敬的心态去听,而今心境就有些不一样了,说不清道不明,让她觉得这琴声似也懂她一般,在她心间缠缠绕绕,绕得她心悸。 她正望着他失神,行渊手指一转,将近尾声,他忽出声道:“想不想学?” 姬无瑕从琴声里抽回神思来,不明所以的样子,道:“你要教我吗?” 行渊道:“过来。” 姬无瑕就起身老实地走了过去。 他也起身,让她坐在琴案前。 而后梦境重现,不,准确来说不是梦境,行渊站在她身后,微微弯下身来,拿着她的手往那弦上拨去。 他的气息近在耳畔,姬无瑕整个人立时发烫,感觉汗毛都炸了。 她僵硬地任由他手把手带她弹曲子,弹得是好听还是难听她全然不知,也压根没心思去听。 第1057章 后劲儿也太大了 这天气又不热,但姬无瑕就是觉得,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大概是因为她僵着动也不敢乱动导致的吧。 脖子根耳朵根,都红了一片。 姬无瑕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她会心跳过快而猝死的。 她头脑发热,看着琴身上上次被弦刮伤的斑驳旧痕,喃喃就道:“这琴,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她也是上回从容十六以及那个黑衣人首领的谈话内容中大概知道,他娘师承什么蓬莱避世的琴魔师,那他的琴艺肯定是他娘传授的了。 这琴又这般古老的样子,所以才有此揣测。 行渊道:“嗯。” 姬无瑕道:“那,那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留在我这里呢?” 行渊道:“你说说看,重要的东西为何不能留在你这里。” 姬无瑕:“……” 她脑子热烘烘的,手也不听使唤,好几次拨弦都拨错了,行渊耐心地把着她的手指纠正。 她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像有只蚯蚓爬过一般,酥酥的。 姬无瑕瓮声轻轻道:“我弹不来,我只适合练功。” 行渊道:“我不是在教你么。” 姬无瑕没头没脑来一句道:“以前你就不教我,为什么现在要教我?” 行渊道:“以前你坐不住,学不会。” 姬无瑕讷讷道:“可现在我也学不会啊。” 行渊手心握着她的手背,道:“现在也没指望把你教会。” 姬无瑕道:“可现在……我也快坐不住了。” 她晓得她从小在音律上就没什么资质,她肯定弹不出那种可以安抚人心的曲子。 但小时候她却是颇自信,觉得安抚人心她虽然办不到,但让人走火入魔却是轻轻松松啊,只要她乱弹一气,不就听得人发疯么。 让她自由发挥还好,可像眼前这样由行渊手把手教她,她人就快不行了。 别说她头脑发热,她连背脊骨都快软了。 姬无瑕稀里糊涂的,行渊带着她的手蓦然停下,他微微侧目就见得她脖子和脸颊边一片绯红。 看样子是真的坐不住了。 他便不再勉强,音一停便松开了手。 恰逢侍女送了晚饭进来,姬无瑕立马弹地蹭起来,做贼心虚极了,像生怕被人发现她跟行渊在做个什么似的,可动作幅度过大,头顶一不小心磕到了行渊的下巴。 姬无瑕连忙回身手足无措道:“行渊师父你没事吧?” 行渊垂着眼帘,看着她脸若夏花眼若流霞的模样,他揉了揉下巴,道:“无事。” 姬无瑕心头跟野狗疯马一样乱窜,她转身就溜开了,很有些虚张声势道:“吃饭了吃饭了,我都饿了!” 两人用晚饭的时候,安安静静,姬无瑕觉得气氛莫名,让她心里麻麻的。 她不由得想,这行渊师父的后劲儿也太大了,简直比以往她喝过的任何烈酒还要上头。 行渊给她布菜,道:“认真吃饭。” 姬无瑕这才努力正了正心神,努力扒饭。 饭后饮了一盏茶的工夫,阿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公子,礼部尚书来见。” 行渊道:“让他厅上稍候。” 他起身要去时,对姬无瑕道:“早些休息,我一会儿就不过来了。” 姬无瑕欲言又止,最后却只道:“行渊师父快去忙吧。” 她看着他出门离去的背影,神思也清明了几分。 她虽然在府中休养吧,但也不是全然耳目闭塞。 这些日她从芫华口中听到点外面的事,又从阿绥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再加上他们遇袭从城外回来的那晚有将军率军护送,以及而今时不时就会有朝中官员来求见,她大约知道,他已经回归朝堂了。 只有回归朝堂了,才会有这么多的事忙,有这么多的官员要见,以及皇城里的军队都听他的。 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虽没接触过朝廷里的事,但她接触过苏槐那样的权臣,再晓得不过,一旦涉入其中,就没法轻易地抽身出来了。 就像他们这些江湖人一样,一旦入了江湖,往后走到哪里就都是江湖。 第1058章 去往皇陵 朝中忙碌筹备了两日,两日后,先皇的停丧期已满,按照日子时辰发往皇陵。 行渊说要带姬无瑕便是真的要带上她,前一天晚上行渊人在宫里,但让阿绥给姬无瑕送来了第二天的行头。 姬无瑕一看,从头到脚的装束,连人皮面具都准备好了。 姬无瑕见那是身侍卫行头,十分兴奋,道:“我明天是扮成行渊师父的贴身护卫随行保护他吗?” 阿绥道:“应该是的。” 姬无瑕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阿绥道:“去皇陵有一整日路程,明日卯时初刻出发。” 姬无瑕道:“妥。” 阿绥道:“那姬姑娘今晚还请早点休息。” 宫里灯火通明,许多人守在先皇灵前,心思各异,彻夜难眠。 明日发丧,朝中百官需得相送,宫中妃嫔亦各有发落。 随先皇殉葬的、永生守陵的、送先皇最后一程的,结局皆有不同。 因而灵前的哭声也是此起彼伏。 也不知到底是在哭先皇还是在哭自己。 皇后以及宫中一些举足轻重的嫔妃明日也要同行去往皇陵送丧,殉葬的妃嫔则在先皇灵柩发出后便在宫中裁决。 容妃此前一直禁闭在自己宫中,直到快到卯时的时候,她才终于被放出来,将要赴往皇陵终生守陵了。 这一去便再无出来之日,她唯一就是想再见见小皇子。 容妃第一个跑去求行渊,行渊派人去问长景愿意见否。 长景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命虽捡回来了,但是却落下了病根,往后怕是要一直孱弱下去。 这阵子他在宫里将养,都没踏出自己的寝宫半步。 太监去请示过后回来禀话,道:“小殿下说,说都不想再看见容妃娘娘了。” 容妃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他娘,以往他是最黏我的……” 说着就要爬起来,“你们少骗我,我自己去看他!” 容妃还没迈出步子去,就被宫中侍卫给拦住了。 太监道:“容妃娘娘,不瞒您说,小殿下眼下恨您得紧呢。要不是您下毒,他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番模样啊。 “眼下好不容易身子好点,您要是再去找他,再让他受了惊吓可就麻烦了。” 容妃一听,整个人空洞无神的,也彻底断了念头。 最终直到出宫都没能再见到长景一面。 宫里撞响了丧钟,长长的仪仗队排列自宫门而出。 长景在寝宫里听见了,他人瘦瘦弱弱的,精气神较之前大为不足。他从床上坐起来,转头望向窗外,窗外的天色才微微有些发白。 他每天都过得很难受,他怨他的母妃,却也知道,母妃今日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厢,姬无瑕早早就准备妥当了,前一刻还听见丧钟响,随后阿绥就来叫她了。 她跟着阿绥出门,随行的还有几名其他的亲卫。 他们到特定的地方等候,等队伍从宫里出来,她和阿绥就穿进行渊的仪仗队中,换他俩来给行渊驾马车。 姬无瑕大致观望了一眼,除了先皇的丧葬队伍,其他官员以及后宫女眷们的仪仗队更是浩浩荡荡。 姬无瑕就小声问阿绥:“是不是整个前朝后宫的人都去了啊?” 阿绥道:“此次入陵正逢春祭,前朝百官,后宫妃嫔,按制出行的皆在列。” 姬无瑕道:“可我看见有些官员车马里似乎还有家眷。” 阿绥道:“家眷并不入陵,只在山下行宫暂留。” 姬无瑕道:“山下竟然还有行宫。” 阿绥道:“每年春秋两祭,皆会在山下行宫停留。” 姬无瑕想,难怪有些官员会带家眷,原来是借着陵祭来游玩的。 眼下天气开始暖和了,日日晴天,阳光明媚,出行的人自然也多了。 队伍浩浩荡荡地经过长街时,街道两边都站着百姓,目送这最后一程。 等出城以后,视野一片空旷,车马队伍往宽阔平展的官道上一路行去。 去往皇陵的路好走,只是绕行着一座座的青山,确实需得整日路程。 第1059章 听了都摇头 姬无瑕跟阿绥驾了半日车,行渊就叫她进马车里来。 姬无瑕有些迟疑,道:“这样不妥吧,我现在是大殿下的随身护卫。” 行渊道:“那我叫我的护卫有何不妥?” 姬无瑕挠挠头,想想也是,她觉得妥不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行渊这位当主子的高兴就好呗。 她眼下一个小护卫,一切还不是听从主子的。 于是阿绥就叫了个护卫来替补,姬无瑕转头就钻马车里了。 行渊的马车很宽大,里面摆着小几茶点,三面软垫都能躺个人。 行渊手碰了碰旁边的软垫,道:“过来坐。” 姬无瑕就在他边上老实地坐下。 行渊问她:“今日什么时候起的?” 姬无瑕道:“既然要出行,肯定是不能耽搁,我寅时就起了。” 行渊道:“料想也是。累了的话,可以靠着睡会儿。” 姬无瑕精神得很,道:“我不累!” 行渊不由看她一眼,道:“你倒是拒绝得干脆。” 姬无瑕道:“累就是累,不累就是不累,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更何况我常年习武,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累!” 这话阿绥在马车外面听了都摇头。 行渊便不再多说什么。 姬无瑕兀自稍稍将窗帘揭开一条缝隙,一路看看外面的景致。 约摸也是太闲了,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的,今日姬无瑕起得又早,不知不觉瞌睡还真给摇出来了。 起初她强打着精神,心想不能睡,她都跟行渊说了她不累,眼下打瞌睡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可渐渐睡意越来越浓,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脑袋也一啄一啄的。 行渊见状道:“可以靠着睡或者躺着睡。” 姬无瑕立马抬起头,道:“没有,我没睡。” 没一会儿,她又跟个鹌鹑似的把头埋了下去。 最后行渊伸手一揽,将她揽过来靠着自己。 姬无瑕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脑子还振了振,瞠开了眼。 行渊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闭上眼睛好好睡。” 她就乖乖地闭上眼,心里跟擂鼓似的,不过也没擂一会儿,就在悠悠晃晃的行程里睡去了。 等她一觉睡醒以后,才发现,她竟然靠着靠着不知不觉就枕在了行渊的腿上睡了。 身上还盖着他的披风。 顿时姬无瑕一个激灵就要弹起来,被他先一步扶着肩膀稍稍按住。 行渊道:“慢点。” 姬无瑕震了震,想着上回也是突然弹起来结果撞到了他的下巴,她便缓了缓,才慢慢起身。 行渊问道:“芫华给你的药呢?” 姬无瑕想起来,从荷袋里掏出两只药瓶来,抖出药丸子。 吃丸子她有经验,以往在陆杳那里没事就搞来嚼几颗。 午饭用的干粮,直到天色将晚时,队伍才到了皇陵山脚下。 那山势绵延一片,放眼望去,可见行宫依山而建,隐隐约约十分气派。 到了时辰,那行宫里开始亮起一盏盏灯,灯火掩映在山间,美轮美奂。 姬无瑕从马车里出来,跟阿绥在车辕上坐着又行了一段路。 到地方以后,她很有身为一名护卫的觉悟,率先跳下马车,抬臂给行渊搀扶着下车。 今夜先往行宫安顿,待明日再行上山入陵。 因而各家车马都相继停靠,车里的人陆续下来。 禁卫军已然驻进行宫,里里外外都把守起来。 姬无瑕跟着行渊进行宫,到一座院子里安顿下来。 院里灯火温暖,寝房一切事宜也已备置齐当。 只不过才到没多久,行渊叫姬无瑕跟着进去坐下喝口热茶,姬无瑕就听见外面有人来了。 他连忙放下茶杯就起身出寝房去。 阿绥拦都拦不住,只好道:“让我去吧。” 姬无瑕哆道:“那怎么行,干一行爱一行,我现在就是个护卫。一会儿要是有人进来看见我一个护卫杵在行渊师父房里,那不让人怀疑么。” 再说了,她向来是扮什么就像什么的,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好吧。 于是乎,姬无瑕就跟个门神似的立在行渊的门前了。 第1060章 你不管谁管? 那脚步声来得婷婷袅袅,姬无瑕定睛一看,见是几名侍女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后面走着两位姑娘,灯火掩映下,可见那姑娘面如桃花、腰如春柳,走起路来摇曳款摆,婀娜多姿。 一看那穿着打扮,就是很有后台的官家女眷。 她们到了院子里,对着姬无瑕道:“我们来见大殿下,还请代为通传一声。” 姬无瑕横眉冷竖地瞧着她们,操着一口男人音,道:“你们见大殿下有什么事?” 姑娘手里提着食盒,道:“想来这行宫冷清,担心大殿下膳食不习惯,特意送了些点心过来,想交给大殿下。” 姬无瑕道:“这里不是有专门送膳食的吗?” 姑娘道:“这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姬无瑕道:“你们的心意?这难不成是你们亲手做的?” 姑娘应道:“自是亲手做的。” 姬无瑕道:“这才来行宫,都还没歇两口气,哪有工夫做?难不成路上做的?路上也做不了这些。” 姑娘脸色有点难看,仍还端着,道:“只需劳侍卫大哥通传一声便是。” 姬无瑕道:“又不是到了行宫做的,也不是路上做的,难不成是出发前做的?” 两人有些绷不住了,这确实是她们出发前就准备好的,打算等到了行宫就亲自送过来,眼下竟然被一个侍卫给拆穿了去。 姬无瑕唏嘘道:“你们倒也不忌讳,竟然敢给大殿下吃放了这么久的东西!大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你、你乱说什么!我们好心好意,哪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姬无瑕道:“那你们说,这点心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两个姑娘又气又急,姬无瑕哼哼道:“死了这条心吧,大殿下是不会吃你们的东西的!” 两姑娘气得花容失色,道:“你不过是名小小的侍卫,何以管得这么宽!” 姬无瑕道:“我是大殿下的贴身护卫,我不管谁管?我既然守在这门口,那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进去的。走不走,不走我拿剑叉你们走!” 说着她握着佩剑作势就要往前,两姑娘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无可奈何,只得跺一跺脚气愤地回去了。 姬无瑕见人走远了,方才折回屋子里。 阿绥道:“还是姬姑娘能耐。” 姬无瑕挠挠头,其实她看见别的姑娘给行渊送点心,私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往她杳儿给行渊送这送那时她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但是换个女的她就有些嫉恶如仇。 但她又不能显得她很小气似的,遂虚张声势道:“我看那些点心就不新鲜,说不定还是昨晚就做好的,隔夜的吃了不好。” 姬无瑕又问阿绥:“一会儿是有热饭热菜送来的吧?” 阿绥道:“当然有。” 姬无瑕道:“那就好,行渊师父我们不吃那些冷冰冰的点心,我们吃点热乎的。” 行渊道:“好。” 随后姬无瑕坐下来,想了想,又有些心虚道:“行渊师父,你会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宽了?” 行渊道:“你是我的贴身护卫,你不管谁管?” 姬无瑕道:“那我真管了哦?” 行渊看她道:“干一行爱一行,你干得不错。” 姬无瑕得了他的肯定,美滋滋道:“行渊师父放心,只要有我在,旁的那些闲杂人等休想靠近你!” 行渊道:“那就多靠你了。” 姬无瑕兴致昂扬:“包在我身上!” 适时,膳食送了过来,姬无瑕和行渊一起用过晚饭,时间已经不早,行宫各院都暂歇下,明日一早还要上山去。 姬无瑕一丝不苟地守在门外,行渊道:“你打算在外守一晚上?” 姬无瑕道:“白天的时候在马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我很精神。替行渊师父守一晚完全不在话下。” 当夜猫子这事儿,她颇有经验,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行渊还是道:“进来洗漱。” 不明着跟她说,她是听不出弦外之音的。 第1061章 江湖套路 姬无瑕想,进去洗把脸也行,于是就老实地进屋去洗了。 寝房里备了足够的热水,本该有宫女伺候,但宫女都被行渊遣走了。 他递给姬无瑕洗脸的巾子,姬无瑕也就把人皮面具摘了,拿巾子拧了水,正要豪迈地往脸上搓,发现行渊正看着她,心里一虚,就放缓了动作。 行渊道:“轻点搓。” 姬无瑕力道也轻了不少,在行渊的监督下,忐忑地洗了把脸。 随后行渊忽而问她:“要泡澡吗?” 姬无瑕一听,头皮炸了炸,当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泡!” 今天在马车上待了一天,又没什么大动作,也没出汗,对她来说将就一两晚完全说得过去。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在行渊的屋子里泡澡! 那会淹死她的! 行渊就道:“那就泡泡脚。” 姬无瑕想,泡澡和泡脚之间,她肯定坚定地选择泡脚啊,于是脱口就答应:“还是泡脚好,泡脚好!” 当姬无瑕坐在坐榻边,两脚伸进水盆里时,温热感顿时从脚心传来,她人还有点懵。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本泡脚也是大可不必的,那她为什么要答应? 她想明白了,这种江湖套路她懂,就是先给你提出一个高难度的要求,你觉得很难答应,接着再抛出一个降低难度的要求,这样你就会很容易接受了。 姬无瑕不由得看了看屋里的行渊,心里又想,可行渊师父怎么可能会用套路呢。 她泡完脚,把鞋穿上,趁行渊不注意,就又想溜出去守着。 只才走两步,行渊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今晚就在这睡吧,外面有人守,不用你。明日上山事多,没有时间休息。” 姬无瑕虎躯猛地一震,她来不及回答,行渊就吹灭了寝房里的灯。 她听见背后传来衣料衾被的摩挲声,她就僵硬地立在原地,行渊也不催她。 许久,她才飘乎乎地问一句:“我睡哪啊?” 行渊道:“过来睡。” 姬无瑕咽了咽口水,如实道:“我不敢。” 行渊道:“你不是要冲吗?现在不冲了?” 姬无瑕头脑发热,她哪有胆子冲啊,也就嘴上过过瘾罢了。 姬无瑕瓮声道:“我是开玩笑瞎说的。” 行渊道:“我没当玩笑。” 姬无瑕狂挠头,心里一阵乱跳,全然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了。 两相沉默了一阵,姬无瑕还傻站着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后行渊又道:“床榻很宽,你睡外侧,不会扰到你。” 这院里也就一间寝房,除了这里好像确实没别的屋子可睡。 姬无瑕转头看了看坐榻那边,道:“我去墙那边睡吧。” 行渊道:“那里有窗,夜风进来,容易着凉。” 顿了顿,他又道:“你来床上睡,我去那边睡。” 姬无瑕当即道:“你怕我着凉,我还怕你着凉呢。” 行渊道:“那就都床上睡。” 姬无瑕鼓起万般勇气,终于道:“那我来了啊,我真的来了啊。” 她转回身去,把心一横把眼一闭,就朝床那边摸过去。 行渊已然躺在了里侧。 姬无瑕窸窸窣窣脱了外衣,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以飞快的速度揭了被子就躺在外侧被窝里。 那一刻却是愣了愣,被窝里竟是暖和的。 她又不傻,衾被间隐约是他的气息,分明是他方才躺在外侧给她躺暖和了的。 她心里悸得快爆炸了,又觉得暖烘烘的,躺着一动也不敢多动。 这床确实够宽,他俩的中间再躺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行渊道:“快睡。” 过了好一会儿,姬无瑕才应道:“白天睡多了,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炯炯有神地把房梁屋顶望着。 行渊道:“是因为睡多了睡不着吗?” 姬无瑕讷讷地老实道:“心跳得好快。” 行渊平躺着,便是睡姿也十分克制,他端端正正地枕着枕头,阖着双眼。 在听见姬无瑕的话时,喉结还是不可避免地轻轻滑动了一下。 第1062章 那要抱吗? 后来,姬无瑕唤道:“行渊师父。” 行渊应道:“嗯。” 姬无瑕道:“现在那些朝廷官员都听你的,朝中的事都由你管,将来,”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将来,你会当皇帝吗?” 行渊道:“你想我当皇帝吗?” 姬无瑕想了想,道:“只要你想,我就想。” 行渊道:“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姬无瑕道:“这就是我的想法。不过当皇帝很累,天天住在宫里,有时候连睡觉都没时间,更别说去其他的地方了。 “但又好在有杳儿,还有芫华跟她爹在,他们医术好,肯定能保证你身体健康。” 行渊道:“要是让你天天住在宫里,你可愿意?” 姬无瑕道:“这完全就不是个问题。我又不像你,天天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我可以随时出去啊,我轻功好,都不用走正门的。” 行渊动了动眉头,道:“说到底,我若当皇帝,你打算丢下我,独自去逍遥快活?说好的保护我呢。” 姬无瑕道:“不会的,那我肯定是要保护你的。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就会在的。” 行渊暗吸一口气,声色平平道:“把手伸过来。” 姬无瑕不明所以,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一步,当即就伸了过去。 她刚想问伸手干什么,下一刻,行渊便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手心相印的一瞬间,姬无瑕似受了惊吓,下意识就蜷起手指,却恰恰将他的手反握住。 他不容她躲退,将她的手压在床榻上紧紧牵着,姬无瑕感觉气血一下子涌上来,头都要烧肿了。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手心起汗了。” 行渊低低道:“之前也不是没抱过。” 姬无瑕张口就没头没脑来一句:“已经很久没抱了。” 她原本的意思是,她都不敢去多想那是个什么感觉了。 但好像听起来又是另外一种意思,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行渊道:“那要抱吗?” 姬无瑕全然是懵的。 要抱吗?她现在都紧张死了。 不抱吗?但又感觉亏大发了。 行渊没等到她说话,他便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他亦往外靠了靠,一手轻轻地搂过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来。 姬无瑕呼吸乱了乱,毫无章法地落在他衣襟间。 他的动作仅限于此,再无多的进展。 姬无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去的,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睡着,但天亮起身的时候又发现自己是睡着了的。 用过早膳后,姬无瑕就跟着行渊,护送灵柩上山了。 文武百官都紧随在后。 天色尚早,山间一片白雾茫茫,那高处隐隐呈现出皇陵的轮廓来,越往上走,轮廓越清晰。 皇陵前有一片非常空旷的广场,是专门用来举行陵祭的地方。 百官停留在广场上,待灵柩入陵以后,再行祭典。 这场祭典一直陆陆续续持续到午后。 午后山间的雾气也散尽了,阳光洒照下来,万物皆是明媚。 先皇陵寝安置好以后,百官相继参拜,又拜历朝历代的皇帝灵位。 姬无瑕从阿绥那里得知,历朝历代的帝后都是分开葬的,皇后陵寝设在左边,因着皇后都是容家人,因而每年春秋两祭,在朝为官的容家人都会入皇后陵殿祭列位先皇后,许多年来已经形成了惯例。 姬无瑕眼见着那些容家的官员入皇后陵殿,便欲跟上,被行渊一把拉住。 行渊道:“你去做什么?” 姬无瑕道:“你娘亲也在里面吧,我们不去吗?” 她虽然看不惯容家人,可总不能因为那些个容家人而不去祭拜他娘吧。 毕竟一码事归一码事。 眼下好不容易来了。 行渊道:“不用去。” 姬无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他身边,哪里也没去。 她想着,是不是因为皇后陵殿里人多嘈杂,行渊不想与那些容家人为伍,才不一同去的? 不过也没关系,再等一阵,等这祭奠结束以后,所有人都下山了,她再陪他一起去祭奠他母亲也不迟。 第1063章 塌陵 皇后陵殿里,高大的塔顶,塔顶铺以平整的巨石,四周以石柱顶立。 那石柱以及石顶上,都绘有古老而又庄严的浮雕。 列位皇后陵寝沉睡在陵殿以下,陵殿上则放置着樽樽灵位,十分肃穆。 历朝丨先皇后,除了行渊的生母以外,无不是背负着容家的荣耀一路走下来的,因而容家祭奠的祖制不可废。 眼下,容家官员进了陵殿行祭礼,祭礼还没完,怎想,脚下的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 官员们惊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道:“是不是山震了?” 毕竟这山上,以往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光是陵殿内,陵殿外面也有一点感觉。 但也就震那么一下过后,就又平静了。 大家都以为没事了,可紧接着头顶又响起石裂声,伴随着簌簌下落的沙石。 有人惊声呼道:“柱子!是柱子裂了!” 众人惶然张望,岂止是柱子,就连头顶的浮雕巨石都张开了一道道张牙舞爪的裂痕! “快走!要塌了!” 大家当即争先恐后地往陵殿出口那边跑。 可就在同时,石柱一断,上方的巨石宝顶支撑不住,瞬时分崩离析,上面绘着百鸟朝凤的浮雕,宛如百鸟与凤凰顷刻间四处飞散。 分裂的巨石石块全都一股脑往下砸。 这陵殿又大,两条腿怎能跑得过,还没等他们跑到出口,就惨叫痛呼连连。 外面的百官、镇守的禁军无不是大惊失色。 那陵殿轰隆隆一片,飞沙尘埃随着巨响如涛浪一般从陵殿里汹涌而出。 根本没人能够靠得近。 这种情况下,要是贸然闯进去,倘若陵殿塌陷得更甚,只能是有去无回。 所以说所有人第一时间的本能就是往外围跑,有些人甚至往山下跑。 好一阵工夫,那陵殿里的山崩地裂的动静方才慢慢歇了下来。 等到浓浓的尘埃散去以后,可见零星几个人顺利地从出口逃了出来,不过浑身满头满脸都是沙尘,早已辨不出本来模样。 他们各有负伤,有的拖着条腿,有得吊着条胳膊,有的则被砸得头破血流,好在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们奋力一搏方才有了生机。 行渊命人通传山下行宫里的太医。 朝臣第一时间围上去,问道:“怎么回事?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几人靠坐在地上,奄奄一息,喘上一口气,方才道:“里面不知怎的突然就陵塌了。” 行渊又命禁卫军队伍进陵殿查看,若有尚存一息之人,立刻救出。 于是士兵们纷纷涌入陵殿,搬抬重石,将卡在角落里或者压在石块下的官员一一解救出。 不管活的死的,都抬出来露天放着。 姬无瑕眼瞅着那些个官员,光鲜亮丽地竖着进去,灰头土脸地横着出来,前后也不过短短片刻工夫。 被抬出来的还留着口气的,基本都是伤痕累累;而更多的则是被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山脚下的随行太医匆匆忙忙赶上山,第一时间给活着的人做简单的处理,而后都抬到山下行宫里去治理。 只是行宫里也医药有限,伤得实在太重的恐怕也治不过来。 行渊留下禁卫军和两名大臣作善后事宜,其他百官们都形容瑟瑟地匆忙下山。 等姬无瑕跟着行渊一起下山时,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发丧入陵本是一件沉重的事,没想到又经历了这场变故,行宫里更是哀声不止、悲痛万分。 到晚上,统计了一下人数,进皇后陵殿的一共有十六人,结果只活下来四人。 皇后坐在自己寝宫里,面色惨白,久久不言语。 死的可都是她容家子孙。 但凡是在朝为官的,都是容家的栋梁。 消息当天晚上就快马加鞭从行宫传回了京都里去,传到家主那里。 别说皇后,就连老家主身边奔走了几十年素来沉稳的老奴,在后半夜收到这一消息以后,也是震惊得神色大变。 第1064章 更狠,更疯 老奴到得家主身边,哀沉道:“家主,皇陵那边,出事了。” 老家主回头看向老奴,老奴只得又道:“皇后陵塌了。” 老家主道:“塌了?怎么塌了?” 老奴道:“说是陵殿上方的宝顶塌落了下来。” 老家主眼神清明,道:“当时都有谁在里面?” 老奴沉默片刻,还是道:“当时,容家后人正祭列位容家皇后。” 良久,老家主道:“损了多少?活了多少?” 老奴道:“共十六人,损十二人,活四人。” 老家主闭了闭眼,手扶着椅把把手,重重地顿坐在座椅上。 老奴劝道:“更深露重,家主还是保重身体。” 老家主睁开眼,伸手杵着额头,叹了一声,道:“派人去,将他们都接回来。” 老奴道:“已经派人出城去了。” 老家主独自坐在窗前,窗外一片莹白月色,将他一张脸映照得满是风霜沧桑。 他低低道:“他倒是比他娘更狠,更疯。” 老奴候在一旁不言语。 老家主自顾自又道:“从他小时候起,就该知道,那才是个真正的欺宗灭祖、枉顾人伦纲常之人。” 他将他亲表弟的尸首挂于城楼上鞭尸,原本以为他泄过愤以后就算告一段落,然而在他眼中,一切都还不算结束。 他不惜在皇陵动手,不惜让他列祖列宗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那皇后陵殿里不仅仅是他的母族尊长先祖,甚至于他的亲生母亲亦在其中,而他竟也能说毁就毁。 他说让他容家满门皆丧,亦不是随口戏言。 随后,老家主颤颤巍巍地从座椅起身,老奴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被他挥手退开。 他一边朝内室走,一边道:“他与他母亲不一样,他母亲尚且保守而理智,而他,要是动了他在乎的,他会反击到底。” 那样的人,一开始拿住机会就该永绝后患,可一旦错过了那个时机没能绝得了,那便只有后患无穷了。 原本身体健朗的老头,一时间像更加苍老了一般,背影竟呈现出两分佝偻之态来。 尽管白天忙碌了一天,可夜间姬无瑕和行渊一起像昨晚一样躺在床上时,却了无睡意。 她的心思也没放在儿女情长上,故而少了许多昨晚的紧张拘谨,但也是躺着就躺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行渊忽开口道:“还不睡?” 姬无瑕道:“睡不着。” 行渊道:“白天吓着了?” 姬无瑕一时没有说话。 行渊道:“到底不该带你来。” 只是单独把她放在京中,他又没法安心。 姬无瑕回过神来,道:“为什么不该带我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再说了,我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被吓到呢。”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主动伸手过去,摸到行渊的手,又有些笨拙地毫无章法地勾住他的手指。 他顿了顿,反手就将她的手扣在掌心里。 姬无瑕脸一下烧了起来,嘴上道:“我只是在想,你娘的陵寝是不是也被砸坏了,你还怎么去看你娘呢?” 行渊道:“陵寝在陵殿下方,不会被砸坏。坏的只是灵位,后面再补上即可。” 姬无瑕问道:“那你这次还要去祭拜吗?” 行渊道:“这次陵殿坏了,下次吧。” 姬无瑕越想越没有睡意,随之蹭地从床上弹起来,道:“反正也睡不着,行渊,我们上山去吧。” 行渊见她坐起来时,屋外的廊灯映照着她双眼,隐隐一派清亮之色。 她还拉了拉他的手。 行渊便也坐起身来,看她道:“上山一趟就能睡得着了?” 姬无瑕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道:“那你去不去啊?” 片刻,行渊道:“穿衣。” 姬无瑕一喜,连忙撒开他的手,转头就去拿衣裳来穿上。 她下床蹬了鞋,从枕头底下抽出发带就把头发挽上,向来是习惯了的,收拾得又快又利落。 临出门前,又将那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第1065章 没你还真不行 这会儿有事干,姬无瑕全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便是拉着行渊的手也没再觉得拘谨、不好意思。 两人出了院子,遇到有宫人或者侍卫在行宫里巡逻时,姬无瑕忙又放开了他的手,跟在他身边当个规规矩矩的侍卫。 禁军见了行渊,上前行礼,首领道:“敢问大殿下要去往何处?我等随行护卫大殿下。” 行渊道:“不必,只附近走走。” 禁卫军队伍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一出行宫,姬无瑕就跟脱缰了似的,拉着行渊就往山上跑。 那上山的台阶干净整齐,台阶两边都是山野林木,随着两人打那长阶上走过,山间晚风拂过林木,暗影婆娑。 走到半路上,姬无瑕停了下来,空气里浮动着幽幽暗香。 她道:“行渊师父,你且等一等我。” 说罢,她脚下一掠,便掠出台阶,踩着林木而去。 行渊见着她身影,轻盈敏捷,且又矫健。 没多久她就去而复返,回来时脸上神采飞扬,手里带着几支开得极好的野白梅。 那雪白的颜色与她毫不掩饰的喜色相得益彰极了。 姬无瑕问他:“白天上山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这白梅开得好,想着折几支来着。你娘会喜欢这个吗?” 行渊看着她,答道:“她应该会喜欢。” 姬无瑕一听,欢喜得很,转头哼着小曲继续往山上走。 行渊紧步跟在她身后,听她说道:“白天的时候那么多人,能祭奠个什么名堂呢,就是走个过场,都不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还是人少的时候去更好些,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山上仍有禁军守着,姬无瑕率先一脚登上最后一步台阶,禁军看见她,纷纷拔刀相向。 可紧接着,行渊在她后一步登上台阶来,禁军连忙又收了佩刀恭敬地退居在侧。 姬无瑕从禁军那里拿来的一只火把,她走在前头,道:“行渊师父,我也不是非要跟随你进来见你的母亲,只不过这里白天才出了事,我是担心你一个人进来不安全。要是一会儿上面还有落石,我还可以保护你。” 行渊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宝顶巨石都已经塌光了,哪还有什么落石,但他嘴上道:“也是,万一那天塌下来,没你还真不行。” 姬无瑕豪情万丈道:“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行渊道:“虽然你没我高,但天塌下来你完全可以站我肩膀上替我顶着。” 姬无瑕兀自回味了一下,回头看向行渊,道:“你是不是在取笑我?” 可她看着行渊不苟言笑的样子,又觉得他干不出来这事。 他这么正经的人怎么可能会取笑人呢。 行渊道:“我不取笑你,我只配合你。” 姬无瑕总是有点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又转过头继续走,道:“你小心点脚下的碎石啊,别崴着了。” 这进陵殿的路虽然已经清理出来了,但打着火进去一看,里面却是毁坏得十分严重。 尤其是那陵殿的正中间,顶上巨石落下来,砸了个稀碎。 行渊的母亲在最边上,那灵位的上方又是个夹角,也正因为如此,巨石落下来的时候它避免了被直接砸到,只是歪倒在角落里了。 行渊把那灵位扶正,姬无瑕将折来的野白梅放在那灵位前,什么都没说,就默默地走开了。 走到另一个角落里去等着。 姬无瑕想着,要是他娘还在的话,她肯定是很乐意与他娘说叨几句的,可眼下他娘又不认识自己。 而且她主要是陪着行渊来看的,他这么久没回来,肯定有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思念,她杵在那里干什么呢。 她就看见行渊慢条斯理地将牌位上的尘埃拂去,而后在牌位前待了一会儿。 行渊直起身朝姬无瑕走来,道:“我们回吧。” 姬无瑕眨眨眼,道:“你不跟你娘说说话啊?我又不会偷听。” 行渊道:“我说了。” 姬无瑕道:“可我没听见啊。” 行渊道:“你不是不偷听吗?” 姬无瑕:“……” 第1066章 多接触就能习惯 行渊从姬无瑕手上拿过火把,一手牵过她的手,走在前面。 姬无瑕老实地跟在他后面。 等出了陵殿,她反应又快,及时从他手上脱出来。 免得叫把守的那些禁军给看见,他大晚上的牵着个侍卫,还不让人背后议论。 行渊可是纤尘不染的神仙呢,可不像杳儿的那狗贼那般肆无忌惮,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他,就是我行我素。 她的行渊万不能那样,她得好好爱护他洁白的羽毛才行。 两人原路返回,回到行宫院里,上床躺着。外头已然到了下半夜。 行渊道:“现在能睡着了么?” 姬无瑕办完了一件事,注意力又转移回行渊这里,她深吸口气,道:“我努力。”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为什么挨着睡就不容易睡着呢?” 行渊不言语。 姬无瑕又有些愁,心里蹦跶得欢,她又道:“那要是以后挨着你都睡不着觉,可怎么好?” 行渊阖着眼道:“眼下不是在慢慢习惯。” 姬无瑕道:“要是习惯不了呢?” 行渊道:“多接触就能习惯。” 姬无瑕一听,她以前可想都不敢多想,多想一点就觉得是对他的亵渎;他说还要多接触,怎么叫多接触? 牵牵手?抱抱腰? 还有……亲亲嘴? 平时姬无瑕哪会这般联想,主要是行渊的话给了她充分联想的空间。 她这一想不得了,整个人都要炸了,一边摇头一边道:“使不得使不得!” 行渊侧头看着她炸毛的样子,道:“什么使不得?” 姬无瑕顿时心里头罪恶感涌起来,觉得自己实在太龌蹉了,道:“没什么。” 行渊转回头去,闲聊道:“调戏良家妇女的时候动不动就要把人就地正法,说起儿女情长的时候满嘴都是镇上刘寡妇说。现在倒是使不得了?” 姬无瑕简直想找个床缝钻进去,道:“那些都是说着玩的。”她闷闷又道,“你别提了,我都无地自容了。” 行渊道:“好的不学,坏的也不见怎么学得会。”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你可以质疑我学的好坏,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学习能力。你想,当年凌霄师父可都没正式收我为徒,我如今都成江湖大侠了。” 行渊道:“你很聪明,那你在纠结什么?” 姬无瑕沉默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被他引导着说了出来:“我在想你说的多接触,是怎么个接触法。” 话一出口,又怕他觉得自己别有邪念,连忙又道:“我可没多想哦。” 行渊道:“你不妨展开联想。”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都要亮了。 姬无瑕一晚上没怎么睡,净在回去的路上补瞌睡了。 虽然与行渊同处一辆马车,但她感觉比起同躺一张床,突然就觉得同乘一辆车变得自在了许多。 她直接就在侧边的软垫上躺着睡。 睡着睡着,马车往一边颠簸时,眼看着她就要滚下来,行渊探身便去扶了扶她,避免她摔下。 她张开惺忪睡眼,看了看行渊,道:“我没事啊,我稳得很,再颠我也不会滚下去的。” 行渊扶着她头就让她枕靠着自己睡。 姬无瑕瞠了瞠眼,后来眼皮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也亏得在行宫里的两晚与他共躺一榻,牵过了手,还抱过了,好像眼下枕在他怀里又没之前那般太紧张拘谨的感觉。 姬无瑕迷迷糊糊地想着,肯定是她太困了。 行渊手臂绕过她脖前,一直虚虚松松地圈着她肩膀。 他是当真怕马车颠簸起来把她从软椅上甩下去。 因而他一边支着额头闭目休息之际,如遇车身摇晃,他便会扶着她肩膀让她更好地枕着自己。 回到京都,朝中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新皇登基仪典。 那些天,行渊忙得不见踪影,姬无瑕早晚能见到他一面都不错了。 她上街去,走哪儿都能听见百姓们兴致勃勃讨论大殿下即将登基的事,有心情她就凑过去听两耳朵,没心情就走开了。 第1067章 去见个人 芫华来给姬无瑕例诊时,看了看她神情,道:“怎么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 姬无瑕吁道:“这还没登基,行渊师父就已经这么忙了,真等他当了皇帝,岂不是日日都得熬在那朝廷的事情里?” 芫华道:“你是觉得他没时间陪你吗?” 姬无瑕觑了觑她,唏嘘道:“这都是其次,你见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哪个不是殚精竭虑的,他现在还年轻还可以熬几年,等他四五十岁的时候,肯定各种劳疾都会显露出来了。 “事情思虑得越多,人就老得越快,身体就越容易被拖垮。当皇帝很少能有长寿的,到时候他四五十岁看起来就沧桑得像个七八十岁的人,能不让人担心心疼吗?” 姬无瑕边说着还边想象了一下,结果她发现这事实在是不能细想,一想就想到将来行渊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还缠绵病榻的样子。 她连忙甩甩头,把那些画面赶出去。 她话音儿一落,有人道:“你倒是想得远。” 姬无瑕长吁一声,顺口就接道:“能不长远考虑么,这毕竟当了皇帝就是个劳碌命呢。” “劳碌到四五十岁看起来就像七八十岁的人?” 芫华适时地咳嗽一声。 姬无瑕一说完就觉得不对劲,连忙转头一看,就见行渊站在她后面。 而且方才跟她说话的不是芫华,而是行渊。 姬无瑕当即舌头就捋不直了,道:“行、行渊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行渊道:“回来更衣。” 他又道:“那你说说看,我看起来像七八十岁是个什么光景?” 姬无瑕道:“我不知道啊,我又没想过。” 行渊看着她道:“你没想过吗,我以为你想得很清楚。” 姬无瑕一阵心虚,又摇头又摆手:“没没没,真的没想过。” 行渊道:“是不是头发白了眼神花了,走路还打晃,还三五不时的需得汤药伺候?” 姬无瑕抬头望着他,眨眨眼,他是有读心术吗? 行渊道:“看来不是没想过,是想得还挺多。” 姬无瑕急中生智,忙道:“我七老八十也是那样的啊,牙齿掉光了,脸上长满了皱纹,吃东西还得瘪着嘴!” 她连忙岔开话题,又道:“行渊师父你回来更衣是要去哪儿吗?” 行渊便也不揪着不放了,道:“去见个人。” 姬无瑕兴冲冲道:“那要不要我扮作你的护卫随你去?” 行渊道:“今日不随我去。” 姬无瑕也不勉强,他要去见的肯定是什么重要人物,道:“那好吧,行渊师父一切当心。” 行渊过来没留一会儿就先离去了,他回院里更衣,而后出门行车而去。 马车到了一座年代已久的老旧茶楼门前停下,行渊下车入内,登楼而上。 楼上清静极了,只有一个人坐在那窗边。 他虽年迈,但精神头尚足,一头华发梳得整整齐齐。 桌上小炉里煮着茶汤,他慢条斯理地剥着面前的烤蟹子,将雪白的蟹肉放进旁边的碟子里,也垒得整整齐齐,面前的蟹壳却是有一堆。 老头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来了。” 行渊过来入座。 老头往他身后看了看,道:“就你一人来,怎不带她一起呢?” 行渊道:“就我一人。” 老头叹一声,道:“那女娃喜欢吃这里的烤蟹子,她不来倒是可惜了。” 他将蟹肉分了一些给行渊,行渊却只吃了两杯茶。 老头又道:“你是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还是那女娃娃的喜好合我的胃口。” 行渊道:“你这也喜欢,那也喜欢,却都不能让你心生不舍。是她合你的胃口吗,还是你摸清了她的胃口?” 老头道:“但不得不说,那两日我鲜少那般高兴。” 他看了看行渊,道:“你虽是你母亲一手教养出来的,但却浑然不似你母亲,更不似你父亲。” 他回忆着,缓缓说道,“她坚韧,勇敢,果决,她认定的事情就会付出行动去做。但她终不如你心狠。” 第1068章 到此为止吧 老头道:“你选择在皇陵动手,当着容家列位先皇后之灵,将容家子孙置于死地,是我没想到的。你母亲她便是再损容家的利益,也不会伤了容家血脉。” 行渊抬眸直视着他,道:“那她结果如何?” 老头道:“你不似你母亲,也不似你父亲,你似我。为了心中所守,可以牺牲一切。只可惜,你心中所守与我心中所守不是一样的。 “但不可否认,你母亲将你教养得极好,如不是道不同,你们都会是我的骄傲。 “至于你母亲,你怨我也无妨。她是我一手将她养出来的,如同她教养你一般,她对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就为她付出了多少。 “只是后来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她固执的选择,到最后她为之付出全部的人并不值得她托付。” 行渊道:“还要继续吗?” 老头不紧不慢地吃了被暖胃汤茶,道:“罢了。看来上回那女娃娃的事,当真是碰到你的逆鳞了。” 如今的他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少年,没有谁能够控制得了他。 他就像头狼一样不声不响、不嗥不叫,出其不意便让对手死伤惨重。 即便是得手了,他也依然不露爪牙、不动声色,更不会流露出半分胜利者的得意和喜悦,就好像那是一件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 这样的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动你,你以为已经结束了,可能在他这里才刚刚开始。 老头心知,他是容家最像自己的人,只可惜自己已经老了。 容家上下,子子孙孙,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老头道:“到此为止吧。” 行渊端起茶盏,看着窗外街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天色渐晚,两边铺子、楼上皆点起了一串一串的灯笼,映照着行人朦胧的影子。 他饮了口茶,道:“往后她若是再有差池,我首先想到的会是容家。” 老头道:“真要让容家满门皆丧为她陪葬是吗?” 他又叹道:“那女娃娃也不是寻常的女娃娃,她杀了我家十六,一般人如何奈得何她。倒是我轻率了,没有等探清她的底再动手。” 打从行渊和姬无瑕到得蓬莱,他就派出人去往大焲那边调查姬无瑕的底。 只是她的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摸得清的。 毕竟她常年行走江湖都是乔装,江湖上谁又曾见过她的真面目,便是见到她真面目的人又如何识得她姓甚名谁。 她在江湖上的伪装身份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时间上并不便利,若是等探到了她的底细,必然已经失去了最好时机。 这时,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十分利落迅速。 转眼,老头看见那楼梯口的人时,就道:“正说着,人就来了。” 行渊回头去看,可不就是姬无瑕。 她定是路上来得急,眼下见到行渊,绷着的神经一松,气息就有些乱。 下一瞬,她脚下一蹬,又是迅如雷霆猛兽,转瞬即至桌前,护在行渊身边,再看老头时已无之前的和颜悦色,而是满满的戒备。 姬无瑕看着老头,嘴上对行渊道:“行渊师父,我来接你回家。” 老头觉得新鲜,道:“丫头,他岂用得着你接他回家。” 姬无瑕道:“我乐意,关你屁事。” 老头也不恼,道:“今日只是闲谈而已,没有其他。” 他边说着,边给姬无瑕也倒了一盏茶。 姬无瑕回头看了看行渊,问:“他没为难你吧?” 老头道:“也没有谁能为难得了他。” 行渊拉她坐着歇会儿,姬无瑕也就不客气,端起茶来灌了两口。 路上可把她急坏了。 老头将碟子里的蟹肉推给她,道:“我剥的,只是我这外孙不吃,你吃么?” 姬无瑕也不是个拘泥的,于是她和老头一人拿了只蟹腿,还和之前一样,毫无压力地吃将起来。 只不过氛围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般轻松愉快。 姬无瑕道:“虎毒还不食子,你这外公当得忒差劲。” 老头道:“那他杀了十几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他的叔父、表兄弟,又怎么说?” 第1069章 各人有各命 姬无瑕抬起头,眼神黑白分明,清醒得很,道:“笑话,那十几人不是在皇陵里祭拜的时候,陵顶塌下来给砸死的吗?你凭什么污蔑说是他杀的?老头,说话要讲证据。” 老头道:“看来你非但不怕他,你还帮着他。” 姬无瑕道:“我就是跟着他来的,我当然帮着他,难不成帮你啊?” 老头道:“你还杀了我一个优秀的孙子。” 姬无瑕道:“能被我杀了,说明他都算不上有多优秀,只能算个普通的孙子。不过我好歹杀的是别人的孙子,不像你,连自己的孙子都杀。” 老头道:“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得不忍痛做一些取舍。” 姬无瑕道:“这要是取舍对了,一劳永逸;要是取舍错了,就是血泪教训。”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像是在争辩,又像是在聊天,将那两场血腥又暴力的恩怨情仇都轻描淡写了去。 姬无瑕是无所谓,反正死的又不是她的子孙,那些容家人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而这老头,身为容家家主,却也这般云淡风轻。 但这也不难理解,他容家枝繁叶茂子孙多,他口口声声说喜欢的女儿、孙子,他也能说舍就舍,那是何等心态,又岂会为区区十几个容家人而黯然神伤。 姬无瑕道:“你看你也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的?有空还是多替自己积点德。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一人哪能把一家的事全都操心完呢? “那容家倒不倒昌不昌的,是你能决定的吗?要是将来你躺了,发现容家没落衰败了,你还能从坟里爬出来不成?” 老头愣了愣,随即非但不恼,还哈哈大笑。 姬无瑕道:“所以说,各人有各命。” 老头道:“丫头,你信命吗?” 姬无瑕道:“各人有各命,各命各人挣,你说我信不信?” 老头道:“这么说,我还不如你个黄毛丫头活得敞亮是吧?” 姬无瑕道:“天都黑了,你们谈完了吗,完了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老头道:“要不就留在这吃?” 姬无瑕道:“你自己吃吧,我们要回去吃。” 随后两人起身要走,姬无瑕还不忘回头对老头道:“以后你要是再敢打他的主意,别说别人,我都会帮你清理清理门户。” 老头道:“你的话我会仔细考虑,往后有空,可多往容家来走走,陪陪我这老头子。” 行渊拉着姬无瑕就往楼梯间走去,老头在楼上瞧着,两人出了老茶楼走在街上,融进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姬无瑕跟着行渊走着,不由时不时偷看两眼他的侧颜,他脸上映着街边的微光,温温淡淡的感觉,又叫人移不开眼。 只是他一路上不说话,姬无瑕有些忐忑,伸手拉了拉他的袖摆,就被他自然而然地牵着了手。 姬无瑕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行渊道:“我没生气。怎么找来的?”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道:“我打探消息还是很厉害的。” 顿了顿又道,“你去见别人也就罢了,你去见那坏老头,我怎么能放心。要是他还想对你下手怎么办?” 行渊道:“怎么办,你不是话都放出去了,要替他清理门户。” 姬无瑕道:“话是那么说,可他诡计多端得很,不能掉以轻心。” 行渊道:“这些事暂告一段落。往后离容家人远些便是。” 姬无瑕愣了愣,道:“告一段落?这次容家损失惨重,那老头不追究了?” 行渊道:“追究下去也只是得不偿失。” 姬无瑕不由得心生感慨,道:“不愧是活了快一百岁的人,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生死恩怨也能说消就消。起初我还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不择手段对付你。” 路过小食铺子,行渊住了住脚步,不提这些事了,问她道:“有没有想吃的小食?” 姬无瑕眨眨眼,行渊就牵着她挨个铺子地逛着去。 第1070章 还挺会说话的 铺子里的小食各种各样都有,只是姬无瑕满心注意力都跟在行渊身上。 要是以往她肯定这也瞧瞧那也看看,可眼下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第一次跟行渊一起逛街欸。 于是那些多种多样的小食自她眼前一一流走,她都没想起说要买什么。 倒是行渊,路过某个铺子时,会停下来,买些小食。 铺子伙计又是个会看人眼色的,见行渊牵着姬无瑕,就笑呵呵道:“公子气度不凡,对姑娘可真好!祝两位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姬无瑕本来还只是呆呆傻傻地跟在行渊身边,听伙计这么一说,突然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显得她很矫情似的,遂眼神怪怪地看了伙计一眼,虎着脸道:“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说话的。” 伙计将装好小食的油纸袋双手递出来,笑道:“来,客官请拿好!” 行渊伸手接了过去,道:“生意兴隆。” 然后他就领着姬无瑕走了。 这条街走下去,行渊给买了好几种小食。 事实证明,他还当真是把姬无瑕的口味了解得清清楚楚,买的东西又十分具有蓬莱当地的特色,等回去以后姬无瑕回过神来一尝,样样都觉得十分美味可口。 她把油纸袋递向行渊,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行渊道:“我不吃。你喜欢你多吃。” 姬无瑕知道,他以前从来不吃这些,可是她就总是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也分享给他,又想着上次他还吃了她买的豆儿糖,于是就鼓起勇气拈了一块咸香的肉干递给他,道:“真不吃啊?” 行渊看她一眼,见她眼里像盛着星星一般,随即还是低头来吃了她递来的肉干。 姬无瑕全然没料到他直接就吃,都不伸手来接,他唇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手指,倒把她吓一跳。 姬无瑕爪子一抖,差点把肉干都抖落了,好在行渊及时含在了嘴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 走了两步,发现姬无瑕没跟上,他又停下回头看来。 姬无瑕连忙跟上,心里自我安慰地想着,他又不是故意的,她要是太敏感紧张,显得她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似的! 而且她现在跟他又不是以前那样了,都抱了腰也牵了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尽管姬无瑕内心如万马奔腾,但她面上也必须稳如老狗。 于是她抬脚跟上,一边往油纸袋里抓了几块肉干,就一把塞进嘴里。 行渊道:“嘴里装得下吗?” 姬无瑕囫囵道:“我向来是这么吃的!” 白天的时候,宫里来了不少的宫人,还有礼部的官员。 姬无瑕到前院去看,他们见了行渊,无不是恭恭敬敬。 姬无瑕躲在廊柱后听了一会儿,原来这朝中的官员和宫里的人都是来请行渊入住皇宫的。 登基仪典在即,哪还有新皇住在宫外府邸的道理。 以往历代皇帝登基,哪个不是尽早住进皇宫里,积极筹备起登基大典,可这位大殿下,不管是宫里的老太监还是朝中的官员,劝都劝不动。 此前在皇宫朝上,官员们想必也提过许多次了,否则也不至于今日再登门来请。 结果一干人等在院子里站了半日,礼官和掌管宫中内务的老太监在厅上说破了嘴皮子,行渊也不为所动。 最后行渊只让他们仪典照常准备,若无他事就先回。 于是乎礼官仪仗和一群宫中太监只好无功而返。 那些人陆陆续续地出了府门以后,院子里才算清静下来。 行渊踏出厅门,就看见姬无瑕站在那廊下,也不用躲在廊柱子后面了。 姬无瑕问:“他们来请你进宫去住,你怎么不进呢?” 行渊道:“我怎么要进?” 姬无瑕想了想,道:“你今天不进,等后面登基了也迟早是要进的。哪有皇帝还住在宫外的道理啊。” 行渊看着她,一时不语。 檐外春阳明媚,一阵风起,吹得花枝树影摇曳。 她挽着的发丝亦被扬起春风的弧度,只是那眼里倒是清醒胜过于期待,少了许多平日里的神采意气。 第1071章 给她玩儿就是了 行渊问姬无瑕:“你想去宫里吗?” 姬无瑕道:“我想不想不重要啊。” 行渊道:“那将决定你以后主要生活在什么地方,怎么不重要?” 姬无瑕愣了愣,一时答不上来。 以后,都跟他一起生活吗? 眼看着登基仪典一日日临近,宫里筹备妥当,又把当日行渊的冠服给送到了府里来。 姬无瑕跑去瞧了那冠服,是亮眼的明金色。 姬无瑕伸手去摸了一把那冠冕,唏嘘着问阿绥:“这是纯金的吧?” 阿绥笑了笑,道:“是的。” 姬无瑕又摸了摸冠冕中间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得有鹌鹑蛋那么大颗,道:“这很贵吧?” 阿绥道:“算是稀世珍宝了吧。” 姬无瑕道:“那这顶金冠肯定价值连城。” 阿绥道:“每一顶这样的皇冠都是举世无双的。” 姬无瑕恋恋不舍地放下金冠,又去摸摸那挂得平平整整的衣袍。 上面的绣纹都是用不同色泽的金线绣的,如意云纹衬托着龙纹,栩栩如生而又极致奢华。 那根腰带上镶嵌着各种不同的宝石,沉甸甸的一条。 姬无瑕道:“托行渊师父的福,我还能这么近距离地欣赏一番皇帝的龙袍。阿绥,这个要是拿去市面上卖,肯定也能卖不少钱吧?” 阿绥道:“照理说是的,就看谁敢买。” 姬无瑕道:“也是,谁要是买了不就是想造反么。” 随后行渊进房中来,姬无瑕回头道:“行渊师父,你的衣裳你要试一下吗?” 行渊看了她一眼,道:“你好像很兴奋。” 姬无瑕道:“这冠是纯金的,贵着呢。” 行渊道:“那你要不要试试?” 姬无瑕道:“这是皇帝要戴的,我哪能随便试。” 她也就眼馋一下罢了。 她又问:“行渊师父,以后你要是当了皇帝,这冠会天天戴吗?” 行渊道:“不会。” 姬无瑕道:“那,这冠上的这颗红宝石,要是哪天它松落了,会有影响吗?” 行渊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皇冠看了看,道:“你想要吗,现在就可以弄下来给你。” 姬无瑕眼神亮晶晶的,连忙摆手道:“现在哪行,至少得等登基大典结束了以后再抠下来嘛。” 行渊随手把皇冠放回了托盘里,这皇冠他至少还看了两眼,可那身龙袍他是看都没看。 姬无瑕欣赏完皇帝的行头,回到自己院里,没一会儿,就有行渊内院里的一个人过来,手里捧着个盒子,交给姬无瑕。 姬无瑕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 那人答道:“是公子给姑娘的小玩意儿。” 姬无瑕打开一瞅,心肝抖了抖,可不就是金冠上那颗鹌鹑蛋大的红宝石! 她震惊道:“那金冠今天才送来的,登基典礼都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抠下来了!那冠上岂不是空了一个大洞!” 那人答道:“公子说,这个给姑娘玩儿就是了。” 这红宝石送都送来了,她若是不要还让人以为她嫌弃呢,故而道:“那好吧,既是行渊师父的一片心意,我不要就太对不起他了。” 登基大典前一天,宫里的众多宫人就已经提前到府里张罗筹备了。 原本冷清的府邸,一下子变得非常拥挤热闹。 只不过大家都只在前院中庭忙碌,大殿下的内院却是谁人都不敢进。 就连明日仪典的步骤章程,礼官都需得交由阿绥,再有阿绥传达给行渊。 晚上的时候,芫华过来了,见姬无瑕坐在廊下,把玩着她那把匕首,拔出又送进,送进又拔出。 好像光听那出鞘入鞘的声音,就能让她感到踏实一般。 芫华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道:“听说这两日你连这院门都没怎么出,这里什么时候竟也能把你困住了。” 姬无瑕道:“这院子外面都是宫里的人,我出去干什么。” 芫华道:“不去找公子?” 姬无瑕道:“他之前就很忙了,更别说这两天,肯定忙疯了,明日又有大典,我哪能去打扰他呢,那不是给他找麻烦么。” 芫华转头看了看她,道:“可你不高兴。” 第1072章 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姬无瑕道:“没有啊,我只是这会儿很闲。”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芫华,你说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当皇帝?” 芫华道:“这话你去问问公子不就知道了。” 姬无瑕幽幽地瞥她一眼,哆道:“我去问他干什么,我又不是特指他。” 芫华道:“不是特指吗?那你什么时候对普天之下的大众男人这么关心了?” 姬无瑕若无其事道:“那不是正好碰上这事儿了,所以随便问问么。” 芫华道:“这个你也可以去问问公子,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 姬无瑕也不知道在廊下坐了多久,天色渐渐很晚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芫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了。 院子外面的府邸里也终于消停了下来,慢慢归于宁静。 而后姬无瑕从廊下起了身,正准备转头回屋里,却站在门口抬脚准备踏进去的时候停住了。 片刻,她又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 随之她回头往院门口外望了望。 下一刻,她心下一定,立马转身就往外跑了去。 夜色已深,也不晓得他睡下了没有。 她又想,反正也不晓得,那过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结果去了一见,他房里的灯还亮着,门也开着。 她猫着身走到那门边往里一看,屋子里空空的,没半个人影。 他到哪里去了呢? 正疑惑着,身后一道声音冷不防道:“你倒是跑得快。” 姬无瑕一回身,就看见行渊正从外面进院来,问道:“行渊师父,你怎么从外面回来,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行渊看她一眼,道:“刚从半路回来。” 半路? 姬无瑕一想,脑子转过弯儿来了,讷讷道:“你也去找我了啊?” 她来的时候跑得飞快,而且都是飞檐走壁往上头跑的,一门心思奔着行渊院子的这方向,哪注意到其他。 何况两个院子间的小径林木葱茏,行渊走在林间,他又没个动静,就更不容易发现了。 只有行渊走着走着,有所感悟地突然抬头一看,才看见头顶有黑影一窜而过,快得很。 他脚步顿了顿,而后方才转身往回走。 这不,回来就撞上她到了自己这里。 姬无瑕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行渊道:“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又问:“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姬无瑕小声回道:“你不也没睡么。” 行渊道:“你可有事?” 姬无瑕闷了闷,道:“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行渊往前走来,道:“需要进屋去说吗?” 姬无瑕忙道:“不用不用。”要是进屋,恐怕一时半会儿她又舍不得走了。 行渊同她一道站在屋檐下,屋子里的光烘出来,将两人的身影投在院子里。 行渊也不催,安静地等着她。 她挠挠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出口,后来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行渊师父,如今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上次在行宫里,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只可是好像到最后,又没能听见他确切的答案。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上次行渊反问她想不想他做皇帝,她没有如实回答,所以他才同样没有回答自己。 她喜欢直来直去,要是不问清楚,等明天过后,她恐怕要后悔。 没等行渊说话,姬无瑕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回蓬莱这么久都没接遗诏,就因为那天晚上我出事了,你才接的遗诏是不是? “要是不接,你就调不了兵出城救援,就不能与容家人对抗。” 她又不傻,她都知道,所以心里才这般的介意。 姬无瑕低着头,看着面前他的衣角,轻声又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不得已做你根本不想做的事情是吗?其实是我给你惹了麻烦才变成这样的是吗?” 行渊道:“那晚的事不是冲着你,是冲着我来的。便是没有你,也还会有其他的变故。” 他声音低低的,又道:“遗诏我定然会接,或早或晚。” 第1073章 我的想法重要吗? 姬无瑕思考着,道:“可我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行渊师父,你不想的对不对?” 行渊道:“何以见得我不想。” 姬无瑕道:“你都离开蓬莱那么多年了,你隐姓埋名、隐居避世,都没和蓬莱有过丁点联系。 “你说你要是想,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呢?你要是不走,你就是蓬莱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即便是后来你若是想回来了,你也大可以早早地回来。可事实上,那个祈王亲自到蓬莱请你,你都还不情愿回来。要不是形势所逼,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子。 “所以,我觉得你是不想当皇帝的。” 她声音闷闷的,又道:“我不想你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当皇帝一当就是一辈子,那个可累人了。” 行渊道:“只是因为我不想所以你就不想吗?我想不想,不应是凌驾于你的想法之上,你的想法只是你的想法。” 姬无瑕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道:“我的想法重要吗?” 行渊亦看着她,道:“你要是想我当皇帝,就当。” 姬无瑕道:“可我要是不想你当呢?” 行渊道:“就不当。” 她怔怔的,觉得眼眶越来越热,都快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了。 她极力瞠大眼睛,想看清楚些,她回想着这些日,带着些许涩涩的鼻音道:“你这样,搞得这阵子我就像在自寻烦恼一样。” 行渊伸手将她揽过,便拥进怀里。 姬无瑕亦本能地紧紧抱住他,摇头道:“我不想。行渊,我一点也不想你当皇帝。” 行渊道:“好。” 姬无瑕瓮声道:“可你都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了,怎么办?” 行渊道:“我不是鸭子。” 姬无瑕吸了吸鼻子道:“哦对,你不是鸭子,你才是赶鸭子的人。” 姬无瑕心里的负担陡然而轻,烦恼也烟消云散,等她回味过来,才发现她还紧抱着行渊不撒手。 她心里一乱,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烫,放手吧有点舍不得,抱下去吧又有点慌。 她蜷了蜷手指,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早上是不是很早就要起啊?” 行渊道:“是比往常要早些。” 姬无瑕道:“那,那你该早点休息了。” 行渊道:“我送你回去。” 姬无瑕哪由着他送,当即就从他怀里脱出来,转身便落荒而逃似的跑走了,道:“不用了,我自个回还快些。行渊师父你快休息吧。” 行渊站在屋檐下,见着她来去如风,怀里空空如也,也似还残留着一抹如她一般轻快爽朗的微风。 他站了一会儿,方才进了屋子。 而姬无瑕一口气跑回院子冲进自己屋里,才顺了顺胸口,试图抚平狂乱不休的心跳。 翌日一早,府里就动作起来了。 宫中明灯三千,在逐渐稀薄的夜色里也辉煌如旧。 宫人们来来去去,穿梭忙碌不已。 朝中文武百官也早早出门进宫,个个冠服整齐,庄严肃穆。 百官相继有序地进入朝殿等候,宗室亲王也都在列,就连小皇子长景也从寝宫里出来了,被带到了朝殿上。 他人小,瘦瘦弱弱,身上穿着件厚厚的小袍子,整整齐齐地站在朝殿上。 长景是行渊唯一的幼弟,就站在离那皇位最近的地方。 他看着殿上的文武百官,约摸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大人让他感到拘谨,又转头看了看那张金光灿灿的皇椅。 皇椅上的盘龙栩栩如生,既惹人向往又莫名有种震慑感。 这张椅子以往是他父皇坐的,母妃跟他说,父皇走后,以后就是他坐。 可是要坐在那上面,面对下面这么多人,他会紧张又害怕。 今天他大概知道,他的皇长兄是要坐在这位置上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等他。 朝中官员们不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也相互交换眼神。 这都是什么情况? 怎么大殿下迟迟不现身? 不光是文武百官候着,宫外的百姓们也都聚集在街头市井,候着宫里流传出来的第一手消息。 第1074章 新皇登基 姬无瑕今日没凑在闹市的茶楼酒肆里听热闹,她去了观崖楼,坐在靠窗的位置,转头看着窗外的碧海。 观崖楼位置较偏,人就少得多,但他们谈论的也少不了今日举行的大典。 眼下宫里正举行新皇的登记典礼,等礼成以后,大殿下就会成为蓬莱的新一任皇帝。 大家都在等。 终于,朝殿外终于有人唱和道:“大殿下到。” 文武百官当即分列两边恭敬相迎。 那人影自殿外晨光里踏入,步履沉缓,徐徐走来。 他自百官中间走过,百官垂着头见得那一袭衣角如常,不由顿了顿,偷偷顺着往上看了看,却见大殿下竟然只着了一身常服。 新帝衣冠已然早早送了去,今日大典他理应是龙袍加身的才对。 不光是个别官员,很快文武百官都注意到了这点。 大家都一头雾水。 随着他入朝殿来,上方的老太监便开始宣读先皇遗诏。 行渊经过宗室亲王时,宗室亲王躬身行大礼。 他经过小皇子长景时,长景亦是有模有样地行礼。 彼时百官听得清清楚楚,也毋庸置疑,先皇遗诏确确是将皇位传于大殿下穆渊。 然而,长景向他行礼时,他停了下来。 长景身体一颤,经过上次的家宴事件以后,到底是对这位皇长兄存有敬畏之心。 长景见皇长兄就站在他跟前,他害怕得开始打哆嗦。 这时,先皇遗诏宣读完毕,文武百官齐齐下跪参拜新皇。 长景十分惶恐,他看见大家都跪下了,他便也跟着一起跪。 可是那小身板却还没来得及跪下去,长景就忽而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 他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竟然是被皇长兄给一把提住了后领。 而且还像提萝卜头一般把他整个人都给提着离了地。 行渊拎着他步步登上殿首台阶,走到那皇椅边。 随之行渊就将长景拎着放坐在那皇椅上。 长景直接吓呆了。 边上老太监见状,并没有太多惊愕,仿佛也早有了预感。 这位大殿下若真想坐这个位置,又何必迟迟才去请遗诏。 行渊道:“诸位请起。” 百官这才起身,结果就看见大殿下站在皇椅一侧,而那皇椅上坐的人竟然变成了小殿下! 百官非常震惊。 “这……” “敢问大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遗诏上理应是大殿下继承大统,为何又是小殿下坐于龙椅之上?” 长景也很慌乱无措,紧紧揣着小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渊道:“我奉遗诏承大统,只游散在外多年,不擅国事,今禅位于穆长景。我为长兄,会辅他成年、接掌朝政,待他能治国安邦、勤政爱民为止。” 百官面面相觑,全然没了主意。 行渊扫视一眼众臣,道:“诸位可有异议?” 事已至此,那皇椅上的人都已经坐定了,于是朝臣们短暂踟蹰片刻以后,陆陆续续地下跪拜新皇。 大殿下虽不承袭大统,但会辅佐新皇成年掌政,这也等同于是大殿下亲理国事,只是他终究是无心皇位。 朝臣百官们又还有何可说的。 最后文武百官全都跪地,行参拜大礼。 待百官朝拜完,又移步至殿外的广场上举行祭天仪典。 这祭天大典上达天听、下诏臣民,典礼完成之时新皇便也顺利即位。 长景还是个胆怯又呆滞的模样,宫里没有制他的龙袍,只得临时找了一件金色小袍子给他穿上。 行渊领着他,让他往哪里站他便乖乖往哪里站,让他做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后宫,皇后也着实震惊,问前来报信的太监道:“你说他禅位给长景了?” 太监应道:“正是。往后由大殿下辅佐皇上理政,直到皇上成年为止。” 皇后闻言,挥挥手让太监退下。 后来皇后仔细想了想,尽管最后是长景当了皇帝,但有行渊辅佐,这样的结果仿佛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就算行渊不坐那皇位,也照常把持朝政;只要有他在,想必就不会给容家任何空子。 第1075章 他来了 同时,消息也传往了宫外。 翘首以待的百姓们无不哗然,消息灵通的各茶楼酒肆、街坊市井都炸开锅了。 百姓们口口相传,越传越开,由最繁华的京城中心向外扩散。 到最后,姬无瑕在观崖楼里也能听见那宫城里的最新消息。 “听说今日登基的不是大殿下,而是小殿下。”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现在坊间都传开了。” “那遗诏不是留给大殿下的吗,怎么又变成小殿下即位了呢?” “是大殿下禅位,往后大殿下便是摄政王了,专门辅佐新皇打理朝政。” 姬无瑕支着头看着窗外,碧海蓝天,阳光灿灿,那海浪一浪一浪地打在沙滩上,镀上一层雪白的浪边儿。 她听着旁人讨论的内容,又听着窗外忽远忽近的浪涛声,她不由自主地缓缓扬起嘴角,眼神比阳光才璀璨。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来,对楼里的小二扬手招呼道:“你们这里的果子酒,每样都给我来一壶!” 宫里的仪典陆陆续续到收尾,已经是午时了。 长景回到殿中,坐回到龙椅上。 那龙椅宽大得很,衬得他更加小个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坐着就坐着,动也不敢多动。 满殿的太监都等着受差遣,但长景浑然不知如何自处。 于是殿上僵着就僵着了。 后行渊一脚踏入殿中来,殿上宫人们立即恭敬行礼。 行渊看了一眼座上的长景,知晓他今日是受了大惊,便吩咐道:“送皇上回去休息,给皇上传午膳。” 长景的贴身太监也是行渊挑选的,太监上前把长景搀扶起来,细声细气道:“皇上,咱们回宫用膳吧。” 长景这才跟着走,经过行渊身边时,他顿了顿脚,怯生生道:“皇长兄要和我一起去用膳吗?” 行渊道:“我不了。” 尽管他不同长景一道用膳,长景走后,殿上的太监还是问:“还是额外给王爷传膳吧,这都午时了呢。” 行渊早年便已受封亲王,而今他禅位于幼弟,又辅君摄政,是当朝的摄政王无疑。 行渊道:“不必,我还有事。” 于是乎,宫人们都觉得这位摄政王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连午膳都顾不上吃也要匆忙出宫去。 彼时,行渊出宫登了马车,阿绥道:“姬姑娘在观崖楼里。” 行渊道:“去观崖楼。” 他到了观崖楼,径上二楼,一眼就看见姬无瑕坐在那靠窗的桌边。 桌上摆满了许多只酒壶,还有许多只酒杯,每一只壶里斟出来的果子酒芳香色泽均不相同。 姬无瑕正挨个挨个地一一尝来。 那果子酒着实清冽爽口,她一口气喝好几杯都还觉不够。 后来,行渊在她对面坐下,她一掀眼皮看见他,不由得又定睛细看了看,而后眼里生开明亮又光彩的笑意,道:“我还以为是我产生幻觉了呢,你忙完啦?” 行渊道:“忙完了。” 姬无瑕道:“来,吃酒!” 她说着就一边递给他一杯酒,一边自己端起一杯仰头就喝。 行渊道:“当心吃醉了。” 一杯果子酒下肚,姬无瑕满足地长叹一声,道:“我酒量好,这点可吃不醉我。” 行渊看了一眼桌上的各类酒,又看向她,道:“这酒有后劲儿,且像你这么混着吃不难吃醉。” 姬无瑕浑不在意,道:“我很少醉过,不过吃醉了也不怕,你不是来了嘛。” 行渊便也拦她,道:“也罢,我来了,可以随你吃。” 姬无瑕道:“你吃过饭了吗?” 行渊道:“还没有。” 姬无瑕便豪爽地招了伙计过来,道:“把你们这里的醉八仙都来一盘!” 于是两人就靠窗用着午膳,边听着其他桌的食客们津津有味地讨论着今天宫里的大典事宜,姬无瑕听了几耳朵,心里想着,任他们讨论得再激烈,也定然想不到他们谈论的正主就和自己一桌子吃饭吧。 这么一想,姬无瑕就有点飘,心里十分有成就感。 这种时候她当然不忘回头去参与讨论两句。 第1076章 今天很高兴 “你们说这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居然禅位了,是怎么想的?” “我表示不理解。” “只能说那位摄政王淡泊名利,无心帝位。” 姬无瑕抻着脖子回头来一句:“各人追求不同,他肯定是有别的更高更好的追求!” 旁人就问:“你说有什么追求是比当皇帝更高更好的?” 姬无瑕道:“那多了去了,比如,当皇帝能有时间和心情像此时此刻这样在这里小酌一杯、观海听谈吗?” 行渊给她夹菜,道:“专心吃饭。” 姬无瑕拈着酒杯,跟行渊手边的酒杯碰了一下,兴致勃勃道:“来,干一杯。” 行渊看她仰头喝干,便也拈了酒杯饮了一口。 两人时而听着楼里食客们的侃侃而谈,时而看向窗外那广阔的海面,三五成群的白鸟展翅悠然而过。 万物都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泽。 等酒饭后两人从观崖楼里出来,已是半下午时分。 姬无瑕往那楼前一站,迎面风一吹,要不了一会儿她就有些头重脚轻了。 她知道这果子酒有点后劲儿,但没想到混着喝后劲儿还挺大。 没多耽搁,行渊把她塞进马车里,阿绥就驾车打道回府。 姬无瑕倚着车壁,行渊见她脸上飞起红霞,就晓得这家伙是真吃醉了。 但她嘴上不肯认,她只是道:“我还没醉,我清醒得很。” 行渊道:“我没说你醉了。” 姬无瑕道:“我起码还能再喝两壶。” 行渊看她道:“那要不要起码再给你弄两壶?” 姬无瑕回看着他,在他的眼神注视下莫名的怂,便摇摇头道:“算了,还是下次再喝吧。” 马车缓缓驶过,姬无瑕沉默一会儿,试图找回点场子,又道:“想以往,我在江湖上喝酒的时候,一坛两坛都不是问题。就跟喝水似的。” 行渊道:“你知道观崖楼的果子酒总共有多少种吗?” 姬无瑕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没数出个头绪来,就抬头望着他问:“多少种?” 行渊道:“二十八种。” 姬无瑕恍然,道:“啊,我每种都要了一壶,那我喝了二十八壶啊?” 她自己喝起来的时候还真不觉得。 毕竟那酒需得品,又不是跟蛮牛饮水似的抱起来就豪饮,所以慢慢吃起来才不知不觉。 行渊道:“你觉得可有一坛两坛的量?” 而且各种酒的后劲儿各不相同,她这个来两杯那个又来两杯,她不醉谁醉? 姬无瑕埋着头,像极了以往做错了事缩着脖子的黑虎,就恨不得把头埋在自己胳肢窝里一般。 姬无瑕闷闷道:“你是不是嫌我喝得多,是个酒鬼?” 行渊道:“我没说你是个酒鬼。” 姬无瑕道:“那你是不是嫌我?” 行渊道:“我也没嫌你。” 姬无瑕委屈巴巴道:“我也不是天天喝,我高兴的时候才这么喝的。”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行渊低低道:“坐过来。” 姬无瑕这会儿十分老实听话,闻言就起身挪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行渊道:“今天很高兴吗?” 姬无瑕道:“今天很高兴啊。” 行渊看了看她,道:“为什么?” 姬无瑕想了想,道:“当然是因为你。” 她默了默,轻声又道:“因为你疼我,我感觉到你疼我。” 行渊低垂着眉眼,一时不语。 姬无瑕也就现在,有些管控不住自己所感所想,就一股脑想要表达出来给他知道。 她知道自己没有醉糊涂,但那酒劲儿确实让她壮胆了不少。 她歪过头去,轻轻蹭了蹭行渊的肩膀,就靠着他。 靠着靠着,她又不禁闻了闻他,喃喃道:“行渊,你身上好香啊。” 她还在回想到底是种什么样的香,好像有点像松间晨雾,又有点像山野日出,对她来说就是上瘾一样的好闻。 这时,马车好好行驶在街上,突然从街道拐角口又窜出来一辆马车,阿绥不得不猛拽马缰紧急往边上避让。 以至于车身也跟着往一边猛晃,姬无瑕人还不在状态,不过压根不等她跟着往一边摔去,行渊手臂搂过她腰就将她收进了怀里来。 第1077章 我非圣人 姬无瑕一头扎进行渊衣襟间,下意识就往他衣间深嗅两口气。 行渊微微抬着下巴,任由她像只小狗儿似的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他勾着她腰的手,却随着她越往他衣襟以上的脖间嗅而越发地收紧。 姬无瑕小声咕哝着:“行渊,行渊,你好好闻啊。” 行渊喉结动了动,片刻,终于才微微低下头来,视线落在她脸上,嗓音低低的,耳语一般应道:“是吗,有多好闻?” 姬无瑕就壮着狗胆,往他身上又蹭了蹭,又嗅了几下。 他不由得又抬了抬下巴,听得姬无瑕小声嘀咕着唤道:“行渊,行渊,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行渊低垂着眼帘,看着她红艳艳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缓缓俯下头去,一丝一丝靠近,声色极低,道:“有多喜欢?” 姬无瑕浑然不觉,道:“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只会越来越喜欢。我不是那种得到了就不会珍惜的人,我只会更珍惜你。” 行渊道:“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会珍惜我?” 姬无瑕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反正我就是珍惜你。”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姬无瑕终于似有了感应,缓缓张开眼来,就见得他的模样,她心里头怦动得要炸了,眼神也变了,从清醒变得分外迷离。 她张了张口,声音从喉间发出,细小如猫儿一般,似提着紧着,又似娇着弱着,唤道:“行渊,行渊。” 便也就只有某些时候,才能听见她这般唤他。 她似每唤一声,行渊的目色就愈深一分。 到最后,他仿佛褪去了素日里的淡薄冷清的外壳,里子里却是一副随时都要伺机而动的野兽性子。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唇,那时从眼神到神情里皆充满了可怕的占有欲,道:“我非圣人。” 姬无瑕有些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但却能感受到他将她抱得极紧,随即他话语一落,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那一瞬间,她猛地瞠大了眼,呼吸也静止了去。 行渊只在她唇瓣上浅尝,流连了片刻,便离了去,一手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衣怀里。 行渊极是克制忍耐,似哄着她一般道:“好了,你可以呼吸了。” 姬无瑕听到他的话语声,才忽然惊醒一般,开始大口呼吸。 不然,他若继续下去,都担心她会将自己憋过气去。 她的喜欢就是纯粹的喜欢,她怕是没对他想过更深更远的程度。 所以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姬无瑕一路倚着他,半撑着眼帘,双颊绯红,也与平时大为不同。 她还没完全糊涂,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往纸上谈兵的时候那是一套一套的,等真轮到她实际操练的时候就全抛诸脑后了。 就连镇上刘寡妇的经验之谈都不起作用了。 等到了府邸,姬无瑕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就在院里哐哐撞大墙。 把莲房都吓坏了。 莲房赶紧跑去跟阿绥说,道:“不好了,姬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回去便哐哐撞墙了,叫都叫不停。” 阿绥默了默,转头对房里的行渊道:“公子,姬姑娘她一回去便哐哐撞墙了,叫都叫不停。” 行渊坐在座上,手支了支额头,回想起先前马车中的一幕,他神色不定道:“我听见了。” 阿绥道:“那,公子可要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吗? 他要是过去看看,只怕她撞得更厉害了。 遂行渊道:“让芫华过去看看。” 于是乎当芫华匆匆赶到院子里,看见姬无瑕额头都红了,连忙拽住她道:“你干什么?” 姬无瑕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又把额头往墙上贴去,道:“你不懂。” 芫华好气又好笑,道:“我不懂你说了我不就懂了,你撞墙干什么,它又没惹你。” 第1078章 说了你也不懂 姬无瑕好不容易消停了,和芫华坐在屋子里也不说话。 芫华道:“你到底怎么了?” 姬无瑕道:“我喝多了。” 芫华看她形容也是,还闻到了酒气,道:“你喝多了有撞墙的习惯吗?” 姬无瑕道:“唉,你不懂。” 顿了顿,她又道:“那种感觉就像,既捡到了宝,又丢了钱。感觉赚了,又感觉亏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芫华默了默,道:“我确实不懂。那你能说得具体一点么?” 姬无瑕幽幽道:“那哪能跟你说那么具体呢。” 芫华道:“你不说也罢,但你不要再撞墙了。” 过了一会儿,姬无瑕突然来一句道:“芫华,你认识寡妇吗?” 芫华一头雾水:“寡妇?” 姬无瑕道:“你给我介绍个寡妇。” 芫华道:“你要寡妇做什么?” 姬无瑕唏嘘道:“以前学的东西不精,都还给寡妇了,现在想重新向寡妇取取经,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芫华纳闷了,道:“是什么东西非得向寡妇学?” 姬无瑕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道:“你不懂。” 芫华:“……” 芫华思来想去,道:“我确实不认识什么寡妇,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姬无瑕感激道:“多谢多谢。” 她想着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做两手准备,过了一会儿便起身又道:“我得去给我好姐妹写封信。” 马车里的事,就只有她和行渊两个人知道。 为此,姬无瑕一连失眠了好几天。 芫华也当真去帮她打听了寡妇的事,过几天来找姬无瑕,道:“我帮你找到了一个寡妇。” 姬无瑕精神一振,道:“真的吗?在哪儿?快带我去!” 芫华就带她一道出门,往那寡妇的住处去。 寡妇得知有人来请教她事情,也十分热络地招呼姬无瑕进门。 结果还没聊一会儿,姬无瑕就被寡妇给赶出门来了。 彼时芫华就在外面等着,见人出来,诧异道:“才一会儿就请教完了吗?” 姬无瑕道:“我都还没开始呢,这寡妇不对劲,她赶我!” 寡妇凶巴巴道:“我不对劲?我看你才不对劲!我是正经寡妇,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走走走!” 姬无瑕道:“我又没说你不是正经寡妇!” 寡妇道:“那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姬无瑕道:“怎么不是人话了?不是人话你听得懂吗?” 寡妇道:“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告你毁我名誉!” 姬无瑕道:“你这寡妇可真有趣,你不说就不说呗,用得着这么大气性么!” 而后芫华就拉着姬无瑕走了。 两人到街边摊吃面条,芫华道:“你都跟人说什么了,把她气成那样?” 姬无瑕道:“不就跟她聊聊男人。” 芫华一口面条呛住了,差点喷出来。 姬无瑕给她顺顺背,她抬起头来道:“你跟她聊那个,难怪人家翻脸。” 姬无瑕道:“我们镇上的寡妇就很放得开,更别说我们江湖上响当当的寡妇名号,那都是专挑男人下手的。” 这厢,陆杳收到姬无瑕的信,看过一遭后,脸上都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鉴于上回她看信时苏槐在背后偷窥一事,后来陆杳看信前都会先确保那狗男人不在。 看完以后就第一时间收起来放在某个角落里。 哪晓得,等苏槐回来,总会闻着味儿找到那信。 有时候陆杳没注意,去洗漱更衣的空当,回来就发现他倚在桌边,手里拈着那信纸正看得起劲。 陆杳脸一黑,当即上前,速度快得仿佛只是眨眼一瞬,她就已至他跟前。 苏槐手里一空,信纸便已被陆杳抽了回去。 陆杳道:“偷看别人私信,你还有没有点做人底线?” 苏槐道:“做人需要什么底线?你不是经常叫我畜生吗?” 陆杳道:“你还挺适应。” 苏槐道:“那我都是畜生了,我看点信有什么不对?” 陆杳:“……” 跟这种完全就是毫无底线、比死猪还不怕开水烫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惭愧羞耻 第1079章 你打算怎么教? 陆杳道:“我若不叫你畜生,你就不偷看了是吗?” 苏槐道:“我这是偷看吗?” 陆杳没好气地看他道:“你这还是光明正大地看是吧。” 原本是姐妹之间的信件往来,又不是什么机密,陆杳没有销毁的习惯。可现在屋里多了个偷窥狂,往后这信是没法留了,最好看过以后就立马销毁。 陆杳拿着信纸就往桌上烛火点去。 苏槐看着那火,道:“你三师父当了蓬莱的摄政王。” 陆杳晓得,这狗东西没少打听蓬莱目前的情况,并且从她这里能够得到蓬莱第一手的消息。 因为姬无瑕总是对她知无不言。 不用说,这也是狗男人偷窥信件的最主要的原因。 信件烧起来,火光在她指间闪烁跳跃,道:“怎么,你还想打蓬莱的主意吗?我劝你不要动那念头,我三师父不是好惹的。 “那世代鼎立朝堂的蓬莱容家,惹到了三师父,三师父都能给人一锅端了。那还是他的母族外戚,更别说你,是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苏槐道:“她叫你教她怎么搞男人。” 这信上无非就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蓬莱新皇登基、她三师父当了摄政王,第二件事就是姬无瑕问她怎么搞男人。 这千里迢迢传个信,就问她这个,约摸也只有姬无瑕干得出来。 所以陆杳看过以后,人都麻了,所以一时也没回信。 陆杳道:“不用你提醒,信我已经看过了。” 苏槐道:“你打算怎么教?” 陆杳道:“我教不了。” 苏槐道:“怎么教不了,你搞我的时候呢?像拿我挡刀挡枪这种,你大可以传授给你的好姐妹。” 然后他就在桌上铺开纸笔,又道:“我可以替你回信,对此我心得颇多。” 陆杳转头就看见狗男人抬手执笔,蘸了蘸墨,而后书了起来。 这玩意儿向来仿谁像谁,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就他笔锋下的字迹,陆杳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自己写的。 陆杳见他信的开头还当真写得个头头是道,并且用足了她的语气,但就是支的法子非常心黑,什么下三滥手段都能使,搞不死不罢休。 这信要是捎去蓬莱,那还得了。 陆杳二话不说,扑过去就抢了信纸,当他面撕了个粉碎。 陆杳道:“苏槐,你少整这些有的没的,就算姬无瑕没认出你这字来,你以为你能诓得了我三师父吗?” 苏槐索性直接问道:“怎么才能让你三师父和你好姐妹黄了?” 陆杳道:“姬无瑕信里不止一次提到,要我跟你好好过日子、凡事有商有量不离不弃,你却盼着她黄了?” 苏槐道:“你以为我不知,她让你我好好过日子,便是好在将来,指着我随你唤她一声三师娘。” 陆杳:“……” 诚然,姬无瑕就想占狗男人的便宜,狗男人又最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占他便宜,这两货想也想到一处,劲儿也使到一处,要不是相隔太远,只怕早咬起来了。 陆杳道:“就你跟姬无瑕这路子,要说你们不是一个妈生的,谁信?” 苏槐见她撕了信纸,便又重新铺一张,并且提笔蘸墨,大有重新再写一封的架势。 好像不写完这回信就不罢休的样子。 陆杳一不做二不休,这回他都还没来得及落笔,就又被她扯走信纸给撕烂了。 可就在那同时,苏槐手里的笔锋一挑,直接就往陆杳脸上挥来,在她脸上一撇一捺地划了两道。 陆杳是全然没料到,在墨汁上脸的瞬时就反应了过来,这狗男人哪里是要写信,分明是搞了个障眼法来拿她的脸泄愤。 当是时,陆杳手指拈住那支笔,手指一掐就把笔头给掐断了来,与此同时她一手揪住苏槐反身就一把将他按在书桌上。 她拈着笔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这时候剑霜送了膳食来,屋门开着又没关,便先送进门去。 虽然他家主子经常一时兴起,但若是有什么事定然会第一时间关门,对此剑霜还是十分自信的。 毕竟照主子那般护独食的人,岂会让旁人多看一眼不该看的。 故而都形成惯例了,只要房门没关,便是没什么事。 第1080章 你为什么害我? 结果进去放下饭食以后,剑霜抬头就看见自家主子竟然被陆姑娘按在桌上为所欲为,别提心里有多震惊。 震惊之余他又必须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以最快的速度放下饭菜就退下。 剑霜前脚一退,剑铮后脚就大步也进院里来,看见剑霜才从房里出来,就问了一句:“主子在屋里吗?” 剑霜道:“在。” 剑铮就毫不犹豫地进去禀事,边进边道:“诸位将军那边请主子……” 话没说完,他抬头也看见主子被陆姑娘按着,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家主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这般受人欺凌过! 这时陆杳笔头也写画完了,听闻剑铮声音,她和苏槐双双抬起头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陆姑娘脸上被画了个×,主子脸上被写了个“王八”,他俩双双盯着他时,剑铮就只觉头皮一紧,内心凌乱。 见到主子丑态,他感觉自己怕是也快活不长了。 剑铮脑子一抽,当即又道了一句:“……打扰了。” 说着立马也闪出屋门外。 剑铮在门口冷冷看着剑霜,压着声音道:“你为什么害我?” 剑霜道:“我哪里害你?” 剑铮道:“那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剑霜道:“你只问在不在,我回了在,怎么没说清楚?你又没问他们在干什么。” 陆杳丢了笔头,心想大抵疯病是会传染的,她怎么会跟狗男人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苏槐从桌面上起身,一边随手整了整衣着,一边眼神看着陆杳。 陆杳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可面对着他那张脸,一不小心多看了两眼,然后没忍住,偏开头嗤地一声笑出来。 苏槐道:“很好笑吗?” 陆杳道:“相爷还有事忙,还是快去吧,别让将军们久等了。” 随后苏槐洗了把脸,走到门口时,还拿着巾子擦了擦手上水迹,问剑铮:“何事?” 剑铮垂头道:“是军中要务,将军们请主子商议。” 苏槐往院外走去,道:“刚刚看见什么了?” 剑铮肃声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苏槐道:“你眼睁睁的看不见,那你这双眼睛用来干什么的,摘了吧。” 剑铮:“……” 他说看见了会遭整,没看见也会遭整,那应该怎么说? 剑铮立马道:“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领杖,还请主子恩准!” 苏槐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剑铮就自觉地去了。 陆杳这里有了个秋葵,剑霜也不必时时守着,因而剑铮一去领杖,剑霜就积极地跟在苏槐身边料理公务去。 转眼,焲朝大军回朝,不日将抵达焲京。 经此一战后,云金已灭,焲朝版图新增九郡,苏槐的奸相之名更加是响彻天下。 天下人对他有谴责指骂,说他行止猖狂、不事君王,战场上更心狠手辣,但凡是他指挥作战的,那便是尸山血海、死伤无数。 听说一场仗死了数万人,全在他弹指一挥间,可见此人堪比人间阎罗。 但也有人说,此人残暴归残暴,好歹平定了内乱,收服了云金,有这样一樽煞神立于焲朝朝堂之上,往后谁还敢有异心? 不得不说,不管走到哪里,人们对奸相的恐惧之心都是满满的。 军队所至的城池,百姓们大都闭门不出,街上别说人出来乱窜了,就连条狗都没有。 军队进城时,要是有孩童不知利害偷跑出家,大人不得不慌慌张张出门去寻,找到孩童一把操起就往回跑,恐吓道:“你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要是让奸相发现了你,他是要吃小孩的!” 孩童吓得目瞪口呆。 大人一边快跑一边继续道:“小孩细皮嫩肉,他最喜欢了!他打仗的时候,就专掳附近的小孩来吃!一刀下去,就把头削没了,再去脚,吃中间段!” 孩童吓得哇哇大哭,被大人捂住嘴就躲回了家门里。 后来就传出,奸相专吃粉嫩小孩,而且还有各种花样的吃法。 以至于后面大军要经过的城池里,小孩们一听说奸贼要来了,都吓得瑟瑟发抖。 第1081章 进京 另外,大军一来,城里的一应官员士兵等也无不恭恭敬敬地迎候。 别说各地的官和民,就连附近占山为王的贼匪流寇,听说焲军来了,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因而,除了那些赶来刺杀的不知死活的杀手以外,其余处处都是一副风平浪静的光景。 人人皆知,整个大焲最慌张的恐怕莫过于朝廷里的那帮人了。 谁都不知道,苏相回朝以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等焲军经过城池以后,那些城中市井百姓们又活络了起来,纷纷讨论:奸相此番回朝,手握重兵,是不是要逼宫谋反了? 有百姓道:“我看多半有可能,此时谋反对他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自古以来,哪个为人臣子不想当皇帝的,何况他还这么有野心。” 也有百姓道:“我看未必。他要是想造反,何必班师回朝,他直接在云金造反不就得了。” “在云金造反再打回来多费劲,还不如回朝,逼皇上禅位。” 民间种种声音传到了朝廷里,让人觉得最有可能的猜想就是苏贼是率军回来逼皇帝退位的。 焲军抵达京都那日,皇帝及满朝文武坐立难安。 此前苏槐在云金时皇帝怕他自立为王屡次召他回朝,可眼下他回朝了,皇帝却觉得更怕了,忽然又觉得他还不如在云金称帝,两相不往来呢。 恐惧之下,皇帝甚至打算让朝中武将召集所有能用的兵力镇守住京都城,待焲军抵达以后,先宣苏槐进京面圣。 再于面圣之时卸掉他的兵权,取他性命。 皇帝回想起,以往历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便越发觉得可行。 然,朝中大臣道:“皇上,以往我焲朝确有召将入京卸权的先例,可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将有忠君爱国之心,方才自愿卸甲只身入京。 “可那苏贼,他能有什么忠君爱国之心,若强召他只身入京,只怕他会率军直接踏平这京都皇城!” 此话一出,其他大臣附议。 皇帝道:“那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 众臣一时不语。 后有朝臣道:“事到如今,只能迎他入京。若是兵刃相见,恐怕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于是,下午的时候,皇帝不得不亲自率领百官,登城楼迎三军。 骄阳下,远远看见长长的行军队伍绕过苍茫青山,蜿蜒呈现在那官道上,像一条盘桓着的黑龙。 皇帝凭栏眺望,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到最后黑压压如潮水一般停靠在城外空地处。 苏槐骑着马,身后战将排开,立于三军之首。 他抬头看向城楼,抬手揖道:“臣,见过圣上。” 那声音平而温和,说他不敬吧,却又全无趾高气昂之态;说他敬吧,又寻常得如同家常寒暄一般。 皇帝双手扶着城墙,长吸一口气,心里想着那些人都是废物吗,为什么都没能将此人给弄死,面上却是长叹道:“苏卿这一走便是大半年,远征在外,劳苦功高!将士们都辛苦了!” 他闷咳两声,又高声呼道:“传朕旨意,今日犒赏三军!” 苏槐道:“谢圣上。” 随即他吩咐左右:“传令下去,原地驻扎。” 皇帝也令守城兵马司道:“开城门,迎苏相进京。” 城楼上下有报兵呼喝传令:“开城门,迎苏相进京——” 苏槐自不是孤身进京,随着他策马先行,身后将士整齐地分批跟上。 那骑兵队伍随着驱马前行,铠甲发出冷冽肃穆的金属声。 皇帝和百官都看见,苏相后面、骑兵队伍前面的,陆陆续续有近十辆马车。 那马车行在军队中着实十分显眼。 进城以后,城中百姓皆分道观望。 虽然相爷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但这次是凯旋而归,怎么还是值得庆贺的。 只不过这大奸贼招摇过市,比皇帝和百官都还风光,百姓们当然不能明着歌颂奸贼,所以都只是出来看个热闹。 看见那一辆辆马车过街市时,百姓们难免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那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 第1082章 车里是我未婚妻 而后旁边的人就抻着脖子凑过来,道:“你们不知道我知道,听说是云金运回来的皇室。” “皇室?” “可不是,运回来怕是要终身囚禁在我们这里了。” 陆杳的马车跟在最前面,紧随着苏槐的马,马车两边是剑铮剑霜护送。 到某个街口,苏槐吩咐,剑铮剑霜便驾了马车穿过街口先往相府的方向去。 众目睽睽下,百姓们眼见着那辆马车偏了道,不由得揣测连连。 “不是说那车里载的是云金皇室吗,为什么走偏了?” “那是不是相府的方向啊?” “好像是,相爷这是公然把云金皇室往自己府上掳啊。” “方才我可看见了,那马车里好像坐的是位姑娘。” “这莫不是瞧上了云金皇室里的公主,所以打算弄回去金屋藏娇?” 只不过他要带个什么人回府,现在谁敢阻拦。 但还是有官员在皇帝的示意下,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相爷,方才那辆马车……” 苏槐看向那官员,官员心里一怵,立马又惶恐道:“皇上只是有些疑惑,所以差下官来问问,这送回京都里来的云金皇室,相爷打算如何处置,怎的、怎的……又单单让那马车……” 虽然满腹疑问,但又不敢问得太直接。 苏槐道:“你去回圣上,那车里,是我的未婚妻。” 官员震了震,连忙应道:“下官知晓。” 于是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想当初云金的敬王指明要娶的人不就是相爷的未婚妻么,相爷还亲自送亲去了,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云金破了敬王没了,他又把他那未婚妻给带回来了。 市井百姓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会不会是相爷做的一个局,拿他的未婚妻去当诱饵,最后遛了一圈儿诱饵回来了,钓上来的鱼也给全杀了。” 陆杳重新回到相府,还回想了一下,她这是第几次回来了? 门第还是那个门第,就是想当初第一次来这里认领未婚夫时,她也完全没想到往后还真摆脱不了这地方了。 相府上下对她的态度也一次比一次恭敬小心,到如今她抬脚踏进府门,管家就已然在门边候着了。 管家道:“姑娘舟车劳顿,院中一切都已备齐,请姑娘移步后院休息。” 陆杳回到后院,院里一切打理得整整齐齐,嬷嬷也在廊下候着。 陆杳进了屋子,屋里浴汤、衣衫以及吃食点心等,一应俱全。 嬷嬷道:“姑娘有事便叫我。” 陆杳不喜有人伺候,于是关起门来从头到脚洗漱一番,进了些吃食,便上床去补觉了。 到傍晚的时候,苏槐安顿完外面的事,回来院里,先进房看了一眼他床上睡着的人,然后去盥洗室冲澡洗漱更衣。 洗完从盥洗室里出来,剑铮在廊下一丝不苟地问:“主子,可要现在传晚膳?” 苏槐看了他一眼,剑铮浑身皮子一紧,立马又道:“属下告退。” 剑霜见他一走,自己也默默地跟着一起走。 走出院子后,剑霜还问道:“那到底是传晚膳还是不传?” 剑铮道:“要不你去传。” 剑霜道:“你都不去,休想叫我去。” 诚然,便是这会儿送晚膳去,又哪有时间吃。 苏槐进了房,就将门关上,上了闩,然后也上床睡觉去了。 他从后面贴上去,把陆杳搂进怀里,没一会儿,爪子就开始这里摸摸那里捏捏。 陆杳不想搭理他,他就得寸进尺,开始褪她裙子。 陆杳冷不防抬腿往后踹他,被他一把握住脚踝,翻身就欺过去,把她压在床上。 狗男人是真狗,还道:“醒了吗,我也醒了。” 陆杳:“……” 没等她说话,他便俯头啃她,手里又撕她衣裳又探进衣底里。 陆杳就是想再把他踹下床去,也软了两分力气。 这玩意儿就如狼似虎一般,要把她骨头都啃酥了才罢休。 第1083章 睡不着觉 在路上的这几个月,不是追杀就是行刺的,白天行路晚上暂歇,事有轻重缓急,故而没怎么顾得上。 便是有时候他想,陆杳也会把他武力镇压下去。 有时候镇压不了,她也不会任由他肆意折腾,而是会主动纠缠他,让他尽快交代。 否则折腾大半晚上,第二天还要不要行军赶路了? 往往陆杳主动的时候,他都坚持不了多久。 那股子持续不断的韧劲儿能把他搞疯,她见着那张妖美的脸上尽是情潮,听他呼吸随着自己的频率而动,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下狗男人憋得狠了,衣衫裙子都来不及脱就让他撕了个干净。 这回再想采榨他让他早点收势是不大可能的了,陆杳也懒得管他,那滚烫的身躯压下来,狠狠碾着她,亲咬她脖颈和耳朵。 一来就这么猛,陆杳有些吃不住,捶了他两下。 陆杳揪着他头发,身子微颤,那股突如其来的浪潮冲得她眼前有些发白。 院里最后一丝霞光淡去,夜色笼罩了下来。 房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连个廊灯都无人来点。 也没人敢不识时务地这个时候来点灯。 对于苏槐来说,才刚刚开始。 陆杳一次次被他推上去,实在有些难以自持,咬牙道:“你才回京,大堆的事情要忙,还没到你为所欲为的时候。” 苏槐道:“等我跟你忙完,明天再慢慢去忙其他的。” 陆杳道:“就不能忙完其他的再来?” 苏槐道:“欲仙丨欲死的时候你还顾得上其他吗?” 事实证明,这狗东西狂起来,后来确实让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半夜的时候陆杳说饿了,狗男人还在辛勤耕耘。 苏槐道:“我卖力的叫饿了吗?” 陆杳挠他两把,道:“那你饿了吗?饿了就都歇歇。” 苏槐道:“我没饿。” 陆杳道:“可老子饿了。” 苏槐哑声道:“再等等。” 陆杳见他确实情到浓处,且再等等。 可等着等着发现,这狗男人他妈的一直情到浓处,压根没个消停的。 陆杳浑身的力都被他耗没了,道:“还要等多久?” 苏槐道:“就一会儿。” 陆杳又等了一会儿,汗涔涔地与他交颈拥着,他扣着她的身子不住往里弄。 他磨得狠了,陆杳低叫了一声,沙哑道:“一会儿一会儿,几个一会儿都过去了。” 苏槐道:“再一会儿。” 最后陆杳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 苏槐捉着她的手,眼神又欲又妖地直勾勾盯着她,然后把着她的手指含进嘴里,一根根吮吸亲吻。 亲得陆杳四肢百骸到心尖都发麻。 她细细碎碎骂他的音调都变了。 今晚注定有很多人都睡不着觉。 广宁侯跟随着苏槐回京,领军驻扎安顿后,忙完回府也已是傍晚时分。 只是回到侯府发现,他妹妹清乐郡主不在家里,他的妻眷也不在。 询问才得知,他不在的这半年里,他夫人和妹妹就频繁进宫去陪长公主,尤其是近来这阵子,完全都已经进宫小住了,未曾回来过。 广宁侯一边在厅上洗手,一边神情淡淡,问道:“她们去多久了?” 府里人答道:“这次去了小半月了。” 随后夜幕降临,宫里便来了辆马车,一名太监从马车里下来,连夜会见了广宁侯。 太监笑容和气,道:“广宁侯此番凯旋归来,立下大功,着实可喜可贺。” 广宁侯道:“公公有何指教?” 太监道:“长公主命咱来向广宁侯传声话儿,这清乐郡主和侯夫人在宫里小住了些日子了,陪着长公主解解闷儿,现在好不容易把广宁侯盼了回来,都指着侯爷进宫去接人呢。” 广宁侯道:“劳长公主替我照料家眷,公公稍后,我更衣即刻前去。” 太监道:“无妨,咱在这候着便是。” 第1084章 最后一次机会 不多时,广宁侯就跟着太监一道登车进了宫去。 宫里灯火辉煌,夜色中那座座宫楼如置瑶台仙境一般,朦胧而又华美。 去到长公主的宫殿,长公主正在殿上,广宁侯还没踏进那殿门口,就先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一听就有他妹妹清乐郡主的声音。 他虽与王家女成婚不久就出征了,但也还是能分辨得出还有王家女的声音。 果真,他进殿以后一看,就见清乐郡主和王家女正陪同在长公主左右,陪她聊天解闷。 长公主见到广宁侯,与两人道:“你俩左盼右盼,总算是把人盼回来了。” 清乐郡主和侯夫人齐齐往殿门口看去,清乐郡主喜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侯夫人眼神闪烁,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只是她举止端庄些,坐在座椅上只稍稍直了直身。 广宁侯眼神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由目色一顿。 侯夫人便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 长公主道:“广宁侯这一走就是半载,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即将为人父了。” 广宁侯道:“臣确实不知。” 长公主道:“本是想要传信到前线告知你的,但你夫人心系于你,害怕使你分心,便不让告知你。想等你凯旋回来以后,再与你分享为人父母的喜悦。” 侯夫人低着头有些羞涩地不说话。 长公主又道:“你前脚一走,后脚侯夫人就诊出了有孕。如今这孩子,已养得有些月份了,今日太医还来例诊,说再不过两三月,便要足月临盆了。” 广宁侯揖道:“多谢长公主对臣内眷的照拂。” 长公主道:“这是哪里的话,原也是一家人。” 这时有宫人来禀,道:“长公主,给侯夫人的燕窝炖好了。” 长公主便道:“清乐,你陪你嫂嫂去用些燕窝吧。” 清乐郡主就过来扶起侯夫人,一同出殿去。 经过广宁侯身边时,侯夫人微微向他福了个礼,他点了点头。 待人走后,长公主面上才淡去了方才那聊天说笑的神情,对广宁侯道:“那云金一役,刘将军携两万将士全军覆没于山火之中,可是苏槐的手笔?” 广宁侯道:“当时云金大军设陷伏击,形势危急,刘将军本是静观其变,可却没能及时从山上撤下来,故而才遭此劫难。” 长公主道:“那为何广宁侯却安然无恙?” 广宁侯道:“刘将军的兵藏于山上,我的兵安排在山脚下,故而侥幸逃脱。” 长公主看了他片刻,道:“也罢。如今我替清乐寻了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夫人也即将临盆,你又立下赫赫战功,来日侯府门楣定然光宗耀祖,也算是前程锦绣了。” 广宁侯道:“臣多谢皇上和长公主器重提携。” 长公主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只要除掉苏槐,你便可取而代之,成为朝堂百官之首。” 广宁侯沉默了片刻,道:“这一路上暗杀行刺无数,苏相皆安然无恙。想要除掉他,谈何容易。” 长公主道:“明日皇上军中点兵,你随苏槐左右,最有机会接近他。军中上下,如要安插人手,也得经你的手。” 停顿了一会儿,长公主又道:“如今皇上因为奸臣当道而宿夜难寐,朝中也因为此人把持军权朝政而人心惶惶,若不能替君分忧、替朝廷扫除障碍,只怕来日祸患无穷。你身为朝廷栋梁之材,责无旁贷。” 广宁侯道:“长公主教诲,臣铭记于心。” 长公主吁口气,又道:“而今你背负着你满门荣耀,你亦不再是一个人,清乐的终身幸福,还有你的夫人与孩子,你们都是荣辱一体的。” 广宁侯道:“臣明白。” 长公主道:“你既明白,此事便需得拼尽全力,此举事成以后,你便是于国有功,到时王侯将相、如花美眷,皆随你挑选。” 最终,广宁侯沉下心神来,郑重又低沉地应道:“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负长公主所托。” 第1085章 还不动手! 长公主道:“当初提携你,本就是想携你接替苏槐的位置。眼下只差这一步之遥了。” 广宁侯道:“是。” 长公主道:“你且去吧,清乐和你夫人与我甚是投缘,就再留我这多陪我几日。” 广宁侯应道:“应该的。臣先告退。” 随后他便转身退了出来,在殿外丨遇到了从偏殿出来的清乐郡主和他夫人。 清乐郡主跑过来拉住广宁侯,道:“哥哥,你要走吗,你不接我们一起回去吗?” 广宁侯道:“过两日我再来接你们。” 清乐郡主十分不舍,又担心又惶恐,小声道:“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一定要来接我们啊。不然……不然……” 说到最后她声音就小了下去。 广宁侯道:“放心吧。” 而后广宁侯就出宫去了。 三军在城外驻扎,翌日武将们皆入朝觐见,皇帝按照军功一一进行封赏。 而后皇帝又携朝臣入营点兵,亲临犒赏三军。 因着皇帝和百官皆入营,营中士兵调动得频繁,君臣所至之处,皆有士兵森严林立。 苏槐随侍在侧,身后跟着广宁侯以及些个武将。 艳阳高照,皇帝见着大批的焲军,难免心潮澎湃。 若非奸臣在侧,这国、这兵都是他的。 皇帝思及此,一口气淤堵在胸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朝臣们见状,就呼拥上前,道:“皇上可有恙?要不要传太医?” 皇帝摆摆手,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苏槐道:“去传军医。” 也正在这时,身后立着的士兵护卫中,突然有人箭步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就朝苏槐砍来。 剑铮剑霜两个反应及时,在那刀沾到苏槐的身之前,拔剑就挡了上去。 顿时刀剑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护驾!”有朝臣立即喝道,把皇帝转移开。 当是时,广宁侯就站在苏槐身边,目观形势。 有杀手瞅准空当直直朝苏槐攻去,趁机拖住苏槐,却见那广宁侯仍还不为所动,不由沉声厉喝:“还不动手!”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离奸贼离得最近,只要他动手,绝大可能就会成功! 话音儿一落,只见广宁侯挥袖夺过一把士兵手上的佩刀,转身就杀了过去。 那一刻,皇帝忘记了咳嗽,大帮的朝臣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下一瞬刀起刀落,鲜血飞溅。 然而,待众人定睛一看,却是见得广宁侯挡身在前,他的刀杀的不是奸贼,而是那些刺杀奸贼的杀手! 那快刀一过,杀手也全然没反应过来,一刀一个,很快就将杀上前来的杀手给斩了个利落。 剑铮剑霜以及亲兵将士们也很快将其余人手料理了干净。 地上尸体横陈,血污遍地。 那帮从来只知安坐朝堂的皇帝和官员,哪里见过这般血腥残暴的画面,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苏槐回过头来盯着皇帝时,皇帝只觉像被头野兽给盯住了一般遍体生寒。 苏槐低头信手拂了拂溅上血迹的衣摆,温声道:“圣上受惊了,送圣上回宫休息。” 话音儿一落,皇帝就扛不住晕死了过去。 宫中长公主一直等着消息,事发之后,立即有人匆匆忙忙赶往宫里送消息。 那人到得长公主跟前,神色慌张道:“启禀长公主,广宁侯、广宁侯他反水了!” 长公主面色亦是变了变,道:“怎么回事?” 来人就将营地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最后是广宁侯护送皇帝回来的。 皇帝一回宫,立刻被送回了寝宫,一应太医们连忙入内看治。 长公主得知此事,皇帝本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是受了惊吓。 只是她尚未回过神来,又有太监慌慌张张来报,道是广宁侯过来了。 长公主起身出殿去,就见得广宁侯从那道道宫门走来,阳光下他一身血污,显眼得很。 宫人见到他都不由得退避。 他身后还跟着一队随他护送皇帝回宫的大营里的精锐士兵。 广宁侯揖道:“臣参见长公主。” 第1086章 忠于自己 长公主脸色苍白,语声极冷,道:“你忘了当初苏槐对你不留情面与你决裂之时,是谁拉你一把的?我一手提携你至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徐映楼,他苏槐究竟给你使了什么道儿,你不遵上令,也要这么死心塌地地效忠他?!” 广宁侯道:“长公主此言差矣,臣只是忠于臣自己。” 长公主道:“可你是臣,你当谨遵君命!今日你若杀了他,此刻你便是举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听人禀报说,今日广宁侯若是动手,这事十有八九会办成。 可恨就恨在,他竟然临阵倒戈。 又或者说,昨晚他所答应的一切都不过是虚与委蛇。 原来他的内心从来都没有真正站在皇家这边,他始终与苏槐那贼子是一条船上的! 长公主也彻底明白过来了,这人隐藏得太好,他两面三刀,听从于她的安排,却总是在最后时刻出岔子,那都不是意外,而是他刻意为之。 当初与云金战役,覆没于火海的刘将军两万人也是如此! 广宁侯十分平静,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得要有那个命。从昨晚我出门登车进宫开始,怕是便已经在苏相的视线之下。你觉得这样能杀得了他吗?” 他苏槐是何许人,他灭了养兵千日、处心积虑的云金,他经历了多少场明枪暗箭的刺杀,他的耳目遍布,他功夫也极佳,这样的人想成功暗杀他谈何容易? 一旦被他拿住,那便是万劫不复。 更何况,哪怕是他一万个侥幸成功杀了苏槐,可苏槐身边的那女子更加厉害,又岂会让他有活路。 他不忠君不爱国,他审时度势,忠于自己。 若非在这一点性情上他和苏槐不谋而合,想当初也不会走到一起成为朋友。 尽管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朋友本身也不值几个钱,更多是的结伴而行,是利益牵引。 广宁侯又道:“要想活得长久,就要正确看待自己的野心。狡兔死,走狗烹,他今日的下场或许就是我明日的结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来风光,但真正又有几人能掌控? 他知道自己能耐几何,他想要的也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要的无非是将当年父辈据守的南淮之地讨回来。 广宁侯道:“当年我尚年幼,却也知道,家父一心助皇上力守南淮之地,最终落得个潦草收场,家父守了一生的南淮便也成为皇上安抚其他功臣的封赏。 “天家人许的前程那都是天边月、水中花,你看着圆满,却都是虚无一场。长公主觉得,我如今还会重蹈当年家父的覆辙吗?” 长公主听他一言,道:“这么多年,你效忠朝廷,都是表面功夫,实则你心里未曾一日忠于朝廷。你父亲虽交付了南淮之地,可朝廷许你的侯门功勋、荣华富贵可有断过? “你承袭侯爵,你妹妹受封郡主,你夫人是王家尊贵的嫡女,你将来会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是忠君护国、稳固朝纲的军侯元帅!你侯门将昌盛不息,这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难道这些都还不够吗?” 广宁侯道:“听起来确实十分诱人。” 长公主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想往高处走,就不能拘泥于过往。更何况皇上待老侯爷如何,那是皇上的做派,你若不屈不服不安,你只有掌控了局面,方才能握住主动权。” 她眼神深静,话里的隐晦之意广宁侯怎会听不出来。 除掉苏槐,他就能取而代之。他若是取而代之,才有机会向皇帝讨当年之债。 广宁侯道:“我自知能力不足,无法与苏相抗衡,长公主有这心,何不亲自为之。” 长公主道:“别忘了,你的妹妹,还有你的妻儿,你不想要他们了?今日你悖我,就不怕我也不留情面?” 广宁侯道:“此次来,便是来接他们回去,还请长公主放人。” 说罢,他一招手,士兵们便涌上前。 第1087章 有客来 长公主的太监见状忙挡上来呵斥阻拦,当即被士兵给拔剑斩杀。 顿时宫里上下一片死寂,除了士兵们的盔甲声外,无人再敢出声。 广宁侯道:“我若是长公主,此刻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活命。” 真等兵刃相见的时候,这宫里上下包括长公主自己才发现,根本没有正面相抗的余地。 皇室如今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以及表面上的风光。 很快,恐怕连这表面的风光都不会再有了。 广宁侯命自己的士兵往长公主这宫里去搜,把侯夫人和清乐郡主找出来。 长公主冷声道:“徐映楼,你以下犯上,好大的胆子!” 广宁侯道:“长公主应该庆幸此刻是我来找人,若换做是苏相,就不是我这做派了。” 他们跟苏槐打交道已久,彼此都知道,苏槐是个什么处事手段。 真要让他来找人,恐怕这宫里上下的宫人全都要一个个杀在长公主面前,到最后都不需要他亲自去找,那些怕死的宫人自会主动把人交出来。 长公主大抵完全没有料到,广宁侯会是这般阳奉阴违之人。她一直以来都太小瞧他了,所以扣押清乐郡主和侯夫人的时候,并没多做其他准备,是想着他不敢硬闯。 但是她错了。 此人一直以来都在隐忍伪装,直到今日方才露出真面目。 最后,广宁侯的人真把清乐郡主和侯夫人搜了出来,径直带离皇宫。 这厢,陆杳起身晚了,等她洗漱出房门时,外面都已日上三竿了。 她打算要出府一趟,这时候嬷嬷进院里来报,道:“管家说陆姑娘有客来。” 陆杳动了动眉头,道:“有客来?我的客?” 嬷嬷道:“正是陆姑娘的客,眼下正在园中等着。” 陆杳便去中庭花园里,远远便见那亭中坐着一个人。 光一看身形,便是一名女子,着一身轻衣裙裳,头戴着一只薄纱斗笠。 陆杳进亭里,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面前薄纱分拂开,露出一张十分美丽动人的脸来,一看见陆杳便生出笑容,更显她容色妍丽。 陆杳亦是笑,道:“阿汝。” 阿汝道:“姑娘,好久不见了。” 陆杳过来坐下,道:“我今日丨本是要去寻你的,你倒是先过来了。” 阿汝道:“昨个满城都知道相爷回朝了,我想着陆姑娘应该也回来了。今日得相爷准许,我才能有幸到这里来。” 陆杳道:“一切可好?” 阿汝笑道:“你看我如今这样子,也不差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难免提及孩子。 阿汝眉间有些愁绪,道:“他如今一岁了,自他被抱走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也不知他长开了是何模样,开始学说话了没有,当初走的时候还是皱巴巴的那么小个呢。” 她笑了笑又道:“以前我想着,只要他衣食无忧,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就好。而我自己,天大地大,总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当了娘以后,就时时都会惦念着自己的孩子,孩子在哪里,我就走不远的。” 陆杳并不意外,道:“这都是人之常情。你在这么选择的时候,就该是会有这样的结果。” 阿汝道:“但我并不后悔。” 陆杳道:“不得不说,去父留子,你一直很有勇气。” “若不是姑娘时时相帮,给我勇气,哪有我今日。”随后阿汝看了看陆杳的精神状态和气色,太了解不过了,就抿了抿嘴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回姑娘与相爷应是好事将近了吧?” 陆杳一听,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狗男人的疯劲儿来,下半夜还要把之前制好的嫁衣套在她身上折腾。 结果毫无悬念的被陆杳揍了一顿。 但那狗东西在床上向来是没法没天,就算是挨揍,他也总要啃到他想啃的那根肉骨头才肯罢休。 第1088章 这样的女子 陆杳一时不语,阿汝道:“相爷那般人物有几个能吃得消的,姑娘还是多顾惜着自己。” 陆杳问:“如何顾惜着自己?” 阿汝道:“男人都是如此,难免血气方刚、需索频繁一些,再要遇到体格强健、精力旺盛的,那便更是吃不消。所以要顺着来,这样才不会弄伤自己。” 陆杳默了默,道:“怎么顺着来?” 阿汝道:“既然无法抗拒,就不如享受。” 陆杳道:“那我要是能抗拒呢?” 阿汝掩嘴笑了笑道:“要是能,姑娘何至于这般精神不济的样子?” 而后阿汝又道:“这男人,也不能久惯着,得饱一阵子,再饿几顿,他方才一直心心念念的;如若让他顿顿饱餐,他怕是就又想去贪图别的新鲜了。不过相爷非一般男人,得另当别论。” 陆杳闻言心想,还饿他几顿? 饿他几顿他恨不得把她骨头都嚼成渣渣吞下去。 要是让他顿顿饱餐,他恐怕只会狂浪得没边儿。 虽然苏槐是个例外,但陆杳不得不承认,阿汝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懂男人的,陆杳便道:“你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我有个朋友,在这方面相当不开窍,回头你替我教教她怎么和男子相处。” 阿汝闻言好笑道:“姑娘的朋友我可不敢乱教。” 陆杳看了看她,道:“你应该很乐意教,毕竟与你崇敬已久的行渊公子有关。说不定到时候行渊公子还能以一曲回赠。” 阿汝一听,心思果真玲珑,道:“可是要教你那位朋友与行渊公子相处?” 陆杳点了点头道:“正是。” 阿汝就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若教不好,岂不亵渎了行渊公子。” 陆杳道:“你不妨多教教她怎么亵渎。” 阿汝:“……” 阿汝还有些不信,道:“姑娘真不跟我开玩笑?” 陆杳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阿汝便大方地应下来,道:“真若如此,那有机会我便试试吧。” 以前姬无瑕在外面都是东听一头西学两句,陆杳觉得她当真要学的话,阿汝可比那镇上什么刘寡妇靠谱得多了。 随后说起回京以后的情况,阿汝还笑道:“外面人人都以为,像相爷那般权势滔天又手段非常的人,女子于他唾手可得,天下貌美女子恐怕他多看两眼多处几日也会厌烦了去。 “但大家都没想到,相爷身边却未曾换过人。现在大家都对相爷的未婚妻是艳羡极了。 “虽然姑娘们都幻想能成为相爷身边的那独一人,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叫相爷记挂在心上,只有姑娘有这能耐。若换个人,就定然不是这种结局了。” 外面不明情况的人都在谈论,能让敬王和相爷争夺的女人,之前听说是个丑女子,那定然有别的过人之处。 别人不清楚,但阿汝清楚得很,光靠美色也只能吸引好色之徒,而真正能吸引相爷和敬王那等男子的,需要能力、才情和智慧。 这些所有的品质积攒在一个女子身上,别说男子为之倾倒,便是阿汝自己也不禁心生崇拜。 这样的女子,才不会寄托着男人而活,只有男人会被她一次次吸引而放不开手。 阿汝脸上是温和柔美的笑意,道:“可我却一直觉得,相爷能得姑娘相伴,是相爷的福气。” 陆杳道:“日子就是这样,要是没有对方,自己也照样过。没有谁是谁的福气这一说,只不过想要两个人一起过,当然要挑选一个最合心意的。他挑他的,我也挑我的。 “既然相互挑中在一起了,他有他的春秋大业,我有我的人间烟火,可以互不干涉,但也共同进退。” 阿汝叹道:“便是姑娘这心性,就少有人能如姑娘这般清醒的。” 陆杳道:“这同样也是人之常情。你要看看你选的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人人都想搞死他,你必须不能跟他绑得太紧,否则稍有不慎,你就会比他早死几十年。但你又不能让他比你早死几十年,所以又需得共同进退。” 阿汝笑道:“诚然,相爷与姑娘都非寻常人,不得不说,你们大抵是天造地设的般配一对。” 第1089章 跟对头干架 两人在亭中聊了半日,久别重逢,十分轻松愉快。 后阿汝要起身告辞了,只是临走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陆杳看在眼里,道:“有事想我替你办吗?” 阿汝有些过意不去,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陆杳道:“之前听你提起孩子,是想去看看?” 阿汝眼神闪烁,对着陆杳便矮身福大礼,被陆杳一手托住。 阿汝道:“不瞒姑娘,我着实是日思夜想。我是想求姑娘,能不能让我有机会见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不过若是不方便,姑娘有时候能替我瞧瞧他也好。我也怕我贸然出现,会给相爷惹麻烦。” 她心知,这种时候不能坏了事。 否则她要是坏了相爷的事,照相爷的手段,哪怕她与陆姑娘相识相交,恐怕相爷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只有陆姑娘不惧怕相爷,其他人谁能不怕,她也怕。 陆杳想了想道:“若是有机会,我会想一想办法。” 阿汝闻言十分感激,又知道陆杳要是想办法必然是周全妥善的,道:“阿汝万谢姑娘。” 陆杳道:“不用这么客气。” 虽然说是阿汝自己的选择留下这孩子的,也因这选择走到了今天的局势,可到底孩子现在捏在狗男人手里,才使得他们母子分离。 随后阿汝一再谢过,方才离去。 也亏得是她走得及时,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个灰扑扑的家伙一路迅猛地蹿进了花园里来,还一边飞扑一边发出愤怒的嚎叫。 旁人见了这家伙,非得被吓掉半条命不可。 那可是头成年猛狼。 嘉俊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到花园里来,叫道:“灰灰,别打,别打!” 嘉俊见到陆杳,非常高兴道:“陆姑娘,你回来啦!” 听嘉俊说,灰灰平时在府里性情冷冷的,还算温顺,并不轻易发脾气。 可他们一回来,灰灰就全然暴躁了。 陆杳看着半空中扑腾的黑虎,可不么,主要是有个惹祸的兜兜在,再好的脾气也会抓狂。 难怪黑虎在回京前的两三天,就已经开始越发的躁动、兴奋。 敢情是赶着回来跟对头干架。 而且两货都是越干越勇、永不服输的猛禽猛兽。 黑虎被灰灰扑掉了几根毛,也是恼羞成怒,调头就飞回来往灰灰背上抓挠,灰灰翻地又去反扑。 一鸟一狼在花园里扳命,往草丛花坛里打滚,把个花草树木都滚得个乱七八糟。 嘉俊见状有些慌了,道:“完了,相爷回来看见了会扒了灰灰的皮的!” 话音儿一落,在黑虎的挑衅下,灰灰就撞断了一根不粗不细的花树。 那花团枝叶散落了一地。 陆杳坐在亭子里观战,道:“灰灰的皮,黑虎的毛,这下都跑不了了吧。” 嘉俊道:“陆姑娘,现在该怎么办啊?” 陆杳道:“你吼一声‘相爷回来了’试试。” 于是嘉俊提气就大吼道:“别打了,相爷回来了!” 黑虎那鸟脑子虽小,但也知道相爷是谁,闻声就立马往高处飞去。 灰灰也有了两分偃旗息鼓的架势。 哪晓得,嘉俊这一吼,还真把苏槐给吼了回来。 于是乎,当苏槐步入中庭花园,见得个满地狼藉时,他看了一眼灰灰,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黑虎。 黑虎立马振翅就飞走了。 苏槐也没说什么,只叫嘉俊把灰灰领走。 嘉俊有些瑟瑟的,大抵灰灰也能感受到人在屋檐下的压迫感,一人一狼走的时候颇有两分灰溜溜之感。 苏槐蓦地对嘉俊道:“年纪不小了,明日起,去军营里练练。” 嘉俊规规矩矩地应下。 苏槐又吩咐厨房今日做鸡。 到了晚上,黑虎在外溜达了半日回来了,首先闻着味儿就找到了后院里来,院里房中点着灯火,陆杳和苏槐正一起用晚饭。 黑虎眼尖,一眼就看见廊下回廊上放着一只油滋滋的鸡。 它忙不迭欢快地奔过去,陆杳的声音适时从屋里传来:“黑虎,给你点人生建议,不是什么鸡都能吃。” 第1090章 打起来,我爱看 黑虎哪听得进去,蹲在廊上就啄了起来,一边叽叽咕咕:这可是鸡啊我的娘。 结果它吃得正欢的时候,突然一个笼子从头顶罩下来,哐的一下把它罩住了。 当时黑虎嘴里还叼着块鸡肉,一脸懵地抬起头来,就发现自个进笼子里了。 黑虎骂骂咧咧地坚持把鸡吃完再说。 这厢,灰灰也在自个的饭槽里狼吞虎咽地干饭,不得不说,今天跟那瘪鸟打架都打饿了,它吃起东西来,毛乎乎的头一耸一耸地往喉咙里咽。 咽到一半的时候,也有个笼子从头哐当罩下。 等苏槐用完了饭出得房门,两只铁笼就被搬到了院子里。 黑虎和灰灰一见面就眼红。 苏槐就让人把两只笼子上下重起来固定住,黑虎在上,灰灰在下,两只住上下铺。 这样灰灰扑起来就能够得着黑虎,黑虎只得往笼子上方飞。 于是笼子刚一重好,灰灰就迫不及待地往上扑,黑虎也扑腾着往上飞,一鸟一兽把两个笼子干得哐哐响,好不热闹。 苏槐就拿了把椅子,往廊下一坐,道:“打起来,我爱看。” 陆杳随后出门来,苏槐就道:“那身狼皮可以给你做个狼裘披风,那身鸟毛可以给你做个毽子踢。” 陆杳道:“我不怕冷,用不着狼裘披风。” 苏槐道:“我怕冷,我用得着。” 陆杳道:“我也不踢毽子。” 苏槐道:“我踢。” 陆杳就道:“打架也不能怪它们,谁叫这府里禽兽多,都染了一副争强好斗的习性。” 剑霜闻言道:“这府里哪里禽兽多,不就它俩。” 陆杳道:“是吗?你再想想,没有别的了吗?” 她这一本正经地反问,剑霜就有些不确定了,还有别的禽兽吗? 剑霜便恭敬道:“还请陆姑娘明示,若是有,要不要再弄个笼子关起来?” 苏槐掀了掀眼皮看向剑霜,徐徐开口道:“你看我像吗?” 陆杳冷不防被他这句话给整笑了。 她一笑,苏槐笼子里的架也不看了,就转头看她。而且眼神向来是肆无忌惮,直勾勾的。 剑霜一愣,下一刻心底一寒,立马反应了过来,原来陆姑娘是在跟主子打情骂俏,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 剑霜当即跪地道:“属下不敢!” 一直旁观剑铮道:“趁着主子发火前,下去领罚吧。” 剑霜只好默默地起身领罚去。 他晓得剑铮就是故意在报复他,但他又没证据。 他也大概明白,好在陆姑娘一笑,吸引了主子的注意力,主子心情似乎也不错,所以主子才没发难。 领罚这种事还是自觉点,后果才不那么严重。 苏槐看着陆杳道:“好笑吗?” 陆杳道:“以往争着往头上戴绿帽子也就罢了,而今还抢着往头上扣骂名,你说好不好笑?” 苏槐问剑铮:“你觉得好笑吗?” 剑铮一脸正色,道:“属下觉得不好笑。” 苏槐道:“她觉得好笑的事你却觉得不好笑?” 剑铮:“……” 那……应该好笑吗? 莫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剑铮试着道:“要不,属下也下去领罚吧。” 苏槐没什么表示,剑铮就跟着退了下去。 接着剑铮才反应过来,主子应该是觉得他杵在那里太碍眼了。 笼子里黑虎和灰灰还在扑腾。 黑虎嗷叫:娘啊,我的娘! 灰灰也嗥两声:你叫爹都没用! 黑虎也不是吃素的,逮着机会就往灰灰脑门上一踩一挠。 两相打得不亦乐乎。 后来苏槐有事进书房处理,起身道:“继续打,不要停。” 这是让两只要打就打个够。 院里的地上,时不时就有一撮鸟毛或者狼毛飞起来,委实是鹰飞狼跳不得消停。 这一掐就掐到了半夜,黑虎有些飞不动了,灰灰也有些跳不动了。 两只都是饭都没干饱就被关起来干架了,干了半宿很难不精疲力竭。 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消停下来,灰灰趴在下铺呼呼睡了,黑虎则躲在上铺边角里缩着翅膀睡了。 第1091章 终于老实了 等第二天醒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黑虎和灰灰又闹腾了一早上。 后来实在没力气了,两只就上下隔着笼子对骂。 尽管兽语不通,但完全不妨碍通过嚎叫的语气来表达自己强烈的愤怒不满。 黑虎:长这么大个,吃又吃得这么多,还这么的没用! 灰灰:你有用,他们关你干什么呢!有本事你出去呀!我个头大吃得多是应该的,你个头小还吃这么多,你对吗? 黑虎炸毛了:我个头小吃得多是我的能耐,有本事你个头大吃得少,那也是你的能耐! 灰灰:这样的能耐我要它何用! 黑虎:像你这种,我都干过一大群! 灰灰:就你猖就你狂,那你怎么被关进来了呢?出去干啊! 黑虎:你又要打架是不是! 打架是没力气打了,就看谁嚎得更大声、气势更足。 陆杳嫌吵,苏槐就让人把笼子移去中庭,让两只对吼个够。 起初两只对吼至少炸毛的炸毛、磨爪的磨爪,虽然没力气干架但阵仗必须足。 可到最后,别说饭了连口水都没得喝,两只实在吼不动了,浪费力气还浪费口水,吼又不能把对方吼死,于是就各自摊在上下铺,咻咻喘着气留存体力。 即便黑虎叽叽咕咕发出挑衅,灰灰也不接招儿了,顶多只甩甩尾巴哼哼两声。 从头一天下午到第二天傍晚,两只从两看相厌到同病相怜,再打不起来也骂不起来了。 等苏槐回家来,看见两只老实了,这才让人给饭。 彼时黑虎一边囫囵吃东西一边向陆杳咕咕控诉:我的娘,能不能不要这个魔鬼了啊? 结果刚一控诉完,黑虎抬头看见剑霜端着个托盘来给苏槐,托盘里摆着两只烤得金黄冒油的小鸡。 顿时黑虎就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它骨碌碌地看着苏槐摆弄着鸡,浑然忘了方才在控诉什么,腆着脸左右摇摆着三两下跳上回廊,苏槐丢只鸡给它,它就吃得浑然没了烦恼。 陆杳看得揉额头。 这货性情太随姬无瑕。 对姬无瑕来说,哪怕是前一刻要打要杀,只要肯给钱,后一刻那便是亲如兄弟手足。 而黑虎,只要肯给鸡,那就还是一家人。 经过这次以后,黑虎和灰灰就变得收敛多了,不再是一见面就干架,就算相互看不惯也会尽量忍一忍。 有时候实在忍不了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干一场,还得注意莫要破坏周遭的环境,动静也不能搞得太大。 否则要是让那魔鬼知道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隔日,宫里有场宫宴,要为苏槐及征战的一帮子武将们接风洗尘。 这次陆杳主动要求与苏槐同去。 傍晚的时候苏槐回来接她,她就带着秋葵一道出门登马车。 上马车时,苏槐看了一眼秋葵,对陆杳道:“你要跟我进宫,就是为了她?” 这话一出,就晓得什么都瞒不过他了。 此秋葵非彼秋葵,只是戴了一张以秋葵模子制出来的面具。 阿汝连忙就向苏槐行礼。 陆杳拉她坐下,道:“人我带进宫,她会一直跟着我。” 何况阿汝的性子,也不会惹是生非。 苏槐道:“之前我叫你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进,为了她你就要进?” 这事儿无非就是在云金的时候,苏槐在云金皇宫里呼风唤雨,而她懒得随他去凑热闹。 陆杳道:“情况不同。” 苏槐道:“她比我还重要吗?” 陆杳:“……” 阿汝试图解释:“相爷误会了,是我非要恳求姑娘……” 苏槐一眼看来,阿汝心头一凉,话也就掐断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虽然温和没有波澜,可遭他看一眼,她整个人就像被钉住了一般不敢动弹。 陆杳道:“带上她只是顺便。” 苏槐道:“我不顺便。” 阿汝连忙道:“要不我还是下车吧,姑娘你代我看看他就好了。” 她要走,陆杳拉住她,道:“坐下。” 阿汝只好又忐忑地坐下。 第1092章 我想下车 马车行驶着,就是车里的氛围格外怪异。 苏槐开口道:“你因为她,主动要去参加宫宴。你因为我主动过吗?” 陆杳道:“别忘了,是谁使得他们母子现在见一面都难。要不是你,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苏槐道:“她要是不生那孩子,也没后来这些事,是谁给她保的那孩子?” 陆杳给气得一噎,正想张口回击,苏槐又道:“当初你若是不带她进宫去,她也没机会有这个孩子。要不是你,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陆杳:“……” 陆杳道:“确实,这么说来,我就当给自己减轻罪孽。我就是因为这事才主动进宫去参加宫宴,否则谁爱去谁去。” 苏槐看向阿汝,道:“这么说来,她能进宫,我还应该感谢你是吗?” 阿汝人都不好了,正襟危坐,弱弱道:“我想下车。” 草率了,她就不该跟着陆姑娘和相爷同乘一车。 这俩神仙打架,她一句都插不上不说,还容易遭殃。 外头驾车的剑铮剑霜表示,今天主子转移了战火,他俩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马车上了宫门前的直道,这个时候想下车也晚了。 各家官员的马车也都陆陆续续往这条道上走。 大家见到相府的马车,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靠边,等相府的马车先行。 到宫门前下车,陆杳就带着阿汝这个侍女,跟在苏槐身边一同进宫去。 宴会殿上灯火通明,辉煌如旧。 朝臣们相继入殿,陆杳随苏槐在殿首入座。 随后皇帝到了,一些后妃女眷紧随在后。 原本这给功臣们接风洗尘宴上是没有女眷的,但听说相爷未婚妻也要进宫,所以临了才有宫中女眷参加。 皇帝在上首龙椅就坐,他病了两日,今朝也是强撑着来的。 陆杳一看他形容,就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样子,且看起来不仅仅是病气,还蚀空了身体底子。 她一眼就看出来,不长久了。 她记得上回她离京之时见这皇帝,虽然有失眠之症,稍稍欠安,但也无甚大碍,可眼下发展成这般病势,不排除人为的可能。 宫宴上,她多留意了皇帝两眼,同时满殿朝臣以及宫眷也都在留意着她。 大家不是没有见过她,只是以往见到她时,她不是个跟在六姑娘身边的小小丫鬟就是个满脸脓疮的丑陋女子。 可而今相爷的这未婚妻,却是肤色白净明晰,那弯眉桃花眼仿若藏着春光秋水,却偏偏形容清淡冷丽,不附庸亦不谄媚,就连对她身边的相爷都不怎么热忱的样子。 她虽坐在相爷身边,却不是依附着相爷的,那种气度,仿佛她与相爷是平起平坐、平分秋色,谁也不逊于谁。 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吸引旁的目光和注意力。 朝臣们就幡然醒悟过来,想必当初她那满脸脓疮也是故意装出来骗人的! 难怪一直以来与相爷传出不少纠葛绯闻的女子就只有她一个,还没哪个女子能在相爷身边待这么久,或者说甚至还没女子能这般堂而皇之地待在相爷身边。 难怪相爷舍不下她,云金的敬王也争相要娶她! 那些后宫女眷当中,当然少不了静妃。 彼时静妃就坐在宴殿对面。 她期盼了这么久,一日一日地数着日子才终于盼到相爷回朝。 前几日都没得机会相见,今晚宫宴她无论如何也要出席的。 相爷还叫嬷嬷给她传话,让她将小皇子也一并带来殿上入宴。 她听说过相爷有个未婚妻,那是个丑陋女子,当初敬王求娶想必也是看重她的身份想以此来激相爷。 为此她也打听过不少,都说相爷对他那未婚妻没什么感情,只不过是因为以前家中长辈定下的婚约,所以一直存续至今。 相爷对那女子定也是出于责任,才把她从云金带回来的。 而今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却也看见他身边坐着旁的女子,并不如传言那般不堪。 相反,那女子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根本让人难以忽视。 那女子还很美丽。 两人在满殿的辉煌灯火下,显得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第1093章 观察留意 静妃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总要往陆杳和苏槐那边投去,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也不知不觉揪紧了。 她又想起以往相爷在宫里照拂她的时候,哪次不是温言温语体贴极了,又一直派人保护她、指引她,才有她的今日。 她以为相爷多少对她是不同的。 可今日她在这坐了这么久,发现相爷根本不曾抬头看过自己一眼。 他的注意力都在他身边那女子身上,他会微微低头听那女子说话,转头看那女子两眼,还回她两句话语,还动筷给她布菜。 静妃一时间连小皇子都顾不上了。 嬷嬷几番提醒下,她方才回神给小皇子喂些专门准备的羊乳羹。 陆杳当然也留意着静妃那里,她让身边立着服侍的宫女退下,叫阿汝到身边来侍奉。 阿汝这才得以上前,跪坐在陆杳身边的软垫上,斟茶倒酒时,陆杳对她道:“在对面。” 阿汝便抬头往对面看去,恰恰见到静妃正喂那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吃羊乳羹。 顿时阿汝整个人都静止了,手里斟的茶水不住往茶盏里淌,也忘了要停下来。 陆杳不动声色地及时替她扶了扶茶壶,茶水将将把茶盏斟满。 阿汝也顿时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将茶壶收回。 阿汝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安静地待在陆杳身边,时不时往对面看几眼。 那是她的孩子,日思夜想,已经长这么大了。 阿汝再看抱着孩子的静妃,不由心头大震,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相爷要做这些安排。 那位素未谋面的静妃,竟与她生得有六七分相像。 在装扮上阿汝是懂的,如若再搭配以特定的妆容,甚至可以再多增两分相似程度。 很快阿汝就发现,对面的静妃也在频频往这边看来,自然是看向姑娘和相爷两个人。 但两人压根不当回事,也丝毫没有回视理会。 阿汝知道,姑娘和相爷何许人也,连她都能察觉到这点,他二人又岂会察觉不到,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静妃旁边坐的就是长公主。 对于陆杳和阿汝来说都是老熟人了。 长公主当然也注意到了静妃的目光,道:“你进宫的时候晚,兴许不知道苏相与他未婚妻的事。在她之前,苏相身边可从未有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得苏相这般护着。 “苏相是当真爱她得紧,从前就处处维护她给她善后周全,而今更是为了她挥师灭了云金,又将她抢了回来。是个女人应该都会羡慕她。” 静妃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长公主,比划着手势,旁的嬷嬷则替她转述:“就连长公主也难入相爷的眼,长公主也会羡慕她吗?” 长公主眼底有些阴翳,皮笑肉不笑道:“我与苏相,有缘无分,总归都是过去的事了。” 随后长公主又叹道:“人都有死穴,恐怕她就是苏相的死穴。” 两人各存心思,不再言语。 但长公主时时若有若无地留意着静妃的神色变化。 殿上丝竹袅袅,歌舞升平,但宫宴上坐着的一众君臣,却无往日的轻松应酬之态,大家都揣着十万分的小心。 后来皇帝发话了,给一干功臣名将赐接风洗尘酒。 宫人捧着托盘进殿,停在每位将军的宴桌旁。每只托盘里都是金杯玉盏琉璃壶。 皇帝命道:“给众爱卿斟酒。” 于是宫人们整齐地斟上酒,酒是宫廷里酿制存放年久的贡酒,顿时满殿酒香四溢。 皇帝举杯道:“苏卿,还有诸位替朝廷征战沙场的功臣,这酒朕敬诸卿!” 然而,皇帝都举杯说完了,可殿上被赐酒的这些将军们却无一动作,不接话也不举杯。 顿时场面就僵滞了下来。 皇帝的脸色本就病怏怏的,这下子更加灰败暗沉。 皇帝举杯的手都开始颤抖,道:“你们这是何意?” 殿上落针可闻,也无人应答。 第1094章 风云色变 皇帝开始喘气咳嗽,道:“现在朕赐御酒,你们都已经可以无视君恩了吗?” 说着就一杯酒猛地掷在殿上,一直以来心里的隐忍终于绷到了极点,咆哮道:“接下来,你们是打算要造反了吗!” 皇帝朝殿外厉喝:“来人!” 顿时,外面甲胄声十分紧密,从殿门外涌进大批的黑甲兵。 殿中朝臣无不惶然。 虽说宫中禁卫都在苏槐手上,但这些黑甲兵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一支御前亲兵,除此以外,还有一批大内高手。 皇帝孤注一掷,立即令道:“将这帮乱臣贼子拿下!” 话音儿一落,殿外又响起重重兵甲之声。 勉力维持了几日的太平假象,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被撕破。 表象之下,顷刻间,便是一副风起云涌之势。 猎人举起了刀枪,面目狰狞;虎狼露出了獠牙,窥伺已久。 朝臣们十分惊慌,连忙起身往殿外跑去,可还没跑出门口,外头黑潮般的士兵就杀了过来,与皇帝的亲兵于殿内殿外杀斗不休。 朝臣女眷们全然没有料到,宫宴前半场还歌舞相伴觥筹交错的,后半场竟直接刀枪如雨、血溅当场! 于是大家纷纷尖叫着抱头鼠窜,往那些粗壮的殿柱后面躲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死死抿着嘴唇看着。 殿上苏槐神色如常,再给陆杳夹了一块鱼肉。 那些武将们翻过宴桌,抢过黑甲兵手上的刀剑,就毫不犹豫地下手砍杀。 殿上血肉飞溅,那刀剑穿透人身体,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热血洒在殿门和柱子上,将满殿灯火染得猩红! 那些大内高手都冲着苏槐来,陆杳也没心思吃东西了,手里的筷子,曲指一掐,掐断一截指尖一弹便飞射而出,或穿喉或穿颅而过,那股子力道迅猛至极。 只不过场面极度混乱,压根无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阿汝听见孩子在哇哇大哭,她看见静妃抱着孩子跌倒在地上,当下想都不想,就不管不顾地冲到对面去,将孩子从地上抱起,就往殿侧的帷幕后面躲。 那里有一道通往偏殿的门,长公主见状不对第一时间就已经撤走了。 阿汝抱着孩子和静妃以及若干宫人也陆续从那道门撤退。 皇帝依然坐在龙椅上,双手死死抓着椅把,任旁边的宫人如何劝他离殿,他都不动。 不是他不肯动,而是他根本动不了。 见着眼前这一幕,他就像被一只手给紧紧扼住了喉咙一般,连多喘一口气都不敢。 殿上摆满了尸体,鲜血把门、墙都刷了一遍似的,地上红毯都能沁得出水来。 空气里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到最后,这场杀戮终结,殿上尸体堆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随之武将去那桌子底下拖出几个吓得发瘫的宫人出来,将苏槐桌上还未被打碎的琉璃壶内的御酒灌进他们嘴里。 结果不出片刻,些个宫人就口吐鲜血而亡。 皇帝双眼凹陷,显得那双眼珠子格外的突出,苏槐抬头看向皇帝,徐徐问道:“这是我要造反,还是圣上要毒杀功臣?” 皇帝嗫喏了下嘴,底气全无,有气无力道:“朕不知道怎么回事,朕没让往酒里下毒。” 苏槐道:“那便是有人蓄意在酒中下毒。” 说着他便令殿中武将道:“将今晚殿上之人全部扣下,逐一清审,查出下毒之人。” “是!” 于是乎,那些个浑身浴血的武将士兵们,就去角落里、柱子背后,把那些吓得浑身瘫软的朝臣们都拖拽出来。 苏槐道:“圣上乏了,请圣上回寝宫休息。” 最后宫人把皇帝从龙椅上掺起来时,皇帝走路腿都是发软的。 第1095章 动了心思了 这厢,阿汝抱着孩子,和静妃及一干宫人一路跑到了御花园里,远远还能听见那殿上的厮杀声。 一群女人吓得够呛,静妃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直哆嗦。 孩子也哭个不停休。 静妃生怕孩子被抢走一般,连忙一把从阿汝怀里夺了过来。 阿汝怀里一空,人也有些怔忪。 静妃抱着孩子一直哄,可孩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哭得小脸通红,气都快上不来。 嬷嬷见状连忙也去接孩子,哄了半晌还不见好。 阿汝看在眼里,心里揪着难受,道:“给我试试吧。” 嬷嬷见阿汝之前是侍奉在相爷那边的,而且在殿上危难的时候她还不顾一切地来救这孩子,便试着把孩子给她。 阿汝重新抱着孩子,看着孩子的小脸,他哭阿汝也跟着眼眶湿了,一边轻拍着安抚,一边轻轻晃着,还哼着温柔的调子。 孩子哭了一会儿,然后似乎开始听她的歌调,哭声就慢慢地小了下来。 到最后,他停止了哭泣,似乎这个怀抱让他格外依赖,他便本能地一个劲地往阿汝怀里贴。 直到阿汝把孩子哄睡着了,嬷嬷才来接过去。 阿汝眼神在孩子脸上不住流连,最终还是松了手。 静妃打量着阿汝,约摸是她说不了话显得异常安静的缘故,她的那眼神也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窒息感。 她比划手势,阿汝看不明白,嬷嬷便转述道:“你为何能哄好我的孩子?” 阿汝谦谨道:“以往学过一些。” 静妃又比划,嬷嬷道:“娘娘问,你是不是相爷的未婚妻身边的侍女?” 阿汝应道:“正是。” 回答完以后,阿汝就觉得静妃打量她的眼神更加莫名了。 静妃又开始比划:他们感情很好么,他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汝不懂,静妃就看向嬷嬷,想让嬷嬷继续给她转述。 只是嬷嬷却道:“娘娘,我们还是先回吧,现在那边那么乱,再耽误下去只怕一会儿惹了麻烦。” 只是静妃却不肯走,又不停地向阿汝比划。 阿汝灵思一动,不确定地问:“娘娘是想问相爷和姑娘么?” 静妃点了点头,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阿汝就明白了,先前在殿上这位静妃就频频看向相爷和姑娘,眼下又追着问,只怕她是动了心思了。 阿汝道:“相爷私事,我也不敢随意置喙。娘娘若是想知道,不妨去亲自问问相爷。” 嬷嬷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静妃非但不走,嬷嬷拉她都拉不走,她还朝阿汝走了两步。 嬷嬷神色变了变,道:“静妃,她可是相爷的人!” 静妃的眼神实在让人有些发毛,她一步步朝阿汝走来,比划的手势很快,很有两分咄咄逼人的样子。 阿汝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适时,从身后传来一道话语声,语调清平,却格外安定人心,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直接问我。” 阿汝愣了愣,转头看去,就见陆杳正正从那婆娑幽暗的树影间缓缓走来。 她身影如魅,不带一缕温燥的风和一丝额外的声响,就仿佛与这夜色恰到好处地融合,当听见她说话时才惊觉她已至眼前。 阿汝突然间觉得,她身上有种与相爷极为相合的气质。 只是不同的是,相爷很让人畏惧,而她却让人心头安定。 她性情虽平淡,处事也沉稳冷静,可阿汝再清楚不过,她并非冷血凉薄之人,她只是非常清醒,她想护着的人就定然要护个周全。 所以阿汝在看见陆杳来的这一刻,她觉得踏实极了。 陆杳与静妃对视,眼里一派风平浪静,直勾勾的眼神,仿佛要看到静妃心里去,将她的满腹心思全都看穿。 那种气场,使得静妃莫名的心生惧意,她眼神微微松动闪烁,竟有些不敢与陆杳对视。 第1096章 姑娘不生气么? 静妃比划着:“我不过是询问她两句。” 陆杳道:“询问她什么?” 阿汝愣了愣,没想到陆杳竟能看得懂静妃的手势。 静妃最初也不会打手势,后来没法说话以后,才学了这一套。 静妃自己也没想到,不用嬷嬷转述,陆杳竟然能与她毫无障碍地交流。 陆杳以往行走江湖时跟着她大师父什么人没见过,看得懂哑语不足为奇。 静妃先前只是在殿上隔着舞姬人影打量,眼下得以近距离细看,就发现,自己虽然是宫中娘娘,可与她相对,竟无半分优越感可言。 一时间静妃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觉得这女子的眼神清明至极,她多表达一句,好似她都能知道自己内心在想什么。 陆杳看着静妃,对阿汝道:“今夜不太平,莫跑太远,回来吧。” 阿汝便转身往回走,安安静静地立在陆杳身边。 陆杳又对静妃道:“天色不早了,娘娘还请早回休息。” 而后静妃站在原地,眼看着陆杳带着阿汝一同离去。 她袖中的手收紧了,面上紧紧端着,可那眼里的神色多少有些晦涩。 嬷嬷劝道:“娘娘,回吧。” 良久,静妃方才动了动身,转头去了。 阿汝跟着陆杳往灯火明亮的宴殿那边去,她犹还胆战心惊的,道:“对不起,给姑娘添麻烦了。” 陆杳道:“这宫里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深有体会一些才是。” 阿汝惭愧道:“是的,经历了一遭,怎么都该更谨慎。只是当时见着孩子……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也不能怪她,爱子心切,哪个母亲又能避免。 陆杳道:“若是让静妃发现你与那孩子之间的牵绊,你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阿汝回想起方才静妃的样子,委实有些不太正常,她只是想问相爷和姑娘的事就已经有两分步步紧逼的架势了,真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汝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姑娘,那静妃对相爷……” 陆杳道:“人是他扶持起来的人,相爷没少帮她铺路安排,她有那心思也很正常。” 阿汝问:“姑娘不生气么?” 陆杳道:“别说相爷帮忙安排了,就是外面那些与相爷毫不相干的女子,提起相爷也想与他有个露水情缘,我要是都去生气,早就把自己气死了。” 阿汝道:“姑娘心胸大度,是我不能及的。” 说话间,两人就已回到了宴殿。 陆杳是中途的时候离殿出来找阿汝的,眼下回来,殿里殿外都已经厮杀得差不多了。 那场景之惨烈,阿汝见着都不由屏着呼吸。 陆杳带着她,若无其事地往地上尸体间的空隙落脚,鞋和裙角上不可避免地染了血迹,如沾落红无数。 阿汝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眼见证这场宫变。 她走路都紧绷着腿肚子,才不至于哆嗦打颤。 殿外尚有甲兵和些余大内高手还在负隅顽抗,厮杀搏斗之际,他们看见陆杳和阿汝出现了,顿时就认出陆杳来,可不就是奸贼带进宫的未婚妻。 于是乎当即转身挥刀了杀了过来。 阿汝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陆杳一手挥退数丈,陆杳随手捡了把插在尸体身上的刀,脚下一蹬,真真如鬼魅一般,手里刀刃快如闪电,随着裙角飞扬,那鲜血四溅。 阿汝看得瞪大了眼。 没要得了多少工夫,来杀她的人就死了一片。 血溅在她身上,极具一种暴虐的美。 那最后一名大内高手还没来得及近身上前,陆杳手里的刀反手一掷,直接穿透那人的身体,连带着刀柄都穿身而过,血淋淋地钉在了殿前的柱子上。 而那大内高手腹部一个血窟窿,身体顿了一下,就往前一扑,扑倒在陆杳脚下。 第1097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杳抬眸向阿汝看来,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道:“吓傻了?” 阿汝后知后觉地讷讷道:“姑娘,你确定你真的没生气么?” 可为什么她觉得,陆杳打杀的时候像是带着一股子神鬼皆杀的怒气? 这些个人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恰恰撞她手上了。 陆杳道:“我有吗?” 阿汝道:“没有就没有吧。” 陆杳站在原地等着,阿汝就胆战心惊地踩着那些尸血到她身边,两人一同进殿去。 那殿上更加惨烈,入目之处,皆是血色。 殿上的朝臣们全都被扣押起来带出宴殿。 京中百姓们正入梦乡,浑然不觉这宫城里正关起门来上演着一出宫变大戏。 这京都城里的百姓们、朝堂的官员们,打从苏槐回朝以后,就惴惴不安,既怕他逼宫谋反乱搞,又怕他迟迟不搞。 所以这些个日子里,苏相一直没有动作,人们都感觉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备受煎熬。 毕竟以他奸贼的名声和做派,他不搞点事情是不可能的。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来刀痛快的。 结果这场宫变来得突然而又猝不及防,风云说变就变,前一刻大家还在喝酒,后一刻摔了杯子就开干,谁能预料得到? 且还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百姓们丝毫没看见不说,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等天亮以后,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好在殿上的朝臣,并没有遭到大肆屠杀。 他们全部被扣押在宫里,堆在一处干净的殿上。 只不过大家都衣冠凌乱、血迹斑斑的,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他们倚着柱子扎堆而坐,有的吓得失了禁,有的吓得手脚瘫软不听使唤。 朝中武将尚还好,很快回过神来,嘴里骂骂咧咧,无非就是骂那群乱臣贼子,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但又不敢骂得太大声。 而那帮文臣直到后半夜方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他们哪里见过这场面,没被吓死都算好的。 后来朝臣们都一副惨相,面面相觑,都还没把今晚的事情给消化掉。 他们在进宫来参加宫宴之前,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有人喘口老气,问:“你们知道今晚会这样吗?” “知道个锤子!” 要是知道今晚有宫变,他们还来凑什么热闹? 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又说起苏贼选择在今天晚上秘密筹谋搞这么大动作,朝臣们反复咀嚼,觉得完全不必要、用不着。 因为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今天还是明天,奸相想什么时候动手就可以什么时候动手,根本毫无压力,哪里用得着秘密筹谋。 所以,一番讨论以后,朝臣们一致认为,照苏贼的形势作风,今晚上他多半是心血来潮! 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毒酒惹得苏贼不高兴了,所以苏贼说干就干了。 然后又说起那酒,酒里的毒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各有揣测,有说皇帝想孤注一掷再试一次,也有说分明是苏贼自编自演。 反正最后大家伙都因为毒酒这事儿全被扣押在这里了。 后来,有禁卫军到殿上来,群臣们又是一番惶恐惊吓。 然而,禁卫军也不是来拿他们去严刑逼供的,只不过是来请依附于相党的那些党臣都出殿,回去洗洗睡了。 于是乎,这帮朝臣就眼巴巴地看着相党党臣们纷纷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官袍,突然就从同病相怜的队伍中剥离出来,变得有两分趾高气昂。 朝臣指着相党,质问禁卫军:“凭什么他们能走?” 相党官员端着整好的衣襟,道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后便转身往殿外去。 留下一帮朝臣嗤鼻子瞪眼睛,骂道:“贼子走狗!不是个东西!” 再后来,禁卫军重重把殿外把守起来,既不审讯他们也不放他们离去。 朝臣就问:“他苏槐到底想怎么样?” 禁卫军统领在殿门外应道:“相爷已经回府休息了,诸位大人想问,明个再问吧。” 朝臣气得踹门:“他把我们扣押在这里,他却回家睡大觉了?!” 这殿门一踹,外面禁卫军刷刷刷拔出银刀,光是那刀刃出鞘的声音就吓得朝臣们不寒而栗,连忙往后退避,再无半分气焰。 第1098章 实际上是苏槐的人 这厢那宴殿上,禁卫军正把宴殿清理出来,将一具具尸体抬出殿外。 太监们哆哆嗦嗦地提着水桶打着水,往宴殿里泼去。 殿门上,柱子上,一桶桶水泼个不停,太监又拿着刷子挨个地方挨个地方地洗刷。 因着殿门槛高,地上兜着的血水都快漫上脚背了,禁卫军将门槛拆了,顿时那些血水如河流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哗啦啦没过殿前台阶,森冷的月色下,如铺了一层猩红的地毯。 整整一个晚上,太监们都在不停地泼水、洗刷,直到天色亮开,东边旭日金光迸出,照射在宴殿高高的飞檐上,殿里殿外才终于洗刷干净。 说起长公主,昨个晚上见势不对,第一时间从宴殿偏门撤出以后,便回了自己宫里。 宫里上下无不人心惶惶,长公主自己也失了往日主张。 身边宫人道:“长公主,要不趁乱逃吧。” 长公主道:“逃?往哪里逃?” 现在只怕整个皇宫各处都是苏槐的人把守着,她如何出得了这宫城;即便出去了,她也绝出不了京城的大门。 更何况,她从来没想过逃。 要她从一国之公主,变成过街老鼠,她倒不如以身殉国来得干脆。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懂,苏槐不会让她活。 长公主杵着额头闭上眼,思虑着,广宁侯说得对,她应该想想怎么才能活。 他灭了云金,没在云金称帝,率军回朝也没堂而皇之地逼宫谋反。 若非今晚皇帝赐酒,又命黑甲兵动手,兴许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他苏槐要是想取而代之,轻而易举,可他却迟迟没动。 如果他不想当皇帝,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长公主不禁又想起,今晚宫宴上静妃看向苏槐和他那未婚妻时的眼神。 那可不是一般的眼神。 长公主琢磨了又琢磨,倏而睁开了眼。 静妃看苏槐的眼神,不是后妃看朝臣的眼神,分明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 所以她格外的在意苏槐身边的未婚妻,看他未婚妻时,眼里又是探究又是嫉妒和不甘。 长公主在宫里生活得久了,那静妃就是隐藏得再好,又怎能瞒过她的眼睛。 这念头一漫上心头,长公主不由缓缓坐直了身体。 如若,静妃当真是对苏槐起了心思,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如果不是有所牵连,静妃一直在深宫里,连面都见不了几回,静妃又怎会生出非分之想? 这样想着,长公主脑子里便将静妃自打进宫以后的事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 她越想越神色不定。 在旁的宫人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长公主,怎么了?” 许久,长公主回过神来,道:“派人去看,宴殿那边情况如何,还有静妃现在人在何处?” 后有人匆匆来答话,道:“那殿上,皇上的御前黑甲兵全都被屠光了!皇上,皇上被苏相命人送回了寝宫,而文武百官全部被扣押了下来!” 长公主问:“静妃呢?” “静妃好像带着小皇子回宫了!” 长公主心里计较着,如果静妃与苏槐有所牵连,那她实际上就是苏槐的人。 她之前一直想掌控静妃的孩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她都能想得到,苏槐又怎么会想不到。 如果苏槐不想当皇帝,那么,他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静妃的孩子。 甚至于他可能早在自己之前就已经部署安排好了。 长公主面上阴沉不定,手指紧紧掐着小几一角。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么久以来她都是在替他苏槐做嫁衣,替他保静妃的孩子,直到他回朝发动宫变。 她若是早察觉到这一点,提早杀了那孩子,坏他计划,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思及此,长公主阴着嗓音道:“去把那孩子给我杀了。” 宫人一震,一时杵着没动。 长公主抬起眼来盯着宫人,那眼神像要吃人一般,又道:“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宫人不确定地问:“长公主所指可是静妃的孩子?” 长公主道:“不是她的还有谁的?” 宫人只得应下道:“是。” 第1099章 你在吃醋吗? 今晚宫里大乱,各宫都不太平。那些后宫妃嫔们见着皇帝大势已去,想必正想方设法地卷了东西逃出宫去。 这时候对静妃那里下手也容易有可趁之机。 只不过还没等宫人走出门,长公主就又改变了主意,道:“等等,先把他弄到我这里来。” 虽然杀了那孩子会坏了苏槐的计划,可如果能把孩子弄到手里,便是一个可以谈条件的筹码。 宫人立马就去办了。 宴殿这边局面落定,皇帝被送回寝宫,还叫了太医,大臣被扣去另外的殿宇,留下禁卫军和宫人收拾残局,苏槐又重布了宫中防卫,而后便携陆杳一道出宫去。 只不过还没走多远,就有一太监匆匆忙忙地跑来,禀道:“相爷,静妃娘娘有很重要的事,想请相爷过去一见。” 若是以往,这朝臣与后宫是不宜相见的,更何况还是晚上。 但现在情况又不同,连皇帝都拿相爷没办法,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苏槐顿了顿脚,回头看向那太监,太监吓得立马躬身垂头,形容瑟瑟。 苏槐温声道:“很重要的什么事?” 太监嗫喏道:“说是、说是小皇子的事……” 苏槐道:“小皇子的什么事?” 太监道:“小皇子受惊过度。” 陆杳身边的阿汝一听,心就揪了起来,有些焦急,但也没出声。 苏槐道:“小皇子不是才吃过安神汤睡下了吗?” 阿汝闻言心里又微微松了口气,大抵就明白了,静妃只是拿小皇子当借口想见相爷一面。 她不由又想起方才哄孩子时,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看起来也还安稳。 所以孩子应当是没事的。 而且照相爷的脾气,怎会让孩子有事。 这太监一听就晓得完了,静妃宫里到处都是相爷的人,小皇子吃了些什么东西、是什么个情况,以及是睡着醒着、是哭着笑着,他全都了如指掌。 他现在来传话说小皇子有恙,不就是当着他面把他当傻子骗么。 太监人一哆嗦,就跪了下去。 苏槐抬眸看了看远方朦胧的夜色,神色格外温和,听太监战战兢兢道:“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只是、只是奉命来传话……求相爷饶命!” 苏槐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来传什么话?” 随后,就有两名禁卫军上前来,把这太监拖下去了。 苏槐就带着陆杳继续往前走。 陆杳道:“静妃深夜有事相见,怎么不去见见?” 苏槐道:“怎么要去见见?” 陆杳道:“毕竟是相爷一手扶起来的人,想必也在她身上耗了些心血,眼下这时候若是出了岔子好吗?” 苏槐看了看她,道:“你在吃醋吗?” 陆杳亦是转头看着他,对视片刻,她道:“你在说笑吗?” 她给气笑了,又道:“你能让静妃处处照着你的安排来,对你死心塌地,还心心念念的,此前在宫里怕也使了不少嘘寒问暖的手段,今晚莫不是有我在,你不好过去?” 到了宫门,马车停在那里,不等陆杳登车,苏槐一把提了她腰肢就将她塞进车里。 陆杳道:“这么说来,我还坏了相爷好事。” 剑铮剑霜摸不着头脑,但这种情况最好声儿都不要出,就当自己不存在。 阿汝也不敢贸然进车去,只好看了看剑铮剑霜,两人就给她让了一小点地方,叫她坐在车辕中间。 然后马车驶出宫门,没一会儿,车身里就剧烈晃动起来。 剑铮剑霜人都木了,阿汝也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多动。 阿汝又不是不经世事的女子,这种晃动实在是太……惹人遐想了。 可纵然她经历过,面对这种情况还是脸都烧了起来,整个如坐针毡。 后来车身里哐的一声,整个车身往一边猛晃,搞得剑铮剑霜手忙脚乱差点马车失控。 而后车里传来苏槐的声音:“你想谋杀亲夫吗?” 第1100章 你心里不痛快 诚然,车里光线暗淡,陆杳把苏槐抵在夹角里,骑在他腰身上,一手捏着了他的脖子。 车里小几也打翻了,茶器滚了一地。 苏槐就靠在夹角里,任由她拿捏。 他微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揍起人来,真是有股子迷死人的狠劲。 外头阿汝极小声地问剑铮剑霜道:“相爷和陆姑娘……是在打架吗?” 剑霜道:“不然呢。” 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身体也没那么僵得厉害了。 陆杳道:“你算什么亲夫,眼下只能算个情夫。” 苏槐道:“我是你未婚夫。” 陆杳道:“未婚夫未婚夫,就是未婚的情夫。” 苏槐听来,忽然笑,他一笑,眉梢上挑、眼尾含情,真真连头发丝都有种勾人心的妖美感。 他道:“你激我。你心里不痛快。” 陆杳微微歪着头盯着他,眼神里都是一种斗性,道:“我心里是不痛快,刚刚在宫里没打尽兴。你要是陪我打,我会高兴点。” 苏槐道:“但看你这样吃醋,我心里很痛快。” 陆杳道:“我要是吃醋,此刻我就应该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她比我重要?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盯着你看?以后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送你们下去团聚。” 苏槐道:“做人要大度,以往旁人来纠缠你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吗?” 剑铮剑霜听了这些,不由得震惊:神奇了,主子竟然还劝人做人要大度!这些问题不都是主子以往经常问出口的吗? 陆杳道:“那墨大夫来找我时,是谁天天回家跟捉奸似的?敬王与我合奏一曲时,是谁掘地三尺也要把尸体找出来看看死透了没有?” 苏槐道:“你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当我死的吗?” 陆杳笑道:“怎么的,你心里不是很痛快吗?” 两相对视,苏槐掐着她的腰就狠狠往自己腰下按,陆杳却是抬腿就踢他,两人又在马车里一番斗。 车辕上坐着的三人是一脸木然、胆战心惊。 狗男人想在马车里撒野发疯,陆杳怎可能会由着他,一脚把他从车里踹了出来。 剑铮剑霜听见身后车身破裂的动静,连忙勒停了马,回头一看,车身可不就破了,都快散架了,车里哪还有人影。 那两道影儿跃上屋檐,顷刻就一路缠打着转眼就消失了。 阿汝心生艳羡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可真好。” 剑霜冷冷道:“天天挨打,好什么好?” 阿汝抿嘴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厢,静妃派人去请苏槐,她便在宫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原本嬷嬷劝过她不要这么做,只是劝不住她。 她心里憋得太久了,她只想见一见相爷,哪怕听他说上一句话也好。 只是派去的人迟迟不回,静妃又叫人去询问。 结果太监回来,形容惶惶地回道:“娘娘,先前派去的人,已经、已经被禁卫军给杀了。” 静妃一惊,脸色白了白比划着:怎么回事? 嬷嬷也询问了一句,太监便答道:“好像是冲撞了相爷。眼下相爷已经离宫了。” 静妃瘫坐在软椅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嬷嬷面无表情道:“早与娘娘说过,切莫做出多余的事来,若是惹得相爷不快,谁都担待不起。” 静妃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嬷嬷看在眼里,虽然她的心事没法对外人道,可谁又看不出来,她动了不该动的妄想。 不过相爷那般人物,又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的? 静妃从最开始的受宠若惊,渐渐满怀感激、依赖,一心一意地听从相爷的安排,到后来只要等不到他的消息她就难以心安,再后来便日日夜夜期盼着能再见他一面、听听他的声音。 静妃大概知道,相爷让她抚养小皇子,将来定是用得上的。 小皇子会是下一任皇帝,而她会是大焲的太后,到时候没有了现在的皇帝阻拦在中间,相爷又要辅佐幼帝,她和相爷或许就能一直维系下去。 可今日相爷身边有了一个未婚妻,她才如梦初醒。 当她看见他身边有人时,心情复杂极了。 第1101章 引火烧身 嬷嬷又道:“娘娘莫要再执迷了,有些东西是想都不能多想的,那样只是自寻烦恼、自找麻烦。夜已深了,娘娘歇下吧。” 到后半夜的时候,静妃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静妃连忙披衣起来看,见偏殿浓烟滚滚、火光一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宫人们赶紧打水来来去去地救火。 静妃看着那火势,回过神来,连忙跑回暖殿去找她的孩子。 小皇子在宫宴时虽然受到了惊吓,可回来以后却也出奇的安顺,再喂了些许安神的羹汤,便不哭不闹、睡得香熟了。 然而,等静妃跑回暖殿到那摇床边要抱孩子时,却发现摇床里小被子胡乱堆着,她揭开小被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静妃粗嘎地叫了一声,当即引来嬷嬷和其他的宫人。 静妃抓着嬷嬷,眼神又慌又急,指着空空的摇床:孩子呢?我孩子呢! 嬷嬷也惊疑不定,立马道:“快,小皇子不见了,快让大家去找!” 静妃疯了一样跑出去,一边怪叫一边到处看到处找。 她的孩子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要是没有了那孩子,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相爷不会再帮她了,她也当不了太后了。 静妃这时也明白了过来,今晚这火定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为纵火,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混乱,好将她的孩子偷走! 后来正当宫人们混乱之时,有人慌慌张张跑来禀道:“娘娘,找到了,奴才看见那人偷偷跑出了宫门去,往长公主的宫里去了!” 静妃面色狰狞如鬼,长公主,又是长公主! 这让她又回想起了当初,她能这么坎坷,全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那个女人不仅害她,还害死了她亲生的孩儿! 她记忆有些混乱,但却永远记得,她在冷宫的时候吃了长公主送来的东西后就血流不止的光景。 就是那个时候太医告诉她孩子没有了。 她无时无刻不想报仇,可是相爷又说还不是时候,所以她必须得忍着,与长公主假意交好,只有这样,相爷不在朝的时候,长公主才能保她周全。 可如今,宫里局势大变,长公主连自身都难保了。 她也终于无需再忍了! 却没想到,她还没去报仇,长公主竟然还敢打她孩子的主意! 静妃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那个女人敢如此猖狂,她定然,定然要叫她不得好死! 于是乎,静妃带着召集了宫里的宫人以及宫外值守的侍卫,连火都顾不上再灭了,直冲冲地往长公主宫里去。 长公主宫里亦是灯火明亮,长公主坐在寝殿里等结果。 终于,派出去的太监回来了,然而长公主看见他却是打着空手回来的。 长公主冷声问:“让你去带的人呢?” 太监跪地,喘着气道:“回长公主,奴才去到小皇子的寝居,可床上却是空的,奴才把寝居都找遍了都没能找到小皇子他人!” 长公主神情骇然,道:“没能找到,是什么意思?” 太监磕头道:“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道:“你的意思是,放火烧宫,到头来白忙活一场是吗?” 她眼神也异常阴鸷,又道:“你没找到人,你往我这里跑什么!你脑子呢!” 他这哪是声东击西,分明是引火烧身! 小皇子人没找到,他还敢往这里跑,是生怕别人找不到这里来吗? 长公主一听着太监说起床上是空的,就晓得这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 太监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正这时,就有旁的太监匆匆忙忙来报,神情紧张道:“长公主,静妃带着大拨的宫人过来了!怕是来者不善!” 太监禀这话时,静妃那边已经到得长公主的宫门口。 值守宫门的侍卫加以阻拦,静妃命自己的侍卫硬往里闯,宫人们全都跟着往前冲去开路。 大家都知道,那小皇子是相爷看中的,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在场的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所以来长公主这里要人,没人不积极的。 长公主宫里的这些侍卫哪里应付得了这群来势汹汹的宫人,最后静妃走进宫门,直奔长公主寝居而来。 第1102章 她确实是疯了 长公主得知人已经闯进来了,狠色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将人杀了。” 宫人垂头道:“静妃宫里的那些侍卫,功夫都好,咱们宫里……根本拦不住。” 可想而知,静妃是苏槐的人,那她宫里的侍卫必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个个功夫都不错,胜过宫里的寻常侍卫,那长公主宫里的这些侍卫又怎么会是对手。 结果宫人才来禀报没多久,静妃就带着人冲破几道宫门,入了内院。 那灯火映照着她的脸,平日里她安安静静、收心敛性,可越是这般压制,此刻才越是反弹得厉害。 所以当她闯进长公主的寝殿,看见长公主时的眼神,是恨不得把她撕烂而后吃肉饮血。 静妃带了阖宫的人过来,长公主寝院里的这点宫人怎能拦得住,被静妃的嬷嬷一声令下全都给扣住了。 静妃看向长公主,恨之入骨,不等她比划,身边嬷嬷就冷声道:“小皇子人在何处,还请长公主把人交出来吧。” 长公主道:“这话问得奇怪,我这哪有小皇子,他不是养在静妃宫里吗?” 嬷嬷道:“长公主深夜派人到娘娘宫里纵火,又趁乱偷走了小皇子,都是有人亲眼所见的。眼下别的不论,只请长公主把小皇子还回来,静妃娘娘与他母子相连,都急坏了。” 长公主也阴了神色,看着静妃道:“小皇子乃我皇族血脉,我是他亲姑姑,我又岂会害他。就算他在我这里,我也不过是与他相处两日,静妃何须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要人。” 长公主没想到她趁夜去拿小皇子,竟会被人给将计就计,给她下套。 原以为套静妃是知情的,自己将小皇子藏起来然后跑来找她要人,便是想往她头上扣这个罪名。 可眼下看静妃的神情反应,她似乎并不知情。 如此,她不妨顺水推舟认下,让静妃误以为孩子在她手上,至少有个把柄在,静妃也不会轻举妄动。 然而静妃大受刺激,事到如今她还敢拿孩子来要挟她,顿时就有些抓狂了,对着长公主粗嘎地叫了几声,很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架势:孩子到底在哪儿?! 要不是嬷嬷拉住,她直接就朝长公主扑过来了,还不住地嘶喊:他在哪儿?!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长公主从来没见过静妃这么疯癫的样子,一时间顿了一顿。 随之嬷嬷也拉不住,被静妃一把推开,静妃就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寝殿里的宫女太监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静妃的宫人亦是蜂拥上前对抗。 静妃扭开两名宫女,长公主当即抽身要走,被她一把抓住裙角,又重重扯了回来。 长公主以往勾心斗角惯了,却少有应付这等疯妇。她被静妃抓住以后,就摁倒在了榻几上,挣扎得衣发凌乱、钗环并散,竟难以脱身。 长公主又气又急,喝道:“静妃,你疯了吗!” 静妃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长公主心头一沉,她确实是疯了。 长公主又道:“你胆敢对我不敬,这辈子你也别想再见到你的孩子!” 静妃非但不惧怕,听到这言语时,整个人好似更加疯狂,发出嘎声森笑,仿佛在说:那我就把你拖进地狱里同归于尽! 为了表示她的决心,静妃埋头就冲着长公主抬手抵挡的手臂猛咬一口。 那一口显然是恨极,用足了力气,牙齿穿透皮肉,长公主只觉手臂一麻,下一刻鲜血顺着静妃的嘴角流淌出来。 随着静妃用力一撕扯,竟生生给长公主咬下一块肉来。 长公主痛得直抽气,脸色也煞白,道:“把这疯妇给我拉开!” 静妃挨到她身上以后那就是不死不休,就她这架势谁能拉得住。 何况静妃带来的宫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跟寝殿里的宫人们扭打成一片。 静妃抓着长公主的头发衣裳就一阵猛撕,长公主耗不住,脸上脖子上都是血淋淋的抓痕。 长公主应付不住,只得道:“孩子不在我这里!” 她连道了好几声,静妃才终于似听见了,抬起头来,满嘴是血,十分可怖。 第1103章 安排给她的结局 长公主道:“今晚我是命人去把小皇子带过来,可我的人回来却说,他去的时候孩子的床上已然是空了!孩子早就被藏起来了,我也没找到!” 静妃眼神直直的,长公主喘了两口气忙不迭又道:“一直以来你都是苏槐的人吧,他在你宫里安插人手,美其名是处处照拂你,实则是时时监视你。 “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孩子在哪儿,你觉得谁最有可能知道?你觉得又是谁将计就计把孩子藏起来了?目的就是为了引你来与我相斗!” 静妃一时没有动作,长公主再道:“静妃,你我都被他骗了,成为他玩弄于股掌的棋子!被人牵着鼻子走,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 僵持片刻,而后长公主就看见静妃咧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满口鲜红,加上那癫狂的眼神,着实瘆人极了。 静妃啊啊发出两声粗叫,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棋子就棋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她就是他的棋子。 只要他用得着自己,她就会努力地发挥作用。 她动着口型,艰难地发出声音,尽管没人能听得懂,但长公主却能看见她的口型。 她道:“若是没有相爷,我被你毒哑了嗓子,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是他让我活了下来,他让我等待时机,他教我如何把握住机会,才有我的今日! “否则,我永远都没有机会找你报仇,没有机会撕烂你的肉!” 长公主看得心惊,道:“可他从头至尾只是想要利用你!” 静妃动着口型嘶声叫喊着:“利用我又如何,总比你要杀了我杀了我的孩子强!” 静妃情绪异常激动,通红的眼眶里流出泪水。 长公主道:“我说了我没动你的孩子!” 静妃死死揪着长公主的衣襟,“我那孩子,在我肚里才几个月,你这毒妇,就狠心杀了他!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长公主听来,就是这静妃再失心疯,这其中也必有什么缘由。 不管什么缘由,定然少不了苏槐在中间安排。 只是什么才在她肚里几个月? 她肚里的孩子没保住吗?那现在的小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脑子里一下涌出诸多疑问,正待要问出口,那静妃抓着她头边散落的一根发簪,倏而就狠狠往她身上扎去。 那一刻,长公主伸手去挡,结果没能挡住,被那发簪扎穿了手,连带着扎进她的胸口里。 寝殿里都乱成了一锅粥,宫女太监们呼喊尖叫连连。 长公主整个人一顿,一口气险些没喘得上来。 静妃拔出发簪,又冲她胸口用力扎下去。 这回长公主没顾得上阻挡,发簪没入胸口时有股沁骨的冰凉感,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待静妃将那发簪再猛地拔出时,她人也跟着一抽,发出长长的抽气声。 静妃胡乱地扎刺,全然是泄愤一般,不管中不中要害,是恨不得把她扎得千疮百孔。 微小的血沫溅在长公主脸上,静妃骑在她身上,她根本无反击之力。 后来,长公主突然明白了过来,此时此刻,应该也全都在苏槐的安排里。 她根本不曾做过杀害静妃腹中子一事,是苏槐安排静妃与她结仇,让静妃一直隐忍到今日。 一旦播下了仇恨的种子,日积月累,只会越来越发酵,直至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是苏槐弄走了那孩子,使得静妃焦狂,才跑来与她鱼死网破。 这就是苏槐安排给她的结局。 她想过无数种苏槐会怎么让她死的方法和可能,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种。 来得毫无征兆,也稀里糊涂。 她甚至连跟他苏槐对质一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怎么叫人甘心! 第1104章 失而复得 长公主看着静妃的疯态,心里突然静如死水,道:“你之所以这么心甘情愿地被苏槐利用,是因为你爱上他了是吗?” 静妃抓着发簪的手倏地一停。 长公主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爱上他的下场有多凄惨。我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那发簪虽细,但足够长,又是次次扎进胸口,她身体轻轻抽搐,又道:“只要苏槐有他未婚妻在身边,他永远都不可能注意得到你。” 静妃看向长公主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古怪,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直是她的秘密,竟然被人给知晓了。 她一定不会允许别人把这个秘密流传出去。 这样想着,静妃手里再一狠,攥紧了发簪刺下去。 一股浓血陡然从长公主的嘴角涌出,她的身体也抽搐得你更甚了些。 “可……”她张了张口,一字一顿细声道,“我知道他未婚妻怕什么。” 说着,她手里突然扒住静妃的手,用尽力气将她拽下来。 同时,静妃手里的发展那再次毫不留情地送进她的心窝里。 长公主眼眶一瞪,嘴唇在静妃耳边一张一翕说了什么。 再后来,静妃人也像是入了魔一般,只管把个发簪往长公主胸口里扎去,取出,又扎去,循环往复。 等嬷嬷过来把她拉开时,她方才如梦初醒,停下了动作。 静妃再看向长公主时,只见她瞠着双眼一动不动,身上不知道多少个簪孔,胸前的整个衣裳都已经被血给濡湿了个透。 她死了。 死不瞑目。 静妃终于才觉得解气。 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总算死了。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亲手给孩子报仇了。 当天晚上,这长公主的宫里也发了一场大火。 火势接连烧了后宫两个地方,一直烧到了天亮。 后来还是禁卫军组织去灭火,否则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静妃宫里尚好,虽然烧毁得严重,但许多宫人都已经撤了出来。长公主宫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宫楼殿宇烧得只剩下个框架。 许多宫人都葬身在火海里。 而长公主的寝殿,更是一具具焦尸横陈,其中也包括了长公主。 昨晚宫变以后,宫里人人自危,便是看见那火光冲天,也谁都不敢贸然出来一看究竟,唯恐惹火上身。 因而,大家只知昨晚发了大火,长公主阖宫上下皆葬身火海,却谁也不知当时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静妃的宫里烧掉了一半,寝宫却还没被殃及。 她回来换下了血衣,到处找不到孩子,又六神无主,抓着嬷嬷比划道:“孩子不见了,相爷会不会怪我?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嬷嬷镇定道:“娘娘别急,长公主说她没能找到小皇子,说不定小皇子真的还在咱们宫里。我这就派人到处去找。” 静妃比着手势道:“你快去!” 而后静妃就一人呆呆坐到天亮。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后来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静妃顿时惊醒,从座椅上弹起身,就往门外跑。 一出门就看见宫里的奶娘正抱着孩子,跟着嬷嬷一道回来了。 静妃拔腿就跑上前去,一把抢过孩子,看了又看。 是她的孩子,这就是她的孩子! 静妃失而复得,抱着孩子就拿脸去贴孩子的脸。 约莫是她的脸有些冰凉,刺激到了孩子,孩子哭得更凶了。 嬷嬷道:“昨晚起火的时候,到处嘈杂混乱,奶娘就把孩子抱去安全的地方了,才叫大家好找。” 奶娘连忙跪地告罪道:“静妃娘娘饶命,昨晚宫宴奴婢是怕惨了,生怕、生怕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才……” 静妃哪里顾得上这些,抱着孩子就进寝宫去。 嬷嬷道:“小皇子想是饿了,才啼哭不止。”然后就叫宫人去备羊乳羹来。 第1105章 消息流传 白天的时候,宫外的百姓们才慢慢开始捕捉到了些宫里的风声。 不少百姓在讨论,昨晚夜里宫中火光冲天,到天亮时分还浓烟滚滚,必是有大事发生。 再者,宫城内外乃至整个京城,都有重兵巡逻把守,气氛十分严峻。 后来,才有人打听到风声,于市井中宣扬开来。 “听说昨晚宫里有宴,大人们都进宫去吃宴了,结果却至今未归!”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刚从杨尚书家门前路过,听见里面妇人哭哭啼啼说起的!” “我赌一百两,这事肯定不是皇上干的,肯定是奸相干的!” “这不明摆着的么,你还赌一百两,怕不是把别人都当傻子。” 于是乎,百姓们的心境就变得有些复杂。 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继续紧着这口气。 之前奸相雷霆不发时大家心里都不安,现在雷霆下来了,该变的天也变了,好像居然还踏实了一些? 不过有两分惶恐也是难免的,万一奸相兽性大发,在京都城大开杀戒,那大家都小命难保。 好在目前的京都城里除了守卫加强一些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再后来,宫里进一步的消息又流传出来。 毕竟各家朝臣们宿夜未归,各家都会派人千方百计地去打探情况。 一些市井之徒相当有经验,就盯准了各大官宦之家,这样他们就有可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果不其然,他们一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往市井街头、茶楼酒肆里扩散。 “现在满朝文武都被扣在宫里了!” “这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听说是皇上给相爷赐的酒里边有毒,皇上不承认,相爷就挨个查呗。” 这谁看不明白,皇帝跟奸相斗法,结果皇帝斗输了,文武百官就得来背锅。 大臣们在宫里被关了几天,后来渐渐就醒悟过来了,相爷说是清查下毒之人,却一直没有动作,摆明了不是真的想找什么下毒之人,只是想等他们的一个态度。 要是态度没摆正,那狗贼能把他们一直关到天荒地老。 群臣们回不了家也没法洗漱更衣,吃喝拉撒还都在这殿上,没要得了两天,殿上的气味就变得异常熏人。 这些个往日里生活讲究的大臣们从来没过过这么凄惨狼狈的日子,简直跟个叫花子差不多了。 这阔气的大殿上也全无往日的辉煌气派,就像个叫花子窝一般。 大家扎堆靠柱而坐,难免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不由得相互嫌弃。 尤其是当某个官员起身去帷幕后面方便了回来以后,靠柱坐的那些同僚就一脸唏嘘的样子,捏着鼻子嫌弃得不能再嫌弃。 有同僚道:“李大人你是不是身体不好?” 那官员急道:“你才身体不好!” “那你怎么老是往那后面去?” “人有三急,难道你没有吗!” “闻闻这味儿,哎哟我的娘,你看看你都吃了些什么!” “大家都吃得一样的!” “但就你拉得最多!” 为了这么点事,一帮朝臣又吵吵闹闹一阵。 后来这帮人就一致决定,为了维护大家所处的环境,不要随随便便大小便,必须忍无可忍的时候再去帷幕后面排泄。 白天的时候,相党党臣也到宫里来溜达,然后溜达到这殿外来,叫看守的禁卫打开殿门瞅瞅。 殿门一开,那党臣就捏着鼻子道:“我去,这是变粪坑了吗?诸位大人都还好吗?” 朝臣们看着那党臣衣冠整洁、光鲜亮丽的形容,真是羡慕又嫉妒,骂道:“奸贼走狗!” 党臣正了正衣襟,又掸了掸衣摆,道:“这要是能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在自个家里床上饱饱地睡上一觉,怕是胜过了活神仙。 “大人们等着吧,等相爷将下面的人都提上来替了大人们的位置以后,到时候怕是连这殿上都待不了喽。” 第1106章 落魄凄凉 朝臣们听在耳里,面上虽嫉恶如仇,可也把这话放在了心上。 这走狗说得很对,照苏贼的做派,他肯定会安排人手来接替他们的位置。等到时候朝中各部的人手全都大换血了,留着他们这帮旧臣还有什么用,苏贼又岂会手下留情。 到时候大家都得去阎王殿上排队报到。 于是再过两天,朝臣们在环境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陆陆续续有所松动。 率先有朝臣站出来,对把守的禁卫军道:“能不能劳烦去向相爷通传一声,我绝对是清白的,我愿意帮相爷清查这帮人,查出真正的下毒之人!” 一帮朝臣骂声连天。 很快禁卫军就来传话,让那表态的官员出殿,先回府去洗漱洗漱再去面见相爷。 其他朝臣眼巴巴瞧着,嘴上骂道:“小人得志!败德丧节!” 可一旦有了这个先例,下半日就有其他朝臣也要求替相爷分忧,表明立场以后都得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家都知道,他们站不站立场对于苏槐来说不重要,对他来说从来都是顺者昌逆者亡。 但狗贼就是想看他们的表现。 大家也都明白,君王更迭,但朝纲仍要继续,这是历朝历代以来的规矩。 你若不事新君,自是有的人顶替你的位置事新君。 更何况眼下还没到事新君的时候。那苏贼要是想称帝,又何须等到今天还没有动作。 所以下一任新君是何光景,还是个未知数。 朝臣们经过这一事件以后,被磨去了心性,收敛了不少,朝中的骂声也少了许多。 他们回家调整以后,又各回各部,朝纲朝务都按部就班地继续起来。 而宫里一晚失了两场大火,静妃和小皇子侥幸无恙,但长公主却丧生火海,只是当时朝臣们自顾不暇,也没有心思来探查追究。 静妃原本很有些忐忑,但是后来她发现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根本都没人提这事。 于是这件事也就慢慢地风平浪静了下来。 她相信,有相爷在,一切都会被安排妥当的。 甚至于长公主的身后事,按照礼制,她本应该是要入公主陵寝安葬的,可长公主的寝宫里被烧死的焦尸有那么多具,究竟哪一个才是长公主? 彼时,那一具具焦尸就摆放在殿上,请求苏槐定夺。 内务府的太监和礼部的官员皆在场,太监小心翼翼问道:“相爷,若分不清哪个才是长公主,那可要将他们全部厚葬入公主陵?” 苏槐看向太监道:“全部厚葬入陵,是要让他们下去抢长公主的风光吗?” 太监连忙应道:“奴才不敢。” 苏槐看了一眼这些焦尸,然后随手指了指其中一具,道:“将长公主葬入陵寝,其余的送乱葬岗。” 太监和一干礼部官员都应下,抓紧去处理长公主的后事去了。 除了送去陵寝的焦尸以外,其余的当天被丢去了乱葬岗。那里黑鸦成群,极其荒芜。 尸体一经丢下,就有一群一群的黑鸦飞拢过来,停靠在焦尸上,一时没有开动,似乎在判断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吃。 下山回宫的太监路上小声唏嘘道:“纵长公主再怎么金尊玉贵,临到头却也死地恁的落魄凄凉。” 同行太监道:“最后好歹也是葬入了公主陵的。” 那太监小声道:“葬入公主陵的能是长公主么?” 同行太监道:“怎么不是,相爷亲手指认的,岂会有假。” 那太监道:“可相爷指的分明是具男尸。”真正的长公主尸体,却是混在那些宫人尸体中,才被他们抛到了乱葬岗。 同行太监脸色变了变道:“你不想活命了?相爷说他是,那他就是长公主。” 就着当口,谁敢质疑相爷,除非确实是活得不耐烦了。 同行太监又道:“别说长公主,就是皇上,如今也是由相爷定夺的。” 太监们只敢在宫外小声议论两句,等回了宫,是一个字都不敢再提了。 第1107章 我想结婚 再说皇帝,自打上次宫宴以后,被送回寝宫连床都下不了了,整日靠着汤药吊着,寝宫里轮番有太医值守照料。 趁皇帝醒着的时候,也会有太监进寝宫来,在他耳边禀报宫里边的情况。 比如皇帝正吃汤药,太监进来冷不防来一句:“那晚皇上回寝宫后,长公主宫里起了大火,长公主……” 皇帝声音粗哑,抬起一双发青的眼睛,喘着气问:“她怎么了?” 太监道:“长公主殁于大火之中。” 虽说长公主于他无多少血脉亲情可言,可到底是皇家人,难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皇帝胸口大为起伏,一手拂开面前的汤药碗,颤手指向殿外,具体也不知道是指着谁,“他……他竟然敢!” 然后话音一落,腿一蹬,人就昏死了过去。 太医连忙又上前救治。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太监又到跟前禀说道:“此前文武百官都被相爷给扣在了殿里,现在他们全都被相爷放出宫去了。” 皇帝面目发青,道:“那乱臣贼子会这么好心?” 太监道:“文武百官要想好过,就不得不向相爷表忠心。朝臣们到后来陆陆续续都低头了。”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越来越想不通,突然吐出一口老血,又把自己气昏死过去。 奸贼窃了国,而今他又是油尽灯枯之身,还能奈他何? 皇帝一病不起,且一日不如一日,宫中人人皆知,是捱不了几多时候了。 宫里开始慢慢筹备起了皇帝的身后事。 宫里筹备丧事的同时,相府就开始筹备起喜事。 现在宫外人人都在谈论,相爷和他的未婚妻多半是要成婚了。 因为相府八字先生都请了好几个。 据说就是替相爷和他的未婚妻合婚择良辰吉日的。 百姓们就感到纳闷儿了,有人问:“合婚就合婚,用得着请好几个八字先生吗?” 有人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合来的八字相爷不满意呗。” 还有人私下里透露:“据说先生合来的八字,相爷要被他的未婚妻给打压不说,这婚期吉日都要排到年底和明年去了。你说相爷能满意吗?” 人们就更稀奇了,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八字不合还可以重新算的。” “这有什么,别说八字了,大家命都是握在相爷手里,还不是凭他高兴。” 这一说,人们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又有人道:“可我听说,宫里的快不行了。” “可不是,宫里边都出来采办东西了。” “那真要是皇上驾崩,便是国丧,国丧期内不能婚嫁,相爷是不是想赶在国丧之前娶妻啊?” “你们觉得相爷会在乎什么国丧不国丧的吗?” “就是,要是相爷选的吉日正好赶上那位的丧日,相爷能在他坟头上结婚你们信不信!” “这个我们都信!” 于是乎甚至有人怀疑,相爷对结婚吉日这么挑三拣四的,莫不是想选着皇帝大丧的那天来大婚? 毕竟这么变态的事,相爷向来干得得心应手。 彼时,相府里又请来了一位八字先生,苏槐和陆杳正在厅上等着。 陆杳黑着脸,看着厅外管家引着过来的人,想着这已经是第几个了来着? 秋葵和剑铮剑霜一同立在门口,秋葵无意中替陆杳解了惑,小声地道:“这是第六个了吧?” 剑霜冷冷道:“第七个。” 陆杳看了一眼苏槐,道:“你最近要是闲得慌,你可以去整顿一下朝纲。” 苏槐道:“你是要我一心为公?我不解决自己的个人私事吗?” 陆杳道:“你到底想解决你的什么个人私事?” 苏槐道:“我想结婚。” 陆杳听得冷笑两声,道:“我看你是脑壳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改行学算八字呢。” 第1108章 小心伺候着 管家将八字先生引到厅门口,先生战战兢兢地走进去见礼。 苏槐道:“听说你是东街一带算八字最出名的。” 先生连忙拱手道:“小人不敢当。” 厅上备着一张桌,桌上有笔墨纸砚,苏槐招他过来,先生就过来忐忑地坐下。 苏槐直接道:“桌上是我跟她的生庚八字,你合一下。” 先生问:“相爷可是要合婚?” 苏槐道:“不合婚难道要合丧吗?” 先生一吓,差点从座椅上跪下去了,惶恐道:“小人万万不敢!小人这就替相爷合婚!” 于是乎他拿过桌上的两封生庚八字,额头上冒着汗,开始合算。 最近全京城里的八字先生都人人自危,晓得相爷在找人合八字看日子。照理说,能被相府请去做这行当的,理应是万分荣幸,且酬劳不低的,大家都该争着抢着去才是。 可事实上,大家都避着躲着。 因为相爷他不是省油的灯啊,这要是算得不合他的心意,就得再算;算来算去都不合他心意,就得遭殃。 可八字这事儿是不合心意就能随意更改的么? 当然不是啊,再不合心意,算来算去不还是一样的结果吗? 于是乎,相府出来找先生时,大家能躲就躲。甚至还有八字先生被逼得临时转行的。 实在躲不过的,就把平素抢自己生意的对家推荐给相府,这样还可以趁机搞一搞生意对手。 这不,眼下这位先生就是被对家给搞来的。 平时东街抢生意的有两三位算八字的,都声称自己是东街第一。眼下倒好,都恨不得对家是天下第一。 先生心里苦,好在是提前做了功课,从前面五六位先生那里总结了一下经验,相爷大概是想要一个就近的又完美的成婚吉日。 干他们这行的么,要是合算的结果不理想,也得想个法子把它给弄理想了。通常这种法子都是得要花钱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把东家哄高兴。 先生想着,既然躲不掉,那不妨就搞个就近的日子。 这样相爷高兴,他也能免了这无妄之灾,一举两得。 遂,先生装模作样算了半晌,就对苏槐道:“恭喜相爷,按照生辰来看,相爷与这位姑娘简直是天作之合。 “这个月十八就是极好的日子,若是这个月来不及筹备,下个月,下下个月也是有良辰吉日的。” 苏槐听后从茶几边的主座上起身,走到先生所在的这桌边来坐下,道:“这日子你是怎么算的?” 先生道:“小人正是根据相爷给的这两封生庚八字算的。” 苏槐道:“你再算给我看看。” 先生心里一慌,莫不是相爷发现了端倪,于是又提起笔重新算,只是拿笔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并且每算到一个结点,先生掐指数的时候,苏槐就给他指明了个结果,还拿着书精准地给他对照,到后来先生手抖得字都写不稳了。 苏槐看在眼里,道:“抖什么,继续。” 先生满头大汗,算到最后,苏槐温声道:“这个月十八犯煞,你跟我说是良辰吉日?” 先生一听,再绷不住,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去,吓得如抖糠筛,道:“那……那相爷觉得哪天最好啊?” 苏槐道:“我要是能掐会算,我找你干什么?” 先生道:“相爷谦虚了,是、是小人学艺不精……” 苏槐道:“你当我不懂,就随便编个日子来骗我是吗?” 先生浑身哆嗦,道:“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 苏槐道:“我最恨别人骗我。” 剑铮剑霜便面无表情地进来,把人拖下去处理。 敢诓骗相爷,定是免不了挨顿打,能不能活命看他造化,反正以后休想再在这行干下去了。 两人把先生拖出厅外时,苏槐又命道:“再去找个人来算。” 陆杳忍无可忍,道:“还找什么别人,你自己不是挺会算的吗?” 之前那些先生合算时,这狗男人就在一旁观看,这轮番下来,他都能看个大概了。 就他这一丝亏都不可能会吃的狡诈性子,谁能诓骗得了他。 第1109章 这种事狗贼最擅长干 苏槐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当然是要找懂行之人。” 陆杳一听就给气笑了,道:“还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再这么找下去,全城都在看戏。” 苏槐道:“那我明天就把全城的人弄来,问问他们是不是在看戏。” 哪个敢看戏,怕是活到头了。 陆杳没好气道:“你一个事在人为的人,信什么八字!” 苏槐理所当然道:“当官的哪个不信?” 陆杳道:“你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请那么多八字先生也无济于事,你干脆把你的八字改一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苏槐道:“改来的又不是命定的,能算什么数?” 陆杳道:“那最初八字先生说我往后压你一头,那就是命定的,你得认。” 苏槐看她道:“你压我?你总共压了我多少次,我又压了你多少次?” 陆杳:“……” 算了,横竖跟这狗东西扯不清,随他去折腾。 他就是把全城的八字先生抓起来也不关她事。 后来全城的百姓甚至三岁小孩都知道相爷着急结婚了。 八字先生看的日子都太远,相爷不满意,但又不能忽悠相爷,所以那阵子全城的八字先生都过得相当艰难。 相府一边搜罗八字先生,一边也在筹备着婚礼的相关事宜。 该采办的东西也都可以着手采办了。 文武百官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才经历了流血宫变,大家都还提心吊胆的,就他相府搞得热闹。 这都开始张罗喜事了。 最关键的是,这相府都张罗过多少次喜事了? 要是娶的是不同的女人倒也罢了,可来来回回娶的就是那同一个女人! 到时候喜帖一发出来,大家还得再去送礼! 这要是换个人,谁有这脸皮来来回回地因为同一件事办席让大家来送礼的! 更何况,宫里的皇帝能坚持到何时都还不一定,这要是相府的喜事正好赶上皇帝驾崩,他相府恐怕还要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娘子! 这种事狗贼最是擅长干。 宫里一直风平浪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皇帝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每日都有后妃或者皇子去寝殿侍疾。 朝中的皇子也有好几位,只不过没人敢在这时候冒头。 那皇位就在眼前,皇子们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只要苏相没发话,谁敢有那胆量去抢。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帝位交替在即,朝中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动荡,反而安定得很。 静妃在自己宫里,每日只管喂养小皇子。 相爷那里没有新的指示,她就只能等时机。 等皇帝驾崩。 宫外的消息流传进宫里来,虽然宫人们就私下里议论一两句,还是被静妃给听了去。 相爷迫不及待地要娶他的未婚妻,再过不久,相府就该有喜事了。 静妃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寝宫里失神发呆,有时候连小皇子都忘了喂。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相爷要成婚娶妻了。 她又反反复复地想起,长公主临死前在她耳边说的那话。 那就像是魔咒一样,一遍遍在她脑中重复。 静妃正回想着,突然听见孩童的啼哭声,她方才回了回神,发现孩子在她怀里被她给弄哭了。 她没留意,手里不自觉地用力,把正睡着的孩子给掐疼了。 静妃看着孩子的哭容,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直到嬷嬷闻声进来,抱起孩子一番哄,静妃的思绪才渐渐拉回的现实。 她对嬷嬷比划道:“最近这孩子老是吵闹,上回那个侍女哄他就很有一套,去把她叫进宫里来照看一下孩子吧。” 嬷嬷道:“那是相爷的未婚妻身边的侍女。” 静妃比着手势:“我知道,只是借一借她,都是为了孩子。而且她只是一名侍女,又不是相爷的未婚妻本人,我也不能借来用一下吗?” 静妃让宫人往相府去传个话,此事必然是要经过相爷的。 嬷嬷道:“奉劝娘娘一句,莫要做让相爷不快的事。” 第1110章 听从相爷安排 静妃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嬷嬷,比划道:“我只是想请一名侍女进宫来帮忙照料孩子,这也会让相爷不快吗?” 彼时,宫人到相府来传话时,正逢阿汝也往陆杳这里来走动。 宫人向苏槐禀明来意,阿汝戴着幕离在旁安静地听着。 等宫人走后,苏槐方才问阿汝:“想去吗?” 阿汝听宫人说起小皇子近来哭闹不安,心里就紧了起来,眼下苏槐问起,她怎么不想,只是嘴上却应道:“听从相爷安排。” 苏槐道:“那就去吧。” 阿汝福了福礼,道:“谢过相爷。” 商定好了的事,陆杳没多阻止。 这事苏槐会安排,阿汝自己也想飞奔进宫里照顾她的孩子,所以她没道理阻止。 陆杳只是给阿汝做了乔装,让她戴上面具,依然是装扮成秋葵的模样。 陆杳一边将阿汝脸上的面具边缘弄得服帖,直至看不出一丝蹊跷,一边道:“这次与上次进宫又不一样。一入宫门深似海,你想清楚。” 阿汝笑了笑,道:“这次相爷特地问了我的意思,这一趟去,恐怕就不能轻易再出宫了,我明白的。 “我也想得很清楚,我的孩子在宫里,我怎么能忍心离开他去。把他交给任何人,我都不可能会放心的。 “要是没有孩子,在这宫外再自由自在,我也会觉得如同身处牢笼。” 陆杳知道是这答案,道:“进宫以后,在相爷未做下一步安排之前,只一点,别让静妃发现了你的真实模样。” 阿汝道:“姑娘放心,我晓得利害的。” 宫里到处都是苏槐的眼线,所以陆杳并不十分担心。 下午的时候阿汝就进宫了。 静妃还有些诧异,原本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传话的,没想到相爷竟然应允了。 阿汝到了静妃宫里,静妃见她安安静静的模样,看起来甚是温顺。 而小皇子见了她,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试图来朝她靠近。 小皇子正值学走路的时候,他走得歪歪扭扭,需得有人带着他,才不至于摔倒。 阿汝见他走来,心都要化了,强忍着发热的眼眶,蹲下身去,道:“参见娘娘,见过小皇子。” 静妃打手势,嬷嬷代为转述:“看来孩子很是喜欢你,上次你哼的那歌谣是什么歌谣,竟能把他哄睡着。近几晚他都睡不安稳,谁哄都没用。” 阿汝道:“就是寻常的乡谣。” 嬷嬷道:“往后小皇子就有劳你照看了。” 阿汝道:“自当尽力。” 随后阿汝跟着宫人,把这宫里都熟悉了一遍。 庭院里栽种着许多奇花异草,一进庭院就花香扑鼻。 只是这些花草以前鲜少见过,阿汝就问了宫人两句,宫人答道:“娘娘喜养花草,这两年从各处弄来了不少品类,都是娘娘自行在打理。” 阿汝道:“看来娘娘极喜这些花草,生长得这般好。” 熟悉过后,阿汝就负责到小皇子那里去了。 静妃看着阿汝与小皇子互动,当天晚上小皇子就对她熟悉了起来。 殿里的嬷嬷、乳娘们都觉得奇。 乳娘道:“小皇子是最认生的,若是他不熟悉的人,谁接触他都要哭闹。没想到他却愿意亲近秋葵姑娘,还愿意让秋葵姑娘喂他吃东西。” 静妃一直注意着,看见阿汝给孩子喂食时,脸上是一种温柔又满足的神情。 孩子还这么小,他能懂什么,但是他咂巴着嘴,却伸出小手去碰阿汝的脸。 孩子那软软糯糯的小手,像云朵一般柔软,阿汝接触到时,连忙低了低头,险些绷不住。 嬷嬷会教阿汝认一些手语,以便好明白静妃在表达些什么。 阿汝也还聪慧,努力学记,通常看过两三遍以后就记住了。 随后在与静妃的相处中,她连看带猜,便基本明白了静妃想说什么。 静妃问她:“你为何这么能与小孩子相处,你当过母亲吗?” 阿汝神色温温平平,道:“小时候在家乡带过幼弟,故而会一些。” 第1111章 跟她更亲些 小皇子也正是牙牙学语的阶段,他高兴的时候就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因着宫里的人到静妃面前张口便是“娘娘”这个称呼,因而小皇子学会的第一个叠词也是这个。 他第一次唤“娘娘”时,静妃高兴得抱起他直转,还跟着呀呀叫两声,想再听他唤一次。 结果差点把小皇子给吓哭了。 静妃嗓子发出声音时异常难听,她也没办法教孩子学说话,大都是嬷嬷和乳娘在教。 现在阿汝来了,说话声温柔动听,她每每一说话,小皇子都一脸专心的模样,阿汝难免被他逗笑,他看见阿汝笑便也跟着咧开小嘴笑。 静妃见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才是亲母子,而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后来有一日,阿汝带着小皇子在庭院里玩耍,小皇子呀呀叫唤,等静妃到庭院里来看时,恰好就听见小皇子欢快地叠声叫着:“娘娘,娘娘。” 阿汝知道这样不妥,但孩子心性,他不清楚他在叫谁,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含义,他只是高兴。 阿汝对他道:“小皇子要对着静妃娘娘才这么叫。” 只是小皇子又听不懂。 静妃神情异常平寂,她又不出声,就站在树荫下看。 等阿汝发现她的时候,心下不由沉了沉,连忙起身福礼。 阿汝道:“见过静妃娘娘。” 大抵是静妃不说话的缘故,给她的感觉就是阴阴静静的。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那层阴霾又确切地浮现在她的脸上。 静妃比划道:“这才几日,孩子就跟你更亲些。” 阿汝道:“不敢,我只是尽力哄小皇子高兴,娘娘是他的母亲,当然是娘娘与他更亲。” 静妃朝她走来,又比划问:“你一直是相爷未婚妻的侍女么?你与相爷认识多久了?” 阿汝应道:“我是不久前才跟着姑娘一道回京的。” 静妃不很信的样子,但也没再问其他。 但阿汝心思玲珑,知道静妃会多想,后来便刻意跟小皇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只是小皇子还是会主动去亲近她。 有一次小皇子坐在座椅上,乳娘嬷嬷一时不察,他伸手就去抓桌上的一壶热茶。 结果没抓着,还从座椅上摔下来,他小手本能就抓住了桌上锦布,顿时把一壶热茶给拉倒了。 当时阿汝在旁,见状当即就扑过来,紧紧把孩子护怀里,那壶热茶顿时泼在她的后背上。 小皇子哇哇大哭。 嬷嬷乳娘们都吓坏了,连忙上前查看小皇子的情况,好在他只是吓到了,并没有受伤。 而阿汝后背上却是被烫红了一大片。 静妃便让宫人把阿汝带下去处理伤势。 陆杳人没在宫里,但会问起阿汝在宫中的情况。 起初几日,来人都答复说一切都好,但随后静妃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阿汝似乎生病了。 陆杳问前来答复的宫人:“生的什么病?请太医了吗?” 宫人应道:“最初是因着秋葵姑娘护着小皇子,被滚热的茶水给泼了。后来身子便虚弱了下来,太医轮番请了三五道,皆找不到病症。” 陆杳道:“那就把人送回来。” 宫人如实禀道:“眼下秋葵姑娘只是身子比以往虚了些,其他的还无甚大碍。 “娘娘也想过把秋葵姑娘送回来,问了秋葵姑娘的意思,只是秋葵姑娘好像特别舍不得小皇子,不愿意出宫。” 陆杳便没再说什么。 对于阿汝来说,一年未曾见到她的孩子,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确实不想离开那孩子。 只是宫人前脚离去,后脚陆杳想了想,还是叫了剑霜来,道:“备车,我要进宫。” 剑霜顿了顿,道:“可今日主子去了大营里,不在城中。” 陆杳看向他,道:“相爷不在,我就进不得宫?” 那眼神看得剑霜心下一凛,只得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第1112章 熟悉的太监 随之陆杳出府门之际,剑霜就已经备好车在门口等着了。 陆杳上了马车,他驾车离了巷陌,想了想,道:“陆姑娘是要进宫接阿汝姑娘回来么?” 陆杳道:“那不然我是进宫去游玩吗?” 剑霜道:“陆姑娘不必担心,宫里都是主子的人,不会让阿汝姑娘有事的。” 陆杳道:“那她怎么虚弱下来了,还连太医都查不出原因?” 有些症状是不容易查得出缘由,但那不代表没有缘由。 阿汝身体底子还不错,不会无缘无故染上弱症。 只有她去看过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了宫门口,现在整个皇宫都在相爷的掌控下,相府里的人要进宫,禁卫军又如何敢拦。 陆杳让剑霜在宫门口等着,她一下马车进了那道宫门,迎面便有宫人匆匆忙忙赶过来。 那是个太监,臂弯里端着个拂尘,在林荫下跑得带风儿似的。 陆杳眯着眼看了看,待他到得跟前,连忙向陆杳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姑娘。” 陆杳越发觉得眼熟,不由又看了两眼,他抬起脸来,笑着道:“姑娘是不是不记得奴才了?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以前可是奴才在暖阁那边追随着姑娘和六姑娘哩。” 陆杳道:“你是小乐子?” 这太监顿时嘴咧到了耳根,应道:“欸!正是奴才!” 陆杳道:“不错,越来越有大太监的气质了。” 小乐子嘿然道:“全靠相爷栽培。奴才一听说姑娘进宫来了,就赶紧过来迎接了,姑娘怎的单独进宫来呢?” 陆杳道:“来接个人。” 小乐子道:“接哪个?” 陆杳道:“前些日才进宫到静妃身边的秋葵。” 小乐子道:“是不是眼睛水汪汪的、下巴尖尖的,主要是照看静妃那里的小皇子的那个侍女?” 陆杳道:“是她。” 小乐子道:“那她不在静妃宫里。” 陆杳道:“那在哪里?” 小乐子道:“眼下她随着静妃在皇上那里侍疾呢。” 陆杳道:“带我去。” 小乐子道:“姑娘随奴才这边走。” 路上,陆杳问道:“皇上情况如何?” 小乐子也不隐瞒,道:“不太好,奴才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所以这不,各后宫都在轮番侍疾了。” 他一把住话头,就没个停的,又道:“皇储也没定,现在只要相爷没开口,前朝后宫就皇储一事谁都不敢开口。都不晓得下一位会落到谁头上。” 陆杳道:“你猜会到谁头上。” 小乐子正要接话,又及时打住,道:“姑娘休要套奴才的话,相爷都还没发话,奴才怎敢随口乱说。” 陆杳道:“看来你心里多少还是有个谱的。” 小乐子道:“在这宫里当差的,能没谱么。” 而后小乐子又唏嘘道:“姑娘说的那个叫秋葵的侍女,说真的,起初看见她背影的时候,奴才还以为是六姑娘回来了哩,简直是太像了!” 说着又不免怀念,“六姑娘是个好姑娘,她长得美,脾气又好,只可惜这样的人在宫里是注定不长久的。” 等到了皇帝的宫殿时,时值傍晚,宫人上灯,天色也开始擦黑了。 皇帝寝殿里可见灯火明亮。 一应太监正值守殿前。 小乐子带着陆杳在殿前止步,与值守的太监说道:“这位是相爷的未婚妻,陆姑娘。” 现在谁人不知有这号人物,故而值守的太监也连忙恭敬见礼。 小乐子又问:“眼下静妃还在里面吗?” 值守太监答道:“在的,静妃在里面就一直没出来。” 小乐子道:“那得有大半日了吧,还有谁在里面?” 太监道:“还有小皇子,以及身边跟着的一名侍女。” 按照侍疾规矩,一切宫人都得退居殿外,但静妃身边留了个侍女照看小皇子,已然是特例了。 小皇子太小,原本也不必前来,只是念在他是皇帝的幼子,所以静妃才带上他一起。 在殿里待了大半日,有侍女照看着,小皇子倒也不哭不闹十分安顺。 第1113章 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小乐子便打开殿门,顿时一股浓郁而又混杂的药气涌了出来,熏得一干太监们的脸色都跟着苦皱起来。 小乐子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唏嘘道:“姑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传话。” 结果小乐子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却没带着阿汝一道出来,向陆杳禀话道:“那秋葵姑娘在里边哄小皇子睡觉哩,小皇子一离了她就开始哭闹,静妃又正给皇上侍奉汤药,离不了手,得劳烦姑娘多等一会儿了。” 陆杳在殿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让小乐子打开殿门,她要进殿去。 小乐子道:“姑娘,里面药气重得很。” 他们这些个天天值守殿前的太监,闻到里面的药气都直犯呕,那味道闻着又臭又苦,实在难以忍受,又加上皇帝吹不得风,所以殿门才时常是关着的。 陆杳道:“无妨。” 反正眼下她嗅觉未恢复,什么都闻不到。 小乐子察言观色,晓得陆杳说要进去那就不是说着玩的,便道:“那奴才陪姑娘一道进去。” 遂小乐子又开了殿门,引着陆杳进皇帝寝殿。 两人进了皇帝的寝居内室,就见得皇帝正靠坐在床头,静妃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一勺一勺地喂他吃下。 皇帝那形容,两眼乌青,双颊凹陷,已是无力回天。 但这会子,人却还清醒着。 陆杳一进来,他便瞪着两只骨碌碌的眼,把陆杳瞧着,胸口起伏也大了些。 静妃给他顺了顺胸口,又拿绢子拭了拭他嘴角药渍。 而阿汝和小皇子则跪坐在一边的软垫蒲团上,小皇子累了,就趴在阿汝的腿上睡了,睡得小脸通红,隐隐汗津津的。 阿汝听到脚步声,连忙抬起头来看,看见陆杳时,两眼弯弯笑了笑,虽不言语,但也可见十分高兴。 只是她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 这才几天没见,她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 陆杳一眼便看出她脸色不对,只不过她舍不下依偎着她的孩子,所以一直强撑着。 皇帝显得有两分情绪激动,瞪着陆杳喉咙里还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她现在是冠以相爷未婚妻之名。 皇帝痛恨苏槐,难免转移些恨意到她身上。 静妃回头也看见陆杳,向陆杳点头致意,而后继续给皇帝喂汤药。 陆杳便在旁等着,阿汝有些歉疚,可想而知陆杳是为她进宫来的,可眼下这个样子,她实在不忍心走开。 阿汝在这里待了大半日,亲眼看着皇帝缠绵病榻、苟延残喘。 以往在她的印象中,皇帝虽已过中年,但也保养得宜,且精力旺盛。 只没想到,这短短一两年里,他就病成了这副样子。 这半日里,阿汝想了许多。 不免想到从前,皇帝总是隔三差五来纠缠她,她不是没有过动容,可那点动容早就随着她从高楼坠下时跟着摔得个支离破碎了。 而今再见,他好与不好,她都已经心如平镜,不掀波澜。 这天家都是薄情人,旧人一去又添新人。你需得同他一样薄情,方能心平气和地自处。 阿汝之所以和小皇子一同到这里来侍疾,也是想最后再看看。 说来大抵也是因缘造化,估计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吧。 陆杳进来没一会儿,原本睡着的小皇子,突然在阿汝怀里抽抽了两下。 起初阿汝还以为他只是睡熟了轻微抽搐,可紧接着他皱起小脸,张口就哇地一下吐了。 这一吐,顿时把阿汝吓坏了。 小乐子也吓坏了,连忙冲殿外叫道:“快,快请太医来!” 阿汝搂着小皇子,眼圈一红,焦急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她下意识就望向陆杳,“姑娘,求姑娘帮我救救他!” 陆杳上前,摸了一下小皇子的脉象,道:“这几日他有些饮食不律?” 阿汝应道:“是,是,想是之前吃多了,叫了几回太医来看都说调理就能好。可这几日他一直没太有精神,食欲也不怎么样。姑娘,他要紧么?” 第1114章 灵丹妙药 陆杳道:“应该是吃错了东西,伤了脾胃。别急,等太医来。” 眼下她又没有适合这小儿的用药,而且这种情况太医应是能够处理的,她便不多插手。 太医就在隔壁,听到小乐子叫喊,连忙就匆匆赶到这寝殿上来。 他们还以为是皇帝不行了呢,结果进来一看,皇帝还行,却是小皇子有恙。 眼下这里也施展不开,太医就让赶紧把小皇子抱去偏殿救治。 阿汝心急如焚,可奈何她这几日身子虚弱,试了几次都没法抱着小皇子起身。 小乐子也着急,就立马上前道:“奴才来吧。” 于是他抱起小皇子就匆匆忙忙打殿外去了,太医紧跟其后。阿汝放心不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后脚就跌跌撞撞地跟着去了。 殿外值守的些个太监也慌慌张张进偏殿里侍候着。 不管是太医还是太监,在他们看来,现在这小皇子的性命安危可比皇帝的性命重得多了。 这些个可都是人精,大致能猜到,相爷是选中这小皇子的。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坏了相爷的事,相爷能把他们的皮扒了。 所以说,这一个个的如何能不紧张。 一时间,这皇帝寝殿里当即就冷清空荡了下来,只剩下陆杳、静妃和皇帝。 陆杳这才侧身看向静妃,道:“小皇子抱恙,静妃不着急吗?” 静妃给皇帝喂完了最后一口汤药,把药碗放下,方才比划道:“姑娘也说了别急,有那么多太医在,我孩子不会有事的。 “大家都顾着孩子去了,可是孩子的父皇还在这里,眼下我若是也跟着去了,那谁来照看皇上呢?” 陆杳眼神沉静又清醒,道:“孩子的情况确实不紧急,只是旁人不急尚能理解,静妃身为孩子的母亲,也不急,倒是让人意外。” 静妃比划道:“孩子以后还能慢慢弥补,可皇上这里……便是来一次就少一次,待一会儿就少一会儿。” 约摸是这殿上不通风的缘故,空气十分沉闷,陆杳在这里待一会儿便觉闷热,背上隐隐起了汗意。 她道:“孩子若只是积食,太医调治后应该能有所好转,可持续数日都是这样的情况,那应是数日以来都一直在吃不该吃的东西。你不着急,是因为量控制得好,虽有损伤,但不会损伤过度。” 静妃神色异常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阴森,比划道:“姑娘精通医理么?” 陆杳不再耽搁,转身便往外走。 可这时,身后的静妃突然怪叫一声。 陆杳回头一看,就看见先前还有进气没出气的皇帝竟然自己坐直了身体,就像是濒死之人突然得到了灵丹妙药一般,在短时间里恢复如初。 他自己手撑着床沿下床,静妃要来搀扶他,被他一把给推倒在地。 他直直地瞪着陆杳,双眼眼瞳里开始布着红血丝。 皇帝喘气如牛,满头汗如雨下,他似乎极力地忍耐着某种冲动,下一刻直接就冲陆杳扑过来。 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过来了,精力充沛,浑身都是力气。 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他动作甚至比以往更加利索。 这一刻,他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也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自己部位的强烈反应。 他需要女人。 要是没有女人,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他脸上青筋直跳,整张脸憋涨得发红,又与原本的青黑病气混杂,颇为狰狞丑陋。 他脑子也很清醒,所以直接就是奔着陆杳来。 她是苏槐那贼子的未婚妻,苏槐窃他的国,那他便要他的未婚妻! 他倒要尝尝,那贼子千不舍万不舍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等他尝过了,再看看苏贼脸上的表情,那一定非常精彩。 到时候即便是苏贼要杀他,只要看苏贼不痛快,那他就是死也死得痛快!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能迷得苏贼和那云金的王爷团团转! 第1115章 会是这样的局面 皇帝双眼充血,不可否认,他越看陆杳也越觉得美,还没沾她的身他甚至都闻到了她身上那让人兴奋的气味。 然,也就一丈开外的距离,就在他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勘勘沾到她身之前,陆杳侧身一避,皇帝扑了个趔趞,还没来得及回身,陆杳抬脚往他背上一踹。 直接把人踹出去砸在屏风上,将屏风撞倒在地,屏风的框架摔断成好几截。 也正是这一提气,那股子力不从心之感陡然从陆杳丹田里升起,虽然时隔已久,但这种感觉涌上来时,她依然格外的熟悉。 她回眸,眼神就落在了静妃身上,她那双桃花眼也变得不同寻常,瞳仁漆黑,但染上一层绯意,变得异常妖艳。 而那眼神,静妃接触到的那一瞬,宛如被猛虎野狼给紧紧盯住了一般,浑身动弹不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涌遍四肢百骸。 陆杳眼神在她身上一转,又扫视一番这寝殿。 只见那香案上的香炉里,正青烟袅袅。 她走过去揭开香炉盖子一看,果真是独活。 她嗅觉一直没恢复,今日进这殿中不察,竟燃着这等香。 加上殿上药气错杂,旁人又如何能分辨得出来。 陆杳操起一边的茶壶,就浇在了香炉里,水流进炉中,发出滋滋烟雾,很快便熄透了去。 她心平气和地问静妃:“你给他喝的那碗药,是什么?能让一个只剩一口气的人还这么能挣扎。” 静妃只是摇头。 话音儿一落,皇帝已然从屏风那边爬起来,拼着一股劲儿又冲着陆杳踉跄扑来。 陆杳扬手就将手里的水壶掷出去,水壶砰地一下,击在窗棂上,水壶击个粉碎,窗户也往外大大敞开。 陆杳另一手操起手边香炉,转头就砸在皇帝的头颅上,顿时砸得他头破血流。 陆杳又低低问静妃:“独活这事,是谁告诉你的?长公主吗?” 皇帝往后晃了晃,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静妃也着实吓住了,一个劲地摇头。 她大抵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长公主不是说,此女子最怕独活的气味,一闻到这气味便失去一切抵抗能力,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这就像是她心中的一道魔魇,挥之不去。 她嫉妒这女子,嫉妒她能名正言顺地留在相爷身边,吸引相爷的所有注意力。 像相爷那般人物,不应为女子所耽误。 来日他一心为权,而她则一心坐稳后宫,他们理应才是最好的搭档。 皇帝经这一摔一砸的,那股子爆发出来的劲头,很快就有些散泄了去,但他仍是死死盯着陆杳不肯罢休,又朝她伸出那血淋淋的手来。 陆杳手扶着香案,一边摘下发间黑簪,眼里有种瘆人的杀机,道:“只是长公主没有告诉你吗,我虽对独活难以耐受,但并不妨碍我处理两个东西。” 然而,她手上的黑簪都还没能用得上,殿门轰然而开,一道风灌进来,转瞬而至。 一只手按住了陆杳握着黑簪的手,继而那人影自她身侧一掠而过,那速度快极,带起来的风拂乱了她的耳发。 皇帝再没机会往前以后,便被一只手捏住了脖子。 那手修长分明,手背上骨节青筋脉络突起,有力至极,捏着皇帝扬手往前一推,皇帝就如同一只木偶一般,整个身体打斜,被他轻巧地提在手上摆弄。 陆杳只能看得见苏槐的背影,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那时,她仿若闻到他身上还携着一抹黄昏与晚霞的味道,以及衣角染上的这京都城里的几分风尘。 他身量高高的,捏着皇帝一步一步往前走,皇帝便凸着眼珠子拼命蹬着脚做最后的挣扎。 他没让他死得太快,嘴角鲜血不住涌出,却还吊着那一口气。 直至最后,皇帝被苏槐提至墙边,整个双脚离地。 皇帝抽着腿,血顺着下巴滴淌,全淌在苏槐的手背上,真真是妖冶红艳。 “你……你敢……” 那声音从牙缝里一丝丝挤出,艰难极了,像沙子磨过似的,粗粝又糙哑。 第1116章 不用她担心 苏槐没说话,只是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提着一只老鸡,一点点捏断脖子骨,眼看着他在自己手上慢慢地死去。 那手劲儿,到最后大得能听见脖子骨被捏碎的声音,以及那股血色上冲,把皇帝的双眼也染成了血色。 皇帝也终于停止了挣扎,彻底落了气,身体顿时就瘫软了下来。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脸上还定格着恨意与不甘,可怖极了。 苏槐手一松,皇帝就瘫在了角落里。 他侧身回眸,殿上除了陆杳和静妃,还有听到动静跟着冲进来的小乐子。 只是除了陆杳,小乐子和静妃都吓得面无人色。 苏槐随手牵过边上的帷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血迹,温声道:“去把窗户都打开。” 小乐子先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将窗一扇一扇全打开。 顿时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将殿上错综复杂的气味都冲淡了一些。 苏槐往回走来,那瑞兽香炉就歪倒在他脚边,香炉盖子摔得远远的,里面被浇湿的香灰洒了一地,香炉里只剩下两块还没来得及燃完的香料。 他弯身把香炉捡了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抬眸看向静妃。 那一刻,静妃就觉得,他的眼神是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她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手里胡乱地比划。 只是她慌得不知道在表达什么,也没人在意她想表达什么。 小乐子开完了窗,苏槐又吩咐:“扶她到窗边去坐。” 小乐子当然知道,相爷口里的“她”是指陆杳,于是连忙过来搀扶陆杳。 他心里也惭愧得很,先前一心顾着小皇子,竟然忽略了这殿上的情况。 谁能想得到,皇帝也就一口气了居然还能从床上爬起来意图不轨,而且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敢对相爷的未婚妻下手。 陆杳拂开小乐子,自行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去,往坐塌坐下。 她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一边缓缓一边看向苏槐。 苏槐道:“去把秋葵带过来。” 他说话时声音始终格外温和,可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小乐子无一不应,立马转头就去。 静妃不明白叫秋葵来干什么,但相爷不是应该在京郊大营里吗,今天晚上还有夜练,他应该一时半会回不来才是。 可他还是说回来就回来了。 静妃瑟缩在角落里,她想解释可是她说不了话,她想比划又没人愿意看她。 她甚至试图匍匐着朝他靠近,哪怕是碰一碰他的衣角也好。 只是苏槐低着眼帘看着她的时候,她便一点勇气都没有,甚至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很快,小乐子就单独把阿汝带过来了。 今日殿上这事,绝对是惊天动地,要是相爷不发话,小乐子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敢往外宣扬半分。 所以他一举一动全然按照苏槐的吩咐来办,外面的太监一个都不敢放进来。 阿汝先前一心放在小皇子那里,一时没顾上这皇帝主殿的情况。 她想的与小乐子想的一样,如今谁敢对相爷的未婚妻不敬。 而且她是亲眼见过陆杳对付别人的,想来任谁都欺负不到陆杳的头上。 然而她进来一看,只见殿上一片狼藉,到处都翻的翻倒的倒。 她一眼就看见皇帝瘫在那墙边,满头满脸鲜血淋漓的,瞪着一双血眼珠子,着实被吓了一番。 接着她便一通心惊肉跳,看那样子,皇帝这回是死得透透的了。 她又看见静妃瘫坐在地上,而陆杳坐在那窗边杵着额头。 阿汝心下提了提,唤道:“姑娘,你还好吗?” 陆杳摆摆手。 今日这独活香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吸得多。以往至少一闻就知道是那东西,身体和意识本能地就会抵抗。 可今日她闻不到,身体也没有任何防备和抵御,等察觉的时候,已然摄入不少了。 她这会儿勉力撑着,看戏都看得费力。 只不过接下来有苏槐在,也不用她担心。 只是这狗男人难免有点疯。 疯就疯吧,反正他要是规规矩矩,反而让人不习惯。 陆杳坐着等就是了,其余的什么都不想理会。 等他完事儿了,再一同出宫回家去便是。 第1117章 他是深渊里的魔鬼 苏槐回头看向阿汝时,阿汝只觉心惊肉跳。 虽然早已预料到进宫以后定然会发生些什么,但阿汝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相爷拿着块湿巾子擦着手背上的血迹,阿汝心知,这一幕让她见到了,那从此以后便是紧紧绑在一条绳上的了,她和孩子只要想活命,就需得与相爷共同进退。 苏槐放下湿巾子,在朝静妃迈开脚走来时,顺手端了一盏琉璃灯来。 静妃原本丢了魂儿一样,但见着苏槐朝她走来,她眼神闪了闪,又找回了些精气神,连忙也朝他挪了挪身子。 苏槐在她面前蹲下身来,静妃一脸痴痴地望着他,如同当初他刚把自己从浣洗司里提出来的时候,在她眼里,他便像是高高在上的神。 他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她心甘情愿地配合他、听从他的安排。 这样的男人,有着无穷的魅力,会让女人忍不住地想去服从。 静妃动了动口,说不出话,胆怯却又着魔似的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只是还没碰上,苏槐就先伸手拿住她的脖子,又像提小鸡一般将她提至跟前来。 静妃对上他的眼神时,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的手上依稀还残留着血的味道。 那琉璃灯里装的是灯油,苏槐将琉璃灯一斜,那灯油就流了出来,直接浇些许在了静妃的脸上。 静妃猝不及防,屏住呼吸本能地反抗。被苏槐只手就掼倒在地上。 静妃慌张极了,却无力挣脱,苏槐将燃着的灯芯往她脸上浇了灯油的地方一点。 顿时她一边脸颊上火就烧了起来。 那团火不大,却也烧得起劲,皮肉被烧坏,散发出一股焦味。 静妃全然没料到会是这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被火烧化,伴随着极致的痛苦,她浑身扭曲,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惨叫声。 只不过才叫了个头,小乐子虽然也胆战心惊的,但他反应快,第一时间上前塞了个布团进静妃的嘴里,把她的声音狠狠堵了回去。 谁叫她敢对相爷的未婚妻下手,动了相爷的心头肉,相爷心狠手辣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他生起气来,连阎王爷都自愧不如。 小乐子也知道,即便他不堵静妃的嘴,相爷也全然不带顾虑的,就算静妃在这殿里叫破了喉咙,外头也没人敢进来一看究竟。 但小乐子非常看得清形势,在相爷面前,忠心必须要表达到位。 所以他还帮忙按住静妃的手脚,用裙带把静妃手脚都紧紧绑了起来。 苏槐便像是在完成一件作品,烧了左边脸颊,又不疾不徐地往右边脸颊滴灯油,然后再往额头、下巴滴。 那火苗下,脸上皮肉一块块的血肉模糊,又烧得粗糙不平,可怖极了。 静妃浑身抽搐扭动,喉咙里发出绝望又无助的呜呜声,听起来十分惨烈。 可苏槐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越叫得惨,他兴致越好。 他可以拉慢整个过程,让她感受得淋漓尽致。 并且他的分寸掌握得极好,只在她脸上造,将她整张脸都烧烂了。 静妃只能靠眼神向苏槐求饶,她错了,她再也不敢了。 是她鬼迷了心窍,是她心存妄想。 她突然发现,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他只是披了一层神的假象,撕开那层假象,他是深渊里的魔鬼。 谁惹到了他,谁就不得好死。 苏槐捏着她脖子,不会把她给捏死,但又让她毫无抗争之力,到最后,静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静妃整张脸毁得只剩下一双眼珠子是好的,苏槐就将琉璃灯盏里的最后一点灯油浇在了塞着她嘴的布团上,布团在她嘴里燃成了一个火球。 苏槐松开她脖子,站起身,她被捆了双手双脚,身体因着痛苦扭动不休,瞪着苏槐,满是乞求之意,不求他能放过自己,只求他给个痛快的。 那火烧进嘴里,阻断了她的呼吸。 苏槐垂眸看着她,依然是那温和的神色,道:“把她衣裳换过来。” 第1118章 为他人做嫁衣 站在边上浑身僵硬的阿汝醒了醒神,即便相爷没看她,她也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上前,对上静妃那双眼睛,虽然触目惊心,可都到了这关头了,没什么再好怕的了。 静妃敢动手脚,这都是她该受的。 阿汝伸手往自己的脸颊边捋了捋,将戴着的那副面具缓缓揭下来,露出了本来模样。 不光静妃死死瞪大了双眼,就连小乐子见了都震惊不已。 小乐子不可置信道:“六姑娘?你竟然还活着!” 静妃死瞪着这张自己与之很是相似的脸片刻以后,那绷紧的眼皮子又慢慢地耷了回来,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就是六姑娘? 静妃一开始就知道,她之所以被选中送进宫里,便是因为她容似六姑娘。 她是六姑娘的替代品,她曾训练了很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像六姑娘。 只是她却从来不曾见过六姑娘是何模样,而今却是见到了。 这六姑娘,竟然伪装成侍女的模样,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 难怪相爷要答应自己的请求,准个侍女进宫来照看小皇子。 难怪这侍女与小皇子更为亲近些。 那孩子也是相爷抱来给自己养的孩子,孩子的亲生母亲,也应该是眼前的这位六姑娘吧。 六姑娘得过一阵恩宠,所以孩子不是外面随便哪个人生的孩子,而依然是皇家血脉。 难怪相爷要毁她的脸,只有毁了她的脸,六姑娘这真正的母亲才能回归正位。 她原以为,等皇帝一驾崩,小皇子一继位,她就会是大焲的太后,稳坐后宫。 而今她突然醒悟,相爷一开始就不是这么打算的。 或许相爷一开始就打算,等到了今天,便会让她彻底消失,让孩子真正的母亲回来。 而她辛苦努力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辛苦努力了这么久,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 静妃眼角不住涌出眼泪,动了动眼珠子,看着苏槐。 阿汝和小乐子很快将衣裳换了过来,而静妃也再无动静。 等收拾停当以后,阿汝和小乐子才发现静妃死了,她死得安安静静,半睁着眼一直望向苏槐的方向。 殿上安静了片刻,小乐子等着苏槐示下,苏槐徐徐道:“圣上驾崩,敲丧钟吧。” 小乐子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就快步往外走,踏出殿门,高声呼道:“皇上驾崩——” 苏槐转身向陆杳走来,陆杳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换了新鲜空气,那独活的劲头在她体内慢慢沉了两分,但仍是可见她脸上、脖颈衣襟处都是汗迹。 她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走到陆杳身边,直勾勾地看了看她,她眼角的绯意还没完全散去,那桃花眼里也还有些泛红,像秋水映着晚霞,别有一番滋味。 她鬓角的发丝贴在耳边,苏槐抬手给她理了理,别到耳后去。 那一刻,她瞧见他的动作,竟是温柔极了。 陆杳开口,声音异常沙哑,道:“还有事忙吗?” 毕竟这人才死,尸体都还没凉透,他要是留下来主持大局也完全应该。 苏槐没说话,只是弯下身来,一手揽过她腰背,一手抄过她腿弯,将她抱起来,往殿外走去。 殿外守着的都是苏槐的人,在小乐子呼完以后,便进来利索地收拾寝殿,给皇帝更衣洗漱、打理遗容。 虽然皇帝身上头上都是血,但太监们已经形成习惯,不多言不多问,只埋头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 大家都一致心知,只有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苏槐则抱着人步步走下殿前台阶,走在夜色与灯火交织的光影里。 皇帝驾崩的唱声每经一道宫门,就有下一人继续传。 苏槐和陆杳走过一道道宫门,便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宣唱声。 远远近近,听起来像一台正在谢幕的戏。 直到这消息传遍皇宫,传出宫外,百官和百姓们皆知。 丧钟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十分浑厚,就像一块重石头,在人们心中悬了多日,在今晚终于落了地。 第1119章 把他惹急了气狠了 宫里禁卫军全都活络奔走起来,统领带着一支队伍及时到得苏槐面前,听从指令。 彼时苏槐就一边抱着陆杳,一边吩咐今晚宫里的事。 在一众禁卫军面前,他毫无压力,就仿佛只是家常便饭一样随意。 陆杳本来没心思计较这些,可他实在是太过嚣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的脸面往哪搁。 陆杳只好道:“放我下来吧。” 狗男人置若罔闻。 陆杳又道:“公务要紧,相爷先放我下来歇歇。” 苏槐道:“我出力的都没说要歇歇,你却要歇歇?是躺我怀里躺累了吗?” 陆杳道:“这么多人看着,相爷请自重。” 苏槐便看向士兵队伍,问:“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禁卫军们立即应道:“属下等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声音整齐划一,又十分响亮,尤其是周遭安静,就显得格外醒耳,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陆杳沉默。 就当她自己死了吧。 不然就算她人没死,也快要被这狗东西的骚操作给尴尬死。 苏槐抱着她又继续部署安排,包括今晚皇帝殿前的守卫、文武百官连夜进宫时的事宜。 安排完以后,禁卫军这才散开,各行其是去了。 苏槐又继续往前走。 陆杳歪头靠着他胸膛,一路听着他心跳。 后来,苏槐终于开口道:“你竟背着我偷偷进宫。” 陆杳道:“我让剑霜驾车,光明正大地出家门,怎么是背着你偷偷?我要是背着你偷偷,你能这么快赶回来吗?” 苏槐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中了独活,你不是浑身发热瘫软无力吗,哪来的力气跟我狡辩?” 陆杳说话是有气无力,但也接话道:“方才你不是让我坐在窗边歇了一会儿吗?” 他来了自然更好,今晚他若是赶不来,她也能把那两人料理完,只需等他来善后即可。 但她回想起他在殿中的光景,与平时不同,打从他进殿开始,除了吩咐事情下达命令以外,就再无一字半句多余的话。 今晚估摸着是把他惹急了气狠了。 陆杳伸手搂着他的肩颈,手在他襟上轻轻抚了抚,似在给他顺毛,又道:“这次是因为没闻到是独活。疏忽过一次,那下次就不会再发生了。” 苏槐有些被她安抚到了,道:“你身体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怎么还是受不得那东西?” 陆杳道:“我对独活过敏不是因为走火入魔,是因为以往跟着二师父的时候药尝得太多了,体质才发生了变化。” 苏槐道:“既然反应与中了春丨药差不多,我可以给你解,就去前面那树林里如何?” 陆杳:“……” 她突然觉得这狗男人还是继续安安静静自己生闷气的好,省得张口闭口都是些混账话。 陆杳道:“我还可以打一架,你要试试吗?” 苏槐道:“我要试试,你想在哪里打?前面的树林里行不行?” 她要是不说个地方,狗东西肯定抱着她就往树林里钻。 陆杳吸了一口气,道:“回家打。” 苏槐嘴上是混账,但经过前面那小树林时也没有真的进去,而是加快脚步一路往宫外去。 此时宫里各处都奔走起来,后宫里灯火更是团团如昼,都往皇帝的宫殿这边汇聚而来。 小乐子带着太监们很快把皇帝的寝殿里收拾整齐,断掉的屏风拾拣下去,洒落的香灰打扫干净,一切都恢复成原样。 而那具着了一身宫女服饰被烧毁了面目的尸体,也让小乐子第一时间叫人抬了下去。 阿汝整好仪容,接着后宫里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都相继进殿来。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殿上一时间哀哭声一阵阵的。 内务府也忙碌着搭建灵堂、准备棺椁装殓。 第1120章 好闻吗? 阿汝没在殿上待多久,便起身去了偏殿。 她的孩子还在偏殿里,由太医照看着。 此时孩子已经醒来,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到处找阿汝之前装扮的秋葵,结果看见阿汝进来,他有些排斥。 阿汝坐在他床边,伸手捧着他的小脑袋,不知不觉眼眶里就噙满了泪水。 孩子本来是抗拒的,可之前大约从没在静妃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一时间他就呆住了。 阿汝将他搂进怀里抱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有些迷糊,觉得这个怀抱依然是他喜欢的怀抱,可奇怪的是这个人却不是他喜欢的人。 阿汝抱着孩子,低埋着头在他小小的肩窝里,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哼着歌谣。 渐渐小皇子安顺下来,最后被她哄睡着了。 她知道孩子眼下还不能适应,不过没关系,她再也不用离开他了,往后日子还很长,她可以慢慢地陪他成长。 这丧钟声在皇城里整整回荡了半夜。 陆杳一被苏槐带回房里,关起门来,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喘口气,直接就往床上滚。 她身上那衣裳被他一件件剥了丢下床来。 她本就浑身发热,没几下折腾,热汗便从毛孔里蒸腾出来。 屋门外丧钟荡荡,帐子里却是天雷滚滚。 一场大汗后,体内残留的独活的药效便随之被排了出来。 陆杳感觉神思清明了,体内那股子闷燥乏软感也消了去,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 但狗男人还在折腾不休。 陆杳道:“好了,我药效已经过了。” 苏槐道:“可我才刚入佳境。” 陆杳:“……” 陆杳想,这事儿要是换个人,还真干不出来。 别人家要是有谁中个什么毒对什么过敏了,只怕是又要请大夫又要嘘寒问暖的,也就苏槐这畜生,将她这症状与中春丨药相提并论,并逮着一切空子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陆杳道:“宫里一堆的事等着你去收拾,你就不怕文武百官趁你不在,连夜进宫搞出什么事情来?” 苏槐道:“他们先有胆子出家门再说。你跟我在床上,脑子里不想着我,却是想着别的人?” 陆杳架不住他狂浪,但还收拾不了他了么。 她双腿缠住他,趁着狗男人忘乎所以之际,冷不防提气一翻身,速度又快,动作又果决,直接就把狗男人按了下面。 他发丝铺在枕上,那张脸真真是霍乱人心。 他试图又翻身压回来,却被陆杳钳住肩膀,扭身紧紧抵上去。 “苏槐。” 她缓缓俯下头去,在他颈边闻了闻,又凑到他下巴闻了闻,与他呼吸混在一起。 苏槐低低问她:“好闻吗?” 陆杳勾了勾嘴角,应道:“好闻。” 她能闻到了,床帐里都是他的气息,他的头发丝、他的呼吸、他的皮肤都有着久违而又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味道。 温存片刻,陆杳忽然开始一边压榨他一边看着他的脸,苏槐怎能抵得住,那眉间眼角都是让他舒服得发疯的快意。 没多久,陆杳就将他精气榨出来了,她长叹一口气,只觉丹田积攒的内力浑然又温暖。 陆杳声色还有两分沙哑,别样的妩媚慵懒,道:“好了,现在可以去干正事了吗?” 大抵狗男人是不满她这么速战速决,又把着她的腰往下套几下。 陆杳不准他再野,两人意见不和,扭着扭着就在床上打了起来。 最后苏槐被陆杳一脚踹下了床。 苏槐弯身随手捡起床边的衣裳来穿,道:“看样子确实药效过了。” 再纠缠下去,那就不是快不快活的事,而是挨不挨打的事了。 苏槐去冲澡更衣,让嬷嬷往浴桶里备水给陆杳一会儿用,又叫后厨准备吃的,而后他才动身出门去。 第1121章 比较少见 这晚的京城里,百姓们不得安睡,朝野官员们更是心有戚戚。 事实证明,狗相当真是把群臣百官们的心理摸得个透透的。 他们确实没那胆子敢贸贸然出家门往宫里冲。 照理说,皇帝驾崩了,群臣百官在听到钟声以后理应第一时间赶赴宫中。 要是去吧,可上回宫宴他们又实在是被奸相整怕了。谁知道宫里现在是什么个样子。 要是不去吧,又不合乎礼制。 但回头一想,横竖现在皇宫内外都已经被奸相给一手把持了,还管什么礼制不礼制的。 就算群臣摆烂,也影响不到丝毫。 于是乎,朝臣们都待在家中观望,看看有没有哪个同僚率先带个头进宫的,一旦有人带头了,其他人才会陆陆续续地跟上。 结果从丧钟响起一直到半夜,都没哪个敢先出家门进宫的。 直到后半夜,才有朝臣慢吞吞地摸出家门,往宫中去。 等文武百官都齐聚殿外时,皇帝的灵堂都已经搭设好了,后妃们也轮番哭了好几场了,天也快亮了。 苏槐后半夜都没回家来,陆杳自行沐浴更衣,进了食,而后上床去一觉到天亮。 宫里早前就筹备着皇帝大丧,而今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小皇子身体不好,静妃就带着他回宫里去休息。 而今阿汝就是静妃,亏得她提前进宫在静妃身边熟悉了些时日,对静妃的举止习惯都有所了解,并且还学会了手语。 回寝宫以后,阿汝又善梳妆,在妆容的修饰下,与原来的静妃已有九成相似。 只是她如今身子虚弱,显出几分憔悴来,宫人以及其他后妃们见了也只认为她是侍疾辛苦导致的。 后来陆杳进宫来,仔细给阿汝一诊脉象,她这弱症并非操劳导致,而是药物引起的。 她是中了慢性毒。 陆杳问她:“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汝想了想,道:“是从我背上被滚茶烫伤以后开始的。刚开始没注意,以为只是受伤耗了身子。” 陆杳道:“可有用外敷涂抹的药?” 阿汝道:“有。” 她便让宫人去把之前自己涂抹的用药拿来给陆杳一观。 陆杳打开闻了闻,大多药材她都了然于心,但有两味比较少见,她动了动眉头,道:“这不是宫里的药,药引子竟是苗疆的药。” 阿汝愣了愣,道:“苗疆?” 那对于旁人来说,是个比较陌生的地方。 可陆杳以往却是跟随着她二师父对苗疆的药有所了解。 只是那静妃为何会有苗疆的药? 如若她通苗疆药理,那她给皇帝喂的那碗药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阿汝说起,皇帝驾崩以后,后妃皇子公主们哭丧之际尚没什么变化,可等后半夜装殓入棺椁的时候,皇帝的脸面、身体竟然有腐烂的趋势,一些身体部位都已经开始破皮腐化了。 太医也解释不了这种情况。 陆杳知道,苗疆的药本就有些邪门,那药能让濒死之人回光返照,可必然有极大的副作用,等回光返照以后再迅速地枯萎腐朽,应该就是那药的反弹。 但静妃一直久居深宫,不曾出过宫门,怎有机会接触到苗疆的药? 陆杳思忖着道:“找找看,这宫里应该还有那些药。” 她这一说,阿汝就想了起来,道:“对了,此前她的庭院里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以往我都不曾见过,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陆杳对这些东西向来感兴趣,道:“那去看看。” 阿汝便带着她穿往庭院,一入园中,便有异香飘来。 陆杳一看,见那花坛里的花草十分鲜妍,确实少见。 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流连花丛,将每一个品种的花丨都拔出一株来,从花到叶再到根茎,无一不钻研透彻。 皇帝吃的那碗药,陆杳当时没闻到药气,是没法知道它的配方了,但阿汝涂抹烫伤的药膏她眼下却能闻到。 那两味苗药一经对照,陆杳就基本确定是出自于这些花草的根茎。 后来陆杳又在这满庭的奇花异草种找到了与之相克的根茎,用来配制成汤药,给阿汝服下。 第1122章 安排得妥妥的 几日后,阿汝的气色好转了,身子也渐渐恢复。 而小皇子的肠胃,只要没再喂食不利之物,仔细调理过后胃口好了,精神也不错。 至于庭院里的这些奇花异草,要是用得不慎,容易害人,可要是全部铲除,对陆杳来说又实在太可惜了。 苏槐就叫了太监来,把庭院里的这些花草全部连根挖出,又在相府里清出一片园子来,全部移栽到相府园子里去。 那几日陆杳忙着打理这些花花草草,而宫里边都在传,相爷真真是对他的未婚妻宠爱极了。 他那未婚妻喜爱静妃宫里的花草,相爷就把那些花草全部移回了府;虽说相爷手段可怕,但能得这般男子把自己挂在心尖尖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是此生不枉了。 这些苗疆花药移回来以后,陆杳上午下午都在园子里。 宫里边来了个小太监,就站在花地边上,看着陆杳打理这些花草,禀道:“宫里对静妃的身世记载,载明了她的祖籍,父辈乃是地方官。经核查,她的母亲娘家祖父,也就是她的曾外祖父,是苗疆人。” 能养出这些花草,果真多少都是与苗疆有点关系的。 想必是当初来京的时候,就已带着花种来的。 陆杳道:“我知道了。” 至于阿汝,她现在替了静妃的身份,方方面面都得符合静妃的日常行为,人前只能打手语不能开口说话。 但这也不是问题,后来请位世外名医进宫给她诊治,走个过场,她便能慢慢恢复声音。 皇帝的棺椁没停多久,苏槐便就近指了日期发往皇陵。 按照礼制,皇帝入葬陵寝,宫中后妃该殉葬的都得殉葬。 只不过丧事由相爷来做主,别说那些后妃了,就连个宫女太监都无一殉葬的。 后妃该发散的都发散出宫了,膝下有皇子公主的则赐为太妃,携公主皇子于宫外安宅。 短短几日时间内,宫里的这些事就被安置得妥妥当当。 宫里宫外对此都感到十分震惊。 奸相不向来是心狠手辣、做事做绝的吗,怎么这次却像中了邪似的变得如此心慈手软? 居然一个给皇帝陪葬的都没有,还特别慷慨地把妃嫔们全都放出了宫! “相爷是不是打算改邪归正,积德行善了?” 市井里,百姓们扎堆坐在一起讨论,有人问出这个问题时,其他人都沉默了。 继而有人接话道:“改邪归正?积德行善?你倒不如说猪会上树、狗会骂人更靠谱些!”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相爷多半只是一时高兴,说明那些后妃们运气够好。 要不然你趁他不高兴时试试,肯定一个不留全送去陪葬。 皇帝的丧事一毕,接着又是新帝登基。 苏槐还像模像样地弄来了一封传位诏书,诏书上是死去皇帝的笔记,盖的也是国玺章印。 诏书上将皇位传于皇帝的幺子,才年仅一岁的小皇子。 奸贼就是奸贼,这皇位他明明可以随心所欲想给谁就给谁的,但好歹却还搞了个继位诏书。 文武百官们对此表示:呸! 那诏书上要是有一个字的真,他们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但面子上不能表现得太过不满,因而当阿汝牵着小皇子进殿来一步一步走向殿首时,百官们全都齐刷刷参拜新皇。 小皇子胆怯,被阿汝紧握着小手,给他力量陪他一起走向那张金灿灿的龙椅。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曾轻贱她的奸臣们竟会匍匐在她的脚下。 只是阿汝内心却十分平静,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可言了,哪怕前路漫漫,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披荆斩棘地带着孩子走下去。 她曾是烟柳之地的花魁,而今她是大焲唯一的太后。 朝堂上,阿汝口口声声称苏相是辅国大臣,孩子尚年幼,一切还得由相爷多多教导。 因而国务自然而然地落在苏槐手上,并且朝廷各部也由苏槐定夺。 群臣们私下里说叨,奸相除了没关在宫里除了没亲自称帝,实际上他手握实权、把持朝政,与皇帝有何区别! 新皇,新皇都还在吃奶,打理个球的朝政! 等将来新皇断奶长大了,懂事了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再想要夺回朝政,恐怕就是遥遥无期的事了。 动脑子想想就知道,小白兔怎么可能干得过大灰狼!大灰狼一口下去,小白兔头都没有了好吧! 第1123章 有些不太平 大家私下里谈论归谈论,但不可否认,新皇登基以后,大焲的内乱算是彻底告一段落,开始步入一个新的时期。 有奸相当政,朝野内外、各地方城郡,都老实得很。 百姓们也开始生活得安安顺顺。 虽然奸相太可怕,但好像有他在,大焲内外都格外的太平。 别说人了,就连鸡狗鸭猫的见了他都得收敛几分。 尤其是相府里的那两只,黑虎和灰灰,平时再猖狂,只要发现奸相回来了,立马就安分守己得很。 只不过相府里近来有些不太平。 相府里的下人们都十分谨守本分,但就是相爷和陆姑娘之间时有分歧争议。 相爷着急结婚,恨不得下个月就结婚。 但陆姑娘要求年底结婚。 为此两人隔三差五地干起来。 遭殃的已经不仅仅是局限在剑铮剑霜之间了,只要是府里人,运气背的时候都得遭殃。 比如两位在膳厅用早膳的时候,管家正从外面来禀事,还没走进门口,里面突然就飞出个碟子砸他脑门上。 管家脑门上顿时就起了个包,不由伸手捂着头。 剑霜站在膳厅的门一边,见这情形,发现只要事儿没落在自己头上,他心里就格外的舒爽。 总不能就他们这些随从遭罪吧,得让大家都体验体验,在相爷手下讨生活的艰难和不易。 管家捂着头连忙闪身也躲到剑霜这边来。 里面传来苏槐的声音:“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了?” 陆杳道:“八字先生都算过了,最近的日子是年底,那就年底。” 苏槐道:“我等不到年底。” 陆杳睨着他道:“难不成你还活不到年底?” 苏槐道:“这婚我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下个月就可以。” 陆杳道:“那怎么能行,当官的哪个不信这些,当然要按照合算的日子来。” 管家听着里面没动静了,正考虑着要不是进门口去,不过他临时又迟疑了一下,正是这一迟疑,里面又飞出来一只碗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管家心里侥幸,还好自己迟疑了一下下,否则头上就该又添一个包了。 算了,今早相爷和陆姑娘不合,还是莫要往跟前凑了,横竖也不是太要紧的事,于是管家就先行退下,去处理头上大包了。 苏槐满脸写着“我要结婚”,随后陆杳又道:“眼下你朝中不是在开科举武考选拔人才、朝廷也一堆的事吗,你有那空闲来结婚吗?” 苏槐道:“结个婚需要多有空闲?是要结三五个月吗?” 陆杳道:“那总得告知我长辈吧。” 苏槐道:“我已经派人去药谷提亲下聘,顺便接你二师父来京吃席。” 陆杳愣了愣,问:“那我三师父呢?” 苏槐道:“我也派人送信去了蓬莱,通知他。” 陆杳道:“那去往一趟,少说也得两三月,更何况我三师父可没二师父那么好说话。” 虽说跟这狗男人在一起是她的个人意愿,但如有两位师父来观她婚礼,也算有几分圆满。 苏槐道:“你三师父要是不答应,我就搅黄他和你的好姐妹。我不好过他也休想好过。” 陆杳是在药谷里长大的,若是她大师父还在,这下聘提亲理应是向她大师父;只是而今大师父不在,二师父为长,所以便向二师父提。 对她的三师父,狗男人只是通知这件事,由此也可以看出,苏槐有多看不惯她三师父。 反正,这两人相互不喜相互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陆杳有些想象不出来,有朝一日这狗东西要是和她三师父相聚一堂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这药谷和蓬莱离焲京都远,来回几个月的时间是必然的,所以就算苏槐再着急,最后婚期还是定在了年底。 第1124章 相爷你听我说 上午的时候,墨大夫到相府里来蹭吃蹭喝,见到管家,道:“哟呵,这头是怎么了?” 不等管家回答,墨大夫连忙又道:“你别说别说,千万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相爷和陆姑娘吵架的时候被误伤了?” 管家默默看了墨大夫两眼。 墨大夫唏嘘:“老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只要看见这两尊菩萨在一起,少往跟前凑。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管家道:“我现在领会了。” 后来墨大夫就捧着饭碗,坐在屋檐下刨饭,又道:“想想相爷以前,放眼京城内外,谁能有相爷横啊,谁敢跟他叫板的,都被他弄得爹妈不认。 “啧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陆姑娘来了,陆姑娘要弄相爷,相爷也只有捱着的份儿。” 管家不说话了,墨大夫自顾自道:“谁又能想得到,在外不可一世的相爷,回到家里还得受媳妇气。关键吧,相爷他还比谁都着急娶这媳妇!这应该是被陆姑娘虐出瘾来了。” 管家默默地走开了。 墨大夫连忙伸出碗去道:“欸老兄别走啊,我还要再添碗饭。” 结果这一侧身,冷不防就看见苏槐跟个鬼似的站在他身后。 墨大夫一吓,苏槐道:“要添饭是吗?去后厨端锅饭来。” 墨大夫道:“相爷,相爷你听我说。” 随后下人端了一锅饭来,苏槐往厅上一坐,道:“我不听你说,我看你吃。” 墨大夫吃完一碗,剑霜就又给他添上。 墨大夫气道:“你这白眼狼,以往要不是我,你都死多少回了!” 剑霜道:“可墨大夫你不多吃点,我就得再死一回。” 所以相比之下,还是让别人遭殃去吧。 于是这一顿墨大夫差点给撑死,往后好长时间他都不敢来相府蹭饭了。 这厢,京都城的队伍抵达了小镇,住进了镇上的客栈里。 队伍是由剑铮亲自带来的,他对这客栈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并且掌柜的对他也丝毫不陌生,一看见他就仿佛噩梦重现。 掌柜直愣愣地看见剑铮进来以后在大堂里坐,队伍抬着不少的东西陆陆续续进来,没一会儿就把大堂堆满了。 掌柜连忙跑去客栈门口,往外左右瞅了瞅,又回头对剑铮道:“就你一个人吗?你那搭档和你那主子居然没有来?” 剑铮道:“他们没有来。” 掌柜的顺了顺胸口,道:“还好还好。” 否则他这客栈又别想做生意了。 剑铮道:“安排客房,让大家都住下来。” 这么些人连带着这么多东西,一来就把客栈塞得满满的,客栈也别想再招揽其他客人了。 掌柜见这些东西都以红绸包着,不由问剑铮:“这是要办喜事吗?” 剑铮道:“是的。” 掌柜道:“是谁家的喜事哇?” 剑铮道:“药谷里的姑娘和我家主子的喜事。”说着他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掌柜,“劳烦你往药谷送一趟,看看这些聘礼是我们送进去还是让人出来接。” 掌柜接过那封信,又想起以前他好像因为不小心烧过一封信而坏了事,这回可不能马虎大意。 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家主人要娶哪位姑娘?” 剑铮道:“反正不是咋咋呼呼、疯疯癫癫的那位。” 掌柜一听,居然能神领会,恍然道:“哦,原来是要娶那一位啊。” 然后掌柜又开始护短,撇撇嘴道,“什么咋咋呼呼、疯疯癫癫,你家主人也不见得多正常。” 剑铮表示:他又没说他家主子正常。 掌柜一边叫客栈里备好酒饭让这些人吃,一边去联络专人,把信给送进药谷里去。 于是乎,当天下午,小童手里攥着信,跑在药田中间的田埂上,一边跑一边扬手挥舞,远远就叫喊道:“薛大夫,有信送来了!” 薛圣向来是对外来信件不感兴趣的,而且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来也没人给他写过信,加上他眼下正在药屋里忙着,小童怎么叫喊都喊他不出来。 第1125章 婚讯 小童们也十分清楚薛圣的脾气,也就不强求了,于是几小童三五扎堆地一起坐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盯着那封信。 一小童道:“以前来信都是姬大侠拆开看的。” 另一小童道:“可是姬大侠很久都没回来了。” 再也小童道:“那会不会就是姬大侠写来的?” 这么一想,小童们顿时精神振奋起来。 反正薛大夫又不看,那他们就拆开看看。 结果拆开以后,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几只小脑袋凑到一堆去,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十分认真。 看了一会儿以后,有小童忽然问:“你们都看明白上面写什么了吗?” 另一小小童答:“我好像不识字。” 大点的小童道:“我识的字也不多。”然后就指着某些字,“这个字是‘京’,还有这个,是‘女’和‘昏’。” 小童们绞尽脑汁,用尽仅有的小小的智慧,挨个字挨个字地考究,你认识这个我认识那个,东拼西凑,最后小童们连蒙带猜,抓住了重点,回头扬声对屋里的薛圣道:“薛大夫,陆姑娘要在京吉女昏啦!” 过了一会儿,薛圣才开门出来,手上还沾着药泥,他伸手来拿过信纸看了一遍,哆道:“什么吉女昏,是结婚,平时阿绥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看完信后,薛圣难免有两分喜上眉梢。 他徒儿总算是功德圆满,这一趟出去找到了灵犀角武功全然恢复了,还捡了个未婚夫,而今都要成婚了。 薛圣喜过以后,又不禁抬头仰望屋檐外的长空,叹道:“凌霄啊,你徒弟要跟你相好的徒弟成婚了,你要是见了,怕是高兴得紧。” 小童天真地问:“陆姑娘要和谁结婚?” 薛圣道:“当然是姑爷。” 小童道:“还是上次那个姑爷吗?” 薛圣道:“那不然还有哪个姑爷。” 薛圣就叫负责联络药谷的人来问问情况,得知徒儿未婚夫那边聘礼都一并送过来了,就让男方那边的人把聘礼抬到药谷外面指定的某个地方。 然后再由药谷这边的人负责搬回谷里。 药谷这边,行渊自留了人手,可以随叫随到。 小童们也都兴冲冲地去搬东西,挑他们能搬得动的往谷里搬。 小童一边搬一边气喘咻咻地道:“结婚要送这么多的东西吗?” 薛圣道:“那当然,这叫聘礼。” 小童道:“那我以后也要结婚,让对方送这么多东西来。” 薛圣道:“你倒是想得美,这聘礼都是男方送给女方的,你得送这么多东西出去才能娶到媳妇儿。” 小童恹恹的,道:“那我不结婚了。” 这些聘礼把药谷里的几个院子房间里都堆满了。 虽然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薛圣不感兴趣,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未来的徒婿真是出手阔绰。 另外还有不少的奇珍药材,这个薛圣喜欢,翻来覆去地查看,乐得合不拢嘴。 徒婿不仅阔绰,还很懂他。 这些药材不能放着,需得物尽其用,接下来薛圣又有得忙活了。 后来京中传来消息,说婚期定在了年底。 小童就问薛圣:“薛大夫,姑娘和姑爷怎么不回来结婚?” “姑爷住在京城。” “那我们要去京城坐席吗?” “京城那么远,我没打算带你们去。” 于是小童们天天来缠薛圣:“薛大夫,我们能跟你一起去京城吗?我们都没去过京城。” 薛圣道:“京城又不好玩。” 小童道:“可姬大侠说京城又大又好玩还有很多好吃的!” 薛圣不松口,小童们却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等到薛圣要启程离谷这天,小童们就来拽他的手抱他的腿,非得跟他一起去。 最后薛圣实在无法,将些个小童一一拎起来塞进马车里,启程出发。 马车悠悠行驶着,薛圣严肃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跟我出门要是不听话乱跑,我就把你们丢半路上。你们又没个一技之长,一点流落在外面就只能去要饭当叫花子了。” 小童们连连捣头。 第1126章 她的存在 而蓬莱这里,自打行渊辅佐新君即位、他当了摄政王以后,蓬莱的局面稳定下来,也已迈入一个新时期。 姬无瑕对蓬莱的生活已经非常适应,即便行渊打理朝政有时候会忙碌,她也完全能找得到自己的事做。 她接触到了江湖中人,打探了不少江湖消息,那种最隐秘的江湖黑市都去遛了好几圈。 要是再发展下去,兴许她都要在这蓬莱搞她无回门的分舵,又操起老本行了。 小皇帝即位以后,原来的皇后就名正言顺地当了太后。太后念在摄政王至今未成家,便试图在朝中官宦家中挑选适龄的女子,以匹配摄政王。 一时间朝中官宦夫人小姐们无不积极响应。 这一响应,就会千方百计去打探,然后大家就发现,摄政王的府邸竟有一女子自由出入。 姬无瑕的存在也就彻底地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了。 大家都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可她能在王府里来去自如,可见她在摄政王眼里非同一般。 而后京中闺秀们还打听到,摄政王不管多忙都要回去陪府里的那位用晚饭,甚至于还有人亲眼看见摄政王陪那女子一道出来逛街买东西。 摄政王那样冷清的人去逛街买东西,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来是何光景。 夫人小姐们实在好奇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打探来打探去,都只知她是摄政王从大焲带回来的女子,其余的一无所获。 后来宫中举办一次茶宴,太后在众所期盼中亲自邀请了姬无瑕,派人往摄政王府里递帖子。 结果傍晚行渊回来,姬无瑕都还没来得及说这事,行渊便道:“宫中的帖子不必理会,不想去便不勉强。” 姬无瑕知道,现在他是掌管朝纲的大佬,她都可以在整个蓬莱耀武扬威了,谁能勉强她? 何况就算没有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也不是个委屈求全的人啊。 遂姬无瑕道:“行渊师父放心,我不勉强,想去得很。” 行渊看了看她,道:“她们聊些琴棋书画、茶技花艺,你也感兴趣?” 姬无瑕挠挠头,道:“是不感兴趣,但你现在是摄政王,这是避免不了的,我总要与她们接触吧。” 行渊道:“这可以避免。” 姬无瑕道:“那这次避免了,肯定还有下次,下下次。” 她一时嘴快,脱口了又道,“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女人老想着打你的主意,我得让她们放弃打你的主意。” 话音儿一落,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后行渊道:“你打算怎么让她们放弃打我的主意?” 姬无瑕道:“至少得先知己知彼吧。” 行渊道:“明日随我进宫,等我忙完了事再去接你。” 姬无瑕一听就晓得他是答应了。 虽然她不喜欢这么多规矩,但她这人就是天生适应能力强。她想连杳儿那么随性的人都能跟狗贼在一起,她当然也能很好地融入行渊所处的环境。 第二天姬无瑕出门上马车时,行渊已经在车上等她了。 她上来以后,阿绥就驾车驶离了府门前。 但姬无瑕就是觉得,行渊总是在看她,好几次她偷摸着看回去时,都能与他眼神撞上。 姬无瑕就浑不自在,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妥?” 行渊道:“也没有。” 姬无瑕道:“那你为何总是看我?” 行渊道:“以往倒少见你着裙裳。” 姬无瑕就把着裙带在手指间转来转去,道:“以前是几乎不穿的,但今个不是场合特殊嘛,我总不能丢你的面子吧。” 她今日刚穿上这身的时候浑身哪哪都不自在,为此她还在院子里练习了好一阵。 平日里她高高扎着马尾,穿一身江湖儿郎惯穿的行装,方便在外走动,整个就是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 可眼下裙子勾勒着腰身,头发也放下来了,挽了个半髻,簪着简单的步摇簪,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轮廓既不似弱柳扶风的女子那般尖细,又不过于圆润,但骨相是极好的,加上这阵子气色也养回来了,她又整日闲不住常锻炼,因而肌肤十分紧实明晰。 第1127章 无人能勉强你 姬无瑕抬起头来时,外面的晨光从车窗流泻进来打照在她脸上,别样温润。 那双眼睛也似晨星般明亮。 而且姬无瑕本就觉得不自在,行渊这一看过来,她就更加拘束了。 只她的眼睛时不时飘忽地转,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身边的行渊。 等马车过街转角的时候,行渊在那车身的惯力中忽然伸手将姬无瑕揽了过来。 他手臂卷住了她的腰肢,姬无瑕毫无防备,一下子跌进他怀中。 她埋头趴在他怀里,感觉到腰上他的手臂有些收紧的那一刻,她呼吸都变了频率。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等到姬无瑕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双手已经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肩。 她脑子发热,后来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我这样妥吗?” 她不知道自己呼吸的频率一接触到他的怀抱以后就变得异常柔媚,落在他的衣襟处。 行渊微微仰脖,喉结动了动,却还不动声色地低低应她道:“甚妥。” 姬无瑕也想抱紧他,想抓住他,手里捻着他肩上的衣料,不自觉地攥在了手里。 以前她觉得行渊是天上的神,她永远也追不上他,进不了他的世界里,她只能仰望。 接近不了他,她心里便始终对他保持着崇敬和热爱。 可是现在,她能够碰得着他,能够伸手就抓得住他,他从那高不可及的地方被她拽下来了,他身上沾染了更多的人间烟火气。 他们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每日与他一起吃饭听他说话,还同他一起逛街散步,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 她就发现,好像她比以前更喜欢他了,喜欢靠在他身上,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 只是她整个人仍还是飘飘忽忽的,就觉得像场梦,太过不真实,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神仙一样的人怎么会被她给轻易得到手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片刻行渊才略略低了低下巴与她道:“到了。” 姬无瑕回了回神,怎么这么快,她都感觉才出门好吧。 她从行渊怀里出来,连忙转头先跳出马车,行渊整了整衣着,方才随后下来。 行渊带她进宫去,随后叫了两名太监来,一会儿负责引姬无瑕去今日女眷们聚会的御花园场地,因着时辰尚早,可以先带她各处逛逛。 行渊又叮嘱姬无瑕道:“有什么事就跟他们说,如有人单独引你相见,勿要去。不愿做的事便不做,无人能勉强你。” 姬无瑕道:“就是太后也不能勉强吗?” 行渊看着她,肯定地答她:“太后也不能。” 姬无瑕就笑,眉眼间皆是朝气,道:“成,有行渊师父罩着,我都能在这宫里横着走了,你莫担心,我晓得的。” 行渊点点头,道:“你想横着走,也行。” 姬无瑕也知道,阿绥他们平时就是干这行的,消息网遍布天下,更何况这皇宫里。 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想必行渊第一时间就能了如指掌。 更何况,她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愣头青,还怕这群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吗? 于是跟行渊分路以后,姬无瑕就由太监引着往别处逛去了。 后来到了御花园里,园中有大片大片的绿荫,栽种着桃树。 这时节桃叶翠碧、生机盎然,叶间结着一颗颗青涩的小桃,上面裹着一层软软的白色绒毛。 清风一吹,婆娑爽朗。 这太后和一应官家小姐们终于见到了摄政王府里的神秘女子。 太后和颜悦色,让大家不必拘束,只当是寻常茶会。 而后太后又以长辈的语态又问姬无瑕姓名,家住何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云云。 姬无瑕张口即道了个名字,说自己姓赵,然后把家里爹娘叔伯姨舅编得头头是道,又把堂兄弟表姐妹拉扯得有模有样,比如这个婶婶是那个娘舅家的远房表妹,那个娘舅家的女儿又和这个堂兄的表弟结了夫妻。 以至于在场的太后和夫人小姐们听得格外认真,可听得再认真还是听着听着一团乱,头都听大了。 第1128章 百闻不如一见 中途还有人打断姬无瑕,理不清道:“你说你娘的三姨的外甥女和你爹这边的谁结婚了来着?” 姬无瑕道:“和我姑姑的儿子的表叔结了婚。” 众人还在消化这混乱又复杂的关系,姬无瑕吃了口茶,又道:“我姑姑的儿子本来是要娶我们那郡守的女儿,结果他的远房表妹非要嫁给他,他那远房表妹恰巧又跟我幺姨家的……” 太后和气地打断道:“罢了,姑娘家里怕是颇大的一个家族,我看大家都理不过来。” 姬无瑕道:“理解理解,我自己都理不过来。对了,我还有两个姑姑是抱养的,她们又分别嫁到了……” 太后笑容平和地继续打断:“这宫里的茶水点心可还合赵姑娘的口味吗?” 姬无瑕道:“当然合啊,太后盛情,怎么能不合呢。” 而后宫人又上一道茶,太后邀请大家一同品茶,这事也就不提了。 太后另外道:“此前赵姑娘不怎么出来走动,摄政王也真是将你藏得紧,因而大家都对你甚是好奇,眼下可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着,她又与众夫人小姐们道:“这赵姑娘怕也是摄政王的心头肉了,想当初刚到蓬莱之际,姑娘伤得不轻,摄政王为此还亲自到我这里来请药。” 有夫人惊了一惊,道:“请药?那请的可是……” 太后没明说,但夫人们已心中明了。 能找太后请药,除了那颗仅有的秘药,还能有什么药? 没想到摄政王竟然把那么珍贵的药给此女服用了。 太后问姬无瑕道:“如今姑娘身子可是好了?” 姬无瑕道:“都还没顾得上多谢太后的药,我已经好了。” 于是大家投向姬无瑕的眼神就更加不平衡了。 看她谈吐举止随意得很,也不像很有教养的大户小姐,怎么偏偏能得摄政王如此青睐? 在场的小姐们也很不服气,她们也都是金枝玉叶、花容月貌,哪里比不上她? 便有小姐柔柔开口道:“摄政王如此看重赵姑娘,那想必赵姑娘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了。敢问赵姑娘擅长些什么才能?” 姬无瑕想,擅长么,擅长杀人算不算才能? 也不能那么直接,姬无瑕便转了个弯道:“我擅长赚钱。” 这话一出,夫人小姐们不由笑,难免有几分不屑鄙夷之色。 商贾铜臭,对于他们这些官宦世家来说是最低等的。 夫人道:“不知道赵姑娘是做什么营生的,迄今又赚了多少钱?” 姬无瑕道:“主要是做人头买卖的吧。” 夫人诧异道:“姑娘竟是人牙子?” 姬无瑕道:“你说是就是呗。” 其他夫人道:“那又能赚几个钱?” 姬无瑕道:“三万五万不嫌多,一两二两不嫌少。” 夫人道:“姑娘真会说笑,我没见哪个人牙子能赚个三万五万的。” 姬无瑕道:“你见过几个人牙子啊?再说了,这赚多赚少,还是得看人头的身份品质,像夫人这种,确实赚不了几个钱。” 夫人脸色一变,噎道:“你……” 旁的夫人便声带斥责道:“赵姑娘这话委实过了。” 姬无瑕道:“哎呀,我会说笑嘛,当然是说笑的啊。行渊都没管我做什么营生赚几个钱,你们也别太操心,反正又不会饿着你们。” 旁的夫人道:“姑娘所呼之名,乃是摄政王游历在外时所用名讳吧,如今摄政王回朝,再直呼其假名怕是不妥。” 姬无瑕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叫行渊,我叫他行渊他就会应我,他都没说不妥,你觉得哪里不妥?我叫他又没叫你,我天天都这么叫他,咋的了?” 那夫人被噎得一时都没法辩驳,气得脸都垮了下来。 太后从中调和道:“好了,张夫人也是担心这样不合规矩,只不过这是摄政王与赵姑娘之间的事,只要你二人无妨,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完全不必为了这点小事不愉快。” 第1129章 真是好气! 姬无瑕道:“太后说得是这个理,大家都是听得懂道理的,早说嘛,这张夫人李夫人的也不至于这么不愉快。” 这太后的心理她还不懂么,以往看热闹时,都是看过瘾了以后再假意劝劝的。看的过程中,都恨不得对方吵着吵着就打起来。 太后笑道:“哦?那赵姑娘是埋怨我说得太晚了吗?” 姬无瑕道:“我怎么会埋怨呢,我又没有不愉快。” 那被气得垮脸的不是那几个夫人么,又不是她。 光坐着品茶也不行,果然小姐们还要聊些琴棋书画,聊着聊着就不免在花园里摆开阵仗,备上琴,备上笔墨,展现一番。 问起姬无瑕会些什么才艺,姬无瑕道:“我就是混口饭吃的,哪能比得上小姐们才艺满满,不过曲儿我常听,舞也常看,你们行你们上,我可以旁观。” 有小姐道:“赵姑娘可知,摄政王随他母亲,琴艺天下无双;摄政王好琴,不知姑娘琴艺如何?” 姬无瑕道:“我弹得响。” 小姐就轻蔑道:“赵姑娘若是没个一技之长,如何能与摄政王有共同语言呢?只是弹得响,又如何能懂摄政王、与摄政王琴瑟和鸣呢?” 姬无瑕道:“你自己都说行渊的琴天下无双了,还妄图想跟他在琴的造诣上论道论道吗?在他眼里,你们这些雕虫小技和我弹得响有什么区别?” 小姐气急道:“你好生会狡辩!” 姬无瑕道:“再说了,行渊这么厉害,需要我弹什么琴,他弹我听就行了啊。” 小姐们眼珠子都青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对于她们来说,要是能听摄政王一曲,简直是三生有幸求之不得,她倒好,与摄政王同在一个屋檐下,想听就能听! 真是好气!凭什么她这么好的福气! 后来小姐们以春桃为题,在林荫下作画,姬无瑕站在案桌边瞅瞅,结果那作画的小姐冷不防手肘一抽,将手边的砚台给拂落了,顿时砚台里的墨尽数朝姬无瑕身上泼了去。 接个砚台对于姬无瑕来说也不是接不住,但她就是懒得接,于是飞快地旋身一闪,别说墨汁泼她身上了,连她衣角都没沾上,反倒是直直地泼去旁边案桌正作画的另一位小姐。 那小姐压根没反应过来,墨汁就溅了她一身。 等她低头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只见自己的漂亮裙子墨团锦簇,甚是精彩。 那小姐抬头就怒瞪向这边的小姐。 这边的小姐也全然没料到,愣了愣,就听姬无瑕道:“你怎么把墨汁拿去泼她呢?” 这小姐憋红了脸道:“你莫要乱说!我是不小心把砚碰掉的,又不是故意的!” 姬无瑕就对那位小姐道:“算了吧,她说她不是故意把砚台泼得这么远的。” 那位小姐更气了,对这位小姐道:“你我的距离隔了足足有半丈,你要不是故意的,能泼得这么远吗?” 这位小姐愤愤地瞪了姬无瑕一眼,要不是她闪得快,至于泼到隔壁去么。 于是这位小姐不得不站出来,草草福了个礼,道:“不管怎么,都是我疏忽大意导致的,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 大家都是官宦世家的小姐,自家母亲们平素都是相互交往的,也不好闹得太难看。 那位小姐也只能作罢,高傲地冷哼一声,转头准备去更衣。 可刚一转头,姬无瑕忽然用这位小姐的声音也冷哼一声,道了一句:“你这裙子又不是什么金贵料子,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么。” 这位小姐本来也很郁闷,自己嘀咕了两句,结果冷不防听见这声音一说,她自己都还懵了一懵。 这不是她心里所想吗,怎么给说出来了? 啊不对,她刚刚有说话吗? 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说话呀,怎么听见自己的声音了呢! 只不过她还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就见那位小姐回过头来,也彻底恼怒了,道:“我这可是云丝锦,整个京城总共也只有九匹,你说不是金贵料子,你赔得起吗!” 第1130章 打起来! 这位小姐连忙摆手道:“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位小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两位小姐争锋相对,姬无瑕便从中劝那位小姐道:“算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就算她看不惯你,你也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那位小姐:气死了!她都看不惯我我为什么还要和气生财! 然后又劝这位小姐道:“那她发火也是应该,谁叫她穿的那云丝锦是限量的而你没有呢?” 这位小姐:就她,哪里配得上这云丝锦! 姬无瑕面上得劝,但内心里已然呐喊起来:打起来!打起来!今天这事儿不干一架怎么过得去!一架不行就干两架! 于是乎姬无瑕都还没劝两句,两位小姐恨得牙痒痒,那位小姐就以牙还牙端起自己桌上的砚就全力朝这位小姐泼了来,这位小姐尖叫一声,扑过去就扭打起来。 起初两人只是起了小争执,脏了衣裳去更个衣便是,在那边的夫人们看来都是小事,并且两位小姐家里都是交好的,她们自己完全能够处理,旁的小姐们也都没掺和。 可不知怎么的,事情就愈演愈烈,等夫人们发现不对,两位小姐的争吵声大起来,正要过来一看究竟时,两人一言不合居然说打就打了起来。 夫人和旁的小姐们赶紧来拉劝,可两位小姐谁也不让谁,抓衣裳、揪头发打得火热,谁能拉得开,结果还把个案桌上的笔墨全洒了,来劝架的小姐夫人们也免不了被糊上墨汁。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后还是太后见收不住了,才端起架子呵斥一声。 大家见太后震怒了,这才连忙消停下来。 打架的两位小姐是浑身墨迹,脸也黑花黑花的,头发散了钗环也掉了,像两只铩羽而归的母鸡,狼狈得很。 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尊贵倨傲之态。 太后沉着脸道:“好好的茶宴,却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胡闹,成何体统!” 众人连忙跪下请罪。 那两位小姐哭哭啼啼地认错。 太后又命宫人带两人下去梳洗打理。 其他小姐们也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殃及,各自去洗手擦脸、整理衣裳。 谁还顾得上姬无瑕啊。 等临近中午的时候,行渊过来接她时,御花园里的人都已经走得稀稀疏疏了。 这要是平时,那些小姐们精得很,想着摄政王多半会来接人,哪里还舍得走,肯定扎堆往跟前凑,不说能引起摄政王的注意力,就是多看他两眼也是赚的。 只不过今天闹了这么一场以后,小姐们都状态不佳,所以才提早散场。 但也有零星几位小姐还在御花园里磨蹭,远远见到摄政王来,便试图想上前搭话,可都还没来得及挪两步,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太监给拦去了,不卑不亢道:“小姐,出宫请往这边走。” 小姐们无法,只得跺跺脚,遗憾而去。 彼时姬无瑕正在御花园里等行渊,她百无聊赖,就着仅剩的笔墨,往纸上画了两只黑漆漆的桃儿。 行渊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姬无瑕就已经听见他的脚步声了。 她丢了墨笔转头就跟阵风儿似的朝他奔来。 行渊脚下一顿,姬无瑕人就已经在他跟前了。 姬无瑕道:“你忙完啦?” 行渊应道:“忙完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御花园那狼藉之景,林荫间的日光落在他身上,依稀在他眼底里微微晃动,他也辨不出喜怒,神色温清道:“架好看吗?” 姬无瑕道:“也就一般般吧,这扯衣服揪头发比江湖上动刀动枪的架还是要差点意思。” 行渊道:“回家了。” 姬无瑕便乖乖跟在他身边,想着他肯定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想了想道:“是她们先惹我的。” 今天来的这些夫人小姐哪个不是想看她笑话的。 只不过最后她们自己成了笑话而已。 行渊道:“这样的结果很合理。” 第1131章 你打算管我的事? 行渊不仅理朝中事,还要管小皇帝长景的功课学习。 以往长景年纪小,在学习上太傅也没有过分苛责要求,他的母妃更是宠爱他得紧;但现在不同了,行渊亲自教养他,没人敢纵着他。 长景最怕皇长兄,虽然皇长兄不发脾气,说话也不大声,但长景觉得每当他看着自己时,就是莫名的有威慑感,让自己如坐针毡,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长景每次交功课给皇长兄时,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尤其是看见皇长兄一动眉头,他小小的心窝子就跟着紧两紧。 在功课上,以往长景犯懒时还会撒娇耍赖,但现在他哪里敢。 皇长兄布置的功课,他当天就是挑着灯也必须做完,否则觉都睡不着。 这日,长景正在凉亭里做功课,行渊在旁批阅折子,太后就送了些羹汤过来,道:“听说长景每日早起读书写字,甚是勤劳刻苦。但也要紧着身子,莫要累坏了。” 长景道:“谢母后挂念,儿臣甚好,没有累坏。” 太后道:“先歇歇,吃点莲子羹再继续吧。” 长景偷偷瞄了瞄在旁的行渊,见行渊无所表示,便道:“不了,我还是写完再吃吧。” 于是又埋头做功课了。 太后便在另一边落座,宫人上了茶点来。 她缓缓开口与行渊道:“长景还小,摄政王还是莫要太苛刻了,免得把孩子给逼坏了。” 行渊阅着手里的折子,淡淡道:“那应该上午送羹,下午吃糕,累了就停,倦了就歇,长景,要太后这样教你吗?” 长景摇头,道:“我,我这样挺好的,还是让皇长兄教吧。” 皇长兄只要往旁边一坐就太吓人了,他也不敢让其他人教啊。 太后也就不说这事了,坐了一会儿,另道:“昨日召摄政王府上的那姑娘进宫来与大家相识相识,只不过最后潦草收场,想必摄政王也已知晓。” 顿了顿,太后又道:“那姑娘我见了,性情开朗随性,是个好姑娘。摄政王如要收她在府中,也是该的。 “只是偌大的摄政王府,只她一人难免孤单,不若我再挑几个适龄的,到府上与她作伴?这摄政王妃,也应是才貌双全、端庄贤惠,德行教养皆不可落下才行。” 话音儿一落,行渊手上的折子“啪”地一声合上,那声音把正在写字的长景都吓了一跳,小身板不由抖了一抖。 行渊抬起头来,看向太后,道:“你打算管我的事?” 亭中气氛莫名地压了下来,压得长景头都不敢抬。 太后神色有些僵,但也还端着,道:“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我本不该管,只是到底是皇家人,事事要遵循礼制,才不会为他人所诟病。今日这些话,摄政王若觉得我干涉得太多,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我只是,一心想为皇族的人好,这也是我身为一国之太后的职责。 “我皇族本就子嗣稀薄,长景又还年幼,无法娶妻生子,便指着摄政王这里早日开枝散叶,这样将来九泉之下我也好与你父皇母后有个交代。 “我知那位姑娘于摄政王而言与众不同,她留在摄政王身边我毫无异议。只希望,摄政王府能热闹些,她有个伴儿,摄政王往后子息也有保证。” 太后说这些话时,行渊就把她看着。 到最后太后面上的神色都有些端不住了,但最后还是问了一句:“摄政王觉得如何?” 行渊道:“太后而今身在皇族也算皇族人,开枝散叶不一定要指着我,你也可以。” 太后脸色终于变了变,道:“摄政王慎言!” 行渊看着她道:“我往后的子息不必太后操心,今日这话就当太后没有说过。” 太后在这凉亭里再待不下去,起身离去,只是走到凉亭口的时候,她又回头道了一句:“也罢,摄政王喜欢那姑娘,就让那姑娘做将来的摄政王妃吧。 “只是我不得不提醒摄政王一句,天家人不比寻常人家,有时候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未必是对她好。你若真想一心护她,便不要把她放在最耀眼的位置。” 行渊没说什么,太后就转头离去了。 第1132章 学规矩 改明儿,太后便在宫里挑选了两名嬷嬷,送到摄政王府上。 嬷嬷没得进王府的门,管家先来请示行渊,结果行渊还没表示,姬无瑕在旁听着,就道:“让她们快进来吧,都进来吧。” 嬷嬷还捧着托盘进来,揭开上面的绸子,姬无瑕就见盘里装着两套首饰头面。 她眼神瞬时都亮了起来。 嬷嬷看在眼里,想着有哪个姑娘不好这些首饰的,嘴上道:“这是太后的一点心意,特意给赵姑娘的。” 姬无瑕笑道:“太后真是太客气了,出手又这么阔绰,这一看就是纯金的。” 她伸手拿着掂了掂,还挺有分量。 嬷嬷道:“只要赵姑娘喜欢就好。” 姬无瑕道:“我非常喜欢,真是多谢太后了。我就喜欢太后这种慷慨大度的人。” 嬷嬷又道:“奴婢们前来,也是奉太后之命,传授赵姑娘一些宫中的礼仪规矩。毕竟赵姑娘往后是要长久留在摄政王身边的,多少得懂一些才行。” 姬无瑕爽快地答应下来,道:“是这个理,你们肯教,我肯定愿意学,那就有劳嬷嬷了。” 行渊这个摄政王在蓬莱一时半会是没法撂挑子了,她得陪着他在蓬莱待上好长一阵子,出入皇宫肯定避免不了的,规矩当然得学,这样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丢脸。 这一点姬无瑕相当想得通,干一行爱一行,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她是专业的。 至于这太后么,只要她不咄咄逼人,姬无瑕自然也不会按着她头捶。 随后管家就带着两位嬷嬷下去安顿,等姬无瑕用完了早饭,方才去花园里,准备领教领教这蓬莱皇宫里的规矩。 宫里的嬷嬷十分严格,站姿坐姿还有行礼的姿势,都讲究得非常严格,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姬无瑕照着做,嬷嬷还要在她的头和两边肩上各放一碗水,需得保持碗里的水不能有一丝洒出来。 这个对于姬无瑕来说非常简单,别说让碗里的水洒出来了,只要一放她肩上,碗里的水简直纹丝不动。 这让嬷嬷想从鸡蛋里挑骨头都没处挑。 嬷嬷还是准备了一根藤条,以便姬无瑕没做到位或者偷懒的时候纠正一下她,但都没地方使。 姬无瑕站如青松,还问两位嬷嬷道:“你们看我这样子还成吗?” 嬷嬷严肃道:“姑娘当谨言少语。” 结果这一站就是近半个时辰,嬷嬷都没有叫停的趋势。 姬无瑕不由又问:“这进宫是去当门神吗,需要站着这么久不动吗?” 嬷嬷手里的藤条直接就朝姬无瑕身上挥来,教训道:“不得言行无状,更不得出语顶撞。” 结果那藤条还没来得及挥到姬无瑕的身上,姬无瑕冷不防抬起一条腿,脚往嬷嬷手腕上一挡,再转脚就把那藤条给踩在了脚下。 嬷嬷动作顿时趔趞了一下,而姬无瑕肩上头上立着的碗却都稳得没往下掉。 嬷嬷神色变了变,用力地拽了一下藤条,可就是紧紧被钉在了姬无瑕脚下一般,她拽也拽不动。 姬无瑕道:“不懂就问,我还问不得了?” 另一嬷嬷连忙道:“规矩都是这么习来的,只有等养成习惯了,才不会出差错。” 姬无瑕道:“既然都是这么习来的,那我才头一天习,很多地方习不好,还请嬷嬷多指教。” 说着她就把头上的碗端下来放在嬷嬷头上,把两边肩上的碗也端下来放在另一个嬷嬷的肩膀上,边又道:“你们都是宫里的表率,对这些规矩清楚得很,我做不好,你们就给我做个示范呗,这碗要是从你们身上摔下来了,那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于是乎,两位嬷嬷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无瑕就叫来府里下人,道:“去,再端三碗水来,给嬷嬷示范表演。” 下人连忙就去了,很快三碗水送来,姬无瑕分别放在两位嬷嬷的头和肩上,又吩咐府里下人:“去,叫大家都来观摩观摩,嬷嬷对宫里的规矩亲身现场教学指导,大家都跟着学学。” 第1133章 做好示范 没一会儿工夫,府里的下人们都聚集在了花园里。 两个嬷嬷的脸色是变了又变,但又不得不仔细端着,这么多人看着,怎能有差错。 两个嬷嬷就站直着身一动不动,嘴里还时不时讲解两句,头要正肩要平,姿态要柔婉,轻抬轻放,才是大家闺秀的仪态。 姬无瑕就拿着个藤条,围着两人转,点头道:“嗯,说得有道理。” 结果没坚持多久,嬷嬷的身子就有些僵硬了,特别是肩颈,可见碗都开始颤,姬无瑕就道:“宫里站姿行礼,嬷嬷这么抖可不行。” 说着就板着手里的藤条,手指一松,藤条就弹到嬷嬷身上,嬷嬷吃痛,头上的碗也摔了,冷着脸道:“赵姑娘,我们是来教你习规矩的,而不是让你这般消遣的!” 姬无瑕道:“方才我都站了半个时辰了,你们才站多久这碗就摔了?你们是宫里的嬷嬷,对宫里的规矩熟悉得很,肯定能比我站得更标准更优秀,太后才会派你们来的吧。不然太后派你们来干什么呢,派你们来消遣我吗?” 嬷嬷一时无言。 姬无瑕又道:“再上碗。” 下人又积极地把嬷嬷摔掉的碗重新给补上了。 到后来,两位嬷嬷是满头大汗,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另一嬷嬷就道:“还请赵姑娘见谅,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比不得赵姑娘这般年轻有力,所以难免体力难支。 “我们也只是照太后的吩咐来教习,太后是希望姑娘能尽快习好规矩,将来在摄政王府才能独当一面。” 姬无瑕道:“那嬷嬷觉得,这站规矩站多久合适?” 嬷嬷又不敢贸然回答,怕把时间说长了姬无瑕得让她们继续站那么久,怕把时间说短了,那方才不就有刻意刁难她的嫌疑吗? 她们也是没想到,她竟然能一动不动地站半个时辰,晃都不晃一下。 最后嬷嬷斟酌着道:“半个时辰理应足以,先前就算姑娘不开口,我们也是打算让姑娘停下休息的。” 另一嬷嬷亦道:“这都是太后的心意,还请姑娘看在太后的面儿上,莫要与我等一般计较。” 姬无瑕道:“行吧,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后来嬷嬷再要教姬无瑕什么规矩,都得跟着示范一遍,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两人准备回宫,简直累趴,走路都打颤。 姬无瑕还精精神神地送两人出大门,道:“明天再来啊。” 嬷嬷一上回宫的马车,就直接摊着动也不想动了。 等到了宫里,还得先去向太后回话。 第二天两个嬷嬷腰酸背痛地爬起床,拾掇拾掇又要继续去摄政王府。 两人一脸倦容,扶着老腰进王府大门,姬无瑕正无聊,见她们来,来了兴致道:“你们总算来了,我正瞅着要不要叫人去接你们呢!” 嬷嬷面皮干干道:“呵呵,姑娘真是有心。” 姬无瑕道:“快进来快进来,一会儿要开始了。” 嬷嬷一脸勉强地进了门。 如此过了两三天,傍晚嬷嬷临走时,姬无瑕又送她们到大门口,道:“明天再来啊。” 彼时行渊正好回来,马车将将停稳,他一下车便看见两个嬷嬷苦哈哈道:“奴婢们觉得宫里的规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不必再来了吧。”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道:“回头我要是再进宫,太后发现我规矩没学好,岂不是要怪罪你们。” 嬷嬷道:“不会不会,按照这几日教给姑娘的,姑娘比谁都学得好!” 姬无瑕道:“要不,再巩固两天吧。” 嬷嬷扶着大门差点给姬无瑕跪了,作揖道:“赵姑娘,你行行好!” 姬无瑕懒得再跟她们周旋,看向她们身后,喜滋滋道:“行渊,你回来啦。” 行渊“嗯”了一声,两个嬷嬷也就很有眼识地行礼然后离去了。 第1134章 熏陶才情 嬷嬷再去向太后回话时,都是将姬无瑕往好了夸,说她聪慧勤学,又刻苦耐劳,短短几日的时间里,就把宫中的规矩学完了。 太后有些诧异,看向两位嬷嬷道:“你二人在宫中素以严厉着称,倒鲜少听你们这般夸赞一个人。看来那赵姑娘委实有过人之处。” 嬷嬷心想,能没有过人之处吗,她们就是要求得再严格,那姑娘也能轻轻松松地做到,反倒是她俩,被折腾得去了半条老命。 嬷嬷道:“她能得摄政王青睐,也不无原因。” 太后不明意味地看她们一眼,两位嬷嬷心下一沉,立即闭口不言了。 她们晓得,这话太后并不乐意听。 太后派她俩去教规矩,也不是为了听她们回来夸赞那赵姑娘的。 可她俩实在是没法了,谁叫那赵姑娘竟那般难收拾。 随之太后不紧不慢道:“也罢,既习好了规矩,明日便挑两个姑娘带去,看看她的才情。” 毕竟要嫁给王公贵族的女子,才情怎么能少得了。更何况摄政王还是当朝最权贵之人了。 于是翌日,嬷嬷就两个小姐硬着头皮登门了。 彼时姬无瑕倚在门口啃着饼子,道:“昨个不是还叫我行行好嘛,今儿怎么又来了,还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啊。” 嬷嬷干笑道:“这两位小姐可都是一等一的才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太后得知赵姑娘规矩学得快,十分欣慰,故又想尽快让姑娘熏陶熏陶。” 要是没有姬无瑕点头,这两位小姐根本进不了府门,府里的人就会直接把她们赶在外。 不过姬无瑕想了想,道:“那就熏陶熏陶呗。” 然后姬无瑕带她们到厅上坐,她们四下看看,道:“今日摄政王不在家么?” 姬无瑕道:“他每天都要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嘛。” 小姐道:“可今日不是休沐吗?” 姬无瑕道:“可他一心为国嘛。” 莲房来上了茶以后,私下里拉姬无瑕到一边,有些不平道:“姑娘,你看看她们,左顾右盼的,摆明了就是来偶遇公子的。你怎么还让她们进来了?” 姬无瑕道:“没事没事,横竖他又不在。” 随之姬无瑕了解到,这两位姑娘一位是尚书之女,一位是容家女,上次宫宴上姬无瑕见过的,只不过没什么印象。 摆明了尚书之女只是这容家女的陪衬,太后真正是想把这容家女送进这府里来。 说论起诗词歌赋,两位小姐真可谓是顺口拈来,滔滔不绝,还问姬无瑕道:“赵姑娘可对得上这诗句?” 姬无瑕道:“诗句我不会,歌我倒是会唱两句。” 容家女道:“不知你会的是哪首曲哪首词?” 姬无瑕道:“你们听听呗。” 既然她这么说,两位小姐索性就听一听。 于是姬无瑕拈了个果盘里的水果叉子,一边敲着果盘,一边缓缓哼来。 两位小姐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味儿,再仔细一听她的词意,神情变得是相当精彩。 偏偏姬无瑕哼得如痴如醉,听得她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都什么淫词艳句的,竟如此露骨!一会儿摸这里一会儿摸那里的,还一会儿亲这里一会儿亲那里的! 最后尚书小姐忍无可忍,满脸通红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你不要再唱了!” 姬无瑕道:“不堪入耳吗,大家都喜欢啊,你们再听听,后面还有一段,说不定听着听着就喜欢了呢。” 两位小姐又羞又恼,直接捂着耳朵跑出花厅了。 姬无瑕还在厅上抖着腿问:“欸,那诗词歌赋咱们还谈吗?” 结果这两位小姐第一天是矜贵体面地来,没待得了半日,走的时候是羞愤懊恼地走的。 可回头没过两天,她们就又来了。 虽然姬无瑕这个人跟她们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去,可奈何她们也是奉太后之命,来与姬无瑕作伴不说,还负责熏陶她的才情。 何况这里是摄政王府啊,多来几趟说不定就能见摄政王一面呢。 这对于她们来说,也是一个机遇。 第1135章 朽木不可雕 上回诗词歌赋聊不通,这回两位小姐便来与姬无瑕聊琴棋书画。 容家小姐道:“摄政王的琴无人能比,若在这里聊琴,也是班门弄斧了,至于书画,上回在宫中也已经展示过了,今日不如下棋吧。” 尚书小姐睨着姬无瑕,轻蔑之色溢于言表,道:“你会下棋吗?” 姬无瑕道:“我可以陪你们玩玩呗。” 遂下人在廊下摆上棋盘来,廊外绿荫如织,清风爽冽,十分怡人。 两人小姐坐在一边,姬无瑕单独坐在一边。 双方执子下棋。 一盘棋还没下多久,下着下着,姬无瑕刚落下一子,尚书小姐就道:“你怎么走这一步呢?” 姬无瑕道:“我高兴走哪步就走哪步。” 尚书小姐道:“可你这样不是乱来么,你到底会不会下啊?” 姬无瑕道:“你行你来啊。” 容家小姐便道:“罢了,随她吧。” 而后容家小姐又边下边道:“且看赵姑娘这路数,以往怕是没怎么接触过棋道吧。” 姬无瑕道:“以往看别人下,我很少下。” 容家小姐道:“难怪。这棋道也是讲究涵养与君子之风的,方才为雅。” 姬无瑕道:“你的想法就代表了普天之下的棋道吗?” 容家小姐:“……” 姬无瑕以往常见江湖人赌棋,什么雅,输赢才是第一好吧。 赌的要么就是身家性命要么就是家财宝贝,谁他妈跟你讲雅,怎么把对方搞输才是关键所在。 再说了,以往她看凌霄师父和陆杳下棋时,不也是风卷云残的。 只不过眼下轮到姬无瑕下棋,她确实是任意发挥。 管他输赢,只管随心所欲往棋盘上放棋子便是。要是输了,就重来,又不费事。 就她这态度,弄得两位小姐全无棋艺上的优越感,也毫无下棋的兴致。 因为就算下得再厉害,姬无瑕全然不在乎,就是看心情随便搞一搞而已。 最后两位小姐火气都上来了,尚书小姐气愤地问:“赵姑娘,你是想好好下棋吗?” 容家小姐一把将棋子丢进了棋盒里,道:“跟你下棋简直无趣至极。即便是太后吩咐,看样子也难以教化。朽木不可雕,难登大雅之堂!” 姬无瑕支着头,手里把玩着棋子,俨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拇指将棋子往上一弹抛出去,又伸手接住,再弹抛,再接住,看起来悠闲自在得很。 尚书小姐见她这形容,不由更加气从心来,道:“我看她就是无可救药了!就她这么不思进取的样子,还妄图攀附在摄政王身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放眼朝野女眷,随便哪个都比她强!” 姬无瑕道:“玩就玩嘛,人身攻击就不对了啊。” 尚书小姐道:“你说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你样样不会,你还会什么?” 姬无瑕道:“我还会这个。” 说着她接住自己抛出的一枚棋子,又伸手往棋盘上一扫,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 尚书小姐犹还在愤愤不平道:“就你这样,你有什么资格待在摄政王身边,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提……” 话还没说完,尚书小姐就眼见着,姬无瑕手上用力一紧,等她再松手时,一把棋子就直接变成了一把粉末,从她手心里轻飘飘地洒下来。 尚书小姐满脸错愕,咽了咽唾沫,口里还喃喃道了最后两个字:“……并论……” 一旁的容家小姐一时也没声儿了。 姬无瑕道:“我都陪你们玩了这么久你们想玩的,那你们来都来了,也陪我玩玩我想玩的呗。” 尚书小姐问:“你刚刚那是什么把戏?” 姬无瑕道:“这种把戏叫做大力出奇迹。你要不要试试?” 尚书小姐刚想往后退两步,怎想慢了一拍,直接就被姬无瑕抬腿就绊住了脚,她抓住她小腿,起身一提,就把人直接倒提了起来。 尚书小姐尖叫一声,姬无瑕还在手里掂了掂,道:“这斤两也不很足,你有称过自己几斤几两吗?” 尚书小姐大叫道:“你放我下来!” 第1136章 不是省油的灯 姬无瑕撇撇嘴,不仅不放尚书小姐下来,还把她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儿,那尖叫声颇有穿透力,回响不绝。 “走你。”姬无瑕道了一句,顺手就把人朝那容家小姐抛去,容家小姐接不住,两人摔做一堆。 最后两人十分狼狈地你追我赶地跑出了摄政王府。 以后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这容家小姐和尚书小姐,确实在朝中称得上是才貌上乘的大家闺秀了,结果才没两天,太后就听说两人也不愿意去摄政王府了。 问起原因,才得知,那赵姑娘实在是冥顽不化,又是唱些乱七八糟的曲儿,又是欺负人的,把两个大家闺秀给欺负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登门了。 这事儿太后听得直揉额头。 她本意是想叫容家的姑娘多往摄政王府走动走动,可现在知道那赵姑娘如此行事乖张,她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总不能跟摄政王撕破了脸,那样对她毫无益处。 她虽是太后,可摄政王丝毫没尊她为母,真要是惹怒了他,想想皇陵里的那场惨剧就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因而,即便是她再有想法,也只是尽多地提醒,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安排,如若摄政王逆她,她无计可施也只得作罢。 可事实上,近来,从她遣嬷嬷去府上教规矩到让大家小姐去府上熏陶才情,摄政王都没有反对,只因是那赵姑娘乐于接受。 但那赵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女子不仅乖张,还全然不畏权贵,年纪轻轻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气量。 若要是个循规蹈矩、知分寸识大体的姑娘倒还行,至少知道向天家权贵低头,也更好掌控一些。 可她这样的,如今就已这般横行无忌,将来要是当了摄政王妃,怕是跟摄政王一个鼻孔出气,就更难应付了。 彼时,容家女就跪在太后膝下,哭得花容失色,道:“姑姑让我与她好生相处,我也确实是想好好处的,她若有不懂的,只要虚心请教学习,我也愿意教的。 “大家如能和睦相处也是好的。可她,可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太后叹道:“也罢。总归是摄政王的人,既然没法和睦相处,那便各不相犯。” 容家女却是不甘心,迟疑了片刻,道:“可是我想留在摄政王府。” 太后道:“你若是能进摄政王府,那也是你的本事。只是你去了几日,可见过摄政王一面了?你连那赵姑娘的那关都过不了。” 容家女有些悲愤,却也无可奈何。 但这件事很快在朝中官宦女眷们中间传扬开来了。 女眷们无不斥责那赵姑娘实在太嚣张跋扈。 “她到底什么来头,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还能什么来头,看她言行举止,不过就是小门小户的民女,还不是仗着有摄政王袒护她。” “这样的人,惯会得寸进尺!” 结果没多久,这赵姑娘的身世来头就揭开了。 缘由是蓬莱收到一封国书,是从大焲寄来的,而且还是由大焲的相爷亲笔所书的。 国书上的内容,说是他流落在外的亲妹妹到了蓬莱,听说是养在摄政王的府里,并特意嘱咐,要照顾好他的妹妹,否则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大焲是要向蓬莱问责的。 大焲的相爷,臭名照顾,谁不知道。 在蓬莱他那些十恶不赦的事迹也都传了许多个版本。 说他杀人如麻,手段之歹毒,简直惨不忍闻。 尤其是大焲在与云金开战期间,整出无数个惨剧。 说那奸相光是屠戮的云金城池都不下十座,云金有一半的百姓都惨死与奸相之手。 还有无数的孩童被烹之,无数的女人被辱之,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他的所行所为,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万万没想到,而今摄政王身边的赵姑娘,居然是相爷的妹妹! 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谁敢得罪大焲宰相的妹妹! 要是惹到了大焲宰相的头上,还能有活头么? 第1137章 都在打自己的算盘 于是乎,之前还颇多怨念的官宦小姐们一下子全都没声儿了。 那赵姑娘确实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不过大家就是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听说焲朝的宰相姓苏,怎么他的妹妹却姓赵呢? 大家思来想去,得出一个揣测,有可能是因为他妹妹贪玩好耍,所以才用了个假名字。说不定妹妹还为了躲这个变态的哥哥,不然她千里迢迢跑到这蓬莱干什么? 大家都一致赞成,要是家里有那样一个杀人狂的变态哥哥,换自个也想逃。 彼时外头讨论得热火朝天,姬无瑕在府里气得人都要变形了。 她坐在厅上,把苏槐那狗贼不重样地骂了两个时辰。 阿绥还给她上了壶茶,润润嗓,再接着骂。 姬无瑕愤然道:“那狗贼如意算盘打得响,谁他妈要当他妹妹,别以为我不晓得,他定然是还想着,提前先将一军,将来行渊师父才好当他的妹夫!Tui!不要脸!” 阿绥在旁温声道:“委实,过于厚颜无耻了些。” 姬无瑕道:“当个锤子妹妹,将来我跟行渊师父在一起,他跟杳儿在一起,狗贼是要当我晚辈的!” 阿绥默了默,看来都是在打自己的算盘,恨不得把自己的算盘珠子全崩对方脸上,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不过换个角度想,凡事都有两面性。 虽然现在姬无瑕在蓬莱有行渊护着,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可苏槐一认了她这个妹妹,效果就又不一样了。 以苏槐的恶名昭着,现在京都明里暗里都真不敢惹姬无瑕了。 毕竟现在大焲都握在苏槐手里,要是搞得不好,就容易挑起两国的争端。 甚至于,蓬莱的朝臣们认为,那奸猾如斯的苏相是不是故意抛出这么个幌子,然后再策划一番,让他所谓的妹妹在蓬莱遇到个什么险事,那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朝蓬莱发难了。 苏相野心勃勃,这是人尽皆知的,他才收了云金,定然又会把主意打到蓬莱身上。 故而,蓬莱上下更加要提高警惕,不得让那奸相钻了空子。 所以后来,不管是宫宴还是女眷们的宴会,只要姬无瑕去了,他们一应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也是为什么行渊没有回书打苏槐的脸,权当暂且默认了。 后不久,焲京又来了信。 这回不是以国书的形势,而是私人信件传给行渊。 信上告诉了苏槐与陆杳年底婚期一事。 姬无瑕还得以看了苏槐的来信,虽然之前很生这狗贼的气,但眼下还是感到非常高兴。 她杳儿终于要成亲了。 姬无瑕兴冲冲道:“年底的酒啊,那我得抓紧时间给我杳儿准备嫁妆了!” 行渊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给苏槐回了信:她二师父答应了吗? 苏槐亦回了信:少操心,这是她二师父的事。 行渊再回信:她但凡嫁个正常人我也不至于操心。 苏槐再回信:她嫁个正常人还轮得着你操心? 行渊再回信:她嫁个正常人还有你什么事? 苏槐再回信:我劝你少管闲事。 行渊再回信:多积德行善,少异想天开。 这阵子,两人之间信件往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频繁。 姬无瑕毕竟没与行渊住在一个院子里,因而她并不清楚此事。 可陆杳不同,跟苏槐在一个屋里,他和行渊交涉没两个来回,陆杳就发现了苏槐跟她三师父的信件往来。 她一封封看完以后,沉默了。 这两人都惜字如金似的,信上的字少得可怜。 而且三师父的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狗男人的态度更是猖狂不可一世。 苏槐再次收到行渊的信时,正要回信,陆杳道:“能不能多写点,你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这么整,有考虑过送信人的感受吗?” 苏槐一边提笔蘸墨,一边道:“跟他,多说一字都是多余。” 陆杳道:“等年底结不了婚,到时候你就知道多余不多余。” 苏槐本已写了几个字,闻言又多加了两行。 陆杳看着人都木了,字里行间虽然没有直接骂起来,但那含沙射影、阴阳怪气之感,还不如直接骂起来呢。 第1138章 分头劝 后来行渊就没再回信了,他人虽远在蓬莱,可他在焲京的线网却是不可小觑。 行渊的线网直接联络上了陆杳。 可同时苏槐的势力也已悄无声息地渗入到了蓬莱的京都,就在行渊的人找上陆杳时,苏槐的人也找上了姬无瑕。 显然的,两人谈不拢,直接就要朝对方的身边人着手。 姬无瑕都懵了,派人以最快的速度传信给陆杳:“他妈的狗贼是什么意思,居然趁我出门在外半道劫我!” 陆杳直截了当地去问苏槐:“你与我三师父不和便不和,你去劫姬无瑕做什么?” 苏槐道:“我要是劫到了她,她还能畅通无阻地跟你来信吗?” 陆杳黑着脸道:“她没能被你劫住,那只能说明她功夫够好,而不是你大发慈悲。” 苏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师父暗中联络了你。他要是不这么干,我也不至于朝你好姐妹下手。”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这狗男人要是不如意,搅黄别人他比谁都积极的。 陆杳想,蓬莱和大焲隔得这么远,都能吵翻天,这要是凑一堆,早就打起来了。 在和陆杳的有效沟通以后,姬无瑕也就弄清楚了为什么狗贼要半道劫她了,原来是想以她来对付行渊,因为行渊不同意他和陆杳的婚事。 狗贼就是狗贼,别人坏他的事,他就要不择手段搞别人。 姬无瑕虽然极其不满狗贼的行径,但还是要有大局观,为此她和陆杳分头行动,陆杳负责按住狗贼别乱来,她负责去劝住行渊。 要不是姬无瑕及时去劝住行渊,就冲着苏槐敢半路对姬无瑕下手劫她,行渊就打算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姬无瑕劝道:“行渊师父,那狗贼就是这德性,一急眼就乱咬人,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行渊道:“乱咬人还不能与他一般见识?” 姬无瑕挠挠头,道:“这要换做是别人,不需行渊师父动手,我就先去把他给料理了。可这人不是别人,他不是杳儿的心头好么。” 行渊道:“阿杳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动不动就乱咬人?” 姬无瑕道:“狗贼嚣张是嚣张了点,但他也还忠心护短,这次肯定是杳儿没把狗链子栓紧,他才敢犯到行渊师父头上来。别气别气,回头我写封信,让杳儿痛揍他。” 行渊没再说什么。 姬无瑕偷偷看了看他,他难得清闲,坐在窗边翻着书页,姬无瑕又道:“其实别看狗贼对别人怎么,但他对杳儿是真的好。” 行渊道:“对她是真的好,会让她负伤回谷,会让她伤心难过吗?” 姬无瑕道:“唉,一开始的时候难免要经历一些磨难,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嘛。狗贼那样的人,以前肯定从没栽在女人手上过,所以没有经验,才会干出那些混账事。 “像他那样的奸贼权臣,向来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后来他爱护杳儿,为了护杳儿也是差点命都丢了。 “这一点我是看到的,在他心里,杳儿比什么都重要。 “再后来他不是又陪着杳儿去云金找灵犀角,助她恢复功力嘛,听说也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行渊一边翻书一边听着,姬无瑕又道:“行渊师父,虽然咱们看不惯他,但他跟杳儿的感情也是真的,不然杳儿那么看得透的人,怎么也愿意同他在一起,还要嫁给他与他过一辈子呢。” 行渊道:“说别人的事时,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姬无瑕道:“杳儿嘴上不说,但我知道,要是能得到行渊师父你的同意和祝福,她一定会很开心。” 行渊看了看她,道:“他们成亲,你也挺开心。” 第1139章 辈分上碾压 姬无瑕应道:“我当然开心。等杳儿成家以后,将来她生的孩子,我是要当他干娘的!” 行渊道:“当干娘?” 姬无瑕兴奋地又道:“还有还有,行渊师父你换个角度想想,你是杳儿的师父,不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那以后狗贼是不是得随着杳儿也唤你一声师父?你看不惯他,你就当他长辈,想想是不是就很解气?” 反正她想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姬无瑕还以道:“到时候他俩结婚,咱们去吃酒,行渊师父你往那堂上一坐,他还得低声下气地敬你茶!” 光想想那画面,她都要仰头狂笑了。 既然干架干不过那狗贼,那就在辈分上疯狂碾压他! 行渊放下手里的书,一本正经地与姬无瑕道:“你既想当阿杳孩子的干娘,又想当阿杳夫婿的长辈,怕是不行。” 姬无瑕愣了愣,反应过来,挠挠头,有些局促,就听行渊又道:“你可以当他孩子的干奶奶。” 姬无瑕眨眨眼,道:“那我岂不是占了杳儿好大一个便宜。” 行渊道:“那你想当她夫婿的长辈吗?” 姬无瑕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行渊道:“那便是了。” 姬无瑕反应过来,喜上眉梢,眼里都是明亮的笑意,道:“行渊师父,你是答应杳儿和狗贼的婚事啦?” 行渊道:“你的提议不错。” 姬无瑕连忙风风火火地起身,道:“那我这就给杳儿写信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酒!” 只不过还不待她跑出行渊的房门,忽然又回味过来另一件事。 虽然之前想在辈分上压狗贼一头纯属是她的心里建设,可今日从行渊口里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他好像亲口应下了。 这样一想,姬无瑕脚下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行渊,行渊有所感应,亦是抬头看她。 他道:“不是急着去写信吗?” 姬无瑕讷讷道:“刚才你那么说,意思是,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行渊道:“会。” 姬无瑕心头给擂鼓似的,那声音都快从嗓子蹦出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以后我们也会像他们那样成婚吗?” 行渊答她:“待你适应些了,也会像他们那样。” 那一刻,姬无瑕下意识地向他展露笑颜。 她眼睛笑弯成了月牙,脸颊悄然爬上些绯意,整个人生气勃勃,别样的明媚生辉。 颇有些——黄昏晚来意,彩霞待月升——之意。 行渊看着,眼里神色都有几分幽了去,逆着窗外的光,不辨深浅,道:“房中有笔墨,你可过来写信。” 姬无瑕这会儿感觉脸颊持续发烫,她哪能静得下心来写信,而且她在这里写,万一他看见她写的内容了怎么办? 于是姬无瑕张口就道:“在这里写不出来,我,我还是回去写!” 说罢转头就一溜烟跑了。 阿绥站在门外,看着姬无瑕风风火火的背影,摇了摇头。 等姬无瑕回到自个院子里,铺上信纸备好笔墨,思绪却飘得远远的怎么都拉不回来。 她咬着笔头在桌前磨蹭了大半个时辰,都还一个字没写出来。 最后她趴在桌上,想着,以后她也会跟行渊成婚啊。 那他们成婚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她想了半日,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光想是想不出来的,还得等到那个时候了才会知道。 于是乎姬无瑕把飘得老远的神思收了回来,先回信再说。 等回完了信,她还要风风火火地忙着去筹备嫁妆。 那些日,姬无瑕天天在外跑,把京都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喜庆铺子都逛了个遍。 有时候她带着阿绥一起帮她出谋划策,有时候带着府里管家嬷嬷帮忙采买,有时候还拉着一帮新结识的朋友们一道东瞅瞅西逛逛发表一下意见。 毕竟这也是姬无瑕第一次置办嫁妆,朋友们得知此事,就非常积极地出主意。 第1140章 瞎出主意 眼下,姬无瑕请朋友们在茶楼里吃茶,大家伙开始商议,大到婚仪物品小到生活所需,只要有想法的都踊跃参言。 朋友道:“我看送银子最靠谱,到了夫家有底气!” 姬无瑕摆摆手道:“这都不是问题,对我那姐妹来说,底气不是银子给的,她夫婿要是不听话,揍也把他揍老实了。” 朋友就唏嘘道:“你姐妹的夫婿这么弱吗?” 姬无瑕道:“还好吧,就是在我姐妹面前比较弱。” 朋友道:“那不行啊,男人要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拿来干什么呢?怎么不找个强点的呢?” 另一朋友拍桌赞成道:“就是,男人要是太弱怎么行,结婚以后肯定过得不滋润!” “那可不,男人要是不行,婚后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真搞不懂,这么弱,你姐妹看上他哪里了?他家是有矿吗,还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姬无瑕搔搔脸颊,心想,矿是有的吧,皇位的话若是想要也是有的吧,便道:“唉,咱们说这些算不了数,人家婚期都定下了,还是想想该添些什么嫁妆吧。” 朋友就道:“也对,咱们毕竟是外人,人家两个你情我愿就得了。你那好姐妹的夫婿兴许人弱是弱了点,但说不定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呢。” 姬无瑕也唏嘘道:“他脾气不好,行事猖狂,心黑手狠,简直是狗中翘楚、贼中第一。” 朋友就仗义道:“听你这么说,这人确实太差劲了。下回有机会把他叫来,我们帮你收拾收拾他。” 姬无瑕道:“算了,我好姐妹收拾得了他。” 真要是把那狗贼叫来,这一桌的朋友只怕头都不保了。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正谈论的这个既差劲又很弱的男人,就是臭名昭着的大焲奸相啊。 姬无瑕想,江湖朋友都劝让她姐妹找个强点的,可除了狗贼,上哪儿去找更强点的? 都强不过她的好姐妹好吧。 而且狗贼耐揍,要是另外找个别的,不一定有他这么能扛揍。 所以对这狗贼,姬无瑕该骂还得骂,但婚该结也得结。 接着朋友们就开始瞎出主意了,婚仪物品采办自不必说,大家伙你一句我一言补充得十分详尽,然后又道:“还是得让你姐妹婚后过得滋润,这才是最主要的。” 姬无瑕就问:“怎么婚后过得滋润?” 朋友道:“那得从男人着手啊。黑市上有些药,用了以后保管威风得很,要不要去搞点?” 姬无瑕又想,平时狗贼对她杳儿就跟野狗见了肉骨头似的,真要是给他那种药,他能捅上天去。 更何况,在用药这方面,哪里用得着去别处买,杳儿那里不就有现成的么。 姬无瑕道:“那个就算了。” 朋友道:“那就给你姐妹多整点兵器,免得她揍她夫婿的时候没个趁手的工具。” 这样的主意也亏他们敢提,回头他们要是知道这些都是给奸相准备的,怕是要悔出尿来。 姬无瑕一听,道:“这个妥!各类兵器都去搞一套来,让我好姐妹揍出点花样来!来来来,大家吃茶吃茶!” 吃完茶,姬无瑕就拜托朋友们去黑市搞兵器去。 好一阵子,京中女眷们就时常看见姬无瑕在外晃悠,并且她每次出门逛,都必买一大堆的东西回去。 并且她一掷千金、挥霍无度,去那首饰金铺,光买首饰头面,都是一套一套的,阔气极了。 但凡是京中时兴的那些首饰,官宦小姐们抢都抢不到,全被她一人一扫而空。 再说了,谁敢跟摄政王府的人抢东西啊。 彼时掌柜的看见姬无瑕三番五次地一进铺子来,脸都笑烂了,点头哈腰,殷勤至极。 那些官家女眷们难免议论,这摄政王府的赵姑娘也太败家了,每次都买那么多的东西回去,恨不得把人铺子都搬空。 第1141章 哪来的这么多钱? 有一次,姬无瑕正从京里最齐全最气派的绫罗绸缎庄里出来,旁边被她抢了一匹新到锦缎的小姐气得手里帕子都快揉碎了。 小姐愤愤地冲姬无瑕道:“买这么多你用得完吗?” 姬无瑕道:“怎么用不完,我裁衣裳,剩下的当桌布,再不然就当抹布。” 小姐气惨了,这么好的料子,整个京都城都没有两匹,她倒好,居然用来当抹布! 小姐深吸一口气,道:“虽说赵小姐现在是在摄政王府里,但摄政王府又不是金山银山,哪能让你如此败!” 姬无瑕睨她道:“关你什么事?” 小姐气得手抖,指着她道:“摄政王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这样,你这样简直就是个吸血虫!” 姬无瑕道:“又不是吸你的。” 那小姐一跺脚,最后只得气冲冲地转头离开了。 姬无瑕回到府,就让人把她买来的料子往里搬。 府里还专门腾出一间院子来堆放姬无瑕采办的东西。 所有东西阿绥都帮姬无瑕记在一个小本本上,这次花销多少,下次花销多少,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阿绥把账本给姬无瑕时,温声道:“以往姬姑娘拼命努力赚钱,莫不是就等着今天。” 姬无瑕翻着账本,哼哼道:“那可不是么,我杳儿头一次结婚,怎么能马虎呢。做为她的娘家人,我必须给她稳住。” 两人的感情从小这般要好,不分彼此,阿绥也是看在眼里的。 陆杳对姬无瑕从来都是包容纵着的,只要姬无瑕有需要,她就会在;而姬无瑕亦是从来都想着陆杳,只要有好的,都会第一个捧来她面前。 这种感情相互牵绊相互迁就,旁人怕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姬无瑕看完了账本,拍拍阿绥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做账我放心。” 阿绥笑道:“陆姑娘的嫁妆,也算我的一份,只不过不如姬姑娘这般阔绰了。” 姬无瑕爽快道:“心意最重要,回头都给你记本子上。” 阿绥道:“还有公子的一份,眼下宫中织造正忙着筹备,等过些日就会送来。届时一并送去大焲。” 姬无瑕喜滋滋道:“还有行渊师父准备的嫁妆,那杳儿到时候一定很高兴。” 诚然,这阵子宫中内造忙得是晕头转向。 准备的嫁妆礼单,上面是样样精细齐全。 且每一样都是由宫中内造精雕细琢、免不得有许多的金银玉器,甚至连孩童的如意长命锁都准备就九把。 这些物件造起来极费时间和工艺,宫中的匠人想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是丝毫不能懈怠偷懒。 好在摄政王出手阔绰,内造局的匠人们人人都得摄政王酬谢,大家干得也十分热忱。 打造的都是些婚前婚后的物件,内造局想当然的以为摄政王是给自己准备的,于是乎消息就传了出来,摄政王都开始打聘礼,想必不久以后就要大喜了。 而且宫里还传出了部分礼单物件,每一样都十分华贵,起初前朝后宫还有些疑虑,摄政王是不是动了国库里的金银来打这些东西。 但后来发现,国库动也未动,且打造物件的金银玉器的原料全是由阿绥亲自送到宫里交到匠人手上的。 然后前朝后宫都纳闷了,听说摄政王在回朝以前是避世隐居在大焲的,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还有他府里的那位赵姑娘也是,每回出街必满载而归,是得有多厚的家底才能经得起这么挥霍啊。 长景做功课的时候也听宫人们说起了这件事,宫里人多嘴杂,长景听到有人说他皇长兄动了国库里的钱去给自己打造礼单上的东西,他还有些茫然。 太后每日都会差人到长景宫里来慰问,给他送些吃食,有时候晚上也会亲自送夜宵过来。 长景做完功课以后,遇到太后送夜宵过来,他难免会有些犯馋。 第1142章 贺焲相三度新婚 太后招长景过来,笑容温和慈爱,道:“功课做完了吧,眼下你皇长兄也已经出宫去了,没关系的,可以吃夜宵。” 她舀了一碗蟹肉粥,舀了一勺喂给长景,道:“来,尝尝,有你最爱吃的蟹肉。” 长景看了一眼,伸手来接碗勺,道:“谢太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太后看着长景吃粥,宽慰道:“长景长大了,懂事了。” 长景有板有眼地应道:“人都是会慢慢长大的,皇长兄说,我是一国之君,理应早早懂事。” 太后叹道:“你皇长兄将你教得好。只是近来你倒是少与我走动了。” 长景道:“我近来学业繁忙,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道:“我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却也是你嫡母亲,一直将你视作自己的孩子。而今你亲生母亲不在,你若不嫌弃我这个嫡母,我会像你亲生母亲那般,好好照料你,陪你长大成人,将来当一位能独当一面的一国之君。” 长景抬起头来,小脸上的神情有些动容。 太后怜爱地擦了擦他嘴角的粥渍,道:“皇长兄对你严厉,但你也不要亏待了自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岂能顾着学习而拖垮了身子。 “往后你有什么想吃的,我都给你送来,我们等你皇长兄出宫了以后再吃,不与他说便是。” 长景应道:“多谢太后。” 太后笑了笑,道:“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不为你着想还能为谁着想。说实话,你皇长兄,别说你怕,我也怕。” 长景一听这话,心里难免有了些认同感,道:“太后也是皇长兄的母后,也怕他吗?” 太后道:“你皇长兄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左右。 “不过往后,你若是受了委屈,或是累了倦了,我便带好吃的好玩的与你,如何?你才七岁年纪,学业固然重要,可偶尔也要劳逸结合才行。你放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会告诉给你皇长兄的。” 长景点了点头。 随之太后又说起:“近来宫里流言蜚语,说你皇长兄动了国库里的金银,去内造局打东西,打好的东西又送出了宫去。这些事,你不要去轻信。” 长景道:“有这件事吗?” 太后道:“如今你是一国之君,你皇长兄只是摄政王,国库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这一国之君所有的。相信你皇长兄是明白这一点的,他平素也不是个贪心敛财之人。” 长景想了想,道:“现在朝中的事都是皇长兄在打理,我连字都认不完,皇长兄动国库里的金银是应该的啊。” 太后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有如此心胸。” 长景道:“那日是皇长兄把我提到那个椅子上去坐的,不然这一切不都应该是皇长兄的吗?” 太后一时竟无言以对。 最终太后只道:“你能这么想,当然好。” 太后起身离去时,长景又问道:“太后,明日还有蟹肉粥吗?” 太后道:“当然有,你明日还想吃,我明日再给你送。” 往后,太后着实避着摄政王,往长景那里送好吃的好玩的,若遇到学业上的难题,太后还帮着解一解,一同应付第二天他皇长兄的检查。 长景与太后的关系也可见的融洽了不少。 这厢,姬无瑕的嫁妆已经全部备置妥当,等宫中内造局的礼单上的东西都造好以后,行渊以国礼的方式送往大焲,贺大焲宰相三度新婚。 而后蓬莱朝臣们才知道,原来那些礼单都是送去给大焲宰相的。 更离谱的是,国书上竟然直接载明是贺焲相三度新婚。 国书随礼单送出去之前,朝臣们再三斟酌着道:“摄政王,这……焲相的新婚大喜,咱们蓬莱理应送出隆重贺礼,以襄两国之好,可……要说庆贺焲相三婚,会不会不太好?” 行渊道:“哪里不好?他不是三婚吗?” 朝臣道:“这……确实是,但焲相此人脾气极差,要是他翻脸……于我蓬莱不利。” 行渊道:“此人脸皮极厚,说他十婚他也照常接受。” 第1143章 嘲讽意味满满 玩弄朝堂的人,向来都是该翻脸的时候翻脸,不该翻脸的时候便好往好来。 眼下显然是不该翻脸的时候。 蓬莱隔海而居,虽没有大焲那般地大物博,却也擅海上之务,所以这么多年来,焲朝没法进犯。 现在焲朝就算有苏槐把控,他若是想打蓬莱的主意,也不是这一日两日能成的。 只不过蓬莱的朝臣们听了太多奸相的恶名了,对这号人物多少忌惮,并不想招惹。 可摄政王好像对奸相有点了解的样子,摄政王也不是好惹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朝臣们就权且先看看势头了。 结果,蓬莱朝臣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焲朝那边的回信,果真,奸相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是几婚,只谢蓬莱的礼,并且希望有生之年里也能看见摄政王结婚生子、开枝散叶。 蓬莱朝臣们有点莫名,焲相这是什么意思?嘲笑摄政王是寡王吗? 摄政王回了一信:希望焲相好好保重自己,那么有生之年应是能够见到。 彼时,大焲收到了蓬莱送给相爷的婚贺,还有一封国书,朝臣们看了以后心里那个感慨。 听说蓬莱新上任了一位摄政王,这位摄政王早年间一直在外游历,回朝以后就搞了些大动作,将蓬莱的满朝文武都收得服服帖帖的。 蓬莱摄政王必然有他的厉害之处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没想到,蓬莱摄政王是真虎啊,竟然敢在国书上直接点明贺相爷三婚。 虽然蓬莱嘲讽的意味满满,但大焲朝臣们表示,摄政王说了他们不敢说的话,他们心里十分解气。 只可惜相爷脸皮够厚,看了国书以后完全不痛不痒,只叫人把蓬莱送的贺礼给抬回相府里去。 这都结三次婚了,还好意思收贺礼! 朝臣们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道:“相爷,这蓬莱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了,有轻视我大焲之嫌!” 苏槐看向说话的朝臣,道:“轻视大焲,那你想怎么办,打过去吗?要不要我派人给你?” 朝臣被堵得说不出话了,只好后退两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该拱的火他们得拱,但行动他们是不可能行动的。 而且眼下真要打到蓬莱去,也很不切实际。 蓬莱送的贺礼,一直搬到半下午,才算全部搬去了相府。 并且这次负责送贺来焲京的还是由阿绥亲自送来的。 送进相府以后,在他的安排下,贺礼总共分成了两部分安放,并且有两份礼单,阿绥亲自交到陆杳手上。 陆杳道:“这一路辛苦了。” 阿绥道:“陆姑娘客气,都是应该的。这一份是公子备的嫁妆,而这一份是姬姑娘备的嫁妆。” 陆杳道:“还分开来送吗?” 阿绥笑道:“公子的那份怎么能少,姬姑娘那份就更不必说,陆姑娘最是知道。等陆姑娘大喜的这天,姬姑娘应是等了好久,恨不得把这些年她赚的钱都陪到陆姑娘的嫁妆里。” 陆杳闻言,不由也笑了笑,神情里都是暖意。 她怎会不知,姬无瑕虽然爱钱,只要是别人欠她的,一毫一厘她都得收回来,但她却是最舍得给她喜欢的人花钱的。 她恨不得把她所有好的都给对方。 陆杳问阿绥道:“她在蓬莱还好吗?” 阿绥道:“陆姑娘放心,姬姑娘在哪里都能适应,在蓬莱也甚好。” 陆杳又问:“她与我三师父好吗?” 阿绥道:“一切都好,只是……” 陆杳道:“只是有点不开窍?” 阿绥笑而不语。 陆杳道:“你可还要回到三师父身边去?” 阿绥道:“要的,明日便启程。” 陆杳闻言,也不留他。 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跟在她三师父身边的人。陆杳当然也知道,这次三师父让他来,便是十分重视这件事。 第1144章 物以类聚 阿绥在相府里没待多久,就遇到外出溜达了回来的黑虎。 黑虎也是敏锐,能闻着味儿似的,精准地找到了前院来,一看见阿绥坐在花厅里,就跟风儿一样窜进花厅,围着阿绥直扑腾翅膀,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然后黑虎又飞出花厅去把整个前院都飞快地遛了一圈,然后又飞进厅上来,显得更激动了。 黑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到处张望,又冲着阿绥咕咕:就你一个吗?主人呢?她没来吗?她走丢了吗? 阿绥竟也懂得它在找谁,道:“这次她没来,不过再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来了。” 黑虎绕着房梁窜个不停,像是有些怄:她居然没来!她怎么能不来! 阿绥见着黑虎这上下扑腾的样子,好笑又无奈。 后来陆杳对黑虎道了一句:“你要是着急,明日就跟阿绥一起去。” 黑虎这才稍稍消停了些,瞅瞅陆杳,又瞅瞅阿绥,相比之下,它还是更愿意跟它娘在一起啊。 这里有吃的有玩的,比跟阿绥上路有趣多了。 没一会儿,就又有一家伙溜达着到前厅来了,站在门口往里望了一眼,望见黑虎在里面,然后直接就在门口趴着了。 阿绥看向灰灰,沉默了。 毕竟在药谷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这家伙是狼是狗一眼便知。 阿绥道:“这相府真是无奇不有。” 陆杳道:“物以类聚。” 阿绥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随之阿绥在苏槐回来之前,就先行起身离开了。 回头陆杳看了一下姬无瑕给她备的嫁妆礼单,这家伙还当真是舍得,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也就罢了,还搜罗了不少蓬莱的地方好药,全一箱箱给她整来。 礼单后面,姬无瑕还特别说明,哪一部分是阿绥给添的嫁妆。 姬无瑕还给她安排的十八般武器,专门用来痛揍狗男人,这确实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彼时陆杳随便拔出一把剑来,看了看那锋利的剑刃,不由挑了挑眉,旋身便在树下挥了几招,那剑气如风,扫得树叶簌簌下落,待她动作一停,仿若风还未止,她背着身随手一抛,就将三尺剑锋给抛回了那剑鞘中去。 兵器是不错,不过揍狗男人她还用不上这些家伙。 相府里还专门腾出一个库房来,给陆杳存放她的这批嫁妆。 外人只知道,蓬莱给相爷送了很多贺仪来,只有相府里的人知道,这些都是陆姑娘的娘家人送来的,都是给陆姑娘的嫁妆。 这笔嫁妆数目极其可观,都够买下好几座相府了。 只不过因为陆姑娘素来低调,才没有往外张扬。 中秋的时候,宫里宫外都十分热闹。 宫外早早就张罗起了夜市,长街上灯火如昼,行人来来往往,赏灯猜谜,嬉戏玩闹,十分热闹。 苏槐也早早就回家来了,如往常一样,跟陆杳一起用晚饭。 黑虎在膳厅外面吃鸡吃得津津有味,灰灰则趴在屋门口抱着个猪骨头啃得其乐无穷,两只难得的这么和谐融洽。 用完晚饭以后,剑铮剑霜也备好了食盒,放进马车里,而后苏槐和陆杳两人一同出门登车去。 马车经过闹市,熙熙攘攘,而后又一路出城去。 城门的官兵早就候着了,待马车一来,就恭恭敬敬地打开城门放行。 两人到了山脚下,就登山而行。 剑铮剑霜跟在后面,脚程也快,没多久工夫就到了两位师父的墓地前。 陆杳祭香烛时,苏槐就摆酒菜。 陆杳道:“今日中秋,两位师父定然结伴出游去了。” 苏槐道:“年底回来吃酒就行。” 说着,他将斟好的酒反手倒在坟茔前。 空气里酒香弥漫,酒是他准备的,一闻便是难得的好酒。 陆杳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基本都是苏槐在说。 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南淮之地的客栈里的时候,他也是能与她大师父聊得起来。 以前她大师父就希望他俩能有个好结果,而今算是共同历经磨难,终于功德圆满了。 她想,大师父知道他们的婚讯,一定会很高兴。 第1145章 又不是买不起 苏槐聊着聊着,最后道:“两位师父吃了这酒,就保佑我,让她早日给我生个儿子。” 陆杳脸一黑,冷不防踹他一脚。 两人在山上待了一阵,背对着坟前而坐,可以遥望京都城里的万千灯火、繁华夜景。 以前她也同他在这里坐过、看过,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而今再看,心境又与以往不同。 下山回城的时候,城里的灯会夜市还没散。 陆杳透过车窗,看见街上的姑娘们笑颜如花,几乎人手提着一盏灯,有的是花灯,有的是兔儿灯,形态各异,十分漂亮。 苏槐看了她一眼,然后叫剑铮停车。 剑铮剑霜把马车在街边靠停,苏槐便问陆杳:“想去逛吗,我今日闲,可以陪你。” 陆杳道:“我不闲。” 苏槐看她道:“你哪里不闲?” 陆杳道:“姬无瑕送了我一批蓬莱的药材,我得回去收拾规整。” 她觉得今晚这街上热闹归热闹,来往姑娘们的笑容虽然十分应景,但她却没多少融入其中的兴致。 她与姬无瑕不同,她向来不怎么去凑热闹。 苏槐正是了解她这一点,所以没有强求,只吩咐剑铮剑霜去路边买几只灯来,各种样式的都买一盏。 剑霜立马就跳下车去了。 陆杳道:“你买灯做什么?” 苏槐道:“你刚刚不是在看吗?” 陆杳一脸木然道:“我看了就要买吗?” 而且她只是随便看了两眼而已。 苏槐道:“又不是买不起,买回来慢慢看。” 陆杳:“……” 于是没一会儿,剑霜就两手各提着几只灯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卖灯的那个摊主还帮忙两手也各提着灯跟着过来了。 然后摊主笑呵呵地把灯放在车辕上,道:“老爷要的灯都在这里,多谢老爷惠顾,多谢多谢!” 剑霜手里的灯还没地儿放下呢,车辕上四五盏灯都已经放满了。 于是剑霜只得把花灯往车里塞,道:“主子,灯来了。” 陆杳见着那一个个的花灯塞进来,把车厢里的空余地方都塞满了,而且个个都点得亮晃晃的,顿时整个车里才真真是闪瞎眼。 陆杳人都麻了,数了一数,足足有八九盏灯,确实样式都不一样。 原本马车里光线比较昏暗,陆杳在马车里可以随意观街景,可这些灯一进来,把个马车映照得透透的,反倒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甚至有路过的孩童,骑坐在自家爹爹的肩膀上,指着苏槐和陆杳的这辆马车,天真稚嫩地道:“爹爹你快看!这里有马驮着一只大灯,灯里还坐着两个人!” 陆杳:“……” 这马车的车厢是格子纱封的,里面的灯火一照,就难免照出人影来。 孩童还觉得新鲜,拍着手道:“我也要坐进花灯里!” 狗男人全然置若罔闻,还问陆杳:“你喜欢吗?” 陆杳没好气道:“你觉得我喜欢吗?” 苏槐道:“没听见你很惹人羡慕吗,我觉得你喜欢。” 陆杳气得冷笑,道:“让个三岁小孩羡慕,我还沾沾自喜不成?” 苏槐道:“那你还想让谁羡慕?让全城的人都羡慕?你嫁给我就能做到。” 陆杳看着他那张过分妖美却又不可一世的狗脸,道:“信不信把你连人带灯全扔出去?” 车里塞了这么多花灯实在是拥挤,剑铮剑霜就拿了几盏出来挂在马车车檐下,然后驾着车招摇过市地继续缓缓前行。 这马车挂了花灯也着实是显眼,行人都不由得回头看上两眼。 陆杳要求把这些灯全灭了,但苏槐道:“灭了还赏什么灯?今天不就是专门赏灯的日子吗?” 陆杳冷笑道:“苏槐,我劝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第1146章 造了什么孽 结果剑铮剑霜驾车还没走多远,车里主子和陆姑娘就因为意见不合打起来了。 剑铮剑霜对此都已经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 平时马车里放些茶具瓷器的摔摔砸砸也就罢了,可今晚车里放的可是灯,那灯一歪,火苗就烧穿了灯笼纸窜了出来。 车里的褥子垫子帘子都是一点即然的东西。 于是乎没一会儿,车里的火苗就越窜越大。 等陆杳和苏槐从车篷顶破顶而出,落在街边上时,再回头看去,整个马车都已经烧起来了。 剑铮剑霜见势不对,第一时间解了马。 街上的人霎时散开,将马车周遭都空出安全距离来。 而后陆杳和苏槐就看着马车被团火给包起来,越烧越旺。 行人们刚开始觉得惊慌,后来得知没有人员伤亡,这团火也烧不起什么气候,又是在十字路口地势宽敞,大家便当做是一簇篝火一般,围着它说说笑笑。 最后陆杳还得跟苏槐走路回去,剑铮剑霜则像两块木头似的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苏槐忽然牵住了陆杳的手。 这人来人往的,陆杳下意识脱开,狗男人抓得更紧,一根根穿过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两人都不是好逛街赏灯的人,可今晚却也难得这么逛着走回家一次。 街上喧嚣,摊铺货品繁多,人间处处繁华,而头顶的夜空,静静地悬着一轮满月。 薛圣在药谷收到婚讯后不久没半个月,就带着一堆孩童动身去往京都。 等到京都时,都已经是深秋时节了,路上走了差不多快两个月。 从药谷到京都城,路途遥远也就罢了,而且还带着这么多只拖油瓶,路上行程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薛圣一路上都在念叨,要不是带着他们,就他自个儿,早就到地方了。 结果路上今儿不是这个屎尿多就是那个腿脚疼,再不然就是晕车趴在车窗上吐得个天翻地覆。 反正一路上都得走走停停无数次。 彼时,半路上,薛圣正驾车,小童在车里喊道:“薛大夫,我想屙屎!” 薛圣:“……” 小童见薛圣不搭理,就急道:“薛大夫,我快要屙进裤裆里了!” 薛圣深吸一口气,最后不得不在林荫下停好马车,把那小童拎出来,往树丛后面丢去。 小童就手忙脚乱地连忙脱裤子蹲下,然后发出一道解脱一样的喟叹声。 薛圣愁得眉毛和八字胡都在抖,道:“哪来那么多屎啊尿的!” 小童委屈道:“薛大夫,昨天那馆子里的菜,我只是一不小心多吃了一点,那多吃一点就难免要多屙一点嘛。” 薛圣道:“出门在外,你怎么不克制一点呢?” 小童憋了憋,道:“因为,因为它好吃啊。” 薛圣捏了捏鼻梁,道:“你快点屙!” 小童发出奇怪的憋气声,道:“就快、就快好了!” 等这个小童解决完,薛圣把人拎回马车里,还没走多久,那个小童又要尿尿。 薛圣就让他们集体尿,否则这个停一下那个停一下的,天都要黑了。 总之薛圣整天都在为小童们的吃喝拉撒而忙碌着。 然后隔天,又有小童捂着肚皮叫疼,薛圣一诊脉象,是吃多了积食,于是给配了些药丸子,小童吃了两回后就舒坦了。 还有小童腿子痒,起了疹子,薛圣一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于是在入夜投宿的时候,用药汤擦一擦患处,睡一觉起来也松活了。 小童们是心怀感激的,道:“薛大夫,要是没有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圣瘫着一块面皮,道:“留在药谷里才最好。” 小童们的嘴异常甜,道:“要是没有薛大夫,我们都不能出来见识见识姬大侠说的这江湖!” 薛圣道:“什么江湖,现在只是在赶路,连江湖的边边都没摸到!” 小童眨着亮晶晶的眼兴奋就问:“那还有更大的江湖吗?” 薛圣一口否决道:“没有!” 后来路上,有小童说:“薛大夫,我胸口不舒服。” 薛圣最怕听到这些,道:“不舒服就自己揉揉。” 小童应道:“那好吧。” 结果他揉着揉着,没一会儿就成功地把自己揉吐了。 当时薛圣看着小童趴在车窗边吐,心里想着:我的亲娘,上辈子是造了什么 第1147章 甩不掉的拖油瓶 小童扒着车窗吐得哇哇的,其他小童见薛圣的马车没停,就惊呼道:“薛大夫,薛大夫,他吐了!” 薛圣脑瓜子突突突的,道:“我听见了。” 小童们便安慰吐了那个小童道:“不要紧不要紧,薛大夫听见了,他不会不管你的。” 然后小童们安慰着安慰着,又有小童道:“你吃的什么呀,怎么这个味儿这么冲?” 那吐了的小童道:“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啊,吃的鸡蛋葱花饼。” “可是,这也太臭了呀!” 其他小童们纷纷捏着鼻子,车厢里都是这股味儿,没多久,又有两个小童趴在另一边车窗上也吐了。 等薛圣在前边树荫下停下来时,看见两边车窗外面都是污秽物,薛圣一张老脸都皱起皮了。 小童们在树荫下休息,一人抱着个水囊喝水,薛圣给他们发药丸,然后又去处理那些污秽物。 薛圣一边处理一边唏嘘道:“待在药谷里多好,也不用出来遭这罪!” 小童道:“虽然路上是辛苦了一些,可我们能看见许多风景,见识许多大世面啊,还是比待在药谷里要好些的。” 薛圣哆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小童们眼巴巴的,道:“薛大夫,没想到你对我们这么好!” 薛圣想着,要不先把这些个拖油瓶寄放在哪个地方,省得他带去京城了,不然这一路上得把他熬死。等他去京城吃完席回来,再接他们回药谷。 他便又开始思索,正好前路不远,有个江湖小门派,是他的老熟人,可以先把这些拖油瓶送到那里去。 然而,小童们见他不说话并且陷入思索的样子,幼小的心灵多少是敏感的,小童就问:“薛大夫,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 薛圣抖了抖嘴角,道:“没有的事!” 小童们便凑在一堆开始向往京都城里的光景了。 “京城肯定大多了,比我们之前经过的城镇都要大!” “肯定好吃的好玩的也多多了!” “姑爷家大吗,能住得下我们吗?” “肯定住得下,我们睡一个屋就行了。” 薛圣想,你们就好好地畅想吧,等到了门派,就把你们放那里磨炼去,到时候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不好说,但睡一个屋是肯定的。 只是,也不知是薛圣表现得很明显,还是小童们太敏感,以至于后来的路上,小童们都跟紧薛圣寸步不离。 哪怕是薛圣要去方便,身后也会有两个拖油瓶放哨似的跟着。 薛圣又气又无奈,解裤腰带都解不利索了,回头朝两个小童瞪眼道:“你们跟着干什么,我都解不出来!” 小童道:“那解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勉强,我们回车上去吧,等想解的时候再解。” 薛圣深吸一口气,他不能暴躁,不然他早就给气死在半路上了。 后来到了那所谓的江湖门派山脚下,还没来得及上山去,小童们就拽住了他,道:“薛大夫,我们不是去京城吃席吗,上山干什么?” 薛圣道:“上山去见个老友。” 小童道:“回来再见吧,不然万一错过了陆姑娘的席怎么办呢?” 薛圣提前给山上老友传了个信,这时山上已经有弟子下来迎接了。 弟子非常恭敬地对薛圣说道:“家师正在闭关,关内听说尊长要来,今日便提前出关。家师恨不得亲自下山相迎,只是眼下有些不便,特遣弟子来请尊长上山一叙。” 薛圣摆摆手道:“不兴那些虚的,只是许久没见,想着路过来看看罢了。” 只是薛圣回头又看了看这堆小童,就他们现在这么盯紧的程度,恐怕就算上了山,他们也会步步紧跟着他,想甩都甩不掉。 第1148章 人生无处不惊喜 薛圣长叹一口气,有些认命地想,罢了,只要气不死,还是先继续上路吧。 于是最后他也没上山,只让弟子代他回句话,他眼下还有别处要去,等他完事儿了再来一聚。 后半程路上,薛圣拉扯着一堆拖油瓶,在路上慢慢地耗。 等终于到达京城的时候,马车驶到京城城门的脚下,他抬头看见城楼牌匾,心中是感慨万千,差点落下泪来。 小童们好奇地钻出车厢,一只只小脑袋叠在薛圣两边肩头,跟着他一同朝城楼张望,并道:“薛大夫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啊?” 另一小童道:“肯定是,薛大夫在谷里避世太多年了,现在终于重回故地,所以有些触景伤情。” 薛大夫道:“你们都闭嘴。” 剑铮剑霜闻讯早在城门处候着了,他们一次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医圣,不过据陆姑娘吩咐,如果看见一个差不多四五十年岁模样的人捎着一群小童子,基本就没差了。 所以说,剑铮剑霜起初看见薛圣时,还不太确定,但看见小童们凑出来时,顿时就确认无疑了。 剑铮剑霜过来见礼,态度十分崇敬,剑铮道:“前辈便是陆姑娘的二师父吧。” 薛圣点了点头,小童们兴奋道:“我们是来吃陆姑娘喜酒的!” 剑铮道:“我等奉命在此候迎前辈,负责送前辈到府。” 薛圣感慨道:“还是贤侄考虑得周到。” 而后薛圣就把小童们塞回车里,他也跟着坐了进去,剑铮剑霜便坐在车辕上,负责驾车进城去。 进城以后,小童们趴挤在马车窗户口往外张望,入目便是宽阔整洁的街道和屋舍,还有两边的铺子,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小童们连连发出惊叹声,道:“薛大夫你快看,这就是京城啊!” 薛圣随口麻木地应了一句:“啊,这就是京城。” 说来也奇,以往剑铮剑霜千方百计地打探这位医圣的踪迹下落,却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医圣竟也主动出谷来京吃他们主子的喜酒了。 真是人生无处不惊喜。 等到了相府,陆杳在门前等他们。 远远的,小童就把脑袋探出窗外,朝她兴高采烈地呼道:“陆姑娘!陆姑娘!我们来啦!” 原本趴在另一边窗上的小童看不见,闻声立马也挤到这边窗户来看,一时间整个马车车窗都塞满了小脑袋。 陆杳不由笑了笑。 马车缓缓到门前停稳,然后在剑铮剑霜的帮助下,小童们一个个活蹦乱跳地跳出马车来,陆杳问他们:“一路上可还顺利?” 小童捣头道:“有薛大夫带着我们,顺利得很!” 陆杳又问:“长途跋涉累吗?” 小童们摇头道:“不累!” 陆杳道:“不累就好,快进去吧。” 小童们在管家的带领下一溜烟进了大门。 薛圣是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陆杳抬头正要上前接应,结果看见薛圣时,沉默了。 陆杳只道:“二师父,先请进厅歇息吧。” 小童们精神新鲜得很,在前院廊下到处张望,薛圣径直进了花厅,管家亲自上茶来。 陆杳在旁陪坐,道:“早前听镇上的消息说,二师父两个多月以前就出发了,这路上倒是耽搁得久。” 薛圣吃了几口茶,吁口气,抬头就看见厅外小童们的身影一晃而过,道:“我倒是想快,你看看这群小崽子,能快到哪里去?” 他一提起,整个气血就往脑门冲,上头得很。 陆杳默了默,道:“上次一别,二师父好似比之前沧桑了些。” 她说得算委婉的,岂止是沧桑,简直就是老了好几岁。 薛圣道:“也不用讲什么上次一别了,直接说在路上的这两个多月就行了。” 第1149章 说起三师父 陆杳一听就明了,让她二师父带一群孩子上路委实不容易。 主要是二师父以往在药谷里时不曾带过孩子,再者小童们也是第一次出远门,难免途中会有这样那样的需求。 随之苏槐回来了,小童们见到他,都毫不见外地脆生生地叫唤一声“姑爷”。 陆杳在花厅门口,看见狗男人十分受用的样子,他转头就吩咐剑铮,去大营里把嘉俊提回来陪客。 而后苏槐在廊下净了手,就进花厅里去坐,陪薛圣吃了两盏茶,两人聊说了一阵。 薛圣看了看陆杳和苏槐两人,道:“如今你俩该恢复的身体恢复了,该解的毒也解了,也是该成好事了。徒儿,你三师父知道了吗?” 陆杳道:“三师父已经知晓。” 薛圣道:“那他同意吗?” 陆杳道:“三师父送了贺仪来。” 薛圣点点头,道:“他同意了就好。只要他同意了,你俩的事就好办多了。那你三师父什么时候来?” 陆杳道:“应是在路上了。再过些日子就该到了。” 薛圣就问苏槐:“贤侄,你与她三师父可打过照面了?” 苏槐道:“以她三师父自居的人,很难不打照面。” 薛圣道:“那你觉得他那人好相处吗?” 苏槐道:“要是好相处,还用得着问这个问题吗?” 薛圣一拍腿,道:“她大师父和我都好说话,唯独就是她那三师父,性情冷淡,油盐不进,偏生还谁都不敢惹。 “你们的事,需得我们三个当师父的都同意了才最好,他要是不同意,这事儿就还有得磨。” 薛圣又道:“她三师父前阵子有事去了蓬莱,一直没回药谷,这次应该也是直接从蓬莱出发吧。” 陆杳道:“正是。” 薛圣道:“也不知他在蓬莱是怎么个情况。” 苏槐道:“他现在在蓬莱当了摄政王。” 薛圣毫不惊讶,只嘴上道:“嚯,他不是不喜欢那些纷争吗,结果躲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揽自个肩上了。” 而后薛圣又与陆杳道:“年前你三师父还给我去过一次信,说是无瑕那丫头伤得重,你可知道?” 陆杳道:“听无瑕信里说了,现在他们都挺好。” 薛圣唏嘘道:“蓬莱离药谷那么远,当时我若赶着去也赶不及,行渊写信给我的时候,那丫头已经过了生死关头了,我便只能在信上说点挽救法子。 “那丫头也是的,非得要跟着去。行渊这人摆明就不是个简单的,他要是有仇家,那也不是一般的仇家。好在是无瑕从小就命硬,不然你换个人试试,早去见阎王爷了。” 苏槐道:“他二人现在……” 话没说完,陆杳冷不防踩他一脚。 薛圣抬头问道:“他二人现在怎的?” 陆杳道:“不好说,等他们到了二师父看就明白了。” 薛圣摸摸自己的胡子,然后劝诫苏槐道:“她三师父的脾气是那样,等他到这里来,贤侄你最好莫与他横着来,先把这婚结完再说。结婚才是最主要的。” 这一个当了蓬莱的摄政王,一个又是大焲的宰相,皆是权势滔天。 要是凑到一起,互不相让的话,到时候这相府里可就热闹了。 嘉俊匆匆忙忙从大营里回来,跟一群小童们相互认识了,大家年纪相当,很快就熟悉起来,然后嘉俊便带着小童们熟悉府里的情况。 小童们从前院到中庭,逛了花园池塘,又去了后院,一路上都能听见他们连声赞叹。 “没想到姑爷家居然有这么大!” “我都不知道刚刚走了些什么地方,要是我自己肯定会迷路的!” 府里给安顿了两三个院子给小童们住下,但小童们一致要求共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并且还要睡在一张床上。 嘉俊道:“明明有多余的床啊。” 小童道:“天气冷了,我们挤在一起暖和嘛。” 后来嘉俊就带他们一起住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去,床不够宽,又让人挨着多摆了两张床,然后小童们都能躺得下。 第1150章 凑到一起 相府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慢慢筹备起来。 现在薛圣和小童们一来,相府里又更添几分热闹。 以往膳厅用膳的时候,就苏槐和陆杳两个人,但是现在能坐一桌。 小童们嘴又甜极了,一口一个姑爷叫得无比的顺溜。 相府上下也看得出来,相爷对这些个小童是相当喜爱的,而且又是陆姑娘的娘家人,怎能马虎,因而每日后厨那边,厨子们十分卖力地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 彼时,小童们规规矩矩地坐在膳桌旁,看见一道道膳肴送上来摆在桌上,他们是一边咽口水,一边道:“姑爷,这么多菜怎么能吃得完呢?” “对呀,平时我们吃三五个菜就够了呀。” “只要饭管够就行了呀。” 苏槐道:“不是来吃席吗,可以天天吃。” 甚至于,苏槐心血来潮,还叫了几个宫里的御厨到府里来,做几道御膳。 这日,陆杳正在花园里同薛圣一起钻研她的那些苗疆花药,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唤她:“杳儿!” 陆杳闻声抬头望去,不出片刻,果真就瞧见一道黑影儿飞檐走壁的,兴冲冲而来。 不走正门是这家伙的习惯。 转眼间,姬无瑕就冲到陆杳面前,二话不说,动手就朝她出招。 陆杳脚下一掠,身影瞬时移至花园空处,姬无瑕迎步追上,两人在树下过招。 那内力在拳脚之间散发出来,将树叶拂得婆娑作响。 十招后,姬无瑕便及时收手,陆杳也收敛了内力。 姬无瑕满脸喜色,道:“不错不错,你这功力确实恢复了十成十!” 说着就两步奔过来,激动地把陆杳抱了个满怀。 许久未见,陆杳也十分高兴,伸手抱抱她。 姬无瑕放开她后连忙又道:“不过你的内力好像比之前更强了些,杳儿你是怎么修炼的,也教教我呗。” 陆杳默了默,道:“就是打坐,调理内息。” 托狗男人的福,她自己是能感觉到内力有所精进,可是她能怎么给姬无瑕传授法子?难不成要告诉她去采阳补阴,让她去采三师父吗? 对于练功这方面,姬无瑕也从来不懈怠偷懒,她道:“我也打坐调息啊,可没有杳儿你进步得这么明显啊。” 陆杳只好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道:“兴许是之前灵犀角的功效吧。” 姬无瑕一听,丝毫不怀疑。 陆杳又岔开话题道:“就你一人吗,三师父呢?” 虽然之前姬无瑕在写给陆杳的信上是无所不言,可眼下当面提起行渊,她还是有点兴奋加不自在的,道:“他跟蓬莱的使臣队伍在一起,眼下正会见焲朝那群当官的呢。” 那边在打理花药的薛圣正听着,忽然来一句道:“贤侄也是当官的吧,他要是和行渊见了面,会不会闹出不愉快来?” 姬无瑕循声看去,方才只看见背影,眼下才把人认出来,喜上眉梢道:“薛大夫也来啦!放心吧,狗贼和三师父早就很不愉快了!” 薛圣直起身来,道:“那可有得好看了,不过照行渊的性子,应该还不至于跟个晚辈一般见识。”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是专门来参加杳儿婚礼的,他们应该不会打起来的。” 除非狗贼这婚不想结了。 姬无瑕细看了看薛圣,道:“我怎么觉得才一年不见,薛大夫好像沧桑了不少。” 这一提,就戳到了薛圣痛处。 薛圣哆道:“就你会说话。” 陆杳道:“二师父是被小崽子们给磨的。” 话音儿一落,那边小径冷不防传来惊喜的呼叫声:“姬大侠!” 姬无瑕顿时笑眯眯转头一看,就见小童们欢天喜地地跑来。 第1151章 两国会面 姬无瑕瞬时就明白了,肯定是薛大夫带他们一起来京城的。 以往在药谷的时候,薛大夫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钻研他的药理,哪里带过孩子,现在他带他们来京城,路上肯定经不起耗。 小童们围着姬无瑕,道:“姬大侠,你太久没回来了!” 姬无瑕道:“我去了蓬莱了。” 小童道:“蓬莱在哪里?” 姬无瑕道:“在海上。” 小童道:“海又在哪里?” 姬无瑕道:“在东边。” 小童们无限感慨:“我们才只摸到江湖的边边,你就已经去了海上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你啊?” 姬无瑕道:“那就等你们长到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再说呗,还有一二十年呢。” 她又问:“对了,黑虎呢?” 小童道:“我知道我知道,刚刚我们来的时候它还在跟灰灰打架呢!” 又有小童跟着问道:“姬大侠,你知道灰灰是谁吗?” 姬无瑕道:“我知道啊,一头狼嘛。” 这话一出,小童们都震惊了,面面相觑着,道:“灰灰是狼吗?可我们不知道啊。它不是一条狗吗?” 姬无瑕手指放嘴里,捏了一声悠扬而又响亮的哨子。 当时黑虎正在相府某个角落跟灰灰按架,灰灰一个翻滚进树丛里,沾了浑身落叶,恼羞成怒地挥爪就去扑黑虎,黑虎也在林间扑腾着翅膀。 忽闻那哨子声,黑虎鹰头一振,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分外有神,顿时哪还有心思掐架,振翅就往上空飞去,并发出一声激越昂扬的长啸。 转眼黑虎就寻到了姬无瑕所在,一个俯冲下来。 姬无瑕抬起手臂,它在停靠之前,先于半空中缓和了那股子冲劲儿,而后爪子才稳稳地停在姬无瑕的手臂上。 黑虎半张着翅膀嗷嗷叫,叫不过瘾,还朝姬无瑕拍翅膀,把个黑翅膀拍姬无瑕脸上,仿佛在控诉: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知道想起我啊。 姬无瑕拈着它的翅膀左瞅瞅右瞅瞅,道:“你看看你,这翅膀毛养得油黑油亮的,没我你不也照样过得相当滋润。就算我不在,你娘又不会亏待你。” 黑虎还是围着她闹腾了好一阵子。 因着姬无瑕的到来,相府里也热闹了好一半天。 姬无瑕还轻车熟路地摸去后厨,让相府的厨子晚上给加菜。 她一进京就和行渊分开了,彼时行渊和蓬莱其他使臣与大焲这边的朝臣接洽上了。 焲朝朝臣也是第一次见到蓬莱的这位摄政王,怎么说他在蓬莱的地位应该也与相爷在大焲的地位相差无几吧,没想到此次他竟然亲自来贺相爷大婚。 不过正逢年底,蓬莱使臣来大焲,也有修好两国往来之意。 两国都才各自经历了外患内乱,眼下修好也于双方都有利。 焲朝朝臣这边为首的自然是苏槐。 只不过这蓬莱的摄政王到了以后,人在马车里都未曾露面。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摄政王一时不想露面很正常。 可焲朝的宰相亲自来接蓬莱使臣,却也坐在马车里没露面。 两辆马车就面对面,对于这种诡异的气氛,双方官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大臣们不由得揣测,是不是之前两国来往国书的时候,两尊大佛相互把对方给得罪上了。 毕竟一个嘲讽另一个三婚,另一个嘲讽这一个寡王无子。 换个普通人,兴许都会把这事儿给膈应在心上。 蓬莱摄政王心中怎么想的这些朝臣官员们不清楚,但奸相他们却是再了解不过了。 这奸相厚颜无耻归厚颜无耻,但也小心眼记仇得很。 别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在他这里完全不存在,别说撑船了,就是划一下桨他都能让你翻阴沟里没法起来。 第1152章 明嘲暗讽 两辆马车上,各自驾车的分别是阿绥和剑铮,只要主子没表示,他俩亦是面对面无话。 场面僵持了一阵,然后焲朝官员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相爷,再待下去……天快黑了。” 苏槐的声音便从这边马车里徐徐传出:“引蓬莱使臣去行馆下榻。” 焲朝官员上前传话,结果那边马车阿绥却道:“劳相爷好意,公子不住行馆。” 苏槐道:“难不成还想住在相府?” 行渊道:“相府是什么风水宝地引人去住?” 苏槐道:“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只是地方小,容不下。” 行渊道:“倒也是宅随其主。” 那道声音似寻常,有两分冷冷清清的,剑铮听在耳里,心里想着,传言都说医圣脾气古怪,可眼下观之,这陆姑娘的三师父比医圣难相与多了。 尤其是说起话来,还不带一个脏字,就能把人骂了。 他这话不就是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宅子么,从侧面表达主子心胸狭隘、性情糟糕,没有一点包容性可言。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说得优雅又含蓄,只是立场不同听起来也就不是那么回事。 若非他是陆姑娘的三师父,就凭主子的性子,早就弄他了。 苏槐道:“能不能容得下,不光要看宅子和宅主,还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人。” 两边官员看着两辆马车里你一句我一句,颇有些明嘲暗讽、针锋相对,但又轮不到他们插嘴说话。 只是,再说下去,天真的要黑了啊。 最后阿绥道:“我蓬莱使臣听随贵方安排入住行馆,只是公子另有下榻之处,就不必相爷操心了。” 苏槐道:“我一点不操心。” 不住行馆,那他是好是歹都跟他没关系。 于是乎,两支队伍抓紧各往各处去,焲朝官员还十分和气地说道:“摄政王和使臣们行馆稍歇,晚间宫中还为诸位准备了接风洗尘宴。” 蓬莱使臣们则十分礼貌地应承了两声。 然后相爷的马车和摄政王的马车终于分道扬镳,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苏槐临走前还吩咐礼部的官员,道:“今晚陪好摄政王。” 礼部官员恭敬应下。 而后看着两辆马车渐渐远去,两方的官员们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礼部官员带着蓬莱使臣去行馆安顿,待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之时,使臣们就进宫入宴。 相爷吩咐要把摄政王陪好,礼部官员便知相爷是多半不会出现在这宫宴上了,如此也是给蓬莱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知道,即便是他们的摄政王,也不能得相爷亲自相陪。 可到了宴会开始,摄政王同样也没出现。 大焲朝臣问起情况,蓬莱使臣只悠悠道:“摄政王说了,让我等承接贵国的盛情。” 于是这场宫宴,两边的头子都不约而同地缺席。两国官员也没那么大的压力,只不过该继续的场面工夫还得继续做下去,该说的客套话也得长篇大论地说。 先畅想一番两国的友好邦交,再觥筹交错相互敬酒,宫宴到后来,官员们全然就是自娱自乐,到深夜时分才结束。 大家进宫入宴时是衣冠周正地来,回去时则是东倒西歪地回。 相府里,到了晚膳的时候,苏槐正好赶着点回来。 姬无瑕看见就他一个人,不由问:“行渊师父呢?” 苏槐举步走在灯火里,眉目温和,无害得紧,道:“他应该在宫里参加宫宴。宫里山珍海味,歌舞姬成群,你不用担心他吃不好玩不好。” 姬无瑕一听就来火了,道:“狗贼,你少乱嚼舌根,行渊师父哪里好这些,什么宫宴他根本不感兴趣的好吧!” 第1153章 又不是什么秘密 小童抱着饭碗,歪着头往膳厅外面张望,好奇地问:“宫宴上很多吃的玩的吗?歌舞姬是什么?” 苏槐不疾不徐拾级而上,道:“就是有人唱歌,有人跳舞。” 小童们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生出向往之情,道:“有好吃的,还有人唱歌跳舞,那岂不是好生快活。” 苏槐道:“是好生快活。” 小童想了想,又道:“只不过,公子不是个会享受的人。他肯定适应不了那种快活。” 苏槐道:“那你们是喜欢药谷里的生活还是喜欢这里的生活?” 小童认真地回答道:“虽然这里的生活也很好,每天都有好吃的好玩的,但我们是一直生活在药谷里的啊,我们又不是住在这里的,我们是来吃陆姑娘的席的,等吃完了席,还要回药谷里去的。” 姬无瑕拿了筷子,给半桌子的小童一人夹块肉,道:“就是,有饭就干,莫听王八念经。免得被他带入歧途。” 薛圣道:“照行渊的性子,想他也不会到这里吃饭的。” 陆杳问苏槐:“晚上三师父住行馆吗?” 苏槐道:“他看不上。” 陆杳想,约摸不是三师父看不上,而是不想接受苏槐的安排吧。只不过在京都城里到处都是她三师父的线网,落脚之处必然也有。 姬无瑕嘴里叼着块肉骨头,囫囵道:“那行渊师父住哪儿?我一会儿上哪儿找他?” 薛圣道:“他以往也时不时在外走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是常事,你去找他做什么?他又用不着操心,倒是这群崽子们,更不让人省心。” 只要有姬无瑕在,小童们哪还顾得上去缠薛圣,全都去追随他们的姬大侠了。 所以姬无瑕一来,就直接大大地缓解了薛圣的压力。 眼下听薛圣这么一说,姬无瑕也不好辩驳,更加不好挑明她现在跟行渊的关系,只道:“唉,说了薛大夫也不懂。” 苏槐道:“你倒是说,看看他懂不懂。” 薛圣也纳闷儿了,道:“有什么是我不懂的?” 陆杳瞪了苏槐一眼,对姬无瑕道:“放心吧,三师父自有安顿之处,等他安顿好,不需你去找他,他自会来找你。” 姬无瑕不理会狗贼挑衅,道:“杳儿你说得很对。” 然后姬无瑕就一心投入地吃饭,时不时还帮小童们夹菜。 不得不说,蓬莱行渊的府里厨子与相府里的厨子不相上下,只不过做的菜大多是蓬莱的口味;很久没回来,眼下又尝到了相府里的口味,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姬无瑕正吃着,薛圣突然来一句:“你跟行渊是不是有进展了?” 姬无瑕冷不防一噎,噎得个捶胸顿足。 陆杳连忙倒给她一杯水,顺顺后背,总算顺过了气来。 薛圣见状了然道:“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事儿是事实,姬无瑕无从辩驳,她早在回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建设,迟早是要让人知道的。 其他人她毫无压力,但就是像薛圣这样的长辈,一起在药谷里相处了很多年,说出来有点难为情。 薛圣又叹道:“难怪之前提到你跟行渊,徒儿和贤侄两个藏着掖着,你俩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事,你喜欢行渊那是全药谷都知道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姬无瑕:“……” 薛圣道:“不信你问问小崽子们,看看他们知不知道。” 小童们啃骨头啃得个小嘴油滋滋的,闻言歪着脑袋齐刷刷看向姬无瑕,脆生生道:“姬大侠,我们都知道的呀!” 姬无瑕向来丰富的表情此时已经瘫成了一块,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小童们陆续又道:“从我到药谷来的第一天,姬大侠就一直追随着公子。” “只要公子一回谷,姬大侠后脚必回来!” “公子回谷以后,姬大侠还想方设法地跑去偷看他!” 第1154章 通情达理 姬无瑕哆道:“够了啊,你们懂什么。” 小童道:“我还知道,姬大侠从来不打扫院子的,但只给公子打扫院子!还有还有,姬大侠很少下厨的,但回来要下厨的话只给公子做吃的,虽然做得都很难吃!” 姬无瑕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有一天会被这群稚子给挨个揭了老底,这让她的老脸往哪搁。 姬无瑕道:“你们再说,再说明天我不带你们玩了啊。” 小童们一听,全部打住,眼巴巴地望着姬无瑕,道:“那我们不再说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说与不再说有什么区别。 薛圣就道:“要不是上回姬丫头伤重,行渊那小子恐怕还不会这么着急。这么多年来,能让他着急的事情还真不多。 “当时我就知道了,这事多半是有戏。现在事情挑明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行渊虽然是阿杳的三师父,是年长些岁,但也不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头子。他还风华正茂,再说男未婚女未嫁,这都没什么。只不过你们一个是阿杳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的三师父,她不介意就好。” 姬无瑕原本还有些忐忑,但没想到薛圣这么通情达理,讲得头头是道,不由放宽了心,应道:“薛大夫说得是。” 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只要不落在薛圣自己头上,他当然看得比谁都开,道理也比谁都会讲。 反正这世上,为男女情事所困之人比比皆是,而像他这样清醒理智、不坠入其中的人才是少之又少。 在他认为,只要不沾这事,人这一生得少多少麻烦、添多少自在。所以何必那么想不开,要去自寻烦恼。 苏槐却道:“她把你当好姐妹,你却一心想当她三师娘,她怎么会不介意。” 姬无瑕哼笑道:“你挑拨也没用,我看更介意的人是你,不过你越是这样,我就越高兴。” 苏槐道:“就你那点心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还以为藏得紧,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姬无瑕顿时就怒了,道:“狗贼,关你屁事!” 苏槐道:“那倒不必,你的屁事与我何干。” 一言不合,要不是薛大夫和小童们还坐在桌边,姬无瑕能当场跟苏槐掀桌干起来。 只不过桌子虽然没掀,但姬无瑕手里的筷子夹了肉骨头跟使暗器似的,连连朝苏槐掷去。 那肉骨头就算没有刀锥尖锐,但是使了内力的,要是被砸到也不轻。 苏槐侧身闪躲,手里筷子随意往边上一拨,倒也应付自如。 于是那些肉骨头就左右摔到了地上。 薛圣唏嘘道:“置气归置气,但莫要浪费粮食。” 灰灰就守在膳厅外,凑了半个头,骨碌碌地瞧着。 就等着一会儿由它来收拾残局。 陆杳道:“要打出去打。” 于是乎,两人就打出了膳厅去,小童们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连忙爬下座椅,跑到门边去叠着脑袋聚精会神地观看。 小童们连连惊叹,道:“姬大侠好厉害!没想到姑爷竟也如此能打!” 然后又感慨:“这就是江湖!” “江湖果然是个让人心情激动的地方!” 姬无瑕爆发力强,而且很久没人这么跟她过招了,她使出全力,打得十分过瘾,正这时,剑铮来禀道:“主子,摄政王来接人了。” 姬无瑕一听,连忙收势,退离数丈远,道:“回头叫杳儿好好收拾你!杳儿,我先去了!” 说着就一溜烟跑走了。 薛圣抹抹嘴,这饭吃得这么起起伏伏的,好在他已经吃饱了,便也起身去前门看看。 陆杳自然也要去见见三师父的。 小童们就纷纷撵着脚跟上。 这人一走,热闹的膳厅里就冷清下来,灰灰见时机成熟,就摸进膳厅里,把地上的肉骨头捡了个干净。 第1155章 想好了吗? 姬无瑕飞快地跑去门前一看,行渊的马车果真停靠在那里,阿绥安静地坐在车辕上。 行渊拂了拂窗边锦帘,姬无瑕见着他就问:“今晚你去参加宫宴了吗?” 行渊道:“没去。” 姬无瑕道:“那你吃饭了没有啊?” 行渊道:“吃过了。” 薛圣和陆杳一同出门来,行渊见着人,便下了马车。 薛圣道:“你小子一走就是一年,这一走怕是就不会回药谷了。” 行渊看了看跟着出来的一群小童,与薛圣道:“短时间兴许回不去。” 薛圣道:“也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行渊道:“你倒是难得出谷一趟,还拖家带口。看起来是不容易,人也苍老憔悴了些。” 薛圣:“……” 真是,人人见了他都非得提这一嘴! 薛圣道:“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群崽子留在药谷不放心,带出来不省心,换你们来试试,看看你们会不会苍老憔悴!” 行渊道:“平日里操心得少,到了时候自然都得还回来。” 诚然,以往在药谷里,薛圣从来没有如此操心过,小童们有时候是阿绥在教管,有时候是陆杳和姬无瑕在带,有时候是自己照料自己,他们甚至还给薛圣做饭吃。 在药谷里他们能够自己生活,但出了药谷,他们就需要人看顾了。 陆杳等两位师父寒暄完了,方才唤道:“三师父。” 行渊看了看她,问道:“想好了吗?” 陆杳点点头,道:“想好了。” 两位师父怎会不清楚她的性子,她若是想清楚了决定了的事,师父们也不能过多干涉。 行渊是不喜苏槐这个人,但最终却还是赶在她的婚礼前来了。 两位师父都来参加婚礼,这徒儿才会嫁得安心高兴,且娘家有人来,也不至于让她受人小瞧。 尽管她并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陆杳道:“多谢三师父此前替我置办的东西。” 行渊道:“那不是我一人的,还有你大师父二师父的。” 陆杳愣了愣,行渊又道:“早前,你的嫁妆,你大师父二师父都已经开始逐年替你存着了。不过你大师父常年游历在外,你二师父又不擅打理这些,所以都交由我保管。” 薛圣亦道:“咱们药谷里,就属行渊会打理,他身边的阿绥更是理账的一把好手。给你置办嫁妆的钱交给他来安排,再合适不过。再说了,行渊处事周到,由他置办的嫁妆,我们放心得很。” 姬无瑕道:“阿绥管账最行,这一点我赞成。” 阿绥笑了笑,道:“能得姬姑娘赞许,我很荣幸。” 姬无瑕道:“我俩谁跟谁,你的能力我是最清楚的。” 若是今晚不说,陆杳确实全然不知,原来三位师父早早就开始给她存嫁妆了。 她有些怔然,薛圣还道:“乖徒儿,这嫁妆里,你大师父可占了大头。他把他所有的积蓄都交给行渊了。” 陆杳低了低头,鼻子有些酸。 只是他却看不见了。 行渊道:“听说你那未婚夫婿,是你大师父爱人之徒,既得到了你大师父的认可,那他应是会感到欣慰。” 陆杳点点头道:“多谢三师父告知我这些。”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陆杳又道:“三师父进去喝杯茶吧。” 行渊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接人,改日再叙。” 而后他看向姬无瑕,又问她道:“你可要留在这里陪阿杳,还是随我走?” 姬无瑕看看陆杳,今天她才回来,她们还有好多话说呢,可她要是留下来,行渊不就一个人了么,显得冷冷清清的,她怎么忍心。 再说了,相府这里就算没有她也很热闹。 陆杳怎会不知她心思,道:“你跟三师父去吧,后面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姬无瑕便爽快地答应下来,道:“成,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薛圣对小童们道:“你们要不要跟姬大侠一道去啊?” 把崽子们推给姬无瑕和行渊,他能省心清静不少。 小童们喜欢跟着姬无瑕,闻言是有点心动的,齐刷刷看向姬无瑕和行渊。 行渊淡淡道:“住处小,住不下,跟着一道去只有挂墙上。” 小童们一听,就退缩了,道:“那,那算了吧。等姬大侠明天来再一起玩吧。” 第1156章 想睡一屋吗? 姬无瑕跟着行渊上了马车,阿绥就驾车驶离了相府。 马车往巷弄深处行去,姬无瑕问:“行渊师父,我们住哪儿啊?” 行渊道:“一处私宅。” 结果没多久工夫,阿绥就停了下来,姬无瑕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下车一看,是一座寻常的府邸,府门前挂着两盏灯笼,门匾上写着“常乐”二字。 姬无瑕跟着行渊进门时,心里想着,马车没走一会儿,这里离相府应该也不是很远,只不过巷弄里的别家宅子她之前没去熟悉,因而暂时还不清楚是个什么布局。 姬无瑕道:“这里是行渊师父雇下的地方吗?” 阿绥道:“是之前公子置办下的。” 宅子外面虽寻常普通,可进门一看,里面却是干净雅致,前院中庭后院无一不缺,且打理得十分井然有序。 这处宅子虽然不比相府那么占地宽广,但别有一番幽寂的味道,夜里林间灯影婆娑,小径边的梅花开了,暗香浮动。 而且后院也有好几处,就是小童们全部过来也能住得下,哪像行渊说的那样,来就得挂在墙上啊。 不过行渊喜清静,那群崽子还是留在相府更为适合。 行渊径直把姬无瑕带去主院,他打开房门,站在门边道:“今日才到,洗漱了早些休息,养好精神。” 姬无瑕也站在门边,朝里看了一眼,脑子一抽,脱口就问道:“我们终于要睡一屋了吗?” 行渊看着她,道:“终于?” 姬无瑕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想占你便宜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们睡一屋吗?” 好像这话说出口也不对。 姬无瑕挠挠头,正想着怎么换句话问,行渊便道:“想睡一屋吗?” 姬无瑕吓了吓,道:“这,不妥吧?” 话虽这么说,可她脑子却不可避免地兴奋起来,看都不敢看行渊。 行渊道:“也不是没共处一室过。” 确实,在皇陵的那次,她与行渊一室睡了两晚。 姬无瑕很清楚自己当然想与他相处,但又怕晚上睡不着觉,脑子里净想些有的没的。 而且她发现她近来肖想他肖想得越来越多,关键是想的内容还越来越亵渎。 这样下去,要是行渊发现她是个很龌蹉的人可怎么办? 行渊身形微微往后倚着门框,就看着姬无瑕做思想斗争。 他觉得倒也是件有趣的事。 只不过约摸不想过分捉弄她,看了一会儿以后,行渊便道:“你睡这屋,我睡隔壁。” “隔壁?”姬无瑕抬起头来,冷不防与他视线撞上。 行渊道:“看起来有点失望。” 姬无瑕立马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的意思是,隔壁屋子也是寝房吗,可以睡觉吗?” 行渊道:“不是寝房,是书房,但收拾出来,也可以睡觉。” 姬无瑕道:“那怎么行,怎么能你睡书房我睡寝房呢?要睡也是我睡书房行渊师父你睡寝房啊。” 行渊道:“是一样的。” 姬无瑕道:“怎么能一样,书房不是专门用来睡觉的,当然没有寝房舒服。我在哪里都能睡,便是给我一块板子,我也照样能睡着,行渊师父你睡这边,我去睡书房。” 说着她刚要走,行渊就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 行渊道:“睡书房是为了方便处理一些事情。若是夜间有事要在书房处理,你睡得正好,我进来你可还睡得着?” 姬无瑕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她只是不自觉地沉陷进了他的视线里,眼中生起丝丝润光涟漪。 行渊又道:“回房去休息。” 第1157章 该死的熟悉感 姬无瑕轻声地问道:“那你书房的床铺好了吗?” 行渊道:“铺好了。” 姬无瑕道:“铺得软和吗?” 行渊道:“软和。” 姬无瑕道:“那够厚吗,会冷吗?” 行渊看着她,不再说话。 姬无瑕就问道:“你不说话,那是不是铺得很单薄啊?” 行渊低低道:“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姬无瑕还当真了,道:“那我就去看一眼吧,要是不够厚,就把这边屋子的被子搬过去,我反正有内力护体,又不怕冷,就算薄点也完全不影响。” 行渊便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姬无瑕悸得发窒的心里也跟着一松,好似连凝固的空气都重新流动了起来,涌进胸腔里让她觉得新鲜。 她连忙转身就往隔壁屋里去。 进去点了灯一看,确实是一间周正的书房,坐榻那边已经铺好了床,她过去看了一看,床铺铺得松软厚实。 行渊道:“这下放心了吗?” 姬无瑕点点头,道:“放心了。” 行渊道:“那就回去好好睡。”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要是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啊。” 行渊看她道:“你把我该说的话都说了,你让我说什么?” 姬无瑕理所当然道:“那我保护你是应当的嘛,你也承认了让我以后好好保护你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当然得在嘛。” 行渊道:“你若有事也可以叫我。” 等姬无瑕回了隔壁寝房,洗漱完躺下后,却一时无睡意。 她很想行渊,尽管他就在隔壁。 并且想着想着就有点后悔,怎么行渊问起要不要睡一屋的时候,她不一口答应下来呢? 白天的时候,姬无瑕在这宅子里熟悉熟悉,然后她就发现在花园里走着走着,这布局还真有点莫名的熟悉。 后来她福至心灵,走到围墙边,仰头看了看,提气就翻上了围墙。 围墙的另一边圈的是别人家的宅邸后院。 姬无瑕就蹲在墙头多看了几眼,她觉得不光是行渊这边的花园地形有点眼熟,就连这别人家的花园地形也分外眼熟。 还真别说,她瞅着别家花园里那池塘形状,以及花园边角里栽种着的奇花异草,狗贼的相府里也有。 昨儿她才到相府见到杳儿时不就看到过。 还有那池塘边的草藤,也与相府里的一般茂盛。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想,莫不是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家宅都是同一批人造的,所以给造得一模一样。 正这时,花园那头就叽叽喳喳地出现稚嫩的孩童声音,紧接着些个孩童你追我赶地跑到花园里玩耍。 姬无瑕还只见到那些孩童的影儿,又想着,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连生的崽子都是一群一群的。 结果等孩童们往这边追逐着跑来,姬无瑕看清他们的模样时,面皮不由一瘫。 小童们很快也发现了墙头上蹲着个人,纷纷跑过来立在院墙底下,仰着小脑袋把墙头蹲着的姬无瑕望着。 姬无瑕也垂着头把他们望着。 两两相望了片刻,小童先开口道:“姬大侠,你蹲在墙上干什么呀?你怎么来了也不找我们玩呀?” 姬无瑕道:“我也不知道我来了啊。” 小童们都懵了,问:“姬大侠,眼下你蹲在这里,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呀,你自己却不知道吗?” 姬无瑕跳下墙头,就一阵风窜了去,留下一道话语声道:“你们自己玩啊,我还有点事。” 姬无瑕去找到陆杳,神神秘秘道:“杳儿,你知道我刚刚从哪里来吗?” 陆杳道:“不是从三师父那里来吗?” 姬无瑕道:“那你知道行渊师父的住处在哪里吗?” 第1158章 婚嫁之仪 陆杳看了看她,见她一脸兜着个大秘密的样子,还没说话,姬无瑕连忙又道:“你快猜猜看。” 陆杳随口道:“就在隔壁?” 姬无瑕:“……” 姬无瑕道:“杳儿你怎么知道!” 陆杳道:“你不是叫我猜猜吗,我就随便猜猜。” 姬无瑕唏嘘道:“我说行渊师父那宅子怎么跟这边的有点像,我站高处一看,居然两边就是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这事意外是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相府里小童们有小童们的耍子,天天追着灰灰和黑虎跑其乐无穷;薛圣对钻研苗药感兴趣,还有个墨大夫,听说医圣现住在相府里,他也不怕被相爷罚了,腆着个脸往薛圣跟前凑。 而相府里的喜事,一些事项,苏槐不在家时,管家则来请示陆杳。 嫁衣是此前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天的首饰头面,铺子里也按时送了过来。 一只只红色托盘里装着的凤冠钗环,足足装了八只托盘。 姬无瑕一应看过去,样样都是金玉闪闪、富贵满堂,华美至极。 负责送这些东西来的管事恭敬地向陆杳道:“这些都是相爷给准夫人准备用来成婚当日所用的首饰。 “准夫人可随意挑选,全都是请京都城里最好的匠人花费数月时间精心打造的,且每一样都是独一份,在京中再无他人能重样。” 姬无瑕连忙把托盘一个个全都收过来,道:“既然都是相爷的心意,哪能随便挑着来呢,当然是全部照收了!成婚当天戴不完的,婚后还可以戴嘛。” 等管事一走,姬无瑕就欣赏着那些首饰,唏嘘道:“这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不过行渊师父也让蓬莱的宫中匠人打造了这些,到时候你要戴哪一副啊?” 陆杳道:“都行。” 姬无瑕道:“确实都行。平时你虽然不好这些,但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咱们不能没有。咱不光有,而且还要多得挑花眼,让别人羡慕去。” 姬无瑕看完这样看那样,越看越欢喜,又道:“马上你就要结婚了,我感觉比我自己结婚还要高兴。” 陆杳笑了笑,道:“等你自己结婚的时候,便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顿了顿,又道,“应该等不了多久就会有的。” 等收捡完这些东西,姬无瑕陪同着陆杳在院里坐着聊聊,小童们去后厨掏了刚烤好的地瓜,高高兴兴地给陆杳和姬无瑕送来。 小童们也一人一个,在廊下坐一排,一边晃着小短腿,一边心满意足地啃地瓜。 姬无瑕剥了地瓜皮,吃了一口,道:“杳儿,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狗贼找了那个什么看风水的老头,说的什么我有两劫,一个是关乎亲人,已经应验了,一个是情劫,即将到来。” 陆杳道:“是有这回事。” 姬无瑕道:“我现在想想,那个搞阴阳的还真是有点玄乎。可不么,差点连命都搞丢了,只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才有了我现在的结果。 “他还说你心思深重,要是紧抓着不放,就会伤人伤己。” 姬无瑕被地瓜烫得直吸舌头,又道:“没想到还真被他给说准了。要不,叫狗贼再去找他来瞅瞅。” 陆杳道:“你想瞅什么?” 姬无瑕道:“看看你什么时候有孩子啊,再看看我什么时候有喜事。” 陆杳道:“人都说了,他更擅长看死人的事。” 廊下坐着的小童就歪着脑袋看过来,天真地问:“陆姑娘会生孩子吗?” 姬无瑕道:“那当然了,结了婚自然而然就会怀孩子嘛。” 小童又问:“那姬大侠有什么喜事?” 姬无瑕道:“你们还小,不懂。” 小童道:“姬大侠也会和公子结婚吗?” 姬无瑕挠挠头,小童又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再吃一次席了。” 陆杳笑道:“那当然了,结婚自然而然就会办席的。” 小童道:“但是结婚很费钱的!像姑爷,就买了好多好多东西送到药谷里去了。听薛大夫说,这个是男人送给女人的,到时候公子就得送姬大侠很多很多东西!” 陆杳道:“那是聘礼,是婚嫁之仪。” 小童道:“可是,可是公子住在药谷里,哪有姑爷这里这么大啊,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到时候他买得起吗?” 姬无瑕哼哼道:“那你们就是井中小蛙,只看得见那巴掌大点的地方。三师父可不比你们姑爷穷好吧。” 小童道:“好吧,反正结婚真的很费钱,像我们这样的,是结 第1159章 设想未来 然后有小童突发奇想,又问道:“要是女方家很有很有钱,压根不缺这点东西,还必须要买东西给她才能结婚吗?”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那不一定啊,要是女方高兴,女方甚至还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东西。” 小童们感到振奋:“真的吗?!” 姬无瑕道:“当然是真的。” 小童又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道:“那以后还是要找个有钱的女方结婚,这样她就可以给我买好多好多的东西了。” 陆杳道:“这样的话叫入赘。” 小童道:“什么叫入赘?” 姬无瑕道:“那就相当于你是嫁别人是娶,你得住进别人家里,将来生的孩子也跟别人姓。” 小童道:“没有问题呀,反正我是个孤儿,有地方给我住还不好吗?” 其他小童亦道:“我们也都是孤儿。” 姬无瑕道:“你们可以更有出息一点。” 小童想了想,道:“更有出息一点的话,那就多找两个有钱的女方结婚。” 又有小童设想道:“以后我要找就找像陆姑娘和姬大侠这样的女子。” 姬无瑕道:“那这也太有出息了。” 那小童道:“这样打架打不赢的时候,还有人可以保护我。” 姬无瑕道:“男人哪能一心想着依靠女人。” 小童道:“姑爷不就是,他都时常说,陆姑娘武功好,要保护他。” 姬无瑕唏嘘道:“那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姑爷那么不要脸。” 小童道:“可姬大侠也时常说要保护公子的呀。”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是我心甘情愿要保护他的,可你们姑爷是厚着脸要来的,那能一样吗?” 小童道:“姑爷也很能打。” 姬无瑕道:“但是打不赢你们陆姑娘。打不赢的下场往往就是要挨揍。等以后你们也找个厉害的,别说让她保护你们了,你们不也得三天两头地挨揍。” 小童们又设想了一下,然后甩甩头道:“如此看来,还是不结婚的好。就像薛大夫那样,一辈子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姬无瑕咂咂嘴,道:“薛大夫那样的是高处不胜寒,在他的水准里已经没人能够超越他了,并且他醉心其中才不需要额外的束缚。 “你们要是能达到他那种境界可以说成是自由自在,可你们达不成他的境界,那就只能称作是没人要的单身汉了。” 陆杳道:“姑爷不是你们的榜样,回头阿绥若是没空教你们了,还是给你们请个先生,多读书写字,照自己喜好习一技之长,将来走到哪里都能以此生存。” 小童们听了陆杳的话,想都不用想,就道:“我们就要跟着薛大夫学医术,再跟着陆姑娘和姬姑娘学武功闯荡江湖!” 姬无瑕道:“你们这么想思路是完全对的,医术最好的和武功最厉害的都在咱们这,还去什么别处学。” 小童们用力点头道:“正是!” 以往在药谷里都是阿绥教他们读书写字;姬无瑕会教他们一些基本功,等回谷的时候就检查看看他们练得扎不扎实,然后再教他们比划几下。 至于药理方面,他们就跟着薛圣接触,打理药田、处理药材,别的不说,就药材的种类,他们知道得兴许比普通大夫都多。 陆杳想着,往后阿绥若是不在药谷里,是得另外找人教教他们了。 小童们整天跟着姬无瑕转,只要有姬无瑕在,相府的后厨都被他们给转溜了。 后厨里每天都要多备好几只鸡,有时候厨房里的厨子一转个头,鸡就不见了。 他们也见怪不怪,毕竟以往就是这样,只要陆姑娘的朋友一来,厨房就经常少这少那,尤其是鸡。 现在除了黑虎和姬无瑕,又多了这么些个小童,一到半下午的时候,小童们就坐排排,手里拿着鸡腿啃。 第1160章 还是年轻人精力旺盛 小童啃得无比的有滋有味,道:“姬大侠没骗我们,姑爷家的鸡果真最好吃!” 黑虎也埋着头疯狂地啄,发出咕咕咕的声音,表示赞成。 等小童们吃完了鸡,又跑到花园里,手里拿着根树枝当剑,比划得十分起劲。 薛大夫就发现,他带这群小崽子时累得要死,可姬无瑕带他们时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姬无瑕能带着他们玩一整天,转好几次场。他们俨然就成了姬无瑕身后的小尾巴。 有时候薛圣看见了,都不得不感叹还是年轻人精力旺盛。 小童们当然也有这样那样的需求,姬无瑕都能妥善地周旋。 比如姬无瑕带他们路过厕房附近时,就会问:“哪些要去屙屎屙尿的,赶紧去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小童们想着一会儿还要跟姬大侠去别处玩,当然先积极地进茅房把个人问题解决干净。 比如路过前厅时,姬无瑕也会问:“哪些要喝水的,都进去喝水。” 若是遇到姬无瑕没空,就比划两个招式,然后对小童们道:“你们抓紧练习,一会儿我回来要检查的,要是练得不好,今晚就没鸡腿吃。” 小童们道:“姬大侠放心去吧!” 于是乎,薛圣路过花园,就看见小童们卖力地比划练习,嘴里还道:“我们不能给姬大侠拖后腿,她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好好学!” 薛圣一脸沧桑地想,这群崽子跟着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给他拖后腿? 他们不仅拖他后腿,还恨不得把他后腿裤子都扒拉下来。 薛圣身边虽然没有了这群小尾巴,但多了一个大尾巴。 墨大夫每天必然早早地就在相府候着了,一见到薛圣,就跟见到情人似的,笑得直合不拢嘴。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同龄人之间也比较有话说,薛圣对他略微熟悉了以后,晓得他是苏槐的常用大夫,就愿意带他一起玩。 闲聊时薛圣还问墨大夫:“你有几个子孙?” 墨大夫道:“我膝下无子,孑然一身。” 薛圣有些诧异,墨大夫又道:“我连妻都没有,哪来的子。” 薛圣更加诧异了,道:“你至今未娶妻吗?那是为何?” 墨大夫道:“我无别的喜好,唯独喜欢钻研医术,男女之情更是提不起兴趣。” 薛圣闻言,颇有两分志同道合之感,叹道:“这医中乐趣,岂是区区儿女情长所能比拟的。儿女情长只会耽误医术造诣上的精进。” 墨大夫道:“可不就是!” 薛圣做为医圣的名声,在江湖上向来是独来独往、性情古怪孤僻。他能与墨大夫聊上一二,纯粹是看在陆杳和苏槐的面上。 好不容易接触到自己崇拜多年的榜样,而且还是江湖传说的人物,墨大夫要坚决发挥他不要脸的特质,抓住一切机会去学习。 他甚至去问陆杳:“陆姑娘,医圣他还收徒么?” 陆杳看了看他,道:“收徒?” 墨大夫道:“你看我怎么样?” 陆杳:“……” 墨大夫又道:“要不陆姑娘帮我引荐一下,看看医圣有没有这个意向。如若是他愿意,我必穷尽一生好好侍奉师父他老人家。” 陆杳默了默,道:“我没看错的话,墨大夫年纪与我二师父年纪差不多吧。” 墨大夫道:“年纪是什么问题吗?你是怕我叫医圣师父叫不出口吗?那完全不必有此担心,别说叫师父,就是叫他师祖我都没问题,只要医圣肯点头!” 陆杳道:“看来墨大夫拜师的决心委实是很强。” 墨大夫道:“那当然,既然来找了陆姑娘,我不开玩笑。” 陆杳道:“只是恐怕要叫你失望,二师父已经不收徒了。” 墨大夫不死心,道:“不说收我入门,就当我是半路弟子也不成吗?” 陆杳道:“我觉得不成,不过你也可以亲自去问问我二师父。” 第1161章 亲自来请 墨大夫叹道:“罢了,陆姑娘都说不成,那多半是不成了。我要是问出了口,兴许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听他这患得患失的语气,还真像对待心心念念的情人似的。 他收起了这心思,但照样跟在薛圣身边,想趁着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 行渊虽住在隔壁,但一次都未曾进过相府的大门。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大家伙都热热闹闹地坐一桌,只是姬无瑕想起行渊一个人,也难免少了几分兴致,与陆杳道:“杳儿,你们吃吧,我过去和行渊师父一起吃饭。” 小童们见姬无瑕要走,也眼巴巴的,道:“姬大侠,就不能叫公子过来吃饭吗?” 姬无瑕看了座上的苏槐一眼,道:“公子不喜欢跟某些人一桌子吃饭。” 小童天真地问:“某些人是谁呀?” 薛圣道:“行渊性情孤僻是孤僻,但以往在药谷的时候也还出来一起吃饭。大家很快就会是一家人了,总不能老死不相见,贤侄你说是吧?” 苏槐道:“只要是陆杳的娘家人,我都能接受。但他能不能接受,就得看他自己了。” 此话一出,姬无瑕yue了一下,道:“杳儿,这话你听了不想吐么?” 陆杳面无表情道:“我忍一忍就还好。” 薛圣道:“这样,我去叫他来一起吃饭,总得要踏出这第一步。” 陆杳道:“二师父,还是我去吧。” 她三师父的脾气,她怎会不了解,二师父的面子他也不一定会给。 薛圣点点头,道:“你去也成,你现在也是主人家了,理应你去。” 陆杳起身,看了看苏槐,道:“你跟我一起去。” 苏槐道:“我不去。” 陆杳道:“你不去,那今晚我随姬无瑕去三师父那边吃。” 姬无瑕无比赞成道:“成成成,在那边吃了,就在我那屋歇,我好久没跟你一起睡觉说说话了。” 然后苏槐就从座上起身,往后推了推座椅,道:“想跟她睡觉,当我死了吗?” 说着他便走出了膳厅。 薛圣道:“你们快去快回,就等着你们回来动筷了。” 陆杳和姬无瑕跟上,一道出了大门。 姬无瑕表示,这狗贼就是横上天,还得是她家杳儿能治。 到了隔壁宅门前,姬无瑕轻车熟路地上前叩门,开门的是阿绥。 阿绥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道:“姬姑娘竟然走正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说着,他就看见了姬无瑕身后几步的陆杳和苏槐,又道:“陆姑娘也来了。” 而后阿绥打开了宅门,“两位姑娘快请进。” 苏槐被直接忽视,但他进门时还是跟进自己家门似的毫无压力。 陆杳问:“三师父在吗?” 阿绥道:“在膳厅,正要用膳。” 阿绥把他们引到膳厅门前,抬头就见行渊在厅上,桌山膳食已经备好。 虽然没有相府里那么人多桌大菜肴丰盛,但也是样样精细、无从挑剔。 只是行渊一人坐于桌前,难免有种冷清的况味。 行渊问姬无瑕道:“吃过饭了吗?” 姬无瑕道:“还没呢,杳儿他们特意过来请行渊师父过去一道用。” 陆杳亦道:“二师父他们都还等着,三师父随我过去吧。” 行渊道:“在哪边吃都一样。” 姬无瑕道:“那怎么能一样呢,这边多冷清啊,那边热闹多了。” 苏槐来一句:“既然都一样,他们都希望你去那边,你们又不是没一起吃过,也就不必端着了。” 行渊道:“以往大家确实一起吃饭,那时候还没有你。” 苏槐道:“陆杳即将嫁给我,以后一辈子都会有我。今晚只因大家都等着,我做为东道主,来请你过去吃饭也是应该。” 行渊道:“倒也不必。” 苏槐道:“既然不必,你还住什么隔壁?你要是住得远远的,还来请什么请?” 行渊道:“你爱请不请,你有意见你可以搬得远远的。” 苏槐道:“你爱来不来,我有意见我会让你搬得远远的。”然后他就拉着陆杳的手,“该请的我已经请了,走了,回去吃饭了。” 第1162章 居然能说服他 虽然行渊年长一些,但苏槐是不可能将他当做长辈看待的,两人的气场上也全然没有长辈与晚辈之分,只有平等抗衡、不分上下,并且相互看不顺眼。 行渊看苏槐不顺眼,完全是因为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干过些什么样的混账事。 而苏槐看行渊不顺眼,则完全是因为排斥陆杳身边的男子,尤其是年轻英俊且名冠天下的优秀男子。 陆杳知道,对于狗男人来说,看在行渊是她三师父的份儿上,他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 而行渊远道而来,也已经很克制自己的不满了。 所以两人尽管话不投机却还算平静地对话,算是很难得了。 陆杳对姬无瑕使了个眼神,虽然在感情的事上姬无瑕不开窍,但在其他事上却是一点即通、自能领会。 因而在陆杳和苏槐走出膳厅后,姬无瑕便开口道:“行渊师父就一起去吧,你看狗贼都亲自来请了,要不咱们就给他一个台阶下,横竖他马上就是杳儿的夫婿了,也不能搞得太僵是不是?” 见行渊不为所动,姬无瑕又道:“而且薛大夫和崽子们都想你去,他们都等着呢。” 行渊道:“他们想是他们想。”他看着她,又道,“你很想我去?” 姬无瑕点头道:“我当然也想!我既想跟杳儿他们一起吃饭,又想陪着你,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行渊顿了顿,道:“你想与他们一起吃饭,吃过了饭回来陪着我不也一样。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 姬无瑕道:“那怎么能一样,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啊,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啊。” 大约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行渊蓦地松口道:“好。” 结果姬无瑕反倒是一愣:“什么好?” 行渊道:“我们过去吃。” 姬无瑕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能说服他,一时还有点呆了。 行渊起身,姬无瑕回过神来,顿时眉飞色舞,连忙唤道:“阿绥,阿绥,快来,把这些菜全部带去隔壁,大家一起吃!” 陆杳和苏槐前脚回到相府膳厅,薛圣和小童们探着头见只有他俩回来,薛圣便道:“怎么的,还是没能把人请来啊?” 那还有什么说的,姬无瑕肯定就留在那边和行渊一起了。 结果话音儿一落,后脚就听见大门外传来姬无瑕的说话声。 小童们连忙爬下座椅跑到门边一瞧,惊喜道:“姬大侠,你把公子带来啦?” 姬无瑕兴冲冲道:“来了来了,今晚还有加菜!” 阿绥拎着食盒还没进得了门,小童们就涌出来,帮忙拎食盒,道:“阿绥哥哥,来就来,还带什么吃的呀。” 阿绥道:“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的。” 小童就道:“那是应该带来,东西吃了才不叫浪费。” 姬无瑕和行渊进门来,挨着陆杳和薛圣中间的空位落座,薛圣道:“现在人才齐了,可以开动了。” 桌上大人之间的气氛还有点怪异,偶尔有几句话,但话不多,小童们却是沉浸在美味佳肴之中,全然感受不到。 个个小童拿着筷子斗志昂扬地刨着碗里的饭菜,一时间饭桌上都是筷子磕碰着碗的声音,他们吃着吃着还相互攀比了起来,看谁吃得多吃得快。 这相府里的好酒也有不少,薛圣好这口,姬无瑕还能陪着喝上一点。 毕竟吃人嘴软,薛圣便开口劝道:“行渊,徒儿和贤侄的婚事,横竖已经定下了,咱们是来观他二人婚礼的,就不妨放下成见,祝他俩好。” 行渊道:“你倒是一口一个贤侄叫得顺口。” 薛圣道:“毕竟是徒儿自己选中的人,我们当师父的当然得支持了。更何况,他的师父还是凌霄的相好,凌霄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 行渊道:“确定不是因为他送了你许多好酒和药材吗?” 薛圣哆道:“哪有你说的那样。” 虽然是有一定的原因吧,但也不是全部。 第1163章 你觉得我不行? 薛圣又两头劝道:“大家就各退一步,和睦相处为最好,咱们当师父的别让徒儿难做。还有贤侄你,你也别让徒儿左右为难。” 行渊道:“我没什么成见,也没祝他俩不好。” 苏槐看着陆杳,道:“我都跟你去请你三师父过来,我很让你左右为难吗?” 薛圣道:“好好好,不说那些,吃菜吃菜!” 晚膳过后,就各回各院。 到就寝时,苏槐一洗漱完回房就把陆杳往床上拖。 一上床,狗男人就把她压住剥她衣裳,边往她腿间顶。 陆杳本来还在看管家送来的婚宴清单,他这一闹,陆杳手里的婚宴单子都拿不住,一下落在床畔外的地上,散了开来。 陆杳吸了两口气,被他把着腰,直往裙底探,她捶他两下,没好气道:“你闹什么,单子还没看完。” 苏槐道:“我还不能要点奖励吗?” 没厮磨多久,陆杳就被他磨软了身子。他一边往里抵去,那力道大得直往深处钻,一边咬着她耳朵道:“明天叫你二师父给你看看。” 陆杳微蹙眉头,下意识缠紧他的腰,道:“看什么?” 苏槐道:“看看什么时候给我生儿子。” 照理说,她身体恢复了,这狗男人又时时播撒雨露,理应是好受孕的。 可她肚子里却迟迟没有消息。 陆杳半睁着眼,眼里浮光滟潋,随他动作,被他撞得细细碎碎。 她嘴上道:“要不要叫二师父给你看看?” 苏槐微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还道:“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问题?” 苏槐道:“你觉得我不行?” 陆杳:“……” 这一句话像是触到了逆鳞,他顿时狂了一般,将床榻都弄得晃动起来。 他一边撒野一边还道:“你竟然觉得我不行。” 陆杳实在忍无可忍,咬他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行!” 苏槐道:“你说我有问题。” 陆杳道:“那我说你不行了吗?” 苏槐道:“这跟说我不行有什么区别?我最不能忍受你说我不行。” 陆杳:“……” 她被这狗逻辑给打败了。 他是肆意折腾盘桓,这回陆杳采他的时候他竟也能顶得住,并且还大有越战越勇的架势。 苏槐道:“你以为我回回都能让你采吗?” 陆杳有些难消受,忽而勾着他脖子唤了一声:“相公。” 苏槐动作一顿,眼角潮丨红,看她道:“你叫我什么?” 陆杳一半意乱情丨迷一半清醒,感受到腰间掐着的他的手又紧又热,她一连又唤了两声。 结果狗男人就扛不住了,再狠狠挣扎了几下,便交代了。 后来陆杳就掌握住了要领,狗男人虽狗,但只要找对了方法,还是能够精准打击。 行渊来过相府一次以后,后来再进相府大门也就容易得多了。 朝臣们都看在眼里,表示十分纳闷,从当日蓬莱使臣抵达京都的情况来看,相爷和摄政王不是很不对付么,怎么摄政王还愿意隔三差五进相府吃饭呢? 以往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别国使臣首脑前来,不与朝廷亲谈反倒与朝中某个人走得十分近,肯定有勾结别国之嫌,那这个人早就遭殃完蛋了。 可眼下,就算相爷和蓬莱的摄政王关系好得称兄道弟,焲京的朝臣们都不会有那样的顾虑。 好歹这大焲的大半江山也是相爷亲自打下来的吧,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跟蓬莱勾结把大焲的利益送过去。 他只会想方设法地把蓬莱的利益给刨到自己手上来。 后来有朝臣们从蓬莱使臣那里打听到了,相爷和摄政王之所以不对付却又继续往来,是因为相爷的妹妹养在摄政王的身边。 第1164章 进展如何 之前苏槐往蓬莱传国书挑明他有一个妹妹一事,朝臣们全然没参与,更加不知情。 现在知道此事后,朝臣们就更加懵了,相爷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 离谱的是,这件事整个蓬莱京都都知道了,而大焲这边却还没怎么透出风声。 就算他半路冒出来个妹妹,照相爷的脾气,竟然能够容忍摄政王以此作为筹码胁迫他吗? 要是把他惹急了,他甚至可能亲手把他妹妹做掉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他是最恨别人要挟他的。 朝臣们接着又分析,会不会相爷是故意把他妹妹放在摄政王身边的,以此来监视摄政王,以便了解蓬莱的最新情况。 那厢朝臣们揣测连连,这头姬无瑕在陆杳院子里,陆杳正问起她的情况。 陆杳道:“你与三师父如何了?” 姬无瑕一听就挠头,道:“也不晓得究竟算如何。” 陆杳看她道:“你不晓得?那谁还晓得?” 姬无瑕道:“说起这个,之前在信上让你给我传授经验不方便,眼下你教教我呗?” 陆杳道:“你我都是第一次与男人相处,以往你行走江湖时,至少还有个刘寡妇时时给你传授,说起来是一套套的,怎么现在你却要我教你么。” 姬无瑕扶着膝盖叹道:“以往说起来一套套的,但我没想到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总归是比我早接触,狗贼又那么听你的话,你是怎么让他离不开你的?” 陆杳道:“就他那狗性子,看上什么就想法子弄,喜欢什么就要搞到手,还需要旁人做什么吗?” 姬无瑕赞成道:“也是,好像你什么都不做,就往那一站,他就能找上来。 “还有,像那种身在高位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你若是主动去贴合他,他反倒觉得俗不可耐、毫无兴趣,你若是厌烦他痛揍他,他还觉得你很特别。 “狗贼这样的,反正以前就是杳儿你越不耐烦他,他越兴奋得劲,然后越来缠着你是不是? “但现在又有些不同了,现在你若不耐烦他,他依然纠缠你,可你若是表现出对他的爱意,那他定然会更加发疯地纠缠你,是不是?” 陆杳默了默,道:“不得不说,你的理论依然很过硬。” 姬无瑕叹口气,道:“过硬是过硬,但不适用于我自己。” 陆杳道:“苏槐和三师父本来就是两个性情截然相反的人。苏槐向来是猖狂无所顾忌,而三师父却是克制内敛,因而你问我这些东西,又怎么能套在你们身上。” 姬无瑕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主要是想问问,平时你跟狗贼是怎么相处的。” 陆杳看了看她,问:“那你们现在是怎么相处的?” 姬无瑕又挠挠头,道:“我们就是寻常那样相处啊。” 陆杳道:“可有亲密接触?” 姬无瑕道:“有肯定是有啊,就比如偶尔会牵手,会抱一下。” 陆杳道:“偶尔,只这些吗?” 姬无瑕神秘地凑到陆杳耳边,道:“还亲了一回。” 陆杳沉默片刻,道:“就一回吗?” 姬无瑕道:“就一回。” 陆杳斟酌着问:“你没想法吗?” 姬无瑕一拍腿,辩驳道:“怎么没有,你别冤枉我,我满脑子都是想法好吗!我想把他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都想了百八十遍了好吧!” 陆杳看她激动的神情,道:“我相信你是有想法的。可你以往有想法就要干的。” 姬无瑕无限唏嘘:“你说赚钱、打架、干饭,哪一样我不是说干就干的,要是换个人,我也不至于这么苦恼了。可关键是他是行渊啊,是名扬天下的公子行渊啊。 “这长得又跟天上的神仙似的,性子也冷冷清清不容亵渎似的,平时更是不喜不悲难以琢磨,这样的男人,我一看见他就想把他供起来,哪里敢再做些别的。” 顿了顿,姬无瑕又道:“其实我觉得,能一直与他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可人吧,就是有点贪心不足,当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又让我忍不住想往他身上靠。” 第1165章 找了个老师 陆杳道:“这都是人之常情。你若是对他没有那样的念想,倒也不是男女之情了。” 姬无瑕道:“你说我要是一时冲动乱来,或者要是让他知道我对他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他会不会对我不再有好印象?” 陆杳道:“不至于。三师父不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然他又何必等到今日。” 姬无瑕道:“那你说他对我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吗?” 陆杳看着她,道:“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姬无瑕想了想,道:“我自己的想法都还管不过来,都没空去管他的啊。” 陆杳:“……” 姬无瑕问:“杳儿,你看我还有救吗?” 陆杳道:“我给你找了个老师。” 姬无瑕精神振了振,道:“是哪家的寡妇啊?” 陆杳一本正经道:“要说她是个寡妇,倒也真是。” 正说着这话,管家就来禀道:“陆姑娘的客到了。” 阿汝随后进了院子,她身披厚厚的狐裘披风,揭了兜帽,看见陆杳时未语先笑,随之道:“陆姑娘。” 陆杳道:“你来了,快来坐。” 廊下烧着炭炉,烹着茶,茶气袅袅,看着就平添几分暖意。 姬无瑕道:“哦,原来是你,咱们见过。” 阿汝笑道:“当初我艰难的时候,还多亏了姑娘帮忙。” 那时候陆杳住在相府里,苏槐又盯得紧,她不便出面,有些事就是叫姬无瑕帮她去阿汝那里奔走的。 姬无瑕也没想到,如今她竟然成了大焲的太后了。 难怪当初狗贼盯得那么紧。 现在想来,狗贼确实不愧是狗贼,下了好大一盘棋,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今时今日的局面了,所有的事情走向都是按照他的安排来的。 她又联想,虽然行渊师父也很厉害,在蓬莱亦能坐镇朝堂,可打从一开始,她就认为这两人最好莫要做敌人,否则肯定要死死一大片。 陆杳说她也算是寡妇,那可不,只不过她不是一般的寡妇,她的亡夫是皇帝罢了。 陆杳对姬无瑕道:“你的事,完全可以请教阿汝,比那些张寡妇刘寡妇要靠谱。” 阿汝抿嘴笑,道:“一见姑娘便是豪爽洒脱之人,在这儿女情长上面有所疏忽也正常。” 陆杳道:“不用这么含蓄,岂止是有所疏忽。” 姬无瑕道:“那就请阿汝姑娘多多赐教。” 阿汝道:“赐教不敢当,若能为姑娘解惑一二,我也很荣幸。” 陆杳不紧不慢地斟上茶,阿汝伸手接过,道了谢,正小啜一口,就冷不防听见姬无瑕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知道怎么搞男人吗?” 阿汝被一口茶呛了嘴,闷咳几声。 阿汝拭了拭嘴角,见她这么直接,也就明了道:“世间男子,不管是像相爷那般强取豪夺,还是像行渊公子那般遥不可及,但凡是入了他的心,他或早或晚、或紧或驰,都会想把一个人据为己有,这是基本的占有欲。” 姬无瑕点点头,恍然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有占有欲,却没想过他有没有占有欲。” 阿汝道:“男人都会有占有欲。” 姬无瑕道:“那怎么看他有没有占有欲?” 阿汝笑了笑,道:“就得看平日里两人的相处情况了。姑娘如不介意,可与我讲讲你们相处的过程。” 姬无瑕道:“这种求学请教的事,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于是她就把与行渊相处的日常大致讲了一遍,阿汝听得分外认真。 光一听两人的日常,阿汝心里大抵就有了个谱。 行渊公子名满天下,那般人物何曾有过个把女子近得他身,能教他在生活里这般对待的一位姑娘,那必然是他十分用心喜欢的。 阿汝见着姬无瑕,双眸明亮,神采飞扬,跟她交谈,就让人莫名有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早在之前阿汝就已经感受到了,她来去潇洒自如,仿佛天大的事到了她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往常她在朝暮馆的时候,就听过上面的人说,行渊公子性情冷清,那等才情之人恐怕在这世间难遇知己,因而孤高冷僻在所难免。 他要是与眼前这位姑娘在一起,多少也会被她所感染的吧。 第1166章 特别的照顾 只是阿汝在问起姬无瑕与行渊相处时有没有察觉到他的一些细微的变化时,姬无瑕一头雾水,道:“他有没有变化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变化挺大的。” 阿汝默了默,道:“姑娘一点都没关注么?” 姬无瑕道:“我当时心跳加速头脑发热的,我连我自己都想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关注那些啊。” 阿汝:“……” 阿汝不由看向陆杳,陆杳捏了捏额角,示意她继续跟姬无瑕聊。 阿汝便又问道:“那姑娘可有觉得公子对你特别的照顾?” 姬无瑕道:“当然有啊。我受伤那阵他每天都来守着我喝药,他还陪我一起喝药。” 阿汝道:“公子应是怕姑娘觉得药苦,两个人一起喝就没那么苦了。” 姬无瑕回想了一下,道:“确实苦,但我又不是吃不了苦。要是这点苦都咽不下,那这些年江湖岂不是白混了。” 阿汝道:“诚然,姑娘是能吃苦的人,只是这男女之间,与行走江湖又不同,凡事不必处处要强。” 姬无瑕道:“也不是我刻意要强,而是我本来就很强。受点伤吃点药,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没道理以前能够吃得下,现在反而吃不下了嘛。” 阿汝又问:“除了喝药,公子对姑娘还有其他的照顾吗?” 姬无瑕道:“他一个不怎么逛街的人,得空闲了会和我一同逛街,给我买好吃的。我要是在外面晚了,他总能找过来和我一起回家。” 陆杳和阿汝见着她提起行渊时那眉眼里皆是难以掩藏的光亮,可想而知,她当时定是高兴极了。 姬无瑕还道:“还有,就算我俩住在一座府邸里,住不同的院子,我有时候去找他,天晚了的时候,他也要坚持送我回我的院子里。” 陆杳来一句:“那你让三师父送了吗?” 姬无瑕道:“头一次不熟悉他府里的布局时,我让他送了,但后来我晓得路肯定就不让他送了啊。 “天那么晚了,我自己回去多快啊,飞檐走壁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他要是送我他还得来回走两趟,耗时不说还费劲呢。” 陆杳:“……” 阿汝:“……” 陆杳之所以问这么一句,就是料想到以姬无瑕的作风,定是不按常理来,果不其然。 陆杳道:“还有些什么,不妨都一起说。” 姬无瑕道:“最刺激的是,晚上我睡不着,偷偷弹他的琴,正好被他回来给听到。他估计是嫌我弹得太差,还亲自手把手教我弹,结果把我自己弹睡着了。” 阿汝也开始摸额头了。 姬无瑕道:“以往我都只能偷偷去他窗外瞧他两眼,但后来他说我可以去他院子,也可以进出他的房间,我还在他房间里等过他回来呢。 “杳儿一有来信,他就会给我,我要回信的时候,他还叫我就在他那里用他的笔墨回。” 陆杳扶着额,都不抱期望了,随口一问:“那你在他那里用了他的笔墨回了吗?” 姬无瑕道:“那怎么行。我在他那里,有他看着,我完全就想不起要写些什么好吧,而且万一他看见内容了,我岂不是尴尬死。” 姬无瑕看见陆杳和阿汝都杵着额头沉默,不由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陆杳道:“你想让我们说什么?” 姬无瑕道:“阿汝,你说说。” 阿汝道:“公子提出要送你回院里时,会不会正是因为天晚路黑,放心不下你,并且想陪你多走一会儿呢?” 姬无瑕一愣,道:“可我知道他早出晚归很累了啊,他要是送我,他还得来回跑两趟,不就更费事了吗?” 阿汝道:“两个人的感情就是,再忙也会想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对方。你要是很累的时候,看见你喜欢的人,会怎么样?” 第1167章 获益匪浅 姬无瑕脱口就道:“当然会很高兴,哪里还会觉得累。”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确实,要换做是我,我也想多跟他待在一起。” 阿汝道:“不就是了,公子想留你在他房里回信,同样的道理,也是想多看看你,多与你相处。” 姬无瑕有些恍然,道:“阿汝,今日听你一言,我觉得获益匪浅。平时我还真没有想这么多。” 阿汝道:“很多时候你都一心为他考虑,但你并不能完全清楚他心中所想。有时候,你也需要适当地向他表达你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不定你们都想到一处去了呢。” 这厢,阿绥在行渊跟前,禀说道:“公子,姬姑娘在陆姑娘那里,陆姑娘给她找了一位老师,是焲朝的太后。” 焲朝的太后,前身是朝暮馆的花魁,算是自己人。 让太后去给姬无瑕当老师,可想而知,主要是教她哪些方面的事。 连阿绥都能猜到,行渊又岂会猜不到。 姬无瑕各方面生存技能满满,唯独就感情上需要有人点一点。 行渊闻言无甚表示,只淡淡“嗯”了一声。 阿绥又退出了书房门去,想着有陆姑娘在,这回姬姑娘怎么的都会有所领悟吧。 眼下,姬无瑕跟着陆杳和阿汝在廊下小谈了小半日,吃了两壶茶,姬无瑕是心情敞朗,道:“阿汝,今日当真是,听你一席话,胜过刘寡妇好几年熏陶!你这般心思细腻玲珑,着实是厉害!” 阿汝笑道:“姑娘抬举我了。” 姬无瑕道:“一直以来,我都想着为他好,但他嘴上不说,我又不完全知道他觉得怎么好才是好。以后我会多问问他的。 “还有,我也一直觉得,其实他为我付出了很多心血。 “他原本大可以置身事外不卷进蓬莱的那些斗争里,后来他卷进去了回归朝堂了,他也大可以当最后的大赢家,直接登基称帝的。 “起初我真以为他可能会当皇帝的,我问他了,可他说,我若不想他当皇帝,他就不当。” 陆杳道:“三师父做事向来有他的主张,他知道你行走江湖惯了,生性不拘,即便你不问,他也知那不是你想要的,他不会走那条路的。” 姬无瑕看着陆杳,笑容明亮道:“你是他徒弟,还是你最了解他,你说怎么那肯定是怎么。” 姬无瑕想起来,将自己的那把匕首取出,给陆杳看,道:“杳儿,你还记不记得这匕首,是上回行渊师父送你玉笛的时候顺便送给我的。” 陆杳笑了笑,道:“这匕首,也就只有你觉得是顺便送的。” 当初她一看这匕首的时候,就知不是凡品,那时候尚不知道三师父有这等心思,只当他是一视同仁。 姬无瑕与她从小一同长大,虽然不是同门,但在药谷里与大家的感情却是日益深厚的,三师父又怎会随便拿样东西来敷衍姬无瑕。 姬无瑕把匕首拔出又送入,送入又拔出,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光听那铮铮的声音就觉悦耳至极。 那刀刃又有一种沉敛银寒的光泽,姬无瑕随手往廊外草木间一挥,那刃还没沾到木枝,就见那木枝断了开去。 陆杳伸手接过那匕首细看了看,姬无瑕就兴致勃勃地给她讲道:“要不是这次去蓬莱,我都不清楚这匕首的来历。 “原来它是用赤玄铁打造的,听说这种原料极为难寻,行渊师父不仅寻了来,还请了蓬莱最好的铸剑师帮忙才弄出这么一把的。他们蓬莱的铸剑师都要看原料的,若是原料好,厉害的铸剑师也愿意出手。” 此前姬无瑕在给陆杳的信里就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只不过陆杳觉得,信里写得再兴奋洋溢,也不如眼下再听她讲一遍来得欢喜雀跃。 陆杳挑眉道:“这么说来,好像当初三师父赠我的那玉笛才是顺便。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赠你这匕首。” 第1168章 越爱重越克制 姬无瑕喜滋滋道:“你是他弟子,他赠你玉笛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赠我这匕首时寓意不同罢了。” 随之姬无瑕又道:“对了杳儿,以前我就说,怎么行渊师父把我门中的大小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呢,原来他早就在我门中安插了人。” 这一点陆杳毫不意外,道:“三师父的消息网向来很广,他在意的人和事,当然会多留意几分。” 姬无瑕道:“那你肯定不知道,我门中哪个是叛徒。” 这事她上次在信上好似也说过了,只不过陆杳还是十分配合地问了一句道:“哪个?” 姬无瑕道:“我最好的那个兄弟。” 陆杳看了看她,姬无瑕道:“你没猜错,就是他。我一直以为,我跟他相识一场全靠缘分,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早就是安排好了的。 “从我遇到他,到跟他一起闯荡江湖,再到他帮我打听消息报家仇,还有创立门派,全都是行渊师父在背后一手安排着。要不是他,好些次我都没命了。” 陆杳道:“三师父谋虑深远,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二师父上次说,你伤重命悬一线,才换得三师父这般心意,也不全然准确,只不过是因为那次事件使得三师父再也无法隐忍,你们一直都是彼此爱重的。” 姬无瑕话头一转,道:“对了,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正题上。” 她看向一直静听的阿汝,又问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大概都了解了,那我应该怎么跟他相处,才能进一步拉近我们的关系呢?” 阿汝道:“听了这么多,公子对姑娘用心之深,令人叹服。只是我想的话,公子为人应是冷静克制的,他定然是一切都以姑娘的想法为先的,不会给姑娘施加压力,更加不会强求姑娘任何。 “以姑娘方才所说的公子的那些行事做派可以看出,公子越爱重姑娘,便越会克制自己所想,越尊敬姑娘。” 姬无瑕挠头,道:“那应该怎么办?我主动?可我也不敢对他乱来啊,万一他烦我了怎么办?” 阿汝笑着摇摇头,道:“不会的。” 姬无瑕道:“行渊师父平日里为人端正君子,发乎情止乎礼,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万一他只是想谈一段有君子之风的感情呢?” 阿汝道:“真正好的感情,都是爱意多过于敬意。那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妻,固然令人艳羡,但细细一想,也总是差点意思。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总是会想着靠近彼此、拥有彼此,那才是人之常情。” 姬无瑕郑重地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这样,最初觉得只要能日日看见他就很满足了,可随着与他朝夕相处下来,我就越来越想得多,就是想拥有他。” 阿汝道:“这样才是对的。” 姬无瑕精神振奋道:“那具体应该怎么做?” 阿汝道:“就姑娘的这种情况,无需旁的借助或者掩饰,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不必担心会惹他厌烦。” 姬无瑕道:“只需要往前走两步?” 阿汝道:“你可以留意一下他的变化,感知他到底是喜还是不喜,再决定要不要再近一步。虽说此事大多是男子主动,但姑娘也是不拘小节的爽快之人,幸福还是应该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姬无瑕点点头,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知不觉,天色就已经晚了,阿汝看了看檐外的天,道:“没想到在这与两位姑娘闲谈,时间竟过得这么快,我看我应该告辞了。” 陆杳也不勉强,毕竟宫里还有个孩子等着她的,便道:“也好,改日再聊。” 说着要起身相送,阿汝连忙道:“陆姑娘不必送,我自行去即可。” 陆杳便叫了秋葵来送阿汝去前院。 阿汝向陆杳和姬无瑕福礼辞别,就先行离去了。 第1169章 换位设想 姬无瑕兀自还坐在回廊下思考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与陆杳道:“阿汝她也没说具体怎么办啊?” 陆杳道:“她的意思是,叫你大胆点,主动点,照你说的那些来看,你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三师父不可能会烦你。” 姬无瑕道:“那应该怎么大胆点主动点?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参考刘寡妇的做派?” 陆杳看了看她,道:“再不济,参考一下你那半路哥哥的做派也行。” 姬无瑕一听就直唏嘘:“难道还要一步到位,把行渊师父给办了不成?不行不行,那种禽兽事我干不来!” 陆杳道:“没叫你一口气吃个胖子,你可以试着与他更亲近些。” 姬无瑕长叹一声,道:“照江湖规矩,不搞那些虚的,那肯定是直接把人给办了再说。可行渊他不是一般人,我不能那么粗暴。” 陆杳道:“这就是为什么越喜欢越爱重,越爱重就越小心。” 姬无瑕转头看她道:“可你男人对你就不是这样,但又不能说他不爱你,相反就连个瞎子都能看出他爱极了你。” 陆杳道:“只能说人与人不同。他和三师父是两个极端。” 陆杳想了想,又道:“你不妨换位再想一想,把你设想在苏槐的位置,而三师父设想在我的位置,大差不差。” 姬无瑕一想,一拍大腿,道:“杳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你性情虽然不如三师父那么冷清,但多少有点随三师父;而我虽然远不及你男人那么狗,但多少有点臭味相投,这么换位一想,真是一目了然!” 最后,姬无瑕总结道:“这么看来,我确实应该主动点。” 随之姬无瑕也起身离开了,她在中庭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剑铮剑霜。 大家都是老相熟了,毕竟以往经常一凑在一起就是骂天骂地的,当然剑铮剑霜从来没骂赢过。 他俩也万万没想到,就这江湖妖女,竟然和蓬莱的摄政王在一起了。 蓬莱的摄政王还是陆姑娘的三师父,那她将来就是陆姑娘的三师娘,如此自家主子也得被她压上一头。 所以主子之前才主动要认这妖女作妹妹,就是想把这辈分给扳回来。 这辈分放谁身上不乱? 不过这都是主子们要操心的事。 眼下狭路相逢,剑铮还是礼貌性地唤一声:“姬姑娘。” 姬无瑕睨他俩一眼,忽然问道:“你们要是有个喜欢的人,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吗?” 大抵是以往争锋相对惯了,遇到这种情况,剑霜就张口道:“你怕是在问你自己吧,以往就知道打打杀杀,现在傻眼了吧。” 姬无瑕道:“哦,是我多虑了,你们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就算有,人家姑娘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们。” 剑铮剑霜:“……” 剑霜看着姬无瑕扬长而去,不服气道:“我们不需要!” 姬无瑕道:“那是没有。但你非要说不需要那就不需要呗。” 剑霜:“……” 剑霜气得够呛,问剑铮道:“她这是什么语气?” 剑铮道:“看不起你的语气。”说着也大步往前走。 剑霜抬脚跟上,冷声道:“她是看不起我吗,是看不起我们。” 剑铮道:“我又没答话。” 剑霜哼道:“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置身事外了吗?她骂我不照样带上你。” 姬无瑕回到隔壁宅子,一路风风火火去到内院,刚一进院子,正逢行渊从书房里出来。 暮色四合,光线有些昏淡,衬得廊下他那抹身影十分深邃。 姬无瑕问:“你忙完了吗?” 行渊道:“忙完了,在隔壁玩得还好吗?” 姬无瑕道:“还好啊。” 她几步利落地走到屋檐下来,往行渊面前一站,笑望着他。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来,姬无瑕需得微微仰着头。 以往她甚少这么明目张胆地直视着他,亦或是与他对视不了片刻,就会败下阵来转移视线。 可今日她鼓足了勇气,又想着刚取完经回来,趁着还是热乎的,她应该主动些,不能那么怂。 阿汝不是说么,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 所以尽管她心里蹦跶得厉害,她还是抬脚再往他身前走了两步。 第1170章 学以致用 行渊低头看着姬无瑕,她眼神略略下移,落在他整齐的衣襟上,道:“我今天学了点东西。” 行渊问她:“学了些什么?” 姬无瑕没说话,行渊便也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往他身上偎来,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这次她明显地感受到他顿了一顿。 姬无瑕道:“有时候我怕你会不喜欢,所以我又不敢乱来,我还得收好我自己的心思,不叫你发现。 “但其实,我很喜欢靠近你,很喜欢摸得到碰得着你,这样才觉得真实。你要是不喜欢,你就跟我说啊。” 话音儿一落,她就感觉腰间亦是缠上了一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那一刻,姬无瑕有些贪婪地埋在他衣襟间深吸了一口气,唤他名字时声调都不自觉变了,喃喃道:“行渊。” 行渊俯头在她耳畔低低道:“可有感觉到我不喜欢?” 那声音直往她耳中钻,又沉又有磁性,姬无瑕脚下有些不听使唤,道:“我感觉到你好像也挺喜欢,只是,你对着我耳朵说话,我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姬无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抱她的手臂更有力了些,便是她双脚真的软了去,也毫无妨碍。 行渊唇若有若无地贴着她耳珠,道:“不对着你耳朵说话,你听不进去。” 姬无瑕道:“好痒啊。” 她明明想躲的,但又不知怎的,却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她问:“要是我站不住了,可以挂你身上吗?” 行渊道:“你可以试试。” 姬无瑕也就抬了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只要她不去看他的眼睛,勇气就还没完全被磨去,她把阿汝的话记在了心上,不应该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感官里,还要去留意他喜不喜欢。 然后她就越来越觉得他也是喜欢的。 回想起过往种种,行渊处处为她考虑,她知道他的这份情意并不比她的少,姬无瑕也就壮着胆子道:“行渊师父,人都是贪心的。 “以前在得不到你回应的时候,我只要时时能够看见你就好了,可是现在,与你在一起以后,又想要得更多。 “我不光想日日看见你,我还想时时靠近你,想听你的声音,想伸手抱你,甚至想亵渎你。确实,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差点意思,像杳儿和她夫婿那样,我才觉得那是爱意。” 两相静拥片刻,姬无瑕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行渊开口道:“你想怎么亵渎我?” 姬无瑕一听,她想得可多了,可一时又没应声。 行渊便又道:“你天不怕地不怕,戏弄旁人时无所顾忌,倒也有你迟疑不敢……” 他话还没说完,姬无瑕也不知是受不得激还是冲动怎的,头脑一热,抬起头来就亲了一口他的喉结。 行渊话头倏地打住。 姬无瑕眼见着他喉结滑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全然不同于以往他喝药吞咽时的动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勾人况味。 姬无瑕心里一麻,又踮了踮脚,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垂眸看下来时,姬无瑕就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一种不喜的眼神,她也形容不出来,就是被他这一盯着了以后,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 行渊道:“到底是有所进步。” 说罢,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眼帘颤了颤,他又亲她的鼻尖,随即两人鼻尖相碰,彼此呼吸缠绵,姬无瑕极是贪恋喜欢他的味道,脑子里却也一片空白。 两相静拥了片刻,那种微妙的平衡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彻底打破了去。 那时姬无瑕什么都想不起,只是一歪头,就亲了上去。 同时,行渊亦是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扶住她的头,俯头亲了下来。 第1171章 有七情六欲 姬无瑕碰到行渊的唇,心里悸得要炸开了,但她没有退缩,而是蹭着他衣怀,将他嘴唇亲亲咬咬。 起初行渊只是由着她来,但随之他似乎因她有些笨拙的动作,所有的自持忍耐也都彻底被打破了,他欺着她唇瓣辗转,探入到她口中,碰到她的齿关和舌尖。 姬无瑕低唔一声,就被他亲得张了嘴。 她浑浑噩噩,身前压力袭来,脚下不由踉跄了两步,接着后背就贴上了房门。 房门轻轻晃了晃,高大的身躯压来,将她抵在门扉上。 院子里的暮光一丝丝淡了下去,夜色悄然浮上来,将院中之景映照得影影绰绰。 两道身影交叠在门边,许久。 终于,等行渊微微抬起头来时,姬无瑕气息凌乱地微微喘息着,她仰着头半阖着眼,他看见她眼底的光,比月色更迷离朦胧。 而她亦见得夜色里他脸的轮廓,那双眼睛幽深极了,她发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对劲。 这一刻,想把他占为己有的念头,简直到达了顶点。 行渊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缓缓往边上移了移,又亲了亲她耳朵,姬无瑕蓦地颤了颤,他再缓缓往下,唇轻轻落在了她的侧颈边。 姬无瑕轻哼一声,行渊便将她重新纳入怀中。 两人又静静相拥了良久。 后来姬无瑕轻飘飘地问:“以后我还可以亵渎你吗?” 行渊道:“欢迎你来。” 姬无瑕道:“以前一直觉得你触不可及,现在好了,越来越觉得能抓住你了。” 行渊道:“我身在凡尘,从来不是神仙。我有七情六欲。” 姬无瑕仰头望他,继而扬唇笑开。 这次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的七情六欲,让她觉得无比真实。 从这以后,不管人前人后,她都喜欢张口就叫他名字。 这天晚上,大家一桌子吃饭的时候,只要有苏槐和行渊同在,桌上的气氛就仍然有点怪怪的,但比之最开始已经和缓得太多了。 苏槐给陆杳布了菜,都是挑着肉食菜肴往她碗里放。 陆杳本就无甚胃口,所以只吃了几筷素味,眼下再看碗里的这些荤腥,看着都饱了。 陆杳道:“要吃你自己吃,我不吃这个。” 苏槐道:“那你要吃哪些?就吃这些菜叶子吗?” 陆杳道:“我想吃菜叶子。” 狗男人不信邪,把桌上所有的肉肴都往陆杳面前的碗碟里夹一筷。 小童们从碗里抬起头来,油滋滋的小嘴赞叹道:“姑爷对陆姑娘可真好。” 姬无瑕道:“杳儿你好像比之前还瘦了一点点,你说你不多吃点怎么行,干什么都是要力气的。” 陆杳索性把整碟的肉肴推到旁边给姬无瑕,道:“你喜欢,你吃。你整天带灰灰带黑虎带孩子,比我更耗力气。” 说来也真是,姬无瑕在相府里俨然就成了人畜头子,不光小童们喜欢跟着她,黑虎更不用说,就连灰灰也时常围着她转。 大家伙喜欢赖着她,也是因为她的性情豪放不羁,小童们跟着她乐趣无穷,黑虎和灰灰也自由自在。 黑虎和灰灰不对付,三天两头就要找个隐秘的地方干一架。 姬无瑕知道了以后,每每两货干架的时候,姬无瑕就去给它俩找地头,还帮着放风。 一鸟一狼扑腾时,姬无瑕还在旁指导一二,一会儿一句“黑虎你今天发挥有点失常啊”,一会儿又一句“灰灰你刚刚跳得不如昨天高”,搞得两货斗志昂扬,打得是鸡飞狗跳。 一旦发现有人来了,姬无瑕一声口哨,两货立马就收场了。 有时间姬无瑕还带着小童们出府去遛遛,黑虎和灰灰跟着一起,一群家伙往巷子里一穿,气势汹汹,谁敢招惹。 附近巷子里玩球的别家小童们看见了他们,连球都不要了,转头就往自家家门跑,被吓得嚎啕哭着喊着找爹娘。 第1172章 练功的秘诀 姬无瑕是无肉不欢的,眼下见陆杳把碟子都推给她,十分乐于接受,并挑衅地看了苏槐一眼,道:“既然杳儿你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然他给你的你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气狗贼归气狗贼,姬无瑕吃了几口肉,还是忍不住又问陆杳一句:“杳儿,这些你真不吃啊?好歹吃两口呗,这个好吃,你尝尝。” 陆杳道:“不是很有胃口。” 姬无瑕看得出,她是真不想吃,而且见着这些肉就有点皱眉头,也就不再强求了。 随之姬无瑕与陆杳聊说道:“杳儿,你上次说打坐调息,可以有助于功力长进,这阵子我也没偷懒,而且练得比以前还要勤,怎么还是进步得不明显。” 陆杳沉默。 姬无瑕轻轻掇了掇她手臂,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秘诀?” 陆杳道:“练功当适量,切莫操之过急,否则易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姬无瑕道:“你放心,有你的前车之鉴在,我注意着呢。” 这时苏槐蓦然来一句:“她确实有一个练功的秘诀。” 姬无瑕一听,立马竖起耳朵,道:“什么秘诀,说来听听。” 苏槐便看了一眼膳桌对面的行渊,姬无瑕便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向行渊,又道:“你说就说,看他干什么?” 苏槐道:“首先你需要一个厉害的……” 话没说完,桌子底下陆杳就冷不防踩他一脚,同时拈了一块肉就塞他嘴里,黑着脸道:“吃你的吧。” 小童们对这个话题也非常感兴趣,毕竟提升功力当江湖大侠是他们的毕生梦想。 于是小童们就迫不及待地追问:“姑爷姑爷,需要一个厉害的什么呀?” 陆杳道:“你们也好好吃饭。” 她人都麻了,这狗东西当着长辈和晚辈的面,真是无所顾忌。 然后姬无瑕就揪着苏槐的话头开始发散思维了,在练功这方面她的脑筋十分灵活,问陆杳道:“他的意思是,需要一个武功厉害的同伴陪练吗?你们每天一起练功、相互督促吗?” 陆杳只得应和道:“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姬无瑕想了想,道:“确实,天天有人陪练,还一起修行内力,肯定比一个人的时候进步要快。而且还能相互切磋,只要对手不弱,就会越打越强。” 陆杳道:“是吧。” 姬无瑕又想了想,道:“可一起练功这回事,不是两个人一起进步的吗,上回跟他交手,明显他没你这样子进步啊,这又是什么缘故?” 陆杳一脸麻木,道:“会不会是因为我悟性比较好?” 姬无瑕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是赞成的,在武功上,你向来是碾压他的。就是要这样,不能让他有机会赶超你。” 小童就天真地问道:“姑爷,你没姑娘强,心里会有落差吗?” 苏槐道:“什么落差?” 小童道:“我们知道,在江湖上,很多男人都容忍不了女方比自己强的。” 苏槐道:“她强她可以保护我,别人要来杀我,有她在,休想碰我根手指头,这样不香吗?” 小童脑瓜子转了转,道:“这样确实好爽啊。” 又有小童道:“可陆姑娘和姬姑娘说,你这样处处依靠女方,叫入赘。入赘就是吃软饭,吃软饭是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苏槐道:“软饭又软又糯,不好吃吗?” 小童们一听,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望向苏槐的眼神都变得又憧憬又崇拜,简直要以他作为将来的楷模和榜样。 薛圣赶紧哆道:“姑爷你们可学不来,不要瞎学。” 小童问:“为什么呀?” 薛圣道:“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你们懂吧?” 小童们齐刷刷摇头。 第1173章 是正常的练功吗? 薛圣道:“意思就是,首先得你们姑爷自己硬。你们看看,他这宅子多大,家里有多少人帮着做事;“你们再看看,他一出门多少人都得听他的啊;你们还看看,连黑虎和灰灰这样的禽兽见了他都怕,你们说,一般般人能这样吗?” 小童们若有所思。 姬无瑕亦道:“还有,你们陆姑娘的眼光还不至于这么差吧,随便哪个软饭废物男她都看得上?” 小童便道:“我知道了,只有自身厉害的人,才能心安理得地躺平吃软饭。” 薛圣道:“对,就是这个道理。” 陆杳道:“这世上大把的事情做,你们学他做什么。” 姬无瑕道:“就是,小心姑爷把你们带入歧途。” 晚饭后姬无瑕跟着行渊回了隔壁宅子,进了大门以后,她想起饭桌上说起的练功一事,有一丝苦恼道:“杳儿她夫婿的武功虽然不如她,但也算是难得能跟她交上手的了,所以他俩才能一起练功。 “行渊,你说我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势均力敌的练功同伴啊?” 她当然想找行渊陪练,可关键是他不怎么会武功嘛。 不等行渊说话,她自顾自又道:“我门中武功好点的就是宿七了,可他跟我又差了一截,跟他一起练功实在没劲。 “行渊,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好的推荐啊,最好内力深厚一点的,能跟我一口气过个百十来招的。” 行渊看了看她,姬无瑕也抬头看他,道:“是不是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后来姬无瑕灵思一动,豁然开朗,道:“对了,我可以找杳儿跟我一起练啊!她不跟苏槐练,只跟我练不就好了嘛!” 行渊终于开口道:“你有想过,他说的一起练功是正常的练功吗?” 姬无瑕道:“可杳儿功力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啊。” 行渊道:“还有种练功法子叫男女双修。” 姬无瑕道:“男女双修?以前在江湖上倒是听说过。” 只不过没有接触过,所以她还是有些茫然的。 行渊看着她道:“便是阴阳交丨合互补,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以此吸取补益,得以助长功力。” 姬无瑕眨眨眼,行渊又道:“采补之人越是内力深厚,于自己越有助力。所以这个同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你懂了吗?” 姬无瑕想,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要是再不懂就是傻子。 怪不得苏槐那狗贼在说起这事的时候,会看向行渊,原来还有这样一层隐晦的意思! 还有,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杳儿进步快,而狗贼却没怎么进步。 原来都是杳儿把狗贼给采阳补阴了。 她丝毫不奇怪,狗贼这人就是再一毛不拔,他也愿意把一切好的都捧给杳儿。 他这种张狂无忌的人,通常与贪生怕死不沾边,为了所爱,怕是连命都愿意给,更何况区区一些内力元气。 照他的秉性,恐怕恨不得把杳儿补养得天下第一厉害,那样才符合他奸相猖獗豪横的作风。 只不过等姬无瑕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行渊谈论这个话题以后,一股热血一下子就直冲上头,昏昏然跟喝醉了酒似的。 姬无瑕挠挠头,道:“这么说来,这同伴确实不能随便找。” 看来这辈子她是无缘感受一把采阳补阴的感受了。 行渊看她神情,道:“是觉得跟我没法体验,所以有些遗憾吗?” 姬无瑕虎躯一震,抬起头来,立马就反驳:“没有遗憾,绝对没有!” 行渊道:“也不是不可以体验。” 姬无瑕脸上顿时滚烫,这下红得也跟醉酒一样了,喃喃道:“你没有武功,也可以采补吗?”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合适,姬无瑕甩甩头,连忙又道:“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迫切要采你的意思!” 行渊道:“我修琴不修武,修琴也是要靠内力的。” 姬无瑕有些惊奇,道:“行渊,那你的内力深吗?” 第1174章 陪她练 以往姬无瑕听行渊弹琴的时候只觉得他的琴声能蛊惑人心,却没有感受到有内力的流动。 但姬无瑕明白,若是寻常那种安神助眠或者扰乱心绪的琴声,完全不需要用内力,完全可以通过音调的起伏变幻达到想要的效果。 可若是用琴声当做武器,就另当别论了。 普通的琴声只能用来对付普通人,要对付那些江湖人或者人数众多时,光靠琴声本音怎么能行。 就像上次在去往蓬莱的海上那样,那么多的杀手,他的琴如没有内力,根本无法造成那么大的杀伤力。 再者,如没有内力,以姬无瑕的武力水平,听他具有攻击性的琴声时也不至于听得气海翻腾、流血不止。 所以旁人感知不到有内力流动,但并不是没有,只是被他给收敛干净了。 姬无瑕想到这里,不禁又想着,那得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这等收放自如啊? 只听行渊答道:“还凑合。” 姬无瑕越发好奇了,还凑合到底是什么程度? 他这个,靠武力又试不出来,听琴又听不出来,还真不好判定。 行渊又道:“总归是以后的事,你若现在想有所精进,可以试试其他法子。” 姬无瑕振奋道:“还有什么法子?” 行渊看她道:“多练。” 姬无瑕闻言不免有些泄气,叹道:“最近我有练啊。” 行渊道:“今晚你不妨再试试。” 顿了顿,又道:“我陪你。” 姬无瑕一听,霎时又兴致昂扬起来,道:“真的?在哪里练?院里的空地可行?” 行渊道:“可行。” 于是乎姬无瑕拉起行渊的手就兴冲冲往内院去,道:“行渊,我们快点。” 之前她一个人练的时候少了点劲头,但今晚不同,有行渊在旁看的话,她怎么也会比平时更加努力。 等一进内院,她也不用旁的兵器,直接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便身形快若飞鸿浮影一般比划起来。 带起来的那股子气势,化作劲风,随着她一掠而过,将院子里的树叶拂得婆娑作响。 她匕首一挥,落叶簌簌而下,而树下的她那抹身影端的是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她的发梢、衣角,都透着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头。 世上少有人能像她这般,向阳豁达。 没过多久,身后忽然响起了琴声。 姬无瑕旋身回头一看,只见行渊坐在那边属下,头顶落叶纷纷,稀稀拉拉地落在他的衣上发间,还有弦上。 又被他手指随意将落叶拂开。 那琴声听来心里头分外舒坦,姬无瑕心头一动,当即换了一套招式,继续练习比划起来。 很快她就发现,在行渊的琴声里练武,有种说不出来的畅意和舒坦。 他的琴声像是指引和安抚的灵丹妙药一般,将她浑身气脉捋得顺顺畅畅,回归丹田,并且丹田内一派和稳,内息绵绵不绝,以与琴声相和。 姬无瑕越练越觉得酣畅淋漓,那内息渐渐一成成被调动起来,直至最后发挥到极致。 琴声或紧或慢、或伏或扬,分寸掌握得极是得当。 行渊手指抚着琴弦,一双眼却是寸步不离地落在那肆意挥洒的身影上。 他极善察辨,可以根据她的气息来感知她现在的状况,当她内息全部调动起来了以后,那院中已然铺满了一层落叶,而那些落叶也不知是受谁的内力影响,纷纷悬空而起。 仿佛空气也静止停顿下来了一般。 随着行渊指下那最后一声琴响一拨,姬无瑕旋身猛地一挥匕首,寒光凛凛,乍破空气,那道气势将悬空的落叶瞬时如潮水一般拍打回地面去。 院子里只剩下淡淡的风声。 姬无瑕回过头来望向行渊,行渊眸里平和而又深静,他坐在琴前,月夜下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姬无瑕内息沉了下去,呼吸一松,微微有些起伏。 行渊见得她鬓发被汗湿,脖间汗意沾了几丝头发,整个人依然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行渊问她道:“这样的练法可还行?” 第1175章 不想不等于不行 姬无瑕点头,灿然生笑,道:“行渊,你可太行了!这样我肯定能进步得很快!” 那由衷的欢喜雀跃,也似感染到了行渊,他若有若无扬了一下唇角。 姬无瑕看见了,愣了一下,下一刻快步奔过来,问道:“行渊,你刚刚在笑吗?” 行渊道:“我有吗?” 姬无瑕肯定道:“你有!我都看见了。” 行渊没有否认,姬无瑕又道:“行渊,你再笑我看看啊。” 在她的记忆中,这当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笑,尽管只是眨眼即过,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只有她一人见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并且只属于她一人,让她欢喜极了。 行渊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姬无瑕凑到他跟前,不死心道:“就再笑一下,好不好?” 行渊道:“该去洗漱了。” 姬无瑕道:“你再笑笑,我马上就去。别说叫我去洗漱,就是叫我去赴刀山火海我都愿意。” 行渊抬眸看她,见她的眼神坚挚且认真,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为了他,她向来是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哪怕只是为了博他一笑。 行渊眼神落在她脸上,道:“你确定你不去?” 姬无瑕被他看得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倏而就被他捉住手腕,一把扯进怀里来。 也不知手是碰到了他琴上的哪根琴弦,拂乱间,发出空灵的一声琴响,带着丝丝轻颤的尾音,而他反身就把姬无瑕抵在树脚下。 他的手托起姬无瑕的脸,俯头就亲了上去。 姬无瑕对他的喜欢直白又热烈,她勾住他的头,亦是主动,只不过还没掌握多少要领,总是磕磕碰碰到他的唇舌。 每当她想问有没有把他磕痛时,话还没出口,就总是会被他堵回去。 到后来,迷迷糊糊之际,姬无瑕似有所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之前行渊与她拥抱时,身体都没有眼下这般靠得紧过,所以眼下与之前才有不同。 这种变化姬无瑕懂得很,以往没少听镇上刘寡妇瞎摆。 她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完全不受自己掌控,整个人轻飘飘的,行渊及时打住,扶着她的头靠在怀中,将呼吸抑平,久久不言语。 还是姬无瑕先开口,讷讷道:“我以为你是对这种男女之事不想的。” 行渊道:“以往是不想。” 姬无瑕问道:“不想是不是就不会有反应?” 行渊抬了抬头,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她心眼狂跳,他道:“不想不等于不行。何况现在没有不想。” 姬无瑕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 行渊眼神落在她唇瓣上,有所隐忍克制,可没一会儿,还是又缓缓俯下头去,又碰上她的唇,辗转反侧地亲吻。 往后,只要等行渊闲时,姬无瑕就让他陪同着练功。虽然没用什么双修法子,但听着行渊的琴声练,也远比她自己一个人练时要有益得多。 她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不说天下第一,只要能赶超狗贼就行了。 赶超他了以后,再把以往打输的架都赢回来。 但她不能说出来,免得叫狗贼知道了以后,万一狗贼也开始努力了,那岂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 转眼间,陆杳与苏槐的婚期已临近。 京都城里也一日胜过一日的繁华,听说相爷大婚,各行各路的人都汇聚京城,凑个热闹。 有走商贩货的,想趁着这波热度来京一探商机;也有闲散游人,纯属来观一观盛况;更有江湖人士,怀揣着这样那样的目的。 京中各大酒楼茶肆、客栈饭馆,几乎都是人满为患。 并且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无疑还是相爷的婚事。 这日下午,茶楼里茶客满座,说书的先生正说得天花乱坠,店小二在门口迎送客人。 有一人戴着幕离遮了容颜,身后跟着两名随从,要进楼吃茶。 小二迎上前,陪着笑脸,道:“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里今日客满了。” 第1176章 乐山袁氏 那戴着幕离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茶楼招牌,隔着幕离白纱,隐隐可见其面部轮廓,道:“这里不是这京都城最大的茶楼吗?” 那是一把平稳且干净的女子声音。 店小二见的人也多,一听便知,非妙龄女子,而是有所经历的成熟女子的声音。 小二道:“听口音,客官也是外地来的吧?” 女子道:“正是,慕名而来。” 小二道:“近来京城里到处都是各地来的人,也都是赶着相爷大婚这当口来的哩。所以咱们这楼里,日日都客满。” 小二见这女子带着随从,不似寻常百姓,这样的客人总归是比普通人更好接待,便又道:“这样吧,客官若是不介意,小的想想办法,给客官与别的客人拼凑一桌,怎么样?” 那女子倒也爽快,应道:“可以。” 小二连忙请她进,道:“客官这边请。” 女子进了茶楼,与人拼桌,吃了一壶茶,并听说书先生说了一两个关于相府里的故事。 茶楼里也有不少的江湖中人,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因而这女子进楼以后一直没有摘下幕离,也没人觉得奇怪。 她吃完了茶,付了茶钱,便起身离开了。 经过一桌江湖人士所坐的茶桌时,几名江湖人不由得瞧了她的背影两眼。 等她走下了楼梯间,几个江湖人才开始谈论,“方才那人是谁,身上有股奇香。” “说不清楚。” “莫非是乐山来的?” 江湖人都知道,乐山擅制香。 不少乐山制的香料都流入江湖里,只不过物以稀为贵,不是人人都能见识。 所以才有了受人追捧的名声。 又有人道:“说起乐山,你们可知道乐山袁氏?” 旁人就答道:“可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久的乐山袁氏?” “乐山还有第二个袁氏不成?袁氏避世许多年,这么久没在江湖上传出动静,基本上都已经被淡忘了。你去问那些江湖年轻辈,看看有谁知道。” “要说制香,天下间乐山袁氏若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唯有袁氏的香才为绝妙,闻过之后,大梦一场,恩怨皆放,不在话下。” “这个我听说过,但真有这么神奇吗?” “广林恩寺现在的方丈你们知道吧,早年间便是因袁氏的香而遁入的空门。” 先提起乐山袁氏的那人,便沉吟道:“我得到的消息,听说近来乐山袁氏又入世了。” “可近来江湖上也没甚大事发生啊,袁氏怎么说入世就入世了?” “定然是有其他的缘由吧,也不一定是要重出江湖。” 相爷大婚前两日,这相府里张灯结彩,因着筹备婚礼,多了许多生面孔进进出出,送来的各种东西数都数不过来。 也正因为如此,给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得以借送婚礼物品为由混进了相府,虽说没机会对相爷下手,但目标却是盯准了相爷的未婚妻。 毕竟是一代佞臣奸相,哪有不树敌的。 他的婚礼对于他的敌人来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掳走他的未婚妻,就不怕他不就范。 可事实是,那些个人确实混进了相府,然,他们前脚进相府,后脚相府的门一关,别说让他们接触到内院了,就连去路都给断得干干净净。 原本是大喜之日,可事后,府里上下又得打水来把花园里的地面重新洗刷一遍。 毕竟满地都是血迹。 还有树上挂着的红绸灯笼,不可避免地溅上了点点血污,也得重新再更换一遍。 彼时,小童们提前被薛圣给带去专门种植苗药的园子里帮他除草了,薛圣道:“把杂草理干净,晚上你们的姬大侠给你们加鸡腿吃。” 小童们道:“我们是帮薛大夫除草,又不是帮姬大侠除。而且天天都有加鸡腿啊。” 薛圣哆道:“还要跟我讲条件是吧。” 小童道:“听说今晚城里有民间灯会,就是为了赶着姑爷结婚准备的。” 第1177章 好像有人在打架 诚然,平时京都城里也有夜市,只不过近来正好赶上了相爷大婚,各路人头都往京都城里凑,民间就自发组织灯会,商贩们正好可以趁着这机会赚一笔,百姓们也可上街游玩一番。 听小童们这样一念叨,薛圣就道:“你们听谁说的?” 小童道:“听墨大夫说的。” 小童又道:“薛大夫,我们帮你除草,你带我们去灯会吧。” 薛圣道:“让姬大侠带你们去。” 小童眼巴巴道:“可姬大侠今晚不得空,说陆姑娘要试新娘妆。” 薛圣对什么上街逛灯会是万万不感兴趣的,只要一想起要带这么多只拖油瓶上街,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又老了十岁。 所以薛圣没松口,道:“你们听谁说的就让谁带你们去。” 小童们失望地叹口气,只不过他们很快便被吸走了注意力,听见花园那边隐隐传来动静,而且还能看见黑虎在花园的上空盘旋,发出激昂的啸声。 小童们顿时个个精神抖擞道:“花园里好像有人在打架。” 说着,他们一股脑就要往花园里跑。 薛圣倍感沧桑,叫住他们道:“你们不是想去看灯会吗?” 小童们停下来,回头道:“想呀。” 薛圣道:“那还不快来帮我除草!” 小童道:“薛大夫,要不我们一会儿再来除吧。” 薛圣道:“不行!就现在,马上!不然晚上的灯会你们别想去,等下次姬大侠结婚,我也不再带你们出来吃席了!” 小童们转头望望花园那边,又回头望望薛圣那边,两头都不舍。 最后,为了长远考虑,他们还是决定又跑回来,给苗药园子除草了。 毕竟他们还没看见过热闹的灯会呢,还有姬大侠结婚的时候是要在蓬莱的,他们也还没去过蓬莱呢。 于是小童们一个个蹲在药植间撅着屁股,勤劳地扒草。 薛圣道:“都除干净啊,一根杂草都不要剩。” 小童们打理药田打理惯了的,而且做事的时候,他们是认真且执着的,坚决不能放过一根杂草。 有时候这个小童漏掉的一根草,那个小童看见了,就会伸爪子来扒,道:“这里,你没有看见。” 别的什么事薛圣兴许不放心,但他们打理药田的事他是一万个放心的。 只要他们的小手往土里一捋,必然连根草芽子都不会留。 他们一专注起来,也就忽略了中庭花园那边的动静。 薛圣在树脚下看着这群崽子,偶尔也抬头往中庭那边望两眼。 那边的刀剑之声由开始的激烈没多久就变得稀稀拉拉的,阵仗也渐渐小了去。 薛圣想,这帮崽子们天天吵着什么热血江湖,真要是让他们过去瞧见了那血腥的场景,指不定得吓成什么样子。 要是吓傻了,他还得负责医治呢。 打架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姬无瑕。 她在花园里,一刀一个,剑铮剑霜见着她像在削萝卜头似的,满地都是那喷溅的鲜血。 剑霜要求她不要搞得到处都是血,姬无瑕道:“老子的刀已经很久没见血了,还不能练练刀吗?” 果然,妖女还是当初那个妖女,杀起人来要多凶残就有多凶残。 当时陆杳就站在边上旁观,都不需得她动手。 姬无瑕边打杀还边道:“杳儿你就在那站着,莫沾手,新娘子沾了这些血腥气不吉利!” 那些杀手听见姬无瑕这么一说,他们的目标就在那站着呢,于是乎卯足劲想杀过去,只不过都被姬无瑕和剑铮剑霜他们拦得个死死的。 剑铮剑霜想,这些杀手多少是没点眼识,行动之前都没有先去了解了解他们的任务目标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站着旁观的那个才是最凶残的呢。 死在他们手上还算是好的,真要是冲到了陆姑娘跟前,那就不好说了。 第1178章 做人还是积点德 一番激斗过后,花园里的杀手死一坝,都是乔装成小厮嬷嬷乃至于丫鬟的模样,有男也有女。 剑铮和剑霜命影卫们第一时间收拾现场。 姬无瑕把匕首上的血迹往那些死人衣服上擦了擦,唏嘘道:“还记得杳儿你第一次跟狗贼结婚的时候不,那时我无回门来取他狗头;没想到时隔数年,到今时今日,我竟然还要保他家宅婚姻。” 剑霜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姬无瑕道:“转个屁,得收钱!” 剑霜道:“你在相府白吃白喝这么久,都没收你钱。更何况,他们还是冲着陆姑娘来的。” 姬无瑕道:“杳儿与世无争,从不树敌,要不是因为狗贼,他们怎么会盯上我杳儿。” 剑霜道:“你说陆姑娘从不树敌,这一点我不服。那江湖各大门派谁灭的?” 若是说明陆姑娘是凌霄前辈的关门弟子,看看还有谁敢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 姬无瑕手里握着匕首,道:“你也想挨两刀是不是?” 剑霜冷哼一声,奈何干不过她,只得迅速地走开。 等尸体都抬走以后,相府里的下人就开始冲水洗刷场地。 这时小童们的草也除完了,跑到中庭里来看,见地面都泼得湿湿的,还有些个下人手里拿着刷子,刷最后一点痕迹。 小童就问:“姑爷结婚地面也要刷得这么干净吗?” 管家在旁安排下人善后,便慈眉善目地应道:“相爷成婚是大事,相府上下都要打整得干干净净才行,毕竟当日要迎八方宾客,不能让人看笑话。” 小童们点点头,深以为然,然后就主动加入队伍,也要跟着去刷地。 等苏槐回来时,小童们正嘿咻嘿咻地卖力刷着花园里的鹅卵石路面。 那石板路又没沾血迹,只不过因着小童们满腔激情,大人们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小童们需要泼水时,府里还有下人听从管家吩咐,负责专门给他们打水。 于是到傍晚时,一条鹅卵石路面就被小童们刷得油亮油亮的,那一颗颗的鹅卵石还冒着黑光。 小童们蹲在鹅卵石路上,刷着刷着,面前就突然出现一双黑靴。 小童们顺着那黑靴,缓缓仰起小脑袋,就看见了苏槐那张脸。 苏槐亦垂眸看着他们。 两相对视片刻,苏槐问:“刷着好玩吗?” 小童道:“姑爷结婚,这路面要干干净净才好!” 苏槐:“嗯。” 小童回头观顾他们忙活下来的成果,又天真地问:“姑爷,你看我们刷得干净吗?” 苏槐也看了一眼,道:“看不出来,要不舔舔看?” 要不是这一幕正好被陆杳出来撞见,小童们可能还当真会被苏槐蛊惑着舔舔那些鹅卵石。 陆杳一见,当即就黑着脸没好气道:“苏槐!逗他们好玩吗?” 苏槐看见她来了,就对小童们道:“看起来很干净,你们干得很好。”然后叫来府里人,让后厨那边晚上多做点好吃的。 小童道:“姑爷,今晚我们不在这里吃。” 又有小童争先恐后地补充道:“薛大夫今天晚上带我们去看灯会!” 再有小童继续补充:“我们今晚要在外面酒楼里去吃!” 苏槐道:“可以,那现在可以出发了。” 小童们就连忙放下刷地的家伙,转头往后院跑,“薛大夫说他要换身衣服,我们这就去看他换好了没有!” 苏槐抬脚走过那段干净的鹅卵石路面,来到陆杳面前,伸手就牵她的手。 陆杳道:“苏槐,做人还是积点德,不要连小孩都整。” 苏槐心安理得道:“我已经很久不做人了。” 陆杳:“……” 走了几步,他又道:“等我有了儿子,我逗我自己的儿子。” 陆杳道:“等有了儿子,最好别跟他老子学。否则我打断他的狗腿。” 第1179章 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小童们早先就让薛圣带他们上街去,可薛圣说让他们先玩着,他回去更身衣再说。 也正因为如此,小童们才闲得去刷鹅卵石地面的。 小童们去到薛圣的院子里,扬声就喊道:“薛大夫,你衣裳换好了吗?” 房里一时没人答应。 小童们就挨个扯着喉咙跟叫魂似的大声叫唤着“薛大夫”。 没叫多久,里头终于有了答应,薛圣沧桑道:“我又没聋,我听见了。” 原本他想不吭声敷衍过去的,可就他们这阵仗,怎么敷衍得了? 薛圣慢吞吞地打开房门,就看见小童们在他院子里站了一排。 小童道:“薛大夫,你换个衣裳怎么这么慢?姑娘家都没这么慢的。” 另一小童道:“都够我换十身衣服的了。” 薛圣哆道:“你们不是在前边玩吗,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小童答道:“我们在帮姑爷洗地,姑爷回来了,我们才想起要跟薛大夫上街去。姑爷还叫厨房给我们做好吃的,但我们拒绝了姑爷。” 薛圣原想着,这些个崽子在前边玩着玩着兴许就忘了出门看灯会这一茬了,等再晚些时候就算他们想了起来,也可以说天色已晚灯会已毕来躲过去。 可没想到这群崽子还念着这事儿。 薛圣伤神道:“真是的,你们姑爷没事回来这么早做什么。” 要不是苏槐回来,说不定这群崽子只顾着洗地,一时半会还想不起。 小童们的思路跟他全然不在一条线上,道:“姑爷都没事做了,当然要早点回来呀。” 小童又问:“薛大夫,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薛圣一脸沧桑道:“容我进屋喝口水先。” 说着就转身进屋。 小童们一听,也跟着一股脑拥进屋子里,勤快得很,一小童爬上桌前的凳子,伸手去抓桌上的水壶,另一小童就把茶盘里的杯子翻一个过来。 小童斟好一杯水,再一小童端起递给薛圣,道:“薛大夫快喝水。” 薛圣:“……” 薛大夫伸手接过,他又不渴,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然后小童们就拖腿的拖腿,拽手的拽手,道:“薛大夫,我们快出发吧。” 薛圣就知,今个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只得认命,道:“别催别催,先放开我,走路就挨个好好走。” 最后,薛圣就领着整齐的小童队伍去往前院,他想把小童们交给旁人,可旁人都没一个有空的,都忙着后日的婚礼。 就连姬无瑕今晚也不出门上街去了。 薛圣感到不理解,对姬无瑕道:“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吗,京城里的大灯会你居然不去。”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今晚要看杳儿的新娘妆,灯会随时都能去,可杳儿试妆不就这一回嘛。” 薛圣道:“后天结婚的时候不也照样能看吗?” 姬无瑕唏嘘道:“那怎么行,今晚试妆是不能给狗贼看的,我得赶在他前头看看我杳儿结婚时的样子!” 就她这般争强好胜处处都想赶在苏槐前头的性子,薛圣劝是劝不动的了,只好放弃,回头一顾,好像只剩他和行渊比较闲。 于是薛圣又试图把小童丢给行渊,道:“行渊,我今日打理那些药时不慎闪着腰了,这会子痛得紧,要不你带他们上街去转转?” 小童们齐刷刷地看着行渊,行渊也看着他们。 然后行渊道:“跟我上街,就坐在马车里,转一圈就回来。” 小童问:“我们不去酒楼里吃好吃的吗?” 行渊道:“我不去,谁答应你们的就让谁带着去。” 小童们又转头望了望薛圣,立刻就有了答案,道:“公子,我们还是跟薛大夫去!” 行渊点点头,道:“那就随薛大夫上街好好玩。” 薛圣:“……” 行渊还叫阿绥帮忙把马车驾来,阿绥将马鞭交到薛大夫的手上,还交给他满满一荷袋的碎银子,一脸温煦道:“薛大夫受累。孩子们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劳薛大夫买了。” 薛圣虎着脸接过马鞭,钱袋子不要白不要,又一把捎过了荷袋。 第1180章 本地人说的你们得听 正要出发时,这时墨大夫颠颠地过来了,问道:“怎么都堆在门口啊,不进去吗?” 小童道:“墨大夫,我们正要出门去看你说的那个灯会!” 薛圣哆他道:“好端端的,你跟他们说什么灯会!” 墨大夫道:“嗐,这不是随口说了一句嘛,薛大夫千万别跟我见气。” 小童们挨个爬上马车去坐好,小脑袋叠在窗口,还对行渊和阿绥挥挥手。 薛圣拿着马鞭也上车去,墨大夫见状连忙又道:“薛大夫也要去看灯会吗?” 薛圣道:“我不去,这些个崽子谁看?你来看吗?” 墨大夫一听,十分乐意,道:“薛大夫对京城里可能不太熟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同薛大夫一起吧。” 薛圣看着他走来也坐在车辕上,这老弟不见外,薛圣没拒绝。 反正多个人帮他带崽子,他还能轻松一点呢。 小童们在马车里感叹道:“公子和阿绥哥哥对我们可真好!” 这话让薛圣很不平衡,抖了抖胡子道:“他对你们哪里好了?” 小童道:“公子给了钱,让给我们买好吃的好玩的呀。” 薛圣道:“那现在是谁在带你们去?” 小童道:“当然是薛大夫啊!薛大夫对我们是最最好的!要是没有薛大夫,就算公子给钱,也什么都买不了呀!” 薛圣哼了一声,行渊那小子,黑得很,就连带他身边的阿绥,也染了两分他的习性。 马车转上了正街,只见街上千灯万火,放眼望去,如一条亮得炽烈的火龙一般,全然将夜色驱散,将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笼罩进辉煌的光里。 小童们一双双眼睛也被点亮,连连发出“哇——”的赞叹声。 要是可以,薛圣只想像行渊说的那样,一车拉着小崽子在这街上遛一圈然后直接就打道回府了。 可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才上街不久,小童们就迭声问:“薛大夫,我们可以下车去街上走吗?” 薛圣起初不理会。 小童就一直问:“薛大夫,可以吗?” 薛圣想装死。 墨大夫就唏嘘道:“这条街不好走,这条街人头拐卖凶得很,专挑这种热闹拥挤的场合,然后专对你们这种水灵灵的孩子下手。 “你们知道被拐卖后要干些什么吗,他们会让你们当乞丐,出去要饭。要来的东西自己还得不到,全都会被他们收走。 “要是你不听话,他们还会打断你们的腿脚,让你们继续凄惨可怜地要饭。” 薛圣道:“听到了吧,墨大夫是本地人,他说的你们得听。” 小童们坐在马车里感慨道:“没想到,江湖竟如此险恶!” 墨大夫道:“所以说,出门在外得跟着大人走。都还没吃吧,前边有酒楼,走,先带你们吃好吃的去。填饱肚子再好好玩。” 小童们一致赞成,道:“墨大夫,你要带我们去吃全京城最好吃的酒楼。” 墨大夫道:“保管是全京城最好吃的。” 马车停靠在酒楼门前,两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堆小童进了酒楼,坐上一桌,听店小二报菜名,再点菜。 小童们坐在靠窗边,全然被窗外的夜景吸走了注意力,挤在窗台上一堆,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又指指那边。 店小二上了两壶酒来,墨大夫给薛圣斟酒,道:“薛大夫尝尝这里的雪斋酒,在京城各大酒楼里也是出了名的。” 薛圣赏脸喝了几杯,墨大夫又道:“薛大夫放心,今儿这群童子,我负责帮忙照料到家。” 有墨大夫这话,又有美酒当前,薛大夫心里陡然松快起来。 于是桌上气氛也就跟着活跃两分,待菜肴送上桌,薛圣就招呼小童们坐回位置上来,开始吃饭。 想着一会儿要去玩,小童们个个吃得十分卖力,吃饱了才有力气。 第1181章 撞到了人 等一桌大人小孩都吃饱了,出酒楼以后,便往那灯火炽盛的地方去。 平日里,墨大夫在相府见着这群小童活泼可爱,很是令人心喜,想着带他们玩一玩这灯会也不费什么事。 但很快,墨大夫就有些后悔放出要照料他们到家的大话了。 真正照看起来的时候,那不是一般的费事。 一上了街,小童们这里瞅一眼那里看两眼,薛圣和墨大夫才叫完这边的小童,又得去喊那边的小童。 小童们倒也已听话,一喊就回来,只不过还是会不断地被街上各种琳琅满目的玩意儿给吸去注意力。 所以两位大夫得不停地喊他们回来。 街上人多嘈杂,喊几圈下来,嗓子都要冒烟了。 墨大夫喘着气,看着小童们精神头比谁都足,叉着腰一脸苦相道:“真真是草率了,不该跟他们说今晚街上有灯会的。” 薛圣也缓了两口气,道:“这才哪跟哪,他们才开始呢。” “薛大夫!墨大夫!你们快来看!” “薛大夫,我可以买这个小人吗?” “墨大夫,那里,那里有喷火的!” “我,我想要那个灯!” 两位大夫头都大了,买了这个买那个,掏钱的速度完全赶不上他们看中下一样东西的速度。 薛圣道:“自己要买的东西必须得自己拿,我们是不会帮你们拿的。等你们拿不下的时候,就不要再买了。” 小童问:“拿不下的时候,可以先拿去放车里吗?” 墨大夫道:“我们走了很远了,又拿回去的话还得走回头路,这样就很耽搁你们继续玩后面的。” 小童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大好的一个灯会,他们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不停走回头路上面啊。 于是些个小童就浅浅商议了一下,遇到好吃的好玩的不要再随便买,除非是非常非常想要的,并且一次可以只买一份大家相互分享,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多多分享其他的品类了。 墨大夫眼瞅着他们十分和睦且有主张,丝毫不会因为某些小事闹分歧搞得不愉快,就算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也懂得相互迁就,所以他们来了这么久,墨大夫从来没见他们因为什么而闹掰过。 小童们是玩得尽兴了,就是苦了薛圣和墨大夫。 薛圣甚至对墨大夫道:“去,去买条长麻绳来。” 用条长绳挨个把这些小童给套着,就不用担心他们往不同的方向跑了,那岂不是省事太多了。 只是墨大夫还没等去买绳子呢,小童们一路忘我地往前走走逛逛,薛圣在后面喉咙都快吼破了,这时小童们张望到前面街边有杂耍表演,全都一股脑往前涌。 结果没看见迎面来人,一下子就撞到了人。 撞到的是大人,两个小童反而被撞得趔趞,怀里抱的东西也落了一地。 小童仰头望去,只见约摸是个女子,穿着一身裙裳,只不过带着垂纱斗笠,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她弯身去捡地上小童买来的玩意,身边两个随从便跟着悉数全部捡起。 女子将那些玩意儿递还给他们,道:“拿好。” 小童们眨巴着眼,连忙伸手接过,道:“是我们撞到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女子道:“我无妨。” 小童们就拿出一包糖果来,递给她,又道:“这个就当是我们的赔礼吧。” 女子说不必,但小童坚持要给她,她便挑眉道:“给我了你们吃什么?” 小童天真道:“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叫薛大夫再买的。” “薛大夫?”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小童们身后不远的薛圣和墨大夫。 本来小童们撞到了人,薛圣和墨大夫是要上前的,可奈何他们撞到的是个女人。 两位大夫又几十年来都隔绝女人,所以眼下这情形,两个大男人直接就杵着没上前。 第1182章 跑路 关键是,薛圣甫一看见那女子身影,尽管看不清她的脸,却莫名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周遭人声嘈杂,她的声音淹没其中,他只隐隐听到一些,不觉熟悉感又多了两分。 最后在她抬头隔着垂纱朝他看来之际,她分明没露样貌,可薛圣心里头却大感不妙。 女子的容颜和神色皆掩在那垂纱里,但薛圣能够感觉得到,她一直在看着他。 两两相识片刻,她忽然开口,声线里有两分慵懒本色,扬了扬声道:“好一个薛大夫。” 这次薛圣却是听得个清清楚楚,脑子里一炸,身形一震,心里第一时间冒出来一个念头: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找到这里来?不可能,一定是他的错觉! 墨大夫也听出了一点猫腻,内心着实好奇,对呆若木鸡的薛圣道:“薛大夫,你们认识吗?” 听她这语气,分明不像是陌生人嘛。 薛圣哪顾得上回答,就见对面的女子抬手缓缓摘了幕离。 那垂纱自她面前轻轻拂过,露出她一张脸来。 夜风自她身后送来,漾着她的裙角。 一道若有若无的淡淡奇香随风送进薛圣的鼻子里。 女子看着他道:“多年未见,薛大夫别来无恙。” 墨大夫也闻到了那缕奇香,感叹间正要询问,结果话还没出口,他转眼就看见薛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头就跑。 薛圣一下跑进人群里,边往人潮缝隙里钻边道:“借过借过,都借过一下!” 墨大夫和小童们,以至于那女子,一时间立在原地,都沉默了。 随之,那女子和她的随从也离开了,留下墨大夫和小童面面相觑。 薛圣跑了,他那么大个人,还不至于让人担心,只是留下这堆小童,墨大夫感到头疼。 墨大夫就劝道:“我们先送你们回家吧。” 小童道:“可薛大夫怎么办呢?” 墨大夫道:“他是大人,不会有事的。” 另一小童就安慰道:“别担心,大人遇到事情通常都知道怎么办的。” 然后小童又问墨大夫:“那我们还能继续玩会吗?” 墨大夫道:“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家吧。” 小童们也配合,但就是回去的一路上,难免又跟来时一样,稀稀拉拉地一路张望一路游玩,完全把回家抛诸脑后。 墨大夫跟在身后继续左喊右吼,嗓子都哑了,怀里还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到最后,他甚至当真买了一根长花绳,把小童们手腕都栓在一根花绳上,然后他牵着花绳一头拉着一串小童当街而过。 这厢,京城里最有名的几位妆娘都到了相府里,宫里太后也派了几名嬷嬷来帮忙打理一些琐事。 陆杳原不打算试新娘妆的,可嬷嬷说,后天一早便要起来梳洗打扮,到时候一整天有得忙碌,如若是事先不将妆容定好,当日若是才发现不合适的话,就很耽误工夫了。 姬无瑕比陆杳还兴奋,苏槐对这种事更是不可能会拒绝的,所以没等陆杳表态,两货就把一应的妆娘、嬷嬷都弄后院里来,还有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等全部准备就绪,就等着看新娘妆的效果。 彼时,陆杳在房里,由妆娘嬷嬷们布置,姬无瑕就跟门神一般守在门口,手里扛着一把从库房挑来的她给陆杳的陪嫁之一的大刀。 苏槐在院里,见她那架势,不是闹着玩的,他真要是上前一步,姬无瑕就真能举刀削他。 在干架这方面,她从来都是认真的,那不然对手太厉害,稍一犹豫,就会将自己至于败地。 苏槐道:“你不看看你现在在谁的地盘。” 姬无瑕道:“管你谁的地盘,今日你就是不能进。试新娘妆是你能看的吗?” 苏槐道:“我是她夫婿,我不能看,难道你能看?” 姬无瑕道:“我是她好姐妹,我当然能看。你俩都还没拜堂,你算什么夫婿,顶多是个预备的。嬷嬷说了,提前叫你看到了不吉利。” 苏槐道:“哪个嬷嬷说的,你叫她出来,再给我说一遍。” 第1183章 还继续打吗? 屋子里的嬷嬷闻言不由心中瑟瑟,连忙辩解道:“姑娘,我们可什么都没说!相爷非要看,迎他进来看便是了。” 只要相爷有想法,她们谁敢阻拦,还不得敞开门迎接? 真要是得罪了相爷,那才是最大的不吉利好吧! 姬无瑕道:“那怎么行,他想看就看,现在看了,后天正式结婚还有什么看头?” 苏槐道:“我今天吃了饭,后天就不吃饭了吗?” 姬无瑕道:“我们镇上的老人说了,新娘子在婚前是不能给夫婿看的,否则夫婿要早死。” 屋子里的妆娘和嬷嬷们听着都胆战心惊,这话也亏得那姑娘敢说啊。 苏槐道:“我倒要看看我会不会早死。” 姬无瑕道:“要是运气霉,你今晚就得死。” 于是乎,陆杳坐在房里,看着铜镜里妆娘正给自己梳妆挽发,听见外面院子里姬无瑕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 两人一言不合就干了起来。 姬无瑕干劲十足,她心里早就盼着跟狗贼打一架,好歹也看看她这些日以来的练功成果。 所以眼下这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 只见那大刀时不时往门上一劈,吓得屋子里的妆娘和嬷嬷们都跟着哆嗦。 妆娘手里给陆杳画眉的螺子黛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给吓得抖了一抖,眉也画花了,连连给陆杳道歉,愧疚道:“陆姑娘,对不起对不起。” 陆杳拿着巾子蘸了水,也不知是第几次地对镜把花掉的地方擦一擦,道:“无妨。” 就外面的那要打要杀的阵仗,门墙都给劈出几道裂缝摇摇欲坠的,动不动就一把大刀深深扎进来,露出半截铮铮亮的刀锋,寻常人不被吓到才怪。 对此陆杳也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她一边说着“无妨”,一边从妆娘手上接过那螺子黛,在手指上随意掂了掂,然后弹指一挥间,螺子黛就倏地自她手上飞脱出。 小巧的一枚螺子黛,直接破门而去,姬无瑕跟苏槐在院子里正打得激烈,察觉到有东西横穿过来,两人瞬时弹身闪开,那东西直接深深没进身后的树干里,惊得满树叶子无风而响。 姬无瑕只来得及草草回头看了那树干一眼,房中陆杳新取了一枚螺子黛,将将对镜画好眉,转手掐成两半,又是往房外一弹。 下一瞬接着又有东西飞射出,分别击向苏槐和姬无瑕。 两人飞快地闪避,姬无瑕抬起刀面一挡,听得那铿锵一声,螺子黛就在刀面上击得个粉碎。 姬无瑕不由得感慨,小小螺子黛能有什么威力,主要还是看在谁手中。 它能穿透树干,还能把她的刀击得震颤嗡鸣,哪是一般内力所能达到的。 陆杳在房里道:“还继续打吗?” 姬无瑕挎着大刀依然守在门前,应道:“只要狗贼守规矩莫硬闯,肯定不打了。杳儿,你专心化妆。” 苏槐道:“妆容今晚不要卸,把嫁衣也穿上,顺便可以先试试洞房。” 话音儿一落,冷不防从里面飞出来一只胭脂瓶,狗男人虽然躲开了,但被洒了满身的胭脂。 姬无瑕幸灾乐祸道:“该!” 她时不时探头往屋里瞅两眼,也不知是故意挑衅刺激狗贼还是怎的,听她赞叹道:“杳儿,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美新娘!” 妆娘将首饰头面都给陆杳佩戴了一遍,由衷地叹道:“我们梳了这么多的新娘头,从没见过哪个有姑娘这等模样气质。” 难怪相爷旁的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就钟情于眼前这位。 妆娘还问道:“姑娘看看这一套凤冠怎么样呢?” 陆杳细细看了两眼,道:“就这个吧。” 妆娘道:“那就搭配这一对耳铛为妥。” 姬无瑕又凑半个进来,瞧上一瞧,道:“杳儿你选的这个特别好看!” 她眼神明亮,笑嘻嘻又道:“能赶在狗贼之前,先一睹为快你出嫁时的模样,也不留遗憾了。” 第1184章 都是娘家人 苏槐叫来剑铮剑霜,让把几扇摇摇欲坠的房门给拆了,好方便他进去看。 正这时,就听见院外小童们欢喜雀跃的声音,在叫喊着:“陆姑娘,姬大侠,我们回来了!” 而后,一串小童就顺溜地进了院子。 小童们手腕上还拴着彩色花绳,花绳的末梢牵着墨大夫。 起初是墨大夫怕他们走丢了所以拿花绳一条牵着,可到回来的时候,俨然是他们拉着墨大夫。 再看墨大夫那有气无力的形容,仿佛出去一趟回来,跟要了他半条老命似的。 姬无瑕见状道:“墨大夫,怎的才一天不见,你就像老了好几岁呢?” 墨大夫话都不想多说,只摆摆手道:“一言难尽。” 姬无瑕道:“怎么还嗓子都嘶了呢。” 墨大夫是万万没想到,带这些小崽子们出门逛一次灯会,竟然会如此的费神费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出门时薛大夫会那么的怨气冲冲了。 他要是早知道会累掉他半条命,就是打死他也绝对不会跟小童们说街上有灯会这事。 墨大夫沧桑道:“别提了。” 他觉得他能把这串崽子带回来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姬无瑕又问墨大夫道:“不是薛大夫带他们去灯会的吗,怎么变成你了呢?” 墨大夫说话实在费力,小童抢先帮他答道:“墨大夫和薛大夫跟我们一起去的。” 姬无瑕道:“那薛大夫他人呢?” 小童道:“他跑了。” 里头陆杳也正听着,陆杳道:“跑了?” 小童道:“半路上遇到一个大姐姐,薛大夫一看见她就吓得不行,然后转头就跑了。” 院里众人沉默。 能让薛大夫看一眼就跑了的人,那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姬无瑕问:“那个大姐姐长什么模样?” 小童道:“她戴着个斗篷,看见薛大夫以后就摘了斗篷,长得是好看的。” 姬无瑕纳闷道:“长得好看怎么还把薛大夫吓跑了?” 小童们集思广益,得出结论道:“薛大夫可能是欠了那个大姐姐的钱。” 墨大夫缓了两口气,才问:“薛大夫他还没回来吗?” 姬无瑕道:“没听说他回来了啊。” 墨大夫道:“那他不回来能上哪儿去呢。” 小童道:“躲债肯定是要在外面躲一躲才回来的。” 虽然都很惊奇薛圣与那女子究竟是何关系,但对于他天晚未归,大家还是一致认为没太大问题。 他好歹是医圣,虽然这些年很少行走江湖,但不代表他没有江湖阅历。 小童们兴冲冲地把今晚在灯会上买回来的东西全都献宝似的捧给姬无瑕,道:“姬大侠,你快看!这是今晚薛大夫给我们买的,你喜欢哪样?” 姬无瑕也不客气,吃了他们一个糖人,小童问:“陆姑娘要吃糖人吗?” 姬无瑕道:“你们给她拿进去呗。” 然后姬无瑕就放小童们进了屋子。 剑霜见状不忿,道:“凭什么他们都能进,我家主子却不能进?” 姬无瑕理直气壮道:“他们都是娘家人。急什么,狗贼到后天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看。” 剑霜就请示苏槐:“主子,这门还拆吗?” 里头陆杳道:“你拆了试试看。” 此话一出,剑霜就杵在一边不吭声了。 陆姑娘都发话了,他要是还敢去拆,除非他自己也想被拆了。 屋子里,小童们看见陆杳以后眼神都直了,连连“哇哇”叹出声。 苏槐到底是没再硬闯,问屋子里小童:“好看吗?” 小童道:“好看!” 苏槐道:“描述一下,怎么个好看法。” 小童们憋了一会儿,然后道:“姑爷,我们读书少,描述不出来,总之就是太好看了!” 小童又上前把怀里的小纸包递给陆杳,道:“陆姑娘,你吃糖人。” 第1185章 你是不是腻了? 见小童们眼神灼灼、一片心意,陆杳伸手接了过来,只不过她正要打开纸包,动作却是一顿,然后将纸包凑到鼻尖闻了闻。 嗅觉敏锐,是她身为大夫以往培养起来的基本素养。 那纸包上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余香。 那丝香气有所不同,不可能是市井贩货之人留下的。 陆杳便问:“这糖人还有谁接触过吗?” 小童道:“就是那个大姐姐呀,我们在街上撞到了她,东西掉了,她帮我们捡起来的。” 陆杳又细细闻了一闻,但香气太淡了,她一时也分辨不出更多的情况。 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而是药香。 定然是熟知药理的人所配制的香。 所以这香的主人,遇到她二师父,绝对是有内情和缘由的。 小童们说什么二师父欠了人家钱,也只是他们的天真之言。 当晚陆杳定下妆容以后,妆娘和嬷嬷们都一应退下,等苏槐终于进房时,她已经将妆容首饰拆的拆卸的卸,只挽着一头青丝,着一身素色中衣。 她坐在妆台前,依稀可见镜中人眉似雾柳眸若桃花,唇上胭脂尚未擦去,正随意吃着一根糖人,一边摩挲着糖人的纸包,时不时凑近闻一下。 她本也不好这口,只不过小童们高高兴兴硬塞给她的,她还是很给面子。 苏槐很不满意,道:“不是说了你的妆要留着过夜,你是生怕我看见吗?” 陆杳道:“留着过什么夜?” 苏槐道:“留着跟我过夜,新娘妆搭配嫁衣,很刺激。” 陆杳冷笑一声,道:“相爷玩得还挺花。” 随后陆杳将脸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身寝衣,狗男人爬上床来照样往她身上凑,只不过陆杳没准他撒野,把他踹下床好几次。 陆杳道:“这两天还有得忙,我累了,睡觉。” 苏槐最后一次上床来,没再盘她,只是在她身旁躺下,道:“你是不是对我厌倦了?” 陆杳:“……” 苏槐道:“你是不是腻了?” 陆杳转过身来面向他,道:“狗东西,后天就结婚了,你发什么疯?” 苏槐道:“不是腻了那你为什么对我没反应?” 陆杳黑着脸道:“我就是再有反应,禁得住你这么折腾吗?” 她要是任由他,这狗东西还不天天胡来? 苏槐道:“那我行是不行?” 陆杳道:“你行!” 苏槐道:“那你喜欢不喜欢?” 陆杳没好气道:“我喜欢得要死!” 狗男人似被她哄高兴了,将她搂过来抱在怀里,道:“那今晚的就留到后日去,让你喜欢个够。” 过了一阵,陆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些安心地昏昏欲睡,他忽然又道:“没想到我马上要结婚了。” 陆杳道:“怎么没想到,你不是老早就在想这事了吗?怎么听起来还挺紧张激动似的,相爷别装,这不是你的做派。” 苏槐道:“马上就要嫁给我,你不激动紧张吗?” 陆杳道:“我如今跟嫁不嫁给你有什么区别?” 苏槐道:“现在他们叫你一声‘陆姑娘’,嫁我之后他们会改口叫你一声‘夫人’,你觉得没区别吗? “嫁我以后你从未婚妻变成我妻子,你觉得没区别吗? “旁人若是敢觊觎你,我能名正言顺地把他追杀到天涯海角弄死,你觉得没区别吗? “嫁我以后,你就跑不了了,就算以后你要改嫁,也得先经我同意。” 原本前面的话陆杳听来还有所动容,可最后一句,听得她直冷笑,道:“苏槐,你真是好样的,这婚还没结,就已经在考虑以后改嫁的事情了是吗?” 苏槐心安理得道:“我现在打不过你,只能用夫妻的名义绑住你。” 第1186章 这都是他的命 过了一会儿,陆杳道:“可对我来说没区别。我不在意别人眼中我是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也不在意婚仪形式,我在选择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是往后伴我一生的人了。 “世人认同固然好,世人认同是锦上添花、皆大欢喜,但不是最主要的。” 苏槐将她拥紧,道:“我在意婚仪形式,你好好穿一次嫁衣给我看。” 陆杳阖着眼,勾了勾唇角,道:“也不是不可。” 苏槐道:“往后在房中嫁衣要常穿,做为你我婚后房事的调剂。” 真是,这狗男人正经不过片刻,陆杳抬腿就给他一脚。 苏槐顺手握住她膝盖窝,挽起来就盘在自己腰上,隔着衣料往她腿心里猛顶两下。 她能感觉到他的虎狼之势,不过他也到底没架势乱来。 这卧房的门被打得要坏不坏的,当晚将就着,等第二天天亮以后,剑铮剑霜才找人来把卧房的门重新换一遭。 对此,府中上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正相爷和陆姑娘的院子里总是隔三差五地坏了东西要换。 要是隔阵子不更换点什么,大家都还不习惯。 等换了几扇新的房门以后,府里的嬷嬷才开始着手布置新房。 一整天时间,院子里嬷嬷们进进出出,铺喜床喜桌,床上一叠叠龙凤被精致红烈,笼在那大红喜帐里,上面的龙凤绣纹两两相和、栩栩如生。 桌上摆着龙凤烛,还有果盘陈列、喜酒杯盏成双成对,整个房里红红火火,十分喜庆。 小童们欢喜热闹地往院子里跑,在空地追逐玩耍,嬷嬷们进出时总能看见他们嬉戏的身影,神色都不由柔和了几分。 小童也好奇地扒在门边往房里瞧,见着那喜庆洋溢的光景,难免被感染更加活泼雀跃。 陆杳见着他们,问道:“薛大夫还没回来吗?” 小童们齐刷刷地摇头:“还没有回来呀,陆姑娘,薛大夫到底躲哪儿去了呀?” 陆杳表示:我要是知道,至于问你们吗? 随后姬无瑕过来了,见到小童也开口就问:“薛大夫回来了吗?” 小童们又摇头,姬无瑕就摸着下巴呲道:“薛大夫可从来没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啊。能让薛大夫这么避之不及的,莫不是躲情债去了?” 陆杳道:“要不去问问三师父。” 姬无瑕恍然道:“对,我倒忘了这茬儿了,行渊消息灵,他肯定知道。杳儿你等着啊,我这就问问去。”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掠出院子去了。 没一会儿,她就又跑了回来,跟陆杳说道:“行渊说了,你二师父自有他的躲避处,不必担心。” 陆杳道:“三师父既知道二师父的去处,没叫他回来吗?” 姬无瑕道:“这我也问了,薛大夫应该是觉得相府太树大招风,他要是回来就很容易被债主找到,所以干脆不回来了。 “我还问了,薛大夫今日不回来,那明日也不回来吗,行渊只说,这都是他的命。” 陆杳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了。 姬无瑕唏嘘道:“看样子,薛大夫是欠下大债了,不然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我还问行渊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不知道。” 陆杳道:“谷中三位师父是半路结缘居于药谷的,三师父虽然消息通天下,却不问彼此前尘,所以这事只有二师父自己知道了。” 她想,如若是二师父此番不出山,兴许还没什么事,定是他出谷来京,让对方捕捉到了消息。 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或早或迟会浮出水面的。 到晚上的时候,相府前前后后点亮着无数红绸灯笼,光影朦胧,整座府邸如置梦境中,美轮美奂。 府里晚间就开始摆上宴席,请了朝中官员极其家眷们过府吃酒。 奸相家的酒席,朝中好一批官员内心是抗拒和唾弃的,可另一批相党官员会积极参与啊,他们也就不得不陪着笑脸登门来。 最主要的是,横竖明天正席都得送礼,今晚不吃白不吃。 想想之前几次给这奸相送礼吃席,不是有刺杀就是新娘子不见了,他们席上吃到什么了? 所以怎么着,这次也得全都补回来。 第1187章 场景重合 于是乎,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朝中官员们都携全家来吃席,蓬莱的使臣们也悉数到场。 相府在中庭花园里还摆上个戏台子,请了个班子来歌舞唱戏。 因而,相府中歌舞笙箫、好不热闹。 彼时,台上有一群舞姬正跳舞,舞姿翩翩十分优美,台下众人亦是看得津津有味,场面上一派喜气和乐。 可哪知,上一刻台上还跳得好好的,下一刻那些舞姬水袖挥舞间,就一枚枚暗器直朝主桌的苏槐和陆杳射来。 当时宾客们都反应不过来。 姬无瑕骂了一句娘,拔出匕首就翻转着手腕挥挡,轻松自如,将那些有可能会伤到行渊以及小童们的暗器全部挥落。 暗器撞击在她的匕首上,不断发出铿锵铿锵之声,暗器被她匕首弹开,弹得到处都是,往各处溅到附近邻桌去,惊得官员家眷们呼叫连连,忙不迭离桌闪躲。 小童们听见呼声,才从碗里抬起头来,包着油滋滋的小嘴,浑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姬无瑕当然第一时间得护他们,陆杳和苏槐压根用不着她担心。 就在那暗器射来,离陆杳不足半尺之距,苏槐倏而往她面前一抬手,手指便拈住了那枚暗器。 陆杳转头看了看苏槐,忽然想起昨日姬无瑕才说过的话,说她无回门头一遭来相府是来取这男人的狗头的,而今转眼却给他鞍前马后;眼下陆杳蓦然有了同感。 今日情形竟也出奇地与当初她跟狗男人订婚时的场景重合了。 只不过订婚时遇刺,狗男人是想都不想就拿她去挡刀,而今他却是想都不想就替她挡下。 这般首尾呼应,让陆杳觉得,大抵是时间赠给她的最好的新婚礼物。 只是约摸狗男人被惹到了,他眼下顾不上跟她眉来眼去,要先把那掷暗器的人料理了再说。 他抬眸看向台上时,那眼神平无波澜,反手就将暗器掷了出去,命中放暗器的那名舞姬的咽喉。 那舞姬捂着脖子,往后踉跄几下,就瞠大着双眼倒了地。 台上舞姬乱了乱,这一举偷袭不成,已然丧失先机。 剑铮剑霜当即带着相府影卫将其退路都堵死。 趁着场面混乱,舞姬和班子里的其他人拔剑就杀,先前还其乐融融,转眼间就惨叫连连。 姬无瑕把小童们一个个全塞桌子底下,道:“都不许出来啊。” 小童们乖乖地点头,抱着膝盖蹲在桌子底下,还一脸懵的样子,面面相觑。 “我们不是在吃饭吗?” “是的呀。” “那为什么又钻桌子底下了呢?” “不知道呀。” 小童们起初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听着那些混乱的人声,渐渐也意识到了,恍然道:“是不是有人在打架啊?” 也有小童感慨道:“这就是江湖。” 还有小童亦是感慨:“难怪姬大侠总说江湖险恶。” 最后一个小童只觉得有点可惜,道:“就不能吃饱了再打吗?桌上那些饭菜怎么办呀,一会儿要是撒了就太浪费了。我都没吃饱。” “江湖上的事,那都是快意恩仇的,怎么能等你吃饱了再来呢。” 打斗间,小童们透过桌子底下看见,旁边桌都被人掀翻了,那些盛着美味佳肴的杯盘哗啦啦摔了一地。 一只烧鸡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桌子底下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小手,当即把烧鸡拖了进去。 那些抱头鼠窜的朝廷官员和大喊大叫的家眷们,内心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说吧,不该来不该来,非得要来! 以前来吃席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来特么的还是这么个情况! 席没吃成,倒还在生死边缘又挣扎一回! 他们有几条命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相府简直就是个龙潭虎穴! 还吃什么酒,能有命回就不错了! 第1188章 以讹传讹 只不过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那班子里的人就被控制了下来。 他们死了一半还留下一半,留下的活口里,有舞姬也有男人,全部被押着跪在戏台上,脖子前都横着一把血剑,随时都能被了结性命。 那些舞姬和男人吓惨了,瑟瑟发抖,忙不迭地求饶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舞姬更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身上染了同伴舞姬的血,像寒风中哆嗦的小鸡仔,十分凄惨。 苏槐道:“你们杀不了我,就拿我当傻子吗?” “相爷饶命,我们真的没有!” 而后影卫得苏槐令,要将那些个戏班男人和舞姬全都杀了。 在场宾众还没从方才的混乱打杀中回过神来,就又见着一个个班子里的男人被相府影卫抹了脖子的血腥场景,那鲜血把整个戏台都染红了。 男宾们还不至于吓破胆,但女眷们却是吓得魂飞魄散,好些直接抱头捂眼失声大叫起来。 轮到几个舞姬时,宾客群里不禁有人万分不忍地脱口就道:“她们也要全部杀掉吗?” 苏槐道:“我男女通杀。” 人群里道:“可她们毕竟只是弱质女流,这样未免太残忍了。” 苏槐回眸朝发声的人看去,温声道:“我夫人也是弱质女流,他们不残忍吗?” 那人被他一道眼神都吓得腿软,哪还敢吱声。 于是当天晚上,整个班子的人都有来无回、无一生还。 来吃席的众宾客们,来的时候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是面带笑容、满嘴道贺的,回去的时候则是潦潦草草、争先恐后的。 相府的大门里喜红的灯火依旧,衬得大门口就像一张张大了的血盆大口似的,这些宾客们唯恐慢了一步,就会被吞噬进里面,再也没法活着出来了。 大家逃离相府以后,一致认为:太可怕了,这相府的喜宴真他妈不是人能来吃的! 奸相虽然把持朝政、掌控大焲,此人也极其奸恶,但百姓们发现有一点,只要不触霉头亲自犯到他手上,他是不会管百姓们背后说论他什么的。 甚至于就算是骂他,只要别当面骂到他耳朵里,也是没甚大问题的。 大抵是身在高位的人,国务繁忙、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去管别人嘴碎。 所以焲京的百姓们言论相当自由,并且对相府的八卦之心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于是乎相府里的消息当晚就传了出去,到第二天上午,全京城里人尽皆知。 好好的大喜,结果搞得这么凶残,轻轻松松又了结几十条人命。 百姓们口口相传,等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又是一个全新版本。 “大婚前夕,竟还要杀人助兴!这世上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过如此!” “可不就是,听说是因为相爷嫌府里的灯笼不够红,需要用血来染一染!” “这也太狠了,听说一家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命啊,真是说杀就杀!” “相爷自己都说了,他男女老少通杀!” “那大家子人也不知是跟相爷结了什么仇什么怨,竟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听说是住相爷家隔壁的那家子,至于什么仇怨,应该是相爷想扩充自己的府宅但那家子又不肯搬,所以相爷才索性赶尽杀绝的吧。” 百姓们以讹传讹,传到最后,听说相爷凶残到什么程度,连才几个月出生的小娃子都不放过,还要掏出小娃子的心来下酒! 当这波谣言与最开始的那拨消息相碰撞时,知道真消息的人都有些懵了,道:“竟还有这事?不是说相爷杀的那拨人是伪装成歌舞班子的刺客吗?” 传这波谣言的人唏嘘道:“什么刺客!那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编造出来的说辞!真正的内情可残暴了哩!” 然后又把个中恩怨情仇都给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讲得是有头有尾,知道真消息的人听后不免有些动摇,道:“那真是太狠了些!” 第1189章 出嫁日 当晚,相府上下十分稀疏平常地把场地清理完,毫无压力地准备迎接明天的喜宴正席。 小童们回到院子里,洗漱了躺下以后,睡在一个通铺被窝,讲着今晚上发生的事,是兴奋得久久都难以入睡。 到第二天天不亮,相府里就开始操持忙碌起来了。 半上午以前,相府可谓是门前冷清,没有宾客登门。 只不过相府管家和剑铮剑霜依然十分淡定地站在门前迎客。 直到半上午过后,才陆续开始有宾客的车马往相府来。 那些朝廷官员们经历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今天是一万个不愿意再来的,可是又不能一口否决说不来了,所以早先就一直在观望。 率先登门道贺的是相党的那些官员,接着又是蓬莱的全部使臣。 这就让观望的那部分朝臣们坐不住了。 相党的那些人真是够不要脸的,坚决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讨好相爷的机会,甚至连性命危险都可以放到一边。 再加上连蓬莱的使臣都去了,他们要是再不行动,恐会影响自己往后的仕途。 因而朝臣们一听说消息,就带上贺礼匆匆忙忙地出门去。 至于他们的家眷,胆子小的都还受惊过度没缓得过来呢,就算缓过劲儿来了,她们也万不想再跟着一同去了。 只不过,后来各家女眷们又听说,宫里的太后竟然也带着贺礼亲自到相府去道贺了,于是乎那些官家夫人们前一刻还躺在床上说不行不行去不了的,后一刻就从床上爬起来说扶一扶我我还能再努力一下,然后赶紧拾掇着出门。 前朝那是男人们的事,可这后宫府宅,那就是女人们的战场。 连太后都带头了,她们这些女眷岂能有少的,否则来日,若是被排挤在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相府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都是八方来客,满堂贺喜,热闹非凡。 小童们今日都穿了一身喜庆的新衣服,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玩耍。 他们都挎着一个小荷袋,荷袋里装着喜饼喜糖,逢人就要派出去一点。 黑虎和灰灰也难得十分和谐,只在后院里出没,没去前厅惊扰到宾客。 姬无瑕还给黑虎的翅膀上绑了一朵小红绸,又往灰灰的脖子上套了一朵大红花,道:“黑虎,今天你娘大喜,你俩安分点啊,歇架一天。” 黑虎挥了挥翅膀,灰灰甩了甩尾巴,两货大约都意识到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格外的和谐。 陆杳在房中准备的时候,姬无瑕就在旁等着,殷勤地帮着打点前后、递递东西。 后来陆杳穿好一身嫁衣,姬无瑕上前帮她整理一番裙角,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座椅上,支着下巴看妆娘给她梳头挽妆。 姬无瑕道:“尽管前天晚上看过一遍,但今个再看,只觉得越看越好看。以前我就觉得,将来谁娶了你就是他的福气,如今真是便宜了苏槐。” 陆杳对镜朝她笑了笑。 姬无瑕又道:“以后你就算是正式成了家的人了,除了师父们,还有真心疼爱你的男人,将来再生几个孩子,人生便算是很圆满了。 “尽管咱们小时候都各有各的坎坷,但好歹到今日,也是凭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得来的。这样的结果也算如意了。” 陆杳道:“你不也一样么,今日我成婚,很快便轮到你了。感情一事,以往从未细想过,但现在想来,最奇妙之处无非就在于,你发现你心心念念的对方,结果也同样心心念念着你,这就是感情最好的状态。” 姬无瑕道:“嗐,不是说你么,你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第1190章 一个秘密 陆杳道:“如你所言,自己将来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去拼的。你也一样,你所得到的全是凭自己努力挣来的,你值得世上最好的。” 姬无瑕挠挠头,道:“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杳道:“但这世上最好,不是旁人眼中的好,而是自己眼中的好。自己觉得那是最好的,才会过得舒适。” 姬无瑕道:“是吧,就像苏槐,外头都把他骂得昏天黑地的了,但他在杳儿你心里,始终是你最爱的。” 而后,姬无瑕忽然叹口气,又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才是一直陪着你、是你心里最喜欢的人,当然我也设想过假如哪天你要是遇到个不错的男人你也要考虑一下,可真等你有了男人的时候,我心里就很难受,觉得我要失去你了。” 陆杳从镜子里看她,见她低着了头,但也能看见她鼻尖有些红红的。 陆杳眼尾也跟着红了红,嘴上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道:“真是个傻子。” 姬无瑕道:“后来我不是慢慢就想开了嘛,主要还是苏槐那贼人对你是真的不错。不然你换个人试试,但凡他要是对你丁点不好,这婚休想结。”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绷不住,偷偷伸手揩了揩眼角,吁道:“不过今日过后,你就算是真正的有夫之妇了,往后咱俩哪还能像从前在药谷里一样啊。” 陆杳道:“人都是往前走的,有时候生活的地方会变,但人是不变的。” 姬无瑕不停地揩眼角,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陆杳道:“等你回蓬莱,你很快也会筹备着嫁人了。” 姬无瑕点点头,道:“本来昨个还想着,今天你结婚了,昨天晚上我们就该出去喝一场,再痛快痛快!只是又想着,你本来就不好这口,就算了。” 陆杳道:“要平时,也能陪你喝上两杯,只是现在不行。” 姬无瑕问:“怎么现在不行了?” 陆杳道:“你过来我跟你说。” 姬无瑕就起身,走到陆杳身边。她那眼睛和鼻尖通红的,以往几乎很难见到这番形容。 陆杳对她勾勾手,道:“你靠过来一点。” 姬无瑕带着浓浓鼻音道:“什么秘密还要这么悄悄地跟我说。” 嘴上这样说着,姬无瑕还是下意识探身凑了耳朵过去。 陆杳就与她细说了两句。 姬无瑕听得是虎躯一震、双目圆睁,等陆杳说完坐正了身子,姬无瑕转头看着她,道:“当真?” 陆杳道:“我骗你作甚。” 姬无瑕反应了一下,然后震惊又兴奋,差点跳起来,她伸手就来抱陆杳,但又克制着动作和力气都不能太大,笑得嘴角都咧耳根子去了,道:“太好了,太好了!” 陆杳道:“现在还难受吗?” 姬无瑕道:“现在还难受个屁,我可太高兴了,哈哈哈!杳儿,这事还有谁知道吗?” 陆杳道:“眼下就你知道。” 姬无瑕道:“连狗贼都不知道吗?” 陆杳道:“尚还不知。” 姬无瑕不由更兴奋了,道:“哈哈哈哈哈连他都不知!杳儿你怎么瞒得这么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等陆杳开口,姬无瑕自顾自又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呔,当时我居然没察觉到是因为这个!” 正逢阿汝到后院来看看,进屋就见姬无瑕满屋子溜达,笑道:“恭喜陆姑娘新婚大喜。” 陆杳亦笑道:“阿汝,自己坐。” 阿汝在边上坐下,看向铜镜里,道:“前日嬷嬷回宫来与我说起陆姑娘的新娘妆,任说得再美丽绝伦,都不如眼下亲眼看一看来得撼动人心。” 第1191章 啰嗦而有人情味 中午的时候,相府前边开席了,姬无瑕和阿汝陪着陆杳在后院里用午膳。 小童们也自发地不去前边吃了,而是在廊下安了一张小桌子,桌子底下生着炉火,他们边吃边烤火。 陆杳与他们道:“不是千里迢迢赶来吃席吗,眼下正席开了,你们却在这吃?” 小童道:“我们是姑娘的娘家人啊,姑爷说了,娘家人的正席在晚上。所以我们晚上再去吃。” 陆杳默了默,狗男人随口忽悠他们,偏偏他们还把姑爷的话当圣旨。 陆杳想起来又问:“薛大夫回来了吗?” 小童道:“没有呀。”说来有些犯愁,“要是薛大夫再不回来,就会错过今晚的正席了。” 陆杳想,看来她二师父是怕极了那位故人。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让她二师父躲着连面都不敢露。 中午的时候苏槐过来了一趟,他着了喜服,原本那张脸就几分妖美,眼下这一身烈红色,更添一抹人间妖孽色。 小童们向来不会掩饰,一时看着他眼睛都直了。 苏槐问:“她人呢?” 小童道:“在屋里。” 苏槐道:“打扮好了吗?” 小童点头:“打扮好了。” 苏槐问:“好看吗?” 小童用力点头,“当然好看的呀!” 他走到屋檐,还不待踏进门口,姬无瑕就飞快地窜出来拦住了。 姬无瑕睨着他,道:“还没到时辰,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这是规矩,大家都晓得。” 苏槐道:“哪个定的规矩?” 姬无瑕道:“民间都是这样兴的,结婚当然要遵循结婚的习俗,不信你问问嬷嬷,还有阿汝。” 嬷嬷表示:这口锅太沉,她们有点接不住。 苏槐就问嬷嬷们:“是这样吗?” 嬷嬷只得小心翼翼地答道:“民间是这样,只是……” 只是相爷若非要进来,她们拦得住吗? 这时阿汝便道:“还有两个时辰就是吉时了,还请相爷再等等吧。照民间的婚仪,拜堂前新人确实是不宜见面的。” 苏槐便在门口站了站,没再强要踏进屋里来看一眼,只隔门问陆杳:“吃饭了吗?” 陆杳道:“吃了。” 苏槐问:“吃饱了吗?” 陆杳道:“吃饱了。” 苏槐道:“都吃了些什么菜,有没有吃肉?” 陆杳道:“吃了。” 苏槐道:“吃的什么肉?” 陆杳:“……” 屋里嬷嬷们无不惊奇。 都说相爷冷酷残暴,动不动就杀人全家,没想到跟他夫人说起话来,却这么的啰嗦,而且还带有人情味。 反倒是他的夫人显得有点平平淡淡。 陆杳心平气和地道:“吃了鱼肉。” 苏槐道:“吃了几口?” 陆杳想着今日是大喜之日,不宜动气,她深吸一口气,道:“你猜。” 然后苏槐就问姬无瑕,陆杳中午吃了多少饭多少菜,非得知道个一清二楚。 陆杳道:“你要是闲得慌,你就出去陪客人。” 苏槐道:“什么样的客人需要我陪?” 也是,今日来的客人哪个不得看他的脸色,除了她的三师父。 不过她三师父不稀罕他陪。 姬无瑕嫌弃道:“吃饭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担心吗,杳儿该吃的吃,肯定不会饿着自己的好吧,就算她吃得少我也会劝她多吃的。再说了,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然后她就开始赶人了,又道:“眼下还没到时候,一会儿该你来接的时候你再来接,快走吧!” 苏槐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分明:眼下该她得意,等他把人娶到手了,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随后他就离开了。 后来喜堂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吉时也快到了,相府门前的鞭炮声响个不停。 苏槐这回就是堂而皇之地到后院来接人去拜堂。 第1192章 谁该上座 姬无瑕牵着陆杳出来,苏槐伸手来接,带着她一路往前厅去时,姬无瑕就在旁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不断念叨苏槐:“你小心点!她现在可不一般!” “你走慢点,千万别让她磕着绊着!” 以至于后来拜完堂后苏槐直接把陆杳拦腰抱起时,姬无瑕都快炸了,在旁呼喝道:“狗贼你最好悠着点,不要太用力勒着我杳儿的腰!不然到时候有你哭的!” 一路上,嬷嬷们都说着吉祥话,约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无不觉得,相爷在今日里变得格外的近人情。 所有帮忙打理张罗的下人以及外面宫里来的妆娘嬷嬷们,都得了相府里派发的红封。 嬷嬷们总算也渐渐放了放对相爷的惧意,渐渐投入到这场盛大的喜事中来,个个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嬷嬷道:“相爷与夫人走在一处,才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可不是,我从来没见过哪对新人有这般登对的。” “夫人姿容只有相爷能相配,相爷才貌性情也只有夫人能相合。所以这就是姻缘天注定!” 换句话说,像相爷这样的人谁能驾驭得住?眼下这位夫人能让相爷上赶着要成婚,只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要是换个人,这姻缘恐怕就得变孽缘。 小童们走在前头,他们也得了红封,揣进荷兜里,手里挎着个小篮子,一边走一边给中庭前院观礼的宾客们派发喜饼喜糖。 陆杳身穿嫁衣、头戴凤冠,凤冠珠帘若有若无地遮挡了她的容颜,但并不影响走路的视线。 她就是一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都能感觉到,身边苏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没转开过。 陆杳终于忍不住道:“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苏槐道:“我不看你看谁?” 陆杳道:“看路。” 苏槐道:“它有你好看吗?” 陆杳:“……” 这狗平日里无所顾忌也就罢了,今日这么多人,他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感觉就他那眼神,要不是有旁人在,他能直接扑上来把她啃了。 陆杳道:“那你能稍稍收敛一点,不要这么畜性吗?” 苏槐道:“那不然我该有人性吗?” 陆杳默了默,认命道:“那玩意儿确实也不是你想有就能有。” 原本两人之间有一个大红绸的手牵,他俩一人拉着一头,但狗男人嫌它碍事,直接丢了,来牵她的手。 偶尔陆杳抬眸,都能精准地与他的眼神撞上。 尽管看了他无数遍,可这行走人间的妖孽,不光横行无忌,今日更添几分春风得意,与他眼神撞上时,依然让她心头悸动。 到了喜堂上,宾客们都等着。 堂上安置了三方上座,起初宾客们都纳闷,相爷不是父母早亡孤身一人吗,压根没有长辈观礼,就算是他夫人的家中长辈,敢担得起被他奉为尊长吃他敬的茶吗? 所以大家明面上虽不敢问,但都等着看,究竟是何人能坐在那位置上。 第一方长辈位置留了两张座椅,但是空着没人来坐,宾客们无人得知这是为谁准备的。 第二方长辈位也是空着的,大家不由得揣测准备两方空位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结果到第三方长辈位时,宾客们看见在那位上落坐的人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大家没看错的话,坐下的这位是蓬莱的摄政王吧? 相爷拜堂成亲,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甚至有人委婉表达道:“摄政王,是不是蓬莱的礼制不一样,在咱们大焲,这喜堂上的位置是给新人的长辈准备的哩。” 行渊道:“就这一点,两国没有什么不同,在蓬莱这位置也是给长辈准备的。” “那……”宾客道,“摄政王是不是坐错了,摄政王的尊位应是设在喜堂外的。” 苏槐对行渊道:“你要是不坐这里,我可以给你另设位置,出了这喜堂,你坐屋顶上都可以。” 行渊道:“不需上屋顶,若不是坐这里等喝杯茶,我大老远从蓬莱来做什么?” 让宾客官员们无比惊奇的是,相爷对此竟然没有过分反驳,也没再多说什么,反而像是默认了。 陆杳透过额前珠帘,看见原本给她二师父准备的位置也是空空的,看样子二师父是真的赶不回来吃她敬的茶了。 而旁边三师父已就坐,姬无瑕跟在他身边站着。 她与行渊还不是夫妻,所以她不能同行渊一起受礼,但她又绝不能放过眼前这 第1193章 有客自远方来 司礼唱和着吉时到,新人拜堂。 拜堂的时候,宾客们也不敢过于起哄,只连番说着祝贺吉祥之词。 官员们内心感慨,比谁都希望这回相爷能顺利结完婚,这样他们也能平平安安回家去。 关键是,相爷这回完婚了,总不能再婚一次吧,他们也就不必就相府的婚礼再送一次礼了。 拜堂正进行,怎想这时,另有宾客登门。 宾客在门前止步,相府小厮及时来报管家,管家便亲自到门前处理。 因为听小厮说,这位宾客不是朝中哪家官员的家眷,听口音更加不是京中人。 管家过来时,就见那宾客正站在大门处等着,耐心且有礼,没有擅闯。 那是一位女子,着一身竖领束腰裙裳,一头青丝只以一根玉簪挽了个半髻,眉眼十分干净和煦,观其年龄,应是与那些中年官宦家中的主母夫人相差无几,但她身上有股子闲云野鹤一般的简单随意。 虽是简单随意,那气质却不容人轻慢忽视。 管家知道自家夫人及她的娘家人都是来自于江湖,所以对于江湖人也一看便能辨识得出。 并且今日来者是客,管家也十分客气有礼,道:“敢问阁下尊姓?” 女子道:“免尊姓袁,从乐山来。路过京城,听闻这贵府上有喜事,特来讨杯喜酒喝。” 说着,她身后一名随从就上前,手里捧着锦盒,递给管家。 女子又道:“这是给贵府新夫人的一份见面礼,希望她喜欢。” 人都送了礼来,哪有不请进门的道理,只不过管家仍是十分谨慎,道:“既是夫人的客,还请阁下进门稍后,我这便去通禀夫人。” 女子点了点头,跨进相府门口,也没往里多走两步,只在门里等候。 管家抱着锦盒去往正厅。 正厅便是喜堂,陆杳和苏槐将将拜完堂礼成,她抬头就看见了管家正过来,并且循着视线看向大门边,看见了那女子。 姬无瑕也看见了,率先问管家道:“那是谁啊?” 管家上前道:“那位客人说她姓袁,乐山来的,路过京城今日便来观礼。还送了一份贺礼给夫人。” 陆杳一听,心下瞬时朗然。 乐山袁氏,极擅制香,之前小童从灯会回来给的那糖人纸包上的余香就能解释了。 二师父那晚在街上遇到的人就是她。 陆杳伸手来接管家抱来的锦盒。 她不仅接了,她还动手要打开。 对于旁人来说,尤其是像剑铮剑霜他们这种谨慎惯了的,觉得她这举动未免太草率。 这万一其中有诈,不就中了对方的奸计了吗? 剑铮立马开口道:“夫人,交由属下来吧。” 话音儿一落,也没等陆杳打开那份贺礼,就被苏槐冷不防拿了过去,顺手就掀开了盖子。 当时大家都紧了一口气,怎么相爷比夫人还要更草率些? 真要是有诈,更多可能还是以夫人之名冲着相爷来的吧,相爷竟还亲自往上凑? 如果里面是些毒药暗器什么的,此刻不就中招了吗? 事实上,打开盒子以后,没有毒药也没有暗器,只有两只翠锦瓷瓶。 那幽幽奇香漫上来,极是沁人心脾。 陆杳便知这份贺礼的分量,就这两瓶袁氏香,江湖上求而不得,价值难估。 并且都是钻研药材的,她也好这口。因而这份贺礼十分贵重而又合她心意。 陆杳对管家道:“请那位客人上座。” 管家应下,连忙便转身去请那女子过前院观礼上座。 上宾座设在喜堂外,那女子的位置设在阿汝边上,能观喜堂全貌。 女子过来以后,陆杳看她形容,虽然容貌看起来比二师父年轻,但年纪上应该与二师父相差不很大的,称呼一声前辈不为过。 小伙伴们见谅,最近卡文严重,没有存稿,所以这些天每日两更。 第1194章 这等水准 陆杳便道:“前辈远道而来,承蒙送此大礼,不胜感激。” 女子道:“你既称我一声前辈,我也没有空手来吃喜酒的道理,送点小东西聊表贺意。” 陆杳笑道:“前辈太谦虚了。” 女子细看了看她,道:“只不过送的小玩意虽于姑娘家有好处,我却是事先不知道你的这情况,这东西多少行气活血,眼下不适合你用。” 陆杳心里一顿,面上应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会仔细收好。” 她虽应答得从容,却也难免吃惊,可以肯定这位袁氏前辈是看出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了。 此人当真是好生厉害,仅仅是通过观察面容、分辨气息,就能有所察觉,这等水准,便是她二师父也不一定能及。 女子扫了一眼喜堂上的空位,道:“薛圣还没回来吗?” 陆杳道:“自上次灯会以后,便一直未回。” 几句交谈下来,这前辈并非蛮不讲理的人,二师父躲得实在是离奇,怕是料到她今天会登门来,所以干脆回都不回了。 女子也不恼,只道:“这很薛圣。但愿我来,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婚礼。” 陆杳道:“前辈哪里的话。” 随之,婚礼继续,拜完堂以后,就轮到新人给长辈敬茶了。 在场的宾客们可都等得着急,想看看相爷究竟给这蓬莱的摄政王是怎么个敬酒法? 摄政王旁边站的那女子,应该就是相爷的妹妹了吧。 那要是摄政王娶了相爷的妹妹的话,摄政王岂不就变成相爷的妹夫了吗? 怎么还轮到相爷给摄政王敬酒呢? 这也是众人不理解的地方。 这时剑铮送上来一个托盘,托盘里两盏茶,陆杳先端了一盏,上前敬行渊,道:“师父请喝茶。” 此话一出,喜堂内外一派寂静。 陆杳想,要是以往,她于人前敬她三师父一杯茶,也不至于如此轰动。 别人只知道他是她师父,却不知他是何身份来历。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可是世人皆知的摄政王。 陆杳知道,他今日不仅仅是以辈分压苏槐一头吃他一杯敬茶,更是以尊长师门的身份给她撑腰。 众目睽睽下,行渊伸手接了茶,饮了一口。 一时间,宾客们心头恍然大悟。 难怪相爷成个婚,蓬莱的摄政王竟还亲自来贺,原来他是来参加自己徒弟的婚礼的! 以往人人都在谈论,不是说相爷的未婚妻是个平平无奇的乡女吗,万万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的身份。 这样一来,她既有相爷护着,又有蓬莱的摄政王罩着,哪个敢招惹? 以往那些看她不起的官眷小姐们,也没得话说了。 又一回想,难怪当初蓬莱使臣一到焲京,相爷和摄政王一见面就很不对付,原来相爷自知自己即将成为摄政王的徒婿,以他的性情如何能忍别人压在他头上,当然要百般刁难。 行渊喝过陆杳的敬茶以后,盘里还剩一杯茶,苏槐一时没动。 这种情况司礼也不敢催啊。 行渊道:“要是觉得勉强就罢了。”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茶没敬完,就没能得到长辈的认可,这一章程就没完。这一章程没完,堂就没拜完。堂没拜完,算什么真正的夫妻?唉,不过这事也不能勉强,不敬就不敬吧。” 剑霜在旁看得心中冷哼,这两人倒是会一唱一和,专门为难他主子。 也不看看他主子是不是随意被人拿捏的人! 然后剑霜就看见自家主子端起剩下的那杯茶递了出去。 剑霜心中不由得又冷哼,实在是主子娶的是陆姑娘,要是换个人,看他会不会这么委曲求全! 然后苏槐道了一句:“喝茶。” 行渊也没说什么,照例接了过来饮了一口,道:“既结为夫妻,那便是同船共渡,患难与共。愿你二人初心不改,相携白首。” 司礼连忙高呼,拜堂礼成,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一群人簇拥着新人往后院新房去。 陆杳自己都没能走两步,才过穿堂,就被苏槐抱着往后院去了。 姬无瑕负责在前开路,小童们往前跑得欢实。 宾客女眷们又不敢去闹新房,只跟着去看几眼便是了。 第1195章 有些旧时渊源 新房里一派喜庆,在房中还有一些夫妻仪式,两人都照嬷嬷说的一步步完成。 至于那新床上,嬷嬷笑容慈祥地看着个个穿着红衣服的小童们,道:“这里就等着你们了,赶紧的,脱了鞋,到姑爷姑娘床上去滚一滚。” 小童们就挨个上去,在铺展开的龙凤被上滚几圈,嬷嬷道:“来日相爷和夫人定生一窝这般聪明伶俐的小童子!” 随后新房里的步骤完成了,正逢前院开席,众人就笑闹着散了。 狗男人不去前面露个脸,反倒是赖在新房里不走了。 陆杳见他开始解腰带,眼神就不受控制地有些抽搐,道:“你干什么?” 苏槐道:“我要洞房。” 陆杳道:“现在才什么时辰你就要洞房?” 苏槐道:“婚结成了,我为什么不能洞房?” 陆杳道:“你不去前面我却是要去,你没客要陪我有,今日来的那位袁氏前辈是二师父的故人,二师父没回来,我总不能冷待了去。你非要这会儿洞房,那你就留守在这里,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着她正要走,被苏槐一把拽了回来,坐在他腿上。 陆杳一句话来不及说,他扶着她的头就吻了上来,一番耳鬓厮磨,将她的口脂吃得干干净净。 她的眼神也仿佛变软了几分,不如她说的话那般强硬。 那双桃花眼里春光漫漫、花影如昨。 只不过狗男人要继续解她衣带时,她回了回神,阻他的动作还是很强硬。 她反身就把他按在喜床上,不过下一瞬她自己却动作极快地抽身而起,看了看他,然后转身去更衣。 她总不能就这身装束去前面陪客,而且这嫁衣凤冠委实繁复,穿久了累人。 苏槐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屏风后面的身影,道:“晚上回来洞房的时候把这身再穿给我看。” 陆杳道:“晚上再说吧。” 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来,陆杳对镜将大部分繁杂的首饰都摘了,苏槐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动手替她摘。 草草收拾完,去前院时,姬无瑕先看见她,直朝她挥手。 陆杳和苏槐过来落座,姬无瑕拉着陆杳道:“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嘛,你怎么还出来了呢。” 陆杳道:“在房里待一天了。” 姬无瑕道:“也是,那咱们就一起好好地吃席!” 在座的还是陆杳的娘家人,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薛圣坐的位置现在变成了袁氏前辈坐。 后来陆杳得知,这位袁氏前辈名袁空青。 姬无瑕还神秘地跟陆杳道:“方才一问才得知,她当真是来找薛大夫的,并且上回灯会上薛大夫遇到的人就是她。” 姬无瑕还纳闷,道:“袁前辈脾气温和,又这么好相处,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薛大夫见了她就躲得没人影了。” 陆杳便向袁空青道:“前辈还请见谅,家师性情不定,我们也不知他在何处,前辈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袁空青道:“无妨,今日倒不是专程来找他的,主要是来吃喜酒的。我与薛圣有些旧时渊源,他既是你师父,你称我一声师祖也不为过。” 陆杳:“……” 满桌子的人都沉默,就连捧着饭碗干饭的小童们,都不由惊奇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小童天真地道:“薛大夫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师父呢?” 袁空青看了一眼陆杳和姬无瑕的神情,挑了挑眉,道:“怎么,我与他看起来不像师徒?” 姬无瑕道:“像啊,只不过看起来薛大夫更像是师父,前辈像是徒弟,前辈可比薛大夫年轻多了。” 陆杳道:“我对师父的过往知之甚少,以往也不曾听师父提及过他师从何处。” 以往她就是心存疑惑她也不会多打听,而今听袁空青提起,陆杳觉得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袁氏一族是药家大族,他们虽以制香为主,可陆杳今日见识了,袁氏的底蕴积厚不可小觑。 若说她二师父出师自别处,她兴许还有些怀疑,可若是出自袁氏,完全说得过去。 第1196章 没有架子 姬无瑕很快与袁空青熟悉起来,问:“前辈此番来找薛大夫,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啊?等薛大夫回来,我们也好替前辈转达一下。” 袁空青道:“无他,叙旧而已。” 这话说来,大抵只有桌上的小童们会信了。 真要是叙旧,能把薛大夫怕成这样吗? 姬无瑕跟陆杳对视一眼,姬无瑕立马能明白陆杳眼神里的含义:长辈们的事情就由长辈们自行去解决,二师父怕这位袁前辈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莫看她平易近人,她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所以姬无瑕也就不再多问了,道:“算了算了,横竖眼下薛大夫不在,前辈与他也叙不了旧,不如吃饭喝酒,前辈能喝吗?” 袁空青入乡随俗,道:“倒也可以来两杯。” 姬无瑕没想到,她一个长辈和晚辈相处起来毫无架子,姬无瑕说的什么她都能接得上两句,就像平辈一般,甚至于还能跟姬无瑕划两下拳。 只不过她虽然没有架子,身上却有种气场,让人不会忘记她是长辈而得意忘形。 陆杳用饭时,苏槐就给她布菜,不知不觉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又堆成了一个小丘。 不过陆杳却没怎么动那些。 苏槐道:“你为什么不吃?” 姬无瑕也不停动筷给陆杳加菜,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哼哼道:“你懂个屁,她现在不吃那些。至于她为什么不吃,只有我知道。” 晚饭小童们跟打仗似的吃得香喷喷,大人们喝了几杯酒,只陆杳喝的是茶水,苏槐和行渊虽言语偶尔夹枪带棒,但总体气氛还是比较和谐。 有袁空青在,苏槐和行渊都端了酒杯。 袁空青道:“两位都是英才俊杰,这江湖天下,能人辈出,我许久没出山,有些落后了。” 行渊道:“避世而晓江湖事,何来落后一说。” 袁空青道:“这话也合衬行渊公子自己。” 袁空青又对苏槐道:“今日多谢府上的酒水款待。” 苏槐道:“管够。” 他叫来管家,将相府里窖藏的酒启来待客。 等酒上来,一启封子,一股醇冽的酒香溢出来,姬无瑕道:“你居然还藏有这等好酒!” 袁空青尝了两盏,道:“确实是好酒。” 这等好酒上了桌岂能有剩的,姬无瑕跟袁空青干了一碗又一碗,道:“没想到袁前辈酒量如此好。” 袁空青道:“不算好,勉强过得去,只是这酒后劲大,需得注意。” 姬无瑕豪爽道:“前辈放心,也很少有酒能把我放倒的。” 结果直到最后席散的时候,那酒劲上来,姬无瑕一脸醉红,跟着行渊一道走出大门回去时步子都是虚浮的。 要不是行渊扶她一把,她估计能在大门口直接摔上一跤。 而袁空青却是始终面不改色、清醒如初,就仿佛她喝的不是酒而是白水一般。 她起身告辞,随在姬无瑕和行渊后面出来。 姬无瑕不忘回头对她挥挥手,道:“袁前辈,今日痛快,下次我们再喝!” 袁空青负着手在门前的灯火下站了站,道:“你这性子,难怪行渊公子喜欢。” 姬无瑕眨眨眼,看着袁空青缓缓走下台阶,走到她面前。 袁空青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姬无瑕便闻到她指尖又一抹说不出来的好闻的香,听她又道:“年轻的模样,无惧无畏,勇于追逐,才叫好。” 而后姬无瑕就恍恍惚惚地看着她离去了。 看着她背影走了老远了,姬无瑕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道:“行渊,她也喝了不少酒吧,怎么她跟没事人一样啊? “我的酒量在江湖上就已经算很好的了,今晚我都喝成这样了,可她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她这叫酒量勉强过得去吗,她这叫千杯不醉好吧。” 行渊道:“江湖上高人不以高人自居。你与她喝酒,只能图个高兴,不要想着把她喝醉。” 姬无瑕挠挠头,道:“我也没想把她喝醉,只是没想到她说的酒量不算好会这么的好。” 行渊道:“乐山袁氏家主,岂是凡辈。” 第1197章 归真 姬无瑕愣了愣,道:“乐山袁氏我知道,是个很厉害的家族,她竟然是袁氏的家主吗?” 行渊道:“袁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在袁氏一族中,年纪轻轻便曾被誉为百年难得的天才。” 姬无瑕恍然,道:“原来如此,她竟然这么厉害,这么说来,薛大夫是她的徒弟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啊。” 接着她又顿悟道:“难怪薛大夫会这么怕她,有这么厉害的师父,他要是干不过就只能躲起来了。” 还没走到巷子转角,姬无瑕前一刻还算清醒,走路也能走,可怎想,后一刻,不知是怎的,突然感到力不从心,好似浑身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离了似的,整个人就是一软,直往地上坠去。 行渊当即伸手将她卷了回来。 他动了动眉头,她完全站不住,他只好将她拦腰抱起来。 姬无瑕感觉自己软如烂泥似的,若是不伸手挂住他的脖子,身体不住往下瘫软,行渊恐怕抱都不太抱得住。 姬无瑕十分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喝醉了吗?” 可以往她喝醉了不是像这样啊。 行渊抱着她进了家门,姬无瑕自己也能想得过来,喃喃又道:“哦,我知道了,刚刚,刚刚袁前辈点了我的额头,我闻到她手上好香。” 再到后来,她思绪虽然是清醒的,但脑子已经钝于思考了。 她望着行渊,叫他名字,张口就道:“行渊,行渊,我好喜欢你啊,我好想亲你啊。” 话一出口,姬无瑕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大胆,居然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关键是她又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住。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太奇怪了。 行渊抱着她匆匆回院进房,她还在问:“我可以亲亲你吗?” 行渊没顾上答她,将将弯身把她放在床上,她就搂下他的头,迎面亲了上去。 行渊不断被她啄着嘴唇,他忍了忍,压着嗓音道:“你方才闻到的那香,应是叫‘归真’。” 姬无瑕问:“什么叫归真?” 行渊道:“回归本真。” 姬无瑕还在迷迷糊糊地想,什么是回归本真,但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她人已经遵循本能的不受控制地更加热烈地抱抱亲亲。 行渊双手扶着床沿,终归是没能自持多久,手里松了床沿,转而便握住了那段腰肢。 他反客为主,身体缓缓沉下,将她压了下去。 姬无瑕被亲得浑浑噩噩,唇上辗转之际,她轻声呓语:“我知道了。” 行渊吻着她的唇瓣,低低道:“知道什么?” 姬无瑕双眼蒙着温润的光亮,她一张口就是凌乱的喘息,她道:“就是我心里想什么我就忍不住要做什么,这叫归真。” 没等行渊回答,她又仰着下巴去咬他的嘴唇,心里一边想着,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一边又忍不住道:“行渊,我可以摸摸你吗?” 这次行渊没说话,姬无瑕亲亲他的下巴,又顺着下巴亲他喉结,他冷不防握住姬无瑕的手,姬无瑕一脸迷蒙地望着他。 也不知是廊下的灯还是窗外的月,将他的侧脸轮廓映照得英挺深邃极了。 行渊道:“当真要摸?” 姬无瑕老实道:“也不是我非要摸,主要是我现在很想摸。” 行渊道:“所谓归真,你可清醒你在干些什么?” 姬无瑕道:“我清醒,我清醒极了。” 行渊道:“那好。” 说罢,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拿着她的手伸进自己衣底里。 姬无瑕就一边想着她究竟在干些什么,一边手接触到他的皮肤以后就彻底失了掌控,顺着他的肌理线条来来回回地游走着。 也不知是他的衣裳还是自己的,给剥落地滑到床底下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房中时不时响起两声低语呢喃,恍惚像在梦中一般。 第1198章 惊不惊喜? 隔壁相府里宾客也已经散尽了,下人们很快将一张张桌席收干净。 相府里里外外也渐渐归于宁静。 后院新房里红烛灯笼,氤氲朦胧,别有一番旖旎况味。 只是新房里的人就不那么和谐了。 回房以后,苏槐的眼神就直勾勾地跟着陆杳转,那眼神肆无忌惮而又直辣辣的,实在让人难招架。 陆杳选择了尽量忽视,径直去更衣洗漱。 苏槐道:“说好的穿嫁衣给我看呢?” 陆杳道:“今天太晚了,洗洗睡吧。” 苏槐道:“晚吗,以往到后半夜才睡的时候少吗?” 陆杳:“……” 苏槐又道:“这些天你不是说累了就是说困了,我都不跟你计较,就当你之前是在休养生息,全留在今天等我,结果你跟我说今天太晚了?” 他边说着边跟去了屏风后面,拿起旁边挂着的嫁衣就往陆杳身上套,道:“洞房夜不洞房,你觉得这像话吗?” 看他这架势,这狗男人真想让她穿着嫁衣来,陆杳哪由着他,一把卷了嫁衣就丢一边去,道:“我们聊聊。” 狗男人盯着她的眼里起火了,道:“床上慢慢聊。” 事实上他等不及去床上,一把搂过陆杳就一边吻她一边剥她衣裳。 一沾她身,他就跟条野狗似的,恨不得将她浑身都啃个彻底。 陆杳架不住他,往他肩上捶了两下,来气道:“老子真有话跟你聊。” 越打他他越兴奋,挽起她的一条腿就欺压上去,正气势汹汹地入了个头,陆杳冷不防道:“苏槐,你不想要你儿子了吗?” 一句话成功地压住了苏槐所有的动作。 两人之间静止了一会儿,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还两相缠绕着。 他眼神盯得她愈紧,终于开口道:“所以饭不好好吃,你师祖送的行气活血的东西你也不能用。” 陆杳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饭不是我不好好吃。” 苏槐退了出来,仔细替她把裙衫拢好,道:“是他折腾你吗?” 陆杳道:“这是正常反应。” 话音儿一落,苏槐就把她抱起,转身放到喜床上去,他抱她时抱得很紧,可放下时动作又轻极了。 尽管没有很热烈的言语,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可陆杳能感觉到,他所有的心绪都在他的一举一动里。 陆杳靠坐在床头,苏槐便定定看着她,忽抬手拢了拢她鬓边头发,道:“你好姐妹说你如今不一般,她已经知道了这事,你却没先告诉我。” 这狗男人,给他一根藤,他就能摸出藤下所有的瓜。 旁人所言所行,他都记在心里,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亲自验证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的话语听起来是很不满意,要是照平时,他定然说发疯就发疯,可今天晚上他只是嘴上说,却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行动。 陆杳道:“本就打算今晚上告诉你,当是给你的新婚礼物。” 苏槐道:“给我的新婚礼物,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礼物分享给你的好姐妹?” 陆杳道:“孩子是你的又不是她的。” 苏槐眼神下移,看着她的肚子,陆杳又道:“苏槐,惊不惊喜?” 苏槐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看她的肚子,而后伸手去摸了一摸,嘴上道:“我这么行,这不是必然的吗?” 陆杳看着他形容,神色温暖,勾了勾唇角道:“让你承认一下你惊喜,这很困难吗?” 苏槐道:“这很困难。” 陆杳道:“相爷也有死鸭子嘴硬的时候。” 苏槐道:“鸭子只有死了才嘴硬吗?它活着的时候不硬吗?” 陆杳笑着白他一眼,不跟他争这一时口舌。 苏槐起身就去门外叫了热水来。 第1199章 都还记得 不一会儿,苏槐在门口接了嬷嬷送来的一桶热水,给陆杳洗漱用。 陆杳道:“去盥洗室洗吧。” 苏槐道:“这屋里不能洗吗?” 随后他舀水给她漱口,又拧巾子给她擦脸。还拿了个盆来,倒水把她双脚泡进去。 陆杳嘴上笑道:“没想到相爷新婚之夜,却要干这种伺候人的事。” 苏槐道:“你以为你不用还吗?” 陆杳道:“我还什么还,要还也是你儿子还。” 苏槐给她洗脚擦脚,还不忘把她一双洁白细嫩的脚握在手心里把玩一番,道:“欠我的新婚洞房夜,儿子怎么还?” 说罢,他忽然一手抬起她的脚来,在她细腻的脚背上亲了一下。 那软热的触感,顿时激得陆杳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下意识地抬脚一抽,就要踹出去,被苏槐及时握住脚踝。 陆杳道:“苏槐,你变不变态!” 苏槐抬眸看她,理直气壮道:“我动不得你,我还不能亲一亲了吗?” 给她洗完,苏槐把她脚捞起塞被窝里,然后他自己才去盥洗室洗漱。 等回来他上床就从后面贴上来,将陆杳整个人搂进怀中。陆杳后背毫无间隙地贴着他的胸膛,很快便能感觉到他胸膛上一片温热。 虽然她不畏寒,但那股暖意将她背脊骨都烘得懒洋洋的。 这时外头不知谁家公鸡,正远远近近地打鸣。 窗外的天色也隐隐发白。 这厢,姬无瑕一觉睡到天亮,她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空空的,张眼就看见头顶的床帐,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平时睡觉的卧房。 紧接着她心有所感,歪头一看,冷不防看见身旁睡着的人时,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下一瞬,姬无瑕直接翻下床,结果动作太大,还绊了一脚,咚地一声,一屁股坐在脚踏上。 这时行渊平缓地睁开了眼,微微侧头朝她看来。 视线两两相撞,姬无瑕见着他黑发散在枕边,被缘盖在胸口,露出白色的里衣衣襟,而她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脱了衣裳,也只穿了一身里衣。 床底下她的和他的衣裳都乱做一堆了。 姬无瑕说话都结巴了,道:“行渊,你、你你怎么……” 行渊道:“我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而后姬无瑕的脑子才开始运转,涌入许多画面,全然是她以往心头对他的邪念,昨晚居然全都付诸行动了。 她把行渊亲了摸了,还不光亲的嘴,也不光摸的腿! 姬无瑕就差以头抢地了,从来没哪个时候有现在这样希望自己喝醉去过。 要是昨晚她喝醉了就好了,那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为什么没醉,为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甚至连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想真是恨不得原地死去。 行渊看着她的神情,道:“看样子,都还记得。” 姬无瑕抬起头来,道:“对不起啊行渊,我昨晚有点太狂了。” 行渊道:“起来。” 姬无瑕就老实地从地上爬起来。 行渊又道:“上床来。”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掀开一个小小的被角,小心翼翼地摸上床,中间离行渊约摸有两个人的距离。 行渊还是一伸手臂就把她拉了过来。 姬无瑕愣了愣,就被他抱进怀里。 姬无瑕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道:“袁前辈的香是真厉害。难怪袁氏一直是江湖传说。” 行渊道:“昨晚喝了不少酒,可有难受?” 他这一问,姬无瑕自己感受了一下,奇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我完全没有宿醉的症状,胃里不难受,也不口渴,就跟昨晚没喝酒似的。” 可对于常喝酒的人来说,昨晚那般酒量,第二天必然是会难受的。 姬无瑕道:“这也是袁前辈的香的缘故吗?” 行渊道:“应该是。” 姬无瑕有些崇拜,道:“袁前辈真是太厉害了。” 第1200章 强者的实力 提起袁空青,姬无瑕也只是短暂地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很快,她的思绪又不得不拉回到她和行渊这里来。 两人相拥着,只穿着一身里衣,比以往任何时候的拥抱都要更亲密,能真切地感受到彼此身上的体温。 姬无瑕歪头枕着他胸膛,能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当然她自己的心跳也蹦跶得乱七八糟的。 虽然今早这情况看起来很惹人遐想,但姬无瑕还记得,她和行渊还没发生到那一步。 昨晚该亲的亲了,该摸的摸了,只是到最后行渊收住了。 其实她是没什么负担的,江湖儿女都洒脱惯了,若是两情相悦,彼此不留遗憾就好,其他的都是虚的。 但行渊这个人理智又克制惯了,即便姬无瑕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简直令人心惊肉跳,他还是抑了下来,最后只是亲亲她的额头,道:“该睡觉了。” 姬无瑕也听话,昨天本就累了,又喝了那么多酒,最后还被那香给刺激了,消耗了不少精力,所以行渊说睡的时候,她一拉下眼帘就能睡。 一觉就睡到了今早。 姬无瑕趴在行渊怀里,浑身都软软的,心口发烫,那股子悸热的感觉蔓延到脸上,她动也不敢多动,一时闷不做声。 后来行渊开口道:“等回蓬莱,你我也择日成婚,你可愿意?” 姬无瑕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人还是轻飘飘的,一直觉得能跟他在一起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前想都不敢想,后来他真的在她身边了,她又不敢多想;直到现在,竟然他们都打算要成婚了,这一切可不就像在做梦。 成婚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不离不弃,一直到白头了。 上午的时候,姬无瑕兴冲冲地跑去找陆杳,一见面开口就道:“杳儿,你们昨晚没乱来吧,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你可不能纵着你男人乱来!” 陆杳道:“放心吧,没事。” 姬无瑕道:“我知道你是大夫,在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不过你也是第一次有身孕,必须得格外注意。他肯定已经知道这事了吧?” 陆杳点了点头,姬无瑕又哼哼道:“就他那心机,肯定已经知道我比他还先知道这事了,他是什么反应?” 陆杳默了默,道:“只能说,在逻辑上你俩谁都不服谁。姬无瑕,你爹娘真的只有你一个女儿吗,没有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姬无瑕嫌弃道:“幸亏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否则要是有狗贼那样的儿子,他肯定跟我争家产争到六亲不认!那这样的兄弟要来有何用!” 陆杳赞同道:“倒也是。” 随之,姬无瑕又兴致勃勃地跟陆杳道:“杳儿,那位袁前辈,也就是你的师祖,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陆杳看了看姬无瑕的神情,道:“你是不是闻过她的香了?” 姬无瑕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陆杳道:“江湖上能让你崇拜的人不多,你必然是见识过了。” 姬无瑕道:“确实,昨晚散席的时候在大门口我闻到了那香,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发作起来的时候才晓得它的厉害。” 陆杳道:“是何香?” 姬无瑕道:“行渊说,那香叫做‘归真’。” 陆杳道:“千张面,万般心;百种蜜语,十分真意;纵语筑城池高楼,言有玉人金屋;都不及一斛归真。” 姬无瑕道:“杳儿你很了解‘归真’呀?” 陆杳道:“这是袁氏的传世香。” 姬无瑕道:“那袁氏还有些什么香?” 陆杳道:“我所知的,‘欢喜’、‘成狂’、‘大悟’、‘极乐’,是袁氏的四大香。其余种种,更是袁氏秘香,江湖上极少有人见识过。” 姬无瑕叹道:“当真是既神秘又厉害。”而后她又问,“袁氏的香能杀人吗?” 陆杳看她道:“你说呢。” 第1201章 去留问题 姬无瑕唏嘘道:“就昨晚袁前辈的水准来讲,就算是主喜怒哀乐的香,恐怕也能让人在那种极致的情绪里死去。行渊说,她可是袁氏最年轻的家主,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陆杳若有深意道:“既然昨晚领教过了,你应该收获不小。” 姬无瑕眼珠子乱飘乱转,道:“那确实,我自己都被我自己的邪念给吓到了。” 陆杳没有多问,大抵也知道怎么回事。 姬无瑕又道:“而且,昨晚我喝了那么多酒,今早起来居然一点也不难受。就是闻那么一下下,就能达到杳儿你的解酒药的功效。” 陆杳道:“她的香是药家香,连二师父都师从于她,可想而知,自然是对药理运用得炉火纯青的。” 姬无瑕道:“说真的,真要是薛大夫和袁前辈对上了,我觉得薛大夫干不过袁前辈。” 陆杳道:“所以二师父至今没露面。” 姬无瑕撑着膝头叹道:“这强者就是莫名有种吸引力,搞得我都想把薛大夫绑去交给袁前辈了,但前提是我跟薛大夫不熟的话。唉,只可惜,薛大夫是咱们这头的,又不能出卖他。” 陆杳道:“长辈们的前尘往事,总归是要解决的。” 姬无瑕道:“以往我觉得薛大夫在药这方面算是江湖上的顶级人物了,没想到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次相爷成婚,虽然没有迎亲队伍过街,但也是锣鼓鞭炮全城响,叫不少人看了热闹。 往后三天里,相府都会在附近两条巷弄里摆上流水席。 相爷这次结婚是下了血本了,附近百姓们纷纷来凑热闹。 小童们更是集结了附近几条巷子的孩童,天天到了时候就去吃席。 有时候直到深更半夜,巷子里都还没散场。 几日后,这场婚事才慢慢落下帷幕。 京城里人们津津乐道个几日,随之热潮就渐渐消退了,在京都城里短暂停留的各方游人也都各归各路。 拥挤繁华的京都城也终于稍稍消停了一些。 蓬莱使臣们在相爷婚后也准备着要回程了。 行渊也要回蓬莱,姬无瑕当然也得跟着回。 所以这些日,姬无瑕都在满京城跑,但凡能够想到的焲京的地方物产,她都捎上一份。 甚至于,江湖夜市她也去溜达了几圈,搞点这边江湖上的东西去那边江湖上混一混。 小童们得以跟着姬无瑕一道上街去,跟出笼的小鸟似的,一路上都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们获得快乐的同时,又有点年少的忧愁。 小童道:“姬大侠,你去了蓬莱,我们是不是又很久见不到你了呀?” 姬无瑕道:“你们不是很快又会去蓬莱吃席嘛,到时候薛大夫会带着你们的。” 小童更愁了,道:“可是现在薛大夫人在哪里呀?你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回药谷啊?” 姬无瑕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回头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到晚上的时候,姬无瑕就跟陆杳和苏槐商量小童们的去留问题。 陆杳与他们道:“你们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跟姬大侠去蓬莱?” 小童道:“我们不是要去蓬莱吃姬大侠和公子的席吗?” 姬无瑕道:“急什么,日子都还没定呢。” 陆杳笑了笑,道:“吃肯定是要去吃,只看你们是想现在去蓬莱还是留下到时候跟着我们一起去蓬莱。” 小童们只短短地思考了一下,道:“我们不是不想留在姑娘这里的意思,只是我们还没去过蓬莱呢。” 陆杳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如若薛大夫一直不回来,那等再过几日,你们就随姬大侠一起去蓬莱吧。” 小童们道:“要是薛大夫回来了,薛大夫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然后小童们又有了小小的烦恼,他们在廊下坐一排,其中一个道:“要是薛大夫一直不回来,我们就可以跟着姬大侠去蓬莱了。” 又一个叹道:“唉,这样我都不知道薛大夫是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了。” 第1202章 对厉害女人的恐惧 后来,姬无瑕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发去蓬莱,消失了多日的薛圣总算有消息了。 而且还是墨大夫来传话的,对苏槐和陆杳道:“薛大夫让我转告相爷、夫人,你们成婚那天他十分想来,但是迫于无奈不能回来,希望相爷、夫人莫要多心。” 陆杳道:“二师父隐居药谷几十年,为了这事出谷来京已是不易,只不过事出意外,难以兼顾罢了。” 墨大夫道:“薛大夫说他就知道那天那位女豪杰会找到相府来,幸亏是他没回来,否则后果难料,还有可能影响到相爷和夫人的婚礼。所以他还是不回来的好。” 姬无瑕在旁听着,道:“老墨,那天你也见到了袁前辈,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墨大夫道:“实话实说,那是个十分通情达理之人。” 姬无瑕道:“所以说,薛大夫咋就对袁前辈怕成这样呢?” 墨大夫捋了捋胡子,对此颇有心得,道:“大抵是天生对女人的恐惧吧,尤其是对厉害女人的恐惧。” 而后墨大夫又道:“对了,薛大夫让我转告一声,那些个崽子,如若要跟他回药谷,让我明儿先带去交给他,他明天就带着上路。” 薛圣嘴上虽然嫌弃崽子们嫌弃得不行,但毕竟是他带出谷的,也得要有始有终。 陆杳就问小童们的意思,小童们想了想,道:“没想到薛大夫躲藏的这些日子里还挂念着我们,我们更不能丢下他不管。那我们要是回药谷了,后面也是可以去蓬莱的吧?” 姬无瑕道:“当然可以,薛大夫要是没空,我都要派人来接你们的好吧。” 小童们放了放心,道:“那,我们就跟薛大夫回药谷吧。不然他一个人有时候连饭都忘记做。” 陆杳便道:“那明日你们就跟着墨大夫去找薛大夫吧。” 姬无瑕道:“先前买的京城里的土产东西,回头我都给你们装上啊。” 小童欢喜道:“多谢姬大侠!” 于是第二天,小童们收拾整齐了,姬无瑕也把东西给装了满满的一马车,就留了点空位给他们坐。 小童们挨个爬上马车,跟陆杳和姬无瑕道别以后,墨大夫就载着他们离去了。 小童们趴在窗边,看着外面流走的街道和房屋,小童捧着脑袋感慨伤感道:“江湖,再见了。” 墨大夫觉得这话听来可爱,笑道:“你们还小哩,江湖可不是这样子的。” 墨大夫把马车穿进某条十分冷清的巷道,到达约定的某个地方。 然后多日不见的薛大夫就从一簇绿藤后面鬼鬼祟祟地跑出来,飞快地上了马车,道:“墨老弟,快走快走!” 墨大夫连忙驾车继续前行,专挑这种寂静无人的巷弄走,这样比较掩人耳目。 等走完这一片巷弄,前面离城门也就不远了。 墨大夫得把他们送出城去,后面的路才由薛圣自己驾车。 薛圣问墨大夫道:“你跟着我徒婿多少年了?” 墨大夫道:“唷,这个我倒没仔细算过。”他自己掐着手指头数了数,又道,“也就个小十年吧。” 薛圣道:“那是挺久的了。” 顿了顿又道:“你这人挺仗义,我虽不能收你为徒,但我徒儿不是在京吗,回头我会写信给她,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她。” 墨大夫大喜,道:“那就承蒙薛大夫这份恩情了。” 结果话音儿一落,马车冷不防重重一停顿。 只听墨大夫一边大声吁马一边用力拉着缰绳,马车往前溜了溜,就彻底停稳了下来。 薛圣和小童们也猝不及防,还歪歪倒倒地磕在了车壁上。 薛圣道:“怎么回事?” 墨大夫道:“前边突然横穿出来一辆车。”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第一时间勒停了马,估计得撞上去。 这小巷又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所以路一下子就堵死了。 薛圣掀帘一看,见对面的车辕上坐着一名车夫,他面色不定,就听墨大夫道:“有没有觉得对面那小子有点面善啊,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薛圣胡子抖了抖。 墨大夫很快就想了起来,一拍脑门道:“哦对,就那天晚上灯会上见过,还有相爷大婚那日也见过,他不就是那位女豪杰身边跟着的那个二楞子吗?” 薛圣当即道:“快,咱们往后退!” 第1203章 看八卦少参言 墨大夫脑门上汗都整出来了,唏嘘道:“薛大夫,我只见过马车调头的,还真没见过马车可以后退的。关键是你叫这马后退,它也听不懂啊!” 薛圣想跳车的心都有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干,对面马车里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道:“薛圣,还跑吗?” 这话听得薛圣身形一震。 弦外之音就好像在跟他说:你再跑试试,看我不敲断你的狗腿。 但墨大夫和小童们全然领会不了他的这种感受。 墨大夫还宽慰道:“薛大夫,算了吧,既然碰上了,有什么事不妨好好说,说开来就好了嘛。” 薛大夫表示:说开个锤子,要是能说开,他还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干什么! 对面随从将车前帘子挽了起来,依稀可见袁空青正坐在对面车里,车里的光线比较暗淡,映出她的轮廓,一抹日光正正从车门外照进去,勘勘照到她的红唇和白皙的下巴,以及颚下一抹素淡的竖领衣裳。 光是那景致,墨大夫看起来,就觉得别有一种说不出的能够住镇场子的气场。 墨大夫不禁又想,有这样的师父,幸运是真幸运,但同时压力也是真压力。 薛圣心知这回是真跑不了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便索性也从车里出来,和墨大夫一起坐在车辕上,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袁空青道:“只是听说你出来了,我也许久未出,便出来看看。” 薛圣道:“听谁说的?”话一问出口,他自己就有了答案,“是不是听逍遥派那个老不死说的?” 他想起来了,在来京城的途中,他为了想把小崽子们甩掉,特去了老友的门派山脚下。 结果老友没会着,崽子也没甩掉,他就又继续来京了,哪想到,竟然还暴露了行踪! 亏他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友,结果居然是个叛徒! 早知道如此,这一趟还不如不出来呢,到最后,徒儿的喜酒没喝成,还成天东躲西丨藏跟个什么似的! 袁空青看了看他,道:“多年未见,你老了许多。” 薛圣道:“人都是会变老的,我老了不也很正常吗?”顿了顿,又气闷闷道,“你倒是没怎么变。” 跟他记忆中年少时的模样相差无几。 袁空青又来一句:“也丑了许多。” 薛圣:“……” 非得要补这么一刀才舒坦吗! 薛圣道:“既然我现在又老又丑,你干脆就当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不是更好吗?” 小童们都趴在车窗上听得个津津有味,虽然他们完全不知道薛大夫和薛大夫的师父在表达什么,还认真道:“我觉得薛大夫虽然留了胡子但不丑呀。” 另一小童接话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天天看看习惯了呀。” 薛圣道:“你们都闭嘴!” 墨大夫也听得个一头雾水,小声道:“薛大夫,她不是你师父吗?” 薛圣一眼瞪过来,火气冲冲:“她是我师父,怎么了吗?” 墨大夫连忙摆手,道:“不怎么,不怎么,你们继续。” 他不过就是觉得,他们的对话和语气听起来又不仅仅像师徒罢了。 不过看八卦这种事,看就是了,还是少插嘴参言的好。 袁空青闲聊一般道:“你那好友霍逍早年间能力很平庸,但胜在心态好。如今创了一个小小的逍遥派,当了一派掌门,我见他别无所长,但却比你年轻不少。” 薛圣:“……” 薛圣道:“非得要聊这些吗?” 袁空青道:“他打理门派,理应事务繁多、比你劳碌,你隐居这么多年,过的应是世外桃源的日子,这么出老,是因为隐居地的伙食不好吗?还是因为心情放不愉快?” 薛圣心口一阵阵的塞。 袁空青还道:“有时候莫要一心沉迷于捣弄你的那些药,多学学霍逍,还是应该适当地保养自己。” 薛圣真是,想骂又不能骂,甚至都不敢回嘴回重了,对方句句戳刀子,他还不能不听。 第1204章 不是对手 薛圣气极,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我又老又丑又怎样,还不是照样成家立业了!” 袁空青目色平静地看着他,道:“哦?你成家了?” 墨大夫就转头看着薛圣,默默地看他编出朵花儿来。 不行啊,他完全不是他师父的对手啊。 薛圣越说越激动,道:“那是当然,我不光成家了,我还儿孙满堂!”然后他就冲马车里趴窗口看热闹的小童们道,“崽子们,都出来!” 小童们不明所以,但薛大夫既然在叫,就不能不出去。 于是乎小童们挨个出去,薛圣就指着他们对袁空青道:“看见了吧,他们全是我的孙子!我有我自己的安逸生活,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童们一个个呆呆的。 袁空青问:“薛圣是你们爷爷吗?” 小童伶俐是伶俐,但少了点圆滑,应道:“薛大夫说是那就是吧。” 袁空青点点头,道:“你们奶奶呢?” 小童们沉默,齐齐地转头看向薛圣。 薛圣无比干脆道:“死了!” 袁空青又问:“你们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 小童们有点懵,问道:“什么是堂兄弟什么是表兄弟?” 袁空青还耐心地给他们讲解,道:“堂兄弟是指你们的爹是同个爹娘生的,表兄弟是指你们的娘是同个爹娘生的,又或者你的爹和他的娘是同个爹娘生的。” 小童们还理不清这样复杂的亲戚关系,面面相觑,小声道:“那我们到底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呢?” 薛圣道:“你们就不能是亲兄弟吗!” 小童得到指示,便对袁空青道:“薛大夫说我们是亲兄弟,那我们就是亲兄弟吧。” 袁空青道:“就姑且认为你们是亲兄弟吧,那你们爹娘呢?” 薛圣胡子抖了抖,小童就依葫芦画瓢地回答:“应该也死了吧。” 袁空青道:“倒也可怜。” 小童道:“我们不可怜,我们在药谷生活得很好!” 袁空青道:“我是说薛大夫可怜,这般年纪,又丧妻又丧子的,活得孤寡又凄苦。” 薛大夫:“……” 他原本是想说他这些年已经成家不再是一个人,并且儿孙满堂过得相当滋润的,怎么绕来绕去,反而显得他很惨似的? 袁空青又道:“薛圣,年少时你说你想要去闯荡,替我看看我所不能及的江湖,这一去便是三十余年,如今可闯荡够了?” 他们之间无可避免地提及正题,只是薛圣沉默了。 小童们望向薛圣,突然间发现他们的薛大夫变得很陌生,是以前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厢,陆杳他们正一起用午饭,相府的马车跑了回来停在门口,然后稚嫩的童声就迭声叫道:“陆姑娘,姬大侠!” 姬无瑕抬起头来,看向陆杳道:“是不是我产生幻觉了,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然后就见着小童们一个个跑进大门里,正匆匆忙忙往膳厅跑来。 还真是他们回来了。 进了膳厅以后,小童们个个气喘吁吁连呼吸都不利索。 姬无瑕连忙倒了茶水挨个递给他们,道:“都别急啊,喝口水缓缓先。” 小童们捧着茶杯咕噜噜喝完,长出了一口气,姬无瑕就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不是去找薛大夫了嘛,见着他了吗?” 小童们点头如捣蒜,道:“见到了!” 姬无瑕道:“那薛大夫人呢,怎么就你们回来了?” 小童就道:“薛大夫,薛大夫被人给抓走了!” 姬无瑕一听,心里竟意外的平和,问:“被谁给抓走了?” 小童道:“被他的师父!” 姬无瑕毫不惊讶,只回头与陆杳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虽然觉得很离奇,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薛大夫见了袁前辈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更何况袁前辈还那等惊人的能耐。 她都千里迢迢从乐山找到京城来了,会眼睁睁让薛大夫跑出京城的大门吗? 现在看来,之前一直没抓薛大夫个彻底,就跟猫逗弄耗子玩似的,先让他蹦跶几天,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再给他狠狠来一棒槌打他个晕头转向。 墨大夫后脚也进了膳厅来,连忙也端起茶灌了两杯,长吁一口气。 他在膳厅外面已经听见小童们汇报情况了, 第1205章 只要肯动脑 陆杳看小童们一个个紧张严肃的样子,再看看墨大夫,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墨大夫就道:“我照薛大夫的要求,把崽子们带去交给他,本想送他们出城的,结果还没出得了城门,迎面就被那位女豪杰的马车给拦下了。”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生性八卦的人就是不一样,就连薛圣和袁空青两人谈话的内容也顺带提了两嘴。 对此,姬无瑕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问小童们道:“袁前辈给你们讲的表兄弟和堂兄弟的区别,你们搞懂了没有?” 小童们齐刷刷地摇头。 墨大夫唏嘘道:“不愧是薛大夫的师父,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出手的,该睡的都睡倒了一片。等我们醒来的时候,薛大夫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 小童补充道:“薛大夫被抓去他师父的车里带走了!” 姬无瑕关注的角度十分清奇,道:“可老墨你先前不是说,小巷子窄,不容马车调头走吗,那他们是如何走的?” 墨大夫一脸沧桑,道:“后来我们驾车赶紧追,终于在那一带巷陌的尽头追上了他们。我当然第一时间也问出了与你同样的疑问。” 说来,当时两辆马车正面相对,谁也不让谁。 薛圣跟袁空青又谈不拢,随之一阵风从对面吹来,墨大夫和小童们说倒就倒。 小童们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一个小童梦见自己手臂上停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他伸手就去拍,结果一巴掌拍在另一个小童的屁股上,把人给打醒了来。 那被打醒的小童还有些发懵。 然后那小童才把墨大夫和同伴都摇醒,发现薛大夫和对面的马车都不见了。 巷陌里留下了两行车辙印。 小童晃着墨大夫的手臂,道:“我们快去找薛大夫呀,他走了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墨大夫道:“都进去坐好了。” 然后他驾着车一路穷追猛赶,总算把前面的马车给追上。 前面的马车发现后面的马车追赶上来了以后,也没加速,而是缓缓停靠了马车。 驾车上的随从回头朝墨大夫看来,墨大夫喘了口老气,道:“不把话说清楚就想走吗?” 随从道:“还有什么没说清楚?” 墨大夫一脸郑重其事,问道:“你们是怎么把马车调头的?” 驾车的两名随从沉默了。 墨大夫道:“怎么,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随从道:“可不可以先试着把马和车解了,然后把马牵到前面去,再把车辕调个头?” 墨大夫一听,恍然道:“我一时竟没想到这一点!” 随从道:“只要肯动脑,办法总是有的。” 墨大夫道:“瞧你这话说得,有时候一时没想周全,这不也很正常吗?你们就能保证你们事事都能想周全吗?” 随从道:“不求做到十全十美,也应做到尽善尽美。” 墨大夫道:“那假如你快要饿死了,面前摆着一盘饭菜,可你又拉稀,腿都要夹不住了,立马就要拉裆里,你选择先吃还是先拉呢,怎么做到尽善尽美呢?” 随从一脸正色:“不可以把饭端茅厕里边吃边拉吗?” 墨大夫撇撇嘴,哼道:“要我我就会选择坐马桶上边吃边拉。毕竟马桶就是放在屋里的,比茅厕更近。” 随从道:“要是屋里没有马桶呢?” 墨大夫正欲答话,薛圣的声音忍无可忍地从马车里飘出来,道:“墨老弟,你行行好,我都被抓了,你们还在讨论马桶和茅厕谁更近吗?” 墨大夫回了回神,连忙道:“哦哦对不住对不住,一时说岔了。” 袁空青也在马车里,来一句:“又不赶时间,也不是不能说两句。” 墨大夫就觉得,这位女豪杰好似喜欢与人拉家常闲聊,她不光能聊,她还能听旁人聊,也不分聊的是什么话题。 墨大夫晓得她非一般的厉害,刚才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撂倒了,连名声响彻江湖的医圣在她面前也显得跟过家家似的。 墨大夫不敢得罪,只好陪着小心道:“女豪杰还想聊些什么啊?” 薛圣气得抖胡子,道:“什么聊什么,你应该赶紧回去搬救兵!” 小童就问道:“大姐姐,你抓了薛大夫,是要他还钱吗?我们姑爷有钱,可以帮他还的。” 袁空青道:“我不要他还钱。” 小童道:“那,江湖上最重要的无非就是钱和命,你不要钱,那是要要他的命吗?” 第1206章 高人就是高人 墨大夫眼瞅着,追上去也无济于事,那两名随从一看就是练家子,他又干不过,索性调头回去再说。 他下意识地拽了拽马缰准备调头,才发现巷子太窄调不过去,于是不得不按照先前那随从说的,蹑手蹑脚地下车来,先解了套马绳,把马牵过去,再把车辕转个头再重新套上。 小童们一路都在催,好不容易到相府了,车还没停稳,一个个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慌里慌张地跑进去汇报情况。 眼下把事情都说清楚了,陆杳问道:“那你们知道袁前辈带着二师父往哪里去了吗?” 小童们就齐刷刷地望向墨大夫,墨大夫就一脸唏嘘:“嗐,当时回来得急,哪里顾得上那些!” 陆杳:“……” 要是不弄清楚那些,上哪儿找人去? 姬无瑕就看向行渊,道:“行渊,这个你肯定知道吧。” 正这时,管家来膳厅禀报道:“相爷,夫人,有客来,说是袁家来的。” 陆杳道:“请他进。” 那人进来,也不含糊耽搁,向膳厅里的人见过礼后,便直接禀明来意,道:“家主担心各位想去接济薛大夫的找不到路,特遣在下来给诸位引路。” 墨大夫感慨,这高人就是高人啊,别人要是掳走个什么人就生怕暴露行踪,可她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地方还派个人来指路,真特么是艺高人胆大啊! 姬无瑕也忒感慨,给了陆杳一个眼神:不愧是袁前辈,轻轻松松弄走了薛大夫不说,还如此磊落大方,竟丝毫不担心我们会去把薛大夫救走。 陆杳回了一个眼神:我是救不走,你救得走吗? 姬无瑕表示:这就是强者的实力! 派来的人见众人一时无所应答,便问:“诸位……要同在下去吗?” 陆杳揉揉额头,道:“去吧。” 小童们积极踊跃地想要同行,墨大夫也想去凑个人头;而苏槐和行渊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不打算出动。 行渊遣了阿绥去,阿绥比较能处事;苏槐也遣了剑铮剑霜去,他俩比较能出力。 于是乎最后,相府是浩浩荡荡两马车的人跟随着袁空青派来带路的人一同去了。 大家面上虽不说,但多少有点心照不宣,也不知道这一去到底是去助力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去看热闹的成分多一些。 带路的人把他们带去了不远的一处两进的宅子。 甫一进门,就听见后院传来薛圣的声音。 带路人带着他们过穿堂,径去了后院,他率先在院里禀道:“家主,薛大夫的帮手都到了。” 袁空青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道:“来者是客,给他们搬座上茶。” 前一刻薛圣还在发声,一听说有人来了,立刻就不出声了。 小童迫不及待就叫道:“薛大夫,你在里面吗?” 里头没答应。 小童又坚持不懈地喊:“薛大夫,我们都来帮你了!你在里面吗?” “薛大夫你还好吗,你说句话呀!” “薛大夫,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你的声音了!” 袁空青道:“薛圣,你的宝贝孙子们叫得这么卖力,你忍心不答应一下吗?” 小童又喊道:“薛大夫你是不是听不见我们啊?” “薛大夫!” 薛圣实在忍无可忍,回喊道:“叫魂吗,我又没聋,为什么听不见!” 小童欣喜道:“薛大夫,你终于说话了,你还好吗?” 薛圣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童道:“是大姐姐怕我们找不到路,派人来接我们的呀。” 薛圣:“……” 小童还道:“不光我们来了呀,还有陆姑娘姬大侠都来了,还有墨大夫和阿绥哥哥也来了,还有姑爷身边的人都在,反正除了姑爷和公子以外,我们全部都在。” 薛圣:“……” 都是来看他有多落魄的是吧。 墨大夫亦道:“薛大夫,搬的救兵都来了。” 第1207章 被修理 先前薛圣让墨大夫回去搬救兵,是想让自己人半道上把他劫回去,可现在好了,他人都已经在袁空青这里了,而且还被关在屋子里这么窘迫,还要什么救兵! 要是让大家都进来看见他这副样子,他还要不要活! 薛圣没好气地对袁空青道:“他们找不到路就算了,你还让人带什么路!” 袁空青道:“为了让你的救兵及时赶到,好救你于水火。” 薛圣道:“你放了我,就是救我于水火!” 袁空青道:“我是菩萨吗,不然为何要救你于水火。”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听见薛圣明显屏着气息道:“我告诉你,你袁家的香对我没有用!你以为这几十年我白过来的吗,我尝百草试百药,就是为了不受袁氏香的影响!” 袁空青道:“觉悟不错,看来这几十年你都在为今天做准备。” 薛圣道:“那是,不然你以为这些年我医圣的名声白得来的!” 袁空青道:“既然都准备好了,还躲什么,正面与我对决,你若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自放你离去,如何?” 又过了一会儿,薛圣吃力道:“你是袁氏的奇才,谁能跟你比!跟我对决,你就算是赢了那也胜之不武!” 袁空青道:“好歹你这江湖上医圣的名声也不是白得来的,怎么这就又认怂了吗?要不要让你的救兵来助你?” 薛圣一口回绝:“大可不必!” 外面的大家伙也弄不清屋里的情况,出奇的,大家似乎都不怎么着急。 约摸是与袁空青前辈相处过,感觉她这人并不是不留余地之人。 阿绥还是开口转圜道:“袁前辈与薛大夫的渊源,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聊聊,我们虽不能为两位前辈的事评个是非对错,但如若能好好聊,也宜放下过节。” 袁空青道:“倒也没什么过节,只是这孽徒背离师门数十载,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信,而今找到他,重整一下门规罢了。” 话已至此,人师父教训徒弟,那是人家师门的事情,他们还真插不上手。 就算想插手,也没那成算啊。 她可是师祖级别的人物。 小童天真地问:“薛大夫是不是要被他师父修理啊?那他会被打死吗?” 姬无瑕道:“不会的,我觉得袁前辈不是那样的人。” 薛圣道:“什么叫背离师门,当初我是说要出去闯荡,可我也留了信与你,信上说明了我要出师的,此后我行走江湖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打着袁氏的名号!更不会向外人说起你曾是我师父!” 袁空青道:“你会打算,怎么不把你的打算亲自当面跟我说说?” 薛圣道:“那是我不跟你说吗,是你自己要闭关!” 袁空青道:“我闭关前后说不得吗?” 薛圣道:“你闭关是袁氏的大事,闭关前我岂能影响你。” 袁空青道:“我闭关后也不过数月之事,那数月你都等不得,是着急下山与山下的姑娘私奔吗?” 薛圣默了默,而后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是有这回事,有了相好,谁不是迫不及待,当时我是一天都等不得!” 外面大家都听得出奇认真,万没有想到薛大夫还有如此情史。 只是那姑娘,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提过一嘴,更别说瞧见她影儿了。 袁空青道:“为了儿女情长,枉顾师门,薛圣你干得甚好。” 下一刻,薛圣长吸口气,道:“你说好好聊就好好聊,你动手干什么!” 房里开着一扇窗,袁空青就坐在那窗台上,一手拿着根竹棍,一手把玩着竹棍末梢,那竹棍又有弹性,绷起一个弧度,随着她将末梢一松,竹棍就吃到薛圣身上。 薛圣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小童循声跑去屋子侧边,看见窗户开着,就猫着身往里看两眼。 然后又连忙跑回来,小童震惊道:“陆姑娘,姬大侠,薛大夫他真的被他师父给吊起来打了!” 屋里薛圣气急败坏道:“满口胡言,谁被吊起来打?我怎么可能会被吊起来打!啊!” 话一说完,他又是吃痛一呼。 第1208章 平了这知遇之恩 听来听去,大家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当年是薛大夫不辞而别,还为了所谓的儿女之情,连师门都不顾了。 他又怕被师门给找上,所以干脆隐居了起来。 所以他现在被他师父给收拾了。 薛圣愤愤不平道:“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这话让外面的墨大夫听了,深有同感。 确实,女人太可怕了啊,稍有不慎惹着了她,她能一直记着不放,还得要像这样把人毒打一顿才过瘾! 薛圣不服,还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你门下弟子了!你没有道理这么对我!” 袁空青道:“这也简单。这些年我也没闲着,我有一味香,取名‘归无’,使用过后,了却前尘、一切归无,你将不再记得你年少时给我做药童、再投我门下拜我为师一事。 “至于你在我门下所学,若再无往日记忆,短时间内你可能无法再运用;至于往后,兴许习惯使然你会捡起一些能耐,或许将一世平庸,是好是歹,那都是你自身的造化。” 袁空青问他:“我的‘归无’也是替你准备的,你可愿用?往后尘归尘土归土,你我当素不相识,我自然也没有道理再打你。” 薛圣沉默。 薛圣抬眼看着袁空青将将要抬手,她若弹指一挥间,他根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她的香。 顿时薛圣急眼了,道:“用什么用,我不用!我就是闭气憋死,你也休想我用!” 袁空青道:“是不甘沦为平庸吗?” 薛圣想都不想就肯定地回答:“当然是!我的这身本事都是靠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虽是拜过你为师,可我习的非你袁氏香道!” 他话一说罢,袁空青手里的竹棍又啪地甩他身上。 先前那几竹棍他觉得憋屈,可这回他不吭声了,约摸是和那‘归无’比起来,这根本就不足挂齿。 袁空青一边拨着竹棍末梢扇他,一边淡淡道:“你习的是医道,在我袁氏族老看来,这是离经叛道。我为保你,力排众议,我既是你师父,不管你习什么,那都是我的责任。 “而我又素来不喜过分拘束于你,只要你喜爱什么,你学什么便是。” 薛圣面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深重。 是,当初,整个袁氏上下都知晓,她对他是坦坦荡荡的偏爱。 她是袁氏天才,她有资格偏爱任何人。 因为袁氏不能没有她。 袁空青依然是坐在窗台上,手指拨弄着竹棍末梢,一副悠闲的样子,又道:“当初你被选为我的药童,期满以后理应送走,送走以后,你往后的造化大概就是留在乐山做一个普通的制香师。 “我是袁氏里最早年纪收徒的,且你这徒弟比我还长两岁。但你做为我的药童与我相伴数载,我唯有留下你,才能让你的人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 “而你只有正式拜入袁氏的门,你才能习袁氏的典籍,你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东西。 “如此说来,你我师徒一场,我未曾亏待过你,你便是要背离师门也无不可,但至少需得我点头。 “薛圣,你觉得我于你有知遇之恩否?” 良久,薛圣应道:“怎会没有。” 袁空青道:“看来你也不是个彻底的忘恩负义之辈。既然如此,今日我吊打你一顿,平了这知遇之恩,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师徒之情、师门之义,岂不更好。” 外面的人听着,再没哪个出声调解了。 连墨大夫都没那义愤填膺的底气了。 薛圣咬紧了腮帮子,后来应道:“也好,你就打吧,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你能出气。此后再莫要来找我,回你的乐山好好当你的家主,我回我的药谷继续了却余生。” 袁空青手里的竹棍有一棍没一棍地往薛圣身上弹打去,薛圣都再也没出声。 竹棍沾衣吃肉,那鞭笞的声音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1209章 就此两清 后来姬无瑕扬声道:“袁前辈好魄力,咱们江湖人就是快人快语,今日的事一了,往日那些不痛快不提也罢!往后见了面,前辈若不嫌弃,我陪前辈把酒言欢,把个江湖玩他个遍!” 袁空青一边毒打孽徒,一边还与姬无瑕闲聊道:“我对江湖不熟,以后若有缘,还得靠你多多指引。” 姬无瑕道:“前辈放心,包在我身上!” 袁空青道:“你与行渊公子好事将近了吗?” 姬无瑕道:“也就近期回蓬莱以后的事吧,不知前辈有没有空,到时候请前辈过蓬莱喝喜酒!” 袁空青道:“到时候喜帖送我乐山去。” 姬无瑕道:“好勒!” 薛圣道:“你能不能快点打完再聊。” 袁空青:“边打边聊也不影响。” 打到最后,袁空青手里的竹棍都已经碎裂成一把竹刷了,她这才罢了手,将竹刷丢在地上,道:“薛圣,你我就此两清。” 薛圣微微瞠了瞠眼,缓缓垂下了头,一时不吭声。 袁空青叫了自己的随从进来,道:“给薛大夫松绑。” 薛圣这才道:“你高兴了就行。” 房门打开,外面的人这才看见,薛圣当真是被吊绑着双手,随从解了他手腕上的麻绳,依稀可见他双腕上留下红红的勒痕。 不过这都没有什么,薛圣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裸露在外的手和脖子,可见有竹棍打过的痕迹,十分狼狈。 至少在陆杳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她二师父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只不过,整治他的是他师父,她这个当徒孙的根本没有插手发言的余地。 她二师父从屋里出来,他一边伸手摸摸脖子,一边抖着胡子露出吃痛的表情,只是陆杳见着,二师父的眼里无神,有些莫名的空洞。 他掀起眼皮一眼瞪来,没好气道:“你们都来杵着看我笑话是吧!” 阿绥和剑铮剑霜转头去外面驾马,墨大夫赶紧迎上前两步,道:“薛大夫哪里的话,这要紧不?” 薛圣道:“你们来了却干站着,顶什么用,还不如不来呢!” 袁空青后脚也从屋里出来,就站在屋檐下,负着手。 陆杳鼻尖将将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还来不及细品,袁空青就道:“你还是敛了呼吸的好,这香于你无益。” 陆杳立马收敛气息。 姬无瑕还一脸茫然,道:“什么香?” 她根本没闻到,正要深吸口气仔细闻闻,袁空青又道:“于你也无益。” 陆杳连忙止住姬无瑕,向袁空青见礼道:“今日多有打扰,还请前辈见谅。” 袁空青道:“倒是我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陆杳道:“前辈哪里的话。” 袁空青道:“回吧。” 姬无瑕便抱拳道:“袁前辈,回见啊,等你来蓬莱,我定好酒招待!” 袁空青点点头道:“回见。” 陆杳和姬无瑕便转身往大门去。 怎想,薛圣前脚才一踏出大门,突然人就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薛大夫!”墨大夫一吓,赶紧掺住他,剑铮剑霜也上前帮忙。 小童们也慌了,迭声叫着“薛大夫”,可就是叫他不醒。 墨大夫问陆杳道:“夫人,要不要去问问那位女豪杰,薛大夫这情况究竟怎么回事啊?” 陆杳道:“先把二师父送上车吧。” 她相信,就袁前辈那般人物,做事岂会没个分寸。 何况他们之间又没有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 上马车以后,陆杳摸了摸薛圣的脉象,墨大夫问:“咋样啊?” 陆杳道:“脉象平稳,无甚大碍。应该是这些日子绷太紧了,今日又这么闹腾一通,心里一松,人就陷入了昏睡。” 小童守着薛圣,道:“陆姑娘,薛大夫睡一觉就好了吗?” 陆杳道:“等二师父睡一觉醒来再看吧。” 然后大家又分乘两辆马车,打道回府了。 半路上,墨大夫道:“这回事情彻底解决了,薛大夫应该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等他醒来,肯定倍感轻松。” 然后又唏嘘道:“薛大夫也真是的,早是一顿打晚是一顿打,早打不就好了嘛,非得担惊受怕这么多日。” 姬无瑕道:“薛大夫又怎么能料到袁前辈竟会这么轻易罢休呢,说到底还是太心虚了。这件事肯定在薛大夫心里也辗转了好多年,以至于 第1210章 极品中的极品 墨大夫道:“我就纯属觉得女子会影响我在医术上的精进,再者,世间大多女子都想法刁钻、思路奇怪,蛮不讲理还喜欢钻牛角尖。” 陆杳和姬无瑕就看着他。 墨大夫话头一转,立马又道:“不过自从认识了你们两位姑娘,发现世上也不乏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女子。” 姬无瑕哼哼道:“想法刁钻、思路奇怪,蛮不讲理还喜欢钻牛角尖的男人,你难道就没见过吗?” 墨大夫哆道:“怎么没见过,男人刁钻又蛮不讲理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去了好吧。” 说这话时,马车将将在相府门前停稳。 然后车里的人就挨个依次下车来。 当时苏槐就站在门前等陆杳。 看见墨大夫紧跟在陆杳后面下车时,他就不满意,对墨大夫道:“你为什么跟她一辆车?” 墨大夫:“……” 看吧,说什么来什么。 墨大夫还是十分卑微地解释:“相爷,不是我想,而是另一辆车里躺着薛大夫和他的崽子们,我这坐不下了才匀到这车里。” 苏槐道:“你为什么不跟薛大夫换?” 墨大夫:“这……他的崽子们要求和薛大夫待在一起。” 苏槐道:“那你可以坐车前,可以扒车底,也可以躺车顶,为什么要坐车里?” 墨大夫:“……” 论刁钻野蛮,相爷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这可不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陆杳经过苏槐身边时看了他一眼,给他个眼神他自己体会。 苏槐便吩咐剑铮剑霜去帮忙把薛圣弄下车来,这才不再跟墨大夫计较。 回头陆杳交了外伤药给墨大夫,道:“烦请墨大夫帮忙看看我二师父身上的伤。” 墨大夫道:“这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墨大夫就在小童们的簇拥下去了墨大夫的院子。 原以为穿着厚衣裳不打紧,可解了薛圣衣裳一看,身上还留下不少竹棍吃肉的道道红痕。 小童们看得肉紧,道:“竹棍打人最痛了。” 墨大夫哆道:“我们这孩子不听话,都用竹棍打,痛了才长记性。” 小童道:“没想到薛大夫一把年纪了,也会被竹棍打。” 然后墨大夫挨处给薛圣抹药,小童们来搭把手,伸出一只只小手来墨大夫手上的瓷瓶里抠药膏,再你一手我一手地给薛圣抹上。 转眼间,瓷瓶里的药膏子就去了大半了,墨大夫看着都心痛。 小童掀开薛圣的衣裳,俨然就像在翻他身上的虱子一般,好不容易翻到一处,就十分振奋,道:“这里,这里有!” 然后一个个小指头就争先恐后地伸来抹上药膏。 等这面抹完了,小童们又把把薛圣推着翻一面,抹另一面。 墨大夫看得十分感慨,这些个崽子虽然很难带,但也是贴心贴意的。 他眼见着小童七手八脚地把薛圣扒个精光,不免又想,只不过这样的贴心贴意留给他他可不要。 薛大夫好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医圣,性情要强,幸亏他眼下是睡着人事不省,不然他要是醒着,看着自己被翻来覆去像对待病人似的,而且还是这些个小童们出手,非得被气得发飙不可。 墨大夫也很感慨,堂堂医圣,居然也有被当伤病患者的一天。 薛圣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身上的红痕就基本上全消了,人也醒来了。 彼时,他甫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圈脑袋,一双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把他望着。 他吓得差点过去。 薛圣倒吸一口气,抽了一声。 小童惊喜道:“薛大夫,你终于醒了呀!” 薛圣闭着眼,宁愿自己没醒。 墨大夫也松口气道:“薛大夫总算是醒了。” 薛圣复睁开眼,转头把墨大夫看着。 墨大夫不明所以,也把他看着。 半晌,薛圣问了一句:“我怎么了?” 后来,墨大夫赶紧来找陆杳,道:“夫人,薛大夫醒了。” 陆杳从房里出来,见墨大夫欲言又止的形容,道:“我二师父可是有不适?” 墨大夫道:“嗐,我也说不上来,夫人你自个去看看便知了。” 第1211章 说者伤神,闻者沉默 陆杳随之到薛圣院里,就见他已经起了,人正坐在屋檐下,身边的小童们坐了一排。 薛圣转头幽幽地看了看他们,他们也转头巴巴地看着他。 然后薛圣就揉了揉额头,一脸懊恼烦闷的样子。 陆杳唤道:“二师父。” 薛圣抬头看她,沧桑道:“你来了。” 小童们往边上挪了挪,给陆杳挪出个位置来,陆杳便在薛圣旁边坐下,问道:“二师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薛圣道:“其他还好,就是有点头昏脑涨。” 陆杳给他把了把脉,脉象一切正常。 只是这一举动倒把薛圣吓了一跳,薛圣哆她道:“你这副样子,搞得我像生了场大病似的。” 在来的路上,墨大夫跟陆杳提了一嘴,薛圣似乎不记得昨个发生些什么了,他便没随便乱说,也嘱咐小童们不要乱说,只等陆杳自己来看了以后再下定论。 就这种事墨大夫还是相当靠谱的,小童们也十分听话。 陆杳道:“二师父累着了,这一觉睡得相当久。” 薛圣揉着头道:“我怎么累着了呢?莫不是睡傻了,我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陆杳心下沉了沉。 看薛圣这烦闷样子,不是为了挽回面子装的,可他的脉象又看不出丝毫的异常。 墨大夫看向陆杳,没乱插嘴,小童们也有些紧张地揣着小手齐齐看向陆杳。 这时姬无瑕过来了,风风火火的,人还在院外就先出声道:“薛大夫醒了吗?” 而后一进院子瞧见大家,又道:“唷,都在啊。” 她立马就察觉到气氛和神情不太对,问道:“薛大夫,你感觉怎么样?” 薛圣看她一眼,不想说话,墨大夫就冲姬无瑕使了个眼色,道:“薛大夫说他睡太久了,一时间想不起怎么累坏的了。” 薛圣就不满地对墨大夫道:“你说话就说话,冲她挤什么眼睛?” 墨大夫道:“我没有哇,我刚刚就是眼睛皮有点痒而已。”说着还故作揉了两把。 姬无瑕走过来,薛圣另一边的小童又往边上挪了挪屁股,给姬无瑕挪出个位置来。 姬无瑕过来坐下,看了陆杳一眼,爽朗道:“薛大夫,咱们你都还记得吧?” 薛圣道:“我又没失忆,怎么不记得?只是我这个人有这么嗜睡吗,居然睡了个一天一夜?正常人能睡这么久吗?我好几十年都是每天只睡四个时辰。” 姬无瑕道:“那都是以前,可最近怎么能一样呢,最近这些崽子们都围着你转,薛大夫整个人看起来又老了好几岁好吧。” 薛圣一脸的苦大仇深。 姬无瑕又道:“所以这一躺下,睡个一天一夜的多正常,我要是累了,回来能睡个三五天呢。” 薛圣好一阵都没说话。 姬无瑕道:“薛大夫缓缓,等缓过了劲儿来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薛圣开口道:“我这应该是阶段性记忆混乱,关累什么事?”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时还没想起来。 陆杳道:“那二师父最近的记忆停留在何时?” 薛圣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是带崽子们来京城吃酒吗,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一脸唏嘘,不堪回忆,“唉,想起来是挺累的,被累得记忆混乱也不是说不过去。” 真是说者伤神,闻者沉默。 薛圣幽幽看了墨大夫一眼,又道:“托你的福,还得带他们去看劳什子灯会!”他杵着额头,又唏嘘,“对,我应该是累得记忆混乱。我没累疯都是好的。” 对此,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挑明。 墨大夫认为,薛大夫约摸是受了刺激,毕竟他是医圣,江湖上人人都捧着,自尊心还是很强的,要是眼下再重提,再刺激他一次,有可能会让他想起来,但也有可能结果会更糟糕。 小童们则是向陆姑娘和姬大侠看齐,她们不说,那他们也不乱说,这样肯定是为薛大夫好的。 陆杳清楚,她二师父的这种情况,应是与昨日她没来得及细闻的那一丝香有关。 昨日她二师父说,他能扛得住袁前辈的香,可袁前辈不知不觉对他用香,他却毫无察觉。 诚然,昨日袁空青每打他一下,都是手指拨弄着竹棍末梢往他身上弹的。 她看似随意,可每一记都有她自己的用意。 姬无瑕很快也想明白过来了。 这是那袁前辈的手笔。 她说两清,就真的是 第1212章 成年人的烦恼很多 墨大夫就道:“咱们做大夫的再清楚不过了,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尤其是在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叟老妪身上,随着脑力衰退,记忆也是东拼西凑的。” 薛圣道:“你会说话吗,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上了年纪老了吗?” 墨大夫道:“薛大夫莫误会,我只是说有这情况。薛大夫这完全是个例,是属于心灵上的创伤。” 薛圣怎会不知道,不少人老了都或多或少会有犯痴的情况,难道他已经到那种地步了吗? 他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可他这身体没摔没撞的,别人下药对他更加没效,除了自己糊涂了,还能有什么原因? 最后薛圣还是很烦躁地挥挥手,道:“去去去,你们该干嘛都干嘛去,全都别来烦我!” 陆杳道:“都走吧,让二师父清静清静。” 于是小童们听话地跟着墨大夫走了,姬无瑕与陆杳后脚跟上。 还没走出院门口,薛圣突然抬起头来又问:“灯会已经过了,那徒儿你和贤侄的婚礼呢?” 陆杳默了默,道:“也过了。” 这点没法瞒他,毕竟日子都摆在那里。 薛圣大为震惊,实在没印象,姬无瑕就道:“薛大夫你忘了,那天你喝了杳儿和她相公的茶,晚上还喝了不少好酒,从来没喝这么醉过。 “哦对了,苏槐藏得有不少好酒,还松口答应了薛大夫随时想喝都可以去弄来喝!” 薛圣道:“真的?” 姬无瑕道:“要不今晚就去弄两坛来解解渴?我陪薛大夫不醉不归!” 薛圣摆摆手,道:“这里的事都还没整明白呢,还有那心情喝酒?去去去。” 他很郁闷,千里迢迢来京吃喜酒,结果居然被一群小崽子给耗得健忘了?连喝喜酒这件正事他都没印象了?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薛圣十分唏嘘,这孩子简直就是老天爷丢下来折磨人的。 小童们跟着墨大夫,还有些忧心忡忡,道:“墨大夫,薛大夫他没事吧?” 墨大夫道:“陆姑娘都说了他身体一切正常,还能有什么事呢?” 小童道:“可是他不记得事情了呀。” 墨大夫道:“这有什么,他还记得你们不就是了。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烦恼的,你们不懂,好多人想忘都还忘不掉呢。” 小童们懵懵懂懂,道:“成年人过得这样悲惨吗?” 墨大夫哆道:“世间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嘛,忘却也不失为一个崭新的开始嘛。” 小童天真地问:“是不是成年人不喜欢的就想忘却啊?” 墨大夫道:“也不全是。” 小童道:“那要是再次见到不喜欢的,岂不是连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都不知道了。” 墨大夫道:“成年人不会像你们这样想。” 小童道:“那成年人会怎么想?” 墨大夫吁口气,沧桑道:“要不,你们去花园里玩会儿?” 小童们也连连叹气:“可我们还是很担心薛大夫。” 姬无瑕回隔壁去时陆杳跟着一起,两人找去了行渊那里,行渊看了看她俩,道:“薛大夫如何?” 姬无瑕道:“薛大夫醒了,但他好像失忆了。” 行渊道:“失忆了?” 姬无瑕道:“部分失忆,咱们他都还认得,也知道进京是来吃杳儿喜酒的,可唯独就忘了与袁前辈有关的事了。” 行渊看向陆杳,道:“是因为袁氏香吗?” 陆杳点了点头,道:“袁前辈应该是对二师父用了香。” 姬无瑕道:“可我想不明白的是,即便有这种可以造成失忆的香,怎么还能选择哪一部分记得哪一部分失忆呢?” 陆杳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三师父,可有听说过一种香叫做‘归无’。昨日在袁前辈那里听到她提起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香,除了一切归无以外,对人身体又有什么坏影响?” 行渊道:“江湖上并无对袁氏香‘归无’的记载。” 陆杳道:“那多半就如袁前辈所说,是这些年来她亲自钻研出来的东西,可能还没来得及面世。” 姬无瑕道:“袁前辈说那香是专门给薛大夫准备的,可她不是还说,那香会让人了却前尘、一切归无吗? “兴许连薛大夫习的医术本事都想不起来怎么用了。事实上,薛大夫又没全忘,又怎么回事呢?” 陆杳想了想,道:“应该是袁前辈并没有说实话吧,她可能只是想唬一唬二师父。” 第1213章 没有这么简单 陆杳思忖着,道:“袁前辈在用这香的时候,所提的正是二师父入袁氏门下的那些往事,而二师父中那香之际,脑中回想着的也正是那些,所以我猜的话,那香的特性应该是对当时回想得最强烈的东西折损性最大。” 姬无瑕觉得这也太离奇了,但听陆杳一讲,好似又说得过去。 陆杳又问行渊道:“我对袁氏香不了解,三师父可知道,这种折损类的香可有解?” 行渊道:“即便有解,这世上唯一人能解。” 如果制这“归无”香的最厉害的袁氏掌家人都不能解,那天下其他人就更加无解。 后来陆杳从行渊这里回去时,姬无瑕送她,姬无瑕挠挠头道:“本来翻个墙就能过去了,又快又简单,只是眼下你的身子不方便,咱们还是走门儿吧。” 陆杳道:“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赶时间,多走两步又没什么。” 走出大门时,陆杳又道:“止步吧。” 姬无瑕道:“那怎么行,我必须得把你安全送回到相府。” 陆杳默了默,道:“相府就在隔壁,也就走完这条小巷的事儿。” 姬无瑕道:“不行,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小巷又不是家里,不保证完全安全,要是冒出个杀手刺客,或者磕着碰着怎么办?” 陆杳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 路上,姬无瑕有些疑惑,道:“杳儿,你问行渊那袁氏香有没有解,是什么意思?你希望薛大夫能解吗?” 陆杳摇了摇头。 姬无瑕道:“薛大夫躲了袁前辈几十年,现在袁前辈不与他计较了,他也不记得困扰他这么多年的心结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顿了顿,又叹道:“只是听袁前辈说起以前,是袁前辈不顾袁氏反对非要收薛大夫入门的,她一定非常看重薛大夫。现在说清就清了,多少有点可惜。” 陆杳道:“你是为袁前辈可惜还是为二师父可惜?” 姬无瑕想了想,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走着,边道:“说实话啊,要是我一个非常非常看重的徒弟,几十年躲得不见踪影,换做是我,等找到他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 “他要是铁了心不留我门下,他当初就应该明言说出来,而我又不是非得要这徒弟不可,我肯定把他逐出师门。所以我觉得吧,在师徒上,袁前辈应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陆杳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至少她昨日看见她二师父从房里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寂寥空洞。 姬无瑕叹口气,道:“我知道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以前肯定非常非常要好。 “袁前辈说薛大夫是为了跟乐山的一个姑娘私奔才离弃师门,别说咱们都没见过那个姑娘,以咱们这么多年对薛大夫的了解,他对儿女情长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甚至都很排斥女人。 “所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走到相府门口时,陆杳才道:“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二师父想要的。” 姬无瑕愣了愣,看着陆杳进门去,大概明白,有了她大师父的事在前,她定然是不希望二师父也遗憾收场的。 可是这件事,薛大夫自己都没想法的话,哪有她们帮忙干预的余地。 晚上,苏槐就让管家把窖藏的好酒启来给薛圣。 薛圣白天懊恼了好一阵,与苏槐好酒喝起来,心头这才舒畅了不少。 横竖他只是记不得来京以后的一小段历程,其余在药谷的过往以及他所熟悉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他也没甚大的影响。 薛圣唯一觉得有些遗憾,与苏槐道:“我竟然连我徒儿和你的婚礼都想不起来,这委实有点怄人。” 苏槐在陆杳的监视下,道:“你只是累了。” 薛圣唏嘘道:“这阵子确实感觉挺累。不,是非常累。” 苏槐就跟他碰杯,道:“喝酒。” 当天晚上薛圣喝得舒坦,走路都打晃,回去稀里糊涂就睡了。 而姬无瑕想起袁空青来,带了两罐酒想去找她喝点的,结果去到那处宅子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了。 宅子大门紧闭,里里外外一片萧寂,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住过一般。 行渊陪着她一起来的,就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两罐酒弯身放在了宅子门前的台阶上。 姬无瑕道:“高手都是来去无踪,且寂寞的。” 行渊道:“无妨,蓬莱还能再见。” 姬无瑕道:“袁前辈会来吗?” 行渊道:“她让你将请柬送去乐山, 第1214章 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第二天薛圣一觉醒来,又在屋檐下坐了半日。 小童们来找他,他也没理会。 小童问:“薛大夫,我们还回药谷吗,什么时候回呀?” 薛圣有些失神一般,没有听见。 小童又连喊了几声“薛大夫”,他才总算听见了,然后揉揉头,自顾自道:“我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了?” 小童们不做声。 薛圣就看向小童们:“我平时也没亏待你们,帮我想想,看我是忘记什么了?” 小童认真思考过后,道:“是不是咱们出谷的时候薛大夫你忘记锁门了呀?” 薛圣哆道:“怎么没锁,我检查了三五遍好吧。” 小童道:“薛大夫早前念叨着来京城以后要去最大最好的酒楼里吃好酒好菜,我们回去之前是不是要去一次呀?” 薛圣道:“我念叨过吗?” 几个小童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点头。 薛圣道:“你们趁机占我便宜是吧,别以为我不记得,墨大夫可带你们去过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 小童眨眨眼,道:“那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薛圣挥挥手,道:“算了算了,问你们也是白问!” 但这两日里,薛圣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坐着冥思苦想,连之前他最感兴趣的陆杳种的那些苗药他都不怎么热衷了。 有时候薛圣急得挠头发,十分伤神地对陆杳道:“不行不行,徒儿,我头痛,你给我弄点安神平痛的药。” 陆杳看在眼里,以往都是师父给她用药,还轮不到她给师父用。 而今却是倒了过来。 陆杳每日都会探他脉象,均无异常,也制了宁神的药丸子给他,道:“二师父应该比我明白,越是想不起来,越不能强求,否则有害无益。 “有时候往后退一退,心境一开阔,该来的自然而然就来了。” 薛圣吞了药丸,道:“很多事情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比你多活几十年呢我会不懂吗,只是你看有多少人能做到思绪收放自如,不想就不去想的?” 这几天姬无瑕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的事宜。 离别在即,她整日都往陆杳这里跑,既不舍又放心不下。 陆杳笑道:“又不是不见面了,等你去了蓬莱,定下日子,我不就又来了。” 姬无瑕叹道:“总归是不比咱们以前的时候,想在一处就在一处。现在你有家,我马上也有家了,想要在一处那就不光是你我了,而是两家人走动,等以后还得带上孩子一起走动。” 陆杳道:“你设想得不错,等以后带上孩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大的捎上小的,不愁掀不掉房顶。” 姬无瑕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不由笑从心来,道:“你这么说,我还真很期待你的孩子降生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然后她又开始叮嘱:“杳儿,我走以后你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揍你男人的时候动作不要太大,一切暂时还是要为了孩子着想,多忍忍。 “还有在饮食上面你也不能太挑食,虽然你是大夫懂得比我多,但我也知道,吃得好身体才好嘛,这样孩子才能健康。” 陆杳道:“嗯,我知道了。” 姬无瑕道:“不过不用我说,你男人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让你多吃点的。他有的是钱,你别给他省。” 随后姬无瑕看看她的肚子,也不知是期待更多还是忧虑更多,道:“等下次你来蓬莱见面,你是不是就要显怀了?到时候坐船方便吗?” 陆杳道:“你们快些定好日子,就没有不方便的。” 姬无瑕道:“那我们一定找个就近的好日子!” 然后提起薛圣,姬无瑕又道:“杳儿,薛大夫这些日失魂落魄的,真的没问题吗?” 大家都知道,他现在也不捣他的药了,整日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坐着抱头想事情。 可他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陆杳道:“我不知道。” 她留意着他的身体状况是一切正常的,但精神委实有些反常。 姬无瑕道:“不是都已经记不得了么,怎么还知道自己忘了些事呢。” 陆杳道:“大抵,对二师父而言,不是寻常,而是特殊重要的事吧。” 第1215章 还怪舍不得的 诚然,薛圣心里空落落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想了这么久,又丝毫无迹可寻。 这事问谁都得不到答案。 后来薛圣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平生过往,在药谷里的这些年他都还记得清楚,包括他是谁,出生籍贯地在何处,年少时还逃过灾年饥荒。 但从他逃荒往后再顺,到他四处游历最终在药谷定居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发现那段经历就十分模糊了。 他只隐约记得他到过某个地方,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都已经模糊到在他脑中只剩下个淡淡的轮廓影子。 对此,他也去问过行渊,道:“我在药谷定居之前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行渊看了看他,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薛圣急道:“少废话,你不是知晓天下事吗,你跟我说说我的来历。我发现在我进药谷以前,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 行渊道:“我没有打探你过往秘辛的兴趣。” 薛圣道:“你这人,别人你打探得还少吗?你怎么就不打探打探我的呢?” 行渊道:“你自己记不得了,还是我的错了?听说近来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你开始健忘了。” 薛圣:“……你不说就不说,不带戳人刀子的!” 就在姬无瑕和行渊启程之际,薛圣把小童们交给了姬无瑕,道:“他们还是暂且跟你们去蓬莱吧,反正迟早也是要去的。” 小童们望向薛圣,道:“薛大夫,那你呢?” 薛圣道:“我有我的去处。” 小童道:“你不要我们了吗?” 薛圣哆道:“我正烦着呢,要跟着我,信不信路上把你们都拿去卖了。” 他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要再带着这群崽子上路,他不得被磋磨死。 薛圣又道:“跟着姬大侠去蓬莱多好,坐大船看大海,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小童道:“薛大夫那你也要去吗?” 薛圣道:“我当然要去,到时候我们在蓬莱碰头。” 小童们既有对薛圣的不舍,但更有对蓬莱的向往,眼巴巴应道:“那好吧。薛大夫你要快点来。” 薛圣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跟着他们去吧,到了蓬莱,让阿绥多教你们学点文化,不然不认识字,出门就容易被骗。” 小童道:“我们可以多学武功呀。” 薛圣哆道:“没文化多学武功有什么用,等以后出入江湖脑子不好使,还不是照样被人骗了还替人卖力呢。江湖险恶知不知道。” 小童道:“我们知道的呀。” 薛圣道:“那我考考你们,假如路上你们遇到一个差不多大的小乞丐,被打得很惨,你们会怎么办?” 小童道:“会阻止他被打。” 薛圣道:“但他每天得要够多少钱才不会被打,你们又怎么办?” 小童天真道:“当然是帮他一起要钱呀!” 薛圣道:“你看,这就被骗了吧。” 小童道:“没关系呀,要是骗了我们,我们去叫姑爷和姬大侠来把他们全部干掉!” 薛圣唏嘘道:“小小年纪,哪来的这股江湖匪气!” 阿绥温和道:“薛大夫放心,到了蓬莱,是要教他们读书习字的。” 薛圣点点头,又叮嘱小童道:“好好听阿绥的话,阿绥教的你们要好好学知道了吗?” 小童们又乖乖地点了头。 至于黑虎,跟在陆杳身边这么久,当然得换个主儿,所以它老早就兴奋洋溢地停在即将出行的马车上,迫不及待地挥打着翅膀。 灰灰就在大门里,探出一个毛乎乎的头来,看不惯黑虎那耀武扬威的样子,但是又不能干它。 约摸是这阵子天天掐架掐出点感情来了,要是黑虎一走,还真显得它有点寂寞的样子。 嘉俊也站在门口,对小童们一万个不舍。 小童拉着嘉俊的手,问道:“到时候你会去蓬莱吗?” 嘉俊空出一只手抓抓头,有些拘谨又无奈,道:“我到时候可能就不去了吧。” 他的身份如此,在相府又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只有相爷和夫人同意了,他才能去。 小童们一听,离别的情绪一上来,个个都红了眼睛,泪眼婆娑地又看了看门里的灰灰,道:“那灰灰也不能跟我们一起了,还怪舍不得的。” 第1216章 全都带上 黑虎本来还挥着翅膀一副催促着赶快上路的样子,结果一看小童们哭唧唧的,它都有些懵了。 黑虎表示:马上就要去新的地方了,这不是很高兴的事情吗? 它再看看嘉俊,又看看门里的灰灰,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兴奋了。 然后大人们都没来得及安慰两句,一群孩童就抱头哇哇哭了起来。 苏槐忽然来一句:“嘉俊也去。” 小童们闻声,当即齐刷刷抬起头来,眼眶还挂着泪水儿,望着苏槐十分感动道:“真的吗,姑爷太好了!”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姑爷好,那就让姑爷带你们去呗。” 小童们又紧巴巴地扭头把姬无瑕看着,道:“可是姬大侠才是最重要的呀,要是姬大侠不去,那我们哪里都去不了。姬大侠,你愿意带上嘉俊和我们一起吗?” 姬无瑕瞅瞅他们一脸期待的样子,只好道:“带一堆是带,多带一个也是带,那就一起走呗。” 小童转悲为喜,欢呼一声,苏槐又来一句:“灰灰也带上。” 姬无瑕表示:这奸猾的狗贼,又不要他带着去蓬莱,更不用他出力,他只动动嘴皮子就行了。也就这群稚子觉得姑爷好!真真是人心险恶世道不古! 小童连忙又问:“姬大侠,我们能把灰灰一起带上吗?” 门里的灰灰竖了竖耳朵。 姬无瑕朝它看了一眼,它也瞪圆了一双光亮亮的眼神把姬无瑕看着。 大家都跟着走,留它一个也怪可怜的。何况它是嘉俊养的,嘉俊都走了,它不走还留着干嘛? 小童们也会察言观色,以他们对姬无瑕的了解,一看姬无瑕的表情就晓得她默许了,便欢喜地冲灰灰招手,道:“灰灰,快出来,我们要上路了。” 灰灰立马从门里蹿了出来。 苏槐还道:“看看还有谁要带的,全都带上。” 这狗是打算一次性把碍事的全都打包送走吧。 姬无瑕道:“既然你这么大方,那让我把杳儿也一起带走呗。” 苏槐就对小童们道:“好了,上路吧。” 小童们就自发地安排组织道:“我们全都坐一辆马车吧,这样热闹些!” 陆杳见薛圣直揉太阳穴,问道:“二师父不舒服吗?” 薛圣摆摆手,唏嘘道:“还是年轻人精力好,我看着都打脑壳。” 出发的时候,小童们趴在车窗口,对薛大夫和陆杳他们直挥手,道:“薛大夫,姑娘,姑爷,你们要早点来呀!” 等马车走远了,薛大夫抹抹额头吁口气,总算把拖油瓶都甩掉了。 陆杳问:“二师父接下来有何打算?” 薛圣道:“我今日也走。” 陆杳道:“是回药谷吗?” 薛圣道:“也不一定,先随处走走看吧。” 陆杳也没再多留,知道留他下来,多数时间里他也是魂不守舍地坐在院子里苦思冥想。 陆杳便道:“走走也好,二师父多保重。” 薛圣行囊也简单,一辆马车一个人,轻便就上路了。 诚然,他自己都还稀里糊涂的,确实顾不上照看那些崽子们。他自己也知道,有时候他一走神就是大半天,这要是路上,万一一不留神还容易把崽子们搞丢。 他感到很焦虑,留在相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也启程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不过他这一离京,脑子里想着事,哪有心思好好赶路。 基本上就是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马鞭,任马走到哪算哪。 这马慢慢也摸清楚薛圣的脾气了,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在路边停了下来,管他的,先把草吃饱了再说。 等薛圣回过神来,才发现马没走了,又继续驱马前行。 马恋恋不舍地多逮了几口草,一边悠悠走着,一边吧唧着嘴。 而后薛圣就又发现,只要他一想事情,这马就见缝插针地停下来偷懒吃草。 薛圣唏嘘道:“你怎么一趁我出神你就偷懒啊,一偷懒就吃,你活都没怎么干,怎么能吃这么多呢?” 马粗哼两声:怎么没干活,我现在驮的是谁? 薛圣道:“一路上你都在吃,你都不怕撑坏吗?” 马又甩两下尾巴,一边垂着马头啃地皮一边十分应景儿地拉出一大滩屎来,仿佛在告诉薛圣:我一边吃一边屙,怎么可能会撑坏呢。 薛圣脸都皱成了老树皮。 第1217章 还是相爷魔高一丈 马走走停停,以至于薛圣经常在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个落脚处,他就在马车里过夜实属平常。 事实证明,这马就跟崽子们一样,要是不看着点,是真容易走岔。 它还趁着薛圣不在状态时,把薛圣连人带车拉田里去过。 要不是薛圣反应得快,它还差点把薛圣拉河里去。 薛圣及时把马拽住,当时半个车身都已经淌水里了。 薛圣感到无比心累,这种情况,好像不比他带着小童们出行时轻松多少。 真是,连马都不让人省心。 好不容易把车马拽上岸,后来路上薛圣都不敢再轻易神游天外,否则他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这马会干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它像上辈子饿死鬼投胎一般,啃天啃地、啃草啃树,连人家庄稼地都霍霍了两块,薛圣还给人赔了钱。 赔的钱都够重新再买匹马的了。 当时要不是在半路上找不到其他的马,薛圣都想直接把这马抵给人家算了。 薛圣嫌这马好吃懒做,还试着到下一个城镇以后把它拉去卖了。 结果收马的人一看它品相,摇头道:“这马散漫不强壮,没精打采,价不高。” 薛圣一听,卖了这马想换匹马,他还得倒贴钱,想想就算了。 最后他只能打起精神来,专心驱马驾车,路上尽量能少点事就少点事。 这样一来,他先前钻牛角尖去想的那些事,一时间也没多少精力和心思去想了。 这厢,相府里恢复往日的平静,没有小童们在,府里少了许多热闹。 黑虎的啸声和灰灰的咆哮也听不见了,陆杳感觉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 府里虽然平静,但她没觉得有几多冷清。 她本身性子就待得住,便是没有姬无瑕他们在,她也能整天有事做。 苏槐专给她辟出一个园子来,不光培育苗药,但凡是她喜欢的药种,他都想办法给她弄来。 就如同她以往在药谷里时一样。 说来,以前从云金弄来的医典,给了她二师父一份,她这里也终于可以仔细透彻地钻研一遍。 她不光每天有事做,她还很忙。 有时候苏槐傍晚来家,她都顾不上搭理一下他。 苏槐问她道:“我今天中午没回来吃饭你知道吗?” 半晌,陆杳才抬头看他,道:“你没回来吃饭吗?” 苏槐道:“你整日弄这些,是不是打算与它们过日子?” 剑铮剑霜默默地退了下去。 以往相爷不爽夫人身边的男男女女、鹰鹰狗狗,现在连夫人身边的花花草草也不爽了。 陆杳道:“我以往就与它们过日子,今后自然也要一起过日子。” 苏槐道:“它们能陪你吃饭睡觉,能给你盖被子,能跟你生孩子,能叫你一声‘夫人’吗?” 陆杳沉默,不打算跟他的狗逻辑周旋。 苏槐又道:“我能。” 陆杳道:“是是是,你能,你最能。” 苏槐道:“你今中午吃了些什么?” 陆杳随口答了几样,苏槐道:“炖的血燕你没吃?” 陆杳道:“吃不下。” 苏槐就叫秋葵去给她端来。 她也不甚有胃口,道:“放着吧。” 苏槐道:“这也吃不下那也吃不下,那什么你吃得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陆杳一把拽怀里来,手臂箍着,端着那血燕,就拿调羹舀来喂她。 陆杳看着都饱了。 苏槐道:“你不吃,信不信我把你那些草拔了。” 陆杳道:“你试试。” 苏槐便叫来剑铮剑霜,吩咐道:“去把那边的草拔了。” 剑铮剑霜杵着没动。 苏槐看向他们,道:“聋了吗?” 剑铮剑霜道:“属下不敢。” 他俩又不是看不明白,眼下要是听主子的去搞了夫人的药,回头夫人收拾主子,主子还不是得来收拾他们。 陆杳冷笑一声,道:“指使他们干什么,相爷何不自己亲自去。” 苏槐看着她道:“你到底吃不吃?是不是要我拿嘴喂你吃?” 陆杳:“……” 苏槐又道:“要不要再多叫些人来,看着我喂你吃?” 剑 第1218章 反正他不做人惯了 陆杳再清楚苏槐不过,去拔她的药草他可能不会干,但叫一堆人来看着他嘴对嘴喂她吃东西这种事,狗东西绝对干得毫无压力。 反正他是不做人惯了。 权衡之下,最后陆杳不得不妥协,黑着脸一把接过那碗血燕,也用不着拿调羹一勺勺吃了,仰头就几口吞了去。 眼下孕初期她确实有些反应,吃什么都不甚有胃口,一些荤腥之物她确实看着就饱了,闻着甚至有些恶心,所以对此全无兴趣。 要不是这血燕里面兑了浓厚的羊乳压了压那股腥味,陆杳都觉得难以下咽。 秋葵拿了空碗就连忙退下,剑铮剑霜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 苏槐伸手给她擦了擦嘴角,道:“这样大家都好。” 陆杳没好气道:“以后这东西不要再做了。” 苏槐道:“为什么不做,后厨天天做。” 陆杳道:“要吃你自己吃,我吃不下。” 苏槐道:“怎么吃不下,喉咙是封了泥吗?平日里饭吃得少,肉也不沾,你是想当神仙吗?” 他手臂圈着她的腰兀自丈量了一下,道:“这样下去,这肚子什么时候才能长起来?” 她非但不见长,反而腰身还似细了。 陆杳道:“这才多久,你就想肚子长起来?怀胎十月之久,你以为跟长瓜似的,一两月就能长起来?” 苏槐手掌摸着她的肚子,一副不怎么信这平坦的肚子里有个孩子的样子。 他就想快点把她肚子喂大,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有个孩子。 苏槐低了低头,把人圈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道:“家里的这些你吃不下,那你想吃些什么,想吃龙肉我也去给你找。” 陆杳原本还来气,听他一言,心里就气消了,道:“不想吃是觉得荤腥味重,等再过些日应该就好了。” 但后来苏槐还是照样让厨房每天都炖补品,只不过炖的补品要想方设法将腥味去得一丝不剩。 通常他尝过两口,觉得可以,才送到陆杳嘴边。 陆杳也给面子多少食一些,需得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 而狗男人也有他的需求。 晚上就寝时,他虽不能动她,但毫不客气地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裤头里塞,还手把手让她握住。 那东西气势汹汹,紧紧抵着她的手,陆杳都已经麻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槐道:“你摸着动一动。” 陆杳一时没动,他就手把手让她动。 陆杳道:“你自己这么能,还让我动什么手?” 苏槐道:“自己动手有什么意思,你的手嫩。” 陆杳:“……” 后来陆杳敷衍地帮了他一会儿,他道:“是没吃饭吗?” 陆杳道:“苏槐,你别得寸进尺。” 到陆杳倦了要睡觉的时候,苏槐便没再为难她,抱着她睡。 但等第二天早上陆杳醒来的时候,总能发现自己的手又莫名其妙地被塞着某个东西,还时不时在她手心里顶两顶。 转眼间,薛圣在路上晃荡了大半个月,没意外基本是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他到达某个山脚下时,抬头往山上望了望,见那山中有雾,一条长阶直通往上。 只见那长阶上,有一道人影破雾而来,行走匆匆的,不多时就已经离得不远了。 来人到得薛圣跟前,薛圣还认得他,上回也是他下山来接应的,是逍遥派的门中弟子。 薛圣在到这里之前,先往这里递了信的。 所以弟子也是掐着时间下山来。 弟子道:“尊长此番前来,真是时机不凑巧,正逢掌门昨日闭关。” 薛圣道:“闭关了?上回我路过这里时你不是说他才出关吗?” 弟子道:“又闭了。” 薛圣道:“他闭关怎么跟过家家似的。那我来都来了,还不能上山去吗?” 弟子道:“当然可以,只是……尊长上山,这次许是见不到掌门了。” 薛圣问:“你们掌门什么时候出关?” 弟子一丝不苟道:“最迟得三月后。” 薛圣看他道:“怎么上次可以当日就强行出关,而这次就不行了呢?” 弟子有些勉强道:“这……我也解释不通。” 第1219章 逍遥派 薛圣想着来都来了,这次他又没有拖油瓶,也不赶时间,索性上山去看看。 马车不好上山,薛圣就把马解了,交给弟子,弟子牵着马引着薛圣一路上山去。 逍遥派在江湖上确实是个小门派,江湖上门派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们几乎很少参涉,重大事件也都基本是靠边边。 薛圣想,这多半也是跟逍遥派的掌门霍逍的性情有所关联的。 毕竟掌门人的理念很能影响一个门派的风气。 霍逍这人,薛圣认识他几十年,说他与世无争吧,他又在江湖上挣出个逍遥派的名头,说他有上进心吧,可他又是条懒得翻身的咸鱼。 逍遥派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也不见他发扬发扬他的门派。 带薛圣上山的是逍遥派的大弟子,上山以后,他一招呼,门派里的其他弟子们都拥过来。 有的提着锄头刚从后山回来,有的挑着粪桶,有的提着打野味的兽笼,还有的提着火钳、操着锅铲就围过来了,先对着大弟子叫了一声“大师兄”,又十分热忱地向薛圣见礼,跟着大师兄称他一声“尊长”。 薛圣沉默。 管厨房的弟子道:“咱们山上好久都没来客了,既是师父的贵客,今晚怎么也得好好招待!” 于是烧火的做饭的赶紧回归到自己的位置。 锄地的、浇粪的也赶紧收拾好家伙,管兽笼的则去圈养的后院里逮几只野鸡来。 薛圣看见他们各司其职、分工有序,不由心生感慨:这门派里生活气息可真浓厚,弟子们都在自己的领域里各有擅长,但唯独就是没有认真练功的! 大弟子对薛圣道:“尊长请这边来,先到堂上稍坐休息。” 薛圣在堂上落座,大弟子去泡了壶茶来,他吃了两口茶,往堂门外一望,可见门外远山一重接着一重,雾影蒙蒙,如梦似幻,委实养目怡人。 这后山有开垦的土地,院子里圈养有野鸡野兔,甚至还养了两头野猪,生活确实与世无争。 薛圣想,霍逍创建的这逍遥派,怕是用来养老防老的。 随后大弟子带着薛圣在门派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薛圣问他道:“你们掌门在何处闭关?” 大弟子道:“在后山山洞里。” 薛圣道:“现在闭个关非得要选山洞吗?” 大弟子道:“这也是随江湖主流。高人都是选山崖山洞闭关修炼而成,咱们这里地势有限,没有山崖,只能弄个山洞。” 薛圣又沉默了。 霍逍倒是会搞形式这一套。 到吃晚饭的时候,膳堂上点着灯,弟子们欢坐一堂,坐满了好几张桌,饭菜一端上来,顿时就跟打仗似的,碗筷刨得叮当响,油水四溅,饭菜乱飞,但最后总能到他们嘴里、丝毫不浪费。 就这阵仗,要是慢了一步,那碗碟里就只剩下汤汤水水了,所以弟子们干饭比什么都积极。 到最后,连汤汤水水都要倒进碗里再下一碗饭。 不过因为薛圣是贵客,他桌前的饭菜没人来抢。 大弟子道:“让尊长看笑话了,师兄弟们都这样习惯了。” 薛圣摆摆手道:“我又不是没见过。” 他想起他药谷的那帮崽子,坐一桌的时候哪个不是积极努力地刨饭,他今日见到此场面突然就能想象得出,等他们长大了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薛圣尝了这山上的饭菜,地道的乡间味道,还挺好吃。 薛圣问:“你们掌门不吃饭吗?” 大弟子道:“掌门的膳食已经送去了。只不过送归送,但掌门潜心闭关,多数时候他都是不用的。” 薛圣道:“那他是在修仙啊?” 大弟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应该不是吧。” 薛圣也就没再多问了,先吃饱饭再说。 大弟子还让他安心在山上住下,只要他高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只不过掌门出关肯定是要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第1220章 发现端倪 转眼间薛圣已经在门派里待了好几日了。 他看着门中弟子每日也就早晨和晚上练功半个时辰,其余时候就是种地的种地,打野的打野,生活一派悠闲。 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好几个月,只是这一趟来都来了结果还见不到老友,他本来就有些烦躁郁闷,现在更心塞了。 薛圣便打算过两天就走。 只不过很快薛圣就发现,门中弟子一日三餐给掌门送饭菜,似乎不是大弟子说的那样——多数时候动都没动就又拿回来啊。 而是恰恰相反,薛圣每次看见弟子给掌门装饭的时候,都使劲装,而弟子带回来的食盒里都是空盘子碗碟。 彼时那弟子从后山提着食盒回来,他走在前头,薛圣就背着手踱在后头,一路跟随着去了厨房。 弟子正把餐具从食盒里取出来,薛圣就上前探头往里瞅了一眼,道:“吃得挺干净啊。” 弟子一吓,连忙回头一看,吁口气道:“原来是尊长啊,嗐,吓我一跳!” 薛圣见那一个个碗碟,别说剩饭剩菜了,就连口残汤都不剩。 薛圣问:“这是你们掌门吃的吗?” 弟子道:“是的啊。” 薛圣道:“你们大师兄不是说他通常不怎么吃吗?” 弟子挠挠头,道:“这不是饿了嘛。” 薛圣点点头,道:“我就说,这闭关又不是绝食,哪能不吃东西。吃得这么多是好事,说明身体很健康。” 然后薛圣就留了个心眼,弟子每每送餐回来,他就过来溜达一下,发现餐盘无一例外全是吃空了的。 甚至于,有两天晚上,薛圣想事情想得烦躁,就出房来透透气,结果看见后厨的灯是亮着的,他去一瞧,见有弟子又在装食盒。 装好以后,那弟子提着就往后山去了。 薛圣在后面跟了一段,是亲眼看着弟子进了洞里。 再后来,再有一天晚上弟子又在装食盒的时候,薛圣就现身了,弟子见了他道:“尊长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薛圣道:“你又在给你们掌门送夜宵啊?” 弟子尴尬道:“掌门在闭关,不比在外面那么方便,所以我们总怕掌门饿着,多少会准备一点。” 薛圣道:“你们也是一片心意。” 然后他趁其不备,劈手就一把扫过食盒,一边往厨房外面走一边又道:“这样吧,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我去给他送。” 弟子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呼道:“尊长,尊长,这样不妥吧,还是您回去歇着,我去送吧!” 薛圣道:“怎么不妥,我与你们掌门好歹也几十年没见了,我还不能给他送个夜宵了?” 弟子在后面急得跳脚:“尊长,这样真的不妥!您还是还给我吧!” 薛圣哪听,继续大步往前走,任弟子在身后说破了嘴也无济于事。 薛圣径去到后山,可见那山洞的洞口,里面闪烁着一抹微光。 他走近,才将将踏进洞口,里面就传来一道声音唏嘘道:“怎么才来,这比平时都晚了快小半个时辰了,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人都要饿死了!” 薛圣循着光亮一路往里走,里面的声音又道:“今晚是什么宵夜啊,是糯米鸡吗?” 那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就响起脚步声朝薛圣迎了上来,又道:“我怎么没闻到……” 话还没说完,人影就自洞内光里颠颠地跑出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那食盒,本欲一口气跑到薛圣跟前伸手去接的,可离薛圣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顿住脚步。 结果他抬头就冷不防与薛圣四目相对。 此人衣袍冠带还算周正,身材敦实,正是逍遥派的掌门霍逍。 霍逍看见薛圣时,都傻眼了,不过他反应很快,立马脸上堆起了笑容,七分真切三分虚伪的,道:“唷,这不是薛老弟吗?” 薛圣道:“怎么,像是才知道我到你这里来了吗?” 霍逍道:“欸,老弟哪里的话,打从上次收到你要来的消息,可把我激动坏了。哪晓得,我早早地出关等着,老弟却过门而不入,着实遗憾!” 薛圣道:“所以知道我这次来,你就早早地躲起来了?” 霍逍哆道:“那不能够,不是时间不凑巧,正逢我闭关么。” 第1221章 你躲我做什么? 薛圣上下打量霍逍两眼,道:“上次都能强行出关,怎么这次强行出不来了?” 霍逍道:“老弟不是练武的有所不知,这练功到了关键时期就得闭关,尤其是瓶颈期,要是强行出关,那容易走火入魔!” 薛圣道:“那你这是到了瓶颈期?” 霍逍道:“那可不!” 薛圣道:“到了瓶颈期还天天吃这么多,到了瓶颈期晚上还想着加宵夜?” 霍逍神色干干道:“那人嘛,总得要吃饭不是,不能因为到了瓶颈期连饭都不吃了,这样还没等突破瓶颈就已经饿死了。” 薛圣气得抖胡子,一把抓住他就往洞外拖,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闭的是哪门子关,到了哪个瓶颈期!” 霍逍一边后退一边劝道:“老弟冷静,你冷静!我真的是在闭关!出去真的会走火入魔!” 薛圣道:“就你这点功力,你要是走火入魔了,我还治不了你!但你今天要是还装,我手里的银针扎得你浑身是针眼信不信!” “我信,我信!老弟你别乱来!” 最后霍逍硬是被薛圣给连拖带拉地拽出了洞口。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薛圣道:“你说的走火入魔呢,表演给我看看。” 霍逍干笑两声,道:“咱俩好多年没见,这次你终于肯出山,第一个想起来见我,我着实激动!既然来都来了,就多住几天,咱哥俩儿好好聚聚!” 薛圣道:“你少跟我扯!我专程来找你,你却躲起来说要闭关,你不欢迎我就不欢迎我,直说就是了,我还上山来赖着你不成?!” 霍逍形容一肃,道:“老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绝对没有不欢迎的意思!” 薛圣道:“我今儿要是不来逮你,你会主动出来见我?你是量着我也不会在这山上待个两三个月等你出关是呗! “既然如此,我今晚就下山去,就当我没来过,省得还累你躲在这洞里不见天日的,憋屈得很!” 这回不等薛圣走两步,换霍逍赶紧来拉他,道:“老弟别这样,咱俩以往便亲如兄弟,而今多少年没见面了,你哪里走得!” 薛圣哼道:“你不想见我,我也不至于这么没眼力见硬留下来惹人嫌吧!” 霍逍道:“言重了言重了,老弟绝对言重了!老弟可是外面人人求而不得的人物,要是我不待见,外面人知道了定要骂我不识好歹!” 说着霍逍就又道:“走走走,咱哥俩回去叙叙话去!” 薛圣还在气头上,道:“叙什么叙,老子要下山!” 霍逍道:“我后山埋了两坛酒,算起日子来,还是我创立逍遥派的那年埋下的,得有三十年了吧。原本想着,你我下次团聚,就启出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薛圣脚步一顿,回头把霍逍看着。 霍逍上前就一把揽住薛圣肩膀,道:“走,咱们挖酒去!” 于是兄弟俩趁着夜色就往后山另一处去了。 当晚还真挖出了两坛子酒来,两人回到院里,启了一坛来,半坛好酒下肚以后,薛圣才稍稍气消了些。 薛圣道:“说吧,你躲我做什么?” 霍逍哈哈笑道:“我怎么会躲你,想多了想多了。” 薛圣道:“那你闭什么关?你现在出来了,也没见你走火入魔、吐血发疯的。你为什么要躲我?” 霍逍继续打哈哈,道:“我这不是跟老弟你开个玩笑嘛。想上次,得知老弟你要来,我还高高兴兴准备了一番,可你不也是临到山脚下,又说不来就不来了,我还好一阵气呢。那这回,我俩算扯平了好吧。” 他给薛圣倒满酒,岔开话题又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弟模样没怎么变,就是稳重了不少。” 薛圣看他一眼,道:“你直接说我老不就行了。” 霍逍道:“欸,稳重是稳重,老是老,岂可混为一谈。” 而薛圣观霍逍,见他面有红光,双目有神,脸上也有肉,着实不怎么显老态,便道:“你才是没怎么变,今次来一看,你的门派虽然是这么个熊样子,但你确实心态好,也保养得不差。” 话一出口,薛圣自己都愣了一愣。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有人说过了似的。 他仔细一回想,他自己以前不曾说过这话,那是谁说的? 可一时半会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1222章 心情放愉快 薛圣揉揉头,还在继续想,霍逍见状道:“老弟莫不是醉了吧?这岁数上去了,酒量却不见涨啊?” 薛圣一听,道:“醉什么醉,你醉了我都不可能会醉!” 霍逍又把酒给他续上,两人一边把盏一边细数这些年各自的过往,是少有的尽兴痛快。 当晚就去了一坛陈年老酒,薛圣好好地睡了一觉,到第二天起来洗漱完,霍逍就带他到为数不多的门中弟子们眼前,正式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故交好友,只可惜他这人不喜宣扬,我也就不向你们透露他的名号了。他是江湖前辈,你们只需多多敬重他即可。” 弟子们纷纷应下。 然后霍逍就让薛圣旁观弟子们晨练。 薛圣就见着弟子们打了两套拳,霍逍就击掌道:“好了,都散了吧。” 然后弟子们就拿着扫帚扫院的扫院,扛着锄头去锄草的锄草,提着菜刀去杀鸡的杀鸡,各行其是。 然后处处又都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薛圣不由转头看向霍逍,道:“这就没了?” 霍逍道:“没了啊。” 薛圣道:“你这是正经门派吗?” 霍逍道:“怎么不是呢?” 薛圣想,就算他不混江湖门派,多少也知道,别的那些门派为在江湖上立足,哪个门中弟子不是勤学苦练,就指着学有所成把门派发扬光大。 他倒好,生怕弟子们多学了似的。 就他这心态,能不好么? 要是换个别的掌门人来试试看,整日这么与世无争地过下去,再大的江湖梦也会给整得稀碎,早就急得秃头了好么。 霍逍又道:“他们本事是要学,但更要生活嘛。只有先过好了生活,才能去提高其他方面嘛。” 薛圣表示,他这逍遥派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门派里的“逍遥”二字是落到了实处的。 诚然,这霍逍,别无所长,就是心情放得愉快,心态好才显年轻。 这么一想,薛圣脑子里又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溜,他捕捉不住。 薛圣不由捶了捶头,霍逍见了,连忙问道:“老弟是不是昨夜宿醉头痛了?要不再去睡会儿?” 薛圣摆摆手,道:“我好似忘了什么事,一时想不起来了。” 霍逍不以为意,道:“呔,这谁没有过,我有时候不也这样,前一刻还想着某件事,结果后一刻就忘了。” 薛圣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有过,但这次不一样。” 霍逍道:“怎么不一样,你不去管它,等后来某个时候突然就又会想起来了。昨晚喝了不少酒,想这么多作甚,走走走,回去休息去。” 就这样,薛圣被强行回去休息了一下,稀里糊涂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以后就到了中午,霍逍又带着他就去了膳堂。 薛圣脑子还有点放空,霍逍一边给薛圣夹菜一边道:“看老弟还没睡新鲜,无妨无妨,等吃饱了饭回去继续睡。” 薛圣表示,就这吃了睡睡了吃、酒足饭饱没烦恼的生活态度,确实很霍逍。 霍逍长得白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薛圣唏嘘道:“就你这样,谁愿意把弟子送到你这门派来学本事。” 但凡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江湖男儿,应该都不会选择这逍遥派。 霍逍道:“这个你放心,山下知道我门派的都不愿意送弟子到我这山上来。” 薛圣:“……” 薛圣道:“那你是怎么收到这些弟子的?” 霍逍道:“但总有些无家可归又吃不上饭的人吧,他们只想要个容身之处,又能有口饭吃不就行了。” 霍逍吃了两口菜,还道:“他们跟我一样,又不想当英雄,想当英雄的我这小庙也容不下。 “更何况,进了门派又不一定非得学厉害的武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块料子,只要能有个一技之长,出了我这山门饿不死他就成。 “练武功也不是人人都为了称霸武林,能强健体魄也不错。弟子们每天练练拳法不挺好嘛。” 薛圣道:“你这逍遥派就只剩下逍遥了。” 第1223章 咸鱼与咸鱼的区别 后来薛圣思索着又道:“霍逍,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别无所长,但就是心态好,会保养,显年轻。” 霍逍道:“山下的妇人们都说我一把年纪不务正业,一没名望二没家业,狗见了都绕道走,媒婆见了更摇头,简直一无是处。” 薛圣道:“你居然不生气?” 霍逍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薛圣:“……” 别人当咸鱼是因为怎么努力都翻不了身,可他当咸鱼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本身就是条咸鱼根本无需尝试着翻身。 这就是咸鱼与咸鱼的区别。 霍逍道:“要是为这么丁点的事就要去气一顿,那我早就气死了。你看,她们说她们的,我过活我自己的,不照样挺好吗?我又没吃她们家米不是?” 薛圣想,就他这心态,天塌下来他应该也是当被子盖。 霍逍红光满面又问:“老弟,你突然说起这个,难不成你听谁说过我会保养显年轻?你说说看,是哪家妇人?” 薛圣捶捶头,道:“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才让你帮我想想。” 霍逍顿了顿,道:“还真有人说过?” 薛圣道:“好像说过,又好像没说过,想不起来了。” 霍逍见他形容,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寻常偶尔某件事健忘的样子,不由敛了敛心绪。 后来霍逍试探着问:“老弟,你此番进京,可有什么别的收获没有?” 薛圣道:“什么收获?” 霍逍也不能挑得太明,道:“比如就是遇到什么人啊,经历什么事啊,之类的。” 薛圣道:“比如呢,你给我提个头。” 霍逍想,这老小子定然是在诈他。 他能提这个头么,要是让老小子知道是他暗中给乐山那位通的信透露他出山入世的消息,那这老小子不得跟他绝交。 所以么,这次薛圣上山来找他,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一定是来找自己清算来了,这才以闭关为名躲起来迟迟不见面。 昨晚被薛圣从洞里拖出来以后,霍逍又赶紧去弄老酒来,先把薛圣喝晕再说,这样他一时半会也就想不起这事了。 可霍逍忐忑地过了一晚上,又过了一上午,都不见薛圣有发作,不由又怀疑,是不是乐山那位根本就没去找他啊。 这才忍不住,出言试探一二。 霍逍哈哈道:“老弟你真会开玩笑,是你去的京城又不是我去的,你遇到些什么人和事,我哪能知道呢?我这不是问你么,你怎么反倒还问我了呢?” 薛圣道:“我要是知道我还用得着问你么?” 霍逍看了看他,道:“看样子,老弟是真烦心。这样,咱们先吃饭,回头我那还有好酒,咱哥俩边喝边聊。” 薛圣吃了午饭,下午去山上转了一圈,老毛病犯了,到处扒扒看山上有没有什么珍奇的草药。 霍逍跟着他遛了两个山头,到晚上,就带着酒又来秉烛夜谈了。 霍逍倒下酒,道:“我看你这一天里时常愁眉不展的,你这样下去老得快。” 薛圣睨他一眼,道:“我没你那么心宽。” 霍逍道:“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我要是能帮上忙那最好了。” 顿了顿,又问道,“老弟是近来健忘,所以想不起事了吗?” 薛圣喝了口酒,眉间有些凝重,道:“我近来脑子有些混乱,忘了些事。起初以为是带一群崽子去京城给累出了毛病,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不是健忘不健忘的事。” 霍逍道:“还有这事?” 霍逍又问:“那你都忘了些什么?” 薛圣哆道:“我要是记得我都忘了些什么,那我这还叫忘了吗?” 霍逍点点头:“说得也是。” 然后又叹,“还好老弟没有忘了我,那不然你我见面不识,得多令人难过。” 薛圣道:“放心,该认识的人我都还识得,只是脑子有些混乱而已,还不至于全然失忆。” 第1224章 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霍逍心里隐隐有预感,乐山那位肯定是去过京城了,不然以薛圣的能耐,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霍逍就问他:“那你去京城以后的所有事你都还记得吗?” 薛圣道:“也就是京城里有一段日子记不起来了。” 霍逍心想,这没跑了,肯定就是与乐山那位有关的那段日子。 但他又不能随口乱说。 他与薛圣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怎会不知,乐山的事一直是薛圣心中难解的结。 薛圣能为这事一躲就是几十年,照他的轴脾气,别说几十年了,还可能继续躲一辈子去。 所以霍逍与乐山那边通消息,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想着他能彻底了结并放下心中负担。 可眼下这样的结果,霍逍也全然没想到。 不过他想,如果这是乐山那位给薛圣的了结,旁人到底没有插手的余地。 从此薛圣若是再想不起那位,是不是也就放下了,至少往后不必再躲下去了。 薛圣揉着头,又开始烦躁懊恼,道:“我总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 霍逍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叹。 他能不知道么,他俩打年少相识,每每听这小子提起他师父的时候,眼里都是有光的。 现在再看他眼里,还有个屁。 霍逍吁道:“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无非就是生与死,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是很重要的。” 薛圣摇摇头,道:“话不是你这么说。你是无所追求,所以无所看重,我年轻的时候应该比你有追求点。” 霍逍毫不生气,道:“你说的是大实话。” 接着薛圣道:“我记得我年少与你相识的事,但后来中间好像又缺掉了一段,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痛。” 霍逍道:“那就别想了。” 薛圣道:“缺掉的那段过后,就是我在外游历,最后定居药谷,被江湖人冠了个医圣的名头。从那过后的这几十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薛圣说完以后,看向霍逍时,霍逍就虚伪地摸摸下巴,呲道:“啊,那这就奇了。” 薛圣道:“我暂时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想这应该不是偶然。 “我若当真是累出毛病了,记忆应该是东缺一截西少一块的,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缺的唯独就年少那段和在京城里的一段。” 霍逍道:“你们这些懂医术的就是过于敏感,顺其自然不好吗?非得要较真弄出个所以然来。” 薛圣道:“要是你你不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霍咸鱼对此无比坦然:“我不想啊。” 薛圣道:“我跟你不一样,我非得弄清楚不可。” 霍咸鱼唏嘘道:“你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薛圣道:“我回忆了很久,总觉得我去过某个地方,在那里待过很长时间。来来往往都是人影,却一个都看不清楚是何模样。那具体是个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人,我想不起来。” 他看了看霍逍,又道:“此番来找你,除了叙旧,也有为了这事。你我相识得久,我记不起,你应该知道。 “我去的那是什么地方,都干过些什么事? “我这身医术应该是在那里学的,因为那段时间之前我丝毫没接触过,那段时间过后我就已经会了。” 薛圣脑中那段记忆像被糊了一层浆糊似的,他见霍逍沉默,道:“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霍逍道:“我说什么?” 薛圣道:“你告诉我啊!” 霍逍道:“我不知道啊!” 薛圣不信,道:“你我认识得那么早,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霍逍道:“可那段时间你我又没待在一处。” 薛圣道:“我们为什么没在一处?” 霍逍道:“走散了,后来你我各有造化,等再重逢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咱俩是怎么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薛圣道:“当然记得,逃荒的时候结识的。我还记得,后来我们明明一起去了某个地方,怎么又没在一处?” 第1225章 莫要太勉强自己 霍逍不禁想起,那是因为后来他们听说,乐山在选拔药童,但凡进了袁氏做药童的,将来出来也完全能靠在袁氏所学自行谋生,所以他俩也就慕名一起去;只可惜最后薛圣选上了,而他霍逍却没被选中。 所以那些年,薛圣在袁氏,而霍逍却奔走于街头市井中忙于生存。 就霍逍这安于天命的性子,对此也毫无怨言。 不过这些事,霍逍能轻易跟他说吗? 他要是说了,薛圣肯定得再找去乐山,那这过往的恩怨怕是没完没了了。 这笔账霍逍还是算得过来的。 之前他想推薛圣一把,助他化解往日心结,方才跟乐山通了消息,想着就算化解不成,他得罪了薛圣也不打紧,他俩总归有几十年的交情在,薛圣还跟他当仇人不成? 可现在这局面,已经是薛圣和乐山那位化解之后的结果了。 结果薛圣不服这结果,又要求他把局面扭转回去。 那他要是这么干了,他得罪的就是乐山袁氏。 薛圣他得罪得起,乐山袁氏他得罪得起吗? 他倒不是贪生怕死,他是觉得完全没必要。 就算薛圣想起来了,到时候他又像之前那样找个药谷继续躲避着,又何必呢。 故而霍逍道:“你有你的抱负,我又没追求,咱俩又怎会在一处。” 薛圣道:“所以我在什么地方学的师你压根完全不知道?” 霍逍坚决地摇头:“不知道!” 薛圣道:“后来你也没问过我?” 霍逍道:“没问过!” 薛圣道:“你怎么能不问呢!” 霍逍道:“问了你又不说!” 然后薛圣就抱着头,十分丧气。 霍逍端起酒碗与他碰了碰,叹口气,又道:“老弟,就算你之前记得那段时间的事,这几十年来你不也照样待在你的药谷里半步不出? “现在记不得了,你也可以回去继续待在药谷里,这对你的生活造不成丝毫的影响。所以这记得与记不得,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薛圣嗫喏了下嘴,一时说不出话。 霍逍吃了口酒,道:“人在清醒的时候不去较真,现在稀里糊涂的却想要去较真,等你较真又恢复清醒了,然后却又循环往复地和从前一样活着,这不闹着玩么。” 薛圣试图辩驳:“谁说我会循环往复地活着。” 霍逍道:“不会吗,那以前几十年,你怎么不见有动静呢?” 薛圣也仰脖喝下一碗酒。 霍逍道:“所以说,这人嘛,莫要太勉强自己,只要顺其自然,你就会轻松许多。不记得了就不记得了嘛,横竖对你生活无益,你强行记起来,也是徒增烦恼嘛。” 薛圣长出一口气,道:“我以为你多少会知道。” 霍逍转头看向屋外山景,道:“你这人,把心事都藏得紧得很,从不开口对人说,我哪能知道。” 薛圣在来的时候一直把希望寄托在霍逍这里,结果这里也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那这世上还能有谁知道? 要他就这样算了,他怎么甘心,可却又莫可奈何。 霍逍一直陪薛圣喝酒,喝到晚上夜深的时候。 约摸是情绪不好的缘故,有着几十年酒龄的薛圣也难免喝得个酩酊大醉。 霍逍看着薛圣趴倒在桌上,手边的酒碗都翻倒了,他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霍逍不由回想,以往这老小子可是滴酒不沾的。 年少时,这老小子就颇显天赋,因而被选拔入了袁氏的门,而他相比就愚钝得多了,没那机会。 但那些年他也没走很远,就在乐山城里附近找事谋生。 第1226章 近朱者赤 薛圣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袁氏山上,但每隔一两个月总有个一天两天时间可以下山来找霍逍。 他每每下山,都给霍逍说起他在袁氏最新的情况。 这回来,薛圣说道:“袁氏太复杂了,我在里面好几个月才基本熟悉了各个地方。” 下回来,薛圣又说道:“你知不知道,袁氏出了一个天才,我就被选为她的药童了。她还是个女的!” 下下回,他又说:“那个天才真是太厉害了,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袁氏的所有典籍,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你知道吗,足足有成千上万册,但凡她看过一眼的,都过目不忘!” 他还说:“天才不都是性情孤僻的吗,但她却甚好说话。便是我做错了事,她也只是纠正我,并不处罚我。袁氏别的药童乃至弟子都羡慕我。” 他还说:“果然,与优秀的人在一起,就只会想要跟上她的步伐,想要变得优秀,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故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诚不欺我。” 霍逍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每当年少的薛圣说起袁氏的那位天才人物时,眼里都有种奇异的光。 也许是崇拜,也许是敬畏,也许是喜爱。 再后来,有一次薛圣下山来待了好几天。 那是他待得最久的一次。 霍逍看见他时,见他脸上有淤青,还吓了一跳。 薛圣自己带了自制的伤药,去到霍逍的住处,让霍逍帮他上药。 结果一脱衣服,霍逍就见他身上青紫淤痕遍布。 霍逍吃惊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薛圣却不以为意,道:“还能怎么弄的,被同门打的呗。” 霍逍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薛圣非但不生气或是难过,反而神采非凡,兴奋道:“他们嫉妒我。因为她前日奏请袁氏族老,要收我为徒。” 霍逍吃惊道:“袁氏的弟子可都是从宗族中选拔,可从没听说过还有药童能做正式弟子的。” 药童说白了,就是选进袁氏里当奴役使的。但又不是普通的奴役,得聪慧有悟性,这样才能够帮到自己侍奉的主子。 药童是有一定的侍奉期限的,等期限一满,就会被遣下山。 而薛圣的期限,如不出意外的话,理应是当月月底则满的。 薛圣道:“可她不一样,她的眼光和想法从来都很独到。” 霍逍那时看见他脸上,全然是对他口中那位袁氏天才的仰慕之情。 霍逍道:“袁氏宗族肯定很反对。” 薛圣道:“他们反对也没用,因为她很厉害,袁氏将来都得靠着她。” 霍逍道:“所以你拜入她师门了?” 薛圣满脸爽朗笑意,道:“我昨日便行了拜师礼!” 难怪他会被揍成这样,别人嫉妒他看不惯他,一点也不奇怪。 他在霍逍这里待了几日,得把伤养好了才回去,不能给他师父看见。 只是天才的徒弟岂是那么好当的。 他既要比别人加倍努力,更要承受别人加倍的责难。 在他师父看不见的时候,他隔三差五就要被刁难,袁氏门里的人也习聪明了,打他不打脸,只管往他身上招呼。 他做为正式弟子了以后,行动较以往更方便一些。 霍逍都记不清给他抹过多少次药了。 而他自带的伤药,在他的不断改善下,效果也越来越好。基本上头天使用,第二天就能消瘀。 霍逍问他:“你师父知道这些吗?” 薛圣满不在乎道:“她只管钻研她的东西,不需要知道。” 霍逍道:“那你觉得她需要什么?” 薛圣笑道:“她当然是需要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助她成为袁氏最厉害的人!” 但后来有一次,薛圣被打得浑身都是鞭痕。 霍逍给他上药时看着都触目惊心。 霍逍道:“这次又怎么回事?” 薛圣道:“她打的。” 第1227章 学会喝酒 霍逍震惊地看薛圣,却见他脸上毫无怨怼气馁,而是心甘情愿。 薛圣道:“我不想习香道,袁氏宗族欲将我赶走,她把我打了一顿,说她自己的徒弟她自己会管束。往后我习香道还是习医道,都是她这个师父说了算。” 他疼得大汗淋漓,却还笑道:“但打过以后,她跟我说了,袁氏的典籍我照样能看,学什么是我的自由。” 霍逍听后更震惊,道:“袁氏世代研香,岂能容你习医道,你这师父竟也能答应。她对你,委实是纵容了。” 薛圣道:“她是奇才,是袁氏骄傲,她的见识和肚量自然非常人能及!” 霍逍道:“听你说了这么多,可你提起你师父时都只是说‘她’,我从未听你称呼过她一声‘师父’。” 薛圣依然不以为意:“你明白我说的是谁不就行了。”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年,薛圣的医术飞快地提升,他人也越来越稳重。 就在霍逍以为他会留在袁氏永远与他的师父作伴时,他却突然告诉他,他要走了。 想到这里,霍逍回了回神,见着桌上趴着的不省人事的薛圣,一时想远了。 他原本是想什么来着,哦,原本是想,薛圣以前滴酒不沾这事的。 那时候他可比薛圣早能喝酒,他请薛圣喝酒时,薛圣每次都摆手拒绝。 霍逍就问他:“怎么,袁氏弟子不能沾酒吗?” 薛圣道:“上回门中有个弟子喝多了酒,结果把他师父的香材分量比例搞错了。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不会误她的事。” 所以霍逍一直就觉得这小子特别轴。 结果估计薛圣自己也没想到,他离开乐山袁氏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把自己喝成了一滩烂泥。 好长一阵子,他都酒不离身,差点把自己喝死。 这老小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喝酒的。 霍逍回想着,还是有长进的,最开始他抱酒就喝,也不管好酒还是烂酒,只要一上手就往嘴里灌。 后来至少晓得挑嘴了,学会分辨好酒与烂酒了,要喝就只喝好酒。 他花了两年时间振作起来,从一个烂酒鬼重新开始生活,慢慢博了个名声,霍逍都是眼见着过来的。 后来这几十年里,乐山也给霍逍来过信,询问他的去处。 只是往后霍逍自己都没再见过薛圣,也无从得知他药谷的所在。 他是打定主意找个地方孤独终老的。 孤独终老也不是不行,但霍逍想,要孤独终老也应该是了无牵挂和遗憾的孤独终老。 他希望过了这么多年,这老小子能够放下,不然也不会暗中传讯于乐山袁氏。 只是现今看来,他也不确定这事究竟是对是错。 最终,霍逍拍了拍薛圣的肩膀,道:“要是兄弟哪里做得不对,这里给你赔罪。” 不想趴睡着的薛圣还有反应,稀里糊涂应了一句:“你哪里做得不对?” 霍逍立马改口道:“我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啊,老弟你听错了。” 等薛圣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又过去了一天。 薛圣与霍逍一起坐在山门前,看着雾蒙蒙的远山,薛圣道:“我想起以前,有一阵子,跟你也是这样不记天数地过日子,醒来就喝酒,喝醉了随处一躺就睡。我都记不清到底是过了多久。” 霍逍道:“两年多。” 薛圣道:“我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那时候是为什么要那么喝来着?” 霍逍道:“那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薛圣叹道:“想不起来了。” 霍逍道:“想不起来的事还想它作甚。” 薛圣道:“原本以为我过去的那段时间有你参与,你多少会知道。现在我不记得,你也不知道,那我还问谁去。算了。” 说罢,薛圣就起身,霍逍见他要走,问:“上哪儿去?” 薛圣道:“去喂饱我的马,才好上路。” 霍逍道:“何时上路?” 薛圣道:“就今日。” 霍逍有些不舍,道:“你我好不容易久别重逢,不多留几天就走吗?” 薛圣道:“反正都是要走。” 第1228章 带得服服帖帖 这厢,一帮小童带着灰灰和黑虎,跟着姬无瑕一起混在蓬莱的使臣队伍里离京,他们先乘坐马车前往海港,再在海港换乘大船去蓬莱。 蓬莱的使臣队伍回去的时候明显比来的时候要闹腾。 小童们一窝坐在一辆马车里,总有这样那样的需求。 一路上要屙屎屙尿都是常态,一会儿这个肚子痛,一会儿那个脑壳晕的。 到某处地方,使臣队伍都停下来休息,生火烤点干粮,再熬点菜粥,该去解决个人生理问题的就积极去解决问题。 彼时,姬无瑕就带着小童们进了小树林,道:“要屙的就快点屙啊,一会儿上路就不能屙了。” 有需求的小童就赶紧跑去树脚下,解了裤子方便。 也有个把小童站在原地没动。 姬无瑕就看他道:“他们都去,你怎么不去?” 小童道:“我现在不急呀。” 姬无瑕道:“你不急吗,你早上都喝了一大碗粥。” 小童道:“我那是渴着了。” 姬无瑕道:“真的不急吗?” 然后她就对着小童吹起了口哨,那哨声拉得长长的,小童才听两声,忽然两腿一夹,捧着小腹转头就也往树脚跑,道:“我突然又有点急了!” 小童们基本吃喝拉撒都是群体活动。 屙屎的时候,他们都在树丛杂草后面蹲排排,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然后有小童苦恼道:“姬大侠,我已经两天没屙出来了。” 姬无瑕道:“你看看他们,天天吃菜喝汤,顺畅得很,你再看看你,就知道吃炒肉烤肉肉干,你当然屙不出来了。饮食要均衡,菜肉要搭配,知不知道?” 那小童一边使劲使得浑身抖擞,一边憋着口气道:“我知道了。” 后来阿绥还给小童吃了两杯润肠汤,小童这才顺畅了。 中途下车休息的时候,行渊在树脚下坐坐,阿绥负责安顿好简单的膳食,而姬无瑕则起带头作用,带着小童们到阳光底下活动活动筋骨。 姬无瑕一边教他们抻展四肢,一边道:“都动起来,别偷懒,否则长不高个儿的可别怪谁啊。” 于是小童们比划得十分认真,还道:“薛大夫说,一边晒太阳一边活动身体,有助于长高。” “以后我要长得像姑爷那么高!” “我也要我也要!” 姬无瑕就唏嘘:“怎么张口闭口都拿姑爷作榜样,难道公子不优秀吗?他不高吗?” 小童道:“他当然高呀!” 姬无瑕道:“那为什么不说要长得像公子那么高,非得要说长得像姑爷那么高?” 小童道:“那是因为我们很少见到姑爷呀,可公子我们经常见到呀!” 姬无瑕叉着腰道:“正是因为经常能见到,才能随时随地地效仿学习。你说姑爷离你们十万八千里,你们能学到什么呢?所以以后要以公子为第一榜样。” 小童们觉得十分有道理,纷纷点头答应。 阿绥煮好茶,见阳光下那情形,道:“这要是换了薛大夫来,估计又得老几岁了。” 不光是薛大夫,恐怕换了这使臣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来,都得身心俱疲。 也就只有姬姑娘,能带得住他们,并且能把他们带得服服帖帖的。 这也不仅仅是精力好就能办到的事,还得要有十足的耐心。 至于灰灰,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相府里,没有出过院门,更没有坐过马车。 起初它也挺精神,可马车上路后不久,它在那摇摇晃晃中精神头就不行了,到后来随时都是趴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样子。 就连到了休息地,它也懒得下车来遛遛。 黑虎在马车里是待不住的,它随着队伍前行的大方向不变,一会儿往这片林子上空徜徉,一会儿往那边原野长啸几声,大老远都能听见它在跟地方鸟打架的叫声。 姬无瑕捏哨子唤它回来时,它总不是空着爪回来的,要么逮着只毛发蓬乱打架打输的鸟,要么逮着个山鸡野兔,还不重花样。 遇到有田鼠出没的地方,那黑虎是抓出经验来的,不一会儿,就能抓一堆的田鼠回来,整齐地摆成一排。 小童们对此更是富有经验,一个个十分麻利地处理田鼠,然后给姬无瑕架在火上烤。 所以一路上就算中午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下馆子,也不缺肉吃。 第1229章 抵达海港 等黑虎忙活一阵回来,鼓着圆溜溜的眼睛四下瞧了瞧,似乎没瞧见熟悉的影子,于是它就飞到那辆马车的车篷顶上,把爪子跺得个咚咚响。 灰灰正趴车里睡觉,只动了动耳朵懒得理会。 黑虎也不是个罢休的性子,见搞它不起来,索性一扭身从车窗飞了进去。 结果不一会儿,马车里就东摇西晃,搞得树下拴着吃草的马都懵了,抬起一张马脸来:怎么回事,这就是飞驰中的感觉吗,可我特么还没跑啊! 左右晃两下,那股力气大得,要不是这马的定力好,车怕是都得掀翻了。 马嘶鸣一声:有没有人管管! 下一刻,黑虎就从窗户里飞了出来,紧接着,灰灰的身影也撞帘而出,一边咆哮着一边猛地撒蹄朝黑虎扑了过去。 蓬莱的使臣们见到灰灰,无不躲得远远的,真是看着都心惊肉跳。 于是黑虎和灰灰得以空出好大一块地方来一决高下。 眼下没有苏槐和陆杳在,俩货浑然无所顾忌,姬无瑕只会给它俩起哄助威,所以在野外打架也打得酣畅淋漓。 灰灰一顿吃得多,也完全不需要人投喂,到了这荒野之地,黑虎跟它打去了林子里,总要猎到点东西吃饱了才出来。 黑虎的本意约摸是把它引进林子里以后,让它迷路丢了它,可每次它都能自己找回来。 黑虎怄得,路上都在跟灰灰对吼。 黑虎啸叫:狼就要有个狼的样子,你这样处处跟着人,不就成了条狗! 灰灰咆哮:你也不照照你自己,有个鹰样吗!不就是只黑鸡。 黑虎:关你鸟事! 灰灰:确实不关我鸟事,关你鸟事。 于是两只凶禽猛兽在路上奚落对方变成家养的鸡狗,又差点打起来。 一路打打闹闹到了海港,小童们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海船,以及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岸边连连惊叹。 小童兴奋地问道:“姬大侠,蓬莱在海的另一边吗?” 姬无瑕道:“当然。” 小童又问:“我们是要坐这个大船去吗?” 姬无瑕道:“只能坐大船去啊。” 小童无限向往又有点忧愁,道:“那我们要坐多少天啊?都望不到影,看起来很远的样子。” 姬无瑕道:“也就个十来天吧。” 小童就道:“那我们要是急怎么办,要是下船去解决,我们不会凫水呀,这水深吗?” 姬无瑕道:“水很深。” 小童道:“那完了,要是下船去屙屎,周围都是水,会被淹死的。” 在小童们的认知里,这坐船和坐马车一个样,可以在上面睡觉吃零食,但解决内急是一定要下去解决的。 小童们就很紧张,已经夹起了腿子,又道:“我肯定憋不了十来天。” 姬无瑕道:“别说你们,我也没听说过哪个神人能憋十来天的。” 小童问:“那姬大侠你见过最能憋的是憋了多少天呀?” 姬无瑕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在江湖上,最多也就憋个三五天吧。前提是吃得少才能憋得久。” 小童们就相互合计了一下,道:“那上船以后,我们一定要少吃。” 阿绥走到他们身后,闻言无奈笑道:“船上有厕房,不用憋。” 小童们齐刷刷仰头望着阿绥,问:“真的吗?” 阿绥道:“不光有厕房,还有睡觉的房间、床榻,还有齐备的膳食,不管睡觉还是吃饭还是如厕,都不影响船行驶。快登船吧。” 没有了后顾之忧,小童们顿时欢快如小鸟,蹦蹦跳跳地奔向那水梯登船去。 灰灰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水域,它站在岸边迟迟不动,姬无瑕叫它往水梯走,它还迟疑地往后退了退。 黑虎已经振翅朝那大船飞去了,结果飞到一半,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回头看见灰灰居然还在原地,于是它立马又一个俯冲下来,一爪就往灰灰头上按去。 灰灰被这突如其来一袭击,顿时就恼了,亦是挥爪就反扑去。 几个回合以后,灰灰的愤怒值简直飚到了极致,一心就想抓住那只鸟。 这时黑虎赶紧朝大船扑腾着飞,灰灰誓不罢休地在后面猛追。 于是那铺在水面上的水梯,被它一番狂奔给荡得水波四起。 黑虎飞上船,停在甲板上,灰灰一鼓作气冲上甲板,俩货就东窜西滚,打得难舍难分。 第1230章 集体晕船 随着使臣队伍登上船,姬无瑕买的那一车一车的东西也都搬了上来,船上便开始扬帆,准备要起航了。 海风吹来,船手们根据风向调整着船帆,大船驶出海港时,风把船帆吹得鼓鼓的。 小童们兴奋极了,扒在甲板栏杆上看着蔚蓝大海,兴高采烈地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跑到船头,找各种角度去看。 姬无瑕带他们去一一熟悉船上的东西,哪里是睡觉的房间,哪里是厕房,哪里是吃饭的地方,都划分得井井有条。 小童们明白了,这大船跟马车是不一样的,里面什么都有,就像一座房子,只不过它在海上是可以动的。 上船后的前两天,他们都还处于兴奋状态,晚上听见波涛声,都叠着脑袋趴在窗口往外看。 “外面都是水!”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晚上在床上滚来滚去都睡不着,等玩累了到夜深了才慢慢睡去。 如此持续了两天过后,小童们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小童问同伴:“你为什么老晃啊?” 另一小童答道:“我没晃啊,我还觉得你在晃呀。” 最后小童们在浪涛声中,昏昏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白天,他们趴在甲板栏杆上看海。 阿绥见他们明显精神头不足了,便道:“若是看久了觉得晕,就过来坐着吧。” 小童扬声答道:“我们没事呀。” 过了一会儿,一小童小声道:“其实我有点晕。” 另一小童道:“我从昨晚就晕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过去坐着呢?” 还没等过去坐呢,小童就有道:“我发现这下面的水看久了,我还有点想吐。” 一双双眼睛就都往船下晃荡的水面盯着,看了一会儿,别的小童道:“还真是!我也有点想吐了。” 没过多久,一小童率先哇地吐了出来。 一旦有小童排了个头,其他小童就陆陆续续吐了一串。 等姬无瑕掂着一盘果子从走廊穿出来时,就见得小童们趴在栏杆边你呕一下我呕一下吐得个此起彼伏。 姬无瑕唏嘘道:“早跟你们说了吧,刚上船不注意是要晕船的。” 就连甲板角落里的灰灰,上船以后就没精打采、整日睡觉,小童们都吐了以后,它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跟着呕了几下,吐出一滩白泡来。 阿绥熬着晕船的汤药,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毕竟都是同一个人带出来的。 黑虎多数时候都是在天上飞的,它暂时没有晕船的烦恼。 不仅没有,海上的天地一广阔,有时候半日都不见它的影儿。 后来也不晓得它从什么地方带回来一群海鸥,雪白雪白的,就它一个纯黑的混在里头,着实打眼。 海鸥一来,小童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整日都想着拿鱼去喂鸟,哪里还顾得上晕船。 至于灰灰,晕船晕得整日趴在甲板上,精神恹恹的样子。 船上的肉食最丰盛的也只有鱼,有时候嘉俊提着一桶鱼来,还没走得近,灰灰远远就已经开始打干呕了。 一群海鸥被小童们喂饱了以后,也不离去,就稀稀拉拉地停靠在栏杆上。 黑虎叽叽咕咕地叫了一阵,海鸥们也跟着叽叽喳喳地交流起来,并且歪头歪脑地看向灰灰。 就差在灰灰周围围一圈,指着它嘲笑了。 还有海鸥试图停靠在灰灰的脑袋上。 灰灰烦不胜烦,后来终于惹火了,跳起来就抓了几只海鸥给吃了。 其他海鸥惊得连忙一哄而散。 灰灰尝到了肉味儿,可比那些鱼好吃多了。 以至于后来只要有海鸥靠近,它就来了些精神,总试图悄无声息地去靠近,再出其不意地迅猛逮两只。 黑虎虽然在陆地上只喜欢吃鸡,但到了这海上它也照样能吃鱼,好歹以前也是被陆杳要求吃过不少鱼。 除了海鸥以外,灰灰完全没胃口吃别的东西,小童们一度十分担心,还轮番抓着鱼去喂灰灰,哄劝道:“你好歹吃一点啊。” 灰灰很嫌弃地把头偏到一边。 又有小童道:“别的鸟都很喜欢吃这个鱼,这个鱼很香的!” 灰灰表示:我又不是鸟,再香它也只是鱼。 小童就又给它催眠,道:“你要是不喜欢吃鱼,你就把这鱼想象成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呀!” 第1231章 饭当然是抢着吃的香 姬无瑕眼见着灰灰这一路程都十分明显地瘦了一圈。确实,这样下去怎么行,再瘦它跟黑虎打架都没劲了。 于是下回,她弄来吃的喂黑虎时,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先朝黑虎吹了声小而短促的口哨,黑虎听见了扭头来看,姬无瑕就朝它神秘地招招手。 黑虎太清楚她了,每每这种时候,肯定有好吃的。 顿时黑虎眼神一亮,左右打着摆子跑到姬无瑕跟前。 那甲板上的灰灰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略略抬起头来往姬无瑕这边看了一眼。 姬无瑕顿时藏着掖着,生怕被它给发现一般。 黑虎就在她面前跳脚,有些迫不及待了:好吃的,有什么好吃的! 姬无瑕示意它动静小点,黑虎立马四下望了望,然后安静下来,并且焦急地等待。 然后姬无瑕拈给它两条雪白的鱼。 黑虎:…… 姬无瑕道:“快吃快吃,一会儿灰灰来看见了就不好了。” 好吧,主人喂什么它还是吃什么,虽然白高兴一场,但鱼就鱼吧,总比没有的强。 它又不是那傻狼,宁愿饿肚子都不吃。 期间灰灰扒拉起头来看了好几次,看见黑虎背对着身子,吞咽的动作使得它脑袋一啄一啄的,吃得很急很香,生怕慢了就有人来抢似的。 没一会儿,灰灰就懒洋洋地爬起来,往这边迈着步子。 它那肉垫走在甲板上,丝毫无声。 在离黑虎几步开外时,它就歪着身探着头往旁边来看,黑虎就也往旁边挪了挪身。 黑虎护食得很,灰灰再往前近两步,它就半张着翅膀,浑身炸毛,一边囫囵吃着一边发出低低的啸声骂骂咧咧地警告。 最后灰灰没能看到点什么,黑虎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下半天的时候,姬无瑕又弄了吃的来喂黑虎。 这回打一开始灰灰就起身凑过来了。 黑虎还是左挡右挡地护着,越是这样灰灰就越觉得它在吃好吃的,于是趁黑虎不备,突然从一边猛蹿过来,一口就抢了一块黑虎嘴下的肉。 顿时黑虎就炸了,居然敢在它嘴下抢肉,当即扑腾着就往灰灰头上猛啄。 灰灰一边躲闪,一边把到嘴的肉飞快地咽下去了。 等掐打一通下来以后,灰灰再回味,结果刚刚吞得太快都没尝到那肉是什么滋味。 如此抢食了好几回,灰灰终于才发现,黑虎吃的居然是鱼。 它立马就没什么兴趣了。 可等下次黑虎再吃独食的时候,它又觉得黑虎吃得很香,看起来那鱼很好吃的样子。 黑虎又嫉恶如仇地防着它,就导致它也想尝一嘴,看看究竟是什么味道。 于是后来,灰灰又试图去抢食,每每两货吃东西时都要鸡飞狗跳一番。 渐渐灰灰都忘了嫌弃鱼肉的味道了,只知道见不得黑虎独食,好吃不好吃它都要过来吃一嘴。 小童们见了,十分欣慰,对姬无瑕道:“还是姬大侠有办法!” 姬无瑕道:“饭当然是抢着吃的香。” 小童赞同道:“以前我没有胃口的时候,看见他们吃得很香,我多少也会吃两碗饭。” 姬无瑕道:“行走江湖的,什么都不能影响吃饭。” 小童们受教地点点头。 后来姬无瑕每天都只给投喂固定的量,这量不足以让黑虎和灰灰同时管饱。 所以要想吃饱,必须得抢。 灰灰约摸也感受到了,鱼不鱼的不重要,主要是抢来的香,两只抢得最凶的时候,甚至把甲板上的栏杆都撞断了。 结果灰灰一时没能收住势,直接给干海里去了。 小童们看见灰灰在海里扑腾,急坏了,还是姬无瑕丢了一只小船下水,而后纵身一跃,稳稳地停靠在小船上,再把灰灰给捞上小船来。 灰灰上小船以后,抖动浑身毛发,阳光底下抖得水珠四溅。 后来灰灰也就习惯吃海鱼了,也一天比一天精神。 第1232章 有个好哥哥 姬无瑕和行渊他们到蓬莱时,正值二月早春,满山遍野花团逐开,美景怡人。 小童们到摄政王府安顿下来,适应能力极好,很快又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行渊回来以后,要在朝里忙两天,但他也没落下,一面叫阿绥请了先生来定个日子。 他们定日子不比苏槐那么能折腾、要请许多次先生看许多回,行渊总共只请了一回,合了两人八字,从今年到明年找出好几个日子来。 姬无瑕毫不犹豫地选了最近的,只有两月不到的时间。 姬无瑕第一时间分别写了信传回去给陆杳和薛圣,算算时间,他们在收到信件以后约摸就可以动身了。 姬无瑕还写了请柬,往乐山送去。 同时,摄政王即将大婚的消息也在蓬莱传开了。 准摄政王妃并非蓬莱的任一王公贵族之女,若要是平时,肯定举朝反对,可这位准王妃的身份却是焲朝宰相的妹妹,那谁敢反对? 京都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之女虽然心里愤愤不平,却也没辙。 这准王妃虽说是焲相的妹妹吧,可进宫时大家都看见了,她无一技之长不说,还不懂宫规行事粗鲁,完全不是个大家闺秀。 蓬莱的夫人小姐们面上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没少讨论,那焲相奸名远扬、猖狂嚣张,不得不说,其妹在这一点上还真与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毕竟那焲相也不是什么风骨文臣,而是靠着凶狠的性子和残酷的手段一路杀上位的,他家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那能指望他妹妹是个什么大家闺秀? 宫中太后对于摄政王的婚讯,也全然是处于一个被通知的角色,而丝毫干预不上。 她宴请官眷时,邀请了姬无瑕,姬无瑕也十分积极地去参与了。 太后问她道:“赵姑娘与摄政王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姬无瑕道:“正在筹备中。” 太后道:“你与摄政王成婚,这也算是两国联姻了,既是联姻的事,就不能马虎。” 姬无瑕道:“谢太后关心,成婚是人生大事,当然不能马虎。” 旁的小姐便道:“得亏赵姑娘有个得力的哥哥。这摄政王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摄政王之所以选了赵姑娘,也是有他的考量在吧,毕竟身在其位不能不以大局为重。” 言外之意,摄政王完全是看中她是焲相的妹妹才要娶她的,娶她也完全是为了利益关系。 姬无瑕道:“是呗,谁叫焲朝宰相是我哥哥,而不是你哥哥呢。” 那小姐一时不知怎么回嘴,气得揉碎了手里的帕子。 摄政王府开始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张罗筹备起婚事来。 小童们到了蓬莱以后,先熟悉玩耍了几日,而阿绥忙碌之余,也没有对他们松懈放纵,有时候抽空来教他们习字,有时候没空就请了一位先生专门来教习他们。 小童们便道:“阿绥哥哥,你忙去吧,莫要耽误姬大侠和公子的大事,我们会好好学习的。” 以往阿绥在药谷里就时常教他们,但小童们认的字始终不多。 在学习的时候,隔一会儿就有小童向阿绥报告:“阿绥哥哥,我去上个茅厕。” 隔一会儿,又有小童报告:“阿绥哥哥,院子里晾的药材我得去翻一翻。” “阿绥哥哥,我要去洗菜做饭了。” “阿绥哥哥,他做饭我要去烧火。” 于是半日下来,小童们学得个零零散散,成效一直不大。 而眼下,阿绥也确实事务繁多,就道:“专心听先生的,晚些时候等我回来,我会来检查的。” 小童们伶俐地点点头。 小童们也不是一心贪玩好耍的,玩的时候好好玩,学的时候也是专心听学的。 嘉俊之前多是在大营里历练,而今也同他们一起学。 王府里专门辟出一间花厅来作学堂,孩童们都兴致浓浓,可先生还没教半天,却先有些不淡定了。 原因是黑虎和灰灰在王府里打架时,身影蹿前蹿后,总要嚎上两嗓子,当时把先生吓得连拿书的手都在抖。 第1233章 请来的女先生 后来姬无瑕得知,黑虎和灰灰影响到小童们学习了,便勒令两只不许在他们的课堂时间追逐打闹。 于是两只消停了下来,黑虎不知道飞哪里去疯了,灰灰则吃饱了闲得发慌时就前院后院地到处走走遛遛。 有时候小童透过窗户看见它了,就朝它招手道:“灰灰,这里来呀!” 灰灰跟小童们玩熟了,一招即来。 当它四蹄迈进学堂门口时,先生手里的书都吓掉了。 加上灰灰又才吃饱,它吃的生肉,还有血迹挂在嘴角边的毛发上还没舔干净,看着颇为凶狠渗人。 灰灰就趴在小童们的课桌之间,先生后来说话都结巴,别说教学了。 最后,先生让小童们自己先温习,他找个借口先出了学堂,这一出去以后,直接就奔王府大门而去,再也没回来。 小童们都温习了一个多时辰了,终于才忍不住问:“先生他人呢,怎么还不回来呀?” 等晚些时候阿绥回来,管家才告诉他,先生跑了。 彼时阿绥看了一眼课堂上,小童们正努力地温习课文,但就是字认不全,你问问我,我问问你,结果课文读得是乱七八糟。 再看看灰灰,一会儿这里趴一下,一会儿那里躺一躺,颇为惬意的样子。 阿绥沉默。 先生不跑才怪了。 就这样,请哪个先生来待得住? 小童们抬起头看见阿绥,眼神亮晶晶道:“阿绥哥哥,你回来了呀,我们有在认真学习,但是先生他不教了呀!” 阿绥道:“我来想办法。” 于是乎,后来芫华来了学堂。 小童一见就识得,道:“芫华姐姐,你也来听学吗?” 芫华道:“我来教学。” 小童们十分惊奇,问:“是阿绥哥哥叫你来的吗?” 芫华道:“嗯,翻开课本,今日学第二篇字。” 芫华对黑虎和灰灰的适应能力就比较强了,尽管灰灰时而在课桌间遛两遛,黑虎偶尔也从窗户蹿进来飞两圈,但她发现,这两只虽然不对付,但也不会主动攻击旁人。 有时候芫华走到课桌间查看小童们的学习成果时,灰灰还会主动走开给她让道。 小童忍不住问:“芫华姐姐跟阿绥哥哥很要好吗?” 芫华道:“不很要好。” 小童道:“那为什么姐姐要听阿绥哥哥的来教我们呢?” 另一小童道:“肯定是阿绥哥哥给了钱。” 再一小童道:“可阿绥哥哥看起来不像很有钱的样子。” 小童就疑惑:“那阿绥哥哥还能拿什么请得动芫华姐姐呢?” 另一小童认真地想了想,道:“其实阿绥哥哥长得不错。我要是女孩子,他来请我办点事,我也会答应的。” 其他小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芫华听着他们的交谈,顿了顿嘴角,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好歹也有两分交情呢?” 小童道:“可姐姐刚刚才说跟阿绥哥哥不是很要好呢。” 芫华道:“交情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芫华比较严厉,还准备了一根小竹棍,要是谁学得不好就得打手板心。 小童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篇字用了大半日就学会了。 等阿绥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厅上灯还亮着,阿绥过去一看,小童们正在里面坐着,端端正正地学着用笔墨,把白天学的字都温习一遍。 芫华见写不好的,还手把手教着写几个字。 后芫华发现阿绥站在门口看,阿绥见她看来,也十分温润有礼地对她笑了笑。 芫华等小童们都写完了,方才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今天学的再写一遍,等后日我再检查。” 小童就问:“明日我们写完以后可以玩吗?” 芫华道:“可以。” 只要小童们认真学,今天一日的教学量赶得上之前先生教的几日的量。 那明日半日用来温习,半日用来玩耍,完全没问题。 第1234章 准备回礼 等小童们整理课桌上的笔墨时,也发现阿绥来了,唤他一声“阿绥哥哥”。 阿绥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们的字,道:“习得不错。” 他们自己的课桌自己收拾,收拾完,就去后院,姬无瑕给准备了宵夜。 小童们跑在前头,不忘回头看一眼,看见阿绥和芫华后脚从课堂上出来,并肩走着。 大概是近来吃席吃得频繁,小童们就不由讨论道:“阿绥哥哥和芫华姐姐是不是也要办席啊?” “那我们又有席吃了!” “不过我觉得芫华姐姐有点凶,以后要是跟阿绥哥哥结婚了,阿绥哥哥会被她管的!” 虽然芫华准备的竹棍并没有打到他们的手板心,但小童们都被唬住了。 小童叹道:“所以,找媳妇莫要找太凶的。要是太凶,会被媳妇打的!” 同行的嘉俊听了,然后问了一句:“那你们觉得夫人凶吗?” 小童们齐刷刷扭头看着他,道:“夫人是哪个?” 嘉俊道:“就是你们的陆姑娘。” 小童道:“陆姑娘脾气好,人也很好,她从不发火,也不从不打人,怎么会凶!所以姑爷才过得很好!” 嘉俊:“……” 嘉俊想,过得好是过得好,但相爷也有挨打的时候。 不过嘉俊不得不承认,夫人在相府里对除了相爷以外的其他人,真不怎么发火,更不动手打人。 所以相府上下没人觉得夫人脾气不好的。 可他在大营里偶尔有听见将军们说论两句,说夫人可厉害可能打了。 见小童们似乎也不明真相,嘉俊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他们一窝蜂拥去姬无瑕那里,姬无瑕准备了烤鸡和果子水,他们在院子里吃饱喝足了,方才离去。 白天的时候,有宫里的人到府里来,专门给姬无瑕量体,准备裁制婚衣。 姬无瑕感觉自己像个木头人一般,让抬手就抬手,让伸脚就伸脚,量了胸、腰、臀也就罢了,还量了手腕、脖子,乃至头的尺寸,是无一不精细。 因为不光是婚衣,还有从头到脚的配饰等,都不得马虎。 宫里还送了许多的纹样来,让她挑选一些喜欢的。 这半天下来,姬无瑕感觉比练功还累人些。 这厢,陆杳收到姬无瑕的来信了,信上已经定好了日子,然后准备准备便可启程了。 这一去当然不能空着手去,之前蓬莱使臣大张旗鼓来焲朝贺婚,此番自然是要回礼数。 剑铮剑霜来问贺仪事项时,苏槐让在库房挑同等礼制的东西回礼。 并且焲朝也会派遣使臣去蓬莱道贺,并以国礼的方式送去贺仪。 陆杳道:“你回的只是三师父的礼,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给妹妹置办嫁妆吗?” 苏槐道:“那就按照她给你的嫁妆,再备一份送去。” 他还特别叮嘱剑铮:“十八般武器,样样不能少。” 剑铮应道:“是。” 陆杳便道:“你在云金九郡的那几个矿,再分一个给她。” 苏槐看向陆杳,道:“你喝酒了吗?” 陆杳道:“没喝酒。” 苏槐道:“那说什么醉话。” 陆杳:“……” 陆杳道:“你去置办那些不嫌麻烦吗,姬无瑕最喜欢钱,你直接送钱就可以了。” 苏槐道:“我不喜欢钱吗?我不可能送钱给她。” 陆杳看向苏槐,道:“那你把矿给我,由我送给她,这样就不是你送了。” 苏槐道:“还是要送出去,有什么区别?” 陆杳道:“那你给不给?” 平时陆杳对这些不甚在意,以往跟姬无瑕一起,姬无瑕赚钱的时候她若在她就帮衬几分;后来苏槐干个什么,她能出手便也偶尔出手。 她自己从小就随性惯了,不在乎有多少钱,行走在外时只要饿不着就行;偏偏这两人又都是喜欢钱财的,所以多数时候她都是帮着他俩如愿。 现在姬无瑕要结婚了,陆杳当然得从中周旋周旋。 陆杳知道这狗男人,平日里捂得紧,但对她是没什么不能给的。 苏槐道:“你都结婚了,还胳膊肘往外拐。” 陆杳道:“胳膊肘本来就是朝外拐的,你朝里拐给我看看?” 剑铮剑霜在门外听了这话,就兀自划动划动胳膊肘,剑霜道:“还真是。那什 第1235章 晕船,但他不承认 随之秋葵送了补品来,陆杳看了一眼,道:“今日的血燕看起来有点腥,我可能吃不下。” 苏槐便吩咐剑铮道:“夫人交代的事情去办。” 剑铮应下。 苏槐又对陆杳道:“再看看,血燕还腥吗?” 陆杳端过来吃了一口,道:“再看就不怎么腥了。” 苏槐亲眼看着她将一碗补品都吃完了,旁人却是极少见到他这般神情。 那是一种只要她开个口、他就对她有求必应的神情。 等陆杳吃过血燕,苏槐也不再要求她吃更多的东西。 陆杳自己也知道,便是孕期反应再大,也应补足身体所需。 但也不要过分补,所以每日补品只有一样,隔段时间就换一种,其余的就还照平常那样来。 否则孕期胎儿养得太好,也不利于生产。 很快,剑铮就把该置办的都置办妥了,也将云金九郡的一处矿交接完,契据都送到了陆杳这里来。 随之陆杳和苏槐便动身去往蓬莱。 陆杳他们在蓬莱的海港下船时,姬无瑕在码头接应。 彼时陆杳都还没来得及下船,姬无瑕就已经在码头上挥手了。 就她那阵仗,恨不得扛杆大旗挥。 陆杳下船以后,水梯才走一半,姬无瑕等不及,她动作快得很,一路飞蹿过来,上前就一把抱住陆杳。 陆杳不免笑,春阳明媚下,两人都十分高兴。 陆杳拍拍姬无瑕的背,道:“才两三个月没见。” 姬无瑕道:“可我天天盼着你来,脖子都盼长了!” 姬无瑕又问:“杳儿,这一路上累不累?” 陆杳道:“还好。” 陆杳适应能力强,即便是眼下有身孕,到了船上也没太大反应。 何况她现在孕初期的反应已经慢慢淡下来了。 相比之下,陆杳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两个狗腿子的苏槐,眼里笑意不由浓了两分。 他走着水梯,侧面而来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衣摆,阳光底下他眯着双眼,虽是一副温和平淡的形容,但那脸色委实不太好看。 狗男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没想到到了船上老实了。 在船上的时候,陆杳看出他晕船,但他不承认。 陆杳道:“相爷晕吗?” 苏槐道:“我不晕。” 陆杳道:“晕的话我这里有晕船药。” 苏槐道:“你当我没坐过船吗?” 陆杳道:“坐肯定坐过,但应该没有出海这么远过,也没有在船上待这么久过吧。” 苏槐道:“难道你出过海吗?” 陆杳道:“我早年随师父出过。” 苏槐道:“那也是早年的事了。现在你晕吗,你要是晕的话可以来我怀里躺躺。” 陆杳看了看狗男人,道:“我当然不晕。” 在船上吃饭的时候,苏槐见不得剑铮剑霜往他眼皮子底下呈鱼,彼时剑铮刚刚把一盘清蒸鱼放下,苏槐就道:“拿走。” 陆杳道:“这鱼惹你了?” 苏槐道:“它惹我了。” 陆杳道:“它哪里惹你了?” 苏槐道:“它躺的姿势惹我了。” 陆杳:“……” 一看便知,这狗男人纯属是晕船不舒服,所以闻不得鱼味儿。 陆杳道:“我要吃鱼。” 苏槐又对剑铮道:“把鱼放下。” 剑铮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随后苏槐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给鱼肉挑刺,嘴里也不忘挑刺儿道:“你不是不喜欢吃腥的吗?” 陆杳道:“多吃鱼对孩子好。” 苏槐道:“对孩子哪里好?” 陆杳道:“对孩子脑子好。” 苏槐筷子拈掉两根鱼刺,抬头看陆杳一眼,道:“怎么,不吃鱼生出来的是个傻子吗?” 陆杳默了默,道:“你非要找茬儿是吧。” 苏槐把挑好刺的鱼肉放在陆杳的碟子里,道:“我小时候没吃鱼,我脑子不好吗?” 陆杳白他一眼。 只要狗男人不舒服,他就会让其他人跟着不舒服。 要是吃饭的时候桌上多一道鱼膳,他就不满意了,道:“天天吃鱼顿顿吃鱼,吃了鱼是 第1236章 夫人有晕船药 陆杳道:“在海上不吃鱼吃什么?” 苏槐道:“除了鱼就没吃的了吗?” 他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做足了补给。因为考虑到陆杳的情况,怕她不吃鱼腥的,所以备了鲜肉,还在船上辟了一间冰室来存放。 另外还有一些诸如火腿类的腌肉等,用来调剂一下口味。 陆杳道:“厨房应该是考虑到这海鱼最新鲜。” 苏槐道:“最新鲜?非要追求新鲜的话,索性别杀别煮,生吃最新鲜。” 陆杳想,这狗东西现在就是到处找茬儿,你跟他讲是讲不通的。 陆杳只好对剑铮道:“也罢,回头你跟厨房说一声,往后鱼类只上一道或者不上便是了。” 确实,剑铮看着这盘鱼,别说主子了,连他都嫌弃。 于是剑铮请示道:“夫人,那这鱼是扔了吗?” 陆杳道:“扔什么扔,既然已经做好了,就不要浪费。” 剑铮就准备放下后正准备退走,苏槐道:“夫人说不要浪费,就你们吃了。” 剑铮道:“属下不敢。” 但他要是不照做,恐怕主子得让他把另外一盘鱼一并带走。 于是最后剑铮还是很有眼见地带着这盘鱼退下了。 回头剑铮剑霜一起吃饭时,对着这盘鱼沉默了。 剑铮推给剑霜,道:“主子赏的,你吃。” 剑霜冷冰冰地推了回来:“主子赏你的,你怎么不自己吃。” 剑铮道:“我吃不下。” 剑霜冷冷道:“你吃不下的给我,我就吃得下了吗?” 这要平时,哪还有剩的。 可眼下两人都头昏脑涨的,闻着这鱼就腥,推来推去,抗拒得不行。 适时,秋葵抱着饭碗过来,瞅瞅两人,道:“都不吃啊?” 然后她就伸筷来夹,吃得津津有味。 剑霜尽量坐得离她远点,嫌弃道:“你怎么会吃得下这种东西?” 秋葵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剑霜道:“你难道平时不吃鱼吗?上回的烤鱼是哪个狗吃得最多。” 剑霜冷哼一声。 秋葵看了看他俩,又道:“你们这是晕船了吧。” 剑霜道:“你怎么不晕?” 秋葵道:“因为我吃了夫人给的晕船药啊。” 剑霜沉默片刻,问:“夫人那里还有晕船药吗?” 秋葵道:“夫人那里什么药没有,多着呢。” 于是乎,下午的时候,陆杳在甲板上躺着晒太阳,苏槐在旁煎茶,剑铮剑霜两个就到了跟前。 陆杳眯开眼看他俩一眼,道:“怎么了吗?” 剑霜道:“听说夫人这里有晕船药。” 结果还没等陆杳回,苏槐将煎茶的茶壶盖子往壶身上哧地一放,抬起头来看着两人,道:“晕船了吗?要不要找个岸边,把你们放一放?” 就那眼神,两人看得分明,主子的意思是,他俩既然这么没用,那还留在船上干什么? 真要是找个岸边放他俩,也是找个荒岛,在这海上连个方位都辨识不清,这样他俩就真得在岛上了却残生了。 剑铮立马补充道:“回主子,是厨子晕船了。” 剑霜也点点头,道:“对。” 苏槐道:“那就让他少做鱼。” 剑铮应道:“是。” 陆杳道:“既然厨子晕船,那你们便拿两颗药去给厨子吃吧。” 剑铮剑霜在苏槐的注视下,就是有一百个狗胆子,也不敢伸手来接啊。 苏槐还问他们:“夫人让你们带药给厨子,你们怎么不接?” 剑铮剑霜太清楚了,这药他们要是接了,那才麻烦了。 遂剑铮道:“厨子只要少做鱼,应该就不那么晕船了。夫人的药珍贵,厨子还不配。” 然后两人就退下了。 陆杳看了看两人背影,又看了看继续煎茶的苏槐,不由嗤笑一声,也不强求,重新闭上眼晒太阳了。 苏槐问:“你笑什么?” 陆杳道:“你不知道我笑什么吗?” 悠悠海风吹来,拂乱了她耳边发丝,轻轻痒痒的。 春深的阳光又晒得暖洋洋的。 她忽然想起她小时候,一次跟她大师父一起出海。 到了船上不适应,大师父问她是不是 第1237章 意外说来就来 苏槐煎好了茶,问她吃不吃,陆杳睁开眼,伸手接了一杯。 陆杳道:“要实在难受了,就跟我说。” 苏槐道:“我不难受。” 陆杳道:“以往你有个痛啊痒的,就恨不得夸张到像得了不治之症需要临终关怀似的,如今却是转性了。” 苏槐道:“渡海入蓬莱是个长远之计,这才开始。” 陆杳沉默。 果然这狗肚子里憋着坏水。 陆杳道:“你莫不是还想着打蓬莱的主意,这一趟去探探虚实?” 照他的想法,即便他在海上不适应,他也会尽快让自己适应,因为他想着以后来这里的次数还多,总不能次次都晕船。 就如同她小时候跟师父出海时想的一样,她往后跟师父出来的次数还多,总不能回回都要师父照顾。 陆杳道:“也罢,有三师父坐镇蓬莱,你去看看过后,兴许就会打消念头。” 苏槐道:“蓬莱的小皇帝是个胆小无能之辈。” 陆杳默了默,道:“大焲的皇帝还是个蹒跚学步的还没长牙的奶娃子,能好到哪儿去?” 苏槐道:“我不信你三师父能辅佐他一辈子。” 陆杳道:“那就看你们谁活得更久。” 后来苏槐问:“你会帮我还是帮他?” 陆杳道:“你玩你的,要是一不小心玩死了,我就带着儿子改嫁吧。” 一句话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苏槐直勾勾地看她道:“你总想着改嫁是吗?” 陆杳道:“你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我总得想想后路不是。到时候你坟头上长草了,儿子管别人叫爹呢,哪想得起你。” 苏槐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不会不管不顾,以后要是我比你早死,你的后路我会帮你想。”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想他不得好死的人数不胜数,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意外。 即便是防得再严,也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比如眼下,这船都在海上走了多天了,到蓬莱的路程也已经去了一半了,正值将将入夜,夜色朦朦胧胧罩下来,船正常顺风顺水行驶着,这时夜色里忽然出现另一艘船,从侧面穿来。 那船一看便是从它身后那幽暗的海岛驶来的。 这种情况,来船定然是早早在那海岛上等着了,就等着大焲的船从这里经过,好半路拦截。 船上除了这头的苏槐陆杳,那头还有随行的使臣,使臣们本来正在歌舞升平地用着晚饭,怎想突然整个船重重地晃荡了几下,毫无防备,撞得大家东倒西歪、又摔又磕的。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嘈杂慌乱了一阵,还惊呼道:“是不是海震来了!” 而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呼道:“是来了别的船,撞在咱们船上了!” 于是乎大家都扒着栏杆看去,就见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艘船,呈现出一个黑黢黢的影儿,直直当当地撞在了这边船腰上。 使臣们无不心惊肉跳,个个探着身子抻着脖子往船腰被撞的地方瞧,生怕把船给撞裂了。 船要是沉了,那他们今个都得交代在这里。 好在大焲这边的船足够结实,使臣们望了一阵,确认只是撞碎了栏杆和船舷边缘,这才大舒一口气。 然后便有侍卫大喝道:“对面何人?!” 对面也没人吭声,只是咻咻抛来几道铁锚,牢牢地钉在大焲这边船上固定住,而后一群黑衣人从对面船上飞来,个个手里提着寒刀,二话不说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使臣们吓得连连往船舱里躲。 没差了,这是遭刺客了! 刺客一登上这边的船,直接就往那边船头杀。 使臣们很快看明白了过来,他们是冲着相爷来的! 这种事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肯定是相爷树大招风嘛,不然还有谁能这么让人恨之入骨、半路截杀呢? 当时,这边船头上杀手汇集,剑铮剑霜率影卫们迅速迎击。 陆杳人还在甲板上没回房,苏槐自己也抽了把剑,人往船中部回廊去。 杀手都是冲他来的,见他这一走,杀手们全都纷纷朝他围去。 杀手一围,相府影卫便将前后路都围堵了去。 船中部杀声一片,两边船头船尾的甲板上却显得一派安宁。 第1238章 说翻脸就翻脸 陆杳在甲板的躺椅上躺了一会儿,听见船上的刀剑杀声由盛烈慢慢衰落,到后来兵器碰撞声变得稀稀拉拉、零零碎碎。 再到最后,一切都变得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着船身的声音。 随之,走廊上想起了脚步声,徐徐而来。 走到走廊这边的尽头,走廊里还没来得及点灯,一片通黑,而后他一脚踏进了甲板上的月色里。 陆杳回头去看,见苏槐手里的剑淌着血,他衣角上也沾了簇簇血迹。 后面剑铮剑霜也紧随着到了甲板上。 船中部的那些尸体自有人处理,他们效率快,把尸体一个个扔进海里,再用水将船上血迹冲洗干净。 苏槐随手放了剑,剑铮就去打水来给他洗手。 陆杳见着他形容,在月夜下格外的妖美,那眼神摄人心魄一般。 之前在船上,他人不舒服,就看哪哪不满意,眼下似乎又恢复到他本来的猖狂模样。 陆杳道:“舒坦了吗?” 盆里的水被染红,衬得苏槐的手指在淡淡血水里格外素白,他道:“看到血好受多了。” 不光他是这样,陆杳发现剑铮剑霜精神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像他们这样的,便是在船上感到不舒服,可一旦打打杀杀起来,丝毫不影响自己的战斗力,还专治各种不适。 今天晚上他们打杀痛快了,胸不闷了脑壳也不胀了,走路都是抬头挺胸带风的。 苏槐还问陆杳:“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让厨房给你熬点鱼汤。” 陆杳看着他,道:“鱼汤?” 苏槐道:“你不是说多吃鱼对孩子好吗?” 陆杳:“……” 这狗男人这会儿舒服了,连对鱼都顺眼了。 于是他还真叫厨子给熬了鱼汤来。 当时厨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相爷之前让能少做鱼就少做鱼,怎么突然又要熬鱼汤了呢? 兴许是相爷久不吃鱼,突然又想吃了吧。 相爷的吩咐怎么敢违,厨子便赶紧做出一锅鱼汤来送到甲板上去。 苏槐还先尝了两口,道:“不腥,也不油。” 然后才舀了半碗白生生的汤汁,伴着些抽了刺的鱼肉,放到陆杳手上。 陆杳见他竟然肯亲自尝试两口,也就很给面子地也吃了些鱼肉鱼汤。 厨子听说相爷夸了他做的鱼汤不腥不油,还亲自品尝了,就以为相爷转性了,第二天的膳食便变着花样地做鱼。 结果哪晓得,狗男人睡一觉起来说翻脸就翻脸,一看见桌上的鱼就问剑铮:“谁做的?” 剑铮答道:“张厨做的。” 苏槐道:“他这么喜欢鱼,把他丢海里跟鱼耍去。” 剑铮应道:“是。” 别说主子,就连他见到这鱼都心头犯恶。 确实是该好好教训教训那厨子了。 于是他招来两名护卫,就让他们麻利去办这事儿。 陆杳见着主仆这德性,就晓得他们是兴奋劲儿一过,人就又落回到先前的状态了。 陆杳道:“丢吧,丢海里后看谁做饭。” 剑铮后脚准备去监督此事,闻言脚步一顿: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陆杳睨主仆一眼,又道:“你们不吃鱼我每日要吃,到时候看谁杀鱼刮鱼鳞剖鱼去内脏。” 剑铮随着陆杳那一说,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有那画面了,而后就感觉虽然还没实际杀鱼但却有一股浓浓的鱼腥味提前迎面扑了来。 顿时剑铮心头犯恶感就更强了。 剑铮绷着脸,回头向苏槐道:“还请主子三思,夫人的膳食不能没有厨子做!” 他可以杀人,但不想杀鱼! 至少在这船上不想! 最后那厨子人都被护卫给绑到船舷边了,正要丢海里去,剑铮及时赶来阻止,道:“相爷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厨子吓得腿都软了,跪倒在地,人又懵又怕,眼泪都出来了,表示他真的不知道相爷什么时候想吃鱼什么时候不想吃啊! 哪有人这样的嘛,昨晚还点名要吃鱼,今天就又恼怒不吃了! 厨子胆战心惊道:“谢、谢谢相爷。” 剑铮道:“以后你要明白,什么菜该做,什么菜不该做。” 厨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就相爷这阴晴不定的性儿,他明白啥啊明白! 第1239章 兄妹不太和啊 剑铮道:“主子要不是看在你做的笃三鲜夫人比较喜欢的份儿上,今日你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后来厨子就搞明白了一点,他摸不清相爷的喜好,但只要夫人喜欢,他的小命多半就能够保住了。 于是乎,厨房天天来跟秋葵通个气儿,打听打听今日夫人想吃什么,明日又想吃什么。 在船上耗了十天半个月,这才总算抵达了蓬莱。 至于晕船这回事,陆杳见苏槐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精神较之前有所平稳改善,这一程应该是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如此等回程的路上必然比来时要轻松许多。 姬无瑕接应上了他们,就先在离码头不远的驿站先落脚歇息,等第二天再上路去蓬莱京都。 到了驿站,姬无瑕赶紧仔细看了看陆杳,见她仍是身姿纤细,不由道:“杳儿,你这怎么还是没什么变化啊?这得有三四个月了吧?” 陆杳衣着习惯上素来比较宽松自在,也显得她格外的窈窕,陆杳拿着姬无瑕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姬无瑕顿时十分惊奇,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是看不出来,可是一摸就能摸得到,肚子已经微微有些长起来了。 姬无瑕紧张又小心翼翼的,道:“为了我的事跑这么远,会不会有影响?有没有觉得很累?” 陆杳道:“蓬莱虽远,但又不必我用脚走着来,在船上也一切如常,能怎么影响?胎儿稳了以后,便不会有多大妨碍。何况,有孕也不能不动,适当走动有益身心。” 姬无瑕点点头,道:“那好吧,反正咱们小心点就是。” 姬无瑕准备的马车,铺了厚厚的软垫,能最大程度地缓和行路时的颠簸。 姬无瑕为了能抢过苏槐、跟陆杳一辆马车,她借着亲自去马车里铺软垫的由头,铺好以后就直接不下来了。 为此,两人不对付,差点把马车都掀了。 姬无瑕道:“这是我给杳儿铺的马车,我出了力的,凭什么我自己不坐要让给你坐?你出什么力了?” 苏槐道:“我求你铺的吗?你不铺我难道不会铺吗?” 既然谁出力了谁就应该坐车里,苏槐便要求把姬无瑕铺的软垫褥子一类的全扔了,重新铺上他自己的给陆杳。 于是两人拉据不下,互不退让,要不是陆杳阻止,这辆马车估计就已经拆得是一块块的了。 大焲使臣们算是见识了,相爷与他传说中的这位妹妹好像不太和啊,一见面就要打架。 姬无瑕道:“杳儿你说吧,是想和我坐还是想和他坐?” 陆杳便问苏槐道:“我与她有些话叙,你是想我与她白天在车里叙还是晚上在房里叙?” 姬无瑕唏嘘道:“以往杳儿你还没结婚的时候,我俩回回见面,哪次不是睡在一张床上搂在一起聊到深更半夜的。” 苏槐道:“你新婚夜的时候来搂着她聊到深更半夜,我算你本事。” 姬无瑕撇嘴道:“那种事我没本事,你有本事吗?” 苏槐道:“现在她结婚了,还怀着肚子,你还想怎么跟她聊到深更半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的吗?” 姬无瑕道:“我只是没有东西,我要是有东西,说不定我跟杳儿早就孩子一大堆了,还有你什么事?” 苏槐道:“那还有行渊公子什么事?” 姬无瑕恼道:“好端端的你把他扯进来干什么!” 苏槐道:“你跟陆杳若是有真情,还分什么男女,两个女子就没有真爱了吗?事实上,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擦出火花,即便你有东西又如何,她就能跟你生孩子了吗?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关你是男是女什么事?” 姬无瑕大怒道:“狗贼,你休要强词夺理!” 苏槐道:“那不然你问问她,为什么要跟我结婚跟我朝夕相处,而不是跟你朝夕相处?” 姬无瑕道:“你他妈这是偷换概念!” 苏槐道:“你问她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要是你我二选一,她又会选择谁?” 于是姬无瑕和苏槐双双转头把陆杳看着。 陆杳:“……” 第1240章 心境不同 苏槐道:“假如我和你的好姐妹同时掉进水里。” 姬无瑕道:“杳儿你先救谁?” 陆杳道:“今天还上路吗?不上路的话,就回去歇着。 “等你们什么时候吵明白了,我们再什么时候上路,说不定到时候我肚子也大了,还能在这路上临盆。” 最后两人顾及着陆杳,这才打住,收拾着上路。 还是姬无瑕得逞地与陆杳同乘一辆马车,她俩有话说索性就路上说完,苏槐是绝不允许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她俩还要待在一处说的。 不然真当他是死的。 马车缓缓上路了,姬无瑕问道:“杳儿,怎么样,觉得颠吗?” 陆杳道:“你都铺得这么厚了,有什么可颠的。” 她觉得这腹中子也算十分懂事的了,也就除了孕期反应会有一点以外,其余这一路上还真没怎么折腾她。 陆杳又问姬无瑕道:“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姬无瑕道:“按照步骤来,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吧。只是之前看你准备的时候觉得有趣,轮到我自个了,才晓得竟然恁的繁琐。” 陆杳笑了笑,道:“心境不同,之前你是客,无需操心什么,而今你是主,当然得事事上心。” 随之陆杳又问:“二师父那边你可有把婚讯传到?” 姬无瑕道:“传到了的,当时薛大夫恰巧已经回药谷了。眼下他应该也已经在来蓬莱的路上了吧。” 顿了顿,又道:“对了,我也递了请柬去往乐山。这是上回说好了嘛,何况我觉得与那袁前辈还挺投缘的,想请她来吃喜酒。” 陆杳道:“上次都提了这事,确实应该请。” 姬无瑕道:“只是不知道,有了薛大夫这件事后,她还会不会来。” 陆杳道:“她会来的。” 姬无瑕看她道:“是因为她知道薛大夫也会来吗?” 陆杳摇了摇头,道:“在袁前辈这里,她与二师父当真是两清了,否则又怎会给二师父用‘归无’。只不过她性情干脆洒脱,一码归一码,并不会因为一件事而扰乱她其他的事。” 姬无瑕赞成道:“所以我挺喜欢她的,甚有强者风范。” 陆杳道:“越是厉害之人,越能随性与人相处。” 姬无瑕道:“这就是行渊说的,高人从不以高人自居是吧。” 这厢,薛圣回了药谷以后,小童们都不在,冷清了不少,不过他心里装着事——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装的是什么事——整日稀里糊涂的,倒也没觉得只有他一人在的药谷有多寂寥。 后来没多久,他就收到了蓬莱传来的婚讯,也没多耽搁,旋即就动身去往东边海港,准备渡船往蓬莱。 上回去京都喝他徒儿的喜酒都没啥印象了,那这次去蓬莱喝行渊的喜酒岂能有误,这回他不仅要喝,他还要喝得痛痛快快的。 薛圣赶了两天路,这天傍晚找了家客栈投宿住下。 当时薛圣在大堂上找了个桌坐下,点了一份饭食,旁边一桌有三个人,嗦面条正嗦得十分兴起。 薛圣淡淡看了一眼,回头吃自己的饭,后知后觉怎么有点眼熟,便又转头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正逢旁边桌的人也正抬起头来,冷不防与他四目相对。 然后薛圣沉默了。 对面坐的可不就是霍逍与他的两个门中弟子。 弟子还惊喜地打招呼道:“原来是尊长!” 霍逍惊讶道:“你不是回你的药谷了吗,怎么在这里?” 薛圣道:“我回了药谷就不能出来了吗?你怎么又在这里?” 霍逍道:“我带着我徒儿下山来游历啊。” 薛圣道:“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要闭关吗?” 霍逍道:“我又出了啊。” 薛圣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这闭关就跟吃饭一样随便吗?” 霍逍哆道:“欸,吃饭哪能跟闭关一样随便,一日三餐,高低都得吃。” 第1241章 登船 两老友相见分外高兴,然后霍逍又叫了一坛子酒来。 酒过三巡以后,问起各自的事,才得知,霍逍是带着弟子下山参加某个江湖朋友设的小会,眼下会已经会完了,正要回山上去;而薛圣则是去蓬莱吃喜酒的。 第二天,薛圣准备上路,霍逍就遣了他的两个弟子先行回门派中去,然后他就跟薛圣一辆马车上路。 薛圣奇怪地看了看他,霍逍就道:“老弟不会是忘了吧,你昨晚才邀请我一道去蓬莱的。” 薛圣道:“我邀请你了吗?” 霍逍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后来薛圣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这回事,便又道:“你怎么还答应了呢?” 霍逍道:“横竖我又没甚事,你我多年才重逢这一两回,眼下好不容易有结伴同游的机会,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何况去蓬莱这山迢水远的,你我兄弟二人还能有个照应呢。” 薛圣想想也是,既然开了这个口,也只能同行了。 在路上,他驾车累了就换霍逍来,彼此交替着,也能多些时间休息。 马车悠悠行驶着,霍逍语态悠闲道:“老弟就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这外边春光明媚、山清水秀的,光是看着就心里舒坦。等看了山海之波澜壮阔,心胸还有什么是敞不开的。” 薛圣道:“那是你,不是我。” 霍逍就叹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人要懂得想,咱们还有半辈子没活,总不能因为某一件事就搁在这过不去了吧。” 薛圣道:“我们不一样。” 霍逍道:“得,是不一样。老弟你总归是比我有追求,也混得比我有模样,当然不能像我这样认命。” 薛圣哆道:“你是觉得我放不下名利吗,这是名利的事吗?我要是放不下,我还隐居这么多年作甚!” 霍逍唏嘘道:“你看你敏感了不是,我又没提名利的事。” 这种感觉他当然明白,一个人要是一直生活在人间,就觉得人间百态都是平常的,可要是去了那天上遛了一圈,再落回人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对于薛圣来说,曾在乐山袁氏的那几年里,除去受欺负排挤的那些事以外,可不就是与天上无异? 霍逍又道:“好了老弟,别想了,咱们一路上看山看水看风景,多自在。” 等到了海港码头,两人去问到往蓬莱的商船货船,给钱搭个顺路船。 船第二天一早出发,船上开始装载货物的时候,两人就跟着一并上船了。 两人在面向大海这边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迎面海风和煦,海面波光粼粼,甚是怡人。 后货物装载完毕,船上水手开始扬帆准备起航了,船主站在甲板上正着人四处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漏不妥的地方,等检查完毕,便可撤了水梯,将船驶出海港。 这时有人匆匆忙忙上船来,对船主说道:“东家,岸上还有几个人说要搭船,咱们是收还是不收?” 船主问:“到底几个人呐?” 手下答道:“好像是一个主人家带着两个仆从,总共三个人。” 船主道:“一人五十两银子,看他干不干。” 手下就去问了,然后在船下扬声道:“东家,他们答应了!” 船主就在甲板上招手道:“那就快上来吧上来吧!快些,莫耽搁时间。” 等那三人一经登船,后面便有人把连接到岸边的水梯撤了,然后船上发出讯号,便缓缓离港了。 而站在侧廊观海的霍逍和薛圣两个听见了还有其他人搭船,薛圣没什么反应,霍逍便道:“要不过去打个招呼,大家相聚即是友,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薛圣向来不喜与人打交道,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霍逍勉强不了他,只好自己转头往甲板那边去。 这侧廊正好被隆起的船体挡了光,是阴凉着的,而甲板上便是一派春光、晃眼得很。 霍逍刚一转过侧廊上得甲板,抬眼就看见另外登船的三人。 他正要举步上前,然,定睛一看三人中为主的那个,顿时两眼一瞠、虎躯一震,震惊程度跟大白天见了活鬼无异,脑子想都还没想,身体就已经率先做出反应,当即转过背猫着身就又躲到了转角后面去。 袁空青淡淡一掀眼皮的时候,恰巧看见一抹背影和一袭衣角,眨眼就消失在转角处。 第1242章 怕成这副熊样 袁空青的随从便道:“家主,那人鬼鬼祟祟有些可疑,要不要找他出来问问?” 袁空青道:“这是在人家的船上,自然还有别的船客,别的船客如何,那是他的自由,无需在意。” 只要没影响到她,于她来说,别人怎么样那都是自由,她都能看得过去并且不予干涉。 随从付给船主钱,然后船主带着袁空青去了一间舱房歇着。 薛圣在侧廊还没站一会儿,就看见霍逍去而复返了,脸上的表情是一言难尽。 薛圣就问他:“你不是去跟人打招呼吗,怎么这就打完了?” 照他的性子,他不得跟人天南地北聊会天吗? 霍逍凝重道:“老弟,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恐怕不能陪同你一起去蓬莱了,你我就此告别吧。” 薛圣道:“你还有什么事?” 霍逍道:“一时半会说不清。老弟,后会有期。” 说罢他就要走,薛圣连忙拉住他,道:“船都离岸了,你还怎么下船去?” 霍逍就叫来船主,好言说道:“船家行行好,我突然有急事需得下船,能容我先下船去吗?” 船主一听就来气,斜眼睨他道:“你以为这船是你家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这都驶出海了还怎么停?上船的时候不想清楚,这会儿才想下船,你当这玩呢?” 霍逍唏嘘道:“嗐,这要不是十万火急之事,也不至于如此!” 薛圣问:“到底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船主道:“船停是不可能停的,你非要下去就自个跳海下去,再游回对岸去吧!” 说罢,船主就再懒得搭理他,去忙别的事了。 霍逍连忙穿到面向海岸那边的侧廊去看了看,见眼下离岸还不远,竟真动了要跳海的心思。 要不是薛圣扒拉着他,他还真翻了栏杆就往下跳。 薛圣道:“你今天不说清楚休想走!” 霍逍道:“我突然想起我门中弟子不晓得回山门的路!” 薛圣道:“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晓得,早就回去了!” 霍逍道:“我想起我门中没米了,我得买米回去!” 薛圣道:“你弟子都是傻的吗,不晓得下山买米吗?这就是你说的十万火急之事?” 霍逍道:“柴米油盐,事关生活,怎么不是十万火急!” 薛圣就放开了他,道:“那你跳吧。” 霍逍正要跳,薛圣又道:“你会凫水吗?” 霍逍一顿,扭头看着他,薛圣又道:“海里的鱼怪可不比河里,它们喜食肉饮血,最喜欢你这副白胖身材。” 霍逍道:“老弟,你可别唬我。” 薛圣道:“跳吧,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说着就作势来推他,这回霍逍自己扒得死死的,他道:“诚然,我突然想起来,我确实不会凫水。” 最终霍逍不得不遗憾地从栏杆上下来,一屁股坐在侧廊的墙角边,吁了一口老气。 薛圣亦在旁边坐下,道:“你突然想下船,莫不是方才去甲板上,见到了什么人?” 他又不傻,毕竟在这之前,霍逍是一路都十分积极地想去蓬莱的。 这突然去甲板上打个招呼,就把他打转性儿了,必然是遇到了什么认识的人。 霍逍叹口气,薛圣觉得甚奇,居然能从霍逍的叹气声里听出无奈、苦闷的意味。 薛圣又问道:“这是遇到了仇家?” 霍逍道:“我素来不与人积怨结仇的,哪来的仇家?” 薛圣道:“那就是遇到了相好。” 霍逍幽幽看了他一眼,道:“你看我像是有相好的人吗?” 薛圣道:“那究竟是谁?故人?” 霍逍叹道:“也算是吧。” 只不过不是他的故人。 薛圣道:“那一定是位女故人,才能让你怕成这副熊样。” 霍逍道:“老薛,听兄弟一声劝,咱们没事就少往甲板上去。就待在舱房里,实在憋得难受了,就出来找这么个角落透透气即可。” 薛圣古怪地看了他两眼,道:“是你怕又不是我怕。我与她无怨无仇,为何要避?” 霍逍道:“那可是个厉害角色,要是见你与我同行,岂有放过你的道理?咱们这一趟是去吃喜酒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顺顺的最好! “那不然,到时候这船上要是待不下去了,又在这海上的,还能去别地儿么?” 第1243章 别惹厉害的女人 反正后来霍逍是能避则避,坚决不去甲板上,也就没与袁空青三人正面碰上过。 而薛圣虽然觉得这不关他的事,也没什么见得见不得人的,只不过他想起霍逍那般怂的反应,想来是很不希望跟那故人打交道的,因此薛圣也就跟着几乎不往甲板上去了。 即便有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霍逍不慎与袁空青身边的随从撞见了,他也是第一时间调头就走。 袁空青的随从听随主子意思也从不去探究。 所以双方在船上相安无事地待了三五天,都还没正式打过一次照面。尽管他们的舱房就紧挨着隔壁。 这可苦恼了霍逍,每次进出房门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要确认过好几次方才从门里快进快出。 霍逍也试图去找船主换一间房。 薛圣便道:“你至于这样么,她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 霍逍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就住这,我另外到那边船头再去找间屋子住,回头你要是遇到了隔壁的,你就说你是一个人上船来的,莫要带上我好吧。” 要不是有薛圣在,他怕个啥。 还不是怕薛圣连累他! 他想起以前,薛圣隐世躲起来了,那位来找到他,询问薛圣的下落。 当时他确实不知道,回答不上来,结果怎么着? 他醒来的时候人是在猪圈里,听他的弟子说,他每日和那头被驯养的野猪同吃一个猪槽,睡觉还要亲如兄弟地搂着睡,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五六日! 搞得弟子们以为他中邪了,不得已去请了另一个山头的道士来瞧瞧。 道士来瞧过以后,就下结论说他不是中邪,而是疯了。 好在弟子们没有放弃,觉得养一头是养,养两头也是养,不过是每顿吃食多准备一点,持续了几天以后他方才清醒恢复过来。 霍逍觉得,惹谁都不要惹女人,而且是厉害的女人。 结果霍逍去找船主腾房间吧,船主一看见他就看不惯他,他话都还没说完,船主就直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多的房!你爱住不住!” 眼下这日,霍逍从房里出来,实在是运气不好,在回廊上迎面就遇到袁空青正从对面走来。 他当即低头捂脸,又转身往回走。 袁空青看了一眼,也没叫住他。 到傍晚的时候,袁空青照例在甲板上用晚饭,随从往桌上摆了膳食。 袁空青道:“既然都在同一条船上,也没有看见了当没看见的道理,去请霍掌门过来小酌两杯吧。” 随从就去霍逍和薛圣那里叫门了。 霍逍死活不应,最后还是薛圣去开门,随从见了薛圣也无甚异常,只道:“家主请霍掌门过去小叙。” 薛圣问:“只请他吗?” 随从道:“阁下要前往,家主当然也欢迎。” 霍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就让他去吧,我突然感到不舒服,想睡一觉。” 薛圣回头一看,见霍逍果然已经躺床上了,留下一抹微微蜷缩着的宽厚的背影。 薛圣道:“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躲得过去吗?” 霍逍心想,关他什么事,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个陪衬。 霍逍便胡乱地摆摆手,道:“老弟,你替我去吧,我不重要,我就是个小喽啰。” 薛圣细看了看随从,道:“你看起来有点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随从道:“阁下真会开玩笑。请问霍掌门准备好了吗?” 薛圣唏嘘道:“霍掌门,人家来请,你就去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实在要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吃点药就舒服了。” 霍逍:“……” 你现在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搞不清楚自己哪头的是吧! 第1244章 相逢不如偶遇 最后不得已,霍逍硬是被薛圣给搞起来,出去会会甲板上的故人。 两人走上甲板时,袁空青正等着,抬头发现了薛圣,了然道:“我道霍掌门为何躲着我,原来如此。” 霍逍干干笑了笑,道:“袁家主,真是好巧。” 袁空青道:“是挺巧。” 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道:“霍掌门和你的这位朋友,过来坐。” 霍逍就和薛圣走过来落座。 霍逍是如坐针毡,薛圣看清袁空青的模样以后,下意识愣了愣。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脑子里立时闪现出许许多多的光影,只是像蒙了许多层纱,什么都看不清。 袁空青只对他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薛圣察觉不到一丝异样,她的举止就让他觉得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薛圣便也点头回了回礼。 袁空青道:“相逢不如偶遇,既在同一艘船上,也是缘分。” 霍逍应和道:“是是是,袁家主说得是。” 袁空青问道:“以往得知霍掌门几十年都固守逍遥派,没想到而今竟往蓬莱这么远的地方。” 霍逍道:“也是陪我这兄弟去,一起去吃喜酒的,路上也好有个伴。” 袁空青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去吃喜酒的。” 霍逍心想,完犊子了,这位定然是一路追踪着来的,不然哪有那么巧,他们去吃喜酒,她也去吃喜酒? 吃喜酒只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霍逍笑道:“巧巧巧,确实好巧。” 薛圣见他一直在抹额头上的汗,不由问道:“你很热吗?” 霍逍道:“不热啊。” 薛圣道:“那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霍逍道:“许是有点闷吧。” 薛圣便劝他:“这位袁家主看起来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没有把你怎么样,该面对的迟早是要面对的,又何须胆怯。有什么事说开不就好了。” 霍逍:“呵呵。” 袁空青看了看薛圣,诧异道:“没想到你竟这么懂劝人。” 霍逍表示:只要没落在他身上,他当然懂!落在他身上,你见他几十年来把事说开过吗? 当然,霍逍并不认为袁空青这句话是对薛圣的赞赏和肯定。 薛圣道:“我这兄弟可是与阁下有什么过节?” 袁空青道:“并没有什么过节。” 薛圣纳闷道:“那他为何这般避着阁下?” 袁空青道:“这要问霍掌门自己。” 她动了筷,又道:“不妨边吃边聊。” 随即,她的另一随从又抱了一坛子酒来,袁空青一起了封子,顿时酒香漫出,薛圣和霍逍眼睛都直了。 薛圣问:“还兴带酒上船吗?” 袁空青道:“不兴。” 薛圣道:“那你哪里来的酒呢?” 袁空青道:“船家的。” 霍逍不可置信道:“可我们去问,都说没有。” 袁空青看了二人一眼,慢条斯理地斟上酒,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给钱。” 薛圣、霍逍:“……” 几杯酒下肚,薛圣几番偷偷看向袁空青,觉得她身上有种旁人所不及的气度与境界,又极好相处,霍逍躲着她实在是没道理! 薛圣心里竟还生出两分莫名的酸楚来。 他一时间自己都吓了一跳。 酸什么酸? 是嫉妒霍逍遇到这般人物吗? 不可能! 他是不可能嫉妒的! 他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这般人物不该看上霍逍这条咸鱼! 薛圣吃饭吃得心不在焉,酒却是一杯接着一杯没少喝。 霍逍见薛圣竟然一丝一毫都再记不得眼前这位了,眼前这位也完全没把他当故人,也当是第一次见面一般,不亲不疏,点头即过。 可是他们考虑过他的心情没有? 这顿饭要是一声不吭吃下去得噎死人,霍逍便硬着头皮聊道:“这酒真不错。” 袁空青道:“不错吗,酒我倒是吃得少。” 薛圣道:“这酒不算好,不过总比没有的好。只是你莫要被船家骗了收你高价。” 袁空青道:“看来你吃过不少好酒。” 第1245章 拿得起也轻放得下 霍逍嘬着酒杯,偷偷瞄了瞄薛圣,又瞄了瞄袁空青,心想,要不是薛圣不记得了,恐怕这辈子他们都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两杯吧。 还是袁氏这位够强,她肯定什么都还记得,却也能以平常心待之,当真像才与薛圣初相识一般。 连他都看不出端倪,更别说薛圣了。 想来也是,这位家主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不然如何能做那乐山偌大袁氏的家主。 她在决定以这样的结果做为了结时,就不会再反复,即便往后再见,也当是寻常。 袁氏香的厉害,霍逍是亲自见识过的。 她必是用了袁氏秘香抹去了薛圣关于乐山的记忆,便当做是把曾经的那份情谊收回了、抹去了,从此就两不相干了。 袁家主在寻了薛圣这么多年,最后只是为了抹平过去,霍逍觉得这样的结果虽然令人唏嘘,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高人有高人的想法,拿得起也轻放得下,才最是透彻。 薛圣也觉得吃酒未免太过巧合,心下一动,便问袁空青道:“阁下去往蓬莱吃谁的喜酒?” 袁空青道:“一个前不久才认识的有趣的江湖小辈的酒。” 薛圣刚微微紧起来的心不由又放了放。 都是去蓬莱京都吃喜酒,他还以为说不定都是去行渊那里呢。 毕竟蓬莱最大的喜事约摸就是行渊结婚了。 行渊在江湖上消息多路子广,结识一些能人不在话下;引得大焲这边的江湖人纷纷过去吃酒更是不出奇。 结果她不是去吃行渊的酒。 薛圣便道:“我们是去吃一个关系要好的同辈的酒。” 袁空青点了点头,道:“那挺好。” 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薛圣觉得这么多天以来,就今天过得最舒坦。 晚饭毕后,袁空青先起身回房了,薛圣在甲板上兀自坐了一会儿。 上船以后就没怎么在甲板上遛过,眼下霍逍也不想走,站在栏杆旁吹着夜风,感慨道:“还是这甲板上好啊,宽敞。” 而后薛圣想起来,对霍逍道:“好像方才一直没说你们有什么过节。” 霍逍道:“都说了没什么过节。” 薛圣道:“那你为何躲她?你们当真有旧情?” 霍逍一听,两眼一鼓,道:“你莫要乱说!我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薛圣道:“也是,看起来不像。她应该是个更有追求的人。” 霍逍道:“你不如直接说她看不上我得了呗。” 他不禁又想,那位还没看上他他就已经感到这么大压力了,要真是看上他那还得了。 所以这人还是自己过自己的好,不一定非得要别人看得上。 别人要是看上了,不还得努力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那样多累。 薛圣又问:“你口口声声称她是家主,她是哪个家的家主?” 霍逍看他一眼,一时不言语。 薛圣道:“这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霍逍道:“老弟你莫不是对袁家主感兴趣?” 薛圣一听,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一般,顿时就有些跳起来,道:“你说什么胡话,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不说就不说!” 说罢,薛圣就冷哼一声,抬脚走开了。 可还没走几步,他脚下一顿,又回头看霍逍道:“她到底是哪个家的家主?” 霍逍道:“袁家主,当然是袁氏的家主。” 薛圣道:“哪个袁氏?” 霍逍一边审视着他的表情一边道:“乐山袁氏。” 薛圣听后,也只是有短暂一瞬的失神,而后道:“乐山袁氏,好像听江湖上提起过,又好像没听过。” 而后他就一边专注地想着一边踱回房里去了。 半夜里,霍逍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摇醒。 霍逍睁开眼,猝不及防看见眼前薛圣一张放大的脸,长吸一口气道:“老弟,上了年纪的人经不得如此吓。” 第1246章 我就是那第三者 薛圣劈头盖脸就问道:“你跟我说说,乐山是个什么地方?” 霍逍迷迷糊糊道:“不就是跟其他地方一样。” 薛圣道:“是不是在城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影,也有许多商铺?” 霍逍唏嘘道:“老弟你睡糊涂了不是,城里不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不都到处是商铺?睡吧睡吧。” 薛圣兀自揉着额头想着,道:“怎么会一样,我去过许多城镇我都记得,但唯独这个记不得。来往的人影我看不清,他们卖的什么东西也看不清……” 他抬起头看着霍逍,又问:“我们是不是一起在那城里打过酒?” 霍逍顿时一丝睡意都没有了,从床上坐起来,与他四眼相对,道:“你莫非是今晚做梦梦到的?” 他确实和他一起去打过酒。当时霍逍才学会吃酒,薛圣虽然一脸嫌弃也滴酒不沾,但还是陪同一起。 薛圣摇摇头,神色有些凝重,道:“似梦非梦。我一直隐约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想不起是哪里,今天听到你说乐山,才觉应该就是那里了。” 薛圣又问:“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霍逍道:“也就是你说的那样,是个普通的城镇吧。我也很多年也去过,早就忘了。” 薛圣道:“你是因为她才去乐山那个地方的吗?” 霍逍重新躺下,翻个身,道:“不是。” 薛圣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霍逍道:“因为某个人。” 薛圣道:“男人女人?” 霍逍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聊行不行?” 薛圣道:“你向来没有女人缘,应该是男人。” 霍逍不吭声,薛圣又问:“你莫非是求而不得的第三者?” 霍逍不应,薛圣就把他摇醒。 霍逍咸鱼心态不能垮,只好应道:“是是是,我就是那第三者。” 薛圣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他与那位袁家主又是怎样的渊源?” 霍逍开始打呼,薛圣再次把他摇醒。 霍逍眯着眼睛道:“老弟你行行好,要不直接去问袁家主?” 薛圣板着脸道:“我又不是很想知道,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后来连日里,薛圣总在琢磨着乐山这个地方,白天想,晚上也想。 他也不知为何他会执着于此。 他只知道记忆里某个被蒙了很多层纱的城镇,他急于揭开面纱看清它的真面目。 有时候薛圣睡得极浅,糊里糊涂地又梦见霍逍,他同霍逍一起走在街道上,霍逍手里提着个酒葫芦。 印象中,霍逍还是年少时的模样,身材清瘦,哪有现在这般敦实。 只不过他俩走在街上,虽然来来往往都是人,他却只看得清霍逍,其余的都只是模糊的轮廓。 无论他怎么睁大双眼用力去看,都看不清他们的五官。 霍逍说酒是个好东西,要带他打酒吃酒去。 他是抗拒的,但陪霍逍走一路也无妨,因为他没在的时候,霍逍总是一个人,他一来,霍逍就显得格外高兴。 他提前说好,打来的酒,反正他不喝就是了。 那些来来往往的模糊人影永不停息,仿佛时间在梦里也流逝得飞快。 当薛圣一觉醒来时,总感觉格外的昏沉疲惫。 霍逍见他状态不好,道:“莫不是晕船了吧?要不要我去问问船家有没有法子来缓缓?” 薛圣心累地看他一眼,道:“你当我是个摆设吗?” 霍逍反应过来,道:“也是,医圣就在此,还怕没法子么。那你倒是弄点晕船的药,或者给自个扎两针啊。” 薛圣道:“我没晕船。” 霍逍道:“那为何如此萎靡不振?” 薛圣道:“我又梦到我们一起去打酒了。”顿了顿,杵着额头又道,“还是在那个城镇里。” 霍逍坐在椅上,双手扶着膝头,沉默了。 薛圣转头看他道:“我们真在那里一起打过酒,一起生活过?我总觉得那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只要我能够想起来,就能补上那段空缺,我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逍道:“退一万步讲,万一你找回来的结果不如你意,反而让你深陷痛苦,你怎么办呢?” 薛圣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认了。” 他很清楚,他是忘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他不会这么慌。 他也不知 第1247章 上了年纪的人 最终,霍逍道:“也罢,咱们是去过乐山一阵,只不过你我是分开来的,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全然不知啊。” 薛圣精神一振,道:“果真是乐山,我就觉得听到这个地方时感受不同。那我忘记的那段定然也是在乐山了。” 霍逍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啊。” 薛圣道:“你给我讲讲在乐山的时候的事。” 霍逍实在不想排这个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不就是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打酒的那点事吗?” 薛圣道:“难不成我来找你,回回都是去打酒吗?” 霍逍道:“就是回回去打酒啊。” 薛圣:“……” 薛圣还试图想起些更多的东西,故而他白天多数时候是不在状态的,有时候他坐在甲板上走神,连霍逍都叫他不应。 傍晚的时候,夕阳洒满整个甲板,鎏金璀璨一片;红日悬挂在海天之间,映着海面波光重重、粼粼生辉。 袁空青出来时见着薛圣正坐在甲板上捶头,她过来在栏杆边站了一会儿,道:“怎么这是脑子不舒服吗?听霍掌门说,你是习医的大夫,若是晕船应该难不倒你。” 薛圣闻声抬起头来,道:“不是晕船,只是想些事情想得急了些。” 袁空青了然道:“想得多想得急,自然是对脑子不好,特别是对上了年纪的人。” 薛圣:“……” 这是在说他老吗? 薛圣也不知是哪股气性上来,有些不服,道:“上了年纪倒不至于吧,我虽说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但好歹也还有大半辈子可活。” 袁空青侧目审视了他两眼,道:“是吗,照你这么钻脑筋地想事情,怕是已经活过了大半辈子了。” 薛圣近来频繁被人说老,受到了刺激,道:“我只是留胡子,看起来稳重而已!” 袁空青道:“霍掌门与你岁数谁大?” 薛圣道:“当然是他大。” 袁空青道:“他却显得比你年轻。” 薛圣:“……” 这话就像一尾鱼,瞬间在他脑海里游弋出涟漪痕迹。 之前也是谁说过同样的话,说霍逍显年轻来着? 袁空青见他又钻进了思绪里,只道:“还是多注意脑子,想太多于你无益。” 说罢她便转身走开了。 刚走几步,薛圣突然又道:“能不能请袁家主告知一二,乐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袁空青脚下一顿。 正逢霍逍从走廊里找出来了,他听见薛圣问的话,又迎面抬头就看见袁空青,并且她正注视着自己,顿时霍逍心底就是一凉。 袁空青眼神看着霍逍,嘴上依然是闲话家常的语气,与薛圣道:“怎么问起这个?” 薛圣道:“我应是在乐山待过,只是不知为何记不得了。想着袁家主既是乐山人,应该对那个地方最了解不过,所以才问问。” 袁空青依然看着霍逍,道:“既然已经记不得了,为何又知道自己在乐山待过?是霍掌门告诉你的吗?” 霍逍连连摆手,额头汗都出来了,眼神万分诚恳:袁家主,苍天在上,我什么都没说! 就知道不该跟薛圣排这个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薛圣道:“听说袁家主是乐山人氏,我就觉得有些莫名熟悉的情思。霍逍虽说也在乐山待过,但他不十分清楚我在乐山的事。” 袁空青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风土,不过大多都不怎么出奇,无非就是那里的人安居乐业、自给自足。乐山也一样,是个普通的小地方,没有特别之处。” 说完她就走到廊下,霍逍避无可避,小心中透露着卑微地往边上躲让,身躯都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袁空青自他身旁走过,也未曾停留。 霍逍见她走远了,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继续提心吊胆。 那位相处起来是真好相处,可她要发难起来,也不会让你察觉到丝毫异样,甚至你都不知道她到底生气没生气。 霍逍在甲板上待了半个时辰,并无异常,正当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结果当晚就发作了。 第1248章 还是大哥放得开 当时薛圣拦都拦不住,哪还有心思想自己的事;只见霍逍船头船尾来回跑,薛圣在后面跟着追,给他扎几针也完全不顶用,没法让他镇定下来。 晚上时辰还不晚,船头船尾其他的人都还没入睡,经霍逍这一闹,大家伙都起了来。 大家伙本来还有些怨怪是谁大晚上的吵吵着不睡觉,可出来一瞧,没多久都瞧乐了,全然围着看热闹。 那头船尾甲板上的灯点得煌煌亮,大家伙越看越精神,还不住地鼓掌起哄。 薛圣站在边上,见着甲板上的光景,他伸手捂了捂眼,简直都不忍直视。 只见灯火下,霍逍热情洋溢得很,扒着根柱子,搔首弄姿,扭着他那粗壮的腰扭得跟只胖蜈蚣似的。 偏生他自己十分投入,丝毫不觉得丢脸,扭热了还把上衣都脱了,露出一身壮实的肉来,还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忘情地扭动身躯。 旁边大家哨声起哄声不绝。 还有水手一边拍掌笑着一边走到薛圣旁边来,掇了掇他手肘,兴冲冲道:“这人是你朋友吗,没想到竟如此丢得下脸面!” 薛圣侧过身,手继续捂着脸,道:“不,他跟我没关系,我不认识他。” 霍逍扒着柱子愣是不知疲惫地跳了半晚上,他把船上众人的看困了,他都还没累。 大家伙陆陆续续都打着呵欠回去睡了,最后甲板上只剩下霍逍一人,他都还不停。 薛圣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但也不能放任着不管,最后拿起根棍子,掌握着分寸力道把他敲晕了,这事才算完。 等第二天霍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光着上半身,后脑勺还有些钝痛。 他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道:“老弟,你帮我看看,我昨晚是不是睡落枕了,怎么脑袋脖子不很舒服。” 薛圣看了看他,道:“睡落枕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多活动活动就是了。” 于是霍逍出房来活动活动,发现船上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 莫名的都带着笑意,并且笑意里三分稀奇三分隐晦,还有两分别样的调趣。 霍逍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禁问薛圣:“这都是怎么了,他们这是什么眼神?” 薛圣没答他,他转头一看,不由又道:“老弟,你走那么远做什么?” 确实,薛圣都与他拉开了一两丈的距离。 薛圣道:“咱们能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吧,对外别说你我认识。” 霍逍一头雾水,道:“我这是怎么着了?” 薛圣嫌弃的眼神看他道:“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霍逍道:“我不知道啊,我干什么了?” 这时迎面遇上两个水手,水手笑嘻嘻地跟霍逍道:“这大哥,昨个晚上你跳得不错呀!” 霍逍道:“跳什么跳得不错?” 水手拍拍霍逍肩膀,笑得十分暧昧,道:“不就是昨晚在甲板上跳的那段儿嘛,虽说没有女人家那样妖娆的身段吧,但风丨骚还是有的。” 霍逍:“……” 水手还笑道:“还是大哥放得开,要不是兄弟们阻拦,大哥估计得全脱光了跳。” 霍逍转头看向薛圣:“我脱了吗?” 薛圣道:“至少还留了条裤衩。” 霍逍这才明白为何船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霍逍还追着薛圣问了昨晚的详细经过,薛圣见他求知欲如此强烈,也就给他大致讲了一讲,说他先在甲板这里扭了一阵,不过瘾又跑去那里扭一阵,还不过瘾,还得脱衣扭。 别人越是起哄吹口哨,他就扭得越卖力,还自己哼着曲子打着节奏。 霍逍听后,向来和平友爱的脸上出现一种沧桑的神情。 这又让他想起曾与野猪一个圈同吃同住的不堪过往。 今天的和过去的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去好歹只有山上的弟子们知道,而今这却是整船的人都知道了。 这要是脸皮薄点的,怕是得当场跳个海才能平息这事件。 第1249章 说说怎么回事 彼时,霍逍和薛圣一道坐在侧廊上,霍逍正独自消化着这件事。 又路过几个船员,看见霍逍,依然是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一人开口道:“大哥是哪个地方来的?” 不等霍逍回答,同行的另一人便道:“多半是大城里来的吧,听说那大城里的人会玩,花样也多。” 霍逍:“……” 霍逍转头看着薛圣默默地又往他身边挪开了几尺,道:“你我好歹几十年的兄弟,竟如此凉薄的吗?” 薛圣道:“谁跟你是兄弟?你莫要乱说。” 霍逍叹道:“也罢,即便你我是同行的陌路人,那也有两分结伴同行的情义在吧,见我如此丢人,你难道不应该阻止我吗?” 薛圣唏嘘道:“还阻止你,我阻止得了你吗?拉你拉不住,吃药药你不倒,扎针也扎你不服,就跟走火入魔甚至是中邪了似的,你现在晓得丢人了?我当时还觉得丢人呢!” 霍逍嗫喏了一下嘴,一时又辩驳不上来。 薛圣又道:“现在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 霍逍道:“什么怎么回事?” 薛圣道:“就昨晚你这情况,若说被人给下了药,也不太像,你的脉象一切无异常,唯独就是精神很兴奋。” 说着他又问:“到底是怎么了?” 霍逍也唏嘘得很,还能怎么,还不是被你给害的! 就你那师父,能是什么善茬儿吗?她要是有个什么动作,能叫你给发现吗? 只是面对薛圣求知的表情,霍逍话到了嘴边也不得不咽下去。 昨晚的事就已经是他话多惹的祸了,他要是再跟薛圣说多了,恐怕后果还得更严重。 于是霍逍咽了咽口水,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了,还至于这样么。”他心里发虚,摸摸下巴,又道,“我多半是中邪发癫了。” 薛圣不太信,又拿过霍逍的手,对于这种事他向来是最感兴趣的,一边把脉一边道:“这么说你是疯了吗?” 可他的脉象昨晚察觉不出异常,现在就更加了无痕迹。 霍逍道:“大抵是吧。” 薛圣道:“那你现在怎么又不疯了?” 霍逍道:“间歇性地发疯吧。” 薛圣问:“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霍逍道:“有过一次,中途记不清了,醒来的时候在猪圈里。” 薛圣嫌弃地看他两眼,道:“在山上门派的猪圈里?” 霍逍哆道:“那不然能在哪个猪圈里,我总不能大老远专门跑去别人的猪圈里吧。” 薛圣本着大夫的秉性追问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霍逍是看出来了,有了昨晚的事做铺垫过后,就他看自己那眼神,仿佛自己在猪圈里对猪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似的! 霍逍就道:“我能干什么,我虽然不高尚,但我基本的人格还是有的吧!无非就是在猪圈里睡了两日而已!” 薛圣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作甚。真是的,我有说你没人格吗?” 最后薛圣诊了一阵,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像你这样的症状,我得仔细钻研钻研。 “昨晚是毫无准备,现在知道你的情况了,下次要是再发病,也好应付些。你放心,你真要是疯了,既经我手,我也不会袖手旁边。” 霍逍默了默,道:“老弟你不必在意,距我上次这样已经过了二三十年,往后只要我谨言慎行,就不会再有发癫的机会。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薛圣给了他一些静心凝神的药物,霍逍接过来服下。那药是好药,下半日起了作用,霍逍心境又一派祥和。 后来他们在甲板上遇到袁空青,袁空青请他们一起吃饭,照例是有酒有肉。 两人又都是好酒的,不吃白不吃。 袁空青什么都没多说,倒是薛圣先开了话头,道:“昨晚霍掌门的事,袁家主听说了吗?” 袁空青道:“听说了一二。”她看了看霍逍,又道,“现在霍掌门应该是清醒了吧。” 霍逍抹抹额头,汗颜道:“清醒了清醒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袁空青点点头,道:“清醒了就好。” 霍逍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我都清醒得很!” 袁空青道:“船上这些人互不相干,不过是同行一程,待行程结束以后,便各奔东西谁也不识。霍掌门不必往心上去。” 薛圣也安慰道:“说得也是,即便他们往外去说,谁又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第1250章 露出些蛛丝马迹 薛圣想起来,又道:“昨天问了袁家主乐山的事,好似也没说得太明白,能不能请袁家主说得更详细一些?” 袁空青道:“霍掌门不是在乐山待过吗,你问他,他能说得更详尽。” 霍逍顿时正襟危坐,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年少时候的事哪个还记得!我现在连去乐山的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老弟,你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也绝答不出来半个字!” 袁空青道:“看来上了年纪的人差不多都很健忘。” 霍逍道:“那肯定是的!” 薛圣对年纪这事还是很不服,道:“也不要太妄自菲薄,就我们当下这年纪,可以说依然还在壮年。” 袁空青道:“只要心态好,你也可以说你还处于少年。” 薛圣总觉得,这家主的话里总是不对味儿,莫名的讽刺得很。 后来薛圣再想问乐山的事,霍逍是咬死了嘴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袁空青偶尔会回应薛圣两句。 比如薛圣问起乐山主要靠什么营生,袁空青聊说道:“别的城镇怎么生活,乐山也怎么生活,柴米油盐、粮食货物,你没生活过吗?” 薛圣道:“当然生活过,就是想多了解一下。” 袁空青道:“你随处去个城里镇子,都能见到乐山大抵是个什么样子。” 薛圣问:“那袁家主是住乐山何处?” 袁空青道:“住山里,不常下山去镇上。” 霍逍道:“这与老弟你常居药谷是一个道理。” 薛圣没得到更多的有用讯息,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下不想了。 晚上入睡的时候,依然是光影变幻,迷雾重重。 薛圣感觉自己走在迷雾里,一步步摸索。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潜意识里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梦境里还是在记忆中。 脚下的路不清晰,两边的房屋也一片灰茫茫。 甚至于,就连从他身边经过的行人,他也是看不清他们的模样的。 薛圣心急万分,后来伸手就抓住身边经过的一个路人,结果那路人转头看过来时,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吓得薛圣立时惊醒过来,揉着发紧的额头,额头上都是虚汗。 耳边回响着的是霍逍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及船外晃荡的涛浪声。 他心里时时念着乐山这个地方,不知怎的,好像念着念着,心里就真的感到踏实了些,不像之前那样,总是空空悬着没有着落的感觉。 后来有一晚,薛圣钻进脑筋里回想,他无数次地行走在灰茫茫的街道上,这回边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在说道:“我这的东西都是干净晾晒蒸制的,也从不缺斤短两,你说别的香材便宜那你上别家买去!” 那声音清脆,又带着薄薄的怒气,在薛圣听来,就仿佛一汪死水中注入一道活泉,顿时鲜活极了。 薛圣浑身一震,连忙急急循声看去。 他看见的是一家灰扑扑的店铺,铺前摆放着一个摊位,一个人影正站在摊位前,依稀叉着腰的样子。 薛圣连忙走过去,用力地睁大眼睛看,听见周遭模糊的人影哼哼着道:“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卖,这条街上卖这些的多得是!” 那鲜活的声音道:“那你就上别家看过了以后再说!” 薛圣走到那摊铺前站着,那把清脆的声音对着他又道:“你想买什么?” 这一句问话,就像一根针,瞬间将他缜密深藏着的记忆给挑乱了一丝出来,露出些蛛丝马迹。 薛圣恍然想到,他也是来买香材的。 至于买什么香材,他一无所知。 他只是努力地把说话的人看着,极力瞪大了双眼,瞪着瞪着,终于看见这人影有了变化。 听声音就知道她是个女子。 她穿着普通的棉布裙裳,但在他视野里却一寸寸地显现出衣裳的颜色来,仿佛从这灰茫茫的背景里脱离出来,使得她整个人也变得异常鲜活。 第1251章 阿月 薛圣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对着薛圣又道:“你想要顶级的香材是吧,那可不便宜,你带钱了吗?” 薛圣上前就抓住她,有许多话想问,可不管他怎么开口,就是发不出声音。 但是她却认得他,叉着腰道:“薛圣,你想什么呢?” 薛圣立时惊醒过来,长抽一口气。 下一刻,他一把拽醒同铺的霍逍,霍逍正睡思朦胧,薛圣就在他耳边说道:“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霍逍惺忪道:“哪个女子?” 薛圣形容道:“就是一双杏眼,大大的,额发整齐,声音脆脆的,脾气凶凶的,喜欢叉腰骂……” 他话还没说完,霍逍就恍然道:“哦,你说的是阿月啊。那女子确实挺凶……” 薛圣脑中一激灵,道:“阿月,对,她叫阿月!她是乐山人!” 霍逍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因着薛圣这一句,霍逍立马瞌睡全无,也一个激灵,登时坐起身来,道:“什么阿月,什么乐山人?我什么都没说!” 薛圣喜道:“我想起来了,有个女子,她就在乐山,只是我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你这一说,我就有印象了!” 霍逍扶着头,道:“我的老天爷。” 祸从口出啊他还没吃到苦头吗? 薛圣看他神情,就问道:“我现在能想起这人来了,你怎么还不太高兴的样子?” 霍逍转头面向他,僵硬地牵起面皮来,露出一抹毫无灵魂的笑,道:“我高兴啊,怎么会不高兴呢。” 薛圣道:“你还是继续睡吧,笑起来怪吓人的。” 霍逍人是躺下了,可他哪里睡得着,辗转来去,见薛圣也全然睡不着。只不过他俩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是给吓的,薛圣则是给兴奋的。 霍逍思量着,道:“老弟,你想起来就想起来了吧,等明儿要是见到袁家主,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了什么啊。” 薛圣道:“你跟我说了什么?” 霍逍道:“就是阿月的名字啊,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你只说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好吧。” 薛圣道:“为何不能说?” 不等霍逍说话,薛圣侧身,眼神灼灼地盯着他又道:“为何不能对着她说?” 霍逍唏嘘道:“她毕竟也是乐山人。你听我的就是了。” 薛圣道:“那你再跟我讲讲,阿月是个什么人?” 霍逍背过身去,道:“我不知道。她是你认识的人,又不是我认识的。” 薛圣道:“那你怎么知道她叫阿月?” 霍逍道:“以前偶尔听你提过,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后来不管薛圣问什么,他都不知。 薛圣直觉,这老友心里藏着事,并没有对他说完全。 只不过他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薛圣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专门趁着袁空青在甲板上的时候到甲板去,霍逍是拉都拉不住。 薛圣开口就问:“袁家主认识阿月这个人吗?” 袁空青正站在栏杆旁,看向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闻声转过头来,道:“阿月?” 霍逍现在真是一看见她就害怕,在她眼神淡淡一瞥之际,霍逍卑微道:“袁家主,这是他自己想的,乐山的事我真没说。” 薛圣道:“乐山的事难道不能说吗?” 霍逍胡乱哆道:“乐山在江湖上毫不张扬,属于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袁家主是乐山氏族的家主,当然不希望乐山的事往外宣扬。” 霍逍还劝道:“你也别去纠结人家那个地方的人和事了,袁家主常年避世,自己氏族的事都还忙不过来,何况乐山那么多人,她又怎会知道一个叫阿月的小女子呢。” 袁空青道:“我虽甚少下山,在乐山识得的人也不多,但阿月我有听说过。” 薛圣和霍逍双双一愣。 薛圣不可置信道:“你认识阿月?” 袁空青道:“谈不上认识,只知她是乐山一家卖香材为生的女子。他家的香材品质不错,制作得也用心。” 薛圣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现在?”袁空青看着他,道,“现在倒也不知她过得怎样,她已经离开乐山许多年了。” 薛圣问:“为什么离开?” 袁空青转过身去,继续看向大海,不远处有雪白的海鸥掠过水面,又朝船只的方向飞来。 她语气平平淡淡道:“听说是与人相约私奔,一同离开的乐山。” 第1252章 严肃探讨 薛圣不理解,道:“乐山不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吗,又怎么会有人厌倦呢?” 袁空青道:“世外桃源待久了,也会向往外面的多姿多彩和跌宕起伏。并不是人人都有一颗安于寻常的心。” 霍逍便道:“算了算了,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快到饭点了吧,要不咱们吃饭吧。” 袁空青道:“也好。” 薛圣不满地一眼瞪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吃! 只不过他一时间只想起有阿月这个人,却想不起更多的事了。 但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他现在对乐山这个地方充满了疑惑和好奇,要不是眼下在海上,他还要赶着去吃喜酒,说不定他调头就能赶往乐山去。 后来,薛圣不在的时候,霍逍在甲板上单独与袁空青坐了一会儿。 眼前这女人虽然很可怕,霍逍也难得的严肃起来,道:“虽然我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但薛圣如今这情况,是拜袁家主所赐无疑的。 “最初他出山来,我之所以向袁家主通信,是想让他能够彻底放下心结。可最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着如若这就是结果,也未尝不好。 “可他这个性子,偏偏又不能安于现状,他非得要探究到底才行,我看他这阵子过得也委实不轻松。” 袁空青道:“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世间人大多是浑浑噩噩地过了,即便是忘了某些事,想不起来便不去想了。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意识要去想。 可薛圣,他是把乐山的事忘了,但他竟还记着他忘了的这件事,并想着法儿地要把它找补回来。 霍逍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乐山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并非什么厌倦了的地方,而是他一直不肯忘怀的地方?” 袁空青道:“你我都不知他怎么想的。” 霍逍道:“也是,那小子嘴向来比谁都紧,只要是他藏在心里的事,就谁也别想撬出来。” 袁空青道:“既如此,就让他永远藏在心里岂不更好。” 霍逍道:“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又回忆起乐山的零星事情来,他甚至想起了阿月,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要么让他全部忘记了,要么就全部记得,这忘记一些想起一些,不折磨人么。” 袁空青道:“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他要想,就随他去想。” 霍逍试着问道:“是不是袁家主的香,没能发挥好啊?” 袁空青看着他,霍逍心下一栗,连忙又道:“我也只是随口乱说的,袁家主千万莫放在心上。” 而后袁空青来一句:“也有可能,是那香时间太久变质了。” 霍逍:“……” 诚然,薛圣想起来的关于乐山的那点零星片段,确实是无关紧要的,仅仅只是有关那段过往的可有可无的边边角角。 照他那执着的劲儿,他能想起来也不奇怪。 因为袁空青真正让他忘却的不是关于乐山,而是关于乐山袁氏。 当时在用“归无”时,让他脑子里回想着的也只是关于他拜入袁氏门下的一切。 他在吸入“归无”时脑子里是怎样回想着的,那么他就会忘得怎样彻底。 所以关于乐山山下的事,可有可无,便是他渐渐找回来了又能如何。 袁空青又道:“做人还是要像霍掌门这样,心态好,才没烦恼。” 霍逍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见袁空青一点都没顾虑,不由想,高人都没急,何时轮得到他急? 这袁家主和医圣,可都远比他要厉害好吧。 他倒还在这里穷操心。 只是他才将将放宽心,袁空青便又道:“袁氏香,受之顺其自然最好,若非要逆行,会很伤脑筋。” 霍逍唏嘘道:“确实,挺伤身边人的脑筋。” 袁空青看他道:“也伤他的脑筋。” 霍逍后一步反应过来,伤身边人的脑筋是神伤,而她说的伤薛圣的脑筋,大约就是实质性的损伤了吧。 霍逍问:“后果会怎样?” 袁空青道:“会疯吧。” 霍逍:“……” 袁空青:“也有可能会傻。” 霍逍道:“袁家主能解吗?” 袁空青道:“不能。” 第1253章 是不是与你有关? 霍逍内心是复杂的。 厉害的女人也是真的狠。 时隔这么多年,她找了他这么多年,大抵她的决心也是在这些年里一年一年地积累起来的。 她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便是当真要彻底了断,也当真要彻底抹去他记忆里袁氏师门的痕迹。 是薛圣先叛逃师门,她有资格这么做,有资格收回她曾在他身上付出的一切心血。 只是没想到,如今不肯了断的却成了薛圣自己。 薛圣还以为,只要想起来乐山的一点点痕迹,就会像剥葱一样,将真相层层剥出。 可实际上,事与愿违。 即便他想起来乐山大致是什么样的,乐山的街道房屋又是什么样的,除此以外,他再无别的收获了。 再往下想,就是一片黑暗与深渊,像是牢牢地套了一把又一把的枷锁,他无法挣脱解开。 他的意识焦躁难安地一遍遍在乐山的街道上徘徊着,每条街道、每条胡同,走到最后都是两眼漆黑、再无前路。 他能看见阿月依然在她家的摊铺前卖香材,阿月每次都问他:“这回你又来买什么材料?” 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买材料,更不知道买完以后又到了哪里去。 寂静无人的深夜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路也一片漆黑,忽然前方却有一道光。 薛圣抬头一看,依稀可见一道人影,正提灯前行。 薛圣连忙快步去追,终于拉近了距离,眼见着他就在前面了,薛圣刚一出声:“你……” 还没来得及说句完整的话,前面的人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缓缓转过了身来。 是一张过分平静的脸,有着一双洞穿一切的眼。 是袁空青。 袁空青对他说道:“这条路走下去也无益,已经很晚了。” 薛圣立马惊醒过来,这船上也正值夜深人静时分。 他心里跳得厉害,又莫名压抑得慌,再睡不着,掀被而起,趿鞋就出门透口气去。 这一路去到船头甲板上,甲板淬了一地清冷的白月光,在海上显得格外的苍凉。 薛圣眼神一顿,看见竟有人站在那船头,背影淡淡。 夜风拂着她的发丝,一时间那背影竟与薛圣在梦中的光景别无二致。 薛圣胸口起伏着,整个胸腔里塞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定定望了那背影许久。 后来,他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霍逍为什么见了你就躲?他为什么怕你?” 袁空青没回头,却也应道:“这个我也想知道,要不要去把他叫起来问问。” 薛圣又问:“他先前在船上当着众人的异常举止,是不是因为你?” 袁空青缓缓转过身来,薛圣再问:“你是乐山来的,我忘记了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袁空青道:“何以见得?” 薛圣嗫喏了下嘴,答不上来。 袁空青道:“只因我是乐山人氏,勾起了你潦草一些对乐山的回忆吗?” 薛圣道:“不是,我刚刚梦见了你。” 袁空青脸上未曾有丝毫的神情变化,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因为你白天想起过我?” 薛圣一听,立马有些急眼地否认道:“不可能!我白天未曾想过你!” 实则他心里是虚的,白天是没想过,可却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她身上总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吸引着他,让他自心底里对她产生几分敬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敬仰个什么。 薛圣还急急辩解,道:“你莫要误会,我对那所谓的男女之情不感兴趣!” 袁空青道:“我也没指是男女之情。” 薛圣一噎。 他想,大抵也是,因为她是乐山来的,又因为他白天偷偷多看了几眼,所以才会梦到她。 把她与自己的过往联系在一起,是毫无证据和道理的。 薛圣突然感到十分颓丧。 他转身往回走,顿了顿,又回头问她:“你为什么没回去睡?” 袁空青道:“还有一个时辰天亮,我通常起得早。” 她对薛圣又道:“你若非要问我是不是与我有关,倒也有些干系。阿月是在乐山与一个常在她那里买材料的外乡人私奔的,而乐山是归我袁氏管的。” 薛圣身形震了震。 第1254章 为情所困 事情似乎比薛圣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又跑回去问霍逍,开门见山道:“与阿月私奔的人,是我吗?” 起初霍逍一脸懵,摇头道:“别问我,问了我也是不知道啊。你自己想起来了?” 薛圣道:“是袁家主说的,阿月跟一个外乡人私奔了。我记得我常去她那里买材料,我也是外乡人。” 霍逍一听,瞬时便明白了袁空青的用意,他道:“那你都知道了,还用问我吗?” 让他顺着阿月这条线想下去,只要偏了思路,也就不去想袁氏师门这正题了,便不会怎么伤脑筋吧。 薛圣说来自己都有些不信,道:“我当真和阿月私奔了?” 霍逍看了看他,道:“确有这事。” 可薛圣回想起阿月的音容笑貌,他并没有对她生出喜爱之情,他自己反倒开始怀疑:“怎么可能,你在骗我。” 霍逍叹口气道:“你说我骗你就骗你吧,你自己当没这事也行。” 薛圣道:“我为什么要和她私奔?” 霍逍道:“这鬼知道。” 薛圣问:“后来呢?” 霍逍道:“后来你俩私奔出乐山以后,就发现志趣不合,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然后你便开始整日烂醉如泥,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多。” 霍逍自个说着,不由豁然开朗,一拍大腿又道:“你看,这不就接上了吗?你为情所困,你我相交多年,委实不愿看你回想起伤心往事。那些事忘了就忘了吧,莫要再想了。” 薛圣十分震惊:“你说我为情所困?” 霍逍道:“自被情所伤以后,你对女人就生出了排斥之心。” 薛圣道:“这绝不可能!我虽识得阿月,但根本不喜欢她!” 霍逍道:“你不喜欢她和她私什么奔?” 薛圣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霍逍道:“你既然已经想起阿月了,那你就不妨再想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和她私奔了。” 在这船上的十天半个月,对于薛圣而言,丝毫没觉得难熬。 因为自从在船上遇到袁空青引出乐山的事以后,他每日都在钻脑筋地回想。 后来他如霍逍所说,顺着阿月这条线想下去,竟当真断断续续地想了起来。 他跟霍逍一起吃饭的时候,说道:“我记得了,与阿月私奔的人确实是我。” 霍逍没接话,薛圣自顾自又道:“她说她不想再留在乐山了,不想嫁给家里指婚的人,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我不知什么原因也不想留下了,我们便以私奔之名一起逃离乐山。 “后来,我们不是一路人,就又各奔了东西。” 霍逍道:“这过日子又怎能跟谈情说爱是一码事。谈情说爱只要风花雪月就够了,可日子里都是柴米油盐。这也不稀奇,很多情情爱爱到最后不都败给了日子。” 薛圣道:“可我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我喜欢她。” 霍逍道:“那是因为时间太久了,那种年少时的冲动早就淡忘了。” 嘴上这么说,但霍逍心里清楚得很,他确实不喜欢那个叫阿月的姑娘。 两人只是都有共同的目标想离开乐山,又都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故而一拍即合,才想出这个路子。 那时候阿月是想摆脱她不喜欢的未婚夫;而他是想摆脱他太喜欢的师门。 私奔的理由再好不过了,这样不管是她的未婚夫还是他的师门,都会因此而失望,如此就不再着急地追找他们。 薛圣沉默了很久,道:“你从来没体会过情情爱爱,说起来时却一套一套的。” 霍逍道:“我这是洁身自好。虽然没体会过,但总归看见别人体会过。” 薛圣道:“后来呢,阿月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霍逍道:“那女子泼辣得很,她当然比你过得好,找了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生了两个孩子,一家子过得和和乐乐。” 薛圣道:“这些你为什么不早说?” 霍逍道:“你这几十年好不容易生活得正常点,不是不想你重提伤心事么。” 薛圣表示: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且不说他伤不伤心,反正霍逍说得挺伤心的。 第1255章 天儿说变就变 薛圣为此闷闷不乐。 他有些想不明白,原来他绞尽脑汁想回忆起来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他竟然为情所困,痛苦不已,然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再隐姓埋名几十年吗? 他像是那种为了女人,不管不顾还要私奔的人吗? 扯什么犊子!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便是再不愿意相信,他也零星记得,他是曾与阿月一同相约离开乐山的。 他愈发的困惑,问霍逍:“我是那种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脑子里装满了情情爱爱,非要与之私奔的人吗?” 霍逍道:“你自己觉得呢?” 薛圣道:“离谱的是,山盟海誓私奔过后,才发现不合适,然后又被她一脚给踹了?” 霍逍道:“谁没个年轻犯浑的时候呢,那时候哪能事事都看得通透。一时间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也很正常的吧。” 不管薛圣想如何否认他对阿月有情这件事,他都抹不掉私奔这件事。 他记得,那时候,阿月突然对他说:“薛圣,要不我们私奔吧。” 他记得,他终于是点了头的。 只是他始终觉得,他忘记了的最重要的事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让他焦躁难安,让他想不起来就食不知味、夜不成寐的过去不应该这般潦草。 霍逍劝说道:“毕竟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阿月也早已成家生子了,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当人奶奶了,你再伤神有什么用呢?” 袁空青也劝他想开些。 袁空青则道:“你应该想想你往后还有几年活头,大半辈子都耗过去了,晚年还耽于往事是否划算。” 薛圣一听,就不服道:“什么大半辈子,什么晚年,说得我过两年就要寿终正寝了似的!” 袁空青看了看他,道:“最近看你面色要死不活的,难免让人以为寿限将至。整日忧思劳虑,看着倒也折寿。” 薛圣:“……” 她这是劝人吗,她这分明是气人! 只是事到如今,再想也无用。 尽管这样的结果不如薛圣的意,但他似乎慢慢地放下了。 终于不用再钻死脑筋地去想过往,人却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还有两日海程便要抵港,他终于有这心境与时间,常站在甲板上观望大海,便也常能看见袁空青。 袁空青依然不亲不疏的态度,除了这萍水相逢的一段行程以外,再无别的交情可言。 甚至于薛圣觉得,等船抵达以后,他们下了船去,她便当自己是陌生人再也不识得了。 不过在船上,薛圣若是与她说话,她自然也是要闲谈着回应的。 所以薛圣觉得这位袁家主既有几分凉薄,却又不失人情味。 薛圣也向霍逍问起过她,霍逍只是摆头,道:“这人很复杂,你莫看她好说话,可实际上性情不定,你最好少惹。 “否则她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你非但肉眼看不出她不高兴,你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遭殃的。” 眼下,薛圣见着她站在甲板上的身影,身上淬了淡淡的日光,仿佛连铺垂在肩后的发丝都在闪着光。 他觉得她并不是霍逍说的那样难以琢磨,只是没人懂得她。 这样的想法,让薛圣自己都为之一愣。 两人在甲板上一边看海一边闲聊几句,正逢霍逍出来了,就倚在廊边看着他俩。 有时候霍逍认为他俩大概就只能这样了吧,却又突然觉得要是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也好。 这海上的天气,风和日丽了多日,可到下午的时候,天儿说变就变。 厚厚的云层被海风吹了过来,压在了头顶上方,将日光全然遮了去,显得阴沉沉的。 风也没有了和煦的味道,凉了下来。 船上船主和水手们,见着这样天气,难免有几分肃重神色。 船主望着阴黑的厚云,有些懊恼道:“眼看就要到港了,这鬼天气,这时候给我整这出!” 旁边水手道:“看这样子,怕是得有场暴风雨。” 他们对海上的天气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阵仗,是避免不了的了。 于是船主即刻召集船上众人开始做准备。 首先船上的货物得护,不然这一趟就白跑了。 船员们对此轻车熟路,找出厚厚的油布来,牵开便是硕大的一张张的,将那些货物遮挡起来,用绳子套在船舷上以 第1256章 暴风雨来了 整个船上的氛围大变样,大家无不是行色匆匆。 有船员过来提醒袁空青和薛圣他们,道:“今晚有暴风雨,你们就待在舱房里莫出来!否则要是被暴风雨卷走了,可没人救得了你们!” 船在这大海上,周遭又没得可以停靠的海岛,要是不慎落海,便基本上没得活路了。 霍逍道:“有劳大家忙活了,放心放心,我们绝对老实待在房里,绝不给大家添麻烦。” 到了傍晚的时候,海上狂风大作,薛圣和霍逍,袁空青及她的随从,都各自待在舱房里闭门不出。 那海浪声是一声盖过一声,拍打在船身上,听着都惊心,船在风和海浪的作用下,晃得比平时剧烈得多。 薛圣和霍逍在房里一时没防备,随着船往一边晃去时,他俩人也跟着摔向墙壁,撞得个晕头转向。 窗外天色黑得像入夜了一般。 可实际上还有一个时辰才入夜。 这狂风海浪持续了大半个时辰,薛圣感觉自己东撞一下西磕一下,都撞得满头包了,眼前天旋地转,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一般。 霍逍也好不到哪里去,唏嘘道:“咱这把老骨头经得起几回撞唷,要散架了!” 后来船总算消停了一会儿,晃动的幅度大大减小了,也感觉平稳了许多。 正当两人怀疑风浪已经过去了吗,却听得雨点声打落在窗户上,顷刻浓密响亮,简直跟一把把豆子用力地掷在窗户上一般,噼里啪啦的。 那雨越下越大,船也起起伏伏、飘飘摇摇。 没多久,下一波风浪就紧随而至。 薛圣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喊:“都抓紧,暴风雨来了!” 霍逍也听见了,不可置信道:“敢情现在才来吗,那先前都是过家家吗?” 话音儿一落,一个浪扑过来,两人只觉那浪声涌进耳朵里,将耳膜都快震穿。 整个船亦往相反的方向狠狠栽了一栽。 那种飘荡的感觉,仿佛随时船都有可能倾覆在这大海之中。 舱房里的桌椅板凳、床榻柜子,全都翻仰一地。 两人慌乱之中,一边得借助房里的重物稳住身形,一边又得躲闪地不被重物砸伤。 后来一道巨浪打来,如雷贯耳,拍打在窗户那面墙上,海浪竟是破窗而入,汹涌澎湃地往里涌。 薛圣和霍逍还没反应过来,舱房里就已经被水泡着了,而他俩浑身透湿,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浪头又打了进来,打得两人险些喘不过气。 薛圣听见木制的墙壁由破败的窗户为引子被海浪撕开,也有海水随着船身的倾斜从甲板那边往舱房这里涌来。 船身在海浪中每一次剧烈晃荡,都像一柄筛子,筛着浪花,要么从这头进那头出,要么从那头进这头出。 要是大意了,顺着水浪被冲走都有可能。 只是还没等薛圣被水浪冲着走,他自个突然就动身往门外去。 当时霍逍拉他都拉不住,失声道:“你干什么去,疯了吗?” 这房里尚且还空间有限,也比较好躲身,可要是到了外面,那海浪一打来,到处湿滑,扒都没处扒,只有被冲下海的份儿。 薛圣道:“你别管!我去隔壁看看!” 说罢他甩脱霍逍,趁着下一波浪打来之前,拖着湿透的身躯艰难迈着步子,快步往外面去。 霍逍一听这话,就晓得根本阻止不了他了。 袁空青就住在隔壁。 薛圣出了门就扒着墙往隔壁去,隔壁房门同样已经被冲开,还不等他进屋,顺着走廊往外看,就见得外头海浪滔天,就像一张巨大兽口,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这船吞没了去。 堆起海浪从上而下倒塌在甲板上,船身晃动,海水全都往走廊汹涌进来。 薛圣眼疾手快,扒着隔壁的房门就往里凑,袭来的海水直接把他拍了进去。 他若是慢了一步,恐怕就会直接被冲到走廊另一头去。 他从水里冒出头,进屋一看,果然这边屋子的窗户和墙壁也坏得不成样子了。 薛圣飞快地环顾一周,没发现人影,顿时心里就沉了下去,莫名慌得厉害,出声唤道:“袁家主?袁家主?” 连叫两声没人答应,他就胡乱地去扒房里翻倒的桌椅,又在满地过膝的水里去捞,看看有没有被撞晕了泡水里的。 薛圣一边捞还一边气急败坏地道:“袁家主,你在吗!” 他自己不知是被漂浮的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一下子撞倒在水里,他扑腾了两下,最后还是有人往他后背一 第1257章 关心则乱 薛圣深吸一口气,猛咳两声,扭头一看见是袁空青的一名随从,便抓着他问:“你们家主呢!” 那随从拖着他便往一处墙角走来,薛圣这才看清,袁空青正神色莫名地站在那墙角里。 墙角又黑又偏,所以先前才没能发现。 薛圣顿时明白,方才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她在这角落里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薛圣也不知是什么气性,心里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急眼道:“你在你为什么不出声?” 袁空青道:“薛大夫找我何事?” 薛圣喘着气道:“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袁空青道:“帮什么忙,帮倒忙吗?” 薛圣嗫喏了一下嘴,一时回答不上来。 也是,方才要不是她的随从提他一把,他都给淹到水里去了。 好像确实用不着他什么事。 这时船外面有人在大喊,好似有船员被冲走了。 袁空青便对两名随从道:“你们出去看看,切记,以自身安危为上。” 随从会武功,行动上要迅速得多,转眼就出了房间。 薛圣留在袁空青这里没有离去,船身倾斜晃动时,房里的陈设借着水力跟着漂移,薛圣就挡在她前面,将飘来的椅凳、散落的木板等都挡开。 随后霍逍也摸到了隔壁来,见着薛圣一人挡在袁空青身前忙活着,从来没见过他为了哪个有恁的拼命的一面。 你说这个人吧,明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也依旧愿意为了同一个人付出自己全部的心血。 薛圣看见霍逍来,叫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帮忙!” 袁空青道:“其实用不着。” 薛圣头也不回地对袁空青道:“什么用不着,你只需要好生待那里别乱走动就是,其余的我们自会弄妥!” 霍逍一身湿衣贴着他的身躯,敦实中带着些微胖,他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复杂,欲言又止,但还是道:“我觉得袁家主说得对,用不着吧,还是不要费那个力气了。” 薛圣恼道:“怎么不用,撞到人怎么办!” 霍逍唏嘘道:“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然后霍逍便也凑到墙角这边来,遇到水里浮着的东西时,也就象征性地拨一拨,看见薛圣使力挡东西时,也象征性地帮他一把。 袁空青蓦地道:“霍掌门人才虽不怎么样,但能陪同一起知傻犯傻,也不枉好友一场。” 霍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心累道:“袁家主这话是在夸我吗?” 袁空青道:“当然是在夸你。” 薛圣道:“什么知傻犯傻?” 霍逍就道:“你没发现吗,袁家主站的角落是个夹角,就你费力推的这柜子、这椅子,也不看看,它们全都能卡在夹角外面,能伤得了袁家主吗?” 薛圣一顿,回头望去,就看见块破断的木板恰恰卡挡在夹角外面,不仅伤不了她,还能替她挡去其他的漂浮物。 薛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这样是不是显得我很傻。” 袁空青道:“没有,只是不太聪明。” 薛圣沉默,真是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像近来这段时日这样让他感到挫败过。 霍逍就转圜道:“呔,老弟这也是关心则乱!” 后来不知不觉,船身摇摆的幅度慢慢变小了,一次次打进来的浪也少了。 但雨还在继续下。 大雨声混着海浪声,涛涛不绝。 只要没有大风大浪,这场暴风雨便总算是渐渐消停下来了。 下了整整半夜的大雨,船在海面上趋于平稳了以后,外头就不断有脚步声来来去去。 到后半夜,暴风雨才彻底地过去了。 夜色放晴,万物归宁。 舱房里的积水都顺着门口走廊排泄了去,只不过还剩下没过脚背的厚度,需得将门槛拆了才能全部排走。 屋子里的一应行李如是包袱无疑全都是湿透了的,如是木箱,尚无妨碍。 薛圣他们到甲板上,甲板上此刻有不少人,正检查货物,处理伤员。 货物被冲下海里不少,听说还冲了三四个人下去。 幸亏袁空青的随从及时出现,用绳索拉了两个上来,剩下两个不见了踪迹。 可想而知是葬身了大海的。 船上气氛有些凝重,但天灾面前,谁又能完全应付,活下来的都应该庆幸。 第1258章 变得很奇怪 薛圣见有人伤得不轻,被断裂的锥刺木片给扎穿了身子,血流不止。 他过去帮忙处理,霍逍道:“大家别慌,我这老弟是个大夫,这事他在行。” 船主见薛圣确实手法熟稔,处理得有条不紊;那木片刺出的伤口太深,薛圣让霍逍去房里找他行李,取他日常用的医用器具来。 甲板上又点起了灯,薛圣就在那微弱的灯火下,将伤口里的木刺挑出,彻底清理干净以后再缝合包扎。 船上众人都围成一圈看着。 薛圣随行携带的药装在行李木箱内,没被水给泡到,还能用。 他给伤者一一服下,伤者的情况随后才慢慢趋于稳定。 袁空青的随从救回了两条人命,眼下薛圣又处理了船上伤员,船主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 大家都湿透了,船主连忙让人去底舱端来一盆盆的碳,生起炭火烤烤取暖。 袁空青坐在一盆炭火前,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彼时她见着薛圣处理伤员,十分专注。 仿佛只有这些伤者才能入他的眼,除此以外,其余一切事物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他这种时候,与平时判若两人。 船主又让人去准备夜宵吃食,忙活一番下来,天边的天色渐渐亮开了来。 待一抹晨光破海天而出的时候,薛圣处理完所有伤员,忙完了事抬起头来,下意识就第一眼去寻找袁空青。 他转头就看见袁空青坐在甲板上,身上披着一件被炭火烘干的绒毯,头发也半干了。 她鬓角散着几缕发丝,晨曦第一抹微光照在她身上,她那鬓发也浸着柔润的金色光泽。 她冷不防回眸看来,眼里平淡无波,道:“不愧是薛大夫,做得这般得心应手。” 等薛圣洗完了手上的血污,袁空青便邀请他过来烤烤火。 先前专注忙碌的时候薛圣丝毫不觉,眼下停歇下来了,才发现自己裹着湿衣的身子都已经僵了。 他坐在火盆前烤了一会儿,都还没找回知觉。 随后霍逍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过来,递给薛圣和袁空青一人一碗,道:“驱寒汤,赶紧喝了,也好暖和些!” 薛圣捧着汤碗,渐渐才感觉到丝丝暖意。 上午日头正盛,天气回暖,整个船到处都是湿淋淋泛着水光。 船员们忙着修修补补,又重新挂起了帆,继续前行。 薛圣和霍逍则把十分包袱包裹的行囊找出来,将里头换洗的一两身衣裳拧了水,挂在甲板上晾干。 然后才有时间来感慨昨晚的惊心动魄。 感慨归感慨,但谁也不能影响霍逍那好得炸裂的心态。 他跟船主和船员们关系更近一步,遇事帮忙搭搭手,到了饭点又一起吃吃喝喝,船主都不额外算他的钱。 反观薛圣,船主和船员们都说他沉默寡言,不怎么与人交际的样子。 霍逍道:“他是这样,以往自己住在谷里,很少出来与人打交道。” 经此一事以后,薛圣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霍逍每每见他,他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霍逍又担心他钻脑筋想过去的事,便坐在他身边道:“咱们才劫后余生,应该庆贺,老弟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薛圣道:“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霍逍道:“想不明白还想它作甚。” 薛圣看了看他,霍逍便又道:“老弟不妨说说看,我也好帮老弟分析分析。” 薛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袁家主让我感觉很奇怪。” 霍逍道:“她不奇怪。” 薛圣道:“我是感觉我很奇怪!” 霍逍道:“你是说你不顾一切冲她房里,还帮她挡那些根本不可能磕碰到她的漂浮的椅凳桌柜的事吗?” 薛圣抖了抖胡子,霍逍一针见血,让他觉得最是窝囊,道:“你也觉得我很傻是不是?” 霍逍道:“你这是出于关心,一时没想到那么多。” 薛圣道:“那我为什么要关心?” 霍逍与薛圣面面相觑,然后道:“会不会因为她是船上唯一的女流之辈?出事的时候照顾一下她是应该的。” 薛圣一想,道:“这样倒也说得通。” 霍逍道:“像你这样有过一段伤心往事,又一心捣药、对女人斥之千里的人,总不能是因为喜欢人家。” 薛圣正要反驳,霍逍就摆摆手又道:“不可能不可能,想想都不可能。” 薛圣道:“当 第1259章 年少的他们 后来袁空青偶然咳嗽两声,结果薛圣就像是长了顺风耳似的,第一时间叫霍逍帮忙送药过去。 霍逍过来对袁空青道:“薛大夫听见袁家主咳嗽了,让我送药来,及时服下避免风寒。” 袁空青道:“我只是被呛了一下。” 薛圣在隔壁竖着耳朵听呢,闻言就踱了过来,心里正犯别扭,实在不满意自己竟如此上赶着,便道:“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袁空青道:“倒也没这么想,只是我确实用不着。” 霍逍见气氛僵下来了,便唏嘘道:“袁家主用不着,我用得着。正好我感觉有点得风寒了,这药我吃好吧。” 说着他就把药丸子塞嘴里了。 霍逍心想,好在是明天就到海港了,到时候一下船,就各走各路,也就不用这么难做人了。 翌日,等船在海港靠岸,这一程终于结束。 薛圣和霍逍在岸边向袁空青告辞,然后就去找在这海港接头的人。 姬无瑕的信上已经说了,会派人在海港接他,然后带薛圣一路上京。 而袁空青亦是按照姬无瑕信上所写,去找负责接应她的人。 派来接应的双方虽然都是摄政王府的人,但由于接的客人不同,所以也就没相互通气儿。 他们各自接到自己要接的客人以后,就照各自的行程一路前行,路上所经客栈投宿用饭等事宜也都是提前打点好了的。 路上薛圣依然沉默寡言,霍逍则欣赏起蓬莱沿途的景致。 马车里时不时就响起霍逍的说话声,道:“老弟,你快看那边,看着有趣。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多瞧瞧看看,心胸也敞亮些。” 当时薛圣感觉才睡着没多久,就被霍逍摇醒。 让他烦闷的是,他才梦到点东西。 自打下船以后的这两晚,薛圣夜里又开始频频做梦。 他梦境里不再是乐山的房屋街道,也不再是灰茫茫的来来去去的人影。 而是他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那里有高高的山门,有宽阔明亮的大殿,有一张张一尘不染的桌椅。 他坐在那桌椅前,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书籍。 他应该是在学堂里,因为有一个大人的人影在桌几的过道上来回走动,说道:“一炷香的时辰内,尽可能多的翻阅桌上的书,考核便看你们能记住多少。” 薛圣环顾四周,发现大殿上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桌几,还坐着许许多多与他一样的人。 只不过他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他觉得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前坐着的人莫名的熟悉。 后来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霍逍。 只不过刚看清楚,薛圣就被摇醒,神思一下回归现实里。 马车的窗帘一闪一晃的,外头明亮的光也跟着一闪一晃漏进来,着实打眼。 薛圣回想了一阵,蓦然开口道:“我梦见你年少的时候了,一起在学堂里看书。” 霍逍一听,直哈哈笑,道:“我们年少的时候哪里一起进过学堂!” 薛圣道:“各自桌上都堆着一沓书,翻看的时间只有一炷香,一炷香以后就考核,看谁记得多。” 霍逍听着,脸上的笑意略略有些僵硬。 薛圣没有察觉到,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道:“别的不说,学堂里的那种紧迫感倒是让人记忆犹新。” 霍逍道:“嗐,我资质愚钝,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就没你那么有紧迫感。” 所以那时候刚入袁氏山门,要进行选拔考核,通过考核的才能留在袁氏,而他看见那摞书就打脑壳,一炷香的时间根本记不住多少,考核的时候也回答得乱七八糟。 但薛圣不同,他十分专注投入,在短短时间里能记下的东西最多,也从众多的考核童子中脱颖而出。 只是霍逍万没有想到,薛圣居然会说起刚入袁氏山门时的事。 怎么回事,关于袁氏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他不是已经不再去想乐山的事了吗? 薛圣忽然又问:“我们年少时没一起进过学堂吗?” 霍逍道:“那都几十年前的事,哪里还记得。”他摆摆手,又道,“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第1260章 又见面了 没几日行程,他们就到了京都。 进了京城的大门以后,城中繁华之景便如画卷一般一一展呈开来。 城内街道宽阔、屋舍俨然,街上车马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霍逍从窗外看去,感慨道:“这蓬莱的风土人情,与我们大焲果真还是有区别的。” 任霍逍拉扯得天花乱坠,薛圣都不怎么感兴趣。 霍逍还道:“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看这街上的妇人,个个白得发光似的。老弟,虽说你我都不是好色之徒,但来都来了,你倒是看一眼。” 薛圣也就随便往窗外看了两眼,道:“看了是能增福增寿还是能多长两斤肉哇?” 嘴上这么说着,薛圣还是大致看了看这蓬莱的街景。 霍逍道:“托老弟的福,要不是老弟,我也来不了这千里之外的蓬莱。” 马车正平缓地走着,这时薛圣和霍逍看见侧边有人骑马上来,两人只淡淡扫了一眼,觉得哪里不太对,又双双转头把那两个骑马的人盯着。 霍逍道:“老弟,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啊?” 薛圣动了动胡子,表情莫名,霍逍又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俩跟袁家主身边的那两个侍从有些相似?” 薛圣:哪里像?分明就是好吗! 那两名随从也转头来看见了薛圣二人,点头致意,然后稍夹马腹,驱马走到前边去。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从后面跟上,与薛圣他们的马车并排行着。 马车的车帘一拂开,薛圣和霍逍就沉默了。 袁空青对他们道:“又见面了。” 霍逍诧异道:“袁家主不是吃喜酒去了吗,莫非也是到这京城来吃?” 袁空青道:“正是。” 薛圣和霍逍对视一眼,薛圣又问道:“袁家主是吃哪日的喜酒?” 袁空青道:“四月十八的。” 霍逍看向薛圣,薛圣道:“我也是吃四月十八的!” 袁空青道:“好巧。” 霍逍道:“莫非那天日子好,所以城里结婚的人很多?” 袁空青道:“日子好定然是好,但城里结婚的人多不多暂且不知。” 薛圣道:“那你要往哪处去吃酒?” 袁空青道:“我初来乍到,也不知地方,权且由车夫看路。” 然后话聊到此处,薛圣和霍逍就发现,两辆马车驾车的车夫竟然神奇地聊上了…… 原本袁空青的马车嫌薛圣和霍逍的马车走得太慢——因为两人一路观赏城中之景,车夫便善解人意地故意放慢了速度——所以袁空青的马车是想上前超过去的。 可哪晓得,马车里坐着的人相互认识并且聊了几句,两个车夫一见面也聊得热络,一时间也忘了超过去,两辆马车竟在街上并行了许久。 两辆马车将街道占了个大半,再容不下第三辆马车通行了。 要是在大焲,早就有看不惯的人指责马车占道了。 然而,这蓬莱街上一派和乐,竟然没人上前指出来。 即便是对面来了马车,袁空青的车夫就勒了勒马减速,让薛圣他们的马车先行,而袁空青的马车就紧跟在薛圣的马车后面靠边行,让对面的马车顺利通行。 等对面的马车过去了,袁空青的马车又继续赶了上去,与薛圣他们的马车继续并行。 然后两个车夫继续热聊。 薛圣和霍逍两个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袁空青适应能力极好,不急不忙,还偶尔与两车夫闲搭上两句。 俩车夫聊的话题无非就是你是在哪里接到的贵客而我又是在哪里接到的贵客,以及这一路你走的是哪条路线,我走的又是哪条路线,甚至于沿途的客栈里哪个菜比较好吃都能拿出来聊。 这一合计俩车夫才得知,原来他俩居然是在同一天接到的贵客。 霍逍来一句:“不光是同一天,我们还是同一条船上下来的呢。” 车夫惊奇道:“那真是太巧了。” 只不过两辆马车安排的行程路线都不相同,住的客栈也不一样,这也是王府里阿绥安排的。 阿绥做这样的安排,便是想尽量避免薛圣和袁空青两位前辈遇上,以免不必要的事端。 可阿绥估计也万没想到,两位前辈竟然会在同一天同一艘船抵达蓬莱。 第1261章 没走错 等马车驶过了长街,要转进巷口时,两辆马车没法并行进巷,由此俩车夫还相互谦让了一阵。 袁空青道:“让他们先吧。” 薛圣他们的车夫便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然后薛圣马车在前,他探过车窗往后一瞧,发现后面的马车紧跟着,车夫见他在看,还回以一笑。 霍逍还跟后面马车的车夫聊天道:“你们也走这条巷啊?” 后面马车的车夫答道:“我们也走这条巷啊。” 霍逍又与薛圣道:“不打紧,说不定她是去这巷里其他户人家吃酒的。” 最后两辆马车相继在一座府邸前缓缓停了下来。 薛圣抬头看了看府邸门楣,又往后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再看向霍逍。 霍逍还想再挣扎一下,问自己这马车车夫道:“你是不是挡人家路了,咱们停在这儿人家没法走啊。” 车夫也往后看了看,不解道:“哪个人家?这里没别个啊。” 霍逍唏嘘道:“后面停着这么辆马车,你看不见吗?我们得给他们让路。” 车夫又往前看,更不解道:“这里还有别的路吗?” 薛圣掀开马车门帘,和霍逍双双望出去,就见这条巷道的尽头是一堵石墙…… 后面的车夫还笑道:“这里就这一家,贵客们请下车吧。” 袁空青先行下车,这边车里两个大老爷们没道理待着不敢出,只好也跟着下车来。 薛圣道:“袁家主确定是到这里来吃喜酒的吗?” 袁空青道:“不是很确定。” 薛圣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来吃一个小辈的喜酒吗,这里的人可不算什么小辈。袁家主多半是走错了。” 话音儿甫一落地,就有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跑到门口,喜道:“薛大夫!袁前辈竟也到了!” 薛圣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姬无瑕。 袁空青见着了姬无瑕她人,方才道:“现在确定了,没走错。” 薛圣:“……” 直到进门时,薛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敢情她说的小辈是指姬无瑕。 她是姬无瑕的客人。 薛圣一直往行渊那边靠,所以压根没往姬无瑕这头想。 才一跨进门口,一群小童也都闻风迎了出来,欢喜地叫道:“薛大夫!薛大夫!” 薛圣一听这稚嫩的童声,也顾不上想其他了。 虽说觉得这些个拖油瓶耗人吧,可有一阵子没听,听来还挺亲切。 顿时薛圣心神就是一松,看着欢快跑来的小童们,嘴上哆道:“叫魂儿呐?” 小童们跑上前,抓衣角的抓衣角,抱腿的抱腿,这个问一句那个说一句的,叽叽喳喳,薛圣压根就没法回答他们。 结果才松了没片刻的心神,就又慢慢绷紧了起来。 薛圣觉得脑壳大,他先前居然会觉得他们的声音亲切?他是怎么想的? 就这,要是跟他们待半日,就像待半年甚至更久好吧,身心都总是老得出奇快。 薛圣赶紧把霍逍拉过来,对小童们道:“这是霍掌门。” 小童们乃至霍逍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薛圣赶紧又道:“掌门你们懂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一个江湖门派的掌管人,是老大。” 小童们一听,顿时兴奋起来,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全去围着霍逍,无限崇拜又向往道:“掌门一听就是个厉害人物!霍掌门,你的江湖门派一定非常厉害!” 霍逍笑笑,道:“不厉害,不厉害。” 小童道:“不厉害怎么会成立江湖门派!” “对!江湖上不是人人都能有个门派的!” 薛圣道:“以后你们就多跟霍掌门玩玩,他带过很多弟子,也能教教你们。” 小童们十分高兴,跟霍逍熟悉了以后,又对着袁空青唤道:“大姐姐!” 袁空青点了点头,道:“你们好。” 小童问:“大姐姐怎么和薛大夫一起来的呀?” 袁空青道:“路上遇见的。” 薛圣听着,就诧异地问小童:“你们认得她吗?” 有小童下意识想回答,旁边的小童就扯扯他的衣角,另一小童又拽拽他的小手,于是那小童就不吭声了。 第1262章 有好消息了 薛圣越发觉得怪异了,道:“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你们扯他干什么呢?” 小童就齐齐望向姬无瑕,道:“姬大侠,我们能认识这大姐姐吗?” 薛圣抖着胡子道:“怎么的,认不认识还得看姬大侠点头哇?她点头你们才认识,不点头你们就不认识哇?” 姬无瑕道:“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呢,上回陆姑娘结婚,袁前辈不是还一起吃喜酒的嘛!” 小童们齐刷刷地点头:“对的呀!” 薛圣一听就有些发懵,道:“我怎么不知道?” 姬无瑕道:“那几天薛大夫太累,吃酒当天又吃得个大醉,不是都不记得了嘛!” 而后姬无瑕又介绍道:“袁前辈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此次特地邀请她来吃酒。” 这时陆杳亦从穿堂走了出来,道:“二师父和袁前辈都到了。” 姬无瑕道:“快快快,厅上坐!咱们进去慢慢说!” 管家往厅上上了茶,大家在厅上落座。 小童们高兴了一阵以后,还得务正业,又回到学堂里去读书了。 陆杳和姬无瑕得知霍逍是薛圣几十年的老友,便也跟着敬上几分。 姬无瑕又听霍逍是逍遥派的掌门,立马来了兴,道:“我知道逍遥派,听说逍遥派既不参与江湖纷争,又不强出头,是个闲云野鹤的门派!” 霍逍道:“欸,都是混口饭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听说姬无瑕早前也是在大焲混江湖的,霍逍便问:“姑娘可有门派,在哪处高就啊?” 姬无瑕也摆摆手,道:“欸,也是混口饭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霍逍道:“哈哈哈,见姑娘这谈吐气度,非小女儿之态,倒是很有洒脱利落的江湖侠气。难怪能与袁家主结为朋友。” 姬无瑕道:“哈哈哈,相逢即是友,来者都是客,行走江湖,谁会嫌朋友少!” 然后霍逍和姬无瑕相对而视,随即像是同步到某一个点,便一同“哈哈哈”地笑起来。 薛圣看向陆杳问:“贤侄没来吗?” 陆杳道:“他来了。” 薛圣道:“那他人呢?” 陆杳道:“到外面随处走走转转去了。” 对于苏槐来说,能让他住进这摄政王府就已实属不易,还指望他天天待在这府里吗? 刚来蓬莱那阵,蓬莱宫里置备了宫宴,他和大焲的使臣都去了,行渊做东自然也在场,除了吃吃喝喝,还得要商谈些许国事。 行渊每日要忙政务,也不会随时随地陪客,更别说还是陪苏槐了。 当然苏槐也更加不需要行渊来款待。 不然两人真要是日日相对、日日都得应酬客套,王府众人都替他俩感到尴尬。 狗男人也不是个喜欢到处逛逛转转的人,陆杳还不了解他,之所以天天往外面跑,多是去探探这蓬莱京都的地形、城防一类的,他总不能是去逛街买东西的。 尽管他回来的时候总会顺手给陆杳带一两样这蓬莱的地方吃食。 薛圣也觉得奇,道:“贤侄喜欢到处走走转转吗?” 陆杳道:“在三师父府里他是待不住的。” 薛圣点点头,道:“也是,他在那边京城的时候忙,到了这边没事做,闲也闲得心慌。” 随后薛圣这才注意到了陆杳的身体变化,顿了顿,眼神开始冒光,道:“徒儿比之上次见,体态有所变化,这是有好消息了?” 不等陆杳回话,他立即让陆杳伸手来,他一摸她脉象,就笑容满面,道:“不错不错,脉象稳实,母子健康!再不出几个月,我就要有小徒孙了!” 霍逍道:“恭喜恭喜!” 薛圣道:“瞅这脉象,上回我离京的时候就有了?” 陆杳点点头,道:“是的。” 薛圣唏嘘道:“当时你就瞒着我,我居然不知道!” 当时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又哪注意得了其他。 陆杳笑道:“当时才不久,还没稳,就没对外说。” 薛圣道:“有小徒孙好,我得从小就好好教教他。” 姬无瑕道:“薛大夫,人家都还没定以后想学什么呢。” 薛圣道:“好歹是我药谷传人,能少得了我这行吗?” 薛圣又问:“对了,行渊呢?来了这半天都没见他。” 姬无瑕道:“他今天朝中有事,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 第1263章 与谁都投缘 没多久,行渊就回来了,他前脚才一到,后脚苏槐也带着剑铮剑霜回来了。 不用说,都是收到薛圣他们到来的消息回来的。 彼时,霍逍见着行渊和苏槐先后进厅来,道:“光看这人才,可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啊。” 薛圣道:“这位是与我药谷同住了多年的行渊,在谷里排行第三。” 霍逍唏嘘道:“久仰久仰,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江湖英杰,名扬天下啊。在下霍逍。” 行渊点点头,道:“逍遥派的霍掌门,幸会。” 薛圣继续介绍道:“那这位就是我的徒婿了,跟你说过的。” 霍逍抱拳道:“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即便薛圣没报苏槐的名,可霍逍阅人无数,一看便知,这又岂是凡辈啊。 之所以报行渊之名是因为这是江湖名,他如今在这蓬莱的身份,一看也绝非简单人物。 薛圣又对行渊和苏槐道:“与我相识多年的老友也只这一人,此番来蓬莱途中碰巧遇上,便结伴而行了。” 行渊道:“薛大夫的老友亦是贵客,请自便些。” 霍逍道:“多谢多谢。” 他不免多看行渊两眼,越看越觉得有点面善,又道:“早前对行渊公子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得见庐山真面目,以往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行渊亦看向他,道:“应该未曾见过。” 薛圣就哆道:“你能在哪里见过他。” 霍逍道:“行渊公子冠绝天下,那我套个近乎不行嘛。” 姬无瑕道:“以前他也出谷走动过,有可能霍掌门偶然在哪里见过一面也未可知。” 霍逍道:“对,还是姑娘说得在理。” 姬无瑕笑道:“我初见霍掌门也觉得面善,这大概就是缘分,才会一见如故是不是?” 霍逍道:“正是!我也觉得与姑娘甚为投缘。” 陆杳表示:她与谁不投缘?与谁不是一见如故? 苏槐道:“霍掌门不必放心上,这话我听她跟别人说过百八十遍。” 陆杳又想:当然这狗男人除外。两人八字相冲。 姬无瑕哼哼道:“那我是跟谁都要好,哪像你,跟全天下都欠你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 薛圣对姬无瑕道:“在这一点上,你跟霍逍还是志同道合的。霍逍也是见谁都要好。” 随之阿绥过来,说后院已经收拾妥当,薛圣等人舟车劳顿,可以先去后院歇息歇息。 姬无瑕便起身道:“走,袁前辈,我带你去后院歇歇。” 陆杳也跟着起身,同姬无瑕一起,引着袁空青去后院。 薛圣和霍逍则由阿绥带着,步入中庭以后,往另一方向的后院去。 路上,陆杳问道:“袁前辈这一路可还顺利吗?怎的和我二师父一路到呢?” 袁空青道:“路上整体还算顺利。同一时间出行往蓬莱,碰巧赶上了同一条船。” 姬无瑕道:“所以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陆杳道:“自从上次袁前辈离去以后,二师父就不记得一些往事了,也想不起与袁前辈在京城里的种种,今日得见袁前辈,想请教一二,不知袁前辈可愿赐教。” 袁空青道:“有何疑惑,你说吧。” 陆杳道:“早前听闻袁氏秘香十分厉害,今次在二师父身上亲眼见到,算是大开了眼界。二师父之所以忘却的只有与袁前辈有关的前尘往事,可是因为那归无香只摄夺当时心中所想之事?” 袁空青道:“收徒弟还是要收你这样的,难怪薛圣、行渊都愿意收你为徒。” 陆杳道:“我对香未曾多有了解,只是袁前辈使的是药香,我自小随二师父习医,多少有几分同宗同源吧。二师父如今的情况还有解么?” 袁空青道:“无解。若强行解,只会伤及自身。” 陆杳道:“看来袁前辈是下了决心要了却与二师父的师徒情义。” 袁空青道:“若不然,只是吓唬他玩玩吗?” 陆杳想了想,道:“若换做是我,我大抵也会这么做。宁愿见面不识,也总好过畏畏缩缩几十载。” 几十年的时间足够长,站在袁空青的角度,她找了薛圣几十年,几十年里都不清不楚,薛圣始终不愿与她说清楚,她也不需再等薛圣给她一个交代。 她定然是失望透顶了才会出此下策。 袁空青道:“你比你二师父活得明白。” 第1264章 过往渊源 陆杳道:“只是二师父虽然忘却前尘,却始终还记得他忘记了某些事,为此一直在寻找过去。 “我想,定然是他觉得非常重要的,他才会这般难以放下。与袁前辈的师徒恩义,在袁氏的种种,或许于他而言,反倒是弥足珍贵的一段记忆。” 袁空青道:“现在说这些不重要。只要他莫再胡思乱想,可保他脑子不坏。” 对于她来说,这确实都已经不再重要。 在她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压根不留挽回的余地。她也根本就不是个会后悔的人。 陆杳道:“我原想着,前辈与我二师父兴许有什么误会,若是能说开,就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只是在袁前辈这里,一切已经了无意义,所以即便说开也无济于事。” 袁空青道:“是这个道理。” 陆杳笑笑道:“还请袁前辈见谅,有了前车之鉴,我总想着我师父往后能够过得好些。” 她想试试看还有没有转圜之机,只是现在看来如她所料,旁人确实无法插手。 袁空青道:“这前车之鉴,是因为你大师父吗?” 陆杳道:“袁前辈真是足不出山知天下事。” 袁空青道:“江湖事我甚少理会,只不过你有二师父三师父,独独不见大师父。又听闻,前一阵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之事,行渊公子又曾出面以琴会武林,得以揣测一二。” 姬无瑕震惊道:“袁前辈这也能分析得出,真是太厉害了。” 袁空青道:“我以往虽不出山,但袁氏也有些消息,不至于一无所知。何况我以往得幸见过你大师父。” 陆杳怔愣一下,有些吃惊,道:“袁前辈与我大师父也相识?” 袁空青摇摇头,道:“谈不上相识。只以往他来过我袁氏山门,会过我袁氏上一任家主。那时我尚年轻,得以在门外窥得一面。” 姬无瑕十分好奇,道:“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袁空青道:“那才是位真正的逍遥侠客。虽无世家门第,无君子之名,却心有山河、磊落坦荡。” 陆杳安静地听着,姬无瑕看了看她,连忙帮着接着问:“后来呢?” 袁空青道:“袁氏无门第之见,也不管江湖纷争,家主欣赏他,想留此能人,欲将他说与我婚配。” 这可谓相当震惊了,姬无瑕一时讷讷的,道:“竟还有这等事!最后呢?” 陆杳道:“最后当然是大师父无心,袁前辈无意,此事自当作罢。” 袁空青道:“家主曾想赠以忘情香,免他相思之苦,被他拒绝。倒也是个痴情人,只是往往用情至深,结果却分外落魄。” 转眼到了后院,她们进屋里坐下。 陆杳道:“万没想到,袁前辈竟与我大师父还有此渊源。” 袁空青道:“你既是凌霄之徒,又是薛圣之徒,且这般通透,我初见你便觉几分亲切。” 说着,她看了看陆杳的肚子,又道,“如此,你这孩子有母如你,又有父如苏相,将来必不会差。等你这孩子出生,不妨拜我门下。” 姬无瑕率先笑出来,道:“袁前辈,你铺垫了那么久,原来是要和薛大夫抢徒孙的!” 袁空青道:“若非得按辈分来算的话,他理应是曾徒孙。不过我可直接收他做徒,把他辈分再往上提一提。” 陆杳亦笑道:“多谢袁前辈厚爱。只是这孩子出来以后造化如何还未可知,我眼下也不能草率一口答应。” 袁空青点点头,道:“不急,我只是先提两句。” 袁空青示意让陆杳抬起手来,陆杳便将手放在小几上。 袁空青也摸了摸她的脉象。 陆杳道:“袁前辈也精通医理吗?” 袁空青道:“算不上精通,只是袁氏世代积攒下来的典籍众多,略有涉猎。”她看了看陆杳,又问,“你可想知道你怀的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 陆杳愣了一愣,姬无瑕非常兴奋地凑过来,道:“袁前辈,你这也能看出来吗?” 袁空青道:“不难看出来。” 姬无瑕无限崇拜道:“原以为薛大夫在江湖上就算独一无二了,现在看来,薛大夫还任重道远啊。” 袁空青道:“江湖上去找医圣医治的,应该也多是内外伤毒一类的,孕妇估计不会特地去找他。” 陆杳道:“确实,二师父更擅长的是治伤疗毒。” 而后她又笑道:“至于是小子还是姑娘,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他到来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姬无瑕挠挠头,陆杳不想知道但她却是挺想知道的。只不过人家亲 第1265章 前辈赐教 袁空青原本欲收回手,临了却似有所发现,便又细细诊了一番,道:“你这身子如今虽养得好,可以往却有损伤?” 陆杳道:“不瞒袁前辈,以往练功不慎曾走火入魔过,后来得以复原。” 袁空青道:“不止这个,你身体底子有亏。” 陆杳一时无言。 姬无瑕就道:“会不会是因为以前她曾跟薛大夫一起尝百草试百药造成的啊?那也不应该啊,她试百药过后练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啊。” 袁空青看着陆杳道:“万事无绝对,有利必有弊,当真百毒不侵?” 最终陆杳还是道:“独独对独活不耐受。” 这是她唯一的弱处。 袁空青道:“这便不难理解了。” 随之又道:“我有一香可赠你,虽不能补你身体底子之亏,但随身佩戴可抵独活之威。” 陆杳道:“多谢袁前辈。” 袁空青道:“你若是对研香感兴趣,此香的香谱也有。” 陆杳难得面露喜色,道:“前辈肯赐教,我求之不得。” 聊了一会儿以后,陆杳和姬无瑕便不打扰袁空青休息,先行离开这小院。 这厢,薛圣和霍逍也到了后院落脚,有人送来茶点,两人的简单行囊也很快有府里的下人送了过来。 霍逍回想一番,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事情已发展至此,当然是顺其自然,只是他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霍逍跟薛圣分析道:“你是来吃同辈的酒,袁家主是来吃小辈的酒,我看这小辈与你的徒儿又以姐妹相称,她马上却又将与你同辈,你们这辈分是不是太乱了点?” 薛圣道:“那又怎样。” 霍逍道:“也没怎样,反正算来算去,你也是比袁家主矮一辈的。” 薛圣一听,气性就莫名上来了,道:“你怎么算的,我怎么可能比她矮一辈!你重新算!” 为此,薛圣跟他掰扯好一阵。但这混乱的辈分是掰扯不清楚的。 小童们做完功课,就热切地跑来找薛圣,薛圣便把霍逍推出去挡。 霍逍见这些小娃子,十分伶俐可爱,看着都喜人。 小童们缠着他问:“掌门掌门,你是不是有很多江湖故事?” “掌门掌门,你有江湖仇家吗?” “掌门掌门,你武功练到第几重了?” 霍逍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这些问题,对于一条咸鱼来说,真是扎老心了。 霍逍便道:“江湖故事咱们就往后放一放啊,要不先讲海上的故事吧。” 小童们都是喜欢听故事的,也分外给面子,道:“掌门讲什么我们就听什么吧。” 于是霍逍就给他们讲了船在海上遭遇风暴的事,听得小童们是钻进去了,个个入了神,小脸上满是紧张,又紧紧攥着小拳头。 霍逍稍作停顿,小童就着急地问:“后来呢?” 他们得知薛大夫遭遇了风暴是十分后怕,又得知薛大夫在风暴里还舍己为人地去救大姐姐,不免又十分感慨。 “薛大夫真是一个善良又正直的人!” “英雄救美通常都是这样的,大姐姐一定非常感动!” “要是我我也会很感动。” “那这样的话,大姐姐会不会爱上薛大夫呀?” 说道这里,小童一合掌:“这样我们岂不是又要吃薛大夫的酒了!” “等吃完了姬大侠的,就吃阿绥哥哥的,再吃薛大夫的,一个一个轮着吃!” 薛圣在屋里本来听着小童们担心他还挺暖心的,可话题一下偏到十万八千里,他连忙从屋里踱出来,抖着胡子道:“你们是吃酒吃上瘾了是吧!” 小童们扭着脑袋往回看,道:“就是一次性都吃完呀,不然等我们回药谷了还要出来吃,就要多走一趟呀。” 薛圣唏嘘道:“小小年纪,什么爱不爱的,你们懂什么是爱吗?” 小童道:“我们懂呀,姬大侠爱公子,陆姑娘爱姑爷,所以他们才会结婚呀。” 薛圣道:“那是他们,别扯上我!” 第1266章 跟他喝两杯 晚上的时候,大家在膳厅里热热闹闹地用晚饭。 薛圣和霍逍好酒,苏槐能陪几杯,也少不了姬无瑕,不过姬无瑕都想着跟袁空青喝了。 她现在对袁空青是愈发的崇拜,道:“上回袁前辈说酒量不怎么样,结果我都喝迷糊了,前辈却还清醒如初。袁前辈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醉的。” 袁空青道:“酒都会醉人。” 姬无瑕道:“就算是醉了,有袁前辈在,第二天也丝毫不会难受!上回我本是带酒去找你的,只可惜袁前辈不告而别,那酒都没能喝上,今晚定要补上!” 袁空青道:“上回走得急,没来得及说一声。今日补上也好。” 薛圣就问姬无瑕道:“你什么时候跟她喝酒还把自己给喝迷糊了的?” 姬无瑕道:“就是杳儿成婚那日啊,薛大夫你不也喝得个不省人事,早早就躺下了。” 薛圣有些郁闷,他对此又是毫无印象。 霍逍就道:“重在当下,重在当下。老弟,来,我跟你喝一个。” 姬无瑕晓得袁空青酒量远在自己之上,甚至于远在薛圣这样的老酒罐之上,她都怀疑她根本是喝不醉的,当然也就不会再想着跟她不醉不归,只喝酒尽兴了就好。 小童们自个坐一桌,有阿绥和芫华陪同着一起,桌底下还趴着个灰灰。 小童们干饭的时候完全不用人监督着,他们从来都是积极响应的,桌上啃肉骨头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往桌子底下投喂几块。 有小童就劝吃肉的小童,道:“姬大侠说了,你多少得吃点菜。” “我吃了呀。” “我都没看见。” “我刚刚吃了一根菜叶子。” “你都吃十块肉才吃一根菜叶子,这样你会屙不出来的!” 小童道:“没关系呀,屙不出来就找芫华姐姐弄点通肠的药吃。而且还有陆姑娘,还有薛大夫呢。” 芫华一脸淡定,阿绥无奈道:“吃饭的时候莫要说那些。” 小童从碗里抬起头来,又问:“阿绥哥哥,你什么时候跟芫华姐姐结婚啊?” 阿绥道:“我们没有要结婚。” 小童道:“可你们感情这样好。” 阿绥道:“感情好的不一定非要结婚,比如兄弟姐妹感情好、朋友感情好,这些都不是要结婚的感情。” 芫华道:“何况感情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阿绥笑了笑,不做辩驳。 小童们吃完饭就跑出膳厅去玩了,今晚上姬无瑕顾不上他们,他们玩了一会儿消了食,就由阿绥带他们会院里洗漱休息。 而另一桌上,酒已经去了好几坛了。 姬无瑕晓得自己的量,再喝下去就得醉了,再看看袁空青依然面不改色,道:“就袁前辈这样的酒量,恐怕我们一桌人加起来都喝不过你。” 袁空青紧挨着姬无瑕坐的,她端着酒杯,就着饮酒的动作,与姬无瑕道:“上回的体验还要再来一次吗?” 姬无瑕一听,挠挠头,道:“嘿,马上就要结婚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虽说两人是在耳语,可这桌上不乏耳力过人的。 陆杳无心细听,而且就算她不听也猜得到说的什么。 但苏槐就不那么善解人意了,在拆台和煞风景这事上,没人比他更在行。 他道:“是什么样的体验,你不妨展开与大家说说。” 姬无瑕道:“关你屁事。” 薛圣看了看袁空青面容,道:“我看袁家主这么多酒去了,如石沉大海,就跟没喝一样,袁家主喝的莫不是水?” 袁空青道:“薛大夫是在怀疑我喝假酒吗?” 薛圣道:“我只是觉得奇。” 袁空青道:“要不我跟薛大夫喝两杯。” 霍逍在旁劝道:“老弟,算了吧,我看你喝得差不多了,袁家主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你哪能跟她喝。” 这一劝,反而把薛圣给激起来了,道:“喝两杯就喝两杯!” 姬无瑕顿时兴奋起来,道:“薛大夫和袁前辈这是要拼酒吗!我来给你们倒酒!” 于是再上一坛酒来,摆上两只碗,姬无瑕分别满上,道:“江湖人吃酒哪是一杯杯吃,都是一碗碗吃才痛快!” 薛圣哼道:“以往在药谷,我都是用碗,谁用得惯这杯子,一杯杯跟润口似的。” 薛圣又问袁空青,道:“袁家主呢,习惯用碗吗?” 袁空青道:“我都无妨。” 第1267章 你不是第一吗? 薛圣不服气,他好歹喝酒喝了几十年了,还鲜少遇到能喝得过他的。 又听说袁空青不常饮酒,他就不信她喝这么多酒还毫无反应。 但薛圣还是道:“袁家主若是喝醉了,就不要勉强,点到为止即可。” 袁空青道:“我不勉强,我不行我会说的。” 薛圣道:“既然如此,你我就喝点。” 说是喝点喝点,到最后,薛圣直接给喝趴下了。 袁空青还稳坐着,眼神里也没半分醉意。仿佛她喝的真是水而不是酒。 对此薛圣也怀疑过,还去检查了袁空青碗里的酒。 确实与他的一样。 袁空青道:“薛大夫不要勉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薛圣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谁也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只不过想想就知道,他定然是不服输,还想再来一遭。 最后薛圣被霍逍给扛回去躺下了,这事儿才算了。 膳厅里也散了,各自回各自院里去。 这厢,姬无瑕人虽没醉得厉害,但一出膳厅吹了风,脚步就开始虚浮凌乱起来。 行渊牵着她一路前行。 月色映着花影投了满径,虽不见花团颜色,风里却有股清爽怡人的花香。 姬无瑕一边走着一边回味桌上的光景,连连惊叹,赞道:“袁前辈真真是太厉害了。” 行渊道:“她现在倒成了你崇拜的对象了。” 姬无瑕道:“各行各业都有高人,高人当然值得崇拜。前辈中我崇拜袁前辈,同辈中我崇拜杳儿,同行中我还最崇拜江湖排第一的杀手:悦。 “我武功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业务业务也不是江湖第一,但我比较幸运,因为我身边的都是高人。” 行渊道:“你的易容术不是江湖第一吗?” 姬无瑕想了想,哈哈笑道:“行渊,你真觉得我易容术是江湖第一吗?” 行渊道:“无人能及。” 姬无瑕眼里闪亮,他又道:“行走江湖,老少皆友,身边各行各业高手云集,不是江湖第一吗?” 姬无瑕倒着走,仰头望着他,满是笑意道:“行渊,我发现你好会夸人啊。” 行渊缓步朝她走,亦看着她道:“你在我眼里,不是第一吗?” 姬无瑕脚下一软,险些一个趔趞摔一跤,行渊及时一手扶住她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她一下就靠进他怀里,一定是因为酒劲儿的缘故,脸颊烫烫的,她道:“以往你可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以往”,行渊道,“以往还没要与你成婚,这些话说得吗?” 姬无瑕吃吃直笑,道:“以往你都是不苟言笑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哪里像是能说出这些话的人。不信让旁人听听,肯定都觉得不可思议。” 行渊道:“旁人是没有机会听。” 姬无瑕壮着酒胆,忽然道:“行渊,我觉得我可能是又中了袁前辈的归真了,现在想摸你怎么办?” 行渊道:“中了归真怕是没心思考虑是不是中了归真。” 姬无瑕被拆穿,叹了一声,道:“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行渊道:“不过可以想。” 姬无瑕问:“那我得问清楚,可以想是一回事,可以摸又是一回事,那我可不可以摸?” 行渊低头看她,道:“你想在这路上摸?” 没等姬无瑕回答,行渊又道:“也不是不可以,要不要去那树影后面?” 姬无瑕:“……” 她本来是想调戏一下行渊的,可没想到,行渊竟如此直接,反倒把她整不会了。 行渊说着就牵着她要往那树影后面去,姬无瑕反应过来连忙道:“这外面多不安全!走走走,回去再说!” 行渊动了动眉头,点点头道:“也好,回去安全些。” 两人回到院里,进了姬无瑕的屋子,还未来得及点灯,屋子里昏暗暗的,但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行渊问她:“是想摸我哪里?” 第1268章 现在这么大方的吗? 窗外月色投进屋中地板上,恰到好处地漫开,姬无瑕看见行渊说话时嘴唇一张一翕的,还有下巴微微动,脖颈下的交襟衣领叠得整整齐齐的。 越是这般一丝不乱,就越是让人有种想缭乱他的冲动。 姬无瑕下意识地舔舔唇。 行渊将她一举一动收在眼里,又问:“要不要我脱了给你摸?” 姬无瑕懵懵的,道:“你现在这么大方的吗?” 行渊道:“我从前也不见得很小气,只是现在关系在这里,不比从前。”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拨了拨整齐的衣襟。 姬无瑕一看,心头大惊,当即扑过去连带着他的手一起捂住他的衣襟,严肃道:“别脱!” 行渊道:“怎么。” 姬无瑕脸颊发烫心里发虚,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道:“我怕我兽性大发,要是失控起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摸摸你那么简单了!” 她今天又没中归真,她怂得心肝发颤,但是坚决不能承认! 行渊看在眼里,也不拆穿,道:“你我即将是夫妻,你偶尔兽性大发、失控一下也不要紧。” 姬无瑕道:“要紧!非常要紧!” 行渊道:“怎么要紧?” 姬无瑕脱口道:“虽然我们即将是夫妻但还不是夫妻,我不能不为你的清白着想!” “为我的清白着想,”行渊点点头,道,“这个理由很合理。” 姬无瑕心眼乱跳,道:“所以你别脱!” 行渊道:“你放心,我没脱。” 顿了顿又道:“刚刚只是觉得有些许热,所以松一松衣襟。” 姬无瑕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他,道:“啊,只是这样吗?” 行渊道:“只是这样。” 她分明见着他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顿时才反应过来,道:“行渊,你在逗我吗?” 行渊道:“何以见得?” 姬无瑕立马明白了,道:“你从之前在路上开始就在逗我对不对?” 她想逗他的,结果反被他给逗得团团转。 最后姬无瑕热血一上头,搂着他就蹭上去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她分明听见他呼吸沉了沉。 她立马又退开,壮着胆子道:“反正结婚的时候我肯定也是要咬的,而且还会咬许多口,那我提前先预支一口,应该不过分吧。” 行渊伸手摸了摸被她咬了的地方,不轻不重,就是有些发麻,他道:“不过分。你也可以多预支两口。” 姬无瑕在他的眼神注视下莫名又开始发怂,道:“还是算了吧,留着等结婚的时候吧。” 行渊道:“天色不早,那你早些睡。” 若是不尽早回去,他怕是一时半会儿又不想走了。 姬无瑕乖乖点头应下。 最后她看着行渊从她房里出去。 虽说之前偶尔有与他同房共枕的情况,但回到蓬莱以后,他俩多数时候还是分院分房睡的。 用姬无瑕的话说,现在她自个睡,夜里只要一想起要和他成婚一事来多半就是要失眠的,更别说日日夜夜与他同床共枕,那她肯定有相当一段时间要睡不好觉了。 习惯肯定是要习惯的,这个姬无瑕知道,但还是留在婚后再慢慢习惯比较好,这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她得养好精神才行。 只是今夜,闹了这么一遭过后,姬无瑕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是久久无眠。 她在想,行渊现在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会捉弄人了? 只不过他也只在她面前是这样,在旁人面前倒是没变,依然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厢,陆杳和苏槐也回到院中洗漱就寝。 陆杳如今不比以往,在生活起居上需得要人帮把手。苏槐没在时,都是秋葵在跟前伺候着,苏槐在时,就基本没秋葵什么事了。 因而秋葵也很会见机行事,只要相爷在院里,她基本都是送完洗漱用水便安安心心退下了。 陆杳洗脸的巾子都是苏槐给她拧的。 当时陆杳自己站在洗脸架前,刚伸手进水盆里,狗男人就把巾子给她抽走了。 苏槐道:“这种事是你干的吗?” 陆杳抬头看他道:“那我不洗脸的吗?” 他把巾子汲水拧干,方才递给她,道:“拧毛巾不用力吗,你现在少用力,等生孩子的时候有你用力的。” 第1269章 没人讲得过他的邪理 陆杳觉得这狗男人小心起来简直离大谱,道:“怎么的,我现在拧一下毛巾,还能把孩子拧掉了?” 苏槐道:“你洗不洗,不洗我替你洗。” 不等他拿巾子挨上她脸,陆杳就一把扒了过来,自己擦脸,道:“我现在有这么废吗,怀个身子连脸都不会洗了。” 苏槐道:“当个废人有什么不好,事事都有人给你做好。” 陆杳道:“那你要不要干脆帮我把饭也吃了,把茅房也上了。” 苏槐满口答应道:“也可以,明天开始,吃饭我喂你,上茅房我给你撩裙子脱裤子。” 陆杳:“……” 她敢肯定,这些事狗男人肯定做得比谁都起劲。 陆杳道:“大可不必,我还不至于四肢残废。” 洗完了脸,苏槐又捉住她双手放进水盆里捏捏洗洗。 她感觉与其是在帮她洗手,不如说他是在把玩。 反正他就这点癖好,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到泡脚的时候,陆杳坐在床沿,也是苏槐打了桶里的热水来,把她双脚放进盆里,帮她洗。 陆杳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他手上揉她脚心的力道又极好,她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嘴上却道:“不可一世的相爷,净干这等伺候人的活,你的自尊心过得去吗?” 她原也不是个事事都需要人伺候的人,这些事她自己都能做。 只是有他在的时候,他却把她生活中的杂事琐碎事全都一手包揽了。 他丝毫不烦躁不枯燥,甚至于陆杳还感觉到他似乎有那么点点……享受。 所以说,有时候变态的心理不能以常理揣度之。 苏槐道:“我还从没这么伺候过谁,你是独一人。不可一世的相爷事事都服侍你伺候你,你心里会感到膨胀吗?” 陆杳偏开头笑了一声,眼里笑意似春华芳意、秋月无边。 横竖说是说不过他的,在舌灿莲花上他什么时候落过下乘? 只不过洗脚对他来说不单单是洗脚,洗着洗着,他的手就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摸。 若不是陆杳及时按住他的手,他能一路摸上她大腿。 苏槐见再摸不上去了,只好把手收了回来,当着陆杳的面捻了捻手指,回味道:“很润很滑。” 陆杳:“……” 陆杳黑着脸道:“你到底是在洗脚还是在占便宜?” 苏槐道:“我就不能一边洗脚一边占便宜吗?” 说得是何其的理所当然。 陆杳虽然十分了解他的无耻,但每每这种时候还是无言以对。 苏槐又道:“不然我光给你洗脚吗?摸一摸怎么了?我不摸,它白长这么滑嫩干什么?” 陆杳都给气笑了,道:“但凡要是换个人,都不一定说得出你这种话。” 苏槐理直气壮道:“你要不要出去问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摸女人的腿。我喜欢摸有什么不对?” 陆杳懒得再跟他扯。 反正没人讲得过他的邪理。 陆杳都洗漱完靠床上歇着了,然后苏槐才去洗。 他洗好回来,先不急着睡,而是在桌前铺着纸张备着笔墨,提笔书画。 陆杳道:“你在弄什么?” 苏槐道:“困了吗,困了就先睡。” 片刻,陆杳便悄无声息地站在苏槐侧后边,斜看了一眼他桌上的纸张。 那是一张图纸。 陆杳冷不防出声道:“这是画的城池?” 苏槐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蓬莱京都的布局图。” 陆杳:“……” 诚然,这图上条条街道、处处建设都标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皇城周边,格外详细。 陆杳道:“这些天你天天出去晃悠,就是为了摸清楚这蓬莱京都的地形布局吗?” 苏槐道:“那不然只是瞎逛吗?” 她就知道这狗男人天天往外跑,能是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吗? 图纸是原先就有的,想必是他派到蓬莱的探子所绘,只不过今次他亲自来走一遭,有些地方就加以完善备注。 第1270章 境遇重重 陆杳道:“三师父请你来吃喜酒,你却想着弄这里的布局图?下次要是再请你来参加孩子满月,你是不是就直接带兵打过来了?” 苏槐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得徐徐图之。” 陆杳气得冷笑一声,道:“你一心想着掏三师父的家院,三师父可有对你府宅有所图谋?” 苏槐道:“你以为他没有吗?他早把焲京的布局摸得透透的。” 陆杳道:“那也定是为了防你而做准备。三师父不主动挑衅,但也不会任由你乱来。” 苏槐道:“要是我和你三师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陆杳道:“我看你们在水里打起来,看谁打得过谁。” 苏槐把将图纸收了,然后不等陆杳自己转身回床上去,他从后面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去床榻,躺下以后也搂着她不放了。 他那手横行无忌地落她胸前,又试图伸进她衣裳里去摸。 陆杳抓住他狗爪子,他不满意道:“从你怀了孩子,碰又碰不得,摸得比以往也少了,你是想熬死我吗?” 陆杳道:“我倒要看看,你不摸会不会熬死。” 苏槐便退一步道:“我摸摸你的肚子。” 他这一要求不过分,陆杳也没道理不准他摸。 遂她一松手,他的手便钻进衣底里,抚上她的肚子。 白天着宽松衣裳没有十分明显,只有眼下摸着了,才能感受到她肚子已经圆圆地长起来了。 狗男人来来回回地摸了许久,动作极轻,爱不释手又小心呵护着一般。 在他的动作安抚下,仿佛肚里的孩子安睡下来,连着陆杳也困倦袭来。 等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一时不防备,狗男人的手就往上探去,摸到她胸口。 他这才真真是爱不释手地来回把玩,陆杳不堪其扰,拍了他一下,他这才稍稍收敛,但不肯彻底收手,一整个晚上,一会儿这里摸一下一会儿那里捏一下。 夜深人静时分,院子里也一派静谧。 月色依旧,草木上悄无声息被蒙上一层湿润的露水。 草丛里时不时响起几声虫鸣,只不过都被房里熟睡的鼾声给压了下去。 霍逍到哪里都能坦然安睡。 薛圣就不如他,睡梦中总是境遇重重,辗转反复。 他坐在窗明几净的殿堂里,桌上堆着高高的书籍,周遭还有许多其他像他这样的少年,全都埋头苦读。 尤其是霍逍,他看得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可见他有多专注努力。 大概是想拼尽全力地通过考核吧。 薛圣也跟着快速翻书,书上记载的是些什么,全然模糊不清,他只知道他要尽可能地记住书里的东西。 到考核的时候,轮着一个一个来。 先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直到最后先生说可以了,他才走出殿堂。 霍逍在他后面出来,薛圣回头看见他,他跨出门口,走在太阳底下,却苦着一张脸。 薛圣问道:“怎么样?” 霍逍唏嘘道:“看书的时候我觉得我记得挺多的,奈何一考的时候,就又记不住了,答得颠三倒四的。唉,那先生一摇头,我就晓得我没戏了。” 最后果不其然,霍逍和其他一半多的少年们一起都被筛掉了,薛圣和少部分的少年一起被留了下来。 他们被带入了一道山门,彼时薛圣站在阶前,仰头望着那门楣,只觉得高阔挺拔,至于那门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他既茫然,又莫名的期待。 后来又是进了学堂,每日都看书学习,背记东西,那种紧张压抑的感觉仿佛深深烙印进心底,从来未曾消散过。 他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留下来,因为中途也陆陆续续有人被淘汰。 若是淘汰了,就得回到山下,过着继续四处讨生活的日子。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只有留在这里,才能衣食无忧地过下去,才有可能学到足以营生的本事。 虽然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可是他发现他所接触的东西都甚有乐趣,他不需要死记硬背,只要了解到它们的特性,就能融会贯通。 他每天都过得异常充实,沉浸其中,十分忘我。 每轮考核,他都是留下来的那个。 先生说,最后一轮考核结束,顺利通过的,便有人来接他们去下个地方。 先生给的书籍他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他觉得他是应该往下个地方去,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后来,他正坐在书桌 第1271章 惹人嫌 薛圣抬起头来,听见身后厚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他回头看去,见得阳光照射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跳舞,闪闪发亮。 而后,有一抹人影,正从那阳光里缓缓走来。 他一脚越过门槛,踏入殿门,薛圣睁大着双眼,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他逆着光的面容,陡然一声声“薛大夫”此起彼伏地响起,瞬间将这殿堂搅成一团迷雾。 薛圣猛然惊醒,心头狂跳。 外面天色已经亮开了。 小童们在院子里唤他。 薛圣试图闭上眼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童道:“薛大夫,你醒了吗?” 薛圣没好气道:“就是没醒,也被你们吵醒了!” 小童道:“我们给你送了醒酒汤来!” “还有包子!” “还有粥!” 薛圣憋着一肚子火气,可是听到他们这么一说,又实在不好发作。 后来只得起身开门,让他们挨个捧着醒酒汤和早点进来。 以往在药谷里也是这样,每每薛圣要是前一晚喝多了,第二天一早小童们总会自主地送醒酒汤和早点。 只不过这醒酒汤,薛圣看了一眼,感觉自己不是很用得上。 这次他并没有很难受,只是口有点干。 这时霍逍也醒了,从隔壁屋过来,小童就道:“霍掌门,也有你的早饭!” 霍逍看着一个个小童眼神明亮,朝气蓬勃的,不觉十分欣慰,道:“你们早哇。” 薛圣指着汤碗道:“快来,你的醒酒汤。” 霍逍过来看了一眼,道:“我用不上,还是老弟你喝吧,你昨晚可比我喝得多。” 薛圣道:“我也用不上。” 霍逍就回味了一下,道:“奇了,这蓬莱的酒还真有些不同么,昨晚肚里不烧,今早起来也不难受。” 薛圣想,可能这地方酒真有不同吧。 随后薛圣又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霍逍道:“你喝多了,我把你扛回来的啊。” 喝多了吗?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上午的时候,薛圣自己在院里坐了半上午,又跑去找姬无瑕,道:“我见阿绥忙前忙后的不得空,你晓不晓得这府里哪里有装药材的,带我去去。” 姬无瑕一听,甚有女主人的自觉,转头就往前带路,道:“我们这府里,丝毫不比相府要差好吧,也是有个专门存放药材的库房的。” 薛圣道:“那是肯定。蓬莱这地方,产不少好药。” 姬无瑕道:“薛大夫不是外人,库里的药材你随取随用。” 等姬无瑕带薛圣去药库那边回来,不想跟苏槐狭路相逢。 姬无瑕道:“你不多陪陪杳儿,天天往外跑什么?” 苏槐道:“我天天陪她睡到自然醒,陪她吃饭散步,陪她洗脸搓脚,她怕我累,叫我去做自己的事;倒是你未婚夫天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你怎么不叫他多陪陪你?” 姬无瑕道:“他有他的正事要忙,能跟你一样游手好闲吗?再说了,”她一脸嫌弃,“杳儿哪是怕你累,她是嫌你烦好吧。” 苏槐道:“她好歹还有得嫌,你有得嫌吗?你一天到晚能跟你未婚夫见几面说几句话?” 姬无瑕道:“行渊又不像你,我才不会嫌他。你应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为什么惹人嫌!” 苏槐道:“他有正事要忙,都顾不上回来陪你;他的事都是排在前面,你还不如他的事重要。” 姬无瑕火气立马蹭蹭蹭地蹿了起来。 这狗贼当真是惹人嫌啊! 苏槐还道:“要结婚的人,还整日不着家,婚事也全然不管,婚前便如此,婚后你还指望他抽出时间来陪你吗?你这婚怕是结了个寂寞。” 姬无瑕炸了,道:“狗贼,老子今天废了你!” 然后两人在花园里就地互殴起来。 黑虎和灰灰闻风赶来,在旁咆哮助威。 两只对干架向来积极热衷,奈何它俩插不进去,只能发出激昂的叫声。 这助威助着助着,黑虎气性也上来了,热血沸腾,趁灰灰不备转头就给它一爪。就仿佛药谷与相府的对决不光是人的对决,禽兽也不能落下。 灰灰从小在相府长大,也颇为护短,于是一个疯狂反扑,两只又打得难分难舍。 第1272章 他也想知道 阿绥听到动静过来,见灰灰和黑虎两个把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撞得一团糟乱,又见苏槐和姬无瑕打得雷厉风行,无奈道:“别打了。” 可不管是人还是禽兽,有谁听? 最后阿绥只好转向后院的方向,道了一句:“陆姑娘,你来了。” 这话一出,两人立马收手,黑虎和灰灰也顿时罢休。 姬无瑕定睛一看,见那小径上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道:“阿绥,你现在也学会唬人了。” 阿绥道:“无奈之举,姬姑娘请见谅。再打下去,才挂上去的红灯笼估摸着又得重新挂了。” 姬无瑕抬头一看,那些红灯笼都已经坏了好几只了,有几只直接给打破了,还有几只落地上给踩瘪了。 姬无瑕还有些心痛,道:“坏掉的这些我一会儿再挂上去。” 两人相互看不惯,但还是休战。姬无瑕翻着白眼,眼睁睁看着苏槐离去。 不过临了她想起一事,冲苏槐的背影道:“昨天袁前辈给杳儿把脉了。” 苏槐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姬无瑕又道:“袁前辈能看出杳儿怀的是男是女,你就不想知道吗?” 反正她是挺想知道的。 苏槐道:“既然能看出,她为什么没告诉你?” 姬无瑕道:“袁前辈当然首先是问杳儿的意思,要是杳儿想知道,她才会说。” 结果不出她所料,果然狗贼也是很想知道的,后来他府也不出了,直接转头就去找袁空青了。 于是姬无瑕后脚就偷摸着过去听墙角。 只不过可惜的是,袁空青并没有直接告诉他。 袁空青听苏槐说明来意,道:“昨日你夫人说,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等到了时候该知道便自然会知道。” 苏槐道:“有这条件能提前知道,何须要等到了时候才知道。” 袁空青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我若告知你,不管是男是女,你送他到我山门修习我袁氏香道,如何?” 苏槐道:“不是我一人的孩子,得问他娘。” 袁空青道:“这便对了,还是得回去与你夫人商量一下。若是你们夫妻二人都想知道,我再告知无妨。” 苏槐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停下来,又回头道:“你是觉得我一人做不了主吗?” 袁空青道:“我是觉得你这么爱你夫人,应该会考虑你夫人的想法。” 苏槐道:“我会跟她商量。” 姬无瑕听了整个过程,不由得唏嘘感叹。 前辈就是前辈,话说得很有水准,三言两语就把狗贼给劝回来了,并且狗贼还很吃这套。 陆杳正看着先前袁空青让人送来的香谱,听见有人进院里来,她也无暇抬头看上一眼。 不过不用看,光是听那脚步声的频率就知道是苏槐去而复返,她道:“不是出去逛逛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只逛到了大门口。” 陆杳对袁氏的香道十分感兴趣,袁空青愿意给她这份香谱,而且还是用来抵消独活对她的影响的香谱,她感激之余还如获至宝。 这种时候,她哪有空管狗男人怎么着,别说他带着目的出去逛逛、打探这京都的地形布局了,他就是带着炸药去把京都炸了她都一时顾不上。 苏槐开门见山道:“袁家主看出你怀的是儿子女儿了?” 陆杳道:“看出了。” 苏槐道:“她要跟你说你为什么不听?” 陆杳道:“眼下着急知道了有何用,他就能立刻生出来吗?” 苏槐道:“你现在去跟她说你想知道。” 陆杳道:“我不想知道。” 苏槐道:“我想知道。” 陆杳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袁前辈没告诉你,让你回来问我的意思,我若想知道,她才告诉你,是吗?” 苏槐道:“你既知道,现在同我去她那里走一趟。” 陆杳笑了笑,道:“我不想知道,你也别想知道。” 苏槐道:“我是他爹,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陆杳道:“还没到时候,你是他祖宗都没用。” 不用想,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事,自然是姬无瑕告诉他的。照姬无瑕那性子,她定然也很想知道。 这两货彼此互看不惯,但臭味还是相投的。 第1273章 生儿生女的区别 陆杳又问苏槐:“是儿子是女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要是女儿,难不成你还不要了?” 苏槐道:“我希望是儿子。” 陆杳冷笑一声,道:“你希望什么就来什么,你怎么不去菩萨面前许愿呢?” 这是姬无瑕正好找过来,她本来也是找个由头到陆杳这里来探探风儿的,万一苏槐说服她杳儿了呢。 结果还没进院门口就听见苏槐想要儿子那话,当即就炸毛道:“儿子女儿不一样吗,那都是从杳儿肚子里出来的!你想要儿子,你是家财万贯还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苏槐道:“我没有吗?” 姬无瑕一想,还真是。家财万贯肯定是有,皇位的话想要也可以有。 姬无瑕道:“但生儿生女是由得你选的吗?杳儿怀胎十月这么辛苦,管他儿子女儿,那都是宝好吧。要是生个女儿,肯定像杳儿这么聪慧美丽,你还不乐意吗?” 苏槐道:“我已经有了个聪慧美丽的,为什么还要再来一个像她这么聪慧美丽的?” 姬无瑕想了想,道:“这话没毛病,但一个是你夫人,一个是你女儿,能一样吗?” 苏槐道:“你要是生个女儿你高兴吗?” 姬无瑕道:“我当然高兴啊!” 苏槐道:“细皮嫩肉的,打不得骂不得。” 姬无瑕道:“女儿当然要疼着宠着呵护着。” 苏槐道:“是,得宠着,天天找爹爹。爹爹一回来,就要爬爹爹身上去坐着要抱抱。高兴了找爹爹,哭了也找爹爹,吃饭要喂喂,喝水要吹吹,玩要一起玩,睡要一起睡,第二天醒来继续找爹爹。” 陆杳:“……” 这话从狗男人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姬无瑕一阵恶寒,抖了抖道:“杳儿,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陆杳道:“我鸡皮疙瘩都掉地上了。” 姬无瑕道:“我看看掉了几颗,哇,掉了一地!” 苏槐又道:“有了爹爹,还要什么娘,吃饭的时候恨不得跟爹爹一个碗,睡觉的时候得跟爹爹一个被窝,还不许娘来抢。” 姬无瑕道:“你这太夸张了。” 苏槐道:“夸张吗,我朝不少朝臣家中有女,都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还顾得上多看自己夫人一眼。” 姬无瑕道:“你休要危言耸听!” 苏槐道:“这要是个儿子,皮糙肉厚,上树下塘,不听话就打。他不仅不跟你抢男人抢被窝,长大以后还多个男人保护你。 “女儿能吗,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以后会被别人惦记,只要一想到有人来下手,我就只会想杀了他,你难道不想吗?” 就这最后一句,姬无瑕无比赞同道:“确实,我也想杀了他。” 陆杳黑着脸道:“什么歪理邪说,苏槐,你自己这么想也就罢了,你别影响别人。” 姬无瑕道:“但也不是全天下的女儿都那么喜欢爹爹,也有喜欢娘的,并且长大以后乖巧又孝顺。坊间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苏槐道:“贴心小棉袄得看什么时候穿,要是夏天穿,你不嫌热得慌吗?” 姬无瑕道:“你蠢吗,当然是冬天穿!” 苏槐道:“那一年有几个冬天?春夏秋你试试看小棉袄还贴心吗?” 姬无瑕恼道:“狗贼,你休要强词夺理!” 陆杳道:“你跟他有什么可争的。” 姬无瑕道:“那我杳儿也是女儿长大的,她难道不好吗?” 苏槐道:“像她这样的世上有几个?” 姬无瑕道:“再说了,女儿就不能上树下塘、就不能皮糙肉厚了吗?儿子能学的,女儿照样能学! “就我的武功,也能打趴天下绝大多男子好吧,更别说杳儿了,她把人打死了还能医活过来!” 苏槐道:“那你生个女儿。” 姬无瑕坚定道:“不,我要生儿子!” 陆杳揉了揉额头。 第1274章 讲讲悦的故事 姬无瑕还对陆杳道:“杳儿,要是你生的是儿子,就让他们当结拜兄弟吧;要是你生的是女儿,咱们就定娃娃亲!” 陆杳默了默,道:“你婚都还没结。” 姬无瑕道:“也就这几天的事。” 关于儿子女儿这一事,本来姬无瑕是要指责苏槐的,这下好了,这对假兄妹思想又达到了高度统一。 反正姬无瑕仍旧是觉得儿女皆是宝,但她要生儿子。 虽然这两货都想知道陆杳肚子里是儿是女,但陆杳没松口,他俩也就无从得知。 这厢,小童们上午学习下午玩耍,一到玩耍的时间,薛大夫不见人影,姬大侠又要忙着准备结婚,他们就只好跑去堆在霍逍身边,让霍逍给他们讲江湖故事。 霍逍毕竟是在山上带弟子的,眼下带起这堆小童来,也是游刃有余。 又是几十年的老丨江湖,故事多得很,霍逍就给他们讲讲早年间行走江湖的那些事迹。 各行各业的各种恩怨情仇都有涉及。 小童们听得回味无穷,以至于每每一下学,都蜂拥着往霍逍这里来。 霍逍在院里摆上小桌小凳的,他往小桌边一坐,小童们就十分自觉地围上来,往其他的小凳上坐下,个个捧着个小脑袋,聚精会神的样子。 霍逍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小童就积极地提着茶壶给他倒茶。 霍逍清了清喉,道:“那今天,且给你们讲讲‘悦’的故事吧。” “乐?霍掌门是要讲乐律吗?” “这个不用你讲呀,公子和阿绥哥哥最懂这个,以往我们在药谷里也经常听到。” 霍逍道:“此悦非彼乐,是愉悦的悦,非乐律的乐。” 小童道:“愉悦的悦,是讲高兴的事吗?” 霍逍道:“‘悦’只是一个代名词,它是一个门派组织的名字,就像我之前给你们讲的其他门派的那样。” 小童恍然,摇头晃脑道:“哦,原来如此!为什么这个门派组织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呀,其他门派都是好几个字,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霍逍道:“‘悦’难道不气派吗?” 小童摇摇头,道:“没有像那些什么什么山庄、什么什么剑派刀门气派。” 霍逍道:“那你们就不懂了,这个‘悦’当年可在江湖上掀起风雨,人人闻之色变。” 小童道:“‘悦’武功很厉害吗?” 霍逍道:“他的厉害之处正是在于江湖上无人得知其真面目。他武功厉不厉害,还真没人知道。” 小童疑惑道:“要是不厉害,怎么江湖上人人都怕他呢?” 霍逍道:“因为那是一个杀手组织。但凡是上了‘悦’的名单的人,无人能够幸免。并且名单上的人往往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甚至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童目露惊奇,“这么厉害的吗?” 霍逍道:“杀手杀人当然厉害。” 小童道:“那他们武功肯定非常非常厉害!不然怎么能杀人呢?” 霍逍哆道:“欸,这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也不一定非要动武。当时江湖上还有人在得知自己上了‘悦’的名单以后,活活被吓死的呢。” 小童们齐齐“哇”了一声,道:“那他们门派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啊?长得很可怕吗?” 霍逍道:“这个江湖上也无人得知。” 小童道:“都没人知道,那这个故事还怎么讲啊?” 霍逍呷了一口茶,道:“但我嘛,早年间得幸见识过。别人不知道我当然知道。” 于是小童们纷纷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等着霍逍讲下去。 霍逍道:“那还是十来年前的事,你们都还没出生呢。 “有一次,我跟着朋友一起去参加江湖上一个聚会,举办聚会的主人就是因为上了悦的名单,所以千方百计召集江湖豪杰替他想办法。 “于是各路群侠聚集,将他那住宅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大家轮番日防夜守,真真是一只苍蝇都没放过。 “可没过两天,那主人家还是一觉睡下就没再醒来。” 第1275章 是这个道理 小童问道:“他是睡死了吗?” 另一小童道:“肯定不是。霍掌门讲的是悦,那他当然是被悦给杀死的。” 霍逍道:“他是被震碎了七经八脉,但又不是一次性全震碎的,而是一天一点,即便是突然感到有某处不适,也不强烈,那主人家根本没太在意。” 小童们俨然不太明白那是一种什么状态。 霍逍便道:“就好像人身体里有很多条绳子,一天割一点,但又不把它全部割断,直到最后一天,那些被割的绳子再也承受不住重力而全部被绷断。” 小童们恍然大悟。 有小童道:“我明白了,以前在药谷里,用来吊药篮子的麻绳,经常在柜子边角上磨啊磨,拧成麻绳的小细绳要是开始断了,那这根麻绳就用不了多久也会断了,得及时换新的。” 霍逍道:“欸对,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人身体里的绳子换不了新的,要是全断了人也就彻底没了。” 小童不禁问道:“那么多人守着主人家,悦是怎么杀死主人家的呢?” 另一小童道:“他肯定有很高强的武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霍逍哆道:“主人家屋里屋外都有人守着,哪来那么多的神不知鬼不觉。” 小童就问:“那是为什么呢?” 霍逍道:“当时我也想不明白,后来才渐渐明白了前面我所说的绳子的道理,磨死主人家的正是时间。” 小童又问:“那霍掌门你见过悦吗?” 霍逍道:“理应是见过。” 小童道:“那他长什么样子呢?” 霍逍眯着眼回想了一番,道:“时间太久了,我得想想。” 小童还天真地问:“霍掌门是怎么见到他的,是他告诉你他叫悦的吗?” 宫里送来了嫁衣吉服和首饰,首饰照例也有许多供姬无瑕挑选,陆杳帮她做参考,有些还上头佩戴看看效果,等选完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姬无瑕陪着陆杳在花园里散会步,道:“你陪我在房里挑了一下午,眼下出来走走好。” 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随之姬无瑕又道:“起风了,要不要拿个披风来?” 陆杳道:“眼下天气这么暖和,没出汗都是好的,要什么披风?以往你我冬天的时候也不见披几回披风的。” 姬无瑕挠挠头,道:“以前是以前,咱俩有功力护体当然用不着,但你现在不一样了嘛,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陆杳道:“我现在比平时感觉更体热。” 这时,小童们一顺溜地从那边小径跑到花园里来玩。 他们向往江湖,常常玩角色扮演类的过家家游戏,手里拿根木棍当剑,就是身在江湖了,于是一路上追逐打闹,嘴里哼哈呼喝不绝。 有小童提议道:“这次我来扮演悦,你们扮演江湖侠客,还有你来扮演被杀的主人家吧!” 另一小童有些小小的异议:“可我也想扮演悦。” 那小童便道:“唔,那我先扮演完,你再来扮演吧,我们挨个都扮演一遍吧!” 其他小童纷纷赞成。 然而,小童们才排了个头,都还没来得及进入角色;只见陆杳身边风声一掠,撩起她的耳发,原本同她走在一起的人眨眼就不见了。 转瞬间,姬无瑕就掠到了小童们那里,问道:“刚刚你们在说悦?” 小童惊喜道:“姬大侠!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姬无瑕道:“你们从哪里听说的悦?悦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吧,是谁告诉你们的?” 她眼神里有种不可名状的热切,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从这群稚子口中再次听到了悦。 那可是她崇拜了许多年的江湖榜样。 一定是有人跟他们说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旁人说起悦也不奇怪,毕竟江湖上除了她,知道悦的人多着呢。 只不过江湖人包括她从来都只知道悦的名声,却不曾得知悦的真面目。 眼下再次听见,姬无瑕当然要多问两嘴。 第1276章 详情 小童答道:“是霍掌门讲的呀!” 姬无瑕一想,那这就更不奇怪了,毕竟人霍掌门活了这岁数,可是老丨江湖了。 姬无瑕问:“他都给你们讲了些什么?” 小童道:“讲悦是个超级超级厉害的杀手,还讲了悦是怎么杀人的。” 姬无瑕一愣,道:“霍掌门知道悦是怎么杀人的?他亲眼见过?” 小童点头道:“霍掌门当然见过!因为他当时就在呀!” 另一小童道:“他还见过悦长什么样子呢!” 这话一出,怎么得了,在姬无瑕这里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童话音儿一落,就见姬无瑕人影一闪,已经跑出老远了。 小童们还傻站在原地,巴巴地望着姬无瑕的背影,道:“姬大侠为什么这么着急呀?” “那我还扮演江湖侠客吗?” “当然要呀,我们开始吧!” 姬无瑕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去后院,还没到薛圣和霍逍的院子,大老远就在唤道:“霍掌门!霍掌门在吗!” 霍逍才送走小童们,又有人叫,他都还没顾得上答应,姬无瑕就窜进院子门口了。 霍逍顺着胸口吁道:“姬姑娘当真是去来如风,快得很!” 姬无瑕上前就双手撑在小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霍逍,道:“听崽子们说霍掌门见过悦,此事当真?” 霍逍道:“姑娘也是行走江湖的,应该听说过悦才对。” 姬无瑕眼神迫切,道:“我是听说过,可我没亲眼见过。他长什么样,你亲眼见到他是怎样杀人的?功夫厉不厉害?性情是不是冷傲孤僻?” 霍逍道:“这一下子问出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好哇?” 姬无瑕道:“就把掌门知道的所有关于悦的事情都详细讲来!” 霍逍道:“姑娘怎么对悦这么感兴趣呢?” 姬无瑕道:“那可是江湖传说,但凡有个江湖梦的人谁不感兴趣!” 然后霍逍就把给小童们讲的故事再给姬无瑕讲了一遍。 姬无瑕径直在桌对面坐下,跟霍逍谈论道:“悦莫非是混在那些来保护主人家的江湖豪杰里面?” 霍逍摆摆手道:“那不能够,虽然我只是跟着一朋友去凑数的,但在场的其他江湖群侠都是报得上名号的。要是有人鱼目混珠,岂会没察觉。”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道:“你说那主人家是一天天不知不觉耗死的,那他一天天的都干了些什么,悦又一天天干了什么?” 霍逍道:“那些天悦什么都没干,甚至不曾出现。至于主人家,每日也就吃点助长功力的参酒,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姬无瑕道:“莫非悦在他参酒里下了毒?” 霍逍摇头道:“非也。事后专门有人检查过那参酒,确实是助长功力的好东西,没有毒。” 姬无瑕道:“那肯定也是坏在这参酒上。” 霍逍道:“有一半对。那参酒既然能助长功力,便是大行气血的东西,七经八脉因此运行过快难以承载压力。” 说到这里,姬无瑕就全明白了,道:“悦先在他的七经八脉动了手脚,应该搞的动作不大,他丝毫不会察觉。 “这种情况下练功是大忌,可他还配上参酒练功,可不就把自己往阎王殿送。” 姬无瑕眼里蕴着奇异的光,又道:“早在主人家召集江湖豪杰上门之前,他就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悦了,是这样吗?” 霍逍道:“姑娘真是聪慧,一点即通。” 姬无瑕道:“真不愧是悦,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别人千防万防,也依然防不住他杀人于无形!” 姬无瑕一拍桌,兴奋地又问:“那霍掌门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也是在江湖豪杰上门之前吗?” 霍逍见她如此热衷,便道:“我和我友人当时是去得算早的,我们去时那些江湖豪杰都还没到场。那时见得主人家有一位相识了半月余的门客。” 第1277章 他长什么模样? 姬无瑕热切道:“就是那个门客吗!” 霍逍道:“我们去时他正告辞离去,主人家依依不舍,还亲自送他出门。” 姬无瑕道:“所以其实在主人家收到自己上了悦名单的消息时,悦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霍逍道:“那可不是。谁又能想得到。” 姬无瑕问:“那他长何模样,有何特征?” 霍逍道:“那人擅弹琵琶,听主人家说自打相识以来每日都要听上一段才舒坦。他告辞离去的时候也是抱着一张琵琶的。” 姬无瑕惊叹道:“竟然伪装成一个乐人。” 霍逍道:“主人家死后,他又登门了一次,还在灵堂上弹了一支琵琶曲为之送行。主人家是听不见了,但在场的江湖客们无不悲伤落泪,着实是一绝。” 姬无瑕无比叹服道:“不愧是悦,真是胆子够大,他竟还敢回来弹曲子,就不怕被人当成是凶手吗?” 霍逍道:“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再说了,有谁会怀疑呢,主人家死的时候他又不在。他把所有前情都铺设好了,最后只需要来验收一下结果就行了。 “那主人家的主母还对他感激涕零,认为他是主人家的好知己。” 姬无瑕崇拜道:“所以说,他名震江湖也是有道理的,江湖杀手界无不视他为楷模,视他为自己职业生涯的终极目标!” 霍逍道:“能把杀人行当做到他那般境界,也是绝无仅有了。那不然,江湖上能人人闻风丧胆么。” 姬无瑕道:“别人都不知道是他干的,那为何霍掌门知道?” 霍逍道:“我当时也不知道啊,是后来我仔细回味这过程总结出来的。主人家是七经八脉断裂而亡,他若是突然被震断经脉死的,那必然是死相痛苦的,而不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你说是吧?” 姬无瑕点点头,道:“这个习武人都知道。” 霍逍道:“那他只能是慢慢死的,咱们在场的人又都不是杀手,那杀手会是谁呢? “我过后两三个月又重回那个地方,遇到当家主母,向她问起那个门客。 “主母说,主人家与那门客志趣相投,前半把个月主人家常常在家练功而门客以琵琶曲在旁助兴,为此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姬无瑕了然,道:“定是那琵琶曲不对劲。莫要小看曲子,这个我知道,最是浸润无声,不知不觉就能侵到经脉骨子里,让人无迹可寻。 “那个门客早就以琵琶曲侵了主人家的七经八脉。” 霍逍道:“是这个理。” 就这事两人讨论得颇为细致,姬无瑕道:“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其他人以曲子杀人于无形!” 霍逍道:“用什么杀人那都是工具,主要还是看是什么人在用。这大米还能噎死人,凉水还能呛死人呢;要是高手,要想杀人,你就是给他一根稻草他也能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姬无瑕无比赞同道:“霍掌门这话再对不过!” 要是此时有酒,估计两人一合拍起来还得喝上两杯。 姬无瑕十分高兴,又道:“以往听到关于悦的消息,都是听江湖上口口相传,只得知个大概,还从来没像霍掌门这般描说得这么真切详细。还是霍掌门见多识广,阅历丰富!” 霍逍摆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是无所事事,到处闲晃得来的一些见闻罢了。” 姬无瑕道:“虽然悦已经隐匿江湖很久了吧,但还是多谢霍掌门让我感觉离悦又近了一步!” 霍逍道:“看来姑娘对悦当真是崇拜得紧呐。” 姬无瑕道:“岂止是崇拜,他也是我毕生奋斗的楷模好吧!” 霍逍哈哈道:“确实在杀人这一行里,悦是将他的水准发挥到了极致。” 姬无瑕道:“霍掌门,现在可以说说,他长什么模样?估计认出他来并且记住他的,也就霍掌门你一人了。” 霍逍道:“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要是问我他的样子,那我真得好好想想。” 姬无瑕索性蹲在矮凳上,整个人精神奕奕的样子,道:“无妨无妨,我有的是时间,霍掌门可慢慢想!” 第1278章 长得还挺好看 霍逍道:“那时候他挺年轻的。” 姬无瑕道:“多年轻?大概多少岁?” 霍逍道:“大概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吧。” 姬无瑕道:“二十几?” 霍逍哆道:“那我哪能猜到人家确切的年纪啊,只能猜个大概。” 姬无瑕急切又道:“那面相呢,面相如何?是不是很有杀气?” “面相啊,”霍逍回忆道,“恰恰相反,一丝杀气也无。反倒是有种世家贵公子的如兰雅、如竹清的气质。” 姬无瑕一合掌,道:“这就对了!越是高人,越是不显山露水,越是处事低调!” 她又问:“如兰雅,如竹清,那他岂不是长得还挺好看?” 霍逍点头道:“是挺好看,身上无一丝江湖气。我记得我当时初初一见,就觉竟还有人这般处浊世而自清,眼前也为之一亮。这要是姑娘家见了,恐怕无一人不为之倾倒的。” 姬无瑕急得挠头,道:“霍掌门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模样了,你能不说得再详细一点。” 霍逍道:“再详细点,我想想啊……” 然后霍逍又哆道:“你怎么非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长得是美是丑,你又不嫁给他。” 姬无瑕道:“那现在了解清楚,说不定来日有机会江湖相见呢。我要是遇到了却不识得,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认识高人的机会!” 霍逍便又开始回忆,“他当时穿的一身雾青色的衣裳,随主人家一起自那廊下走来,就跟一副画儿似的。” 姬无瑕着急道:“模样,他的模样!” 霍逍想了一会儿,唏嘘道:“无非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但凑在一起就是非常俊朗的。” 姬无瑕道:“你再想想!” 他摩挲着下巴,又道:“呲,我再想想,那双眉眼有些修长,鼻梁高高的,模子轮廓生得极好……这么一想,又好像在哪儿见……” 话还没说完,霍逍眼梢里隐约感觉有人出现在这小院外,他下意识抬头一看,恰恰与一双修长的眼睛对上。 他咽了咽喉咙,话头顿时就掐断在了嘴里。 姬无瑕见霍逍神色莫名,便顺着他的视线也回头去一看,见是行渊,不由一喜,道:“行渊,你怎么过来了?” 行渊向霍逍点头致意,与姬无瑕道:“听说你在这里与霍掌门闲聊,就过来看看。” 霍逍心里那个天翻地覆,他就是上了年纪记性再差,此时此刻人就在眼前,他再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都难啊! 姬无瑕道:“我正与霍掌门聊到悦的事。” 行渊看了霍逍一眼,霍逍抹抹额头,干干笑道:“哈、哈哈,就是胡吹乱编,我晓得的也不多,全靠道听途说!” 他实在是不晓得这一路都是个什么运气,怎么遇到的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是的,薛圣这些年都结识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难怪他说怎么刚来这里的那天,初次见到这位,就觉有些面善呢…… 时隔太久,他当时竟然没有想起。 现在再看,霍逍心里苦得很! 姬无瑕道:“欸,霍掌门你千万莫谦虚,你是行走江湖的前辈了,你知道的事那还能少吗?” 霍逍道:“我真的不敢当!” 姬无瑕道:“方才讲述的那些,有根有据、合情合理,从你口中说出来,感觉就像发生在我眼前一样!霍掌门,你很热吗,怎么流这么多汗?” 霍逍擦擦额头,又擦擦鬓角,唏嘘道:“热,我很热。这傍晚的天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说热就热起来了哈。” 姬无瑕看看他,又看看行渊,霍逍连忙又道:“这行渊公子既来找姑娘,姑娘就快随她去吧。” 姬无瑕道:“你还没说悦长什么样子呢。” 霍逍道:“这……姑娘问其他男子的样貌,怕不合适吧?” 姬无瑕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行渊他知道我一向崇拜悦,他不会介意的。” 行渊淡淡道:“说说也无妨。” 霍逍内心苦不堪言,道:“我……我真的记不得了嘛!我若是想起来了,再与姑娘说说吧。” 第1279章 都是一路神魔 姬无瑕见他这么纠结,也就不勉强了,道:“那行吧,等霍掌门你想起来了,咱俩再详聊也不迟。” 说着她就起身,又道:“一会儿就到饭点了,霍掌门一起去膳厅吃饭吧。” 霍逍道:“你们先去,先去,我随后就来。” 于是姬无瑕转身就朝行渊快步走去,到他跟前就牵了他的手一道离去了。 等到了饭点,还不见霍逍到膳厅来,姬无瑕差人去请了好几回,霍逍才不得不过来。 小童们都已经围坐在桌边,垂着双腿,规规矩矩地等开饭了。 除了姬无瑕和行渊,陆杳苏槐也在场,袁空青也安静地坐在侧座。 好像就等着他一个人。 姬无瑕道:“霍掌门怎么干饭还不积极呢?” 霍逍笑道:“哈哈哈,这里的膳食太过丰盛,我这会儿都还不觉饿。” 姬无瑕道:“多少得吃点吧。” 霍逍见少了薛圣,便问:“薛大夫呢?” 姬无瑕道:“他去芫华他们家的药庐里了,叫我们别等他。” 等人都齐了,大家才开始用膳。 薛圣去药库里耗了半日,下半日就去了芫华她爹的药庐里。 芫华她爹在蓬莱也算是医术超群的大夫了,薛圣得知当初姬无瑕在蓬莱重伤就是他医治的以后,对此人也相当感兴趣,这才过去会一会。 结果两人在药炉里又探讨半日,等薛圣回来时天色已晚,大家都已经回院里歇息了。 薛圣回到院里时,见院里灯还点得亮煌煌的。 霍逍那屋子门都没关,敞开着,灯火溢到了院子里。 薛圣走上几步台阶,探头往门里瞧了瞧,结果就看见霍逍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把蒲扇扇蚊子。 霍逍抬头与薛圣四目相对,薛圣道:“你这样赶蚊子有什么用,你得关门啊。” 霍逍道:“你还晓得回来。” 这话让薛圣听着怪怪的,就好像他是个夜不归宿的不顾家的男人似的,而霍逍就是个苦等男人回家的小媳妇似的。 薛圣哆道:“我当然晓得回来,我住这里,我不回来能到哪儿去?” 霍逍道:“不是我说你,我是跟着你到蓬莱吃酒,结果你倒好,把我丢在这里,你自个出去整日不见人。” 薛圣道:“我又不是去玩的,我有正事。你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药谷的那帮崽子喜欢你,你也是个随处都能待的人;再说了,这府里的人个个都是好相处的,你是我几十年的老友,他们又不会把你当外人。” 说着薛圣就睨他,又道:“你在这里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行渊和我徒儿他们亏待你了?” 霍逍道:“这倒没有。” 薛圣走进屋里来,倒了杯水喝,道:“那不就得了。” 霍逍唏嘘道:“老弟,你这几十年都结交了些什么朋友?” 薛圣道:“我能有什么朋友,无非就是药谷里的那两个。我徒儿她大师父前不久走了,就剩下我和她三师父行渊。” 霍逍问:“她大师父是何方神圣?” 薛圣看他一眼,道:“也不怕告诉你,是凌霄。” 霍逍捂了捂额头,果然都是一路神魔啊。 霍逍又问:“那你可知她三师父是何方神圣?” 薛圣又看他一眼,古怪道:“你莫非失忆了不成,当日就介绍了,不就是公子行渊。” 霍逍一见他形容,就晓得他仍是蒙在鼓里的,便叹道:“看样子这几十年,你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江湖上的事也漠不关心。” 薛圣道:“我怎么不关心,我也知道一些的好吧,行渊之名江湖上谁不知道,天下第一琴师。” 霍逍摆摆手,道:“多说无益,要不这样吧老弟,你继续留在这,赶明儿我回我的逍遥派去。” 薛圣嗔怪道:“你这么急着走作甚,大老远来一趟,喜酒你不吃了?那岂不是白跑一趟吗?” 霍逍道:“我突然想起我逍遥派还有急事。” 薛圣道:“什么急事?是没米了还是没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霍逍叹息一声,道:“起初我是觉得老弟你一个人来蓬莱,路途这么遥远,你又整日想东想西的不在状态,我有些放心不下才同你一路的。 “现在你人已经在这里了,我又不是非得喝这喜酒不可,我门派上上下下十几二十口人呢,我不得回去看着吗? “所以哇,我看我还是走吧。” 第1280章 有点奇怪 薛圣抖了抖胡子,片刻道:“你想走就走吧。” 霍逍松快道:“老弟,山长水远,你我往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要不是眼下天黑着,他都恨不得现在就跟薛圣告辞然后立刻启程。 薛圣又补充道:“如果你有钱的话。” 霍逍:“……” 哦对,他差点忘了,就是再逍遥闲散的游侠,出门在外,也少不了黄白之物啊! 薛圣瞥了瞥他,哼道:“当初坐船到蓬莱,也是我出的钱。” 霍逍就笑道:“老弟,这……为兄近来也是囊中羞涩得很,这路上盘缠还得问老弟接济一下。” 薛圣道:“我没钱。” 这哥俩儿掰扯不清,那厢姬无瑕夜里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也是无眠。 她平时虽风风火火、不拘小节,但也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她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睁眼望着头顶的床帐,眼里神情却是一派沉静。 她回想着今日霍逍说起的关于悦的种种,霍逍绝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一个故事,应该是他自身经历,确有这么一段际遇。 只是前一刻他还说得有模有样,后一刻行渊一到,他明显就有些不对劲了。 眼神表情不对,说话的语气也不对。 姬无瑕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留意着,他额头还冒虚汗。 就好似很怕行渊似的。 他怕行渊什么呢? 姬无瑕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回想霍逍透露的悦的讯息。 当时她心里就觉得奇,这世上除了行渊,还有第二个人能用音律杀人吗? 只不过行渊擅用的是琴,那悦却是用的琵琶。 但追溯年纪的话,十来年以前,行渊也不过二十来岁吧。 霍逍说悦十分年轻,而且长得非常俊朗。 怎么个俊朗法,姬无瑕回想着,霍掌门是怎么说的来着,修长的眉眼,高高的鼻梁,轮廓模子极好…… 不知怎的,姬无瑕脑子里霎时就浮现出行渊的模样来。 她惊了惊,立马从床上弹坐起来。 姬无瑕甩了甩头。 不可能不可能。 行渊是什么人,他可是名扬天下的公子,怎么可能是悦! 一晚上她都翻来覆去地,不怎么睡得着。 又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但一时想不起。 结果第二天用完早膳霍逍就要告辞了。 姬无瑕吃惊道:“霍掌门,你不是同薛大夫一起来吃酒的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霍逍道:“哈哈哈,临时有点急事,怕是等不了行渊公子与姑娘的这杯喜酒了,我得先告辞去了。” 姬无瑕道:“为什么等不了?有什么急事?” 小童们一听,一团围上去,抓衣角的抓衣角,拽腿的拽腿,道:“霍掌门不要走,吃完席再走呀!” 霍逍低头看了看他们,真真是挪一步就得拖着他们跟着挪一步。 这么几只拖油瓶挂身上,委实费劲。 小童道:“霍掌门还没讲完故事呢!” “等我们吃完席,再一起走吧!” 霍逍叹了一口老气,薛圣见状一点也不着急,还不忘说两句风凉话道:“霍掌门此前心态好看着显年轻,这才短短几日,看着竟也似老了几岁。” 霍逍:这都是因为谁! 行渊道:“霍掌门着急离去,可是府上招待不周?” 姬无瑕道:“对,有什么不周的你说出来!” 霍逍连连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他看看行渊,又看看姬无瑕,不由想起,昨天这姑娘一心询问他悦的模样,他当时还开玩笑说,管他长得是美是丑,她又不嫁给他。 现在看来,真是错得离谱。 她确实要嫁给他啊。 不过从昨天看这姑娘的反应就知,她压根不知道她一心崇拜、四处打听的大佬就在身边,还即将成为她的夫婿。 而且看行渊公子也丝毫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 霍逍又想,还是他们年轻人会玩,玩得这么神秘刺激。 霍逍在做这一系列心理建设时,姬无瑕也留意着他和行渊之间的气氛变化。 昨晚她就在想这事,今早再看,果然非常奇怪。 行渊道:“那不妨吃完喜酒再动身。 第1281章 互补登对 姬无瑕和行渊的婚期就在几日后,府里上下忙忙碌碌,喜庆又紧张,每日进进出出送来许多东西,为喜宴当日做准备。 阿绥更是忙得没停歇,确定当日的宾客名单,以及宴会上的宾位安排、男客女眷们的场地布置。 但凡是由阿绥安排的事,无一不妥的。 白天的时候姬无瑕要试新娘妆,陆杳在旁陪同。 陆杳就见着铜镜里原本就一张神采奕奕的脸,随着红妆挽上,慢慢变得明艳动人。 陆杳笑道:“我记得以往你入江湖时,有一阵子喜着红衣,那时候便觉得这红衣少年走到哪里都是一抹世间少有的鲜活灵动的颜色。 “而今亲眼看你着嫁裳,神采风华只增不见。” 陆杳眼下做为一个旁观见证者的存在,忽然就明白了她出嫁当日姬无瑕的那种心境。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互扶持,出嫁的时候也相互为对方送嫁,心里自是百般滋味。 姬无瑕对着铜镜看着陆杳笑。 陆杳道:“如今总算是夙愿得偿了,我得好好恭喜你。” 姬无瑕挠挠头,道:“想法总得要有,因为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是吧。” 陆杳道:“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实现,至少要有你这般十年如一日的执着。起初我劝你莫要深陷,是怕你一堵南墙撞破头,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 姬无瑕道:“我怕什么苦,我又不是没吃过苦。” 陆杳道:“后来我也没想到,三师父竟也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如此,倒也是两情相悦、皆大欢喜。” 姬无瑕仰头爽朗笑道:“谁心里不惦记着一两个人呢,只有惦记着,才有前进的动力嘛。” 她这一笑,头上的凤冠步摇也跟着闪闪生辉,分外明媚。 陆杳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就算三师父没有回应你,照你这性子,也会一条道走到黑,不会回头的。” 姬无瑕道:“说不定行渊就喜欢我这性子。” 陆杳莞尔道:“要是不喜欢,能有今日么。你与三师父,一动一静,十分互补登对,三师父那样的人,有你在旁,可见比往时更明朗几分。这便是你们彼此最好的状态了。” 顿了顿,她又道:“以后我真得改口叫你三师娘了。” 姬无瑕道:“嘿,那多不好意思!要不咱俩还是以姐妹相称呗。” 陆杳挑了挑眉,道:“我是无所谓,但苏槐应该喜闻乐见。” 姬无瑕公私分明道:“你我私下姐妹相称,但名义上我还是长你男人一辈。” 姬无瑕试完妆,妆娘们都退了下去,她转身一掀嫁衣衣摆,甚有江湖儿女的利落劲儿,问陆杳道:“杳儿,我这身怎么样?结婚当天还看得吗?” 陆杳道:“当然看得,若是把脚从凳子上放下来,就更好了。” 可不就是,眼下她抬着一条腿踩在春凳上,大刀阔斧得哪里像个新娘子,倒像个来抢新娘子的。 姬无瑕把腿收下来,几步过来和陆杳坐在一处,道:“杳儿,你知道霍掌门为什么突然要走吗?” 陆杳道:“因为什么?” 姬无瑕道:“反正我是不信他突然有什么急事,你有没有觉得霍掌门好像有点避着行渊?” 陆杳不置可否,姬无瑕又道:“昨日我听霍掌门讲了悦的事,他说他见过悦,我觉得多半是真的。 “没想到那悦跟行渊一样也会用音律杀人,只不过他用的是琵琶。” 陆杳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想说什么?” 姬无瑕又挠挠头,道:“就昨天吧,霍掌门正回想悦长什么样子,才说了两句,正好遇到行渊回来了,他当时看见行渊就好像很震惊的样子。结果今天他就说要走。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杳儿你说,行渊会不会与悦有关?” 姬无瑕又道:“这事儿从昨儿起就在我脑子里起了念头,挥之不去。” 第1282章 请教姑爷 陆杳道:“你要是起了念头,就非得弄个清楚。既然这么在意,你怎么不去问问三师父?” 姬无瑕叹口气,道:“唉,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行渊怎么可能跟江湖第一神秘的杀手组织扯上关系,不能因为悦也擅用音律就把他和行渊联系在一起,何况行渊又不弹琵琶。” 陆杳压根都不用说话,姬无瑕就自顾自又把想法压了下去,她摆摆手又道:“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我太敏感了。” 陆杳道:“看来霍掌门委实是见多识广。” 姬无瑕道:“那可不,这世上真正见过悦的能有几人啊。” 小童们都跑来看新娘妆,姬无瑕打开门大大方方让他们看。 彼时,姬无瑕站在门口,小童们在院里整齐地站了一排,他们直接瞪直了眼睛,甚至还有小童以为自己是花了眼,连忙揉了揉眼又继续看。 “哇!” “这是姬大侠吗?” “看起来像,又不太像的样子。” 姬无瑕哼哼道:“怎么不像了,就是你们的姬大侠好吧。” 小童道:“新娘子都会改头换面,变得这么美吗?” 另一小童道:“这样的话以后我也想当新郎了。” 小童就道:“可是上哪里去找新娘子愿意嫁呢?我们又没有这么大的宅子给她住呀。” 姬无瑕道:“这些烦恼,还是等你们长大以后再去考虑呗。你们要是努努力,多学点本事,长大以后说不定就没这烦恼了。” 小童道:“光学本事有什么用,姑娘都喜欢长得好看的。要是我们长大以后不好看,还是会有这样的烦恼。” 另一小童赞同道:“姑爷和公子就长得很好看,陆姑娘和姬大侠才会喜欢。” 姬无瑕道:“确实,看人先看脸嘛。不过不要灰心,先长大再说。” 后来姬无瑕回房换下了这身妆容,小童们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他们等着苏槐从外回来,甫一看见人影,就迭声叫道:“姑爷,姑爷!” 苏槐见着他们跑到跟前,小童又道:“我们有事想请教姑爷!” 苏槐道:“说说看,积德行善之类的事就不要说了。” 小童问道:“要是人长得不好看,怎么能让姑娘喜欢呢?” 苏槐道:“只要有钱,自然有人送上门。” 小童道:“要是没钱呢?” 苏槐道:“只要有权,想要什么弄不到手?” 小童道:“要是都没有呢?” 苏槐道:“烈女怕缠郎。都没有,就只能死缠烂打,她逃你追,她插翅难飞。” 小童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最后一句正好让随后过来的陆杳听了去,她黑了黑脸,道:“苏槐,你在乱教些什么?” 苏槐道:“他们要来请教我,难道我不得横竖说点吗?” 小童们从姑爷这里得到了感悟,就觉烦恼顿消,又高高兴兴地跑去玩别的了。 姬无瑕再去找霍逍,想再叙叙悦的事,怎想霍逍都打哈哈岔到别处去了,就是不肯再透露一个字。 这让姬无瑕昨晚没睡好,今晚又失眠。 好像婚前紧张的情绪都排到了悦的这件事后面去了。 她又反复揣摩,当真是她太敏感了吗? 这事儿要是不打消她的疑虑,她怕是没法睡个好觉。 姬无瑕还在想,昨天她与霍掌门明明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行渊一出现以后,霍掌门就讳莫如深了呢? 不知不觉就夜深了,姬无瑕却还没睡着,她突然就睁眼又坐起来。 她想着霍逍昨日对悦的外貌的形容,脑子里仍旧浮现着的是行渊的模样! 最主要的是,她突然又想起,她从前好似见过行渊着雾青色的衣裳! 不仅如此,她昨天就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当时想不起,但现在她想起来了。 霍掌门刚到蓬莱那天第一次见到行渊时,他就说了觉得行渊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样一想,姬无瑕胸中如掀惊涛骇浪,起伏不休。 第1283章 坦诚直接 姬无瑕看了看窗外,心里有种莫名的迫切,再躺不住,掀被而起,穿了鞋就匆匆往外去。 对了,行渊虽然擅琴,但不等于他不会弹琵琶!她想起她都曾听陆杳弹过琵琶! 再说了,像他们这种极擅音律的,弹琴弹琵琶不过是个工具,杳儿还会吹笛奏萧拉二胡呢! 徒弟都会,那当师父的怎么可能不会! 越是这么想,姬无瑕越是心潮澎湃。 今天非得把这事整明白! 她一路目标明确、动作迅速地飞檐走壁而过,等她到了目的地纵身跳下屋檐时,她已经到了行渊的院子里。 行渊的房里是昏黑的,他应该已经睡下了。 姬无瑕一路急匆匆地过来,可到了地方以后又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她一时不忍出声叫醒他,便有些纠结地站在院子里直挠头。 然而,她没说话,房里行渊却是先出声了,道:“是睡不着吗?” 姬无瑕愣了愣,讷讷道:“行渊,你还没睡啊?” 行渊道:“睡了,不过又醒了。” 姬无瑕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片刻,房门打开,行渊便披衣站在门框里。 淡淡月色顺着屋檐笼罩下来,他站在阴影中,但姬无瑕还是一眼便将他的轮廓看得清清楚楚。 就仿佛她一瞬间置身在了霍掌门的描述中,看见他从那廊下走来,着一身雾青色的衣裳,眉眼修长,鼻梁挺拔,模子生得极为俊朗。 行渊看着她愣愣的模样,道:“今日试了新娘妆,如何?” 姬无瑕应道:“杳儿在旁帮我看的,她说可以。” 行渊看着她,点点头道:“那定然是可以。” 姬无瑕被他眼神看得心慌,但还是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轻声问了一句:“行渊,你会弹琵琶么?” 行渊道:“你使惯了刀,会使剑么?” 姬无瑕道:“当然会,只要有武功,兵器都是大差不差的。” 行渊道:“一样的道理,我自然也是会的。” 他这般坦诚直接,姬无瑕心口震了震。 她又问:“那十来年前,你有没有去过河口镇的那个沈庄啊?” 行渊道:“十来年前,我去过许多地方。” 姬无瑕道:“也是,一个小小的镇子小小的庄子你肯定记不得了。” 行渊道:“也包括河口镇的那个沈庄。” 姬无瑕身形猛地一震,明明做过许多心理建设,可这一刻脸上的表情也还是不可置信的。 她再问:“霍掌门说你见着眼熟,你们多年前见过是吧。” 行渊道:“初见时并无印象,现在倒也有些印象了。” 姬无瑕的内心此时真真是排山倒海一样的惊骇。 过往关于悦的印象瞬时纷繁复杂地重新浮现在脑海。 她初入江湖时,首先接触到的就是关于悦的江湖传说。 她对那号人物崇拜又向往,并从此立志向他看齐,才有了后来她创建了无回门,逐渐在江湖上站稳脚跟。 悦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她也不奢求能超越,那她就做江湖上第二厉害的好了。 只是没想到,无回门创建以后,悦却渐渐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她原还想着,等她无回门根基稳了,说不定还有机会与悦合作呢。 结果有些遗憾的是,她无回门是一点点发展壮大起来了,但她再也没听到过江湖上传出有悦的消息。 即便这些年来,悦虽没有重出江湖,可她还是认为她无回门是江湖第二。 姬无瑕看着行渊,有些失神,忽然又想起曾经行渊得知她因为崇拜悦而想入行,那时他便对她道:“悦是杀手,你也想当杀手吗?” 姬无瑕点头。 行渊道:“对于杀手而言,不分好人与坏人,只有成与不成。” 姬无瑕问:“那杀手就是坏人吗?” 行渊道:“你觉得呢?” 姬无瑕道:“我觉得不是。别人有需要才请刀,杀手就是他们手中的刀,刀是没有好坏的。” 行渊道:“你有这觉悟,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这条路注定艰辛。” 姬无瑕道:“我要是怕艰辛,干脆不要活了。活着才是最艰辛的一件事。” 所以后来,她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虽然过程是不容易,可冥冥之中却像是有个引路人,给她指明方向 第1284章 得缓一缓 眼下,姬无瑕和行渊一人站在屋檐下,一人站在院子里,两相沉默了许久。 还是行渊道:“怎么不说话了?” 姬无瑕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尽管心中已有了答案,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他:“行渊,你跟悦很熟吗?” 行渊道:“你想要多熟?” 姬无瑕道:“就是那种知己知彼,非常熟的熟。” 行渊道:“可以非常熟。” 姬无瑕屏着气息问:“你是不是就是?” 院中有短暂片刻的安静。 而后行渊正面回答她:“我就是。” 姬无瑕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荡着耳膜,现在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还是觉得太不真实,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她一时间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才好。 行渊道:“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姬无瑕连忙辩驳道:“哪有不高兴。” 行渊道:“那为何这般反应?” 她的榜样就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而且还即将与她成婚成为她的夫婿,这心情简直是炸裂。 姬无瑕也就如实道:“就是觉得太刺激,需要缓一缓。” 别说缓一缓了,等她彻底接受了这一事实过后,脑子只会越来越兴奋,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眼神亮极了,盯着行渊就像耗子见了猪油、寡妇见了汉子一般。 行渊道:“现在呢,能睡着了吗?” 姬无瑕道:“你觉得我可能睡得着吗?我现在兴奋得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她感觉她人都飘起来了,别说睡觉了,她都能蹦起来。 行渊道:“过来。” 他话音儿一落,姬无瑕岂有还傻站着的道理,整个跟脱缰似的,脚下一迈就飞快地朝他几步扑了过去。 她一下子窜进他怀里,腿下意识就盘在他腰上,伸手搂着他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行渊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腰肢。 只是她这一举动过于大胆,她此时满腔热情、丝毫不觉,行渊动了动喉结,也没说别的,只道:“觉还是得睡,不然过两日怕是没时间睡了。” 说着他便抱着她转身进了屋。 与行渊躺在一张床上,姬无瑕搂着他没放,激动道:“行渊,没想到你真的是悦。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过两天我居然要跟悦结婚了。” 行渊道:“好似当初应下跟我成婚时,也没你眼下知道悦来得更让你兴奋。” 姬无瑕道:“怎么会!现在是双重刺激,你是行渊,又是悦,你们都是我憧憬了很久很久的人,现在得知你们居然是同一个人,这劲头实在是有点大!我必须得缓一缓!” 行渊道:“那就缓一缓吧。” 姬无瑕抬起头,额头蹭过他下巴,嘴唇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脖间,问道:“你们悦这个组织一共有多少人啊?” 行渊道:“就我。” 姬无瑕更加激动,道:“我去,就你一个,就抵得上别人一整个门派组织了!” 行渊摸摸她的头,道:“睡吧。” 姬无瑕垂下头去,没一会儿又抬头道:“行渊,那你给我讲讲你做任务时的事呗。” 行渊垂眸看了看她,对上她的眼睛,夜里也能见着幽幽闪闪的光泽,姬无瑕道:“讲一个,就一个。” 行渊晓得她眼下完全是沉浸到里面去了,要是不给她讲几句她今晚怕是当真没法睡觉的,便道:“讲完就睡。” 姬无瑕道:“讲完就睡!” 行渊就挑了一个他记得比较清楚的事,全然像当别人的故事讲一般,语速不紧不慢,语气也不温不火。 他尽量讲得稀疏平常,要是别人听这慢条斯理的讲故事方式,恐怕早就打瞌睡了。 但姬无瑕却越听越精神,恨不得冲进故事里跟悦一起并肩作战。 最后行渊道:“故事讲完了,睡吧。” 第1285章 江湖最厉害 行渊扶着姬无瑕的头就靠在自己颈边,却能感觉到姬无瑕还炯炯有神地睁着双眼,时不时那眼睫毛轻轻地往他脖间扫过,抓心挠肺一样的痒。 隔一会儿她还想抬头跟行渊说什么,但又被他手掌扶着她后脑勺微微压回去了。 姬无瑕回想起以往,她初入江湖,回到药谷第一时间就是跟药谷里的大家分享她在外得来的一切消息。 其中最劲爆的消息就莫过于悦了。 那时候陆杳就是她最好的倾听者。 只不过有时候她才说上句,陆杳就能帮她补下句。 比如说起悦时,姬无瑕道:“听说死在悦手里的已经足足有几百人了,其中八成都是江湖高手。就上个月……” 陆杳接话道:“上个月,某个门派的掌门,在门中弟子齐齐保护下还是被悦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性命。 “后来江湖人证实,那掌门有可能是听说自己上了悦的名单,整日惶恐,最后被悦给吓死的。” 姬无瑕便惊道:“我都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知道呢?” 陆杳看她道:“你没说完吗,怎么我感觉我已经听了八百遍呢。” 姬无瑕道:“我说了这么多遍吗?杳儿你是不是听得不耐烦了啊?” 陆杳道:“没有不耐烦,你可以再讲八百遍。” 后来行渊回谷里来了,姬无瑕也就不重复对陆杳讲了,而是兴冲冲地跑去找行渊,道:“行渊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彼时行渊都还没来得及进自己的院落,只在院子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墙里的蔷薇花长得茂盛,枝叶伸展越过了墙头,挂在墙外面,开出了花朵,在清风里摇曳不止。 姬无瑕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最厉害的人是谁?” 行渊道:“是谁?” 姬无瑕道:“是悦!” 行渊道:“他怎么个厉害法?” 姬无瑕道:“他武功天下无敌,来去无踪,杀人无形,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杀不了的人!” 行渊道:“武功天下无敌?” 姬无瑕点点头,兴奋道:“江湖上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是顶级的,听说他还能日行千里,能飞天遁地,能隐身穿墙!” 行渊默了默,道:“江湖传言,不可尽信。” 姬无瑕道:“他简直就是个神!就上个月,某个门派的掌门……” 她兴致勃勃地又把讲了八百遍的事迹又对行渊讲一遍。 行渊难得站在墙边听得认真。 姬无瑕道:“他是我听说过的最厉害的杀手!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目标吓死了!吓死目标才是当杀手的终极境界!” 行渊问:“你总共听说过几个杀手?” 姬无瑕道:“就他一个!” 行渊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没有什么最厉害。” 姬无瑕道:“我又没接触过人外人山外山,我只知道他是我所知道的最为厉害的!以后我也要像他那样!” 往事回转心头,眼下姬无瑕脸枕着行渊胸膛,道:“我竟然这么多年都蒙在鼓里,现在想想,每次我在你面前提起悦的时候,在你看来是不是都特别好笑?” 行渊道:“没有很好笑,只是有点可爱。”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憨啊?” 行渊道:“也没有。” 姬无瑕叹道:“唉,可爱也好,憨也好,明明你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不告诉我你就是悦呢?” 行渊道:“你未曾问。” 姬无瑕想想,她是没问过。通过与行渊的相处、对他的了解,她发现只要是她问他的事,他都是回答了她的。 姬无瑕便问:“我若那时问你,你是不是会告诉我?” 行渊道:“会酌情告诉你。” 他又道:“只若是告诉你,你怕也无心走你自己的路了。” 姬无瑕想了想,道:“也是,那我肯定天天追着你,想入你的伙。” 她十分满足于当下,“只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 第1286章 额外的礼物 姬无瑕抬起头望着行渊又道:“行渊,以后我能有机会跟你联手出任务吗?” 行渊道:“不是已经联手过了。” 姬无瑕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行渊道:“在海上的时候。” 姬无瑕想了起来,她跟行渊联手干掉过整船的侍卫呢。 现在回忆起都热血澎湃。 姬无瑕道:“可我说的是联手一起纵横江湖。” 行渊道:“倒也行,你在前面横着走纵着走,我在后面看着。” 姬无瑕还想说什么,行渊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姬无瑕道:“对对对,该睡了,你明日还有事呢,不能再聊了。” 只是过一会儿她又嘀咕两句,过一会儿又嘀咕两句,也不晓得是清醒的还是在睡梦中。 第二天姬无瑕自打醒来,整个人又处于亢奋状态。 她专门跑到霍逍院子里,结果霍逍捂着头转身往屋里走,自言自语道:“今天有点脑壳痛,多半是没睡醒,不行,我得回去再睡一睡。” 姬无瑕道:“霍掌门这是怕我又来问悦的事情吗?” 霍逍佯装回头才发现姬无瑕一般,道:“啊呀,姑娘过来了啊。” 他唏嘘着又道:“悦的事我就知道那么些,也全都跟姑娘讲过了,姑娘就是再怎么问,我也讲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啊。” 姬无瑕道:“霍掌门放心,我不追着你问了,以后专门有人给我讲这些。” 霍逍见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下了然,顿时笑道:“是吗,那真是恭喜姑娘了。” 姬无瑕道:“霍掌门也不必再担藏着掖着了。” 霍逍长舒口气,笑呵呵道:“那也恭喜我自己。” 姬无瑕道:“此事还真得感谢霍掌门,要不是你引出那么一段往事,我也不会知道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霍逍摆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只要你俩好就行了。” 姬无瑕哈哈笑道:“好好好,好得不得了。” 霍逍也哈哈笑道:“那这喜酒我可以安心喝了。” 然后姬无瑕按捺不住,又去找陆杳,神秘兮兮地道:“杳儿,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陆杳道:“什么秘密?” 姬无瑕道:“你知道行渊还有一个身份吗?” 陆杳见她形容,能让她这般振奋必然是知道了,只不过陆杳还没说话,她就又道:“杳儿你快猜猜看。” 陆杳道:“你昨日还纠结,当是与悦有关的。” 姬无瑕哪里藏得住,赶紧道:“岂止是有关,他分明就是好吧!” 姬无瑕还道:“我昨日就跟你说了我很疑惑,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实在是睡不着,就听了你的,去找行渊问清楚。结果一问他就承认了。” 陆杳道:“这样也好,你得知以后有何感想?” 姬无瑕道:“还感想呢,我压根都不敢想好吧!现在就是整个人持续上头,像干了两坛几十年的老酒似的,飘得很!” 陆杳笑道:“看出来了。” 姬无瑕道:“昨晚我前半晚上是纠结得睡不着,后半晚上是兴奋得睡不着,行渊还给我讲了一些他解决目标的事。” 陆杳问:“听着精彩吗?” 姬无瑕道:“岂止是精彩,我都恨不得钻进故事里跟他一起做业务!” 陆杳道:“看样子这霍掌门来得是时候,让你在成婚前再近一步认识三师父,就当是收到一份婚前额外的礼物。” 姬无瑕道:“我也这样想,要不是霍掌门,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弄明白这件事呢。要不是我去问起,行渊他是不会主动告诉我的。” 随后,姬无瑕看了看陆杳,发现她面上并无多少诧异之感,而是了然和替她高兴之意,便道:“杳儿,你好似一点都不吃惊啊。” 陆杳只是笑。 姬无瑕顿时就明白过来了,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陆杳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能再瞒你说我不知道。” 姬无瑕唏嘘道:“你也太能瞒了,居然这么多年一丝风声都不透给我!” 陆杳道:“三师父的事非我的事,我不能擅自做主。” 姬无瑕道:“行渊让你知道他的事,肯定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往外说的,哪怕是我你也不会说。难怪昨天我一提出来,你就让我自己去找行渊问。” 陆杳道:“只有他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才叫有意义。” 第1287章 亢奋过头 姬无瑕感慨道:“以前崇尚悦的时候只觉得他厉害,我一心向他看齐,想变得和他一样厉害,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想法了;可我对行渊则就是一直抱有别的想法。 “现在我最敬仰的人和最喜欢的人合二为一,这种感觉简直太难以形容了。这样的好事居然也能被我给遇上。” 陆杳道:“能被你遇上,说明你值得。三师父给了你前行道路的指引,你又何尝不是照亮他人生的一抹光。 “这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单方面的你吸引我或者我吸引你,而是相互成就的。” 姬无瑕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陆杳道:“既然现在真相大白,那你就安安心心成婚吧。” 姬无瑕道:“这下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陆杳看了看她有些发青的下眼睑,安稳觉吗?不见得。 陆杳只道:“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明后日忙起来可能休息的时间就少了。” 姬无瑕道:“放心放心,我知道的。” 结果下午的时候姬无瑕就去带着一群小童在府里到处转。 小童们难得有姬大侠带头,无不积极热烈地响应。毕竟姬大侠带的时候他们玩得最尽兴。 姬无瑕问他们:“你们知道悦吗?” 小童道:“知道!霍掌门才给我们讲过!” 姬无瑕道:“霍掌门讲的一般,我给你们讲个厉害的!” 第二天,姬无瑕到膳厅来用早膳,兴致勃勃地跟大家打招呼道:“你们早啊。” 陆杳看着她,默了默道:“你昨晚做贼去了?” 姬无瑕道:“我昨晚不困,练了半晚上的功。” 一桌的人见着她两眼挂着的黑眼圈,都沉默。 陆杳道:“练了半晚上,那剩下的半晚上没睡吗?” 姬无瑕道:“睡不着啊,我就出去把京城都逛了一圈。” 陆杳:“……” 这家伙明显是亢奋过头了啊。 陆杳道:“还不困吗?” 姬无瑕道:“不困啊,这不是来跟你们一起吃早饭嘛。” 陆杳道:“还是应该适当地休息一下。” 姬无瑕道:“我知道,杳儿你莫担心,累了我肯定会休息的。” 袁空青问道:“这是婚前精神振奋吗?” 姬无瑕笑道:“振奋是振奋,另外还遇到了些事,解了我多年的困惑,所以我最近比较顺心。” 袁空青点点头,道:“顺心自然好,但也要注意身心结合,避免太过劳累。” 姬无瑕道:“放心放心,我不累。” 小童道:“可是姬大侠,你的黑眼圈都拉到下巴上了呀。” 姬无瑕摸了摸脸,道:“有吗?” 小童道:“有。这样结婚当天会不美的,而且像上次陆姑娘那样很早很早就要起来准备,肯定没时间睡觉了。” 姬无瑕道:“就你们瞎操心,我当然知道。” 她扫视了一眼,问:“欸,怎么又不见薛大夫?” 霍逍道:“老弟这几日天天往药庐跑,我都甚少见到他人。” 姬无瑕道:“这是跟芫华她爹志趣相投,找到知己了啊。” 到下半天,姬无瑕依然精力充沛,四处溜达,问她累不累,她都精神抖擞地回答:“我不累啊。” 陆杳让她回去睡一觉,她道:“我也不困啊,天都没黑睡什么觉嘛。等天黑以后该睡的时候再睡嘛。” 陆杳给她两粒药丸,道:“吃了吧。” 姬无瑕道:“这是什么功效的?” 以往陆杳给她什么药她问都不问直接就往嘴里塞的,这次她亢奋之下话也多,居然问了。 陆杳便道:“可以让你身心放松好好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以后便又精神十足。” 姬无瑕摆摆手道:“用不着用不着,我感觉我现在就精神十足。杳儿这药还是留着,等我要用的时候再来问你要吧。” 第1288章 探讨 后来袁空青过来找姬无瑕坐了一会儿,问她道:“你成婚的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姬无瑕道:“准备妥当了啊。我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等后日了。” 袁空青点点头,问她道:“可有闻到什么气味?” 姬无瑕一听,用力吸口气仔细闻了闻,道:“是有股气味,是香气,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气,怎么了?” 袁空青道:“此为‘入梦’。” 话音儿一落,姬无瑕两眼一闭,人就睡倒了,一头趴在了桌上。 陆杳也在场,只不过很理智地离得较远,等姬无瑕被放倒了以后,便叫了侍女莲房和秋葵一起把人扶上床去睡。 陆杳道:“还得是袁前辈。” 袁空青道:“你是薛圣的徒弟,你的药自然也是好药,效果是一样的。” 陆杳道:“只是不如袁前辈的这般直接。” 袁空青道:“想要直接,你也可以很直接。” 确实,陆杳便是不跟姬无瑕言明,也有的是法子让姬无瑕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下她的药安睡一阵。 再或者用药不成扎两针也行。 只不过陆杳甚少把这路数用在姬无瑕的身上。 因为以往姬无瑕从来都是无条件配合,哪里用得着;但这次,着实是有些超脱她自己的掌控了。 通过袁空青的手段,陆杳也得以亲眼见识了,虽然香道和医道在某件事上可以达成一样的结果,可用香还是比用药更快捷有效。 姬无瑕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人还有点懵,都还没仔细回想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却又听到一阵琴声悠悠铺展开来,然后她便又跌回了睡梦中。 薛圣这几日频繁往药庐里去,一是他与芫华的父亲胡大夫颇为投缘,别的不说,在医理上很有共同话题;二是胡大夫这里是药庐,一应药具全部齐全,薛圣在这里弄些他想要的药也十分方便。 药材是薛圣从摄政王府的药库里取来的,全都是精制药材,有一些甚至十分稀有难得。 胡大夫得知薛圣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脉象又看不出丝毫异常,也感到很疑惑。 薛圣道:“你觉得我这情况正常吗?” 胡大夫想了想,道:“看似正常,但细想之下又不怎么正常。” 薛圣道:“我也这样觉得。我便是真健忘,也不能独独忘了那一段。近来我梦境频频,也是与此有关,我这症状极像是被人下药了。” 胡大夫点点头,道:“确是像,只不过你脉象里并无一丝表现,再者说,如若世上真有此药可以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事,那也太奇了些。” 薛圣道:“我们那边江湖上也不是没有忘情丹一类的东西,只不过具体药效我尚未亲自验证过。” 胡大夫道:“这忘情丹独独忘情吗?这怕是没有几分道理的。人的七情六欲何其复杂,怎么可能独独忘情呢?这又不是仙丹灵药,还可以想忘什么就忘什么。 “与其说是忘情丹,不如说是毒一类的吧,它可以麻痹人的精神和感觉,让人对感情产生麻木,再难共情。” 薛圣道:“你这见解倒是独特。你看我像是中那种毒一类的情况吗?” 胡大夫摇摇头,道:“不太像。薛大夫不忘情,只是忘事。” 后来薛圣就借胡大夫的药庐捣药,为此胡大夫十分乐意,还能在此过程中多与薛圣交流过往经验。 只不过后来胡大夫发现薛圣捣药的方子,有些疑惑道:“你的这方子上都是些固神益智的药材,只是药性未免太烈了些。” 薛圣道:“也还好。有时候下猛药方能得奇效。我近来记性不太好,想不起以前的事,那我就多用些增强记忆力的药,我就不信起不到效果。” 他制来的药毫不犹豫就自己服了下去,胡大夫见状道:“如此草率,你就不怕药不对症,结果适得其反吗?” 薛圣道:“我这副身体,试药都试了万八千回,还怕多这一两回?” 胡大夫得知,薛圣钻研医道的这几十年时间里,亲自尝草试药,才炼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不由得十分佩服。 能有这等决心和魄力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要是决意非得弄清楚的事,就非得探究到底,又岂会半途而废? 第1289章 动了手脚 后来胡大夫思索一番,对薛圣道:“薛大夫如今这情况,是不是也与你自身的体质有所关系?” 薛圣道:“此话怎讲?” 胡大夫道:“比方说你真若是中了某种毒,但因为你百毒不侵的体质关系,脉象显现不出,毒效也与别人不同。 “同样的东西对别人或许绰绰有余,但对薛大夫你便会大打折扣。这就是为什么你忘了某些事情,却又记得自己忘记了的这件事,更是频频反应在梦境里。” 两个大夫一起探讨这件事,总归是比薛圣一个人冥思苦想要有效率得多。 薛圣愈发的肯定,定是有人对他动了手脚。虽然他暂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手脚。 他一向喜欢挑战性,再加上他根本就不信那段往事仅仅是跟一起私奔的阿月有关,否则后来他又怎会频繁梦到其他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所以不管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都非得要战胜不可。 上回,他梦见那大殿的门打开,有人来接他了。 只可惜,中途被那群崽子给喊醒,他都没能看清楚那人影是何模样。 他后来也试图反复回想,都一无所获。 那人究竟是谁? 那殿上来回走动的先生,考核他的考官,以及同个殿上一起看书学习的其他少年,他都不必非要看清楚他们长何模样,可唯独这个来接他的人,他必须得看清楚。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必须要看清楚。 他就是觉得那很重要。 薛圣一睁眼醒来时天都黑了。 他仍在药庐里,房里点着灯火,由胡大夫亲自看守着。 胡大夫见他醒来,吁道:“人没事就好。” 薛圣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些胀突突的,道:“我睡着了?” 胡大夫道:“可不是,那帖药下去不久,你说睡就睡。叫不醒不说,身上还开始升温出汗。” 薛圣对此稀疏平常,道:“我往常试药也有过这种情况,不妨碍。” 当晚薛圣回摄政王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不想还没等回到后院,半路上被陆杳给截了去。 彼时陆杳正候在薛圣必经之路的花园凉亭里。 苏槐坐在她身侧,问她道:“吃瓜子吗?” 陆杳道:“不吃。” 苏槐道:“点心呢?” 陆杳道:“不吃。” 苏槐道:“这不吃那不吃,要不要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陆杳道:“要是看不惯你可以先回去,没必要非得待在这里。” 苏槐道:“我先回去,谁给你赶蚊子?” 他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有蚊子围拢过来时他就扇一扇风。 别看蚊子轻巧,也能被他一扇子扇趴去。 实在是天色昏暗,不然就能看见他脚边稀稀拉拉的蚊虫尸体。 陆杳白他一眼道:“蚊子见了我都绕道飞,它们是你招来的。” 苏槐又一扇子扇过去,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招来的?是它们悄悄告诉你的吗?” 陆杳索性不跟他争辩。 苏槐又道:“一会儿回去要我给你捏脚吗?” 陆杳道:“是正经的那种捏脚吗?” 他那狗爪子什么时候安分过?捏着捏着准游离到其他地方去。 苏槐道:“正经的是哪种,不正经的是哪种,你展开说说。” 陆杳睨他一眼,冷不防嗤笑了一声。 她本来等二师父等得有些心焦,狗男人估计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心情也因此稍稍松快了些。 随之才有脚步声经过穿堂往花园这边来,隔了这许远的距离,十分细微,两人却也都听见了,便都不再说话。 过会儿,就见一人影从那边走来。 等他走近后,陆杳和苏槐要是不出声,他丝毫没发现,能直接走过去。 陆杳忽然开口道:“二师父才回来吗?” 第1290章 他的直觉 这一出声,薛圣吓了一跳,受惊地转头一看,唏嘘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里,还不回去睡觉?差点没把我吓死。” 陆杳道:“二师父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 薛圣道:“我去了药庐,会会那个胡老头,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有时候探讨起来就忘了时间。” 陆杳道:“二师父能在这里找到志同道合之友,这是好事。只是听说二师父在胡大夫那里制药试药,想要增强记忆。” 薛圣道:“谁告诉你的?是胡老头告诉你的吗?” 说着他自己又否认了,道:“不对,他整日跟我在一起,哪有时间跟你通气儿。我差点忘了他有个与你一般年纪的女儿,是不是她告诉你的?” 陆杳就是太了解薛圣的脾气了,她就知道他在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是不会死心的。 又听说他去了药库取药,然后再去了药庐,陆杳就请芫华帮忙留意两分,有什么情况就告知她。 果不其然,她二师父仍然在冒险。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那段过往有着极度的执着,那对他来说真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只是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宁愿几十年不出世,也不愿开口对袁前辈说起一两句。 袁前辈定然也在四处寻他、等着他亲口跟她说。 只是一个闭口不言,一个失望透顶,才有得今日这般结局。 陆杳不得不劝阻她二师父,因为袁氏香非同小可,再执迷不悟下去只会伤及自身。 陆杳道:“听霍掌门说,二师父在来的途中便一直在想过去的事,后来不是都想清楚了么,过去是与一个叫阿月的女子有过一段故事。” 薛圣哆道:“霍逍怎么什么都往外讲。” 陆杳道:“这不怪霍掌门,是我执意要问的。既然二师父都已经想清楚了,为什么还耽于往事不让自己轻松一些呢?” 薛圣沉默片刻,道:“我的直觉,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应该在那道高高的山门里,在那打开的殿堂中,以及在那走来接他的人影里。 那才是他一直心之所系,心心念念向往着的东西。 薛圣直直看着陆杳,又道:“徒儿,你觉得我这情况正常吗?之前我进京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对我下了毒之类的东西?” 陆杳道:“据我所知,没人对二师父下毒。而且什么毒能毒到二师父?” 薛圣道:“那就是动了其他什么手脚。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总会弄清楚。” 陆杳道:“那些作用于头脑的药,总归不是二师父以往试的那些毒药解药那般简单,二师父岂可轻易擅用。若是有个不慎,伤了颅内经脉,是不比其他地方那么容易复原的。” 薛圣道:“这个你就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你且好好养好你自己的身子就是。天色不早了,贤侄你带我徒儿回去歇着。” 说罢就转身要走。 陆杳道:“二师父!” 薛圣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陆杳神情深重道:“大师父一生为情所困,最终草草收场。我万不想,二师父也为某些事所困囿,放不过自己,一生难以释怀。” 薛圣道:“你放心,我不是凌霄那老小子,我不会为情所困。我只是找个答案。” 陆杳道:“要是找不到呢?” 薛圣道:“会找到的,我已经有眉目了。” 薛圣回到院里,匆匆洗漱完,躺回床上,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重新入睡。 人的头脑是有无限潜力的,到了晚上,脑子也是活跃着的,有时候白天想不起来的事,到了晚上会自然而然地释放出一些讯息。 薛圣发现他所知所想都是通过梦境呈现出来以后,现在就指着晚上。 第1291章 是位少女 “薛圣,有人来接你了。” 薛圣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方窗明几净的殿堂中。 他还来不及欣喜,听到这说话声,就连忙转头往殿门口瞧去。 日光下缓缓走来的人影,薛圣瞪大了双眼,紧紧把他瞧着。 他一脚跨进殿门,浑身就像笼罩着一层迷雾一般,朦朦胧胧,薛圣仍是看不清。 只听一道声音问起:“哪个是第一名?” 薛圣愣了愣,那竟是一把清明浅淡中又带着几分年少稚气的女音。 然后身边先生推了推薛圣,对他道:“你跟着她去吧。” 薛圣往前挪了两小步,她就站在殿门口等着,安安静静。 他试着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越往前,眼前的迷雾就似渐渐淡去了一般,他看见阳光洒在她身上,淬得她的头发丝都似闪着光。 只可惜,他都走到她面前了,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却始终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转身往外走,道:“跟上。” 薛圣就下意识地迈开脚步跟着她。 没想到,他要跟的人竟然是个少女。 出了大殿以后,眼前之景豁然开朗。 他看见宽阔的广场,有人影走动,只不过大家都行规蹈矩、目不斜视。 随着她带着他往前每走一段,他灰茫茫的视野就变得有了颜色。 他看见高高的屋檐、青色的瓦片,还有廊下朱红的柱子,房门上白色的格子纱,以及灯笼上形态不一的各种花草图案。 她走着走着,发现他落后了几步,回头便见他在看那边廊下的那些灯笼图案,便停了停脚步,转而带着他往那边廊下走。 她清丽的嗓音说道:“知道灯笼上都绘的什么吗?” 薛圣应道:“不全知道,有些在之前的考书上见到过。” 她道:“这条走廊,通往前殿后山,一共八千多盏灯笼,每盏灯笼所绘每种材料。你能在三天内把这些都记下来吗?” 薛圣内心震惊,三天,他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恐怕也记不了这么多。 她是凭什么觉得他能行的? 薛圣如实答道:“不能。” 她在前面边走边道:“那就八天。” 薛圣见着她也是年少的模样,身材比自己纤细一圈,还矮半个头呢,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口气。 后来他又发现,但凡是迎面路过的人见了她,都得驻足避让,十分恭敬有礼的样子。 她点了点头,走过去了以后,那些人方才继续走自己的路。 薛圣寡言少语,她的话也不多,他便跟着她走过一道道的门,见过一重重高低起伏的屋瓴,最后来到一个独门独院。 她道:“以后你的地方在这里。” 薛圣知道,他们被层层选拔进来,不是来享受生活,而是来帮主人家做事情的。 但具体做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并且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接触都没接触过。 接下来的八天时间里,他都去那廊下,将灯笼上面绘的图案记下。 他觉得八天记下八千多种材料,已经十分惊人了,而他最终只记下了八九成。 少女也不着急,更加没责备他,而是又给他三天时间让他巩固。 他在走廊上来回转的时候,还遇到过与他一同考核通过的其他少年,彼时他们已经跟着自家的主子在做事了。 而他却像个游魂一般,整日游荡。 同考的少年见了他,甚至私下里问他:“我们都早已经随主子去接触这里的事务了,怎么你主子却没有动静?她是没什么东西教你吗?” 薛圣从他们眼里看到了类似嘲讽的神情。 毕竟他是考核的第一名,结果却是被一个少女给带走了,说起来好笑不好笑。 那少女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可教的。 薛圣听他们这么一说,蓦然联想起来,他们都是被选进来给主人家当童子的。 童子跟了主子,就要帮着主子一起做事。 而那少女就是他的主子。 他却没事可做,甚至于连那少女的面都不是天天见。 她隔三差五才召他,问他廊下灯笼上的材料是否都记住了。 薛圣回答记住了,她便随意抽取一些来考问他,他对答如流。 第1292章 突然紧张 在考问的过程中,薛圣心中惊异,发现廊下八千多盏灯笼,哪种材料绘在哪只灯笼上、顺序是第几只、倒序又是第几只,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再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些东西,她当真只花了三天时间就记住了。 他们都嘲笑他跟了一个小女子,没什么可长进的,但当他们发现,那小小女子却是偌大氏族里的天才时,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氏族百年,才出这么一位天才。 不知何处响起了公鸡打鸣的声音,薛圣有些分不清是哪里的天快亮了。 他动了动眼皮,睁开眼来的时候,房里昏暗,依稀有一抹黎明的光从窗户外透进来,他恍惚还以为自己仍是住在那处独门独院里。 听见外面隔壁有开门的声音,薛圣立马惊起,掀被就下床,跑到门边慌慌张张也打开自己的房门。 结果就看见霍逍正正从隔壁房里出来,一脸睡意惺忪的样子。 霍逍听见薛圣这里的开门声,也回头看来。 薛圣看清是他以后,表情就垮了下来,道:“怎么是你?” 霍逍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里还有二别个吗?老弟你怎么这么早哇,要一起去如厕吗?” 薛圣兴致寥寥,道:“我不用了,你去吧。” 说罢又关上了房门。 他重新躺回床上,试图想再回到梦境中去,却一点点把窗边都熬亮,都再无睡意。 天亮以后,小童们又跟一群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跑来叫去吃早饭。 姬无瑕连着睡了两个长觉,人都有些睡傻了。 用早饭的时候,她跟薛圣两人的状态有得一拼。 一个是睡多了,一个则还想回去继续睡、找找梦里的感觉。 姬无瑕当然还记得自己昨天是闻了袁前辈的香就倒头不省人事的,她不由得再次感慨,前辈的香真是厉害,她昨晚美梦连连,梦里行渊还弹琴给她听。 陆杳道:“昨晚错过了晚膳,眼下多吃一点。” 姬无瑕道:“今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感觉到饿。” 只不过前两天没怎么睡,眼下又一次睡太久,她精神还不是很新鲜。 陆杳又道:“眼下休息够了也好,明日大婚才能好好应对。” 这话一提,姬无瑕立马精神一紧,道:“就明天了吗?明天就是四月十八了吗?” 陆杳道:“明天就是四月十八。” 姬无瑕顿时心头一慌,她总觉得还有几日还有几日,怎么一睁眼大婚的日子就是明天了呢? 行渊舀了一碗粥,五指拎着碗沿放到她面前,又夹了她寻常爱吃的早点,道:“快些吃,今日会来一些杂耍班子,吃完一会儿去看。” 蓬莱的喜宴也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场的,因而今天就会很热闹了。 小童们一听,他们最喜欢这个,还问:“公子,今天会有流水席吗?” 行渊道:“会有。” 小童道:“那我们可以去看表演,看饿了就去吃席,吃饱了又回来看。” 一个张张稚嫩的小脸上全是天真向往,他们这个年纪处处充满欢乐童趣,没有烦恼。 小童还劝姬无瑕道:“姬大侠你也快吃,吃完我们一起!” 要是以往,她一定非常积极地参与,可这次她成了主角,心境就又不一样了。 紧巴巴地吃完了饭后,小童们在前面跑着去瞧热闹,姬无瑕跟陆杳一起后脚也去前院看看。 陆杳看了看姬无瑕神情,道:“现在才感到紧张吗?” 姬无瑕挠头道:“以往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从来没紧张过。没想到这回突然会感到这么紧张。” 陆杳道:“不出意外的话,人生就这一回婚礼,且还是嫁给最喜欢的人,自是会紧张。” 姬无瑕道:“可我先前就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 陆杳看她一眼,道:“先前,你不是满脑子都是悦吗?” 姬无瑕道:“哦对,先前顾不上这事。” 陆杳便道:“那你现在再想想悦的事,还兴奋激动吗?” 姬无瑕唏嘘道:“明天我就要结婚了,哪有心思想这个!” 她现在被转移了注意力,亢奋的情绪全然被紧张所替代。 第1293章 贺仪 陆杳道:“紧张是正常的,下午的时候会有人给你细讲明日的具体步骤,到时候有人在旁提醒着,一步一步来便是。” 姬无瑕道:“听起来挺轻松的,杳儿你那时候紧张吗?” 陆杳道:“我不太紧张。” 姬无瑕道:“嫁给喜欢的人你为什么不紧张?” 陆杳道:“他早就已经是我的人。这一点我们不同。” 姬无瑕想了想,道:“是不是得到了以后就没那么新鲜刺激了?” 陆杳:“……” 陆杳道:“你倒是会偷换概念。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了,也不怕把房顶拆了。” 想都不用想,这话要让苏槐听到了,照他的狗逻辑,定然也会这么说。 说话间,前院已经不远了,这时前院闹哄哄的,似有不少人来。 她俩到前院一看,果真不少人进出,都抬着大只大只的红色箱笼,门边还有人专门唱报礼单。 唱报的人姬无瑕也认出来了,是大焲来的使臣。 手里拿着的那礼单也是厚厚的一沓。 姬无瑕哪闲得住,这会儿又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顾不上紧张了,游走在一只只红色箱子之间,这个瞅一眼,那个瞧两瞧。 姬无瑕心花怒放,这礼委实也不轻,主要是能让苏槐心甘情愿地大出血,真是不容易。 蓬莱的礼官报完礼单以后,就将礼单帖子双手奉上,道:“此乃贺摄政王与相爷妹妹的新婚贺仪,想着明日贵府定然人多顾不上,所以今日先将贺仪奉上,还请摄政王与姑娘笑纳。” 姬无瑕把礼单接过来,道:“真是的,来就来,还带这么多礼,下次还能再多带点,我全都笑纳。” 礼官没有灵魂地哈哈笑了两声。 那也得看相爷松口不松口。 你想让他再吐块肉出来,他估计得剐掉你一层皮。 行渊对阿绥道:“带使官们进厅,看茶。” 大家伙都在前院,适时袁空青道:“借这方便,我也有一礼。” 袁空青的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里便捧着一只盒子。 袁空青将盒子交到姬无瑕手上。 姬无瑕新奇地打开一瞧,见是把只白玉瓷瓶,每只瓷瓶上都贴了一个名字。 陆杳道:“袁氏八大香。” 霍逍也有些震惊,道:“江湖上千金难求其一,这一次都给整齐了。” 姬无瑕道:“这都给我啊?” 袁空青道:“贺你新婚,自然是都给你。祝愿你与你的郎君恩爱不疑,相携白首。” 姬无瑕非常高兴,道:“多谢袁前辈。” 袁氏香她是见识两回了,当然晓得这样样可都是宝贝。 霍逍惭愧道:“有袁家主的贺礼在前,我的还真有些拿不出手了。但咱来吃喜酒也不能空手来吃吧,总得带点东西来。” 姬无瑕爽朗笑道:“霍掌门来就来,又不是外人。”然后不见外就问,“霍掌门带的什么东西?” 霍逍便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牌子,姬无瑕一见眼神便是一亮,道:“这莫非就是在江湖黑市流通的黑鱼?” 霍逍哈哈道:“姑娘还识得这个。” 姬无瑕道:“当然识得!黑市上总共才六条黑鱼,谁要是得到它,就能在黑市上横着走。只要是在江湖上能找到的东西,各大黑市都能集江湖之力帮你弄到手。” 姬无瑕惊叹道:“没想到霍掌门竟然也有一条黑鱼!霍掌门是怎么得到的?” 霍逍摆摆手道:“早年间一次偶然际遇得到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把牌子递给她,又道:“我没什么追求志向,这牌子用不上,权且用来贺两位新婚。” 姬无瑕如获至宝,道:“多谢霍掌门!霍掌门这是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如此豪气!” 她接过牌子,牌身通体玄黑,上面刻有鱼纹,呈现出鱼的形态来,故而黑市上称之为黑鱼。 谁带着黑鱼去黑市,那就是黑市最顶级的尊客。 第1294章 尴尬的礼 薛圣也没含糊,既然都在送礼,那他也一并送出了。 他便递给行渊一只盒子,道:“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行渊伸手接过,打开了盒子。 “是什么?”姬无瑕一边问,一边和霍逍以及小童们都好奇地凑过来看。 毫无悬念,里面躺着一只只用腊封起来的药丸子。 小童便道:“我就知道薛大夫会送药。” 霍逍道:“你们怎么知道?” 另一小童道:“因为薛大夫就会这个呀,我们都知道!” 姬无瑕不解道:“薛大夫,你送药丸子是什么意思呢?” 薛圣哆道:“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行渊的。” 行渊放下盒盖子,神色莫名,道:“我用不着,你拿回去。” 薛圣道:“怎么用不着?你现在多少岁,她才多少岁?男人上了年纪,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这药能给你补身体,让你更强盛威猛一些,这还不好吗? “我这药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人人求之不得的,你还不要。”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除了一头雾水的小童们以外,傻子都晓得这药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小童眼巴巴道:“吃了这个药能让人变得更强盛威猛吗,那我们可以吃吗?” 薛圣严肃道:“大人的东西你们吃什么吃。小孩家家的,药不能乱吃。” 霍逍缓解气氛道:“好歹是薛大夫的一片心意,收下吧收下吧。” 这要是换个人,比如薛圣这药不是送给行渊的而是送给苏槐的,姬无瑕肯定是脸皮最厚的一个,她一定起哄起到天上去,恨不得让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得吃这种药。 但眼下,薛圣送给行渊,姬无瑕就不吭声了。 她心里却想着,行渊才三十几岁,正值英年,也需要用这个了吗? 既然是薛圣送的贺礼,也不能不收,于是阿绥还是及时地上前来,从行渊这里接走了盒子。 陆杳又适时道:“我们也有一礼。”及时地再化解了尴尬。 姬无瑕愣道:“方才不是已经送了那么多礼了嘛,还有吗?” 陆杳笑道:“那是两国于公的贺仪,于私还有一份嫁妆。” 姬无瑕眼神亮了亮,一脸期待。 剑铮也捧了一个盒子上来,没等陆杳接手,苏槐先动手拿了过来,揭开锁扣。 姬无瑕凑过来,见里面是一沓纸契,还盖有鲜红的印章,不由问:“这是什么?” 苏槐道:“云金九郡地处南边的一个矿。” 姬无瑕一听,眼里都开始冒光,脸上的表情直接从期待变成了赤裸裸的觊觎。 就苏槐这德性,是不可能出了血还要分块肉给她的,定然是陆杳的要求下他才松口的。 姬无瑕大约是晓得,这厮也不可能轻易交给她,得出其不意抢过来才行。 于是乎姬无瑕突然出手就去抢。 结果苏槐约摸也料到她会料到自己不打算白给她,就在她动手来抢的那刻,苏槐扬手闪避,姬无瑕抢了个空,她迎难直上,两人直接在厅里过了几招,可最后还是没能抢得来。 苏槐道:“也是新奇,我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动手来抢的。” 姬无瑕哼哼道:“我不抢,难不成等你亲手送给我吗?你会给我吗?” 苏槐道:“我不会。”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道:“你会才怪了!” 苏槐道:“既然是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又是我流落在外的亲妹妹,你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姬无瑕从善如流道:“我谢谢你。” 苏槐道:“谢谁?” 姬无瑕道:“你没听见吗,谢你。” 苏槐道:“我是谁?” 这时,使臣们也围到了这边厅上来,听到这对话以后,生怕姬无瑕听不懂似的,还笑容客气地出言提醒道:“相爷都亲口承认您是亲妹妹,您应该称呼相爷作什么?” 另一使臣接话道:“相爷等您叫他一声兄长呢!” 姬无瑕:tui! 然后大家都等着看兄友妹恭、阖家幸福的温情画面。 第1295章 有分量的嫁妆 苏槐道:“这矿你还要不要?” 姬无瑕道:“我看我还是直接抢吧。” 说着将将一动,苏槐拈着那纸契,道:“你不要我就撕了它。” 姬无瑕恼道:“你敢撕了它我就撕了你!” 苏槐道:“你叫都不叫我一声,我凭什么给你准备嫁妆?” 姬无瑕道:“这是杳儿给我准备的!” 她看向陆杳,陆杳也给了她一个眼神自行领会。 能让狗贼吐出个矿来也不容易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是? 再说了,照姬无瑕的性子,以往要是谁给她一个矿,别说称兄道弟了,她能亲热得恨不能跟人家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实在是眼下面对的是苏槐,她跟他作对已久,委实看不过他那副嘴脸。 可陆杳给她提个醒,也对,摆在眼前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犯不着为了口气连矿都不要了。 再说了,她又不是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忠正之人,她明明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江湖中人,不要搞错了自己的定位。 于是姬无瑕重新摆正态度,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今日我叫你一声哥,明日给你敬杯茶,这些我都没问题,但是行渊是你媳妇儿的三师父,他是不可能给你一个晚辈敬茶的。” 苏槐理直气壮道:“无妨,反正天下人皆知他娶的是我妹妹。” 姬无瑕就是气不过这狗贼这副不要脸的样子! 可她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磨磨牙,叫道:“我的好兄长!” 苏槐满意了,这才把盒子交给她。 下午的时候,消息很快就往外传开了。 毕竟大焲使臣前来送贺仪,浩浩荡荡的,阵仗弄得很大。 当时百姓们都围在巷子口附近看热闹,后又有朝中其他的官员携家眷陆续到来,难免会听到些风声。 因此,府里府外都有不少人在谈论此事。 王府花园里,官眷们聚在一处,聊天吃茶,赏花游园,十分惬意。 凉亭中,一些夫人小姐们在坐,剥着瓜子闲话家常。 小姐们心中多少有些不忿。 就摄政王那等身份和才貌之人,是满朝官宦小姐们心中完美的待嫁对象。 只可惜,任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再优秀出众,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一个大焲来的女子。 而她们还得来强颜欢笑地吃喜酒,真是想想都憋屈。 那女子要才无才要德无德,不就是有个当宰相的哥哥。 这不,有位小姐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就到花园里来,直奔凉亭,见了亭中其他女眷,就憋不住话,说道:“听说此番,焲相不仅送了丰厚的贺仪,还给自家妹妹备了一份极有分量的嫁妆。” 其他小姐撇撇嘴,有些不屑,道:“能是什么有分量的嫁妆。” 不过光是送到王府来的贺仪,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那是非一般的丰厚。 放眼京都,恐怕就是最有身份的容家嫡女出嫁,也没有这等排场。 大家嘴上不说,但其实多少还是眼热的。 那小姐便道:“焲相还给了他妹妹一只匣子做为嫁妆。” 其他小姐听后不免嗤笑,道:“一只匣子?莫非是传家的匣子?金子打造的不成?”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谁家还打不起只金匣子似的。” 那小姐道:“不是金的,是只木匣子。匣子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里面装的东西。” 其他小姐便道:“你说那是有分量的嫁妆,里面肯定装不下什么金银珠宝,通常都是些铺子宅田的契据吧。” 那小姐道:“我打听过了,确实是一沓纸契。” 亭里其中一位小姐抬起纤纤素手,拨了拨头上新打的发簪,道:“这有什么分量不分量的,谁家女儿出嫁还没这些陪嫁的了?别说一只匣子了,咱们在场的姐妹们,三只五只匣子的陪嫁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小姐们都跟着笑,道:“那可不是。” 然后小姐们又问:“你说说,你打听来的那匣子里装的都有多少铺子宅田啊?” 那小姐摇头道:“没有铺子宅田。” 小姐们都觉得奇了,道:“那还能是什么契据?” 那小姐表情沉重道:“是一座矿。” 小姐们一致沉默。 第1296章 心口不一 那小姐又道:“听说是原云金分成了九个郡,焲相将其中一郡的矿藏都给他的妹妹了。” 小姐们神情各异,先前还满是不屑开口的那位小姐,又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鬓角,有些讪讪的,又莫名羞恼,冷笑一声,道:“不过就是有个了不起的兄长罢了。” 那小姐道:“我还听说,早在这之前,云金被灭之际,就已经有两个矿落在她手上了。” 亭中小姐们又是一阵沉默。 一个人拥有原云金版图内的三处矿藏,可见她不仅有钱,还比在场所有人的所有家当加起来还要有钱。 有小姐试图缓和气氛,道:“人家与咱们终究不同,咱们从小琴棋书画样样都学,但她可以不必学,只要有个好哥哥就行了。” 亦有小姐道:“也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从小就教养严格,文墨诗词、琴艺棋趣,满身铜臭的人又如何能懂。始终不是一个品阶的人,自然是无共同话题可言。” 小姐们点头,赞同道:“自古以来,商贾之家都是最低贱的。” 这话在场的小姐们无不赞同。 她们最是瞧不起商贾之人。 结果亭中的气氛将将缓和了一点,那位打听消息的小姐就又道:“也不全是靠她哥哥,好像她之前做生意,也积攒了不少钱,一单生意就有十几万两的银子呢。” 于是气氛又沉了下来。 那小姐还道:“她嫂嫂嫁给她哥哥时,她给她嫂嫂置办的嫁妆,那般豪气,听说都没让摄政王出一文钱,全是她自己置办的。” 不免有人又问:“她嫂嫂嫁给她哥,她置办什么嫁妆?” 那小姐道:“听说两人情同姐妹。还有,她之前拿下的云金的那两个矿,也不是她哥给她的,听说是她自己挣的,是与前云金的敬王爷做生意,后来云金破了,才用矿来抵的。” 这下,小姐们心里五味陈杂,谁还说得出什么商贾低贱的话来。 就是她们心中再不乐意也不得不承认,一单生意十几万两银子,还能与云金的敬王做生意,那能是普通的商贾吗? 习惯了穿金戴银、养尊处优的小姐们,嘴上说着看不起商贾,可私心里谁又不喜欢家底丰厚些呢? 那些小姐不免问透露消息的这位小姐道:“你缘何知道得这么多?” 小姐道:“就是派人去向焲朝来的使臣们打听了些,又问这王府里的人打听了些,才听到这些消息。” 那些小姐实在难有好心态和好语气,道:“你与我们说这些作甚,我们又不与她有甚干系。” 那位小姐原是想着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她得来的情况,最后弄得凉亭里的氛围多少有些不愉快。 傍晚的时候,府里搭上戏台子,各处陆续点上了红灯笼,杂耍班子上台吞枪喷火的,场面十分热烈。 小童们围在台下鼓掌欢闹不已。 不光光只有王府里的小童,还有其他同龄的孩子们很容易玩耍到一堆。 他们没有大人们的恩怨情仇,只知道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有糖有点心就你一颗我一块地相互分享,有游戏就一起参与着玩耍。 戏班子表演的时候,一群孩子呼啦啦把戏台都围了大半圈,大人们叫都叫不回来。 入夜以后,蓬莱小皇帝长景也来了,在场的朝臣宾客们见之欲起身行跪拜大礼,长景人虽小,但也甚有风范仪度,就打住道:“不必多礼,大家请自便就是。” 长景一时还不知道他皇长兄人在何处,索性就在一桌旁坐下,静静看着戏台上的表演。 宫外的民间杂耍,在宫里边可看不见。 他之所以要到摄政王府来,就是想来瞧瞧热闹。 长景看得目不转睛,结果有小童不经意间回头看见长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左边,身边也没个伴儿,小童就跑过来拉长景的小手。 长景愣了愣,小童一手指着戏台那边道:“你一个人在这看有什么趣,跟我们去那里看呀。” 不等长景说话,小童就拉着他往那边去。 第1297章 倒也是心大 诚然,长景看见一群孩子围在戏台边,他也挺向往的,因而亦步亦趋地跟着小童过去,嘴上板板正正道:“要是被我皇长兄看见,他会说我的。” 小童道:“不会的,今天是大人结婚,大人结婚是不会说小孩的。” 于是长景就跟着一道去了。 他在台下站了一会儿,得以近距离观看台上的表演,他见着那火光从台上的人嘴里喷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跟着其他小童们“哇”地惊叹出声。 小童们又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小伙伴,拉着他在戏台周围跑来跑去地看。 彼时,焲朝来的使臣们选择了坐在离戏台又远又偏的地方。 毕竟他们在大焲相府吃喜酒吃出了求生欲。 要想相安无事,就最好离风暴中心远一点。 万一那戏班子跟之前相府里的一样心怀歹意,要是坐得离台子太近,歹人动起手来他们跑都跑不赢。 使臣们看着那一大群孩子围着戏台看热闹,不免唏嘘,一使臣道:“倒也是心大,他们就不怕万一有刺客,孩子先遭殃吗?” 在场的这些个孩子,除了摄政王府的小童,其余的应该个个都是各个官家的宝贝命根子吧。 另一使臣道:“去相府吃酒那次,我都不敢带我孙子。” 再也使臣亦附和:“同样,我也不敢带我幺儿。” 旁的使臣又道:“我看这摄政王府与相府不一样,摄政王才回朝掌权不久,他岂有咱们相爷那般树敌众多?” “就算没有相爷那么多,那也树敌不少吧。听说就他们先帝入陵那日,不就陵塌砸死那么多朝中大臣吗?” “那是意外,没得法子。” 使臣小声道:“大家都浸淫官场已久,是不是意外你我心知肚明。” “死的都是这蓬莱容氏大家族的人,听说先皇后也是出身于容氏,可见这摄政王的确是个狠人。” “你看那些孩子们都去看热闹了,便是有人想动手,这种情况怕也不敢轻易下手,不然岂不是把各家全都得罪光了。” 使臣们赞成道:“这话倒也是。” 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他们相爷。相爷就不会有这种后顾之忧,他要是出手那就是全灭。 这种事相爷又不是没干过。 使臣还道:“诸位不妨想想,上回相爷大婚,以相爷的手段,要是没经他的允许,你们觉得那帮刺客能混得进相府吗?” 一桌子使臣顿时心领神会。 使臣道:“所以说,这摄政王府也好,相府也罢,有没有刺客进来,还是看主人家乐意不乐意。” 就目前来看,这摄政王府还是一派安稳和乐的。 使臣们聊说了一通,一人举了杯,道:“来来来,咱们吃酒吃酒。” 反正他们坐得远,真要是有个什么,也能跑得及时。 事实上,摄政王府这场婚事行渊交给阿绥去办,进出王府的人都是经过一一审查的,哪怕是往王府送个什么东西,这人的身份也在掌控之中。 更别说此刻在台上表演的这个杂耍班子,那也是通过行渊的关系,在大焲那边江湖上找来的一帮可靠之人。 而前来参加喜宴的官员宾客们,似乎也毫无顾虑,他们当然允许自家孩子跟王府里的小童们一起玩耍。 何况后来还有小皇帝加入了,官员们就更加巴不得自家小子跟小皇帝玩在一处。 小童们看了一阵看饿了,就又带着小皇帝一起去吃席。 长景原本有自己特定的桌位,他生怕自己和小童们坐这一桌会被皇长兄责备失礼失仪,但孩童天性又使得他很想与小伙伴们吃吃玩玩。 长景便道:“我得去跟我皇长兄说一声。” 只是他张望一圈也不见行渊,正无措的时候,小童见着姬无瑕出来了,老远就蹦蹦跳跳地挥手叫道:“姬大侠!姬大侠!” 第1298章 童言无忌 姬无瑕走了过来,小童道:“这个弟弟说他要找他的黄长兄,跟黄长兄说一声才能跟我们一起坐一桌,姬大侠你认识他黄长兄吗,可以去帮他说一声吗?” 姬无瑕瞅了瞅长景,长景也瞅了瞅她,姬无瑕就搔搔脸颊道:“去吧去吧,我会负责跟他皇长兄说的。” 而后姬无瑕又对小童说道:“他年纪比你们小些,你们得多关照他,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带着他好吧。” 小童抬头挺胸道:“姬大侠放心吧!我们不会漏掉他的,今晚干什么都带着他!” 长景眼神闪闪亮亮的,难得流露出一种孩童的天真稚气来。 姬无瑕对长景道:“去吧,跟他们一起吃席去吧。你皇长兄那不用你愁。” 长景用力点点头,道过谢,就被小童们拉着手跑去一桌,一群孩子坐了满满两桌。 大家分着碗筷,十分和谐友爱。 吃饭的时候,小童让长景啃肉骨头,还不忘跟他道:“也不要光吃肉呀,你得吃几口肉,再吃口菜,姬大侠说的。” 长景又点头,果真老老实实地几口肉就一口菜地吃。 他吃相规矩,拿着筷子不沾手,就是吃得不太爽利。 看见小童们小手拿着肉骨头,长景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童就道:“你像我们这样吃呀,吃完以后洗洗手就好了呀。姬大侠说,大丈夫不拘小节。” 另一小童道:“刚刚要去给你黄长兄说的那个就是我们的姬大侠。” 长景索性放下筷子,拿手抓着肉骨头啃了两嘴,果真分外满足,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叫她姬大侠呀?” 小童道:“因为她就是姬大侠呀!” 还有小童问:“你是姓黄吗?” 长景道:“我不姓黄啊,我姓穆。” 小童迷糊道:“那为什么你长兄姓黄呢?你怎么不叫他穆长兄呢?” 长景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也有点迷糊道:“我也不知道,好像一直是叫皇长兄,叫习惯了。” 小童问:“他不是你的亲长兄吗?” 长景道:“是的啊。”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们不是一个亲娘。” 小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你黄长兄的娘定然是姓黄。” 长景:“……” 皇长兄的娘,也就是先皇后的事,长景小小年纪还真不知道,他便道:“可能是吧。” 小童们一边满足地啃着肉骨头,一边时不时三两句地聊一聊。 一小童小手抓着肉骨头,歪着脑袋啃骨头缝里的肉,有滋有味地咂咂嘴,又问:“你是跟你黄长兄一起来吃席吗?” 长景摇摇头,道:“我是自己来的。” 小童道:“那你黄长兄没跟你一起吗?” 长景道:“他就在这里,我是来吃他的席。” 小童们闻言,个个抬起头,一双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嘴油滋滋的,惊奇地把长景瞅着。 小童道:“可这里是公子和姬大侠的席,不是你黄长兄的席呀,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呀。” 没等长景回话,另一小童又道:“你肯定是走错了,明天结婚的日子好,你黄长兄肯定在别处结婚。” 再有小童问:“你经常到你黄长兄家里去玩吗?” 长景都有些懵了,道:“不经常,之前还一次没来过。” 他走错了吗?他是没见到皇长兄人,但宾客大臣们他都认识呀。 只不过他都没来得及解释一两句,小童们就齐齐安慰他,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和我们一起在这里先吃先玩,等过后姬大侠再送你去找你黄长兄吧。” 然后小童们就一人一筷,给他夹菜,转眼见他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长景看看他们,由衷的欢喜,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伸手抓了肉骨头,和他们一起高兴地啃着。 吃饱了饭,大家伙又跑去戏台那边看表演,一群稚子玩闹起来都不知疲倦的,一直夜色入深,都还精精神神。 第1299章 忘了时间 陆杳他们一桌人在厅上坐,并不出去面客,行渊也只在宾客席间露面过一两回,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阿绥在招呼客人。 而女眷那边,姬无瑕虽然懒得应付,但她好歹也是王府的女主人,一些场面上的事她得要照看一二。 因此姬无瑕也去女眷席上出现过一两回。 她跟那些夫人小姐们照例都看不对眼,夫人小姐们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几分复杂。 她们一面感到很不屑,一面又很羡慕嫉妒。但好似又轮不到她们不屑,因为她除了无才无德,其余的身份、家财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姬无瑕跟夫人小姐们客套几句,夫人们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几句,然后姬无瑕就回厅上来跟陆杳他们一桌吃饭了。 她一一给长辈们倒酒,道:“明天才是正席,今晚几位前辈权且就小酌小酌,明日再不醉不归!只不过我就不能陪前辈们尽兴了!” 霍逍哈哈道:“你今晚是不能够喝多,千万不能误了明天的正事。” 薛圣一直若有若无地看向袁空青,只不过他眼神有些漂浮游离,并不长久停留。 直到袁空青冷不防抬眸,一下子将他视线攫住,问:“薛大夫是有事?” 薛圣眼神偏开,道:“我能有什么事。” 他只是在想他梦境里的那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女。 那时他也还是个少年,按照时间推算的话,那位少女眼下理应如袁家主这般年纪了吧。 然他自己都还身处迷雾中,只能窥见一角,不能见全貌,因而他也只在某一时刻有这种不确定的想法。 被袁空青发现他在时不时偷偷瞧她以后,薛圣便刻意地不再往她那边多看一眼。 厅上气氛融洽,厅外也宾客和乐,喧嚣热闹声不绝。 宾客们都知道这厅上有摄政王的贵客,只不过除了焲相以外,谁也不识其他贵客是何身份来历。 小童们兴奋洋溢,个个跟夜猫子似的,毫无睡意。 他们看完了台上的表演,又拉着长景一起玩游戏,全然忘了要找姬大侠送长景去找他黄长兄一事。 而长景以往从来没孩童这般和他一起玩耍过,亦是忘了时间。 一群孩童到了一处空地上,要扮演江湖英雄。 这个长景还从来没玩过,就跟着一起扮演了一回。 他们分成两个门派,手里拿着一截树枝当剑使,跑来跑去,嘴里呼喊连连,玩得个豪情万丈、酣畅淋漓。 等演完了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小童们还没过瘾,又道:“我们来演大人物吧!” 长景浑然沉浸其中,跑得气喘吁吁,汗湿了鬓角,灯火下显得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水汪汪的,问:“这次演什么大人物呀?” 小童道:“演大官!” 另一小童道:“还有演皇上!” 毕竟受姑爷的影响,就是没接触过,也听过一星半点。 然后小童们就开始分配角色,有好的大官,有坏的大官,当然还有最大的皇帝。 小童就问长景,道:“你想演哪个呀?” 长景拧着小手,眨眨眼,道:“我,我随便都可以啊。” 最后小童们一合计,就对长景道:“你是新来的,姬大侠让我们照顾你,那就让你先演皇上吧!” 长景道:“那,那好吧。” 小童们就热切地展开了。 演到一半,长景忽然问:“谁演摄政王啊?” 小童一头懵:“摄政王?没有摄政王啊。” 长景道:“可我们这里有摄政王。” 小童道:“我们那里是宰相啊。” 大家也很乐意采纳各自的意见,道:“那就再来个摄政王吧。” 一群小童演得非常投入,好的大官对付坏的大官,坏的大官就奋起反抗,小童们还请求长景这个皇帝派兵支援,又没有别的角色可用了,长景就又当皇帝又当兵,最后双方打闹成一团。 第1300章 留下来吧 当姬无瑕带着行渊来找长景时,远远就听见小童们在斗志昂扬地呼喝“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姬无瑕顿时就乐了,还上前指挥这个应该站什么队形,指挥那个应该怎么反击,还道:“这样才能保护到皇上嘛。” 小童们恍然大悟,还兴致勃勃道:“要不我们重新再来一遍吧!” 长景回头看见行渊也来了,顿时就有些拘谨。 小童们见长景突然站在原地不玩了,两只小手紧紧拧着,便问他:“你怎么了呀?” 然后小童们才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行渊正往这边走来。 小童就对长景道:“你莫怕,公子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笑,但他很好说话的。” 长景也不吭声。 等行渊走到近前了,长景才老实巴交地唤一声:“皇长兄。” 小童们面面相觑,而后震惊道:“公子就是你黄长兄啊?可是他不姓黄呀!” 又有小童问:“那公子姓什么?” 这一问,其他小童们都沉默了一下,道:“好像我们也不知道公子姓什么。” “这么说来,公子有可能真的姓黄。” 有了这样的认知以后,小童就对长景道:“原来你没有吃错席,那姬大侠也就不用送你去找你黄长兄了。” 长景从来没像今晚这般玩得高兴过,眼下行渊一来,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埋着脑袋。 结果行渊看了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长景不敢反驳,道:“是。” 小童们很是舍不得,拉起他的手,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吗?” 长景道:“有人送我回。” 小童道:“可不可以不回呀,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长景眼巴巴的,不做声。 另一小童道:“我们这里可以睡得下的呀,我们挤一挤,就能挤出一个位置给你。” 长景看了看行渊,还是道:“不用了,谢谢你们。” 小童意识过来,就去拉着行渊的衣角巴望着他,道:“公子,就让他留下来吧,明天还要吃席,吃完席再回去吧。” 行渊没松口,长景就道:“我还是回去吧。”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孩童群体,霎时就有点失落的感觉。 姬无瑕道:“反正他住得也不远,明天再来也可以。要是让他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住,他反而还不习惯。” 长景连忙仰头望着姬无瑕道:“我可以习惯的。” 姬无瑕见着他这眼神,太知道不过了,眼里满是期待之意,分明是很想很想留下来的。 只是他不敢跟他皇长兄这么提要求。 姬无瑕挠挠头,转头问行渊道:“明天要早朝吗?” 行渊道:“不早朝。” 姬无瑕瞅了瞅长景,又瞅了瞅期期艾艾的小童们,与行渊商量道:“那要是不打紧的话,留他一晚行吗?就让他放松这两天,过后再把落下的功课什么的补回来怎么样?” 反正孩子嘛,要一堆玩耍才好玩。而且也就这几年,玩着玩着就长大了,以后再想找这儿时的感觉也找不到了。 而且平日在宫里课业繁忙,长时间紧绷着,偶尔放松一下,还能让他更有积极性。 长景立刻道:“等过了这两天,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补回来的!” 行渊看长景道:“留在这里住得惯吗?” 长景用力点头:“住得惯!” 行渊道:“若是住不惯,再让人送你回去。” 长景一听,小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高兴,应道:“谢谢皇长兄!” 小童们也分外高兴,拉着他的手直蹦蹦跳跳,道:“那你今晚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睡吧!” 姬无瑕有些唏嘘,这些个小崽子也是,无知者无畏,不晓得他们此刻拉着的就是蓬莱的小皇帝啊,还要求跟小皇帝睡一个铺。 姬无瑕便对长景道:“你要是不习惯人多的话,就单独住个院子。” 长景道:“我习惯。” 姬无瑕见他委实也是欢喜,道:“那成吧,那你们就玩会儿,玩完回去洗洗睡。” 长景点头道:“谢谢皇长嫂!” 姬无瑕第一次被人叫长嫂,突然之间还真有种成了家的感觉,她道:“去吧,跟他们玩去吧。” 于是小童们就蜂拥着往别处玩去了。 第1301章 有个朋友 前院的宾客陆陆续续散了,台上的表演班子也撤了。 热闹的王府里渐渐消停下来。 府里的大家伙酒足饭饱以后,都各回各院,小童们玩完了游戏也回到院子里,一起洗澡换衣裳,然后挤上铺睡觉。 长景了无睡意,还很兴奋,小童们就给他讲之前他们听来的故事,一群孩子讲到夜深人静时分,偶尔还在半睡半醒地窃窃私语两句。 这厢,薛圣和霍逍吃酒吃得个半醉不醉的,两人回后院途中,苏槐还上前跟了一段路。 霍逍是个明白人,晓得人家有事,就先走一步,道:“老弟,我突然有些急,先回去解决,你后头一步来。” 说完就快两步往前去了。 薛圣看了看苏槐,道:“贤侄你跟着我干什么?” 苏槐道:“她放心不下,让我来送你回去。” 薛圣哆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我徒儿她自个,肚里还怀着我的小徒孙,你不去紧着她,倒来跟着我。” 苏槐道:“她已经回去歇着了。” 薛圣道:“她是让你来监视我的吗?” 苏槐道:“不是,她让我来问问,今天你送出去的那种药,不行的人吃了能行,能行的人吃了更行吗?” 薛圣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她让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槐道:“她有个朋友想知道。” 薛圣问:“她哪个朋友?” 苏槐道:“她还能有哪个朋友。” 薛圣恍然道:“哦,你说的是无瑕啊。你叫她放心,那种药,只要是吃了都很行。” 彼时,姬无瑕在自个院子里,冷不防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骂骂咧咧,道:“不知哪个龟孙子又在背后编排老子。” 苏槐道:“我有个朋友也想要,能有吗?” 薛圣看他道:“你哪个朋友?” 苏槐道:“我还能有哪个朋友。” 薛圣道:“我确实不知你还能有哪个朋友。” 苏槐与薛圣对视片刻,苏槐道:“你觉得我是在无中生友吗?她怀胎十月,我碰都碰不得,我要那药有何用?” 薛圣摸摸自己的八字胡,道:“我徒儿现在怀有身孕,贤侄你确实不能乱用药,否则不知轻重,容易伤了她和胎儿。” 说着就呲了一声,又道:“不过怀胎十月是十月,是谁跟你说十个月碰都碰不得的?” 苏槐道:“意思是碰得?” 薛圣道:“这夫妻房事乃是夫妻生活里最平常不过的事,适当房事有益于调节夫妻双方的状态,更能增进彼此感情。 “也不是说女子怀胎十月,就不能行房,只要避开前三月后三月,在胎儿稳健、母体安康的情况下,也是可以行的,只不过切忌莫要莽撞,动作轻缓些就行。” 苏槐听了这话,都顾不上给他那所谓的朋友求药了,半路便跟薛圣分路而去。 薛圣还问他:“贤侄,你那个朋友还要药吗?” 苏槐道:“那个不急,可以以后再说。” 苏槐回到院里时,陆杳正在一边对照香谱一边配制香材。 陆杳道:“你去送我二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槐道:“同一座府里,从前庭到后院,送一程能要多久,又不是送他出城。” 他也不多废话,回来以后拿了换洗衣物便去盥洗室冲澡。 洗漱完回来,闩上房门,就过来抱起陆杳便往床榻去。 当时陆杳手里的事还没做完,香谱也不慎掉地上去了,她道:“等我把这一点点配制完。” 苏槐道:“配什么配,不睡觉吗?” 陆杳道:“很快就好。” 苏槐道:“我要睡觉了。” 陆杳道:“要睡你自己睡。” 苏槐道:“谁结了婚还自己睡,我要跟你睡觉。” 陆杳没好气,奈何又扭不过他,转眼就被他抱上了床。 她想着,睡就睡吧,明日得早起去姬无瑕那里。 第1302章 你为何要把我当傻子? 结果一躺下,狗男人就从身后贴了上来,埋头亲陆杳的颈窝、耳朵。 他一路亲亲咬咬,吻又湿又热,那股子久违之感漫上心头,陆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道:“不是睡觉吗,你发什么浪?” 苏槐也不应她,趁她不备,手掌就滑进她衣裳里。 陆杳深吸一口气,还不等她抓出他的狗爪子,他另一只手便颇为强横地褪她底裙亵裤。 陆杳顿时不动了,胸口里气都短了一截。 苏槐贴着她耳朵,气息往她耳里钻,道:“你再扭,怎么不扭了?” 陆杳道:“狗东西,浪起来连儿子都不顾了吗?” 苏槐道:“你我夫妻一场,你为何要把我当傻子?” 陆杳道:“我怎么把你当傻子了?” 苏槐嗓音都变了,又低又哑,简直像个浪荡妖精,道:“你二师父说了,除去前三月后三月,中间的日子可以行房。你却跟我说这也动不得那也动不得。” 陆杳沉默。 这狗男人说他好骗吧有时候又好骗,但就是中途容易穿帮。 只要一穿帮,他就又要撒野发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咬她后颈,咬得她呼吸一滞。 他手也没闲着,在裙底里探到她,指端十分明显地感受到她的温润湿濡。 陆杳试图安抚道:“你一野起来就无所顾忌,我是怕你没个轻重,伤及孩子。” “我没个轻重?”苏槐道,“你试试看我有没有轻重。” 这几个月他是憋得狠了,今晚得知他是可以碰的,如何还能忍。 说着他便扯掉她底裙,不由分说抵上来,膝头顶开她的腿,将自己往里塞。 陆杳阻他不了,只好道:“你最好知道点分寸。” 苏槐道:“我的分寸你还不知道吗?你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陆杳人都麻了。此分寸非彼分寸,在钻字眼这事上他什么时候输过? 他是一边说一边缓慢往深挤,陆杳几个月没沾这事,突然还有点吃不消。 可身体的本能就是紧紧缠住他。 越缠得紧,越是有股子潮意自身体深处涌出。 狗男人这次不是无所顾忌,也不似以往那般横冲直撞。 他缓而有力地将她填个瓷实,来来往往,陆杳有些难耐地轻叹出声,腰身却下意识地往他怀中紧贴。 苏槐钻到深处研磨,磨得她情不自禁地扭身蹭他。 苏槐道:“你又骗我。” 陆杳咬牙道:“我只是小心为上。” 苏槐道:“我会小心地上。” 陆杳:“……” 狗男人再想撒野,他也只是忍耐着,缓慢地来,一次次把她送到那浪潮风尖上。 陆杳听见他呼吸都在颤抖,他一边顶一边在她耳畔道:“你是什么做的,水做的吗,让我这么舒服。” 陆杳应道:“水能让你舒服,你干脆泡水里去。” 苏槐嘴上没个遮拦,道:“水能像你这么抱得住吗,能像你这么夹缠我吗?” 陆杳懒得跟他逞口舌,由他盘弄了一会儿,浑身骨头都酥软。 但也要有个度,不可能像以往那般半夜整夜断断续续地来。狗男人算是相当克制的了,没有大冲大撞,她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只是掐着她的腰往里钻磨一番,便交代给她。 陆杳还不忘吸一吸他的精元气。 这一晚她睡得沉,一觉到天亮才醒。 翌日醒来只觉腿间有些不适,其余无甚有异。 陆杳起身去姬无瑕院子里时,天色已经敞亮开了,只是院里廊下的灯还未来得及熄,闪烁着微弱的光。 房门开着,有侍女嬷嬷进出送东西。 陆杳走进屋子,抬头就见姬无瑕正坐在妆台前,着一身红色中衣。 第1303章 边薅边聊 姬无瑕从铜镜里也看见了陆杳,顿时笑着招手道:“杳儿你来了,不是叫你多睡一阵的嘛,今天又不赶时间。” 陆杳道:“虽不赶时间,但一样一样准备下来,也是要耗时的,不可耽搁。” 姬无瑕让侍女莲房端张凳子过来放在旁边,陆杳便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丫鬟嬷嬷给姬无瑕梳头时,陆杳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她见着她头发一缕缕被挽起,戴上凤冠、簪上钗环,又见她妆容一点点明丽起来。今日与之前试妆时的心境又不同,今日是正式出嫁,甚有女儿娇态,更有一种艳丽芳华。 陆杳道:“而今好生生梳妆打扮一番,与平时那个混迹江湖、上天入地的假小子判若两人了。” 姬无瑕道:“我是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陆杳道:“是,今日你便好好做出嫁的姑娘。” 姬无瑕问她:“杳儿,我今日好看不?” 陆杳道:“美极了。” 姬无瑕又问:“行渊还没看过我这样,你说他会喜欢不?” 陆杳笑道:“你觉得他有可能会不喜欢吗?” 姬无瑕眉眼弯弯,眼里都是神采,仿佛整个房里也随她明亮了几分。 她梳完了妆,侍女捧来嫁衣给她穿上,整理好袖摆裙角,她转头言笑晏晏地朝陆杳看来,那一刻满室流辉。 小童们一顺溜跑到院里来玩,扒着房门往里瞧,惊叹道:“哇!姬大侠好好看!” 长景这一天里被小童们带得也活泼了两分,亦天真地叹道:“皇长嫂好美啊。” 嬷嬷侍女给小童们派发了小荷袋,小荷袋里装的都是糖果糕子,他们又心满意足地簇拥着跑去别处玩了。 小童们带着长景把王府里都逛了个遍。 他们还带长景去和黑虎、灰灰玩耍。 起初长景见到那么大只黑鹰和那么大条狗,又惊奇又有些害怕地不敢靠近。 小童就拉着他的手走过去,道:“你别怕,黑虎和灰灰不会咬人的。” 黑虎不想跟这群小屁孩玩,但还是很给面子地让长景摸了两把。 长景还想再摸第三把时,黑虎就炸了炸毛,一副凶巴巴、骂骂咧咧的样子,吓得长景把手往后缩了缩。 长景道:“我怎么感觉它在骂人啊?” 其他小童道:“它有时候是这样的。” 然后黑虎就振翅飞走了。 灰灰垂着尾巴也想转头走时,小童们就道:“黑虎走了就算了,你来摸摸灰灰吧!” 灰灰雄躯一震。 一只只小手们就朝它薅来了。 小童和长景们摸得如痴如醉,谁能不喜欢这么毛乎乎的家伙呢,长景爱不释手,道:“这大狗真的好好摸,又顺又滑!” 小童纠正道:“它不是狗,它是狼。” 长景非常震惊,瞪圆了一双眼瞧着灰灰,道:“这就是狼啊?可狼不是要吃人吗?” 小童道:“灰灰不吃人的。” 一群孩童七手八脚地摸着灰灰,还聊起了天。 一小童道:“昨天都搞忘了问你,你真的是公子的亲弟弟呀?” 长景道:“公子?你们叫我皇长兄公子吗?” 小童道:“是的呀,我们知道他是行渊公子。” 长景点点头,道:“我也知道我皇长兄在外面叫行渊。” 小童感叹道:“万万没想到,公子竟然还有个亲弟弟。” 另一小童道:“那以后姬大侠就是你的嫂嫂了,我们就是亲戚了。” 长景便问:“你们跟我皇长兄和皇长嫂是什么关系呢?” 小童道:“我们是家人呀。” 长景又点点头,道:“那以后我们也是家人了。” 长景想了想,提议道:“等我回去以后把课业做完了,你们就来我家找我玩吧。” 小童道:“你爹娘会欢迎我们吗?” 长景道:“我家没有爹娘。” 小童道:“我们也没有爹娘。” 小童还道:“灰灰也没有爹娘。” 于是一群孩童便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灰灰一头雾水地也被迫加入惺惺相惜的队伍中。 第1304章 你是太紧张了 上午的时候,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来府,行渊携阿绥亲自在前院迎客。 朝中百官们进府以后先向行渊见礼,而后道贺,行渊淡淡点点头,道:“里面坐。” 王府客多了以后,灰灰从小童们手里解脱出来,自己就找去后厨那边某个地方隐匿了。 毕竟客人是不可能往后厨来的。 后厨里还准备有很多吃的,有时候趁人不备,黑虎贴着屋檐下溜进去,溜达一圈飞出来时嘴里就叼着只鸡。 黑虎护食得很,不打算分享给灰灰,而是一副半张着翅膀随时准备炸毛的警惕状态,谨防着灰灰会来抢,还发出警告的低啸声。 结果灰灰也不强求,蹲坐在地上看黑虎吃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甩甩尾巴走开了。 它也径直去了后厨厨间,甫一进门口,就把那些个忙碌的厨子们吓得够呛。 这么大头狼,眼神凶恶冰冷,再呲一呲牙,厨子们腿都软了。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王府里养着这么头狼,只是它还是第一次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厨房人多的时候出现。 灰灰看向厨房里做好的鸡,厨子立刻心领神会,道:“它是不是想吃?” 于是就有厨子立马朝它丢了一只鸡。 灰灰抬起一只爪按住那只鸡,然后又继续盯着那些做好的鸡。 “再给它两只!” 厨子又朝它扔了两只,灰灰用嘴逮着三只鸡的鸡脖子,这才扭头走了。 黑虎看着灰灰一口气居然提了三只回来,顿时嘴里剩下的这半只鸡架子就不香了。 灰灰也不打算跟黑虎分享,自己吃独食,背着身挡着黑虎,看都不让它看,也时不时发出低低的警告的咆哮声。 黑虎怄得,鸡头也不吃了,转头就又飞进厨房重新偷了一只鸡出来。 等灰灰吃完了三只鸡,它又堂而皇之地跑去厨房,又叼了三只鸡出来。 黑虎气得不行,骂骂咧咧:你一次吃三只,好意思吗! 灰灰低吼两声:我就是一次吃三只,怎么了? 黑虎: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除了个头大会吓人以外,你还会什么! 黑虎眼睛都气红了,最是见不得这死对头一次吃得比它还多,而且还是吃的它最爱的东西。 奈何它个头只有这么点,只能吃个一两只鸡,不像灰灰再来十只都没问题。 灰灰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表示它就知道吃怎么了,而且还吃得喷香。 黑虎忍无可忍,灰灰鸡都还没吞完,黑虎就跟它干起来了。 两货在树林里左冲右撞,把个树林搞得晃荡不休。 中午小童们甚有娘家人的自觉,跑到姬无瑕院子里来吃饭。 院子里还专门给他们安了一桌席。 姬无瑕在房里问他们:“前边热闹吗?” 小童道:“热闹,来的人比昨天晚上还要多!” 姬无瑕又问:“那公子在前边吗?你们看见他了吗?” 小童道:“看见了!他在迎接客人。” 姬无瑕一听,连忙提着裙角走到门边,探出个头问:“那他今天是怎么样的?” 小童道:“今天公子穿的一身红衣裳,就跟姬大侠的红衣裳一样红!” 另一小童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公子穿红的!” 姬无瑕道:“那是,结婚当然要穿红的!” 姬无瑕又问:“他穿红的好不好看?” 一桌子小童直捣头,应道:“好看!” 姬无瑕道:“今天和平时比,哪个更好看?” 小童道:“当然是今天更好看!” 然后陆杳就见着姬无瑕在房里走来走去,要不是还没到时辰,恐怕她都恨不得跑到前面去亲自看两眼。 陆杳道:“你要不过来坐一坐。” 姬无瑕道:“一会儿就要拜堂了,我还能坐得住么。” 陆杳道:“离拜堂还有一两个时辰,你要不吃点东西。” 姬无瑕道:“我要是吃得下就好了。” 陆杳好笑道:“以往就是天塌下来,你也该吃的先吃了来。恐怕这世上也就今日成婚这一事能让你吃不下了。” 姬无瑕回头看向陆杳,一脸唏嘘:“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感觉,现在做什么都没劲,感觉像压着口气提不上来的感觉。” 陆杳道:“你是太紧张了。” 姬无瑕道:“这点我承认,我第一次杀人都没这么紧张 第1305章 请新娘子出阁 姬无瑕一副请教的语气问道:“杳儿,你们洞房花烛的时候耗神劳力吗?” 陆杳道:“我们不怎么耗神劳力。” 顿了顿又道,“那时我有身孕,自然不能怎么折腾。但你们不一样。” 姬无瑕感觉一股热血上头,她习惯性地就想挠头,陆杳阻止她道:“眼下梳好头,莫弄乱了。” 随后陆杳又道:“昨晚嬷嬷要给你讲新婚夜的事宜你拒绝了,眼下急了吗?” 姬无瑕道:“以往我好歹也听刘寡妇讲了不少,嬷嬷讲的那些我能不懂吗,根本就不是事儿好吧。 “还有给的那些绢子册子什么的,我又不是没看过,还不如以往在刘寡妇那里看的劲爆呢。” 陆杳点点头,道:“既然道理都懂得不能再懂了,今晚就亲自上场试试了。” 她给姬无瑕夹菜,又道:“吃东西。” 姬无瑕无心吃饭,但还是动筷刨了几口,问道:“杳儿,第一次是何感觉?我见话本子上都写痛得死去活来,还流不少血。” 陆杳道:“这个你以往没问过刘寡妇吗?” 姬无瑕道:“我问了啊,可刘寡妇说那么久远的事情她哪里记得,她只记得后来有多销魂。” 陆杳默了默,道:“也没有话本子上说的那么夸张。习武之人非弱不禁风的闺房女儿,我觉得还好。” 姬无瑕道:“你觉得还好,那我应该也没什么。” 陆杳道:“你又不怕流血不怕痛,那点程度对你来说更是不痛不痒。” 姬无瑕舒了舒气,道:“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谱了。” 陆杳道:“更何况,三师父也不会让你很难受的。” 这一提行渊,姬无瑕便又觉脑子热烘烘的不好使了。 陆杳知她当真是高度紧张亢奋,连给她夹的她最喜欢的鸡,她放进嘴里也不知其味。 姬无瑕匆匆扒完饭,漱完口,补上了口脂唇红。 她往床榻边一坐,手里端着喜扇,当真有种灵动与沉静相交织的美。 快到吉时的时候,后院里听得见前边隐隐的喧哗声,还有鞭炮声。 姬无瑕对陆杳道:“在放鞭炮了,杳儿你听见了没?” 陆杳道:“听见了,应该快来人了。” 姬无瑕坐得端端正正的。 很快便有嬷嬷进房来,叮嘱姬无瑕一会儿出去以后喜扇要一直这样端着,莫要卸下来让宾客和新郎官给瞧见了。 姬无瑕道:“放心吧放心吧。” 陆杳道:“一会儿我就不搀着你出去了,让芫华和莲房搀着你吧。” 姬无瑕道:“杳儿你身子要紧,就别为这事费心了,你只管一旁看着就是。”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喊道:“吉时到,请新娘子出阁喽!” 随之便有动静正稀稀拉拉地往这边来。 小童们吃席归吃席,玩闹归玩闹,到了这种时候,个个都非常认真谨慎。 他们是姬大侠的娘家人,姬大侠要结婚了,他们很有自觉,是要送嫁的。 阿绥还给他们每人派了任务,每人挎着个篮子,一路撒花瓣和糖果。 这个小童们干过一回,这回也熟门熟路。 只不过派发篮子时,小童们围着阿绥,指着长景道:“你怎么不给他一个篮子呢?” 阿绥看了看长景,有点汗颜,他哪敢请皇上开路撒花啊。 长景也表示道:“我也想撒,还有多的篮子吗?” 阿绥道:“这得问过公子。” 屋里头就传来姬无瑕的声音道:“阿绥,你给他整一个呗。没道理小伙伴们都有,就他没有。” 长景转头看向屋门的方向,眼神亮了亮。 小童们都安慰他道:“这下好了,姬大侠都发话了,你肯定也有的。要是阿绥哥哥不给你,姬大侠也会去找一个来给你的。” 长景点点头。 通过昨晚皇长兄答应让他留下来以后,他大概也知道了,只要皇长嫂说话,事情多半是有着落的。 果真,最后阿绥还真给长景也弄了个篮子来,安排长景到时候就走在最前面。 第1306章 偷偷瞧两眼 这时喜婆招呼着过来接人了,芫华和莲房笑着进房来,负责左右搀扶着姬无瑕。 秋葵也来帮忙,则走在后面,留意着姬无瑕的嫁衣裙摆。 姬无瑕对芫华和莲房道:“不用扶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陆杳叮嘱两人道:“那你们左右看着她便是。” 姬无瑕走出院子,小童们有章有序地在前开路,道路上洒落了一地的花瓣。 姬无瑕端着喜扇,走在那花径上,火红的裙摆长长拖曳着,凤冠步摇、环佩叮当,极是艳烈美丽。 就是喜扇下的那双眼睛有些按捺不住,左右瞟瞟瞅瞅,依稀都是人影。 她问离得最近的芫华和莲房两个,道:“行渊呢?他在哪里?” 芫华笑道:“莫急,等走完这条路的尽头,公子就在花园里等着。” 这小径宽窄有限,两侧栽种着花草树木,边上来来往往都是观礼的宾客们,并且女眷偏多,不好拥挤,等到了花园,地势方才敞阔开。 姬无瑕手里的喜扇上绣着凤穿牡丹图案,绣纹泛着丝丝流光,光彩夺目。 透过喜扇上绣纹缝隙间的红纱,姬无瑕看见前方人影簇拥着,有一人站在正中间,他们见着她这头过来,顿时就起哄热闹起来。 喜婆还欢天喜地地吆喝道:“新娘子来喽!” 姬无瑕脚下路也不看了,就瞅着喜扇绣纱里呈现的那道人影,忍不住问芫华:“行渊在前面吗?” 芫华应道:“在的。” 姬无瑕又问:“正当中的那个是不是他?” 芫华道:“是的。” 姬无瑕心里一阵紧一阵激的,有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实在没忍住,头稍稍往喜扇一边偏了些许。 她依稀见到一抹红色衣角。 她觉得不够,随着一步步缓缓往前走,她头也越来越偏,视野里的人影从一袭衣角一点点呈现出全部的轮廓来。 她终于看清了那一身吉服的青年,站在日光下,红衣似火,叫人移不开眼。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形容,他再也不是那远在天上的神仙,而是真真切切入了凡尘的人,同其他人一样,都有新婚大喜、春风得意的这天。 而且这个人马上就会成为她的夫婿。 姬无瑕看着看着入了神,都恨不得把喜扇卸了好好看看他。 站在行渊的角度,不难发现,她正探头打量,微微露出鬓角和一只眼睛,别有一番只她才有的生动之感。 到后来,姬无瑕实在歪得厉害,芫华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姑娘还是莫要太明显吧。” 姬无瑕道:“不明显不明显,我就偷偷瞧两眼。” 芫华默了默,道:“喜扇都歪得很了。” 姬无瑕稍稍正了正喜扇,可没片刻又歪了去。 随之喜婆回头看见,连忙唏嘘道:“哎哟我的姑娘,可不能这样啊。咱都是新郎官千方百计想看新娘子的,哪有新娘子还想着先看新郎官的!” 喜婆挥着帕子,又道:“要想看,还得等拜完堂进了洞房以后慢慢看,看个够!” 姬无瑕在喜婆的监督下,不得不把喜扇端正,规规矩矩地走着。 要平时,她的心思和她人早就飞蹿到他身边去了,但今日这条路却是走得慢之又慢。 行渊一直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将她的好奇、焦急,还有不得不循规蹈矩,都收进眼底。 他看见她绯红的裙角随着她动作一摆一荡,看见她的凤冠步摇在喜扇外轻轻摇曳,乃至于连她脚上的红色绣鞋上的绣纹都看了两眼。 他将人从头至尾地深深打量。 直至人到了他跟前,那面喜扇后的模样若隐若现,他一直盯着她。 两人隔着绣纱,视线交汇,姬无瑕能感觉到他也在看自己,脸颊不由升起一股温烫之意。 随着喜婆吆喝,两人并肩齐行,往前边喜堂去。 第1307章 敬茶 离谱的是,等姬无瑕和行渊这对新人去到喜堂时,苏槐已然自己提了把椅子,大张旗鼓地在喜堂上坐着了。 彼时陆杳跟着到喜堂来看见这一幕,揉了揉额头。 狗男人今日是非得喝到姬无瑕敬的茶不可。 姬无瑕进喜堂透过喜扇看见苏槐时,气性就上来了。 可今日是她大喜,又不能跟他明目张胆地干起来,姬无瑕只能磨磨牙忍着。 满堂宾客都知道,那喜堂上坐着的人正是焲朝宰相,也是摄政王妃的哥哥。 今日前来参加喜宴的女眷们,平时听到焲相响当当的名声,皆知此人生性凶残、下手狠辣,恐怖得很。 她们从未见过其人,只在传言里形成一个可怕印象,皆是认为此人如此行径做派,定然也是面目可憎、凶神恶煞。 昨晚晚宴时焲相未曾在人前露面,故而大家都没见到。 眼下他就堂而皇之地坐在喜堂上,宾客女眷们看了个实实在在,无不看直了眼。 没想到传言中大奸大恶之人,竟是这么个漂亮俊朗的人物。 那喜堂上满目喜红,他一身霜白衣色,往上面一坐,自然而然流出的那股子气势却撑得场面全然不违和,反倒有种普天同庆、他独自在的况味。 女眷们看了一眼又一眼,越发觉得此人丝毫不逊色于摄政王。 摄政王和他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一位丰神俊朗、风华绝代;一位如魅近妖、举世无双。 女眷们甚至都觉得,在这副皮囊之下,这焲相都远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恶了。 很显然,他是要喝他妹妹敬的一杯喜茶的。 他是兄长,妹妹拜堂成亲之时敬他一杯茶也是应该。 喜婆很快弄清楚了情况,然后主持两位新人拜堂。 等拜完堂,有人端了茶上来,姬无瑕也不磨蹭,端起茶递给他,嘴里道:“喝茶。” 陆杳没到喜堂上去,也没阻止苏槐,虽说狗男人就想着找回场子,但换个角度想他往堂上坐了便算是姬无瑕的娘家人,也是给她撑场子。 苏槐看姬无瑕道:“谁喝茶?” 姬无瑕深吸口气,囫囵道:“兄长喝茶。” 苏槐道:“我听不清。” 姬无瑕磨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狗贼你不要太过分。” 苏槐道:“说大声点。” 姬无瑕忍下很想把茶泼出去的冲动,大声喝道:“兄长喝茶!” 苏槐这才伸手来接茶,吃了一口,道:“今日结了婚,往后就好好做人。” 姬无瑕道:“你放心,我比你会做人。” 苏槐道:“我已经很久不做人了,你要跟我比吗?” 姬无瑕道:“跟你是没法比。” 比什么不好,非得要跟他比不要脸吗? 还有谁能比他更理直气壮地不要脸吗? 苏槐道:“念在你我兄妹一场,往后在这边遇到了麻烦就跟我说,我可以替你解决。” 这乍一听起来像句人话,众多在场的蓬莱宾客们听了,以后谁敢招惹姬无瑕? 可知道他心思的人如陆杳,细细一揣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是巴不得姬无瑕在这里遇到什么麻烦,然后他这个半路哥哥就可以有个理由出面,再小题大做向蓬莱发难了。 姬无瑕道:“我谢谢你,但我自己会解决。” 敬完茶以后,喜婆就一脸喜色地唱和道:“两位新人就此礼成,从此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相携到老、不离不弃!” 宾客们贺喜声不断。 喜婆又吆喝着送新人入洞房。 姬无瑕和行渊被左右簇拥着往后院新房去。 主院做为新房,被装点得喜庆洋溢。 虽然这座院子之前姬无瑕也常来,可今日感觉又大不相同。 从今往后,这里也是她的院子了。 她踏进新房,满目喜红,案台上龙凤烛燃着,铺着红锦,果盘里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装得圆圆满满的。 床帐挽得整整齐齐,床上铺叠着大红的龙凤被,灯火嫣然下,可见龙凤交织,美轮美奂。 小童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熟门熟路地挨个爬上喜床去滚一圈。 他们从大人们口里得知,要滚了以后,姬大侠和公子才能尽快有孩子。因而一个个把滚喜床当成是一件神圣而又重大的事,滚得十分尽心尽责。 长景见小伙伴们都去了,他也跃跃欲试。 第1308章 抬头看看我 新房里热热闹闹,小童们滚完了床,而后就是却喜扇、吃合卺酒,照喜婆和嬷嬷们的提醒一步步来,对此姬无瑕也不全然陌生,毕竟之前陆杳成亲时她也在旁全程观看。 前来新房这边观礼的女眷们热闹一阵后就离去了。 前边摆着的戏台又开始唱戏,与昨夜的杂耍表演不同,请的是京里最难请的梨园班子,因而女眷们一听说,就纷纷过去看戏去。 转眼间,新房里多余的人都撤了去,只剩下姬无瑕和行渊两个。 姬无瑕眼神飘忽不定,想去看行渊,但又看不了两眼,就又转开了。 行渊却是一直看着她,道:“方才在路上,不是歪着头也要瞧我么?” 姬无瑕道:“方才是好奇。” 行渊道:“现在就不好奇了吗?” 姬无瑕总不能承认她有点不好意思吧。 之前好不容易才习惯与他日常相处的,今日一成婚,她就又有点紧张拘着了。 姬无瑕老实道:“现在也好奇。” 行渊道:“那便抬眼看看。” 姬无瑕道:“我有点心慌。” 行渊一副认真与她聊说的语态,道:“人多的时候不心慌吗?” 姬无瑕道:“没有现在这么心慌。” 行渊低低道:“抬起头来。” 姬无瑕心口跳得发慌,只听他又道:“抬头看看我。” 那低语声,就似一道咒语一般,总能使她乖乖就范。 别说只是叫她看看他,就是叫她干什么,她都千依百顺。 姬无瑕缓缓抬头,视线从他的鞋和衣角缓缓往上移。 从他鞋到腰间的距离,便是看不见他的腿,也可知他腿有多修长。 腰间挂着一枚绿穗腰佩,在正红衣色下极是点睛。 再往上,那衣襟照例是叠得整整齐齐,黑色发丝落在那衣色上,黑得冷清、红得火烈,映衬得十分分明。 她见着他脖颈的喉结,见着他的下巴,再往上移,见着了他的模样。 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眼前这让她朝思暮想了许多年的男子,终于成了她的夫婿。 心头似有百般话语,却堵在喉间,说不出口。 行渊亦看着她,眼神专注深沉,让她感觉仿佛他也似有许多心绪难以宣泄出口。 两相沉默许久,行渊终于出声道:“今日累吗?” 姬无瑕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答他:“不累。” 行渊道:“昨晚睡得可好?” 姬无瑕道:“不怎么好。” 顿了顿她又道,“想着今天要嫁给你,我就不怎么睡得着。” 行渊道:“是么。” 姬无瑕又补充:“不过我精力一向很足,便是一晚上不怎么睡好也没关系,我精神起来可以三五天不睡觉。何况想起与你成亲这件事,我精神得还不止三五天。” 行渊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扶过她的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他的嘴唇碰上她额头时,姬无瑕眼帘颤了颤。 随后行渊道:“一会儿在房中休息。” 姬无瑕眨了眨眼,道:“我不用出去待客吗?” 行渊道:“不用你去。” 姬无瑕道:“可是杳儿结婚的时候她就出去待客了啊。” 行渊道:“需你待客的你昨晚已经待了。” 姬无瑕道:“今晚就不用我招待了吗?” 行渊道:“今晚不用。” 姬无瑕便听他的,等前边开宴的时候,行渊先去前面了,她就留在新房里休息。 他一走,姬无瑕感觉才能稍稍松活地多吸两口气,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消了几分。 只不过她环视打量这新房,脑子里仍旧是紧张亢奋,片刻都坐不住。 没多久,有人到院里来了。 莲房在外守着,见到来人,打开门请人进去。 姬无瑕抬头一看,喜道:“杳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前面吃席吗?” 陆杳亦笑道:“前面闹哄哄的,我来陪你在这吃。” 姬无瑕道:“我这会儿都没心思吃饭。” 陆杳道:“中午的时候就吃得少,眼下还不觉得饿吗?” 姬无瑕道:“完全不觉得。” 陆杳道:“等你这股兴奋劲儿消了,便会觉得饿了。” 第1309章 你今天真好看 姬无瑕有陆杳陪着,横竖有个伴儿,没心思吃饭也能吃几口,道:“杳儿,你结婚的时候晚上正席都是出去和大家一起吃,怎么到我,行渊就让我待在房里不用出去陪客了?”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我怎能一样。” 姬无瑕道:“怎么不一样,不都是第一次结婚。” 陆杳道:“对于我来说,我们早已是夫妻,成婚不过是一个仪式;可对于你们来说,你们自今日起才结为夫妻,这不仅仅是一个仪式,还是一个正式的开始。” 顿了顿,又道:“何况我成婚那日不洞房,你今晚却是要的。你是新嫁娘子,通常新娘子都是要留在新房里的,不出去待客。” 姬无瑕点点头,吃饭吃得更加心不在焉了,后忽然抬起头问:“杳儿,这个洞房,是我先主动还是行渊先主动?” 陆杳看她道:“这事不分谁主动吧。” 姬无瑕挠挠头,道:“不主动怎么行呢,总得要有个人先行动的吧,不然都杵着不动的话多尴尬。” 陆杳默了默,道:“你之前吸取的那些经验道理,怕是都派不上用场了。” 姬无瑕道:“也不能吧,具体怎么操作我都知道啊。” 陆杳道:“这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你不必非要分得这么清楚。” 姬无瑕道:“第一次洞房,这个确实没经验。” 两人用完了饭,姬无瑕问陆杳:“那我眼下该怎么,是要沐浴更衣,洗干净了等他回来吗?” 陆杳提议道:“要不要等他回来看看以后再洗漱更衣?” 姬无瑕道:“哦对,他今天都还没多少时间好好看,方才在这屋里也只是待了一小会儿。今天这身嫁衣本就是穿给他看的,那就等他回来看完以后再洗。” 于是姬无瑕只漱了口,重新搽了口脂,再对镜照一照,陆杳帮她把妆容重新整理了一下,依然光彩照人、美艳无方。 等前边喜宴上的喧嚣渐渐消下来了,陆杳方才起身告辞。 姬无瑕便自个在新房里待着。 她没等多久,行渊就回来了。 彼时她看见行渊进门来,还有些不自在,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行渊道:“很快吗?” 姬无瑕道:“通常不是要陪酒吗,都得陪到席散的时候。” 行渊道:“没人需要我陪酒。” 姬无瑕一想,也是,他可是摄政王,来的那些宾客们谁敢找他陪酒。 行渊问她道:“吃过饭了吗?” 姬无瑕道:“吃过了,杳儿来陪我吃的。” 他走近前来,姬无瑕就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息。 他自然是吃了两杯酒的。 打从他进门伊始,他的眼神就一直落在姬无瑕的身上不曾移开过。 姬无瑕被他看得无所适从,壮着胆子问:“你看我今天这样还行吗?” 行渊道:“你不妨转两圈我看看。” 姬无瑕以为就这么站着他看不仔细,就当真在他面前转了两圈。 那凤冠步摇映衬在鬓角间熠熠生辉,却赛不过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裙摆衣带都飘扬起来,宛若展翅的蝶、绽开的花。 姬无瑕还问:“怎么……” 结果话都没问完出口,行渊冷不防伸手就卷过她的腰肢,将还在转身的她一把勾了回来。 那力道使得她一下撞进他怀里。 姬无瑕自己都毫无防备,头上钗环坠子荡出一抹弧度,又闪烁着金玉的光泽,美轮美奂。 姬无瑕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她手指攀着他的衣襟,指腹上是微微起伏不平的绣纹。 行渊道:“我看了,今天这样很行。” 往日风风火火的姑娘,总是朝气蓬勃、神采奕奕的,今日穿上嫁衣,也有这般明媚动人的一面。 姬无瑕没头没脑来一句:“我也觉得你很行。” 她又补充:“不,是太行了。你今天真好看。” 他这人,竟也能将这么艳烈的衣色穿出几分沉稳清寂的味道。 第1310章 自然而然 后来,姬无瑕混混沌沌地想,还是杳儿说得对,这男女之事是一件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事。 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主动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行渊掐着腰,她也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彼此都很主动热烈。 她碰到他的嘴唇,他亦在她唇瓣上辗转厮磨,又循序渐进地来叩开她的齿关。 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他搂着她的手里的力道和温度,身子骨不争气地软了又软。 这是只有在他身上才能体会到的感受。 最主要的是,她从来没感受到过行渊的这般热情,可此时此刻,她却有种他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口吃了的感觉。 她心口膨胀极了,酥得没边儿。 姬无瑕碰到他的唇舌,整个人悸得发麻,她恍惚中也不知是哼了什么,大约是哼出了声,转而眼前一转,待她半瞠着眼帘一看时,头顶是轻轻摇曳的红色床帐,而她人已然躺在了喜床上。 她眼神动了动,方才见着行渊俯身撑在她上方。 她张口喘着气,行渊抬起一只手来,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角的一缕发丝,指背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尽管姬无瑕自诩以往从刘寡妇那里积攒了不少经验,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行渊流露出这般让她胆战心惊的眼神。 他指腹碰到她的唇瓣,来回抚摸着,他眼神寸寸丈量,再不隐忍含蓄,而是赤裸裸的渴望,似在斟酌从何处下口把她吃了。 可她也想把他据为己有。 肖想了这么多年,而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他的指端沾染了她的唇红,别样娇艳,亦有她唇上的温度。 反复摩挲着,姬无瑕下意识就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尖。 行渊身量一顿。 姬无瑕瞧见他的眼神怪吓人的,心里一怂,就连忙松了,又讨好地舔舔他的手指尖。 行渊将手指一抽出,转而捏住她的下巴,便猛地欺上来吻住她。 那手掌穿过她的发丝,摘掉了她头上繁重的凤冠钗环,随手就丢出了床帐外。 她洗头青丝瞬时在枕畔散开来。 这吻比方才更激,吻得姬无瑕晕头转向的,只觉自己化作一滩绵绵春水,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时至今日,他再也无需克制,她已名正言顺是他的人。 姬无瑕耳根脖子一片湿热,都是他在亲吻。 她忍不住哼出声,他也没停,反而更步步紧上。 身上的嫁衣也不知是怎么被挑落床头的,与他的吉服缠在一起,跌在床外的脚踏上,红艳艳一片,似花团锦簇,热烈繁盛。 床帐里隐约露出雪白的肌肤,被压在男子身躯下面。 情浓意动,呼吸里都是缠绵悱恻。 她难耐地扭腰抬腿,紧紧纠缠着身上的人。 行渊早就到了失控的边缘,怎禁得住如是勾缠,他一边亲着她,一边身躯狠狠碾着她过于白皙的身子,将自己送了上去。 烫意烫出了她一身细汗,似回南的天,潮潮的,又软绵绵的。 姬无瑕本以为像行渊这么克制的人,新婚洞房夜的时候,少不了是要自己积极主动些的。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行渊比她想象中要干柴丨烈火千百倍。 以至于,她都完全融化在他的热情里。 她迷着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就觉骨头都酥透了。 这种情愫,个中滋味,比以往她热衷的任何武功都是不同的。 难怪刘寡妇说,男欢女爱,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不过杳儿说得对,话本子上面说女子第一次痛得很那都是对于弱不禁风的闺房女儿而言的,像她们这种常行走江湖的人,这点痛感当真是不值一提。 亏姬无瑕还做了些心里建设,真等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才发现完全没必要。 痛完全算不上痛,她只是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身子被打开,一点点地接纳他。 那感觉从感官上来讲算不上好受,只是她心里情愿,便觉这确实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 第1311章 立竿见影 行渊进退得非常缓慢,以至于姬无瑕总觉得不上不下,还不如快刀劈柴、一次性来个痛快。 于是她想帮他一把,扭身去迎凑,却被行渊按住了。 姬无瑕不解地半瞠着眼帘瞧他,道:“为什么这么慢,你快些啊。” 行渊忍得辛苦,道:“快些了你好受?” 姬无瑕感觉到他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应该是克制得异常难受,便道:“我没关系啊,好不好受我都能受。” 她还想助他往里进,只是行渊紧紧掐着她的腰止住了。 他低头亲她,耳边颈窝里都是那湿热的吻,姬无瑕便觉自己又像泡在绵绵春雨里,整个人潮潮的。 他不知不觉行到花径深处,便再无动作,只是亲抚她。 姬无瑕感觉实实的,又没动静,就真有点难受,不由蹙眉哼哼。 行渊有动静时,她也不好受,但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只要他们两个中有一个觉得好受就行了。 刘寡妇说,男人对这种事是乐此不疲的,女人也是销魂蚀骨快乐非凡的。 姬无瑕觉得销魂蚀骨可能有点夸张,但她见着他脸上那隐忍克制的欲念时,浑身就发麻。 她喜欢看他这模样。 姬无瑕问他:“行渊,你舒服吗?” 行渊眼神勾勾地看着她,倏而按着她与她厮磨,姬无瑕猝不及防,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就紧紧缠住他。 后来随他动作,她感觉自己沉沉浮浮,在他耳旁呢喃着什么,又似哼哼着什么都没说。 她能感受到他很舒服。 只要一想到他很舒服,她便又是那种潮潮的感觉。 行渊听见她在自己耳边叫,叫得他欲罢不能,待她适应了些,他方才稍稍用力些。 床帐轻轻晃着,锦缎龙凤被堆成了红浪,泛着美丽的光泽。 身下的红色床笠皱着,似簇拥起了道道春波。 姬无瑕浑身是汗,脸颊绯红,眼角潮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攀着行渊,手指下都是他紧实的肌理,线条分明。 虽然没有很快乐,但渐渐也没有很难受。 奇异的感觉让她每根神经都变得敏感起来。 她喘着气,轻声哼着,行渊一手掌着她腰一手扶着她头,狠狠将她钳在怀里疼。 姬无瑕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来行渊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道:“以往你问怎么男女双修,便是眼下这样。” 姬无瑕仰长了脖子,耳朵因着他的气息,痒到了心窝里。 她忍不住扭身,行渊按住她,片刻又道:“运起内息试试。” 姬无瑕茫然地睁眼看着他。 行渊道:“试试。” 她便依言调动内息,刚在体内运走两周,行渊忽然发力,她便感觉到竟有丝丝真气流动,自然而然地流进她的体内。 后他全部宣出之时,那股子精元气在彼此之间流转,姬无瑕不禁叹出了声,下意识地全盘吸纳入体,与自身内息调和运转。 待她彻底融合之时,周身香汗,脸颊红如醉酒一般,鬓发湿润,眼神迷离滴水,整个娇艳至极。 姬无瑕神思飘飘的,依稀在想,原来这就是采阳补阴之道。 今时今日她算是彻底见识了。 果真来势汹汹,又立竿见影。 她侧着身便往行渊怀里钻,那股子吸纳后的余韵久久不消。 待她稍稍平静一些以后,便困倦来袭。 行渊搂着她,顺了顺她散在枕上的发丝,道:“可要去洗洗?” 姬无瑕含糊应了一声:“要。” 身上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自是不舒服。 只不过她嘴上应了,一时却懒得动。 行渊披衣下床,将她抱起来时,姬无瑕才醒了醒,很有两分慌张失措,道:“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可以走!” 行渊道:“自己可以吗?” 姬无瑕道:“可以可以,完全可以!” 行渊见她如此,也就不勉强,放她在床上,又拿了她的衣衫给她。 姬无瑕胡乱往身上套,又嫌泡澡太麻烦费时间,便去盥洗室里冲了澡洗了脸。 等她回房时,行渊正整理床铺。 第1312章 难以形容 行渊将弄皱的床笠牵平整,姬无瑕过来就看见,那上面落了红,颜色比本来的喜红更深些,像一簇红梅一般。 行渊回眸朝她看来时,她就无所适从,脸颊发烫,眼珠子乱转往别处瞟。 行渊低声问道:“痛吗?” 姬无瑕立马答道:“不痛!我都没什么感觉!” 行渊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姬无瑕道:“唔,不好说。” 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何况她哪好意思对着他说。 行渊道:“不好说,是难受么?” 姬无瑕道:“不难受!” 行渊看着她不语,她怕他不信,赶紧又道:“真的,习惯了就不难受了。” 行渊道:“过来。” 姬无瑕朝他走了两步,他伸手将她拉过来,道:“上床去躺着。” 姬无瑕便在他的注视下规规矩矩地上床去躺下,行渊起身去拿换洗衣裳准备洗漱时,他走哪里,姬无瑕眼神就跟哪里。 出门前行渊回头看她,姬无瑕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就与他撞在了一起。 行渊道:“我很快回来。” 姬无瑕应了一声。 行渊出门后,姬无瑕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圈。 先前是觉有些疲惫,眼下冲了澡回来躺着,她又精神了。 然后人也是飘飘然的,依然是如在梦中之感。 她这就跟行渊成婚了? 这就与他洞房了? 现在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她终于把他完完全全地拥有了,她也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了。 然后她不禁又想,以往向刘寡妇取的那些经,好像到用的时候没起到什么作用啊。 刘寡妇说的感觉,她现在亲身经历了一回,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正胡思乱想间,行渊就回来了,她连忙躺平闭眼,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似乎这样能化解不少尴尬。 行渊进门来抬眼就往床榻那边看了看,见人睡在床帐里,他便闩了门,到桌边熄了灯,只留下房里一对龙凤喜烛悠悠燃着,将房里的光线烘得旖旎又绮丽。 行渊上床后,将人揽了过来。 姬无瑕便顺势往他怀里靠,还是装作熟睡了的样子。 只是嘴角一抹笑意露了端倪。 行渊也不拆穿她,只是亲了亲她额头。 姬无瑕刚开始没能睡得着,但后来渐渐有了些困意,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到半夜的时候,她感觉有异样,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行渊在将她翻来覆去地盘弄,她睡意渐渐被消磨,等到他进去的那一刻,她彻底醒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又叹出声。 灯火嫣然,姬无瑕望着他的轮廓,有些痴了。 行渊与她耳鬓厮磨,她喉间溢出的声音,仿佛与之前又有所不同,似更水媚了两分,那股子媚意是从骨子缝里溢出来的。 一番云雨后,姬无瑕睡意更浓。 后又不知睡了多久,又被行渊给弄醒,且一次比一次火热猛烈。 姬无瑕忍不住问道:“薛大夫给你的那种药,你是不是吃了?” 行渊道:“没吃。” 姬无瑕道:“那怎么……” 能这么猛。 男人都能这么猛吗? 可刘寡妇说,不是通常来一次就焉了,焉了就呼呼大睡,一晚上来两次三次的少之又少吗? 行渊沉着嗓,道:“先前与你说过,今日没时间休息的。” 姬无瑕眼里水润,身子骨也越来越温润,她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说话,便是声声缠人的喘息。 光是她的轻喘声,就足以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这一晚上,反反复复,姬无瑕感觉自己恍惚睡了,又恍惚没睡。 到天快亮的时候,姬无瑕是实实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行渊已经起了,床上就她自个。 她起了起身,看了一眼床上,凌乱又暧昧,再看看自己,满身都是红紫痕迹。 要不是她自己感觉不到痛,她都怀疑昨晚睡觉是不是被人揍了。 第1313章 翌日醒来 床边放着一叠整齐的衣裳,姬无瑕套着便下床来。 结果腰酸腿软,她才扶着腰站起身,就不断有东西顺着腿淌下来。 姬无瑕惊得忙低头去看,还以为是自己月事来了。 但似乎不是她的东西。 她见着那浊浊红红的,又想,也不尽然,红的应该是她的,白的是行渊的。 这么一想,她才平稳没多久的心就又开始七上丨八下、怦怦乱跳。 那股温热感断断续续,姬无瑕难免回想起昨晚,就觉好像更腿软了两分,她坐在床沿上缓了缓。 她扫视了一眼房间,到处叠红挂彩,案台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完了,流了满烛台的红蜡。 阳光透过门墙上的格子纱照射进来,将那寸寸红锦映照得鎏金绯艳。 行渊什么时候起的,她一个习武之人自认为还算警觉,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现在去哪儿了呢? 正这样想着,姬无瑕看见门外有人影在移动,便出声问:“谁在外面?” 莲房的声音答道:“夫人醒了啊。公子吩咐,房中备着热水,夫人可要我进来侍奉夫人沐浴?” 这突然换了个称呼,姬无瑕还有点不习惯。 姬无瑕往屏风那边瞧了瞧,后面确实有个浴桶,便起身过去看,见里面果然已经备好了水。 水里还撒了一层花瓣。 一探水温,还是温热的。 姬无瑕便道:“不用了,我自己洗吧。” 她解了衣衫就泡进水里,温水裹身,还有点刺激,不过很快适应放松下来。 莲房在外道:“夫人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姬无瑕问她道:“行渊呢?” 莲房应道:“公子在书房呢。” 莲房这一说话,书房里的行渊便也知道她醒了。 没一会儿,书房的门就打开,姬无瑕听见他在吩咐莲房去取早饭。 姬无瑕心里顿时紧了起来,再过了片刻,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 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行渊。 姬无瑕还是透过屏风偷偷瞄了一眼,见得一抹分外修长挺拔的身影。 她感觉她透过屏风偷看他时,他似乎也在往她这边看。 姬无瑕莫名紧张,一时没吭声,他便也没说话。 房里安静了一阵,行渊方才问她道:“一会儿要穿的衣裳你备了吗?” 姬无瑕回了回神,应道:“我方才忘了。” 于是行渊便去给她取了一身她日常穿的裙衫,朝她这边走来。 姬无瑕下意识地把身子往水里缩了缩。 只是他却没绕过屏风进来,只道:“给你搭在屏风上。” 姬无瑕连忙应道:“好好!” 她就见着他将她的衣物,从里到外一件件整齐有序地搭在屏风上,她从里面伸手就能够得着。 衣物最上面,行渊还搭了一块巾子,给她擦身用的。 然后行渊就走回到桌边去等。 莲房把早饭送进来就又退下了。 行渊一边慢条斯理地摆放早点和碗筷,一边道:“洗好了就出来用早饭。” 姬无瑕问:“你什么时候起的啊?” 行渊道:“我卯时末起的。” 姬无瑕道:“那么早啊,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行渊道:“多睡一会儿,你恐怕这会儿就起不来了。” 姬无瑕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默了默又问:“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行渊道:“现在是午时初。” 姬无瑕道:“那你吃过早饭了吗?” 行渊道:“还没吃,等你一起。” 姬无瑕道:“你也不能饿着肚子等我呀,你怎么不先吃呢?” 行渊道:“上午在书房处理些事,不觉饿。” 姬无瑕道:“那你现在饿了吗?” 行渊道:“现在见了你,倒有点饿。” 姬无瑕闻言不再耽搁,边洗边道:“那我马上就洗好。” 行渊道:“不急,你慢慢洗。” 姬无瑕道:“我洗澡都很快的。” 她慌慌张张,从浴桶里出来时,掠起一通水声,打湿了地面。 行渊提醒道:“慢着些,当心地滑。” 第1314章 以为是邀请 姬无瑕一边从屏风上抓过巾子擦身,一边道:“放心放心,我注意着呢。” 结果话音儿一落,她压根没注意脚下,还当真是滑了一下。 她身子直往后仰,亏得反应快,一手抓住浴桶边缘,另一手将将在半空虚划两下,就被一只手伸来稳稳扶住。 姬无瑕转头一看,就见行渊人已在屏风侧外边。 他约摸是料到她会这么毛手毛脚,所以提前站在外边有备无患。 屏风的边缘只遮挡了他半个身子,但他也没探头往里看,不然姬无瑕还会更慌张。 姬无瑕道:“刚刚是脚底打滑了,不过以我的功夫,也不会摔倒的。” 行渊松了手,道:“我知道,小心点总不会有错。” 随后行渊就侧身站在屏风外等着,姬无瑕则抓了屏风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有时候她抓乱了,行渊还替她理了理屏风上面的衣物。 等姬无瑕穿好了,低头看了眼自己没什么不妥,深吸一口气方才从里面走出来。 行渊没刻意看她,姬无瑕也就没那么无所适从了。 两人坐在桌边吃东西,行渊往她碗碟里放早点,她都吃不过来。 姬无瑕抬起头问:“那我们现在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啊?” 行渊道:“可以是早饭也可以是午饭。” 顿了顿,他又道:“一会儿还想吃什么,让后厨做了送过来。” 姬无瑕道:“我想吃螃蟹。” 行渊道:“好。” 姬无瑕下午又睡了一觉,没人来打扰,到晚饭的时候,她觉得再不出去露个面,就不太对了。 结果她一去膳厅,大人们还跟往常一样聊天,什么都没问。 倒是天真的小童们,一见到她就异常高兴,道:“姬大侠,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了。” “我感觉像过了好久好久!” “姬大侠不在,我都觉得今天的饭没有昨天的香!” 姬无瑕道:“现在我来了,你们吃得香了吧。” 白天的时候姬无瑕睡够了,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精神得很。 她与行渊面对面侧躺着,鼓起勇气看着他,伸手去摸他的脸。 手指在他深邃有致的轮廓上起伏着。 她仍旧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人竟真是她的男人了。 姬无瑕凑过去,就满怀爱意地往他唇上亲了一口。 往后便要同他相携着过一辈子了,只要她一想到这一点,就能高兴好久。 行渊亦亲吻她的唇瓣,亲着亲着,辗转反侧,辗转辗转,就又缠到一起了。 姬无瑕胸口一凉,宽了衣衫,接着又被他覆在身下。 她惊了一惊,道:“我……不是只是单纯地亲亲你吗?” 行渊道:“是吗,你没说你是单纯地亲亲我。” 她微微仰长脖子,被他勾得意乱丨情丨迷,他又道:“我只以为你是在邀请我。” 后来情浓之际,姬无瑕渐渐适应了,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她心里想什么嘴里就下意识又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吃了薛大夫的药……” 行渊道:“没吃,要不要数数。” 姬无瑕道:“我事先都没数过有多少颗。” 行渊道:“或者我吃一颗,你看看是否有所不同。” 姬无瑕连忙把他抱住,道:“不用看不用看,我相信你。” 后来行渊给她时,她又调动内息,将他的精元气全部吸纳。 姬无瑕累得分毫都不想动弹,却也忍不住好奇,道:“行渊,你的内力有多深啊?” 所谓采阳补阴,不是谁都行的。 必须要对方体内有真气流动,才能纳入自己体内。 姬无瑕可以肯定他有内力,且也亲身感受过了,但是不知深浅。 行渊道:“未曾丈量过。” 姬无瑕不免有些担心,道:“那我会不会把你采干了?” 行渊看她,道:“你试试看会不会把我采干。” 姬无瑕心里一阵怂,道:“应该不会的,不会的。” 第1315章 新婚感受 后来白天的时候,姬无瑕去找陆杳,陆杳一见她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陆杳道:“这新婚的感受如何?” 姬无瑕一脸唏嘘:“你能看出来我现在走路腿都在打颤吗?” 陆杳看了一眼,道:“打颤不细看看不大出来,倒是能发现你走路的姿势与往日有所不同。” 姬无瑕默了默,道:“我也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她对着陆杳无话不谈,又道:“你不知道,以前行渊是个多克制自持的人,我亲他一下摸他一下,他都不会再下一步继续。 “所以我才会问你,新婚夜要不要主动点才好。我以为这事是需要我主动一点的,不然的话他可能甚至都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 陆杳道:“结果呢。” 姬无瑕道:“结果就这样了啊。” 陆杳道:“三师父是克制,但他的克制是出于对你的爱护,并不是说不感兴趣。他喜欢你要娶你,自然是想拥有你,以往克制得多厉害,而今名正言顺了,便反噬得多厉害。” 姬无瑕回想了一下。 行渊在床上完全就像变了个人。 他平时清心寡欲、冷冷清清,可在床上,他将平时收敛得极好的有强烈欲念的那一面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和渴望。 这样的他让她感觉到无比的真实,再也不是遥在天边,而是身在凡间红尘,有温度,有力量,她一伸手就能紧紧抱住他。 姬无瑕连忙甩甩头,完全不能深想,不然她又要沦陷进去了。 陆杳见她形容,也不多问。 但姬无瑕自己兜不住,跟她说说自己的感受,道:“诚然,洞房夜这事,确实是书上写得夸张了些。血是掉了几滴血,但痛完全算不上痛,就是突然有外来物进去,会感到很不习惯。” 陆杳道:“所以别人说的不准,只有你亲身体验过了才知是怎么回事。” 姬无瑕道:“我是没想到,就这事,居然比练功还累。以往我练功一晚上,都没这累的。” 陆杳笑道:“看出来了。”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这还真是奇了,明明卖力的不是我,结果累的却是我。我没力气了,反而他比我还精神。” 陆杳道:“也不见得你没出力。你情我愿的事,自是要相互回应。” 姬无瑕道:“对了,还有一事。我总算明白你是怎么增长功力的了!这采阳补阴委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法子,我第二天就能感觉到有所不同!” 陆杳道:“法子虽好,但你也别指望只靠采补来提升功力,那只是一个辅助办法,要是太频繁反而过犹不及。” 姬无瑕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不会频繁采,我还怕把行渊采干了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随后陆杳道:“而今你婚事已成,总算了却一桩大事,我看就近这些日子,我们就要启程回去了。” 姬无瑕晓得这是迟早的,只是眼下一提出来,心里还是会有很大一截落差。 她道:“你住在那边京都,我住在这边京都,相隔太远了。咱们要是能像以往那样住在同一个药谷里多好,只是你不可能搬到我这里来,我也不可能搬到你那里去。” 陆杳道:“以往与现在不同,以往你我是一家人,现在是各自又成了家。” 姬无瑕道:“现在我们也是一家人。” 陆杳道:“可成家以后,你有事就不能第一时间考虑我们。你得先考虑你们的家,考虑你身边与你朝夕相处的人。” 姬无瑕道:“这个我知道,毕竟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我得负责,不能辜负我的家室。” 姬无瑕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陆杳道:“就这些日吧,要是再迟我就不太方便了。” 姬无瑕摸摸她隆起来的肚子,点点头道:“也行,眼下你有身孕,我就不留你。等你临盆的时候我再去看你。这几日我帮你多准备点蓬莱的地方好吃的,你可以在路上吃,还能带回家去吃。” 陆杳道:“好。” 第1316章 请教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日姬无瑕就在外到处跑,恨不得把整个京城里的铺子都往家里搬。 京中的官家夫人小姐们上街偶尔能遇见她,无一例外是见着她这也买那也买,身后要么是跟着几个专门负责拎东西的人,要么跟着一辆装载的马车。 这下夫人小姐们就是看不过也不能直接指责她败家、丝毫不替摄政王考虑了,毕竟她有的是钱。 小童们也跟着姬无瑕一起上街去,姬无瑕现在有空带他们在京城里到处玩玩逛逛了,遇到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买下来给带回去。 陆杳要是离开蓬莱了,他们也再待不了多久的。 一群孩童在逛街的半路上就已经开始计划着坐船回去的事了。 他们开始想念药谷,担心药田里的药有没有被田鼠给吃光,养在屋檐下的花草还活着没,以及院子里大片的蔷薇花有没有生虫等等。 姬无瑕就问他们:“你们很想回去吗?” 小童道:“这里已经没席可吃了,我们肯定是要回去的呀。” 对于他们来说,外面好吃的好玩的再多,药谷也始终是他们的家。 姬无瑕道:“那得问问薛大夫什么时候回才行。” 小童叹口气道:“我都两天没见到薛大夫了。” “霍掌门说他早上很早就出去了,晚上要很晚才回来。昨天晚上他直接就没回来。” “姬大侠,薛大夫他在忙什么呀?” 姬无瑕道:“这个得问薛大夫才知道。” 晚上薛圣从药庐回来了,一进府门见着厅上亮着灯火,便往厅上去。 大家都坐在一处吃茶说话。 薛圣眼神下意识就捕捉到了袁空青,她端着一盏茶,淡然自若地饮了一口。 他神情有些难言的复杂,嘴上若无其事道:“都在啊。” 霍逍道:“就等你呢老弟。” 霍逍又道:“你总算是回来了,眼下问问你,我们打算何时启程回去哇?” 薛圣进厅来,端了一盏茶吃了两口,道:“我事情没完,暂时不回。” 霍逍道:“那些娃子们可都计划着要回药谷了。” 薛圣道:“你要是急,你可以先回,帮我把他们也一并带回去。” 霍逍道:“他们成天念着薛大夫,可没说念着我。” 薛圣看向袁空青,问:“袁家主打算何时动身?” 袁空青道:“近日启程。”她看了一眼陆杳和苏槐那边,“他们何时走,我顺道一程。” 陆杳便问:“二师父可要和我们同船回去?” 薛圣一时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沉吟着道:“我能请教袁家主一个问题吗?” 袁空青道:“薛大夫请讲。” 薛圣道:“此前我常常有梦,梦里乐山人制的那些材料,都是用来制香的吧?” 袁空青看着他,目色平淡。 薛圣又道:“乐山人擅制香。所制出的香,最为登峰造极者,非乐山袁氏莫属,对吗?” 袁空青不置可否,但旁观者如陆杳、霍逍却是心神一紧。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想起到何种程度,那“归无”虽厉害,可他好歹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医圣,不是泛泛之辈。 可袁氏的香更加不可小觑,若是他一意孤行去对抗,只能是自找罪受。 指望袁氏一族的家主对他心软吗,她分明已经对他不抱任何期待了。 厅上安静了片刻,袁空青道:“薛大夫对乐山一直比较感兴趣,这般不罢不休,莫非是想找到阿月的下落吗?” 薛圣有些激动,一挥手道:“我问的是乐山和袁氏,又关阿月什么事?她如今过得好与不好,身在何处,又关我什么事?我只问袁家主,袁氏制香之道,天下无双是吗?” 袁空青道:“说天下无双倒也夸大其词了些,只不过是家族世代流传下来的一些东西。” 薛圣道:“如今我对乐山袁氏的事毫无印象,可我也知道,袁氏山门高大,里面自有乾坤,不是人人都能进那道门,在门里留下来。 “袁氏的香道,足以影响人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可以让喜的更喜、乐的更乐,也可以让怒的更怒、哀的更哀。 “它可以增强人的一切情感,但也能让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真正化作虚无。 “它可以让人大梦一场,也可以让人清醒一世,亦或是像我这样难得糊涂,对吧?” 厅上的氛围寂静得好似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第1317章 他会证明 薛圣定定看着袁空青,缓缓又道:“还请袁家主,替薛某答疑解惑。” 袁空青道:“薛大夫何时对袁氏香这般有领悟?” 薛圣道:“你不用知道我从何时何地领悟的,你只需要答我,对或不对。” 袁空青神色半丝未改,仿若当真只是在与薛圣探讨,道:“薛大夫所言,也不尽然,大多是江湖上对袁氏的印象和夸大理解。 “袁氏制香,初衷并非是为了控制人的情感,多数情况下,而是为了让人活得更轻松些。” 薛圣道:“我曾入过袁氏。” 袁空青看着薛圣。 霍逍暗暗吸了口气,转圜道:“老弟你是不是糊涂了,啥时候入过袁氏我怎么不知道?” 薛圣一眼看过来,道:“你不用瞒着我,不光我入了,你还同我一起入了。只不过你最后没能留得下。” 他又对袁空青道:“我知道我入的是袁氏山门,我背下了袁氏制香的所有香材,我跟着一位比我还小两岁的袁氏天才。 “袁家主不承认也不要紧,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所遗忘的一切,不是围绕着阿月,而是围绕着袁氏。” 袁空青放下手中茶盏,声色依旧,道:“薛大夫证明了,然后呢?会有何收获?” 薛圣尚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 袁空青又道:“薛大夫证明了,于我有何得失?” 薛圣面色微沉。 证明与否,结果如何,都于她没有任何得失。 他拼命想要搞清楚的事,她根本就不在乎。 那与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或许只是想看见她脸上有哪怕一丝的表情变化,他心里就会有种胜利者的快意,只可惜没有。 薛圣道:“那我如今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袁家主对我用了袁氏的香吗?” 袁空青道:“我为何要对你用香?” 薛圣道:“便是为了让我遗忘。” 袁空青道:“你我无怨无仇,那我为何又要让你遗忘?” 薛圣动了动嘴角,心有不甘,却也没有答案。 最终薛圣道:“我总会弄清楚,究竟是为何。” 陆杳开口,打破这局面,道:“那二师父打算在蓬莱留多久,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吗?” 薛圣看着袁空青,突然改变了主意,道:“既然袁家主要跟你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一起走就一起走便是。这两日我会收拾准备一下。” 陆杳点了点头。 某种程度上来说,有袁前辈同行,比让她二师父单独留下来更让人放心。 真若是有难题,恐怕只有这位前辈能解。 薛圣起身离了厅上,回到院里草草洗漱完,倒头就睡。 他头脑很沉,也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白天在药庐里一直紧绷着心神,感到深重的疲惫。 想起来又能如何? 即便是证明了他那段过往与袁氏、与她有关又能如何? 不如何。 他就是不甘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不管是怎么样的过往,选择放下还是怀揣在心里,都只能他自己决定,而不是由别人来掌控。 因为那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有股较真的气性,不知这股气性是来自于袁空青,还是来自于他离真相越来越接近。 天亮了,他醒来,打开房门,看见薄薄的晨光越过院墙照射进来,笼罩着一股山间独有的雾气。 那白雾也被晨光烘托成淡淡的金绯色。 空气里有股芍药花的香味,只是他还来不及细闻,就看见院里站着一道背影。 她正把摘来的药果子往簸箕里放。 薛圣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她,所以看见她出现时,他由衷地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有个伴,也因此感到欣喜。 他过来帮忙,道:“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做。” 她道:“你做得来吗?” 薛圣道:“只要你说怎么做,我就会了。” 他看其他的那些童子,不都是自家主子要求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就她还没具体地要求他做事。 她道:“我要是不说怎么做,你会做什么?” 薛圣答不上来。 第1318章 带他去哪儿 薛圣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进了这里,不都是听主人家的要求去做事的吗? 结果她不要求他跑腿,也不要求他像其他童子那样整日跟在自己主子身后转。 他能三五天见到她一回就不错了。 整个门里都觉得,他是个不被重用的、形同于遗弃的童子。 这里有一个专门的书楼,书楼里陈列着各种书籍,可以供门里的童子和宗族弟子们览阅。 她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去书楼里看书,多学多记。 因而别的童子都忙忙碌碌时,就他闲得没事干,整日待在书楼里。 别的童子到书楼取书时看见他坐在窗边翻书看,不由私下里笑话他两声,与同伴们打趣道:“咱们整日忙得团团转,倒是他无所事事,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 同伴道:“要是让你整日在这里看书,你乐意吗?” 那童子道:“别,主子要是用不上我,我就该着急了。这里不养闲人,谁能每天安安逸逸地躲在这里呢,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赶下山的。” 他们自从知道薛圣跟着的小女子是这山门里的天才少女以后,谁都有点眼红病,但好在让他们欣慰的是,天才少女似乎瞧不上他,所以每天打发他不是看书就是在走廊上闲逛。 大家嘴上不说,可眼里都瞧着,看他几时被赶走。 在他们觉得,这是迟早的事。 薛圣心里其实也这样想。 但他不怎么气馁。人家是天才,瞧不上他这个普通凡辈是很正常的。 她既然遣自己到这书楼里来看书,那他就趁着被赶下山之前尽可能多的学记一些。 这些东西他看着感兴趣,说不定将来下山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于是薛圣每天都过得十分紧凑,沉浸在书海里不可自拔。 月余后,当真有管事一类的人来遣薛圣下山,理由正是山门里不养闲人,而他已经这么久都无人问津,显然是被自己主子给放弃了。 薛圣无话可说,旋即收拾好行囊,跟着管事准备下山去。 结果还没能走出那道高高的山门,身后冷不防有人问:“你打算带他到哪儿去?” 薛圣和管事齐齐一顿,回头看去。 就见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偌大的广场上。 骄阳衬得她周身都在发光,只是他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隐约觉得她表情淡淡的。 管事见了她,很有几分敬色道:“他原是选拔给姑娘当童子的,姑娘将他扔书楼里一个多月,想是同以往一样,这童子也没能入得姑娘的眼,故而先将他遣下山去,改日再行筛选童子给姑娘使。” 少女道:“我跟你说了他没能入我的眼吗?” 管事:“这……” 说是没说,可把人丢书楼这么久不闻不问,正常人都会联想她是没瞧得上。 少女又道:“以往我觉得不行的,都叫人带走了,这次我叫人把他带走了吗?” 管事垂首道:“这倒没有。” 少女道:“那你是为什么觉得这次同以往一样?” 她说话时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但就是慢条斯理像剥葱似的,一句句说到后来叫人无可辩驳。 语态间还有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也不知是该说她脾气好还是脾气不好。 说她脾气好,但颇有两分震慑人的气质;说她脾气不好,她又没冲人发火。 在薛圣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 管家答不上来,少女道:“我是叫他去书楼多看书。” 她这一说,山门里很快便会知道,薛圣并不是被她放弃的,在没经过她的同意之前,往后也不会再有人草率地把他赶下山去。 最后管事还得恭恭敬敬地把薛圣交还给她。 薛圣朝她走去,到得跟前她句话没说,转身往前走,他便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后来在半路上,她终于开口问:“这一月在书楼看得怎么样?” 薛圣道:“书楼的书看过了三成。” 她问:“都记住了吗?” 薛圣道:“能记住八成。” 薛圣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只让我看书,而不叫我做事?” 第1319章 大家风范 少女反问薛圣:“你觉得这里还缺做事的人吗?” 薛圣有些挫败,道:“不缺。” 她道:“在你之前,我收过四个人,他们只知想做事,却不知我为什么叫他们这么做。你想做他们吗?” 薛圣心里的声音第一时间回答:不想。 薛圣问:“他们在你这里待了多久?” 她道:“那廊下的八千多盏灯笼尚未认得全就走了。” 薛圣想,原来那是她出的第一道题,他完成了。 这么说,他待得是最久的。 他也由此生出一股斗志来,他与他们是不同的,他不会半途而废,他一定会顺利地留下来。 她是天才,是整个山门里资质最好的,能留在她身边,他定会有许多收获。 前几个月她不叫他做事,他便整日都泡在书楼里,也没人再笑话打趣他。 只不过童子遇到他,难免正面侧面地说几句风凉话。 “这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做牛做马累死累活,有的人却在这里偷懒享福、好不舒坦。” “主要还是命好,跟了个了不起的主子,才能这般安逸。就算好吃懒做,看在主子的面儿上,也没人敢赶他下山的。” 起初薛圣也会有同样的疑惑,为什么别人都忙忙碌碌,就他没事可做。 但后来他不会那样想了,因为他明白了,她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听从吩咐做事的工具,她是想要一个真正能帮到她的帮手。 当他把书楼里的书看到过半以后,她终于交给他第一件事。 她要他帮她整理材料。 无需她多言一个字教他怎么做,薛圣自己就能做得极好。 她第一次看见他整理材料,就仿佛此前已经在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如何晒制保存,如何区分挑选优劣,如何研磨比配,他都做得无不妥善。 等他完成以后,她点头表示赞许道:“你是有天赋的。留在这里,将来让你获益的地方还有很多。” 薛圣眼神亮亮的,日复一日,对这个地方开始有了憧憬。 后来童子之间的考核时,薛圣才觉,平日里坚持不懈的积累,在一场比试里能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他能凭借自己的所学,将所有童子都轻松碾压,拔得头筹。 当时,所有童子各自的主子都在座观看。 平时她不出现的,但那天她也去了,在座的就她一个女子,并且年纪最小,最为显眼。 薛圣一抬头就看见她了。 童子们平时明里暗里讽刺他,说他偷懒耍滑,安逸度日;这下子个个灰头土脸地输给他,没得再说了。 在座的门中宗室氏族子弟,无不奉承她,说她教导有方,连童子都这般优秀。 薛圣看着那一张张脸,第一次发现,这偌大的氏族里,有的人真情,有的人假意,并不是人人都服气她的。 她视而不见,面上更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只道:“当初选进来的时候他便是最优秀的,如今还是最优秀的这并不奇怪,只能说他没有懈怠,全靠他自己的努力。” 后来薛圣同她相处的时间慢慢多了起来,每日都会跟她在一起,做她最得力的帮手。 他听别的童子说,别的制香师都是忌讳让童子知道自己的香谱的,生怕把自己的手艺给偷习了去。 可她从来不会避讳他。 薛圣问她道:“你不怕我偷习你的香谱吗?” 她道:“你可以看。” 薛圣诧异道:“为什么?” 她道:“要是看了就能会,那人人都可以制香。要是看了真能学会,那也是你的本事。” 薛圣想,明明她只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人,却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胸襟。 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和各种各样的人,在她这里都是合理的,她能容许好的也能容忍坏的,她站在至高点,却赞成这个世道凭本事取胜和超越,哪怕是超越她自己。 这大概就是大家风范。 这是那些争名逐利的大人们都做不到的。 第1320章 阔别重逢的熟悉 薛圣越了解她,便越想要去靠近。 他研习了她的香谱,同她一起完善;他到处给她找最好的材料;他每每提及她、想到她,就会觉得浑身都是动力。 他甚至自创出一些香谱,来向她讨教。 这越过了一个童子的分内之事,童子是不能钻研香谱的,只有门中弟子才有这个资格。 但她向来不吝赐教。 她让他真切地感觉到,原来跟着优秀厉害的人,自己也会变得积极上进。 他心里崇敬她、感激她,他入了门,因为有她的指引,他的人生路从茫然变得清晰,从只追求温饱变得有志向抱负,他开始知道自己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并为之坚定。 她看似一个冷冷淡淡的人,可只有他与她相处最多,知道他做得好时她从不吝夸赞自己,他做得不好时她也会提出改进。 她不会贬低他人,即使他们差距如此之大,他也能切身感受到,在她眼里,他们都是平等的。 她说过他有天赋,能让她这么说的话,那他不管怎样都不会辜负她此言。 而她似乎也习惯了有薛圣在侧打帮手,有时候他俩在药阁里废寝忘食一琢磨就是好几日。 她有一座专门的药阁,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此前她经常不见人影,就是在那阁楼里。 后来有薛圣陪她一起,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出双入对。 她有事就总是“薛圣”“薛圣”地叫他名字。 他都听惯耳了。 他俩也培养了十足的默契,特别是在药阁里的时候,她专注地研制某味材料,都不用抬头看,刚一叫薛圣的名字,薛圣就会把她想要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有时候看着她专注的模样,他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念头来,他会帮她,会一直帮她。 他要帮她成为这氏族里铭记族册、流芳百世的人。 彼时,她抬起头来,看向他,道:“薛圣,你在发什么愣?” 薛圣回了回神,觉得她的声音太过久远,像从尘封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的,但又透着一种阔别重逢的熟悉。 他看不清她的模样,脑海中却一下子浮现出袁空青的模样来,就连少女的声音也与她的声音相重叠。 薛圣睁开眼,平静地醒转过来。 他已经不觉得有多离奇。 他也不觉得这是他凭空的幻想。 薛圣没继续躺着,而是起身往药库里去。 这两日他得收拾些药物,以便返程途中可以用。 只不想,袁空青也来药库取些药材,两人不期而遇。 薛圣看着她,嗫喏了一下嘴,胸中莫名涌起诸多情绪,却也无法宣泄出口。 他只打招呼道:“袁家主。” 袁空青道:“薛大夫好。” 随即她道明来意:“我来取几味材料,已经主人家同意。” 薛圣道:“袁家主想要什么材料?” 袁空青一个个道出药名,薛圣对这药库已然十分熟悉,便转头去一个个给她取出来。 这种感觉让他久违,就好像以往做过许多次。 最后,薛圣把所有材料都交给她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记忆中,有一位氏族的天才少女,而今理应是同袁家主一般年纪。” 袁空青道:“那好巧。” 薛圣道:“听闻袁家主也是袁氏的天选之人,是袁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袁空青道:“我不是天选之人,只不过是责任在这里,我难以独善其身。” 薛圣道:“除了袁家主以外,在乐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天才。” 袁空青拿了药材,道:“好言劝过薛大夫,奈何薛大夫非要一意孤行。那只好祝薛大夫一切顺利。”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薛圣在她身后,又是那种满腔不甘的滋味,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我不想忘记的东西,任何人都休想迫我忘记!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保管存放也是我自己的事!” 袁空青脚下停也未停,恍若未闻。 薛圣又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总会想起来,总会证明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第1321章 让她帮忙 陆杳听姬无瑕来说,她二师父和袁前辈在药库那边遇上了,二师父又与袁前辈吵了几句。 陆杳道:“袁前辈应该不是会跟二师父吵架的人。” 姬无瑕道:“袁前辈是没吵,薛大夫咬定袁前辈不放啊。” 为此,姬无瑕还把两人在药库那边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跟陆杳复数了一遍。 陆杳闻言也难以轻松起来。 她知道她二师父的性情,莫说之前他不会放弃,而今认定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谁都拉他不回来。 后陆杳不放心,去了一趟薛圣那里。 陆杳见薛圣的房门开着,便问:“二师父在里面吗?” 里头传来薛圣的声音,道:“徒儿你来得正好,快进来。” 陆杳进门,就先闻到了一股药气,她抬头一看,微微一震。 只见薛圣半宽着衣裳,一条手臂和胸膛上都照穴位扎着银针。 他手里还捻着银针,手指捋着头部的穴位,正试图往头上扎。 陆杳连忙上前,把银针夺过来。 薛圣道:“有些地方我自己不方便动手,任脉和督脉上的几处穴位,你来帮我。” 他一边说着穴位,一边手指在自己头上点点,每处穴位针入几毫他都说得清清楚楚。 只是陆杳迟迟不下手,薛圣道:“徒儿,你快些。” 陆杳抿了抿唇,道:“二师父,这般激进,有害无利。” 薛圣道:“我是你师父,利害我比你清楚,一会儿还有后背上的。” 薛圣还道:“以往钻研头疾时又不是没尝试过。脑上穴位可充分刺激人的头脑,发挥潜力,你我还接诊过失忆的病人,结果失忆症治好了,记忆力还比之前更突出。” 陆杳道:“二师父,你清醒些,那是个例。” 薛圣道:“在医道上,难不成你还指望每种疗效都是普遍的吗?每个病人、每种症状那都是个例。我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薛圣神情有些偏执又坚韧,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都瞒着我些什么!你们哄我说我是上了年纪得了健忘症,方才忘了一些东西,只有我自己晓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他看着陆杳,再道:“别人怎么瞎找理由不打紧,可你是我徒儿,你也要骗我到底吗?” 陆杳神色肃重,道:“我不想骗二师父,我只是希望二师父过得轻松些。” 薛圣道:“那怎么才算是轻松?是你们觉得轻松还是我觉得轻松?” 陆杳道:“二师父的往事,从未对我们提及过。我只知,二师父数十年隐居药谷而避世不出,这其中必有缘由,二师父当真觉得想起来了以后,就是件轻松愉快的事了吗?” 薛圣沉默片刻,道:“那也是我的选择。” 陆杳道:“诚然。过往总归是二师父与乐山的恩怨,我们一无所知,也帮不上任何忙。 “有时候我希望二师父能够豁出去,将前尘往事解决透彻不留遗憾;可二师父几十年都没能够解决,我便又退而求其次地希望二师父能够彻底忘怀,往后顺心自在。 “不管是前尘恩怨一笔勾销,还是从此相忘于江湖,至少不要重蹈我大师父的覆辙。” 薛圣嗫喏着嘴,后还是固执道:“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我就走吧,我自己来。” 说着他就自行又取了一根银针。 陆杳眼看着,她二师父执意如此,她又怎能置之不理。 真要是让他自己来,头部和背后的穴位他看不见又不好摸索,若有偏差还可能麻烦。 故而最后,陆杳还是道:“我来吧。” 薛圣神情缓和,陆杳便取了一根根银针,照他说的,灸入他头部和后颈、背部的穴位中。 陆杳道:“二师父若有不适,要及时跟我说。” 薛圣道:“放心,这点程度我受得住。” 等挨这么一遭下来,薛圣满头大汗。 他还服用了药物,当时陆杳没料到,他动作又快,她都没来得及阻止就已入了口咽了下去。 陆杳严肃道:“二师父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第1322章 期限 薛圣满不在乎,道:“以往又不是没冒过险,我这一辈子都是随时准备为医道奉献牺牲的。” 陆杳眼看着他脸色发红,额头青筋隐隐凸起,她看见他眼眶开始发红,有红血丝在眼白里伸展蔓延开。 再等不得,她未经薛圣同意,就首先抽掉了他头部百会穴上的银针。 接着其他任督穴位的银针全都一一抽掉,薛圣想说什么,陆杳不容辩驳道:“可以了,再试下去,真要坏了脑脉,落得个痴症,二师父也没机会再去探究从前了。” 这几日里,薛圣从没放弃过用药扎针,用的都是猛药,对自己扎针也扎得毫不留情。 不管白天黑夜,不管马车船上,他脑中时不时就涌出许多久远的画面。 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有时候谁叫他他都不应。 “薛圣,你在发什么愣?” 薛圣印象中最常待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便是那座阁楼。 一进去,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浓烈的药香。 有太阳的时候,光线从窗户照进来,有些许尘埃跳动,阁里整个都是暖金灿灿的感觉。 她自有光的地方走过时,她身上也淬了一层暖光。 “薛圣,帮我拿一下九制血藤。” “薛圣,你上回弄的方子给我看一下。” “薛圣,你去镇上买的材料还不错。” 薛圣。 薛圣。 那呼他名字的声音,总是在脑海里回响,挥之不去。 转眼间,他们都长大了几岁。 书楼里的书,他已经全部都看过,并且记得滚瓜烂熟了。 她说,以他的资质和能力,比氏族里大多数正式的弟子都还要出众。 只可惜,他不是氏族里的子弟,他只是一个外姓人。 只能做童子,在氏族里修习几年,期满以后便会下山去。 她去藏典阁时,薛圣跟着一起。 站在藏典阁前,薛圣仰头观望面前这座上下好几层的飞檐阁楼,觉得阔气至极。 原来山门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专门藏有氏族数百年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典籍,是个神圣的地方。 这与前面的书楼大为不同,书楼里都是些浅显的书籍,氏族里的弟子包括童子都可以随意进去阅览。 可这藏典阁,童子没有资格进去一览乾坤,就连普通弟子也是不够格的。 藏典阁只对氏族里正式的高阶的制香师开放。 只有他们才可以进去品尝前辈古人留下来的成果。 她当然也是可以进去的,她不仅可以进,还不需要像其他制香师那般必须有藏典阁的门牌,她这个人就是最好的门牌。 不光是藏典阁,整个山门里的任何地方于她,都是能够自由畅行的。 薛圣只能在门外驻足。 她跨进门口时,对他说道:“回去吧,不用等我。” 只是当她出来的时候,看见薛圣仍旧站在原地等候。 他脸上是一种神往的表情。 两人往来时的路返回。 她忽然说道:“你很想进去看看吗,藏典阁。” 薛圣道:“想倒是想,听说里面集结了世世代代前人的智慧,奥妙无穷。只不过我的身份,应该一辈子都无法进去看上一眼。” 她道:“确实。你不是门中正式的弟子。” 薛圣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道:“不仅不是正式弟子,我这童子的身份也只剩下几个月了。” 她没再说话。 但薛圣知道,这是山门里的规矩。 每个被选拔上山的童子都是有固定期限的,他们是没有可能留在门中一辈子的,期限一满就会遣下山去。 更何况他的情况还更为特殊。 他跟的是个女子,几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已经慢慢长大,他需得比旁人更加要避嫌。 所以,几个月后,他便不可能再留在她身边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回想着当初她来接他的时候,也是这般转身走在前面,都还只是个小小少女的背影,而今却长高了,亭亭玉立,脑后青丝及腰,挽着一根玉簪,给人的气度却远远盖过她的年纪。 但他觉得她是孤独的。 如果没有他,她走到哪里都是她自己一个人。 他走以后,应该还会有年纪小些的童子重新被送到她身边来。 第1323章 是他见过的最优秀之人 思及此,薛圣不免问:“除我以外,还会有童子入你的眼吗?” 她漫不经心道:“谁知道。看他天分吧。” 薛圣道:“你也莫要太挑。” 她道:“我不挑,只是凡事不强求。” 几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 薛圣在房里收拾行囊的时候,她过来了,往门口一站,叫道:“薛圣。” 薛圣抬头看去,见她逆着光,恍若刚开始的时候她来接他的那般。 薛圣道:“你是来送我下山的吗?”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怎有这个时间,而且身份悬殊,她怎么能屈尊降贵来送一个药童。 她道:“你跟我来。” 说完她就转身往院外走了。 薛圣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抬脚跟了出去。 薛圣一路跟着她从居住的后院穿过长长的回廊,去往山门前殿。 把当日他刚来时的路都走了一遍。 薛圣也不知她要带他到哪里去,难不成真直接送他下山去? 可他的行囊都没来得及带出来。 这时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道:“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若就此下山着实可惜。” 薛圣愣了愣。 她又道:“你若能留下来,不仅有助于提升你自己,将来为氏族效力对氏族也大有助益,前提是你成为这里的正式弟子,你可愿?” 薛圣震惊非常,道:“能成为这里的正式弟子,必然是氏族里的子弟才行。” 她道:“我会想办法。不管是氏族里的子弟还是外姓人,有天赋者不应就此被埋没,而不思进取者也不能永久安享太平。 “你的人生应该有更多的可能,你还有更多的潜力和造化。更广阔的世界你还没能进得去,等你进去了,见识了天地之浩大,见识了古今博学才智,才不枉你来这世上一遭。” 薛圣立在原地,看着那抹背影。 那是一份让他为之折服的胸襟气度。 她也是他见过的最为优秀之人。 虽然他还未来得及见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也未曾识得多少人,但是他可以肯定,将来他所遇到的人生过客里,也不会再有人比她更优秀。 她走了一段路,发现薛圣没跟上,便停下脚步侧身回眸看来,见薛圣落后站在那里,道:“当然,你也可以自主选择是下山还是留下。” 薛圣回过神,快步跟上,嘴里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选择留下。” 他跟着她去了前正殿。 正殿上聚集了不少人,有氏族的家主,有氏族族老,以及长辈叔爷们,还有一些优秀的氏族弟子。 大家看见她带着薛圣前来,不由惊疑不定。 有弟子呵斥道:“外殿药童岂能来正堂这地方!还不退下!” 她道:“是我带他来的。” 氏族弟子对她向来是有怨不敢发,谁叫她天资聪颖,比氏族里所有的年轻一辈甚至是族老长辈都要悟性高,她是氏族里的希望,什么最好的都要先给她。 就连选拔药童,也是将排名第一的分给她。 结果她还不满意,身边换的药童比谁都多。 也就眼下这个是例外,一跟就是好几年,她未曾换过。 现在她居然把个外姓药童带来正殿这种地方。 弟子再怎么怨怒,嘴上还是道:“族里有族里的规矩,照规矩他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她道:“我既然带了他过来,自有我的道理。” “难道你要置族规于不顾吗?” 她言简意赅道:“我打算收徒了。” 此话一出,当即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真要是收徒,那她将是整个氏族里最早收徒、最为年轻的师父。 可以她的能力,又完全能够胜任。 甚至于,族老长辈们一听此言,都不免动了心思,想将族里年幼的孩子送到她的门下修习。 因而族老们没赞成也没反对,先问问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结果她道:“我要收薛圣为徒。” 第1324章 拜师礼 满堂寂静,她立于殿上,始终面不改色。 等大家反应过来,无不愤慨。 同辈的氏族子弟忍无可忍道:“我们没听错吧,你要收这个药童做徒弟?你便是再离经叛道,也不能不把族规放在眼里!” “正是,我族从未有外姓人氏正式拜入门中做弟子!” 家主亦严肃道:“你要收徒,我们不拦你,族中上下,但凡是你看中的,皆可挑作弟子。但这外姓人不可。” 她道:“我不分同姓还是外姓,我只看合适不合适,值得不值得。” 薛圣心中波涛起伏,她坚持要收他为徒,为此她不惜打破族规、和族人闹僵。 他不想她因为这事费神,可同时他又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感受,他很高兴她为此据理力争,他很渴望能够留下。 他暗暗起誓,若是能够留下,他必不辜负今日她对自己的这般维护;他必留守在她身边,必穷心竭力地帮她,必为她的氏族效力一生。 莫看她胸襟大度能容人,可她认定的事,她就不会轻易妥协。 最后族老们对薛圣进行考核,事实证明,能得她认可的人,资质着实不差,虽不如她这般百年难遇,可若加以培养,将来也是难得的人才。 家主、长辈和族老们请她到偏室商谈。 薛圣一人和众弟子们则暂留在殿上。 他难免遭受这些弟子们的冷嘲热讽和白眼奚落。 甚至有人表情恶毒,含沙射影道:“放着那么多的氏族苗子她不收,偏偏收你一个外姓人,为什么?” 有人言语恶毒,接话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自家同姓人她玩不起来,跟个外姓人好玩呗。明面上是师徒,可实际呢,孤男寡女,谁知道都干些什么龌蹉事!” 薛圣自打进了这山门,从不与人红脸急眼,可这弟子话音儿一落,他二话不说,冲上去往人脸上就是重重一拳,把人打得往后翻仰,被其他弟子急忙扶住。 那弟子恼羞成怒,其他弟子也憋着一股子火气,顿时被引燃了,全都朝薛圣围拢来,对他拳打脚踢。 群殴刚开始没多久,她和族老们就回来了。 家主一声呵斥,众人立即散开。 薛圣脸上没怎么挂彩,就是身上有不少脚印。 她声音相较于平时的平和更多了几分冷冽,问薛圣:“有伤到吗?” 薛圣拍拍身上的脚印,摇摇头。 那个被打破嘴角的弟子却是义愤填膺,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薛圣咬牙切齿道:“这可怨不得我们,是他先动的手!” 她道:“他是无缘无故动手的吗?” 弟子们心知肚明,是他们先出言诋毁羞辱,要是摊开来,他们也不见得多占理。 家主训斥道:“堂堂氏族子弟,竟于这正堂上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平日里习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弟子们都不敢吭声了。 她转身对薛圣道:“行拜师礼吧。” 弟子一听,惊道:“家主和族老们同意她收这个外来人为徒了?” 家主与族老们当是默认了。 族叔长辈们也不发话。 年轻的弟子们却是一致反对:“不行!我族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们绝不承认他是我族弟子!” 可他们的反对有什么用。 薛圣站在她面前,看不清她眉眼,可那一刻,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她决定要做的事,就不喜拖拉,一定要做。 便是家主和族老们也阻止不了她。 他一掀衣摆,背脊笔直地朝她跪了下去。 那一刻,他突然不知他该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他对她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而后他朝她磕了三个头。 有欣喜若狂,也有知遇之恩,更有惺惺相惜、不离不弃之情。 所以他每次以额贴地的时候,都是那么郑重,像是无声的承诺。 在年纪上,她还年少他两岁。 可她受他的拜师礼时,沉稳得不似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那种气质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她道:“起来吧。” 第1325章 照亮了他 薛圣起身,和她一起向家主族老们告辞,便离开了正殿。 门中弟子对此异议颇大,他们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就轮番提出抗议。 氏族里为了这么个离经叛道之人,已经开了许多先例了。 这让氏族其他子弟怎么心服口服? 可家主族老们自有考量。 氏族经历了世代几百年,而今逐渐式微,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天才人物,年纪轻轻便能将藏典阁的典籍细数融会贯通,还能改善先祖前辈延留下来的香谱。 尤其是她提炼后的香,竟能让一位被红尘俗世所扰之人一梦醒来之后便放下妄念、释怀过往,从此遁入空门。 那位俗人而今已是广林恩寺的僧人了。 而她当时才不过十三岁。 只不过氏族里并未对外宣扬那香是出自她之手。 就这样的天资,他们怎么舍得放弃。 便是开先例,也得将她安安稳稳地留在氏族里。 薛圣跟着她走在廊下,横面的风吹来,将廊下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摆。 薛圣问:“你跟家主和族老们去偏室商谈了些什么?” 她道:“这是族里的事,于你干系不大。” 薛圣问:“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他们才允许你收我为徒?” 她道:“我答应了他们,以后你在这里修习,将来也得报效门族。” 薛圣心里顿时一松,只要不是她答应了什么就行,反正他也是会永远留在这里不会离开的,他踌躇满志道:“这不是问题,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只可惜,后来他才知道她答应的不是如此。 随之,她就带他去了藏典阁,她站在藏典阁门下,丢了块门牌给他,对他道:“现在你可以进去了,里面的典籍,随你览阅。” 他知道,那里面就是更广阔的天地。 他总觉得眼前有光,那光照亮了他。 恍如初见,她亦满身是光,他想,应该是她身上的光落进了自己的眼里,自己才感觉被照亮。 那光线说不上刺眼,但就是十分明显地区分开黑暗与光明。 薛圣动了动眼皮,睁开眼来,恰恰一抹金色的光照进他的瞳孔里,他一时有些不适应,眯了眯。 那是清晨海面上迸射开来的第一抹日光。 他人还恍惚着,依稀看见栏杆边站着一道背影,就在他两步开外。 那背影瞬时与记忆中重叠。 浑身淬着日光,连头发丝都浸着有光泽。 他伸手想去拉她的衣角,下意识说道:“便是足不下山,你也真的带我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她道:“薛大夫这是在说梦话吗?” 薛圣听到这把嗓音,与他记忆中的声音有些区别,又仿若没区别,但他还是醒了醒神,抬手捂了捂额头,再定睛一看,才见是袁空青。 原来他不是在藏典阁的大门前,而是在行驶的海船上。 正值日出时候。 他吁了一声,道:“袁家主总是起这么早。” 袁空青道:“也没有薛大夫早。” 薛圣想起来,他是早,从昨晚在这甲板上就没回房去。 沉默了片刻,薛圣忽然道:“近来,我总是会断断续续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袁空青道:“想起了什么?” 薛圣道:“想起我入门的时候的事。你放心,我总会全部想起来的。不管你对我用了什么,都别想让我彻底忘记。” 袁空青看着海天之间的日出,红绯绝伦,海风拂着她耳边发丝,她道:“倒没看出,薛大夫还有如此气性。以往这些年,薛大夫隐居药谷,也是这般勇敢又无畏吗?” 薛圣说不出话来。 袁空青便转身离开了栏杆旁。 薛圣听出了她话里的一丝讽意,尽管他觉得她不是一个随意嘲讽别人的人。 以往这些年,他深居药谷不敢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暂且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害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 现在回想起来,他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自己的壳里。 以往那般懦弱畏惧,而今却像如梦初醒,事事非得抗争到底,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可,这些年他心里安稳过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 祝小伙伴们端午安康,事事如意。 第1326章 更有趣的东西 薛圣感觉自己肚子隐隐作痛。 大约是昨晚在甲板上睡了一晚有些受凉。 他手捧着肚子回房去躺了一会儿,腹中像被人踹了几脚踢得肠子都绞到了一起一般,痛得难受。 意识恍恍惚惚地穿梭到了从前。 可不就是,他怀抱着从外面得来的材料,好端端地走在回药阁的路上,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几个人,他都是识得的,有门中弟子,也有其他的药童。 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他们就把他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那一脚一脚,专踢他的肚子。 他弓着身,紧紧护着怀里的材料。 他们一边踢打他,一边骂他。 “一个外姓贱民,凭什么能入门当弟子!” “以为拜了一个好师父,从此就能平步青云、鸡犬升天了吗!”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附近有人来,一群人把他踢打完,就匆匆忙忙地散了。 他蜷缩在地上,久久都爬不起来。 附近过来的人正好也是门中弟子,他走到薛圣身边,低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脚踩在他手里的材料上,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了。 从那时他就知道,这山门里,除了她,没人会管他的死活。 但是他不后悔。 当他进入藏典阁,沉浸在前辈古人们所留存下来的智慧成果中时,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开启了一片新天地。 他可以看任何他感兴趣的典籍。 他可以向她请教、与她探讨任何一本着作。 藏典阁里的书她都看过了,他说的任何一个名目,她都知道是出自哪本典籍。 他曾问她:“你既然都知道,为何时不时还要去藏典阁?” 她道:“知道也要常怀敬畏。温故知新,你才能领会到更多。” 诚然,她说得对,只有反复揣摩温习,才能有更多的收获。 他也发现了些更有趣的东西。 那些材料不仅仅可以制香,也可以制药。 材料与材料的配制不同,所制的药效也就不同。 比如他被人揍了,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药,就比门里的普通药好使,在他的不断精心改善下,消瘀消肿的速度很快。 比如他被人整了,大冬天里遭泼了一身冰寒的水,冷得刺骨遭了风寒,他自己配制的药服下两副就能降烧驱寒。 他身上有个病痛的时候,他便不往她跟前去凑。 他要么下山去找霍逍,或是在藏典阁里躲上几日,等他基本没事了,方才往她的药阁中去。 他想起以往她总是隔三差五地出现见他一回,现在倒是反过来了,他隔三差五就会不见几日。 但她从未因此而责备过他。 药阁里有蒸制、煎炒药材的工序,冬日里阳光有些白,蒸制煎炒时往空气里漫开腾腾雾气,她的身影便穿梭其中。 每当他回到药阁,在浓郁的药香里看见她的身影时,心里就很踏实。 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看见他不知何时站在门边,也不知他看了有多久,她只是寻常寒暄:“回来了。” 他点头应了一声。 她随意问道:“又去了藏典阁窝了几日吗?” 薛圣道:“是的。” 袁空青问:“可有收获?” 薛圣道:“有。最近看到一本讲述人体经脉和穴位的典籍。” 袁空青道:“那些都是比较偏门的籍册,其他人都会觉得,研习那个于香道无多大益处,故而多半都是蒙尘的。” 薛圣道:“我却觉得甚为有趣。” 袁空青道:“难得有趣,多看看无妨。” 薛圣不禁问她:“既然对香道无益,你还让我多看看,就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吗?” 袁空青道:“前人留下来的东西,你看就是不务正业,那前人岂不是都不务正业?” 薛圣心里毫无压力,自己看了些什么,有些什么感悟,都愿意与她分享。 第1327章 借机发难 过几日,薛圣兴冲冲来与她道:“我又看到一本讲述脉象的典籍,你可看过?” 袁空青道:“看过。” 薛圣道:“原来身体的细微情况都会通过脉象体现出来,委实是神奇。” 袁空青道:“这也是大夫治病救人的方式之一。只是少有人能学得精,能将个中法理吃得透。” 薛圣眼里神采非凡,问:“那你学会了吗?” 袁空青道:“会点皮毛。”她又问他,“你呢,学会多少了?” 薛圣笑道:“要是你都只会点皮毛的话,那我就皮毛都算不上了。” 他晓得,她从来不说大话,为人就如同她的香道一般,十分谦谨。 袁空青道:“你可以来给我把把脉看。” 薛圣跃跃欲试,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考核,自是不想让她失望,便搬了一张座椅请她坐。 她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薛圣见着那截手腕,皓白如玉似的,手指纤细微曲,腕上有淡青色的脉络分布,他一时有些失神。 以前从未细看过女子的手是如何的,没想到好看极了。 她见他形容,道:“难不成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情况来吗?” 薛圣回了回神,便有些拘谨地伸出手去,迟疑片刻,手指轻轻捻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听见她脉搏的跳动声。 只是脉象究竟如何,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之前所学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跟一团浆糊似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道:“如何?” 薛圣脸上有些烫,手指也跟烫着了似的倏地缩了回去,惭愧道:“我把不出来。” 后来她说了什么他都无心细听。 只记得个大概,好像她说,会这一行的,那都是几十年如一日地钻研,钻研大半辈子或许一辈子,才能领悟几分真谛,所以外行人看不出个所以然,那再正常不过。 她约摸来了点兴致,还道:“把你手放下,我看看。” 薛圣一听,吓得不仅不敢伸手,反而还将袖口捂得紧紧的,生怕叫她发现袖子里的手臂上还有没完全消散的淤青。 她见他如此抗拒,也便没有强求。 她起身走开后,薛圣兀自回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或许他连她的脉搏都没分得清楚,他所听见的不是她的脉搏跳动,而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不对劲,尽管很想继续与她朝夕相处,可也不得不避嫌,他一头扎进藏典阁里,有一阵子的时间少在她面前露面。 后来她亲自到藏典阁来找他,言简意赅地与他道:“明日起,我需得闭关。你是我的弟子,药阁的事便交由你打理。” 薛圣郑重地应下。 她说完就走了,薛圣还是忍不住出声问:“这闭关要多久?” 她顿了顿脚步,道:“不定时候,制香师到了某个阶段,闭关研习是常态。” 薛圣道:“那你放心去,其他的都不用管。” 他不想让她多操心,他会守着她闭关等她出来。 可多的是事与愿违。 山门里发现他偏离了路子,不知何时竟然修习起医道。 氏族是世代以研香为宗旨的,医道不是主流,甚至不被看得上。 门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薛圣,就等着处处挑他的错来。 他身为天才制香师的弟子,不以身作则,反而借身份之便行旁门左道之事,枉顾门规,不为氏族的将来考虑,被视为大逆不道。 门中弟子强烈要求,将他逐出师门,驱下山去。 那时候她尚在闭关中。 他跪在正殿上,接受家主、族老和弟子们的批判。 一双双冷漠的眼神、正气凛然的言语,都在定义他的罪行。 他知道,正是因为她在闭关,还会有这般大张旗鼓的审判。 尽管他从来不被他们认可,但不可否认,这里仍旧是他崇敬的师门,因为这里有她。 是她把自己引上了这条路,是她给自己开启了新天地,是她让自己在这里找到自己所钟爱的东西。 第1328章 由她这个师父说了算 家主和族老们商议了一番,对薛圣道:“你身为香门弟子,却私自研习医道,如此离经叛道为门中大忌。今日若是不处置,何以让弟子们心服口服?” 薛圣道:“弟子甘愿受罚。” 家主道:“枉我香门精心栽培你这些年,你且自请下山吧,从今以后,便不再与香门有任何干系,对外也莫许称是我香门弟子。” 薛圣慌了一慌,以额贴地道:“不管什么样的刑罚,我都接受,打也好,骂也好,关禁闭也好,恳请家主,别赶我下山。” 弟子愤愤然道:“薛圣,你别不知好歹!把你逐出师门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惠了!” 薛圣道:“我不要这恩惠,只要能留在这里,叫我怎样都好。” 可无人听他渴求,见他不肯自行下山,族老就让门中弟子把他强行带离这正殿,绑也要绑下山去。 就在殿上争执不下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少了几分素日里的平和,道:“他是我的徒弟。” 薛圣浑身一震,匆匆回头,就看见她负手站在殿门外。 她神色平淡,却有种无可冒犯的震慑感。 弟子们虽心里不服,却不得不收敛几分。 家主见到她,很是诧异,道:“你不是闭关了吗?” 她抬脚踏进殿门来,道:“我不可能永久闭关。这是出了什么事?” 而后便有族老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有长辈族叔叹息道:“这外姓人心性不定,当初你非要收他为徒,而今呢,莫说让他报效师门,别给师门抹黑蒙羞都是好的。 “你若听劝,就放了他离去,他与你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是门族骄傲,你要爱惜羽毛,而不是与这外姓人揪扯不清。” 她听后不置可否,只是转头问薛圣:“他们说的有这回事吗?” 薛圣垂着头,袖里握紧了拳头,低低承认道:“有这回事。” 她问:“那你悔过吗?” 薛圣直挺挺地跪着,不吭声。 她又问:“现让你放弃医道,回归正途潜心钻研香道,你可愿?” 薛圣沉默了一会儿,应道:“你热爱的东西我也会热爱,只是我也想有我热爱并为之钻研一生的东西。” 她道:“甚好。” 而后她便对殿外管事道:“去请鞭来。” 众人惊疑不定,以往她什么时候不是护着她这个徒弟,这次居然舍得动用刑罚了吗? 管事见家主没反对,就连忙去了。 很快,管事送上来一条藤鞭。 她拿在手上,挽住藤鞭一头,二话不说,就往薛圣背上鞭去。 藤鞭又软又韧,吃肉得紧,打得薛圣立时绷紧身体,强咬着牙不吭一声。 接着鞭子一鞭一鞭闪下来。 打得他因为紧咬牙关而满口血腥味,他呼吸厚重,满头大汗。 那时候他便想,是她给了自己勇气,给自己打开了那扇大门,是她给他可以去挑选喜欢的东西的权利。 她从来不曾苛责过他,他便大胆地以为,不论他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 如今她以师门的身份鞭笞他,他无可辩驳,也心甘情愿承受。 只是心里终究是落寞,他眼里也黯淡了几分。 还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她心里能海纳百川,能容许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存在,但其实,她的容许也是有界限的。 他到底还是触犯到了她的界限。 是他太大胆逾矩了。 她手里未曾留情,没多久,薛圣的后背就开始沁出道道血痕。 只听她说道:“我的徒弟,我会管教。遣他下山与否,是由我决定的。” 薛圣浑浑噩噩,不由瞠了瞠眼。 她道:“他触犯了门规,这是他该受的罚。” 打完了二十鞭,她便把藤鞭掷在地上,再道:“不管是医道还是香道,都是药源同宗。他之所以能在这山门修习医道,便是因为族中先祖亦有人尝试过,否则藏典阁里何以有可以研习的典籍? “往后他修习医道还是香道,你们说了不算,是由我这个师父说了算。他若选择走这条路,能走多远是他的本事。我门中不缺制香师,可他若有造化,能在医道上有所成就,也是我门中荣耀。” 一席话,使得满殿哗然。 这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之人。 第1329章 就差一点 薛圣趴在地上,原本黯淡的眼神里,重新点亮了光。 笑意从眼角蔓延至脸上,他笑,嘴角沁着点点血污,可也阻止不了他的笑容。 是了,这是她。 他太狭隘了,他险些以自己的狭隘去肚量她。 她从来如此,从未变过。 那一刻他高兴极了。 不光是因为有她护着,更是因为他选择的路上有她认同着。 他笑着笑着就笑出声了,旁人都愤怒指责他是有人护着太过嚣张,但他不在乎,他笑得眼眶通红,笑声回荡在正殿上,从未如此肆无忌惮。 她把他从那要吃人的正殿上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薛圣习惯性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突然希望这条道路可以无限延长,他希望可以永远和她这样走下去。 哪怕他只是在后面看着也好。 他突然停住脚,张口,叫了她的名字。 薛圣猛地睁开眼,回归现实,从床上坐起来,汗湿了衣背,肚子不痛了,却感觉后背隐隐作痛。 但他顾不上。 他记得他叫了她的名字,他杵着头想了半天,但是他想不起她的名字。 他焦躁,脑子里绷着的弦紧得快要断掉了。 但是他无法让自己不去想。 要想,一定要想起来。 她叫什么名字。 他在房里来回走,又去廊上来回走,遇到霍逍时,就一把抓住他,迫切地问:“霍逍,她叫什么名字?” 霍逍道:“老弟,你在说什么?” 薛圣激动道:“名字,她的名字!我差点就想起来了!我叫她了!我记得我叫她了!你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你们全都知道!” 霍逍有些被他这形容给吓到了,他双眼赤红,眼里的红血丝像是炸开了,晕染开小片血痕。 霍逍大惊,道:“陆姑娘!陆姑娘你快来!你二师父不对劲!” 薛圣死死抓着霍逍,还在问:“袁家主叫什么?她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陆杳赶过来,站在薛圣身后时一点声音也无,出手便是几根银针入薛圣后颈,他人一软,立时就睡了过去。 霍逍连忙把他扶住。 陆杳肃色道:“先送二师父回房去。” 薛圣整个人都是瘫软的,跟摊泥似的,霍逍一人扶不住,剑铮剑霜立刻上前帮忙,三人合力把薛圣抬回房放在了床上。 紧着陆杳翻看他眼皮,摸他脉象,又飞快地给他施针,镇住他上涌的气血。 一刻时辰过后,他脸色有所好转,神情也似有些松懈了去。 陆杳再翻开他眼皮看了看,红血丝也没再蔓延。 霍逍吁口气,道:“他这情况算是稳住了吗?” 陆杳点了点头,道:“劳烦霍掌门帮忙看着些我二师父。” 霍逍道:“这事你不说,我也会看着他的。” 她起身就去找袁空青,袁空青道:“你二师父情况乐观吗?” 陆杳道:“袁前辈知道我会来。” 袁空青请她坐下,道:“你是他徒弟,他一意孤行,你却不能袖手旁观,理应会来找我。” 陆杳沉默片刻,道:“我来,还是想厚着脸再问一问,能不能请袁前辈施以援手?” 袁空青道:“如若是再给他用一次‘归无’,这次能叫他彻底忘记,再不记得,人也就彻底轻松了。于我而言,只是动动手的事,不费力气,你需要我再用一次吗?” 陆杳道:“不要。” 袁空青道:“那你想我做什么?” 陆杳看着袁空青,言辞恳切道:“袁前辈的门道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如今只有袁前辈能帮他。” 薛圣醒来的时间,比陆杳预料的要短得多,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在挣扎。 霍逍才转个身没注意,等回头来看时薛圣就已经醒了从床上坐起。 霍逍连忙问:“老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哇?” 薛圣也不说话,直接下床去,找自己行囊里的东西。 霍逍见他这样也是焦心,道:“老弟你找什么,你跟我说,我替你找。” 结果他找出一盒他在出发前就配制好的药丸,没等霍逍上前阻止,他自己就往嘴里塞。 第1330章 死也要死个明白 霍逍大惊失色,叫道:“老弟你这是干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随便吃药呢!” 薛圣满不在乎道:“放心,吃不死人,就差一点点了。” 他拿了一卷银针,又坐到桌边,解了上衣,拈了银针就往身上扎。 这下霍逍是想阻止都不能,又怕自己这贸然阻止,他那银针没个深浅扎到其他地方不就坏事了。 霍逍道:“疯魔了,你真是疯魔了!” 他连忙到门边就扬声呼道:“陆姑娘,你赶紧来!” 陆杳听到动静当即折回来,才一进门,就看见薛圣胸膛上扎着银针,他正往肩颈捻了一根进去。 由于轮番的刺激,使得气血运行过快,他额上青筋直跳,脑子痛得快要炸开,一时没忍得住,张口就哇了一口鲜血出来。 陆杳掠进屋,又惊又急,道:“二师父,你不要命了吗!” 薛圣不准她拔针,反而还递了银针给她,道:“脑上的和后颈背上的,交给你来。” 陆杳心头百感交集,起伏不止,道:“二师父,再这样下去定会伤脑脉!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薛圣道:“会痴会傻是吗,即便是那样,我也要先清醒一回。你觉得,我稀里糊涂的,和痴儿傻子有何区别?就差一点点了,差一点点我就全想起来了。” 他喃喃自语着,“我就差她的模样和名字没想起了。” 陆杳抿着唇,薛圣眼眶充血,眼里红血丝炸开得更多了些,晕染开一簇一簇的血色,他看着陆杳又道:“你以为这只是我自己跟自己的较量吗,我清楚得很,这是我跟她的较量,到最后必须要有个定论!什么结果都是我甘愿的!” 他低吼道:“今日我死也要死个明白,还不动手!” 霍逍急得打转,唏嘘道:“你如今非要做个明白鬼,早几十年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关于师父的事,陆杳旧事浮现,有些没了主张。 她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算是对师父好的,她已经失去过一位师父了,万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陆杳手里紧紧捻着银针,一时没动,抬眸间,看见苏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苏槐也正看着她,将她的纷乱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干涉。 就如同她从来不会干涉他的事一般。 但是不管对方做什么,自己都是会无条件站在对方身边的。 她想起大师父的事,从前正是因为害怕失去,便想当然地认为隐瞒真相才是对他好的。 可最后,最痛苦的是他们自己。 其实她何尝不清楚,隐瞒才是自私的,她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事情,未曾站在他们的角度替他们考量过。 如若换做是自己,自己又会作何选择呢? 她应该也会千方百计想寻求一个真相吧。 陆杳深吸一口气,手里银针倏而捻入薛圣的百会穴。 继而手里银针如有生命,顺着他任督二脉的穴位根根驻扎。 薛圣瞪着双眼,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血红。 他拼命回想当年,他满背伤痕,跟着她一起走在廊下,他叫了她什么名字? 她驻足回头看着他。 薛圣眨了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那笼罩着的雾气,终于消散了,只是眼前通红一片,但不妨碍他一点点看清眼前人的容颜。 他紧紧盯着眼前人,依稀听见他徒儿在叫“袁前辈”,脑子里已经分不清是眼前还是当年,可两道人影就是天衣无缝地重合在了一起。 突然间,过往种种全在脑子里翻涌开来,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地唤道:“袁空青。” 话音儿一落,人就闭了双眼去。 意识在往深渊里沉下去之际,他想着,他终于想起了她。 袁空青。 她叫袁空青。 她的名字很好记,因为空青是一道制香的材料的名字。 这么好记的名字,他怎么就能给忘了呢…… 第1331章 看他造化 山里的阳光总是金蒙蒙的,把回廊照得亦是金蒙蒙一片。 她听见他在叫她,在那金色的光晕里回头朝他看来,应他道:“何事?” 尽管过去了许多年,可每每回想起来,他仍旧非常清楚自己内心的感受。 那一刻,他竟希望他们不是师徒。 明明是她引自己入门的,可是又不甘心就此与她做师徒。 她是袁氏天才,他们之间没有别的可能。 薛圣满腔惆怅,嘴上道:“没事。” 她道:“背上痛吗?” 薛圣道:“不痛。” 她道:“你素日钻研的那些药,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薛圣牵起嘴角笑了笑,早就派上用场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薛圣道:“我的伤药效果应该还不错。” 她又问:“薛圣,你怨我打你一顿吗?” 薛圣道:“不怨,我应谢你。” 他亦问她:“往后,我还可以去藏典阁吗?” 她道:“你照常去。我既收了你,你想习什么就习什么,我不干涉,旁人也不得干涉。” 那条走廊似延伸至很长很长,前面一派光亮,没有尽头。 他们俩往前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长成大人了,不再是年少时的模样。 他依然是薛圣,而她也依然是袁空青。 薛圣只想伴着她,永远地走下去。 不顾世俗的眼光,也不管旁人的言论,他只要追随着她,顺着这条路无休无止地一直走下去。 他想着,没有尽头才好。 这要是一场梦也好,他永远也不要醒来。 只是前方光芒大振,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又怕把她跟丢了,极力撑了撑眼皮,看到的却是屋子一角。 有人影在眼前走动,往他床头放了什么东西。 他动了动眼皮试图去看,看没怎么看清楚,但是闻却闻到了,是一炉香。 他的意识又缓缓沉了下去。 转眼间,薛圣已然沉睡了三五日。 袁空青每日给他点一炉香放在床头。 陆杳以银针给他顺一顺气血,他的脉象也渐渐趋于平稳。 霍逍不免担心,道:“老弟这情况还能醒吗?” 陆杳道:“能的。” 霍逍叹道:“等他醒来以后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那袁氏香效果霸道,说不定真就痴了傻了。 不过要是这医圣的嫡传弟子和袁氏家主联手起来都没办法的话,那这世上恐怕就再没人能帮他了。 陆杳道:“袁前辈从蓬莱出发前两日,去药库里取药,应该就是为了应对当下吧。袁前辈一开始就没打算袖手旁观。” 袁空青道:“我的初衷是断去前尘恩义,没让他弄得如此境地。倒也不必,为了点过去的事,丢了性命。” 霍逍从旁问:“那依两位看,薛老弟何时能醒?” 袁空青道:“看他造化。” 转眼间,还有一两日工夫,船就抵达大焲的海岸了,薛圣终于才有了动静。 他一觉睡醒,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屋顶,他心里平静,脑中空荡荡的。 外头的浪涛声一阵一阵的,好一阵,他才渐渐反应过来,他的世界里有了声音。 他转头去看,就看见袁空青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交叠着双腿,靠着椅背,膝头上放着本书,闲来随手翻一翻。 他不出声,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袁空青也知道他醒来了,道:“可有哪里不痛快的,我可以给你弄点东西让你痛快点。” 薛圣道:“再给我点炉安息香吗?” 袁空青道:“你若要求,这不是难事。如果你还满腔愤然、情绪不稳的话,不妨再来一炉。” 薛圣道:“托你这香的福,我现在心态很平情绪很稳,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 袁空青道:“那甚好。” 第1332章 她答应的条件 薛圣久久看着袁空青,她旁若无人,时不时翻一翻书页。 薛圣道:“我跟你的较量,现在是我赢了吗?” 袁空青道:“你要说是你赢了,也可以是你赢了。于我而言,输赢都不重要。” 薛圣扯了扯嘴角,道:“也是,你真要是计较起输赢来,恐怕眼下我就没机会这样跟你说话了。” 后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薛圣渐渐又耷拉下了眼皮。 他想起后来,她频频闭关,但都收效甚微。 因为她大概是担心他,所以每次闭关时间都不会太久。 她担心她不在的时候,没人护得住他,万一门族的人又起了心思把他赶下山去。 薛圣对她说:“你放心去做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再被赶走的,便是他们赶我我也不会走。” 以他那时候的能耐,想要在袁氏山门里留下,不是难事。 只不过他万不会与袁氏门族撕破脸。 薛圣又道:“大不了,我要是下山了,回头等你出关,你再下山把我领回来就是。我不会走很远的,顶多就是山下的镇子,你去阿月铺子问,准能找到我。” 袁空青点了点头。 山门里确实没人再驱逐他,只是最后那一次,袁空青闭关以后,家主亲自来找他。 薛圣暗暗绷紧了心神,十分谨慎。 然家主开口既没要威逼驱逐他下山,也没有利诱他自行离去。 家主开口道:“你与空青年纪相当,却师徒一场,委实是少见。她性情如此,从不以世俗眼光待人,她之所以留你,想必是看中你的天赋能力,将来必有一番建树。” 薛圣站在一旁不卑不亢地听训。 家主道:“只是,她不以世俗眼光度人,人却以世俗眼光度她。我不信你就没听到过门中的那些关于你们的是是非非。” 薛圣当然听到过。 因为他们年纪相当,日日朝夕相处,门中本就有的是看不惯他的人,他们私下里传些风言风语,说她破例收自己为徒,不就是看中他是个外姓人,放在身边好下手。 还说他们说不定早就已经暗通款曲,打着师徒的幌子,行苟且之事。 薛圣以往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他们打起来,但后来他听到别人说一回,那些人多多少少会遭殃一回。 有的嗓子哑了两三个月,有的喉咙肿大到不能进食,吃了一两个月的流食,还有的阶段性的耳聋眼瞎,症状不一。 听家主说起,薛圣便神情肃穆,道:“我对天起誓,我们清清白白,绝无半分传言中的儿女私情。我敬重她,绝不会亵渎冒犯她。” 家主却像是能把他一眼看穿,道:“仅仅是敬重吗?” 薛圣立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家主又道:“当初她不忍看着你的天赋被埋没,甘愿为此担负责任,而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你也确实是一个特别出挑优秀的年轻人。 “可你知不知道,正是有她在前替你扛下压力,你才能任性地选择你自己想走的路。” 薛圣愣了愣,道:“还请家主明示。” 家主道:“当初她收你为徒,是氏族破例,你当她是怎么说服氏族族老的?” 薛圣回想起那时,抬头直看向家主,道:“她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他当时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可她说她答应的条件是他往后都得报效门族。 这个条件对他来说毫无难处,因为就算是她不应,只要她一日是袁氏族人,他便会一日留在这里报效师门。 可他突然意识到,不是这样。 家主道:“当然。” 薛圣急切地问:“是什么条件?” 家主道:“那便是她身为袁氏人,终其一生需得留在袁氏不得外嫁,将来即便是有婚姻,也定然是在袁氏替她安排的人选里与人合婚。再者,她一生所研之香,都代表袁氏,而不是她个人。” 第1333章 他的选择 许久,薛圣脑子里都还有些空白。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一生都不会有自我,一生都将为袁氏而活。 而她做出这样选择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把他收入门下,让他有机会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让他将来有更好的造化、更多的可能。 这是为什么? 薛圣想不明白,他何以值得她这么做? 家主道:“权衡之下,留下你也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哪怕后来你偏离香道选择习医道,有她替你扛着,族老们也都容忍了。” 薛圣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在问:“家主为何跟我说这些?” 他知道,自然是有目的的。 家主道:“近两年来,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薛圣沉默。 家主道:“或许你也已经察觉到了。近两年,她到了瓶颈期,闭关也无所进展突破,她的香道少了往日的棱角和掌控一切的霸道,反而有了诸多限制,便难以再显现出她得天独厚的优势。 “以她的天赋才能,是万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的。原本只要她潜心修习,可能要不了多少年,她就会达到我袁氏初代家主那般境界,可如今看来,却隐隐有倾颓之势,你知是为何?” 薛圣喃喃道:“是为何?” 家主道:“因为她有了牵绊顾虑。她不再随心所欲,而是瞻前顾后考虑良多,如此就会畏首畏尾,停滞不前。再这么下去,她的天赋也就到头了。” 家主看着他,又道:“你应该明白,她为什么会有牵绊顾虑。” 薛圣当然明白,是因为他。 她身边只有他。 家主还道:“我袁氏百年一遇的天才,你是她弟子,你口口声声说你敬重她,你便舍得看她陨落,泯为众人吗?” 薛圣之所以留在她身边,便是想要帮助她,想要成就她,他怎么可能愿意眼睁睁看着她将天赋耗尽,然后从高处跌落下来。 家主叹息一声,道:“你要知道,她的起点从来都比别人高,而且高出许多。 “氏族子弟中,最出众的就她这一个姑娘家,族中子弟不知多少对她红眼,又有多少对她不甘不满,她一路走来,全然是靠惊人的才能让他们闭嘴。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她摔下来了,以往门中对她有怨气的弟子会如何?那时候族老们不会再偏袒她维护她,人人都能嘲讽奚落她,人人都能踩她一脚,吐她一口唾沫再骂上她两句。 “正如以往你所经历的那些,你想让她将来也跟着经历一遍吗?” 那时候他明白,原来天才的路都是一个人独自前行的。 可是她已经走完了一半,她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茫然无措,只得请问家主:“我该怎么做?” 家主道:“该怎么做,全看你个人选择。” 他很清楚,他要成就她,而不是牵绊阻碍她;可这个地方,他们在这里相伴十载,对他而言,这里就是他唯一的归处。 家主走后,他在房里呆坐两三天,等回过神来以后,他也有绝望无助地捶墙痛哭过。 哭完,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 他留恋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是因为这里有多好,只是因为这里有她。 他浑浑噩噩地下山去,习惯性地到了阿月铺子。 他听阿月抱怨过好几回,她家里给她说的亲事。 他见着年轻的姑娘眉头紧锁,仿佛有说不完的烦心事。 这世上谁没有烦心事呢,能说出口的还算是好的,不能说出口的才真叫烦心。 阿月想离开乐山,得知薛圣也有这意向,便突发奇想道:“要不薛圣,我们私奔吧?” 而今再回想起这些事,薛圣脑子里清醒得很,自然而然便浮现出来,不再是之前那般迷雾重重的感觉。 第1334章 权当闲聊 薛圣睁开眼,看见袁空青仍旧坐在椅上翻着书。 岁月不知不觉在他们之间流逝,之前从不敢去细想这二十几年,而今恍然回顾,才觉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之前他只顾着逃避,便是多年阔别重逢,他当缩头乌龟当习惯了,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也还是逃避。 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她和从前一样,性子没变,模样没变,依然是我行我素,决定好的事情就会去做。 她如今已经是乐山袁氏的家主,那这些年她的努力应该没有白费,她的天赋、她的前程也没有被耽误。 乐山袁氏在江湖上是传说般的存在,袁氏家主更是隐秘又强大。 他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这段日子过得稀里糊涂,毫无疑问是她在用竹条抽他那日对他用了香,当时他竟毫无知觉。 他听她说了,她给那香取名为“归无”。 薛圣忽然开口道:“我几十年没出药谷,一出来就被你逮到了,你是不是想问,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乐山?” 袁空青道:“现在愿意说了吗?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了,只不过既然聊起这事,权当闲聊也可。” 薛圣道:“是我背弃师门背弃你在先,是我无颜见你。我不敢当着你的面跟你告别下山,所以刻意选择在你闭关的时候走。” 袁空青道:“跟阿月私奔吗?你常在阿月铺子买材料,久而久之,你们有几分交情也平常。” 她语气闲闲淡淡,当真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我出关以后,听说你已经下山了,我找去了阿月铺子。也看了你留下的一封信。 “阿月爹娘为此事生气着急,但由于她是跟袁氏山门里的弟子私奔,他们也莫可奈何。为了补偿他们,阿月铺子里的所有材料可定期送上山,送到我这里。” 薛圣道:“我走以后,还得让你为这些事费心,着实过意不去。” 袁空青翻着书页,边看边道:“后来,我去找了阿月。她嫁做人妇,生了两个孩子,丈夫对她千依百顺,生活得幸福美满。 “她跟我说,你们离开乐山以后就各寻去处了,她去找她的幸福,你去追你的江湖。 “你信上跟我说,山门里的日子枯燥又乏味,仅仅是学习书本典籍上的东西,并不能让你发挥用处,你需要出去闯荡。 “你说你与阿月真心相爱,携手一起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你实现你的愿望了吗?” 薛圣看着眼前的她,应道:“我下山时的愿望,应该已经实现了。” 袁空青道:“实现了就好,你医圣的名声响彻江湖,你可以凭借你的双手治病救人,如此,当初你在袁氏里习的那些书本典籍,也不算埋没了去。” 薛圣心里苦楚,他面上却笑了笑。 他的愿望,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的名利。 他道:“你总是这般心胸敞亮,让人望尘莫及。” 袁空青道:“你既知我性情,你大可以与我言明,我总不会吃了你。你的想法,你的抱负,只要不与我袁氏对着干,都无妨。 “你在信上说的,和与我当面说,总归是不一样的。我会考虑你信上说的是否真实,是否为袁氏门中所迫,可你当面跟我说,如果是你真心所想,我不会不成全。” 薛圣道:“是我背弃在先,我又怎有脸面跟你当面说。” 袁空青道:“我找你这么多年,只是想当面问你一问,你的所言所行,是否全凭你自愿,是否有我袁氏给你施加压力让你言不由衷?我只是想听实话,你是否有事瞒我。” 薛圣道:“我那么大个人,我要是不愿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强迫我。” 他缓声字字道:“我所言所行,当然是出于我自愿,没有任何人强迫于我,这就是实话。只是终究是我有错,我不敢面对,我害怕看到你失望的样子。” 袁空青道:“人的想法都是会随着眼界的开拓而改变的,你要走,倒也不必觉得这就是错。我自己要一直留在袁氏,没道理也强求你同我一起留在袁氏。” 薛圣心口像是猛地被银针给扎了似的,有些痛。 他知道,她要一直留在袁氏,这不仅仅是她的宿命,更是她用来换他造化的筹码。 第1335章 注定孤独 薛圣问:“收了我这么个叛逆的弟子,你后悔过吗?” 袁空青道:“谁也预料不到以后会怎么样,只能求当时无愧于心。事后后悔是最没必要的事。” 薛圣眼眶湿润了去,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收我,为什么要护我,仅仅是因为我很有天赋吗?其实那十年里,我确切也没能真正帮到你多少。” 袁空青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她思忖着道:“可能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太孤独了。” 薛圣道:“你是天才,你是袁氏门族的骄傲,你要走的路注定孤独。” 他何尝不想陪同,只是陪同了她就无法成就她,兴许就没有今时今日神秘的袁氏家主。 袁空青道:“现在看来,是这个道理。” 聊到最后,已无话可聊,薛圣道:“袁家主的香,果然不同凡响。” 袁空青道:“薛大夫也不赖。” 船上的气氛说不出的微妙,而这种微妙的中心正是来源于薛圣。 以往天真活泼的小童们,也有所察觉,因而不往薛圣跟前来凑,又想着陆姑娘有身孕不能让她多操心,所以有事就去找霍逍。 要是霍逍管不了的,他们再去找姑爷。 但陆杳一向不放心让苏槐带孩子,他非得把他们带偏到沟里不可。 薛圣沉睡时,袁空青有空就在房里看着,炉里的香由她配制的,有时候燃一种,有时候几种一起燃。 陆杳和霍逍就不来凑热闹,大抵都知道,她是在用其他香缓和归无对薛圣的精神影响。 她嘴上说着归无无解,可只要她肯出手,就一定会找到解法。 让人欣慰的是,两人终于提及旧事,能够心平气和地好好聊一聊。 霍逍在甲板上,跟陆杳和苏槐一起坐着吃茶,他自己也有种心里悬着的石头被挪开了的感觉,真是好久都没觉这般轻松畅快了。 霍逍叹道:“方才我在门外听见袁家主和薛老弟在聊,我便没进去打扰。这下好了,经历了这么些事,能够敞开心扉、直面过去地聊一聊,什么误会就都能解除了。” 这样他这个旁人也就不用再跟着担惊受怕的了。 陆杳道:“二师父能有霍掌门这样的朋友,二师父自己定也觉得乃人生之幸。” 霍逍笑着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霍逍又道:“这人嘛,就是这样,天下太平的时候就得过且过,等到真要彻底失去的时候才晓得着急了,死活都得拼一把。好在你二师父运气不差,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糟糕。” 陆杳道:“还是霍掌门看得通透。” 霍逍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因为咱们都是局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嘛。” 袁空青在照看薛圣的情况时,她的两名随从就杵在走廊边。 大家也比较熟了,霍逍就常找他俩聊天。 原想着经过这件事以后,两人把事情说开,便能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可直到船抵海港,大家下船以后各走各路,也不见薛圣与袁空青走到一处。 袁空青要回乐山袁氏,而薛圣不会与她同去,两人就此告别。 袁空青上了马车,薛圣就站在她的马车边。 她也未曾捞起帘子看一眼,只隔帘道:“山长水远,薛大夫保重。” 薛圣道:“袁家主也是。袁氏门族庞大,需要操心的事很多,袁家主珍重。” 袁空青就对驾车的随从道:“走吧。” 随从驱着马车前行,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里,薛圣还立在原地没动。 等他回过神,发现陆杳和霍逍他们还有小童们正等着他。 他掩去了神色,转身朝他们走来。 陆杳道:“二师父接下来有何打算?” 薛圣道:“你们回京城吧,我回我的药谷。” 顿了顿又道,“你临产前,记得来信给我,我再去京城。”他有些放心不下,又叮嘱苏槐,“贤侄你多照看着点,要是有任何情况,都立马通知我。” 第1336章 到底谁在闹 陆杳道:“二师父放心,我格外注意着。” 而且就算他不嘱咐,苏槐能少得了吗,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把她监视着。 薛圣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向来有分寸,我也放心。” 他又问小童们:“你们是跟着我回去,还是跟着姑娘姑爷一道去京城?” 小童们面面相觑,然后合计了一下,京城他们前不久才去过,他们很久没回药谷了,那还是回药谷去吧。 最后小童们恋恋不舍地跟姑娘姑爷道了别,陆杳又跟薛圣和霍逍道了别,便随苏槐上马车一路往京城去。 这一趟去蓬莱原本在计划中也大约是两个月的时间,眼下陆杳的肚子比来时大了一圈,已经很显怀了。 等回京以后,再过两三个月,便要待产了。 回去的路上,免不了比来时要辛苦些。 因为整日坐马车,脚有些浮肿。 马车里铺得非常柔软,苏槐没事就让她躺着,把她脚捞起来放在自己膝头上,脱了鞋袜,给她揉脚。 有时候他路上还看些朝中传来的公文,还与同行的使臣官员们隔着马车窗帘谈说几句,狗男人又不避讳顾忌,随时都是把陆杳的脚把在手上。 他揉得舒服,陆杳经常在马车的摇晃中和他的揉捏中睡过去。 等陆杳睡醒来,发现苏槐在给她打扇。 陆杳眉间有些倦意,笑了笑道:“能让相爷这般服侍女人,真是难为了。” 苏槐将她倦意收在眼里,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头,问外面的驾车的剑铮剑霜:“还有多久的路程?” 剑铮剑霜也很担心夫人的状况,一路上驾车都是极谨慎小心的,生怕颠着簸着,因而也丝毫没放松过。 剑铮小心翼翼答道:“回主子,还有一日半的路程。” 苏槐道:“还有一日半,你们是用爬的吗?” 狗男人说咬人就咬人,丝毫没征兆的。当然,陆杳知道他是着急她。 陆杳看了他一眼,道:“有本事你爬这么快看看?” 剑铮剑霜表示:当差不易,好在夫人明事理。 苏槐道:“他们驾车慢你就多受罪,我处处考虑你,你却要跟我闹吗?” 陆杳道:“他们驾车快就颠簸,我就不受罪了?” 苏槐道:“他们做不到驾车快又少颠簸,那就是他们能力不行,我说他们两句怎么了?” 陆杳道:“你行你去。” 苏槐道:“我去了还要他俩干什么?” 陆杳嗤笑两声,道:“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到底谁在闹?” 剑铮剑霜这种时候就该当好自己的木头人。 但真要是事事都由主子自己来,他俩无用武之地,又知道得太多,那就真的可以被主子灭口了。 遂剑铮不得不顶着风口浪尖,硬着头皮道:“主子教训得是,是属下无能,属下知错!” 剑霜也来一句:“属下定认真改进!” 这天气逐渐炎热,火气也越来越大,这一斗嘴及时发泄出来以后,路途中那股子烦闷感和疲倦感都消了不少。 这厢,霍逍和薛圣同路,马车里载着小童们。 小童们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半天,下半天基本上就东倒西歪地睡过去了。 霍逍叹口气,问薛圣道:“你跟袁家主把误会说清了?” 薛圣道:“能有什么误会?我们没误会。” 霍逍道:“没误会就好。” 说着吁了一口气,又道:“还以为闹了这么一场以后,你跟袁家主坐下来好好谈完,你们能够和好如初呢,结果还是各走各路。” 薛圣道:“和好如初?怎么和好如初?我重回师门吗,你觉得那可能吗?” 霍逍叹息一声,道:“那袁家主可知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师门?” 薛圣望着前方的路,青山绵延无尽处,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年轻气盛,向往这外面的世界。” 霍逍道:“你是打定主意把这事放心里一辈子。” 薛圣道:“她现在挺好,成为一族之主,能力惊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我若又回来卖惨,岂不是很不要脸。” 顿了顿,又道:“我怎么样那是我的选择,与她无关,也不必要让她知道。” 第1337章 彼此相互成就 霍逍道:“可我都能猜到,你离开师门大抵是为了成全她。 “在船上的时候,我跟袁家主身边的两个随从唠嗑,得知当年袁家主知道你离开师门以后,多数时间都是在闭关。” 薛圣道:“她想要突破,需得要闭关。” 霍逍道:“出关以后,到下一次闭关之前的一段时间,她便下山打探你踪迹。” 薛圣手里紧紧攥着马缰,不语。 霍逍道:“她的随从说,她闭关得最久的一次,七年未出。七年没与人说过一句话。” 薛圣震了一震。 霍逍道:“听说她七年以后出关,好几个月都没开口说话,大概是闭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薛圣沉默不语。 霍逍还道:“后来,她成为新一任的家主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薛圣喃喃道:“是什么?” 霍逍道:“就是修改门规。” 薛圣看了看他,他又道:“往后袁氏门中正式弟子不仅仅只能是氏族里的子弟,一些天资过人的外族人,只要经过袁氏的考核和选拔,也可以成为袁氏的正式弟子。” 薛圣闻言不觉得有多诧异,想了想道:“这样挺好。有竞争才有上进,那些安守度日、无所忧虑的袁氏子弟便不能再以逸待劳了,不然继续懈怠下去,只会被奋进的人所取代。” 他想起那个时候进袁氏山门,那里的氏族子弟与生俱来就有种优越感,他们起点好,不必努力也能前程无忧,而外面的人挤破脑袋也难以进山门立足。 他们看不起外姓人,外姓人只配做药童。药童便是任由他们呼来唤去的奴仆。 霍逍道:“确实,咱们那个时候进山门,里面的弟子都眼光高远。袁家主当了家以后,想必情况又不一样了,弟子不再看出身,都拿实力说话。” 薛圣道:“袁氏世世代代研香,若无突破,必有盛极而衰的时候。以往袁氏便有没落的趋势,幸得有她在,打破了这一氏族瓶颈,才能再创荣耀辉煌。” 霍逍道:“扯远了,老弟觉得,袁家主是因为谁打破的这一氏族瓶颈?” 前方青山渐近,重峦叠嶂;两边林荫风起,清爽悦耳。 过了一会儿,薛圣才道:“她能容人、容事、容物,她做事的出发点从不局限在眼前,也不局限于某个人。 “她是为家族的兴衰、为发展之长远,为她的眼界,为她为人处世的态度,才打破原来的章制。 “她追求的是做得更好、走得更远,她想看到的是更多的成就、更多的造化。” 霍逍叹息一声,道:“好歹你们是师徒,你比谁都了解她,我们这些外人都说不上什么。” 顿了顿,霍逍又道:“袁家主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远见且谋虑深远、格局广大的人,只不过你说的那些都是你对她的印象和揣测,是你的想法,而不是她的想法。” 薛圣不再言语。 霍逍又叹道:“唉,你和她能有今时今日的境界,是彼此相互成就,但却不知这些年来对方为此都付出些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 薛圣突然扬鞭摔在马屁股上,喝了一声“驾”,把马车加速,差点将霍逍颠下车去。 霍逍连连呼喝道:“老弟慢点!慢点!人老了骨头要散架了!” 两三个月后。 陆杳即将临盆,药谷里的人又陆陆续续地齐聚京城。 姬无瑕大老远从蓬莱赶来,下船以后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人一到相府,都不等管事慢吞吞去通报,跳下马车便熟门熟路地往大门里蹿进去。 彼时陆杳在院里,忽然听见一声激昂的鹰啸声,她仰头一看就看见黑虎在半空盘旋。 她顿时笑了起来,黑虎到了,必然它主人也到了。 她也料想到约摸就是这两日的工夫。 “杳儿!杳儿!” 第1338章 容光焕发 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蹿进院子里,跟黑虎一样兴奋,见了陆杳满脸的喜悦,还围着她绕了两圈,道:“杳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肚子重吗?” 陆杳道:“还好。” 姬无瑕问:“你能感觉到他在动吗?” 陆杳道:“有感觉的。” 姬无瑕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出来?” 陆杳笑道:“眼下还没征兆,他要出来之前应该会打招呼。” 陆杳又问她:“就你一人回来的吗?三师父呢?” 姬无瑕道:“他当然也回来了啊,只不过回隔壁安顿去了,我等不及,先来瞅瞅。” 姬无瑕趴在陆杳肚子边听了听,又摸着感受了一下,过一会儿,她抬头喜滋滋道:“刚刚这崽子确实踢我了。” 她对着肚子道:“在娘胎里踢算怎么回事,赶紧出来跟我踢。” 陆杳打量着姬无瑕,道:“两三月不见,你变化倒挺大。” 姬无瑕道:“我有什么变化?” 陆杳道:“容光焕发。” 姬无瑕摸了摸脸,道:“有吗?我自己天天照镜子,没觉出有什么不同啊。” 陆杳见她眼里依然光彩,肌肤也白里透红非常有光泽,整个人明艳动人,还透着女人妩媚的味道。 “妩媚”这个词,以往陆杳是万不可能把它和姬无瑕联系起来的。 而今看来,体现在她身上也真真是毫不违和。 她可以灵动跳脱,也可以娇美妩媚。 陆杳笑了笑,道:“你自己天天见没觉得,我几个月不见你自然一看就看出区别。”她眼神下移,看了两眼,又道,“还有身子骨也长得不错。” 姬无瑕站直了身,很大方地叉叉腰,又捧捧胸,道:“这个确实,我以往还请教过你是不,现在我自己也切身地感觉到了变化。腰比以前细了点,胸比以前大了点,啧啧啧,果然有男人就是不一样。” 陆杳道:“性子没变,说话还是这么豪爽不羁。”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我说的这是事实。” 陆杳问她道:“你与三师父婚后生活如何,还习惯吗?” 姬无瑕道:“一切都挺好的,日常起居都在一处,他也处处都很关照体贴我,很多我想不到的事他都替我想到了,我感觉与他生活在一起,极为融洽美满。” 说这话时,她脸上是一种崇敬与爱慕之色交织的神情。 陆杳也替她感到高兴,她遇到了她最好的感情状态。 姬无瑕跟她向来是无话不谈,又凑过来小声道:“就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我感觉行渊跟白天完全是变了个人。” 陆杳默了默,道:“这个你可以不用说。” 姬无瑕唏嘘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跟你说跟谁说。新婚那天我还问你该谁主动是吧,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婚后行渊在这事上哪用得着我主动,有时候他精力太好,我都吃不消他。” 陆杳沉默。 毕竟是三师父的事,她不好置喙,但架不住姬无瑕强行与她分享啊。 她也就只能强行地听一听,不说话。 诚然,婚后这两三个月,在生活上行渊处处体贴、考虑周到,让姬无瑕真真感受到被丈夫捧着疼着呵护着的感觉。 当然,姬无瑕也很有身为已婚成家的自觉,尽她所能地为行渊做些事。 为此,她还亲自去厨房洗手做羹汤,希望行渊一回家就能有热汤热饭吃。 某天,姬无瑕从下午就开始杀鱼,风风火火地干起来。 等行渊在外忙了一天回家,姬无瑕连忙拉着他在廊下洗手,然后进膳厅坐下,眉飞色舞道:“行渊,今天我给你做了汤,一会儿你尝尝。” 行渊坐在厅上,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其实大可不必。” 姬无瑕道:“怎么不必,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啊。你跟我结了婚,我肯定是要好好疼你的。你等着!” 然后姬无瑕就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很快端着一只汤碗进来。 她揭开盖子,顿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扑面而来。 行渊见汤里有一条鱼正张着嘴瞪着一双泛白的眼把他看着,他道:“你不用这么疼我,我疼你便好了。” 姬无瑕道:“怎么不用呢,以前我就跟你说我会对你好的嘛。” 行渊道:“以前你是说你娶了我以后会对我好,现在是我娶了你。所以我对你好就行了。” 姬无瑕道:“你快尝尝这汤。” 第1339章 得对他好 看着姬无瑕一脸期待的样子,行渊停顿了片刻,还是动汤匙舀来吃了一口。 姬无瑕问:“怎么样?” 行渊道:“煮得不错,下次别煮了。” 姬无瑕道:“不好吃吗?” 行渊道:“没有不好吃,只是后厨的事还是交给后厨的人比较好。你也尝尝。” 他舀了一匙汤喂给姬无瑕,姬无瑕就着他的手张口来品尝。 结果一口汤包在嘴里,差点咽不下去。 但看着行渊都咽下去了,她要是吐出来就太不仗义了,于是她也只能强行咽下去,唏嘘道:“是没有不好吃,而是太难吃了!” 姬无瑕有些丧气,好歹是她花了一个下午做出来的东西,她问:“行渊,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下厨这块很不行?” 行渊看了看她,道:“应该是后厨厨子的指导不行。” 姬无瑕道:“那明天我再……” 行渊道:“明天你可以离厨房远点。” 姬无瑕一听,就晓得下厨这事是没戏了,谁叫她没这天赋。 行渊又道:“想吃什么就叫后厨做,也不是非得自己动手。你叫后厨给我炖鱼汤,也是对我好。” 姬无瑕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都还没感到多少失落,就又被行渊一句话给安抚到了。 她就把鱼汤端开,道:“算了,我们不吃这个,吃其他的菜。” 行渊动筷给她布菜,道:“或者,也不一定非得在饮食上对我好,你也可以在其他方面对我好。” 姬无瑕道:“比如呢,什么方面?” 行渊看她一眼,道:“先吃饭,晚些时候告诉你。” 等晚些时候,姬无瑕还记着这事,可她还没来得及细问,她就被行渊给压着滚床上去了。 姬无瑕被他褪了衣裳,她道:“等等,你还没说,可以在哪方面对你好呢。” 行渊抬头看着她,眼神又深又紧,道:“就是这方面。” 姬无瑕觉得行渊婚前婚后变化很大。 婚前他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在与她袒露心迹之前,别说肢体接触了,就连一句半句暧昧的话语都没有。 后来彼此表明心意以后,虽有肢体接触,但他也绝不多越雷池一步,就连亲她也都是亲得点到为止,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对他耍流氓。 婚后么,这男人就彻底放开了。 别说晚上有时候连着几晚都来,有时候白天他休沐在家,她一进他书房,也是久久不得出。 行渊让她坐在他怀里,她背靠书桌,被他弄得书桌直晃。 他抬手隔在她的后背与书桌间,以免磕碰到她,如此也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臂弯里。 两人衣裳整齐,就是裙下风光旖旎。 裙摆堆在他腰间,她垂着两条洁白纤细的腿,蜷起了脚趾。 姬无瑕渐渐能领悟刘寡妇说的那滋味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快潮的时候,一涌上来顷刻把她吞没,她感觉自己人都快没了。 许久过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在那余韵里,只要他动一动她都感到骨子都酥掉渣了。 原来这才是男欢女爱。 姬无瑕问他:“你晚上来这么凶,第二天还要上朝,你来得起吗?” 行渊道:“我何时耽误过?” 姬无瑕想,确实,她自诩精力还比较旺盛,可都不如他旺盛。 他从来没耽误过早朝,有时候她都不知道他第二天早上什么时候起身的。 等她睡醒来,枕边早已经空了,莲房守在外面,听从行渊吩咐照例是备好了浴汤和早饭等着她用。 所以婚后这两三个月,姬无瑕过得美满幸福,但就是累。 眼下姬无瑕对陆杳道:“我以前也没吃过猪肉,虽然觉得新鲜好吃,但一次吃饱了怎么也得歇两天,可行渊就想天天吃顿顿吃。” 陆杳斟酌着道:“男子体验感与我们又不一样,你体谅体谅。” 姬无瑕道:“我当然要体谅。我就是好奇,男子又是个什么感受,唉,这辈子要是能当回男人就知道了。” 她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多亏了这采补之法,我感觉这两三个月我的功力突飞猛进。” 陆杳道:“那也不错,但不要过于依赖此道。” 姬无瑕道:“放心吧放心吧,你说过,我记着呢。杳儿,我发现行渊的内力很深。” 她美滋滋的,“唉,他就是没练武而已,他要是练武,以他的领悟能力,肯定是天下第一没差了。” 第1340章 你哥还是你哥 姬无瑕又摸摸陆杳的肚子,对着肚子道:“小乖乖,我的外甥女,等你出来以后,你师父可多,到时候由得你挑选。” 陆杳没说什么,但这话恰好被回来的苏槐给听见了。 苏槐道:“外甥女?你听谁说的,他跟你说他是外甥女的吗?” 姬无瑕看见他就来劲,怼道:“我就知道是我外甥女怎么了?” 苏槐道:“你怎么知道的?你钻这肚子里看见的?” 姬无瑕斜眼冷睨他道:“我还知道她不仅仅是我外甥女,将来还是我的儿媳妇!你等着吧,你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一场,到时候迟早是要去我家的!” 苏槐道:“你确定你生的就是儿子?” 姬无瑕道:“为了这个儿媳妇,我生的必须是儿子。” 苏槐道:“那要是个女儿,你打算把她塞回去吗?” 姬无瑕磨磨牙,道:“那也不是你操心的事!” 苏槐道:“当你儿媳妇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你要是生个女儿我这个是儿子,我也可以送给你当儿媳妇;“当然,我这个是儿子,你那个也是儿子的话,你不介意也可以给你当儿媳妇。横竖也是去你家继承你的家财。” 姬无瑕一听,骂道:“狗贼,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老子在蓬莱都听到了!你这辈子都休想觊觎我一文钱!” 光骂怎么解气,她跳起来就一阵风掠过去,今天非得干一架不可。 对此陆杳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半路兄妹什么时候见面不干架的。 何况她清楚姬无瑕的心思得很。 姬无瑕怕也是跃跃欲试想跟苏槐打一场,正好试试她这几个月来突飞猛进的功力。 两人从院里打去屋顶,打得鸡飞狗跳。 到最后姬无瑕竟当真能勉力和苏槐打个平手。 这一认知让姬无瑕兴奋不已,她就想再接再厉干趴这狗贼。 可苏槐就像故意让她产生这种错觉似的,打到后来开始发力,姬无瑕使出全力也不能占上风,总是差那么一点,到最后也始终落他半招。 姬无瑕很不服气,陆杳安慰她道:“已经进步很大了。” 这两人的争强好胜心都像是从一个娘胎带出来的,姬无瑕千方百计想打过苏槐,苏槐平时也没懈怠,就算之前让陆杳采他时也把持着度,不可能让她有机会打得过自己。 真不然,让姬无瑕踩到他头上,那是他不能容忍的。 苏槐道:“给你一顿打你才明白,你哥还是你哥。” 姬无瑕:“tui!孙子!” 打归打骂归骂,事后姬无瑕一细想,道理却是那么个道理。 苏槐生了个女儿,她生个儿子,她把儿媳妇哄回自己家作甚,好来继承自己家财吗? 思路要打开,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儿子送上门当上门女婿啊,这样不就可以继承狗贼的家财了吗? 于是当天晚上,姬无瑕就兴冲冲跟行渊道:“行渊,我们赶紧生个儿子吧。” 行渊道:“赶紧是赶多紧?” 姬无瑕道:“杳儿的女儿马上就要出声了,将来跟我们儿子肯定要结亲的,所谓女大三抱金砖,最好两个孩子的年纪差控制在三年以内吧。” 行渊道:“你如何得知阿杳的是个女儿,而你的是个儿子?” 姬无瑕信誓旦旦道:“预感吧。” 行渊:确定是预感而不是胜负欲吗? 行渊道:“儿女不可强求,还是顺其自然。” 此次袁空青人没来,但她算着时间叫人捎了一份礼来。 依然是袁氏香,只不过陆杳了解得不多,便问薛圣:“二师父可知这是什么香?” 薛圣只看了两眼那香粉,又一嗅气色,道:“她不会送没用的,这香名‘无畏’,你临盆时用得上。” 姬无瑕道:“‘无畏’,有什么作用?” 薛圣道:“能叫人的情绪更积极,还能减少身体上的痛苦。” 后来陆杳算着就这几日,苏槐安排好朝中事务,连朝都不去上了。 这日午后,她人就开始发作。 府里稳婆已经备好了,还请了好几个,全是京城里最好的,宫里太后也派了有接生经验的几名嬷嬷来。 稳婆嬷嬷们很快将房间布置好,该准备的东西一应准备齐全。 彼时陆杳就靠坐在院里的躺椅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形容十分沉稳,倒显得满院里进进出出的人着急紧张。 第1341章 比她还紧张 姬无瑕却急得不行,围着陆杳直打转,差点跟苏槐抢起来。 她问屋里的人:“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啊,真是的,怎么不提前准备呢!” 苏槐则想直接抱起人就往房里进。 被陆杳阻止了,她道:“急什么。” 嬷嬷便道:“这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还请相爷多担待。” 姬无瑕问:“那要多久?” 嬷嬷道:“自发作起,快则半日,慢则一两日。得等到羊水破了,孩子才要出来了。” 姬无瑕就问陆杳:“杳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很痛吗?要不要把袁前辈给的香点上先?” 陆杳道:“还好,暂时用不着。” 姬无瑕道:“那你要是需要的话,赶紧跟我说啊。” 整个下午,姬无瑕都陪在陆杳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乱七八糟讲些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苏槐看不惯姬无瑕得很,要以往见着她这么久握着陆杳的手肯定早就抢过来了,但眼下难得的齐心协力。 陆杳对姬无瑕道:“怎么你比我还紧张。” 姬无瑕道:“咱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紧张什么紧张,不就是生个孩子么,一会儿用点力憋一憋,也就把他给憋出来了。” 陆杳听来好笑,她也不叫痛,还能谈笑自如地跟姬无瑕说话。 苏槐喂她吃点东西她也吃。 不然一会儿没有力气。 小童们在院子外面团团转,也想进来看看,但是大人们说,小孩子不要进去,他们也就簇拥在外面不踏进院门一步。 小童们紧巴巴地在门外道:“薛大夫说我们不能进去添乱。” “有姑爷和姬大侠在,没有问题的。” “我们在这里等着小妹妹出来就是了。” 姬无瑕跟他们每个人都说了,陆姑娘肚子里的是个妹妹,他们深信不疑。 黑虎约摸也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跟着灰灰一起想往里冲,被小童们拦了下来,扬声道:“姑娘要生孩子了,你们也不能进去添乱;你们要是进去,会吓坏里面的人的!” 两货居然听懂了,于是灰灰在外止步不前了,黑虎急得转了两圈,还是往上空飞去,盘旋一下,停在屋檐上蹲着。 黑虎难得没乱窜乱叫,只时不时鼓着脖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黑虎和灰灰平时打归打闹归闹,但也是有灵性的,何况又养得这么久。它俩大概能感觉到,陆杳肚子里有个小生命。 所以平时在陆杳面前它俩都格外乖顺,绝不会冲撞到她。 黑虎着急,一边咕咕叫,一边在屋顶上踱来踱去。 灰灰在院子外面也垂着尾巴走来走去。 到傍晚日落的时候,陆杳羊水破了。 姬无瑕立马大叫起来,道:“破了!破了!快点快点,羊水破了!” 稳婆道:“相爷快些把夫人送进屋里来。” 这回苏槐一把拂开姬无瑕,就将陆杳小心又稳实地抱起进屋。 姬无瑕后脚快步跟上,陆杳刚进门口时,伸手扒住门扉,苏槐不得不止步。 姬无瑕急得挠头,道:“怎么了呢,快点进去啊!”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就别进来了。” 姬无瑕道:“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稳婆连忙道:“这姑娘还未生过孩子吧,还是在外等着吧!房里一干人等都出去等!” 姬无瑕不服,道:“没生过孩子就不能进来吗,这什么道理,难不成你们都生过孩子?” 宫里来的嬷嬷们都是在宫里侍奉到老的,哪里人人都有孩子。 嬷嬷道:“这也是为姑娘着想。姑娘尚未生育,却见了这等场面,以后恐会害怕生子。” 姬无瑕道:“我什么时候怕过!” 陆杳道:“你别闹,就在外等。” 这种时候苏槐最是配合,转身就抬脚把门踢合上了,将姬无瑕关在了外面。 苏槐把陆杳放在床上,嬷嬷就道:“相爷也出去吧。” 苏槐一眼看过去,顿时嬷嬷们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苏槐道:“好好接生。” 稳婆和嬷嬷们无不心头瑟瑟,这话在她们听来,完全就是另外一层意思:夫人要是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今天谁都休想从这扇门走出去。 陆杳是很能忍痛的,她手紧紧握住苏槐的手,手上都是汗,额头和衣裳都被汗湿,她只用力 第1342章 喜得贵子 稳婆不住安慰道:“夫人平时养得好,这孩子不过大,胎位也正,再加把劲!” 所以平时陆杳比较忌口,就是为了眼下能够轻松一点。 她怎会不晓得,女人生孩子就等于闯一次鬼门关。 虽然外面有她二师父在还不至于,即便是有什么意外也不用太过担心,但她自身首先要避免更多的风险,才能少受几分罪。 房里点着袁空青送来的香,陆杳闻着那香,确能助她精神,也能消减许多疼痛。 薛圣和行渊留在前厅,他们不方便进后院来,也是着急等着结果。 厅上点着灯,薛圣背着手走来走去,桌上他连药箱都备好了,还几次三番着人吩咐,要是后院情况不对,立马来叫他。 后院传消息的人说道:“薛大夫放心,眼下夫人那边还顺利着。” 薛圣道:“顺利着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传话的人道:“这也是要个过程的。” 行渊道:“你急也没用,且等着。” 不知不觉,前半夜都快过去了。 姬无瑕在外叉着腰急匆匆地走来走去,走一会儿又扒着门听一听,见丫鬟端着干净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恨不得抓着丫鬟问一通。 只不过她又不能碍事,丫鬟匆匆就进去了。 终于,待到子时的时候,稳婆道:“快了,夫人,再用点力!” “出来了!” 稳婆接着了孩子,熟稔而有分寸地拍一拍,孩子就发出了响亮有力的啼哭声,在夜里尤为醒耳。 姬无瑕顿时兴奋起来,扒着门道:“生了吗!” 嬷嬷高兴道:“生了生了!” 姬无瑕又问:“我杳儿怎么样?” 嬷嬷道:“母子平安呢!” 姬无瑕大松一口气,继而涌上喜意,搓搓双手就等着抱孩子了。 两个稳婆娴熟地把孩子清理好了,裹上襁褓,就抱给苏槐,笑道:“恭喜相爷,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陆杳人还醒着,招手让苏槐给她瞅瞅。 外面姬无瑕急得抓耳挠腮,把脸都贴在门上了,恨不得夺门而入,但又怕冷风吹进了房里,只得道:“刚刚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是儿子还是女儿?” 嬷嬷笑着答应道:“是位小公子!” 姬无瑕一听,对此持怀疑态度,道:“我没听错吗,是小公主还是小公子?” 嬷嬷道:“当然是小公子!” 姬无瑕道:“你们确定?” 嬷嬷道:“都检查过了,怎么会不确定。” 姬无瑕摸着下巴在门前走来走去,自顾自道:“居然是个儿子,怎么能是个儿子呢。” 她要生儿子的好吧,这下还怎么结亲家,自己儿子还怎么来继承他岳丈的家财? 陆杳擦了身子更了衣,嬷嬷帮忙清理了房间,换上干净床褥被子,诸事妥当以后,苏槐道:“下去领赏。” 稳婆嬷嬷们相继退了出去。 姬无瑕在门口逮着稳婆又问:“真的是儿子?带了把儿的?” 她都怀疑是不是狗贼指使她们骗自己。 稳婆笑道:“千真万确,真的是公子。” 稳婆嬷嬷都走了,姬无瑕还不肯离去,就想看眼孩子。 可苏槐不抱出来给她看她又不能硬闯,毕竟陆杳才生产完,需要好好休息,更吹不得风受不得凉。 管家给每个稳婆嬷嬷都封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大家欢天喜地地道过谢。 剑铮剑霜赶来厅上通知结果,也难掩喜色,冲薛圣和行渊抱拳道:“薛大夫,摄政王,我家夫人生了,是位公子。” 薛圣长舒一口气,问道:“我徒儿状况可还好?” 剑铮道:“夫人尚好,只是有些力竭,眼下主子陪着歇下了。” 薛圣点点头道:“只要顺利就好,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等明儿我再去看看。” 行渊问:“无瑕呢?” 剑铮道:“王妃还在后院,等着想看看夫人跟小公子。” 薛圣道:“那她看着了吗?” 剑铮委婉道:“只是……夫人产后体虚,主子顾念着夫人身子,谁都没让进去。” 对于这个结果,薛圣和行渊一点也不诧异。 毕竟也相处这么久了,那两人什么德性是一清二楚。 肯定一个拼命想看一个怎么都不给看。 第1343章 亲眼检查 剑铮沉默,剑霜便道:“我们去叫她,她未必肯听。” 他想都能想得到,他们要是去叫那妖女,她肯定把对他们主子的火气转头就对准到他们身上,劈头盖脸一顿骂。 甚至剑霜都能想到她会骂些什么。 她定然会骂: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腿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玩意儿,滚! 阿绥也候在厅上,便道:“我也去吧。” 薛圣赞同道:“对对对你也去,无瑕那丫头听你的。” 于是阿绥就跟着剑铮剑霜一道去往后院。 只不过进院门口时,阿绥落后了两步。 剑铮剑霜先行进院中,剑霜对姬无瑕道:“摄政王叫你回去。” 姬无瑕回头一看,满肚子火气正愁没地儿发呢,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腿子,什么玩意儿,滚!” 剑霜:“……” 剑铮回头看向阿绥,才见阿绥慢条斯理地从外面进来。 剑铮顿时就明白了,敢情他是等着他俩先找顿骂。 但剑霜还没反应过来,也看着阿绥,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这么慢才进来?” 阿绥道:“是两位走太快。” 剑霜一想,也是,他跟剑铮都是习武之人,大步走路,平常人有时候是跟不上。 剑霜看阿绥的眼神就有点像看只弱鸡,还以老成的口吻说道:“文弱的人就该多锻炼锻炼。”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姬无瑕,又生气又莫可奈何,冷声道:“你以为我们骗你么,现在你家的人来领你回去了。” 阿绥道:“公子正等着,夫人随我回去吧。” 姬无瑕转头看了看门里,很不得劲。 阿绥又道:“今夜陆姑娘累了,想是相爷心疼,明日总会给夫人看的。明日不行,后日也行。” 姬无瑕一听,道:“你说得对,我就不信他能在这屋里关一辈子!我更不信这孩子能在屋里关一辈子!” 她也不忍叫行渊久等,最后只好跟阿绥一起回去了。 第二天,薛圣要来看徒儿徒孙,苏槐没有拦着的道理,这时姬无瑕跟着一起,终于见到了陆杳母子俩。 陆杳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好了不少,但气血亏损是必然的。 彼时薛圣给她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那孩子就睡在陆杳身边,姬无瑕就跟黄鼠狼似的两眼冒光地盯着,等薛圣看诊完,她便迫不及待地去看那孩子。 陆杳知她心急,让她抱抱。 姬无瑕刚一上手,还有些惊慌无措,道:“怎么这么软!” 然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襁褓朝里看了几眼,还掀了掀那小裤裆,亲眼一见后,抬起头一副终于死了心的样子,道:“居然真是个儿子!这下还怎么结亲家?” 薛圣道:“怎么不能结,将来你生个女儿不就得了。” 姬无瑕斩钉截铁:“不行,我也是要生儿子的。” 薛圣道:“这事儿哪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首先你得有。” 后来陆杳休养期间,苏槐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只要他前脚一走,姬无瑕后脚就无缝衔接到陆杳这里来。 帮她看儿子,陪她解闷,还做些能沾上手的事。 陆杳身体亏,每日都是汤药补品伺候着,她需要尽快恢复元气。 有姬无瑕在,把这事督促得牢牢的,一到时间就提醒她吃这个喝那个。 眼看着过几天陆杳整个人精神头和气色都好多了,姬无瑕终于才问:“杳儿,生孩子痛吗?” 陆杳想了想,道:“还好,我还能忍受。都是习武之人,照你这不怕痛不怕流血的性子,你应该也能忍受。” 姬无瑕点点头,表示赞成:“都是习武之人,这点痛算什么。何况你都没叫出声,应该不是太疼。” 陆杳想,她没叫出声有没有可能是她定性好? 只不过这事还是让她自行体会比较好,省得给她留下阴影。 姬无瑕还不大意道:“丫鬟端出来的那两盆血水虽然很红,但总归是兑了水的,实际上也没流多少血是吧。” 陆杳也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又问道:“我没料错的话。孩子是从下面出来吧?” 陆杳道:“这一点料不料都不会错。” 姬无瑕看了看陆杳,又看了看崽子,道:“这么大个头,他是怎么出来的?” 第1344章 轮流抱一抱 孩子一天要喂好几次,有时候是陆杳喂,有时候是乳娘喂。 孩子吃奶的时候,姬无瑕就凑到跟前去,看得兴起。 姬无瑕道:“啧啧,这吃奶的劲儿,还真不小,以后定是个干饭王。” 嬷嬷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姬无瑕也看得非常认真。 陆杳道:“你是在提前学习怎么带孩子吗?” 姬无瑕道:“也不是不可。就跟结婚时一样,我先看了一遍你的,等轮到我自己的时候,就晓得该怎么整了。” 虽说这是个儿子吧,但姬无瑕也是越看越爱,越抱越舍不得撒手。 他成天都在闭着眼睡,姬无瑕也能抱着他不停地说话。 说着说着她又掀开他裤裆看一眼,不胜唏嘘:“可惜是个儿子,这要是个姑娘,当我儿媳妇多好。” 小童们对这个小弟弟也无比新鲜,整天围过来想看,而且还手痒想抱。 姬无瑕哆道:“不能给你们抱,万一没抱实吧唧一下摔地上了怎么办?” 小童们拧着小手,两眼期盼,道:“不会的,我们会很小心的。” “我力气很大的,能背起一背篓药草。” “我还能抱起一捆柴。” 姬无瑕道:“要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肯定就给你们抱了。” 陆杳见他们实在盼得紧,便道:“给他们抱抱吧。” 姬无瑕道:“既然亲娘都发话了,那你们就抱吧,挨个的啊,排好队,都有。” 于是小童们立刻整齐地排好队,往衣服上搓搓手等着抱小崽子。 第一个小童终于抱上手了,一动都不敢动,其他小童连忙围拢来看,问他道:“怎么样?好抱吗?” 那小童讷讷道:“他好软呀。” 小童们一个抱完传给另一个,还不忘叮嘱:“抱稳点,别掉地上了。” 大家都十分小心且认真,从上一个手里接过来时,仿佛接了一件无比神圣的任务。 很快轮完一圈,陆杳和姬无瑕都没出声,他们不知不觉就又开始轮第二圈。 轮完第二圈,又不厌其烦地轮第三圈。 要是大人们不阻止,他们约摸能一直轮下去。 后来小崽子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小童手上哇的一声哭了,小童抬起头十分茫然,道:“我没打他啊,他怎么哭了呀?” 姬无瑕唬道:“肯定是转晕了呗,你们转来转去地抱,我看着都晕了。” 小童不知所措,陆杳道:“他应该是饿了,给乳娘喂奶去吧。” 乳娘来接孩子,小童就小心翼翼地抱给了她。 乳娘前脚走,后脚就跟了一串小尾巴。 等乳娘奶孩子的时候,小童们就又围拢了一圈来观看。 并且他们看得聚精会神,认真得很,一副要深入钻研的样子。 “他吃得好香。” “奶水这么好吃吗,比鸡腿还好吃吗?” “我觉得鸡腿好吃。” 姬无瑕早就观摩过了,此刻站在他们身后,道:“他连牙都还没有,也得要看看鸡腿他吃不吃得下。” 等乳娘喂饱了奶,小童们就又开始轮流抱。 结果才轮两圈,小崽子就被成功地转吐奶了。 姬无瑕道:“这下是真把人转晕了吧。” 关于孩子的名字,大家积极地献言献策。 薛圣道:“我看这孩子将来是习医的一把好手,不如取一味药材的名字。像袁家主那样,将来定有大本事。” 姬无瑕道:“薛大夫,你是怎么看出他是习医的一把好手的,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认为他骨骼清奇适合练武呢,将来肯定天下无敌。” 陆杳默了默,道:“还骨骼清奇,他骨骼长起来了吗?” 墨大夫道:“我看稳妥一点,要不还是根据小公子的生辰八字以及五行来取名儿吧,五行缺啥在名字里还能补啥,将来定一生富贵安康、前途不可限量。” 苏槐看他一眼,道:“没有个缺什么补什么的名字,他就不能一生富贵安康、前途不可限量了吗?” 墨大夫:“这……” 倒也是。 这相府的公子,可不一出生的起点就已经是普罗大众一生难以企及的顶点了么。 家里有这么个权臣老爹,够他败三辈子都败不完的,能不富贵安康么。 只不过,有这么个权臣老爹,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儿吗? 第1345章 如期而至 姬无瑕道:“我看就叫苏无敌,不管将来干什么都天下无敌。” 苏槐难得破天荒地同意道:“这个可以。” 姬无瑕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苏槐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有跟她意见达成一致的时候,就听陆杳道:“还跟你一样是‘无’字辈。” 一个字辈可不就跟她是同辈,果然这狗贼无时无刻不想着占她便宜! 姬无瑕立马改口道:“我是他长辈,同个字辈不像话,那就再换一个。当爹的不靠谱,搞得旁的长辈还得多多操心。” 后来取名字这事还是由陆杳来的。 倘若有天命,那打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天命就已经注定,又岂是区区一个名字所能决定和影响的。 倘若没有天命,那往后的命运便由他自己一手掌握,一个名字就更加影响不了什么。 父母所能做的,便是将其教养成人,学会生存的技能和做人的道理,往后的路他自己走,往后的造化也是他自己努力所得。 所以最后陆杳既没参照着什么五行命格,又没指望他将来天下无敌,就简单取名为苏至。 便是如期而至的意思。 苏至的小名则是姬无瑕起的,她绞尽脑汁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个名儿,叫如意。 薛圣就唏嘘道:“这一听就是个女娃的名儿,娇里娇气的。” 姬无瑕道:“如意如意,如我心意,它只是听起来斯文了一点而已,怎么就女娃的名儿啦?薛大夫,是它告诉你它是个女娃的名儿吗,男娃就不能用了吗?” 薛圣:“……” 薛圣看了一眼在座的苏槐,哆道:“你近来怎么跟我徒婿的气质越发的相似?” 陆杳道:“好歹也是人尽皆知的兄妹。” 姬无瑕也看了一眼苏槐,嫌弃得不行,撇嘴道:“谁跟他相似,只能说这叫近墨者黑。” 苏槐道:“你自己就是块墨,还能怎么黑?” 姬无瑕道:“那也没有你黑。” 苏槐道:“没我哪里黑?没我头发黑吗?” 姬无瑕道:“当然是没你心黑!” 苏槐道:“再给你一个矿你要不要?” 姬无瑕道:“当然要,你给吗?” 苏槐就问她:“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你心不黑吗?” 陆杳对此已经习惯了,行渊对此也是一副纵容的态度,还是薛圣夹在中间唏嘘道:“不是在讨论孩子的乳名儿吗,怎么又扯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姬无瑕冷哼一声,这才偏回正题道:“我起这个小名儿也是有我的考量的。毕竟他老子树大招风,又到处树敌,以后肯定少不了有人想从娃身上下手,所以得留一招。 “大多数人一听‘如意’就会以为是个女娃,敌人也不例外,这样一来首先就会搞错目标,孩子也会安全些。这也是很好的掩护。” 薛圣点点头,道:“不得不说还是有点道理。” 陆杳既然把小名儿交给姬无瑕起,姬无瑕也是动了心思的,没有胡乱起,当然得用,她便道:“我也觉得甚好。” 姬无瑕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他小名儿就叫如意。” 相府整满月酒的时候,朝臣官员们都来庆贺,十分热闹。 只是大家至今还不确定,这相爷生的究竟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啊? 起初打听到的是个儿子,可紧着那孩子的乳名又传了出来,分明是个女孩儿的名儿嘛。 但满朝皆知,相爷是想要个儿子的。莫不是最初抹不下面子,对外宣称是个儿,可其实却是个女儿? 后来也不见相府再传出关于小公子的消息,朝臣们私下里一合计,道:“我猜是个女儿,不然相府岂会这么安静?” “正是,相爷早就锣鼓喧天、普天同庆了好吧。” “再说了,就相爷的所作所为……” 这最后一句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官员们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什么所作所为?无非就是相爷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这辈子还有机会生儿子么? 这都是有因果福报的。 这么一分析,大家都觉得,相府出生的多半可能是个女儿。 第1346章 犯她手里 满月酒当天,不见相爷和夫人亲自抱着孩子出来见见人,倒是相爷的妹妹抱着襁褓出来遛了一圈儿。 只见着相爷的妹妹站在屋檐下,抱着那孩子一会儿哄一会儿逗的样子。 当时相爷就站在不远处,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大家伙嘴上不说,私下里不由更确定两分:那是个女儿没差了,而且相爷不喜欢。 结果宾客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襁褓中的婴孩是何模样,这时不知从哪里倏地咻咻射来几支暗箭,直逼向姬无瑕手里的襁褓。 姬无瑕连忙闪身躲开,可怀中襁褓没能完全避开,被其中一支利箭从偏的刁钻角度一下射来,带着一股子冲劲儿,一下把襁褓从姬无瑕手上掠过,直直当当地钉在了身后的墙柱子上。 满院的宾客顿时鸦雀无声,对于这样的变故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可还是大大出乎了意料,那一双双眼睛一时盯着柱子上的襁褓,压根没人反应过来。 这就没了? 相爷的孩子就这样被轻易地钉柱子上了? 都没听见孩子哭,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铁定是没了。 只见姬无瑕几步走到柱子边,一手拔出箭,一手接住掉落的襁褓。 襁褓里掉出个白生生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断成了两半截。 “……”众人定睛一看,心情那叫一个起起落落。 那襁褓里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条长萝卜,难怪它声儿都不出呢! 这相爷的妹妹也真是,戏也太足了,自己对着根白萝卜又哄又逗的,居然也能逗得有鼻子有眼的。 她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把在座的诸位都当傻子! 之前相府屡遭行刺,姬无瑕的身份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刺客变成了娘家人,刺客行刺时她也没袖手旁观,动手帮着料理料理,但好歹她也是个局外人。 可今天又一次发生了转变,她从局外人变成了局内人。 居然有人敢朝她射箭,那箭不光光是射她抱着的襁褓的,还有直接射向她的。 姬无瑕把手里襁褓往地上一摔,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跟剑铮剑霜带着一帮人就追了去。 姬无瑕一出相府,捏了一声口哨,不多时,上空就传来黑虎的啸声。 那乔装的刺客还没跑出两条街,就被姬无瑕给堵上了。 姬无瑕动作快,剑铮剑霜见她往前一掠,轻功了得,眨眼就跑出老远,就那速度,更胜从前,他俩就是拼尽全力也追赶不上的。 剑铮剑霜对视一眼,晓得这回是真把她惹毛了,但也没耽搁,立刻紧跟而上。 等他们追上时,姬无瑕已经跟人干上了。 那下手就是下死手,要么血溅三尺、脑袋搬家,要么就着刺客射来的箭直捅对方心窝子。 在剑铮剑霜看来,她还和以前一样,丝毫未变,是个猖狂无忌的妖女。 再加上黑虎往她肩头一站,那种江湖气,便是她如今已嫁做蓬莱王妃,也丝毫未减。 剑铮剑霜带着人迅速善后,把剩下的刺客了结,再将现场清理干净。 姬无瑕瞥了一眼他俩,道:“等你们来,人都跑干净了。” 剑霜心里虽然对她的武力感到服气,但嘴上不服,冷冷道:“京城各处都有布控,便是没有你插手,他们也插翅难飞。” 姬无瑕不屑道:“还插翅难飞,就你们,慢得跟乌龟似的,以后怎么保护我的小如意?狗贼有这钱应该请点能人,而不是留两个饭桶在身边,净浪费粮食。” 剑霜恼道:“你说谁是饭桶?” 姬无瑕道:“不服吗,要不要来干一架?” 剑铮就不说话,默默地处理好事情,准备回去。 剑霜冷哼一声,道:“我还要回去复命,谁跟你一般见识!” 姬无瑕道:“怂了吧唧,还有理了你。” 姬无瑕风风火火地回了相府,相府前院已经开席了,她避开了,翻墙就进了内院。 秋葵打水来给她洗手,她边洗手边望见乳娘正把喂饱的孩子放在小床上。 她胡乱擦两把手就进门去,直奔小床,笑嘻嘻道:“我的小宝贝儿如意儿,有没有想姨姨啊?” 第1347章 从小接受熏陶 陆杳也在房里,道:“你跑出去做什么,自有人料理那些。” 姬无瑕道:“在我手上犯事,那我不能忍。” 陆杳道:“是去前面吃还是在这里吃?” 姬无瑕道:“在这里吃吧。” 陆杳就让秋葵去拿饭。 姬无瑕只粗粗洗去了手上的血迹,身上还带着血腥气,因而没去抱如意,便是伸手逗他也没真的挨着他。 只是如意约摸是吃饱了,这会儿精神头又足,伸手就去抓姬无瑕的手指。 姬无瑕往后缩了缩。 如意又挥着两只小短手,奶糯奶糯的,实在让人很难不爱。 姬无瑕唏嘘道:“平时你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咋不见你对我这么热情呢?” 陆杳道:“平时你抱得欢,眼下他朝你伸手你反倒不抱了。” 姬无瑕挠挠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还不是怕我这身熏到他。” 陆杳道:“就他这身份,从小接受熏陶是必然的。” 姬无瑕哈哈道:“那也是。那我抱了哟?” 陆杳道:“你抱吧。” 姬无瑕就一边把如意抱起,一边对他道:“一会儿你要是实在觉得熏人呢,你就嚎两嗓子。” 如意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过分清亮。 事实证明,某些特质就是他一出生就从爹娘那里带来的,他丝毫没有被姬无瑕身上的血腥气所熏到,反而十分自在,在姬无瑕怀里蹬蹬腿,挥挥手,那小嫩手还往姬无瑕脸上去摸。 姬无瑕晃眼一看,他手指头红红的,居然摸到了她脸上不慎溅了一点血沫。 姬无瑕拿着他的小手指,惊奇道:“你小子,眼挺尖啊。这都能被你给摸到!” 陆杳拿了巾子给他擦去,姬无瑕一高兴,抱着他就轻巧地往上空一抛。 可把乳娘给吓破了胆。 但如意丝毫没被吓到,他也就被姬无瑕往上抛半丈的距离,落下来时又被她给稳稳接住。 如此两三回,如意约摸喜欢这样的落差感,咧开小嘴笑了笑。 但他也禁不住姬无瑕的精神头,多抛几回,就给整吐奶了。 今日来吃席的官员们难免又要唏嘘感叹一番。 回回来相府,送的都是厚礼,可吃的席没哪次不是吃得胆战心惊的。 说是相爷孩子的满月酒,可他们连相爷的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抱出来遛一圈的孩子还是根白萝卜代替的! 官员们差自己的小厮去向府里人打听,今日办满月酒的孩子是位公子还是位小姐。 小厮很快来回禀,道:“这府里人说,是位公子。” 官员们面面相觑,然后道:“照相爷的性子,真要是位公子,会让咱们这么容易地打探到吗?” 其他官员拍腿应和:“就是!” 晚上开席的时候,姬无瑕吃抹得开,转来转去竟跟一帮朝中官员们吃一桌去了。 姬无瑕换了身行走江湖时的衣着,往人堆里一坐,几番推杯换盏下来,大家就十分熟络。 官员们虽然都知道相爷有个远嫁蓬莱的妹妹,但除了去过蓬莱的那些个使臣以外,甚少有人知道就是姬无瑕。 同桌的官员都以为姬无瑕只是相爷夫人的娘家人。 又聊得如此投缘,大家都客客气气。 有官员就向姬无瑕打听:“相爷才得的究竟是儿是女啊?” 姬无瑕毫不犹豫道:“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当然是儿啊。” 官员道:“那怎么就起个娇气的名儿呢?听起来像个女娃。” 姬无瑕瞅他们一眼,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样才能迷惑人啊,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女儿。” 官员们又面面相觑。 姬无瑕道:“怎么,你们不信啊?” 官员哈哈笑道:“原本是将信将疑的,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就更不可信了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几乎已经有十成十的把握,这相府里的人肯定都统一了口径。相爷生的必然是个女儿,否则用得着这么掩饰么。 姬无瑕唏嘘道:“真是的,说真的怎么还没人信了呢。” 官员道:“来来来,再喝一杯。” 第1348章 含沙射影 等酒过三巡,又说论起对相爷的印象,姬无瑕直言道:“我就从来没看得惯他过。” 这一点有官员深有同感,但又不敢说,赞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姬无瑕道:“难不成你们就没有对他有仇怨的?” 官员齐刷刷摇头:“我们没有!” 姬无瑕道:“我看不惯就骂,当他面骂。” 官员道:“你可真是个能人。” 姬无瑕道:“那你们看不惯会怎么的?” 官员道:“嗐,那是相爷,我们能怎么的。” 姬无瑕道:“人总要发泄嘛,不然憋心里岂不憋屈死。” “那也是。” 有官员喝得醉醺醺的,道:“我有一法。” 大家都凑过来听听。 那官员便道:“我庭中有棵老桑树,我憋屈的时候,就对着老桑树抱怨一二。” 众人恍然大悟,道:“此法甚好。” 姬无瑕吃了口肉,又喝了口酒,道:“指桑骂槐呗。” 官员吓道:“阁下慎言,我只是跟我的桑树朋友唠唠,只是唠唠。” 姬无瑕感慨道:“啧啧啧,还是你们这样的读书人能。骂人都能骂得这么含沙射影。” “哈哈哈,来来来,吃酒吃酒。” 姬无瑕道:“不过你们又干不赢他,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他杀全家,你们除了会读书,又没个反击之力,也就只能骂骂啦。虽然不能解恨,但解解气也成。” 官员们还没细想她话里的额外之意,姬无瑕就举起酒杯,“来来来,吃酒吃酒。” 有官员事后慢慢寻味,就发现怎么她这人说话也这么含沙射影呢,简直比他们这些文臣还酸。 你乍一听是这个意思,再细细一品,不就是说他们除了会读点书以外啥都不会嘛。 只不过当时席上大家觥筹交错没空细想,等回味过来的时候席都散了。 相府热闹了一天,总算消停了下来。 后院里点着温然的灯火,将夜色烘托得有几分朦胧暖意。 苏槐进房里时,嬷嬷正往房中摆了个木盆子,装好了热水。 陆杳给如意解了衣裳,准备放进木盆里给他洗澡。 嬷嬷本要上前帮忙,苏槐挥手让她们都退了。 他自己上前去,敛了衣角蹲下身,一手就从陆杳手上接过孩子。 陆杳见他这当爹的这么积极主动,也就懒得管了,由他来洗孩子。 结果陆杳才看一会儿,表情就一言难尽。 他倒好,脱孩子时,一手拎着孩子腿儿,像剐狗皮膏子似的把小衣裳一件件剐下来。 陆杳黑着脸道:“有你这么给他脱衣服的吗?” 苏槐道:“这么脱怎么了,不是脱掉了吗?” 陆杳道:“你这么拎着他,他不难受吗?” 苏槐道:“他难受不晓得哭吗,你看他哭了吗?” 诚然,如意醒着,睁着黑黝黝的眼儿,尽管被倒拎着,他却也不哭不闹,小脸上满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茫然。 没倒挂多久,苏槐就把他剥光了,放进木盆里去。 如意抻抻手、动动腿,苏槐洗哪处就拎哪处,俨然就像在洗个布娃娃一般。 苏槐给他洗好小身子,一抬眸,就对上如意那黑黝黝的眼睛。 然后苏槐手掌托着他的脑袋,就往水里泡泡,搓两下他的脑瓜子,再从木盆里拎起来,就裹上一层厚厚的毛毯巾子。 苏槐负责洗孩子,陆杳便负责穿孩子。 她把如意放床上,一件件给他穿小衣裳,苏槐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给我穿过衣服吗?” 陆杳抬头白他一眼。 苏槐道:“我给你脱过,也给你穿过,你给我脱过穿过吗?” 这狗东西闹起来,连他儿子都不放过。 陆杳没好气道:“那你想怎么?” 苏槐道:“给我来。” 陆杳干脆地全撒手给他。 他一边往如意小胳膊上套衣袖,一边又道:“一会儿你负责给我脱给我穿。” 陆杳没理会他,径直走开了。 等她去洗漱完回来,看见苏槐给如意穿的衣裳,顿时就来气道:“你给他穿的是什么?” 苏槐道:“不是你拿的衣裳吗?” 陆杳道:“不晓得的还以为你给 第1349章 带孩子 陆杳近前仔细一看,对苏槐道:“他衣裳都穿扭反了你没发现吗?” 苏槐道:“穿扭反了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穿扭反了?” 陆杳道:“你没觉得勒着脖子了吗?” 苏槐道:“我没觉得勒。他要是觉得勒,他怎么不哭?” 陆杳看着如意,沉默了一下,这小子还真是,管他舒服不舒服,他都不哭不闹,只是小脸上依然是一片茫然,大约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但他爹给穿的衣裳当真是反扭得过分了,那衣裳的衣带都栓到他后背去了,那衣襟能不勒着脖子吗? 也是他身子又软又小,衣裳不比大人那么好穿,所以苏槐穿两次没穿整齐,直接就囫囵套上,反正裹好栓紧就行了。 至于他舒不舒服,他又没说。 随后陆杳还是略略给如意整理了一下,苏槐就叫嬷嬷来抱他下去睡。 陆杳道:“急什么,他还没喂。” 苏槐回头看她道:“喂什么?” 陆杳道:“除了喂奶还能喂什么?” 苏槐眼神就直勾勾的,道:“外面好几个乳娘排着队等,你还怕他没吃的吗?你想怎么喂,要不要我来喂?” 陆杳嗤道:“你拿什么喂?” 苏槐盯着她的胸口,道:“我拿嘴喂。” 陆杳:“……” 最后陆杳还是让乳娘把如意抱了去喂。 后来陆杳就发现,每每苏槐在家的时候,都把她和儿子盯得紧,但凡是陆杳要给如意洗洗换换,他就来接手。 如意也不都是乳娘在喂,有时候陆杳会喂,她若不喂,就会涨得厉害。 这一点狗男人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阻止。 尤其是陆杳要给如意喂奶时,狗男人就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丝父爱,他那眼神,简直就像在盯她和她的小情人似的。 陆杳抬头就对上苏槐直勾勾的眼,道:“儿子是你要要的,现在有了,怎么又像个仇人了?” 苏槐道:“他要不是我儿子,敢动我的东西,我都想杀了他。” 所以只要是他在家,儿子多半时候都是跟着他。 陆杳也不管他怎么带,有时候苏槐就把他丢在书房坐榻上让他自己睡,有时候丢给剑铮剑霜。 剑铮抱了一会儿,剑霜看着手痒,道:“你抱累了吗,累了就给我吧。” 剑铮手拖着如意的屁股,感觉到了什么,就大方地给了他。 结果剑霜才抱片刻,动了动鼻子闻了闻,道:“怎么这么臭?” 剑铮抱着剑,睨道:“可能是拉了吧。” 剑霜揭开他裤裆一看,果不其然。 两人也甚有自觉,知道既然主子把小公子从夫人那里弄了过来,就是希望没事少拿公子去烦夫人,所以拉了这种事,最好也自己解决。 更何况,夫人眼下又没在院里。 他们只好让秋葵回房去拿几张尿片来。 然后两个大男人,就蹲在廊下,把如意趴放在膝头上,给他换尿布。 剑霜扯下来的尿布黄糊糊一片,剑铮道:“就着这布,把他屁股擦擦。” 剑霜就拿干净的地方擦擦。 两人万万没想到,他们是相爷身边最得力的亲随,却有朝一日沦落到要给孩子换尿布的地步。 可他俩也是第一次干,没经验,结果剑霜擦着擦着,一不小心,又糊屁股上了,越擦糊得越花。 剑铮看不下去了,道:“你怎么擦的?” 剑霜冷冷道:“要不你来?” 如意也不闹,只糯糯地哼唧两声。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实在搞不定了,直接拿干净的尿布裹上了了事。 这下剑霜想把如意交给剑铮,剑铮看了一眼,也不伸手来接,道:“我抱累了,你不是要抱吗,继续抱着吧。” 剑霜塞给他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僵硬硬继续抱着。 抱了一会儿,如意就开始不安分,一边发出声音,一边扭动着身子。 苏槐听见了,问剑霜:“他想干什么?” 剑霜低头看了一眼拱来拱去的如意,应道:“他没说,属下也不知。” 苏槐道:“抱来我看看。” 第1350章 这就是爹带儿 剑霜连忙走进去,双手把如意朝苏槐递了过去。 见主子伸手接过了,剑霜心里大吁一口气,但面上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并且迅速利落地退下。 苏槐坐在书案前,一边手里执笔写着东西,一边单手抱着如意放在膝头上。 如意小手抓抓,身板乱扭,照样在苏槐怀里一阵乱拱。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如意也一天一个样,长得白白嫩嫩,脸蛋嘟嘟的,小嘴更是水粉水粉,眨着黑黝黝的眼睛,极是惹人怜爱。 他虽不能言语,但也渐渐有了点自己表达的方式。 比如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或者抻着胳膊腿儿,每每这种时候,有乳娘和嬷嬷在时,都会揣摩他的意思,是不是饿了、冷了或者热了,然后及时调整让他舒服。 可到了他爹这里,不管他做出什么表示,剑铮剑霜看不懂,而他爹则全然无视。 如意见他爹没啥反应,只好自给自足,抓着苏槐的衣裳,拱上他的胸膛,小脸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 这一举动终于成功地引起了苏槐的注意。 当时苏槐手里的笔一停顿,他垂眸看着如意。 父子俩两相对视片刻,苏槐道:“想吃?” 如意眨了眨眼。 然后苏槐就很大方地解了衣裳…… 适时陆杳回来了,进院里就看见剑铮剑霜两个一丝不苟地立在书房门口。 陆杳问:“如意呢?” 剑铮答道:“在书房里,和主子在一起。” 陆杳顺道就进书房看了一眼。 结果当她一脚踏进书房的门口,抬眼一看,整个人都惊住了。 陆杳道:“苏槐,你在干什么?” 苏槐道:“我在干什么你看不见吗?” 陆杳当然看得见,这狗男人真是没个下限,竟然敞着一边胸膛给如意嘬,如意还嘬得十分起劲。 他一边嘬着,一边小小的脸上浮现着大大的疑惑。 怎么没有呢? 然后不由嘬得更加卖力,整个书房里都是那吧唧吧唧的响声。 陆杳冷笑道:“你是要找抽是吗?” 外头剑铮剑霜听见了,对视一眼,迅速地默默退下。 省得一会儿祸及到他们头上。 苏槐道:“他嘴里闲不下来,到处要找着吃,你又没回来,我先给他吃着耍。” 陆杳:“……” 陆杳道:“你不知道叫乳娘吗?” 苏槐道:“他又没说他要乳娘。” 陆杳道:“他才几个月大,他懂个蛋!” 她把狗男人按在书房里就揍了一顿。 当时如意就躺在宽大的书桌上,自己吸自己的手指头,丝毫不受影响。 等打完了架,陆杳抱着如意前脚从书房里出来,苏槐后脚也跟了出来。 陆杳闻到了异味,回房揭开如意的尿布一看,黑了黑脸。 这就是苏槐带的儿。 她只不过是才半天没回来就这样,她要是几天不回来,他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随之嬷嬷打水来,陆杳把如意脱了裤子放水里。 苏槐就过来提起如意的小腿儿给他擦擦洗洗。 陆杳转身去拿了干净的裤子和尿布来,一顿收拾妥了,才抱给乳娘去喂。 转眼间,如意就已经有半岁了。 大家就发现,他似乎不怎么哭闹。 哪怕是饿着了或者不舒服,他也只是哼哼几声,并且用肢体行动来抗议。 陆杳便对苏槐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儿不会哭?” 苏槐道:“不会哭吗,那他刚出生那天我听到的是假哭?” 陆杳沉默。 这狗总是能够精准地呛住她。 不过他说得也是,虽然这几个月几乎没听见他怎么哭,但刚出生那会儿的哭声是实打实的。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与陆杳对于孩子的认知有些出入。 孩子不是一有个什么需求动不动就会哭闹的吗? 苏槐道:“你不是会把脉吗,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缺陷。” 陆杳看他一眼,道:“要是有点随他爹的缺陷,把脉能把出来吗?” 苏槐道:“我有什么缺陷?” 陆杳道:“人格上的 第1351章 有了消息 陆杳不止一次检查过如意,他的身体各方面都还挺健康的,吃得下也睡得着,还不挑食,不管是亲娘还是乳娘,他都来者不拒。 他睡着的时候,偶尔脸上会露出笑意,看着十分喜人。 有经验的嬷嬷便道:“眼下这小公子一日比一日长大,能看得见人,也能听得见响儿,瞅着都挺正常的。这哭不哭的,也有可能是与他的性子有关系。夫人莫急,咱再好好观察观察。” 苏槐见如意自个在榻上踢踢被子、抓抓手指,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起劲,完全就用不着人哄。 只是许久不见身边有大人了,他才会抻起脑袋四下张望几眼。 苏槐问陆杳道:“你从小爱哭吗?” 陆杳道:“不爱哭。” 狗男人就更不必说,他从来都是不服就干,哪有空哭。 他俩都是能忍的性子,承受能力比寻常人大得多。有时候嘴上说都不愿多说,更遑论是哭? 这么一想,陆杳再看看儿子,觉得他不哭是遗传自她和苏槐,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槐道:“等他痛得狠了,总有哭的时候。” 后来有一次,如意自己在摇床上玩,他慢慢学会了爬起身来,结果扒在摇床边缘,一时没人看着,直接从里面翻了出来,咚地摔在了地上。 等嬷嬷听见动静匆匆忙忙奔进屋里,就看见他埋头趴在地上。 嬷嬷把他抱起来,额头上摔了好大一个包。 他痛得无法控制小脸上的表情,整个皱红了脸蛋,一喘口气哇地就哭了出来。 虽然摔了一跤大家都很心疼,可是终于听见他的哭声了,心里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小公子会哭,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陆杳也没责怪嬷嬷不谨慎,毕竟孩子大点了,本能就会去摸爬,哪有不摔的。 这厢,姬无瑕远在蓬莱,整日来去如风,经常飞檐走壁,这对她来说是常态,可如今却把王府上下的人给整日提心吊胆的。 生怕她一个脚滑或者没站稳,给摔下来。 原因无他,只因她现在揣着一个大肚子。 打从之前如意的满月酒以后,姬无瑕回到蓬莱后不久就有了消息。 姬无瑕觉得如意这娃子简直就是她的福星,她就盼着能生个同如意一样的好大儿。 姬无瑕第一时间就把有孕的消息传给了陆杳,陆杳还给她寄了一本孕妇休养指南,主要是在饮食上多多提点。 有陆杳的经验在前,姬无瑕知道遵循她的来准没有错。 不管是感情、结婚还是生子,陆杳都走在她前面一步,她先亲眼见识过一遍了,再轮到自己亲自来实践,也能事半功倍。 姬无瑕也知道,怀了孩子不叫稳,怀了孩子能顺利生下来那才叫稳。 因而陆杳的嘱咐,她都有记在心上。 只一点,她是闲不住的。 平时就翻墙飞蹿的习惯了,有时候她又压根记不住自己怀有身孕一事,再加上她轻功又好,经常就能看见她上屋顶上院墙之类的。 当然,刚开始姬无瑕也想过好好养胎,少出去活动,可连着养了十天半个月下来,反而气色眼见着还不好了,人也没精神没力气。 行渊见状,知晓她生性喜动,就让她到处去跑动跑动。 等她踩着外面绵延的屋瓴溜达一圈回来,精气神立刻就又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行渊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行渊只要求她一点,莫做剧烈运动,尤其是抡大锤练功。 即便是练功,也只能挑轻便一点的兵器使,不能提、挑、扛、举重物。 姬无瑕晓得分寸,爽快地答应下来。 芫华都觉得她这体质委实异于常人,这要是平常人有孕,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跑来跑去稍不注意孩子就会没有了。 她倒好,不到处跑动她还不利索,到处溜达她反而精神好力气好,还胎儿稳健、母子安康。 可能她肚里的孩儿也得她真传,是个不动一动就浑身不得劲的家伙。 第1352章 胆大心细 这日,行渊回府来时,才走进前院没多远,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驻足抬头看去,声音是从后院的方向传来的,他一时什么都看不见,便又穿过穿堂,朝内院走去。 一进院子,行渊就看见姬无瑕就坐在屋顶的屋瓴上。 斜阳余晖洒了她满身,她一笑起来,给人一种爽朗又温暖的感觉。 姬无瑕道:“行渊,你回来啦。方才你进大门的时候我在这立马就看见你了。” 行渊抬头看着她道:“不用这么高,你去前院大门那里,我一进门你照样也能立马看见我。” 姬无瑕起身就大刀阔斧地站在屋顶上,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嘛。” 行渊道:“你当心些。” 姬无瑕顺着屋瓴走到那屋檐一角,轻巧又稳当地站在那檐角上,笑道:“我当心着呢。我轻功很厉害的。” 行渊眼神看着那檐角,生怕檐角突然断裂,道:“是,你厉害。” 姬无瑕道:“除了刚练那会儿经常摔跤以外,后来练成以后我就没再摔过了。更别说这点程度,我就是一不小心脚滑摔下去了,我也不会摔地上的。” 行渊道:“我相信,你下来。” 姬无瑕也不耽搁,纵身一跃,便翩然落地,实实立在他面前。 行渊携着她进屋,道:“只是你如今和以往又不一样,需得更加小心注意一些。” 姬无瑕道:“放心吧,我当然注意着。我比平时小心多了。” 事实证明,姬无瑕也确实是胆大心细。她虽然闲不住要四处溜达,但她也一点没粗心马虎,没出过什么意外。 直到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时不时还在往皇宫跑。 有时候行渊在宫里忙到很晚,她也会去皇宫里探探。 但她回回都没空着手去,总得带着点东西。 彼时,行渊在殿上处理政务时,小皇帝长景就在一旁做功课。 长景一听见殿外有太监在说“王妃来了”,立马就抬起头来,功课也不做了,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殿门口。 片刻,姬无瑕就从殿外走了进来,长景眼神亮晶晶的,脆生生唤道:“皇长嫂!” 姬无瑕问他:“今天功课做完了吗?” 长景道:“马上就做完了!” 姬无瑕笑眯眯道:“赶紧的,做完了过来吃鸡。” 长景有力地应了一声,又埋头奋笔疾书,把最后一点课业做完了。 长景吃惯了宫里的饮食,对外面的吃食感到十分新鲜,且每次姬无瑕给他带来的吃的都非常合他口味。 有时候是摄政王府厨子做的鸡,有时候是姬无瑕在外面烤的螃蟹,还有街上各种零嘴儿,就没有他不爱的。 虽然皇长兄要求很严格,但随着他对皇长兄的接触,发现皇长兄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实际上也是通情达理的。 尤其是皇长嫂一来,皇长嫂说要劳逸结合,他就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皇长嫂除了给他带好吃的,他休息的时候还带他去太阳底下教他比划两下。 以往太后和宫人们哪准他这样比划,生怕他体弱累着,动不动就是劝他坐着或是躺着歇着;但他觉得跟着皇长嫂比划了以后,刚开始虽然觉得很累,可晚上睡得更香了。 并且练习了一阵子以后,白天精神也更好了些,每天晚上好好入睡,早上都能按时醒来。 姬无瑕起初也只是见长景体弱,又听说他之前因为中过毒才留下了这弱症,所以有时间就带他练练。 姬无瑕围着长景转两圈,拍拍他的小身板,道:“就你这体格,练成天下第一怕是有点难度,不过你又不行走江湖,天下第一对你来说都是虚的。 “但强身健体对你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多练练,以后身体好些还能少生病。 “再有,当皇帝也是门危险的行当,万一以后有个闯宫的贼子什么的,我教你几招,你还能出其不意防身自保。” 长景用力地点点头,道:“我要学。” 这一练着练着,他慢慢也就习惯了。 有时候就是姬无瑕不进宫来,他自己晚上睡前也要比划两下。 第1353章 心里明白 眼下姬无瑕在殿侧坐着,把荷叶包着的鸡放在茶几上打开,顿时喷香扑鼻。 长景很快做完了功课,偷偷看了行渊一眼,道:“皇长兄,我做完了。” 姬无瑕就冲他招手道:“快过来,过来。” 长景就高高兴兴地过去,在茶几另一边坐下,姬无瑕撕了一只鸡腿就递给他。 两货啃鸡啃得津津有味。 长景平时用膳时都是拿筷,吃得端端正正挑不出错,可跟着姬无瑕一起时,用手拿着吃才觉得香。 这些事,总会有眼线传到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拿姬无瑕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她如今还有了身孕。 这种时候,不管是太后还是官家女眷们,都尽量离她远着些,不然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谁都脱不干净。 长景每日都会定时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留他坐了一坐,问起他道:“听说你皇长嫂常常进宫来看你?” 长景点了点头。 太后道:“她倒是一片好心,每每给你带了不少宫外的吃食,生怕你在宫里吃不着。” 长景道:“皇长嫂待我极好。” 太后道:“见你们相处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她叹口气,又道:“只是这宫内宫外总归是有区别,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在宫里你的饮食必要经过层层把关方才能入你的口,宫外的东西难免有所疏漏,若是叫有心之人在这处动手脚,那可就悔之晚矣。” 长景若有所思,道:“太后不必担心,不会的。皇长嫂带给我的东西都是她亲自看着的,而且皇长嫂和我一起吃的。”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皇长嫂是好心,只是你也应当谨慎一些。” 长景道:“我知道了。” 太后又道:“又闻你习你皇长嫂那般以手作筷、拈物入口,可有这事?” 长景低头揣着小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太后道:“你是皇帝,是百官表率,是万民典范,你的言行举止处处都要经得起考验,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岂能失了尊仪。” 太后话是这么说着,可语气和神情,皆是对长景的怜惜慈爱,这也让长景比较好接受。 长景道:“可皇长嫂说,人前我是皇帝,人后我可以当会儿我自己。人前我时时谨记,未曾失仪,也就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放松了片刻。” 太后道:“你皇长嫂的出发点当然是好的,只是你们身份不同,做的事情也就不同。你皇长嫂行事,随心所欲,不如你这么多的顾忌。 “以前她还没和你皇长兄成婚的时候,我邀她进宫来,朝中的官眷小姐们个个都是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她也与她们合不来。 “朝中官眷们,要么书香世家,要么世代清流,对于你皇长嫂的举止,多半会觉得粗鄙野蛮,难登大雅之堂。” 长景抬起头,望向太后道:“母后也这么觉得吗?” 一句稚子之言,倏而把太后问住了。 长景又道:“皇长兄打理朝堂、英明睿智,若是皇长嫂不好,他为什么要娶皇长嫂?为什么不去娶那些书香世家的小姐们?” 太后一时无言。 长景目光灼灼,道:“以往皇长兄严厉的时候,母后就时常劝我莫要累着了,多吃吃喝喝;现在皇长嫂时常带我放松,母后又觉得这样不好了。” 太后道:“长景你误会了,有人带着你玩当然好,我只是怕朝中言官抓住了把柄指责你皇长嫂。” 长景道:“谁敢指责我皇长嫂。皇长嫂虽然时常带我吃喝玩耍,但那都是在我课业之余,我从未因此耽误我的学习,反而有皇长嫂的鼓励和劳逸结合,我的功课完成得比以往还要好。” 长景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怎么的,小脸红红的,再道:“我知道,那些朝中女眷们,都不喜欢我皇长嫂,那是因为她们嫉妒她可以嫁给我皇长兄,她们又惹不起我皇长嫂,只能处处以言语贬低。” 太后都吃了一惊。 莫看长景人小,可在朝有一阵子了,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心里明白着呢。 最后长景起身,向太后作了一揖,道:“给母后请完安,我便得回去写功课了。” 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1354章 还得是干 太后看着长景那小小的背影,有片刻的恍惚。 仿佛依稀从他身上看到了行渊年少时候的样子。 有他自己的一番见地,不会轻易为旁人所左右。 她原以为,这孩子年幼,可以从他身上着手,只要好好引导,将来也不一定会像行渊那么不可控。 可现在看来,在行渊的教导下,想把他往偏道上引,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那摄政王妃,一非大家闺秀,二非德才兼备,也不知她是给摄政王和长景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们这般护着。 长景回到自己平时学习的宫殿,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宫人们往屋檐下点亮了一盏盏宫灯。 他抬头就看见姬无瑕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不由愣了一愣,连忙快步上前,道:“皇长嫂怎么坐在这里?” 姬无瑕瞅他道:“怎么气鼓鼓的样子?” 长景道:“没怎么。” 姬无瑕啧啧道:“小脸都气红了,看样子委实气得不轻。” 长景看着姬无瑕的肚子,担心道:“皇长嫂别坐在这里了,快起来吧。” 说着他就上前来搀扶。 姬无瑕伸手挡开他,道:“用不着啊,真要是得扶,就你这点小身板,再来一打都扶不住。” 她一手往台阶上一撑,人就爽利地起了身。 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身轻如燕吧,但也不显得太笨拙。 长景人都看呆了,在他的理解中,女子怀了身孕以后都得要小心翼翼的。 他以往也听他娘说过,宫里要是有人怀孕了,那都得是整日卧床休养,可结果往往还是保不住孩子。 现在他皇长嫂就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长景不禁问:“皇长嫂,你就不怕吗?” 姬无瑕瞅瞅自己的肚子,问:“怕什么?” 长景道:“不小心磕到摔到怎么办?” 姬无瑕理所当然道:“那我小心点不就是了。” 长景一想,这么久以来,皇长嫂虽然来去如风,但还真没出现什么磕着摔着之类的事。 姬无瑕还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得很,风里来雨里去的,没那么弱。我要是觉着不行了,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说着她还拍拍自己的肚皮,对着肚皮道:“是吧,儿子?” 她一拍,长景就吓了吓,生怕她太用力给拍疼了。 姬无瑕见他紧巴巴的小模样,笑嘻嘻道:“你要不要上高处去坐坐?” 长景还没反应过来,姬无瑕一把拎住他后颈,提气往上一跃,踩着廊柱子一个翻跃就爬上了屋顶。 长景惊呼一声,就被姬无瑕稳稳地放坐在屋顶上。 姬无瑕叫他抬头往远处看。 长景一抬头,看见宫里宫外,万家灯火,不由“哇”了一声。 姬无瑕见他眼神亮晶晶的,道:“现在不气了吧。” 长景闷了一会儿,道:“太后说皇长嫂不好,我跟她辩了几句。” 怕姬无瑕不高兴,他连忙又道:“可我觉得皇长嫂很好!” 姬无瑕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爽朗道:“就这?” 长景眨眨眼。 姬无瑕道:“说就说呗。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过我,就只能说说了呗。就是说破了嘴皮子,太阳不还是太阳,月亮不还是月亮,他爷爷不还是他爷爷。” 长景似懂非懂。 姬无瑕道:“这世上,最不费劲的、最不需要本事能耐的事,就是动嘴皮子了。平时骂骂架、说说嘴那只是烘托一下气氛,又改变不了什么,真正起作用的还得是干。” 长景道:“我知道了。” 长景很向往,问:“皇长嫂,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你这样飞上屋顶啊?”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唔,这门功夫你得练很久才行。” 长景正想说他要学,瞟眼就看见殿外有人影来,连忙掇了掇姬无瑕,小声咕哝:“皇长兄来了。” 这时候想躲也来不及了,行渊也抬头就把他俩看个正着。 行渊道:“屋顶够不够高,要不要坐天上去?” 之前他是不怎么约束的,但随着姬无瑕肚子一天天长大,产期也一天天临近,他不管着点不行。 姬无瑕赶紧拎着长景就下了去。 长景规规矩矩道:“我进去写功课了。” 姬无瑕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第1355章 要念着这个家 转眼间,如意都快要满周岁了,日子也正好赶上姬无瑕即将临盆。 陆杳原打算往蓬莱走一趟的,可姬无瑕有她的打算,早早就写信给了陆杳,说是要来焲京。 她要来参加如意的抓周礼,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她打算就在焲京这边生孩子。 而这一两年以来,大焲这边朝廷在加紧忙水利工程,开凿了一条从焲京通往海港码头的河道。 河道不仅可行船,还可沿途灌溉两岸的庄稼,亦能方便商贸往来运输,虽然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可就长远发展而言,远远是利大于弊。 就在前不久,这河道才将将凿通,试行了船。 行船顺利通航,河道沿途在某些繁华的城郡开设码头,各地的商旅贸易也就加紧活动起来了。 姬无瑕正好赶上了时候,她身子不方便,等到了大焲,正好乘船上京,免了一路颠簸。 陆杳收到消息,姬无瑕已经在来大焲的路上了,此刻应当是在海船上面,她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海港码头去接一接。 有她一路陪同的话,若是有情况,她也好及时处理照料。 运河通了以后,一路顺水到海港,路程和时间也缩短了不少。 只是如意她带去不方便,便打算交给苏槐。 陆杳在房里收拾些衣物行李时,苏槐就抱着如意坐在椅子上,她走哪处,父子俩的眼神就一同跟着转到哪处。 那眼神,活像在控诉陆杳抛夫弃子独自出去逍遥快活似的。 只不过不管他俩如何控诉,陆杳压根不接收。 她叮嘱苏槐道:“如意的生活你不必操心,饿了有乳娘,冷了热了有嬷嬷,你只需要保证他是好的、活的。” 苏槐道:“就这样吗?” 陆杳道:“就这样。” 苏槐道:“你只顾你儿子,不关心关心我吗?” 陆杳回头看他一眼,道:“你饿了需要乳娘喂,冷了热了需要嬷嬷穿脱吗?” 至于活着,就更不必她操心了,以往没她的时候,他比谁都活得好好的。 苏槐道:“我需要你喂,需要你穿脱,你不在我独守空床、彻夜难眠,难道你不该关心我吗?” 如意长了两颗白白的乳牙,微微张着小嘴,眼巴巴的,又茫茫然的。 陆杳:“……” 亏得儿子眼下还听不懂这些。 这狗嘴真是什么都能往外说。 陆杳选择无视他,他又道:“你现在是有家有室的人,出门在外,要注意着点。” 陆杳道:“怎么注意?” 苏槐道:“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要是敢来接近你,我会让人杀了他们。再有,你多想想我和儿子,心里要念着这个家;顾家的人哪个不是归心似箭。” 陆杳道:“我这还没走。” 苏槐道:“我这是先提点你,以免你出去以后,就忘了你还有个家。” 他眼看着陆杳收拾好,苏槐就叫了嬷嬷来,把如意递给她,道:“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陆杳回头就见他起身朝自己走来。 他那眼神看得她心头发毛,陆杳就晓得,要是不把这狗喂饱,他是不会放她出这个门了。 狗男人欺上来,亲得她情浓耳热之际,她不忘道:“一会儿要启程,不许脱我衣裳弄乱我头发。” 不然又得花时间来重新整理。 他对此也是经验丰富的,以往在外面时,什么地方都来过,完事了以后照样人模狗样地在外行走办事。 苏槐把着她腰肢就将她往上提了提,一手就褪去她裙底,挽起一只腿。 他抵进去时,又隔着衣料一口咬上她胸口。 陆杳吸了口气,顷刻被他给撑个瓷实。 狗男人把她抵床柱子上,将个床榻晃得如在风中飘摇,后觉得不够,又将她放在桌边,她垂着两腿,由他一个劲深钻狠磨,磨得她腰肢酸软,头皮发麻。 苏槐一把挎了她的衣襟。 陆杳胸口一凉,就遭他一手掐住了。 她咬牙骂道:“苏槐,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苏槐道:“我脱了吗,你衣裳不还挂在你身上吗?” 他太狂浪了,陆杳受不住,踹他两脚。 鞋子也给蹬掉了,罗袜松松地挂在脚脖子上,没晃荡几下,就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 露出过分洁白的脚,微微蜷着脚趾尖,因为用力而呈粉红的颜色。 第1356章 父子俩同病相怜 陆杳刚生产完如意那两三个月,一直在用清宫排毒的外用膏子,而今生了如意快一年了,身子恢复得好,又善给自己用药保养,再加上时有修行调理内息,确实丝毫看不出有生过孩子的痕迹。 日复一日,反倒越发有狗男人一沾她的身就发疯的趋势。 陆杳本想着快些将他安抚好以后好出发,可这狗男人大有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迟迟不肯消停。 她便缠住他腰扭身磨他,好不容易让他交代了,正要收场,可苏槐紧紧盯着她,俯头就吻住她的唇,又动几下,不多时竟又重整旗鼓。 这一纠缠,便是一两个时辰过去了。 陆杳眼看着外头天色渐晚,带着三分媚意七分嗔骂,道:“狗东西,老子要上路了。” 苏槐道:“我还没好。” 陆杳道:“你这样我还怎么上路?” 苏槐亲她嘴唇脸颊、鬓角,是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吞了,道:“怎么上不得路?” 陆杳喘了两口气,道:“我没力气怎么上路?” 苏槐道:“你不是坐船就是坐车,要你用脚走了吗?你需要什么力气?” 等狂风骤雨终于停歇,虽然陆杳衣裳没全脱,可里衣都给他撕扯烂了,鬓发也摇得松散了,身上都是汗意,就是不换洗也不行了。 嬷嬷打水来,陆杳在房里洗了澡,换了衣裳,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然半日工夫过去了。 陆杳临出门时,苏槐就抱着儿子跟在她后面,道:“今日已晚,要不明日再上路。” 陆杳道:“不是坐船就是坐车,又不用我脚走,晚什么晚。” 秋葵带着行李跟在后面,苏槐吩咐剑霜同去,从这里到渡口的一段路程需得用马车,剑霜理所当然在前驾车。 而渡口那边是交由剑铮去安排的,剑铮老早就回来复命,船上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陆杳登船出发了。 只是陆杳上车前,如意看着她要走了,呀呀两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陆杳回头看他,他就够着身,伸出两只小短手,想要陆杳抱。 这一抱,怕是一时半会又难舍难分了,故陆杳没去接他,只捏了捏他的小手,道:“好生待着,过几日我便回来。” 于是如意就眼睁睁地看着陆杳上车走了。 他叫两声,马车也没停。 他这性子,虽然十分不舍得他娘,可到底也没哭出来。 陆杳也一样,即便再不舍,该怎么着的还得怎么着。 陆杳到了渡口,登船便一路南下去。 船上的人都是苏槐事先安排好了的,没一个闲杂人等。 晚上的时候,父子俩洗漱好了,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没陆杳的日子,父子俩都不好受。 苏槐道:“你打算坐一晚上吗?” 如意也不吭声。 后来苏槐躺下了,他自己才摸索着在里侧躺下。 白天的时候,如意没什么兴致,奶也吃得少。 嬷嬷们晓得,这是夫人没在的缘故,为此也甚是担忧,就去请示苏槐,道:“相爷,夫人离家后,小公子便食欲不振,午睡时还辗转反侧睡不安稳,这可如何是好?” 苏槐道:“我也食欲不振、难以入眠,能怎么是好?” 嬷嬷:“……” 也是,小公子没娘在,相爷没夫人在,都同病相怜。 苏槐道:“他爱吃不吃,爱睡不睡。” 嬷嬷发现,如意每顿虽然吃得没之前那么有胃口,但到了时候高低都吃了几口,所以不存在挨饿的情况。 还有睡觉,他虽然比之前警觉浅眠,但横竖也是睡了的。 陆杳才走没两天,如意就不可避免地瘦了一圈,可把乳娘嬷嬷们给心疼坏了。 这天晚上,父子俩正睡着,苏槐突然睁开眼醒来,从床上坐起,就叫了剑铮。 剑铮在门外应道:“主子有何吩咐?” 苏槐道:“随我去接夫人回来。” 剑铮愣了一愣,道:“现在吗?” 苏槐看他道:“怎么,我还要看你方便吗?” 剑铮垂首道:“属下不敢!” 这时如意也醒了,扭着小身边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坐着。 第1357章 没安全感 剑铮心里想,夫人走的时候让主子照看好小公子,这才两天,主子就要弃小公子于不顾去找夫人了,真要是找到夫人,不得挨夫人削么。 剑铮便劝道:“主子,夫人走前嘱咐让主子照看好小公子,主子还是和小公子一起等夫人回来吧。” 苏槐道:“她要是不回来,你赔给我吗?” 剑铮默了默,道:“主子和小公子都在这里,夫人又怎会不回来。等她接到人,她就会回来的。” 苏槐道:“她要是抛夫弃子爱自由,说跑就跑了,上哪儿去找?” 剑铮沉默。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以前是出过这样的事,那时候陆姑娘毫无踪迹,是难寻得很。 真要是再来一次,估计主子把大焲和蓬莱翻过来一遍都不一定能找到。 可夫人是那种为了自由不惜抛夫弃子的人吗? 说白了,还是夫人不在,主子太没有安全感了。 但剑铮不能拆穿,只能道:“今天晚上得来的消息,到明早夫人应该就已经抵达海港了。算着时间,蓬莱那边的船也是今明两日就会到,明日夫人就能返程了。” 苏槐抬手分开手指揉着两边太阳穴,不置可否。 剑铮又道:“主子若现在出发,说不定会与夫人在半途上错过。剑霜那边随时都有消息传回来,主子不妨等明日再看。” 最后,苏槐道:“夫人要是跑了,你也别活了。” 剑铮心下戚戚,前一刻他还信誓旦旦夫人绝对不会跑,可一听这话后,他心里的底气就陡然掉了一大截:夫人应该不会跑……吧。 应该不至于吧,毕竟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这里呢。 他转而又想,只不过江湖人向来快意恩仇、豪迈洒脱,万一夫人突然醒悟又纵身江湖、来去无踪了怎么办呢? 但愿不会那样吧。 苏槐挥挥手,剑铮就默默地退了下去,出去时带好房门。 苏槐和如意两个大眼瞪小眼,苏槐道:“打算坐到天亮吗?” 苏槐先躺下去,如意见状也慢吞吞地趴了回去。 苏槐随手给他裹了裹被子,道:“生你一场,连个女人都栓不住,有什么用?你娘要是跑了,没娘的日子你也不会好过。” 如意眨眨眼,一脸茫然。 苏槐看他一眼,又道:“我刚梦见你娘跑了。” 半夜里,陆杳在船上醒了,出房门时,剑霜和秋葵警觉,第一时间也醒了来。 秋葵问:“夫人有何吩咐?” 陆杳道:“出来走走。” 她问剑霜:“还有多久到地方?” 剑霜道:“回夫人,明日一早就该到了。” 秋葵问道:“等咱们接到蓬莱王妃以后,是立刻就返程吗?” 陆杳道:“不返程难不成还留下过夜吗?” 她刚刚可不就做了个梦,梦到狗男人趁她不在的时候虐待小崽子,饭不给如意吃饱衣裳也不给他穿暖,竟还把如意给撵出了家门,让他来找她。 小小的如意就衣衫褴褛地一边游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一边哭着叫娘。 搞得陆杳是在梦里骂狗男人骂醒的。 这是亲爹吗,简直是比后爹还不如。 陆杳清醒以后想想,虽然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但也不知道她出来了以后,那父子两个是怎么过的。 狗男人不至于把如意赶出去,可陆杳回想了一下这近一年以来苏槐的带儿经历,她就开始头大。 她越想越觉得还是要早点回去看看。 后来她又回房睡了一会儿,天色就渐渐亮了。 船是清早抵达海港的。 自打河道凿通以后,海港里来往的船只比以往更多一些,有相当一部分是要通过河道北上去往各大城郡的。 因而大清早的,各个船上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晨光把海面洒照得波光粼粼。 蓬莱的船昨夜就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姬无瑕还在睡觉。 不过陆杳登船来时,她一听到动静就醒了。 等她起身,陆杳才进房来看她,两人相见十分高兴。 姬无瑕身子一天比一天沉,又在船上待了这么久,精力始终没之前那么旺盛了,也没法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地窜过来迎接陆杳。 陆杳见她形容,道:“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姬无瑕道:“我当然好,吃得香睡得着, 第1358章 心旷神怡 陆杳摸摸姬无瑕的手腕,然后将随身带的药丸子给她两粒,道:“先补补精神。” 姬无瑕不大意地吃了,陆杳问:“昨晚什么时候到的?” 姬无瑕道:“子时前就到了,不过要坐船上京,咱们这船太大没法进河道,就等你的船来啦。” 陆杳道:“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 姬无瑕道:“我想吃些有味儿的。” 陆杳就叫剑霜和秋葵去城里买吃食,买些好存放的,这几日在船上吃。 此次芫华也一起跟了来,有她在,途中姬无瑕如有情况,她也好及时照料。 行渊一早就让阿绥去买早点了,此刻在甲板上备好了,就等姬无瑕起来吃。 姬无瑕洗漱后,陆杳扶她一起去甲板。 姬无瑕道:“不用扶,我能走。” 陆杳知她要强,道:“行,你自己走。” 姬无瑕与她重聚,喜悦全然冲走了旅途的疲倦,一上甲板,晨光照耀,她人就精神几分,道:“前几个月的时候,我揣着这肚子,还不是照样想走哪里,就连皇宫,我也来去自如,我走上头,宫里的大内侍卫都根本发现不了我。” 陆杳道:“三师父倒也纵容你这么胡来。” 姬无瑕道:“你要让我整天待家里,动不动就休养卧床,那我本来不虚的都得虚了。” 陆杳道:“让你老实待着休养,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姬无瑕爽朗大笑,道:“之前觉得还好,就是最近,觉得这肚子重了点,走哪里也不方便了。” 陆杳向行渊见礼后,在甲板坐下,姬无瑕又道:“看见你来,我胃口都好了,突然觉得好饿。” 行渊给她舀了粥,夹了包子,包子有好几种口味。 姬无瑕每种都尝一口,合口的她就吃两个,不合口的,行渊看她神情就知道,便从她手上拿过来,放在自己碟子里。 姬无瑕眨眨眼,道:“这个我咬了一口的。” 行渊道:“捡你喜欢的吃。” 姬无瑕道:“可我又不挑嘴啊,我都能吃。” 陆杳便道:“知道你不挑,但喜欢的多吃点没毛病,一天心情都会很好。” 姬无瑕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她心里细着,管他好吃的不好吃的,只要是身边人准备的,她都会给面子吃。 她也最听陆杳劝,陆杳这么一说,她便不坚持了,啃着自己喜欢的包子点心,吸着粥,时不时瞄两眼行渊碟子里。 他碟子里的包子,每一个都被她咬过一口。 她觉得让行渊吃她吃过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行渊似乎没有这样的顾虑,他随手拈了只包子,就她咬过的地方继续吃,平常得就好像刚刚那一口不是她咬的而是他自己咬的似的。 姬无瑕又飞快地瞅了一眼陆杳和阿绥他们,还好他们都没怎么在意,不然她都替行渊感到尴尬。 陆杳道:“原本是打算你产期临近,我去蓬莱的,你非得要到这边来,这长途跋涉,岂能好受。” 她也正是担心旅途中姬无瑕吃不消,所以才亲自到海港这里来接。 有她在,也更稳妥些。 姬无瑕道:“我这不是着急想见见我儿如意嘛,都已经快一年没见着他了,可想他了!再说了,看完如意顺便在这边生儿子,我才如意,才有安全感。” 姬无瑕又问:“杳儿,你到这里来了,如意怎么办呢?” 陆杳道:“家里多的是乳娘嬷嬷,还有他爹看着。” 姬无瑕唏嘘道:“就是他爹看着我才不放心!他爹趁着如意小还不会说话,肯定管都不管他的感受!” 陆杳道:“到底是亲爹。” 她总不能说,她也不放心吧。 姬无瑕道:“只能这么想了,亲爹有可能不管,但还不至于虐待。咱们吃完就快些启程,早点回去!” 早饭后,这船上的东西搬去陆杳的船上,船上补给也都补好了,随即一行人换了船,便扬帆启程了。 船在河上比在海上要舒坦得多,可以看到两岸绵延的风景。 有时候哪处风景好,还能放慢一点速度,沿途多欣赏欣赏。 姬无瑕见着两边田野里的庄稼绿油油一片,还有阳光下山花烂漫,无不心旷神怡。 要不是陆杳拦着,她都想翻甲板到岸上去溜达一圈。 第1359章 眼神是真毒 姬无瑕唏嘘道:“要是以往,还有什么说的,我直接翻出去,点水就上岸了。现在揣着这个崽,真是干什么都不方便。” 陆杳道:“好在是快卸了,再忍忍。” 姬无瑕道:“杳儿你不知道,这崽约摸是个猴子精转世,之前我少动的时候人就没精神,后来常常走动,反而还没事,这崽也不折腾。现在吧,我不动他就动,我一动他就老实。” 陆杳笑道:“看来跟你一样,是个闲不住的。” 船上还有一个闲不住的,那就是黑虎。 它整日往郊野里飞,大老远都能听见它的啸声。 黑虎也不是白跑出去的,每每回来总要带点礼回来。 无非就是山野里的飞禽走兽,有时候是山鸡,有时候是田娃,有时候是野兔和蛇什么的。 陆杳和姬无瑕见怪不怪,黑虎把山鸡野兔之类的丢在甲板上时,那些玩意儿还能在甲板上蹦跶两下。 至于蛇嘛,黑虎不乱丢,它向来是盯准了丢的。 有时候剑霜站在甲板上看看行程,突然就有一物从天而降,直接挂他脖子上,还在他脖子肩膀上蠕动着。 那股子凉腻腻的触感通过脖子的皮肤传来,剑霜人都麻了。 好在他反应快,第一时间把那玩意儿摔开。 蛇有时候是花蛇,有时候是艳蛇,有时候有毒有时候没毒,全看剑霜运气。 剑霜见着黑虎,拔剑砍它的心都有了。 这鸟跟它主人一样,就是逮着他整。 而且剑霜想砍都砍不到它,它一整完他,就往高处飞走了。 姬无瑕对于黑虎带回来的礼物来者不拒,道:“黑虎好儿砸,我正愁船上没什么可打牙祭的,你就给我搞这么多花样。” 剑霜在半路上,收到了剑铮传来的消息。 剑铮让他跟好夫人,莫让夫人跑了,否则他俩谁都活不了。 剑霜看完传信以后,一头雾水,不由又回头看看甲板上,陆杳和姬无瑕正烤着鱼,陆杳负责烤,姬无瑕负责撒佐料。 姬无瑕还在道:“我要吃辣一点,多来点海椒粉,” 陆杳看着辣粉把鱼糊了红红的一层,默了默道:“会不会撒太多?” 姬无瑕道:“不多不多,看着有胃口。再来点孜然和盐。” 撒上佐料以后,飘香扑鼻。 剑霜表示很费解,夫人为什么要跑?这不好好的吗? 陆杳冷不防抬头就朝剑霜看来,剑霜心神一凛,就听她说道:“你主子跟你说什么了?” 剑霜道:“主子什么都没说。” 陆杳道:“那剑铮替你主子传达什么了?” 剑霜:“……” 不得不说,夫人的眼神是真毒。 姬无瑕对他招手道:“来,把你手上的那传信纸条给你们夫人瞅瞅。” 陆杳本来对剑霜跟京里传递消息不感兴趣的,可这二傻子表现得实在太明显,看完纸条再看看她,生怕她不知道纸条上的内容与她有关似的。 再加上姬无瑕一说,剑霜就把纸条往后藏了藏,搞得陆杳好像不亲眼看看着实对不起他一番苦心。 陆杳就道:“拿过来吧。” 剑霜踟蹰了一下,不敢违,最终还是走过来把纸条递上。 姬无瑕凑过来看了两眼,啧啧道:“奇了,这都结婚这么久了,儿子都这么大了,狗贼居然还怕媳妇儿跑了,这得是多怕被抛弃,多没安全感啊。” 剑霜不服,道:“胡说,主子分明是担心夫人的安危!” 姬无瑕抖着腿,撇撇嘴道:“肯定是我杳儿离家以后,你主子整天吃饭睡觉只能对着如意很不得劲。 “加上我杳儿人美,能力又强,在江湖上随随便便就能立足,他担心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了我杳儿的眼,担心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对我杳儿动心思呗。” 剑霜还想跟姬无瑕争论的,但是他发现,他居然无从辩驳。 姬无瑕哼哼又道:“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多少有点毛病,肯定早在脑子里补上了一大出恩怨情仇的戏码。 “又或者,突然某个夜晚做了个什么梦,梦到江湖之大,杳儿幡然醒悟,脱离了家庭和孩子的拖累,重新投身回江湖之中,从此天大地大,来去无踪,不晓得几多逍遥快活。” 第1360章 惯会瞎编 陆杳看着姬无瑕把鱼表皮烤得焦香酥脆,道:“差不多可以了。” 姬无瑕就把鱼分进碟子里,嘴上继续道:“等一梦醒来,他觉得在家干守着也不是事儿,说不定还想追到这里来。 “只不过带着如意不方便,留下又不放心;等他真追出来,我杳儿都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还不如在家多等两天我们就到了。 “所以你的好兄弟才传信给你,让你看着点我杳儿,莫让她跑了呗。” 剑霜一边觉得甚有道理,一边嘴上又不能承认,冷哼一声道:“你这妖女惯会瞎编!” 姬无瑕道:“这没安全感的男人就是这样,患得患失。你莫看他人前喊打喊杀、无限风光,其实内心孤独寂寞、卑微可怜得很。” 剑霜道:“你休要瞎说!主子很强,谁不闻风丧胆,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姬无瑕瞥他一眼,道:“我只是分析一个已婚男人的心理而已,你急着否认个什么劲?搞得好像戳到了你的脊梁骨似的。你结过婚吗?知道结婚的男人怎么想吗? “别说你没结婚,甚至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形单影只半辈子,你懂个屁。” 剑霜感觉自己被伤害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说又说不过,他又不能做个什么,只得冷冰冰地转身走开,去给剑铮回信去了。 身后传来姬无瑕卷着舌头的赞叹:“杳儿,这鱼够味儿!” 陆杳看着烤鱼上糊着的一层料,硬是没下口。 姬无瑕给辣得冒汗,但她觉得非常痛快,道:“嘴里有了味道以后,船都不晕了!” 船上有风,她嘴唇被辣得通红,味觉上得到了满足,又远观着往前延伸的河道,道:“没想到,你男人居然开凿了一条运河直通海港,这是为了方便你以后去往蓬莱吗?” 陆杳道:“这是为了方便他自己。” 姬无瑕道:“我看这次到海港,海港好像比以往拓宽了不少,船也多了,还有正在造还没造完的大船。” 陆杳道:“运河凿成,来往商船货船必然增多,往海上也会比之前更频繁。” 狗男人凿河可不是为了方便个人,运河一通,兴修海船,接下来便要发展海防海务。 因为蓬莱与大焲隔海相望,不管是攻还是防,海上势力都少不了。 姬无瑕脑筋也快,道:“杳儿,你男人这么搞,不会是想打蓬莱的主意吧?” 陆杳一脸坦然道:“这要是,也不奇怪。” 姬无瑕对此反应平平,道:“也对,你男人要是没野心,那就不是你男人了。咱们江湖人,就不去参与那些朝堂上的事,也不影响咱们的关系。 “你男人虽然厉害,可我行渊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姬无瑕还设想道:“真要是哪天干起来了,咱们就到江湖去,带着儿子找个地方过日子。” 陆杳笑了一笑,道:“你不去帮我三师父?” 姬无瑕道:“他们一个是你男人一个是你师父,你在中间才是为难,你帮谁都不好。 “可我要是去帮,不就显得我们以多欺你男人一个吗,那样多不仗义。再说了,以行渊的才智谋略,不输你男人,我相信他。” 陆杳知道,她平时虽然干架最积极,但也看得透彻豁达。 姬无瑕道:“这要是换个人想跟我行渊干架,那没得说,我肯定三拳两脚把人弄趴下,沾都别想沾我行渊一片衣角。 “咱俩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家人,虽然现在我们各自有家了,我家的和你家的又不对付,但总好过外面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吧。 “就是一家人还有舌头磕碰牙齿的时候呢,咱们两家这情况,我就是不考虑狗贼,我也要考虑你的感受吧。 “只不过要是最后行渊干不赢了,我是不会眼睁睁看行渊吃亏的啊,到那时候我肯定会去帮他的;要是行渊干赢了,我也会劝他手下留情的。” 陆杳眯着眼也看向前方茫茫河道,道:“不管将来如何变,你我不变。” 姬无瑕眉飞色舞,吮着手指头上的辣味,道:“那是自然,就是天塌下来,你我也还是好姐妹。” 姬无瑕还道:“行渊没你男人那么有野心,只要你男人不来挑事,行渊定也不会主动挑衅的。可你男人最听你的话,说到底,这大局还是掌握在杳儿你手上。” 她啧啧两声,“这不,你这才出来几天,他就开始急了。哪天你真要是带着儿子消失了,那他不得疯了。” 陆杳难免要想想,苏槐和如意父子俩眼下在家是个什么光景,她还真有点归心似箭了。 第1361章 哪哪都挑刺 这两天,相府里,别说如意胃口不好,苏槐也经常挑刺。 他晚上在家时,尝了一口膳食,放下筷子不满意道:“今晚的饭谁做的?” 剑铮这两天也跟着提心吊胆的,答道:“回主子,是张厨做的。” 苏槐道:“他会做饭吗,不会做的话留着他有什么用?” 剑铮默了默,道:“他做的菜最合夫人口味。” 苏槐道:“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剑铮暗暗松口气,道:“是。” 苏槐又问:“剑霜来信了吗,夫人到哪儿了?” 剑铮道:“夫人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照时间推算的话,明后日便可到了。” 苏槐闻言,这才又提起筷子吃了几口。 吃了几口以后,苏槐才似发现边上还有其他人。 他微微侧目,就见如意坐在旁边的座椅上。 成人的座椅对他来说太宽大,他伸直了两只小短腿,都还够不着座椅的边缘。 他就仰头巴望着苏槐吃东西。 苏槐道:“你不是吃了奶了吗?” 如意犟着脖子,也不吭声。 苏槐就吩咐剑铮道:“去把他的奶弄来。” 剑铮转头就去把乳娘召了来。 结果抱下去喂奶时如意只象征性地逮两口就不吃了。 嬷嬷出来对剑铮说明了这一情况,剑铮又转头去回禀主子道:“主子,小公子近来好似对吃奶提不起乐趣了。” 苏槐道:“这两日我还觉得活着少了乐趣,怎么的我还不活了吗?” 剑铮垂头道:“是属下失言!” 反正只要夫人没在,不管说什么话都能惹主子不满。 相比之下,还是剑霜的差事更轻松一些。 虽然剑霜是在外奔走,身体疲惫了些,但至少心里没负担。 嬷嬷抱着如意回膳厅来,从旁道:“想是这几日夫人不在,小公子想夫人了。小公子吃奶吃得比之前少了,乳羹、肉糜粥食倒是吃得比之前多些。” 苏槐看了如意一眼,道:“他能吃那些了吗?” 嬷嬷道:“能呢,早在几个月之前,小公子就开始搭配些膳食了。” 她心想,难道这几个月相爷这个当爹的莫不是还没发现? 苏槐道:“去给他弄点来。” 如意的膳食随时都有备着,嬷嬷很快就拿了来。 嬷嬷对如意自是一百个心疼的,这几日没夫人在,这小公子跟他爹一起过,嬷嬷是肉眼可见地发现小公子消瘦了。 但她们敢说么,一个声儿都不敢往外吭好吧。 只能在心里感叹,这娘带孩子与爹带孩子果真是区别很大。 当娘的处处照料得妥善周到,当爹的么,要求不高,只要孩子跟他一起活着便好。 嬷嬷把肉粥端上前来,蹲在如意面前,准备一匙匙细心地喂。 苏槐见了,道:“他自己不能吃吗?” 嬷嬷道:“这……小公子还太小了。” 苏槐道:“那他怎么一生下来就知道怎么吃奶?他手长来是干什么的?” 嬷嬷们也都清楚着呢,没夫人在时,相爷是哪哪都要挑骨头,她们又不敢忤逆。 最后嬷嬷只好把粥碗平端在如意面前,将粥匙递给他。 见着东西就伸手来抓是孩子的天性,如意拿着粥匙以后,就开始往嘴巴里送。 苏槐看着他粥匙是反着的,没能舀得起来,他自己尝试了几下,也没吃得着。 苏槐就给他纠正了一下,把粥匙翻转过来重新递给他,他自己在碗里戳戳着,再往嘴里送时也就多少能吃到了。 于是父子俩就各吃各的。 嬷嬷见状十分欣慰,小公子果真聪慧,竟没怎么费力就学会了自己喂食自己。 嬷嬷心里就盼着,小公子能够多吃一点,要是能在夫人回来之前再把身子养回来一些就好了。 只是如意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吃不了多少就又放下了。 第1362章 不动声色 船抵京都,缓缓靠岸。 姬无瑕站在甲板上,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登岸了。 她眼睛尖,一眼就瞅见岸上停靠的马车,坐在车前的可不就是剑铮,她道:“杳儿,你家的车在等。我儿如意会不会在那车上?” 陆杳也看见了,道:“他应该不会来。” 姬无瑕道:“也是,带他出来人多眼杂的不安全。” 陆杳道:“横竖离家也不远了,回去就能看到。” 等船停稳以后,陆杳先陪同着姬无瑕下船,行渊走在两人后面阿绥则安排船上的人将行李搬下来,一会儿运回府上。 芫华跟着阿绥一起,她站在船上望了望这码头。 她嘴上没说,但以前可从来没离开过蓬莱,来这么远的地方。 阿绥看了看她,说道:“这里就是大焲京都,回头你可以好好去转转。” 芫华回头亦看了看他,道:“以往你和公子居住的药谷,离这远吗?” 阿绥道:“远。” 芫华就又转头望向前面,等阿绥把船上的事都安排妥当以后,她才随他一起下船。 剑霜走在最前面开路,等他们走近了,剑铮看见剑霜,颇有一种数日不见甚为想念之感。 剑铮不免想起,以往有剑霜在的时候,剑霜脑筋直,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抵挡来自于主子的火力,他一不在,自己就首当其冲,这些日真真是如履薄冰、不得安稳。 眼下他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自己也就轻松了。 而剑霜见了剑铮,何尝不是有种饱尝辛酸、兄弟重逢的感慨。 想他在船上,整日都要挨姬无瑕那妖女的冷嘲热讽,骂不过更打不得,还要动不动就脖子挂蛇,承受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是备受煎熬。 现在终于见到兄弟了,他才觉得无比亲切。 剑铮下了马车来,两人竟然破天荒地交握了一下手,以拳抵了抵对方肩膀打招呼。 剑铮对陆杳道:“夫人,主子遣属下来接夫人回府。” 不光剑铮这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等候着,是行渊府上来的。 剑铮又侧身请道:“请夫人上车。” 陆杳见三师父有自己人接应,也就不邀姬无瑕同她一起上车了。 横竖也都是一条路,两府也相邻,就在隔壁。 姬无瑕亦是对陆杳挥挥手,道:“杳儿,我们家门口见。” 陆杳点点头,道:“你当心点。” 姬无瑕不大意道:“就剩这点路了,稳当得很。” 结果陆杳一登马车,人还没来得及掀帘进去,里头就倏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拽了她的手腕,就将她往里拖。 陆杳一下子跌进男人怀里。 她深吸一口气,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方才他竟收敛了身息,她一时没察觉,他居然不动声色地坐在马车里。 陆杳刚一抬头,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苏槐就欺上来,吻住她的嘴唇,如狼似虎一样地品尝她的味道。 外面码头上喧嚣不已,剑铮剑霜已经十分稳重平常地上车坐在车辕上,熟稔地调转车头。 陆杳被他吻得有些没法顺畅呼吸,她偏了偏头,他的吻落在她鬓间脸颊,亲得她一阵耳热。 能呼吸了,她又不能太大声,尽量放平呼吸的频率,可这狗男人不罢休,一把扯开她衣襟,便一路亲下去,亲得她骨酥筋软。 才分开几天而已,却像是已经很久很久不见了似的。 陆杳抱着他的头,安抚道:“等回去再说。” 苏槐唇在她脖颈胸口游离,道:“回去随你怎么说。” 反正眼下他又没空说,他只是做。 陆杳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他掐着腰按在身上动弹不得。 她又不好说太多,以免引起旁人注意,毕竟剑铮剑霜还在外驾马车。尽管她知道,那两狗腿子此刻就跟木头人似的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见。 陆杳胸口起伏,看着苏槐,被他这眼神勾得浑身发麻,她平了平心绪,才一张口,狗男人又欺上来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他强横得很,一手伸进她衣襟里,肆意霍乱。 他听见陆杳依稀在喉间辗转的轻哼声。 第1363章 眼下先管我 外面有拉货的商队,那是一队马车骡子,正驮着货物往码头去。 商队领头的不断摇晃着手里的铃铛引领骡队,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后面骡子的蹄声、马车的车辙声,不绝于耳。 就在那铃铛声再度摇晃起来之际,苏槐手伸进她裙底,便毫不犹豫地撕掉了她的亵裤。 那布帛撕裂的声音全然被掩盖在了铃铛声里。 陆杳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也没人听得见。 他解了自己的裤头,把着她腰,便将她往自己怀里下压。 她早有反应,这一压身下去,被他一下钻到底,撑得满满当当。 陆杳抵着他肩膀,架不住被他一次一次着力往里顶,那疯狂劲儿,让她感受得到,他是想她想得狠了的。 陆杳尽量平了平声线,道:“苏槐,你是不是找抽?” 苏槐一根根亲她手指,道:“你抽,你不抽我还不习惯。” 陆杳:“……” 这路上离相府又没有多远,这点路程他都按捺不住,一会儿下车怎么办? 陆杳道:“先回家不行吗?” 苏槐道:“先回家,回家你就去管儿子,你管我吗?” 确实,她心里是惦记着如意。又是青天白日的,回去当然是先看管如意。 苏槐道:“眼下先管我。” 陆杳给他顶出了汗意,难耐时就低头咬他的肩膀。 等马车到了相府门口,苏槐吩咐道:“把车停去后院。” 陆杳都没顾得上跟姬无瑕说一声,马车就从相府旁边的平坦侧门驶了进去,一路往内院去。 这通往内院的路上,虽然有台阶,但台阶旁又设了又倾斜弧度的斜面,就是为了方便车马能直通内院。 最后马车停靠在院子里,也没人敢来打扰。 马车里依稀传来陆杳的嗔骂声。 终于,她从马车里出来时,衣裙微微凌乱,鬓发有些松散,额角和脖子边隐隐有些汗迹,脸颊别有一种醉人心魂的红晕,那股潮意蔓延进那双桃花眼里,简直勾得人心痒难耐。 苏槐后一步下来,一把将她抄起,就抱着回房。 嬷嬷很有眼见的,连如意都抱走了,不往跟前凑。 这一进房,久久没出,直到午时,苏槐才终于从门里出来,衣冠楚楚,叫人来吩咐道:“夫人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打水给她沐浴更衣。” 姬无瑕回隔壁府上安顿好,就迫不及待地到相府里来。 嬷嬷把小如意抱去前院跟她玩耍,姬无瑕一见到他就十分兴奋,把他抱起来,恨不得往空中抛一抛。 嬷嬷连忙劝阻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妃使不得!” 姬无瑕道:“怎么的,还怕我接不住他吗?” 嬷嬷唏嘘道:“王妃当然能接住,可也要看看您这肚子哇。怕是不久就要临盆了吧,怎么能在这时候过于使力呢!” 尽管姬无瑕觉得就如意这点儿分量,压根就无需使力,但她肚皮确实很大了,嬷嬷怎能让她冒险。 姬无瑕也就不强求了,道:“好吧,等我卸了这肚子再来好好跟你玩,我现在抱一抱还是可以的吧。” 嬷嬷便道:“王妃小心着些,要是觉得吃力了,就交给我们吧。” 姬无瑕逗着如意,喜爱得不行,道:“我儿如意,真是越长越漂亮,越长越标致,等将来长大,肯定男女通杀! “我儿还记得我吗,你肯定记得的对不对?你满月的时候还见过我呢,你名字还是我起的呢!快,叫声姨姨来听。” 如意一脸茫然。 他虽然对此毫无印象,但对姬无瑕又有种莫名的亲切。 所以很快和姬无瑕熟悉起来,姬无瑕没抱一会儿,他就在她怀里挣了挣。 嬷嬷道:“王妃把公子放下吧,他好似想下地了呢。” 姬无瑕也不勉强,就把如意放了下去。 如意已经在学走路了,虽然走得不甚稳当,但也能站得住。 他伸手去拉姬无瑕的手,姬无瑕乐得大笑。 嬷嬷亦从旁笑道:“莫看小公子人小,他可是什么都懂得哩,他定然是见着王妃大着肚子还抱他会相当吃力。” 姬无瑕牵着他,他走几步,还回头看看姬无瑕的肚子。 姬无瑕道:“这里面还有一个你的小弟弟,很快他就会和你见面了。” 她叹口气,又道:“这辈子做不成夫妻,就只能做兄弟了。” 第1364章 积极干饭 相府里备好了午膳,管家也十分上道地去叩隔壁行渊府上的门,见了阿绥便道:“早前相爷便让备好膳食,给摄政王和王妃接风洗尘。眼下王妃在厅上和小公子一起玩耍,还请摄政王移步,过去一起用膳吧。” 阿绥应道:“相爷有心了,我会传达给公子。” 随后两人寒暄两句,管家就回去了,阿绥去向行渊回话。 姬无瑕在相府和如意玩儿,怕是一时半会舍不得回来的,故而行渊还是往隔壁去了一趟。 结果到用膳的时候,都不见陆杳和苏槐到膳厅来。 姬无瑕问起,嬷嬷才说道:“后院传了话了,相爷说夫人舟车劳顿,需得先沐浴更衣,让摄政王和王妃先行用膳,不必等呢。” 姬无瑕撇撇嘴道:“这是舟车劳顿的事儿么。” 他们都回来半上午了好吧,要沐浴更衣早就完事儿了,分明是那狗贼把人扣在房里不让出来。 哼,这种事,她又不是不懂。 不然嬷嬷们怎么会带着如意在花园里玩耍呢。 嬷嬷笑笑,道:“摄政王和王妃还是先用膳吧。王妃这身子,可亏待不得。” 姬无瑕看看如意,如意也正望望她,姬无瑕就问嬷嬷:“他吃什么?” 嬷嬷道:“而今小公子多是喂饭了,一天偶尔会在乳娘那里吃一回。” 说着,嬷嬷就要抱如意下去喂食,姬无瑕道:“那就放他在这吃呗。” 她兴致勃勃道:“我来喂他。” 嬷嬷道:“这会不会打扰到王妃用膳?” 姬无瑕道:“不会不会。” 嬷嬷道:“公子吃饭也乖,他已经学会自己吃了。” 于是乎,如意就坐在姬无瑕身边,嬷嬷端了他的膳食来,在他面前安了一张小桌。 他就自己拿着勺子,在碗里戳了,又往自己嘴巴里喂。 姬无瑕照看着他,时不时给他擦擦嘴,又挑了一些桌上无刺的鱼肉给他,他不挑食,只要是姬无瑕放进他碗里的,他都用小勺子戳来吃。 姬无瑕看着十分乐呵,道:“我儿真棒,将来你要干什么说不好,但干饭是一定要积极的。” 等用完了膳,到平时这个点儿如意通常要打瞌睡午睡一会儿,可今个他却是毫无睡意,精神得很。 姬无瑕陪他玩耍了一会儿,等陆杳那边收拾完,嬷嬷才把如意抱回后院里。 姬无瑕大着肚子,也就跟行渊一道先回隔壁休息去了。 彼时如意进门一见着她,就伸手要她抱。 陆杳问道:“他吃了吗?” 嬷嬷笑道:“眼下夫人回来了,他高兴着呢,吃得比平时都多。今中午吃了一整碗肉粥,是王妃照看着他吃的,还吃了些鱼肉。” 陆杳抱过如意,在手上掂了掂,道:“轻了些。” 岂止是轻了些,她只是没明说,才几天不见,如意看起来就瘦了一圈。 嬷嬷惭愧道:“是奴婢们没有照料好。这些日夫人不在,公子时常到处找夫人,为此胃口也不怎么好,吃得也少。” 陆杳道:“这不怪你们。” 苏槐适时在盥洗室洗漱完,进房时听到这番话,便对陆杳道:“轻了吗?你怎么不看看我也瘦了一圈?” 陆杳看他一眼,不予理会。 苏槐道:“你是在怪我没有把他带好吗?” 陆杳道:“我有说什么吗?” 苏槐道:“你丢下家里,我们夜夜独守空房、孤枕难眠,吃不下睡不好,你在外面自由自在、吃香喝辣,现在好意思说他轻了。” 陆杳:“……” 苏槐又道:“他瘦了轻了你一眼能看出来,那你有好好看过我吗?” 陆杳道:“怎么没好好看过你,一进家门,我连如意面儿都没见到,半日净跟你在一起了,你还要胡搅蛮缠吗?” 如意看看娘,又看看爹,总是一脸茫然。 苏槐看了一眼如意,道:“这么大了,自己不会坐吗,非要坐你娘身上?” 第1365章 一起上京 如意虽然听不全懂,但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那种妒意,他挪了挪身,在苏槐的眼神注视下,渐渐就坐不住了,要下地去。 陆杳只好放他下去,他自己歪歪扭扭地走到一边去坐自己的小板凳。 陆杳没好气道:“他这么大了是多大?” 苏槐道:“他都一岁了。” 陆杳气得冷笑,道:“一岁了我还不能抱他了是吗?” 苏槐道:“我的儿子要尽早学会独立,有什么问题吗?你没在的时候,他学会自己吃饭,学会自己哄自己睡觉,不也做得上好的?” 陆杳懒得跟他争。 苏槐还道:“你有空就多管管我。” 陆杳道:“他一岁都不用管,你几岁?” 苏槐道:“他长大以后有他自己的日子,你是我妻子,你要跟我过一辈子,你不管我你还想管谁?” 陆杳争是争不赢他的。 虽然她这些天惦记着如意,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得把孩子抱在怀里哄,她更不是个事事都惯着孩子的人,见如意自己坐得好好的,自己跟自己玩得高兴,她也就没多管他了。 否则,这狗男人看谁都不顺眼,连亲儿子都要不认了。 此前薛圣带着小童们出谷,顺道再去捎上老友霍逍。 霍逍得知薛圣来邀请他一道去京城时,本来不欲同往的,他自己在山上多舒坦,要是山上待够了,就下山随处去走走,多逍遥自在。 于是霍逍婉拒了薛圣,道:“我这逍遥派虽是一个闲散门派,但门中偶尔也有些杂务,就不便与老弟一同前往了,老弟莫怪。” 薛圣问:“你有什么杂务?” 霍逍道:“这不便细说。” 薛圣道:“上回你跟我去蓬莱数月,你这门派里没你干这些杂务,门派还解散了不成?” 霍逍道:“这……上回不是老弟你情况特殊么,你现在又没事了。” 薛圣抖着胡子道:“以往我没出药谷时,你我也是许多年没往来联系,现如今我出来多走动,你还不愿意跟我往来了。 “你我都是半辈子已过的人了,以后见回面就少一回,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霍逍道:“老弟你看你,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薛圣道:“你经常往外面跑,一下山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走哪里不是走?再说了,你要带门中弟子,我这有一群根正苗红的崽子,你不也是一样的带?” 霍逍总不能说,他是不想跟着这老弟一起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吧,指不定那袁家主这次又会去,到时候他夹在当中不是难做人嘛。 当然,薛圣也不会告诉霍逍,自己非得拉着他,一是有他夹在当中不那么难为情,二是一群小童们路上有人看,一举两得。 否则就他自个儿载着小童们去京,一趟又得老几岁。 反正霍逍显年轻,再老几岁也没什么。 最后霍逍是被薛圣生拉活拽地给弄下山的,薛圣还道:“你今日要是不跟我去,我就叫我贤侄从京城派人来请你去,你选哪个?” 霍逍一脸沧桑道:“我还是自己去吧。” 薛圣拍拍衣摆,道:“这就对了。早这样不就好了。” 于是霍逍跟着一道下了山,小童们整齐地往马车里一塞,和薛圣一起驾车往京城去。 马车一到相府,相府管家出门迎接,小童们就一个接着一个麻溜地下车来,熟门熟路地往大门里跑,兴奋叫道:“陆姑娘!姬大侠!” 陆杳和姬无瑕闻声到厅门口一看,就见一个个欢脱如林中小鸟,从大门方向跑来。 仿佛他们一来,整个相府都跟着活泼生动了几分。 花园里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晒太阳打瞌睡的灰灰也精神了,爬起来抖抖浑身的毛,就往前院去。 小童们跟认亲似的,将大人们挨个都叫一遍,许久不见,着实十分亲热。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也都蹿了个个儿。 问起他们的学业,小童道:“薛大夫送我们去镇上的先生那里读书了。” 另一小童道:“我们认的字更多了,都能读完一整封信了。” 他们见姬无瑕如今也大肚子了,不由十分惊奇,但很快又一脸了然。 “我知道,姬大侠很快也要生孩子了。” “就跟陆姑娘去年一样。” 小童就问:“姬大侠,你要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呀?” 姬无瑕道:“这不废话么,当然是跟你们陆姑娘一样生个弟弟了。” 第1366章 也有温顺的时候 小童们在来的路上就一心惦记着如意,眼下到了当然要跑去找如意玩耍。 彼时如意正在花园里走路呢,突然听见一声声叫唤,都把他给叫愣住了,他站在树荫下一动不动。 然后一群孩童就跑来围着他,像看猴儿一样。 “如意长好大了啊。” “都已经会走路了。” “长得真好看!” 然后挨个把如意抱起来又放下。 灰灰也来凑热闹,如意看了看它,然后朝它走去,伸手摸它身上,从它肚子一直摸到毛茸茸的脑袋。 还有黑虎,通常在外面野了回来,第一时间就往如意所在的地方来凑。 它有时候会给如意带点礼物。 陆杳警告过它,耗子、蛇什么的,就不要给如意了。 黑虎似晓得,什么样的礼物适合什么样的人,比如它经常带耗子、蛇给剑铮剑霜,有时候还带马蜂窝给灰灰,但这些它从来不叼回来给如意。 它给如意带小鸟、或者带只山间还没长大的小野兔,都是活的,且毛乎乎的,十分可爱。 它怕小鸟或者小野兔跑了,有时候小如意坐在板凳上玩耍,它直接就把礼物丢他怀里。 如意小手抓着小鸟小兔子玩一会儿,就放它们离去了。 黑虎和灰灰还是一见面就掐,但在如意面前时,又出奇的融洽和谐。 如意也能轻易地摸到它们。 院里的嬷嬷们多少还是怕这猛禽猛兽的,也见过两货打架的时候,那都是怒吼咆哮、非要干个你死我活的架势,谁见了不胆战心惊。 因而她们都觉得甚奇,两只对如意竟十分的温顺。 可见这再凶猛的动物也都是有灵的,它们怕伤着如意,所以从不在他面前打架。 但黑虎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它要是看见如意在抚摸灰灰,它就会凑上前来,想方设法地把灰灰挤开,让如意摸自己。 正如眼下,黑虎兴冲冲地赶回来,在半空中远远就看见如意正在摸灰灰的头,它顿时就炸毛了,一声长啸,然后俯冲而来。 在落地之前它又在半空盘旋两圈缓冲一下,然后停在灰灰头上,把脑袋往如意的小手里蹭,脖子上的黑毛还一鼓一鼓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别摸它,摸我!摸我! 如意谁也不落下,两个都摸一摸,摸完这个摸那个。但有时候黑虎要争着抢着让摸,如意就两只小手一手摸一个。 晚上用晚饭的时候,大家欢聚一堂十分热闹。 霍逍跟姬无瑕聊得最投缘。 霍逍道:“没想到姬姑娘也这般体态了,真是好事成双、双喜临门啊。” 姬无瑕哈哈道:“好久不见啊霍掌门,上回如意出生时就不见你来,这回可得补上。等我儿出生以后,也定要来吃酒!” 霍逍道:“我只是一介闲散游人,屡次跟着薛老弟来蹭酒吃,主人家莫嫌弃就成。” 陆杳道:“霍掌门哪里的话,欢迎之至。” 虽说跟着薛圣来京是被迫的吧,但此时此刻坐在饭桌上吃着相府的酒,霍逍还是觉得值得来这一趟的。 这里的酒可比外面的都好喝。 几杯酒下肚后,霍逍忽然问:“不知此次袁家主可会来?” 此话一出,还不等陆杳回答,薛圣就哆道:“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霍逍当然比较担心,要是有那位在的话,他不得小心做人么。只不过更多的成分,他是帮薛圣问的。 好歹几十年的兄弟,他多少还是了解薛圣的。 结果薛圣这么一说,霍逍便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老弟你要是这么敏感的话,就当我没问好吧。陆姑娘,姬姑娘,你们都当没听到,也不必回答我的问题。” 薛圣抖了抖胡子,道:“你既然都已经问出口了,别人怎么当没听到?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你知不知道?” 霍逍道:“那我问出口是一回事,陆姑娘和姬姑娘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吧,她们不告诉我不就行了。” 薛圣吃了口闷酒,对陆杳道:“既然他都已经问了,徒儿你告诉他也无妨。” 陆杳道:“此次袁家主会来的,眼下已在途中,应该过两日便会到了。” 薛圣抬头就发现陆杳这话是看着自己说的,又哆道:“你对着我说作甚,又不是我想知道,是霍掌门想知道。” 陆杳从善如流道:“对不起二师父,是我对错人了。” 薛圣约摸是记心里了,后来饭桌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只不过没人拆穿。 第1367章 人见人爱 这两日,苏槐来家后,在院子里敲敲打打,给做了一张婴孩的座椅出来。 座椅不高,也没有大人的那么宽大,如意坐上去以后,还有可以放脚的脚踏。 座椅面前安着一张小几,这样他的饭食就可以放在那小几上,不用人端着更不用人喂,他自己就能一手扶碗一手拿勺,自给自足。 于是乎大人们吃饭时,他就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安静地干饭。 看得出来,他甚喜欢自己的专有座椅,捧着饭碗吃得津津有味。 小童先问过陆杳或者嬷嬷们,看他能吃什么,就往他碗里添点蛋羹、肉糜之类的菜食。 大小孩童凑一堆,吃饭你追我我赶你,吃得尤其起劲。 如意会说一些简单的诸如“嗯”“啊”“呀”之类的词,小童们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话,他也不厌其烦地嗯呀回应。 尽管双方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是交流到位就行。 过两日,袁空青果然就到了。 陆杳早已安排好院子,请袁空青入住。 姬无瑕也兴冲冲地过来相陪。 袁空青来之前,薛圣在相府还随处走动走动,陪如意玩玩,一抱上如意就爱不释手。 薛圣感慨道:“这孩子,还是这个时候最可爱,不叽叽喳喳聒噪,也不到处乱跑,精力也没有那么太好,玩一会儿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没有别的过分的要求,更不会缠着你要你带上街吃酒楼去。” 霍逍道:“这孩子不哭不闹,委实是讨人喜爱。” 等袁空青来了以后,薛圣反倒足不出院,连如意也不去逗了。 霍逍进院来,还与他说道:“老弟你躲在屋里干什么,袁家主到了,你不出去见见吗?” 薛圣一听就不乐意,道:“什么叫躲?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在屋里!” 霍逍道:“好好好,是我失言。” 薛圣闷闷道:“袁家主来了就来了,又不是没见过,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霍逍道:“行行行,是我多此一举行吧。” 薛圣在屋里走来走去,他也不是刻意要躲,他只是没想好,见了面应该跟她说些什么。 或许真是从前躲得太久了,现在不用躲了,反而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眼下,陆杳和姬无瑕陪着袁空青在院里相谈甚欢。 陆杳还让嬷嬷把如意抱来给袁空青瞧瞧。 袁空青跟如意互动了一会儿,道:“倒是根好苗子。” 大人们说话时,如意就坐在板凳上自己跟自己玩会儿。 玩了一会儿过后,他又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扶着门框跨出门外,到院子里去玩。 嬷嬷虽从旁看着他,但得陆杳的吩咐,只要他不需要帮忙的时候,便不动手干涉他。 陆杳让嬷嬷把小板凳端去院子里的太阳下,如意走累了,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手里拿着一朵院里采来的小花把玩,玩了一会儿后,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围着如意飞了一圈,然后停在他手里的小花朵上。 那翅膀一开一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漂亮。 嬷嬷们都看得收了收呼吸,生怕把那蝴蝶惊走了。 如意观摩了一会儿,然后伸着小小的手指头去挨那蝴蝶,它非但不跑,还在他手指上停了下来。 它又停了一会儿后,方才振翅飞去。 姬无瑕在屋里见着门外这一幕,道:“我儿如意到哪里都这么招稀罕,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蝶见蝶来。” 袁空青道:“他尚年幼,至真至纯,万物有灵,愿与他亲近。” 她又问陆杳:“你可愿将他拜我门下?” 陆杳道:“能得袁前辈收为门徒,是他的造化。只是眼下恕晚辈不能贸然答应,一则他还太小,二则乐山离此甚远,再则我还不知他是否对此感兴趣,不能轻易替他规划以后的人生路,这事需得与他爹商议。” 袁空青点点头,道:“你考虑得在理。” 第1368章 为娘的预感 姬无瑕便出主意道:“要不这样吧,等他周岁礼的时候,让他抓周,看他抓到什么就习什么。” 陆杳道:“这个提议不错。” 姬无瑕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回头我也得去准备准备,我也想教他学点东西。” 她笑着对袁空青又道:“袁前辈,到时候你可不能用香引导他啊,我晓得你要是出手的话,如意肯定能如你的意。” 袁空青道:“既是让他选,便要选他喜欢的,大家公平竞争。” 姬无瑕道:“袁前辈,上回杳儿生产时,你给的那香,杳儿说很好使,镇痛又补充精力,能给我一点吗?” 袁空青道:“自然有你的。”她看了一眼姬无瑕的肚子,又道,“你生产的时候,我应该在。” 姬无瑕喜道:“那太好了!” 袁空青道:“可有想过你的孩子拜入哪个门下?” 姬无瑕兴致勃勃地顺势就道:“那得先看看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才能决定以后学什么好。不如袁前辈帮我瞅瞅呗?” 她来找袁空青,本就有她自己的想法,想让袁空青帮忙看看她孩儿是男是女。 袁空青先问她:“你想要个小子还是姑娘?” 姬无瑕道:“那当然是想要个和如意一般的小子!” 袁空青示意她伸手,姬无瑕连忙伸过去,袁空青摸了摸她的脉。 姬无瑕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是小子吧,我有预感的!” 袁空青道:“你有什么预感?” 姬无瑕道:“当然是为娘的预感!” 袁空青默了默,道:“我看这谜底还是等出生那日再揭晓比较好。” 姬无瑕道:“啊,为什么?” 陆杳便道:“你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也不差这几天了。我想袁前辈的意思应该是保持神秘感,你才能有所期待不是么?等生产时,你想早点确认是小子是姑娘,岂不是会更加卖力?” 姬无瑕一想,道:“杳儿你说得也对,还是袁前辈有心了。” 后来大人们就开始准备如意的周岁礼。 不光袁空青和姬无瑕看上了如意,薛圣也想收如意做徒弟。 霍逍就道:“你不是已经收了陆姑娘这一嫡传关门弟子了吗,这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既然已经收了关门弟子,怎么还想再收徒呢?” 薛圣道:“那我再开门再收不就是了。” 霍逍道:“你这收弟子怎么这么随意,跟闹着玩似的。” 薛圣哆道:“能有你闭关出关那么随意吗?” 薛圣又道:“好歹也是我的徒孙,他爹娘恁般优秀,他的资质必不会差,而已眼下已经初见苗头了;这么个好苗子,当然是由我亲自教导,才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随后,薛圣遇到行渊过来,就问他:“行渊,如意周岁礼要抓周,你准备了吗?” 行渊问:“准备什么?” 薛圣道:“我打算收他入门,你要不要跟我抢?” 行渊道:“我不跟你抢。” 薛圣想想,道:“也是。你即将有自己的子女可以教,犯不着把另一个也霸占着,你也教不过来。你不抢就好,这样我也多点机会。” 行渊道:“我这行,如意有他娘教,你这行,也可以有他娘教。” 毕竟他娘得了真传,都会。 薛圣哆道:“那怎么能一样,还是要亲自教才行。” 薛圣又问:“行渊,那你的子女将来你想让他学什么?要不要交给我,我一并帮你教了?” 行渊道:“不用,我自己会教。” 薛圣道:“你想教他习音律啊。” 他摸摸下巴,又道:“你说要是性子随你,习音律应该不是难事,这要是性子随无瑕,嗯,我看悬。” 行渊沉默。 薛圣便安慰他:“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正所谓严师出高徒,你的娃子要是生性好动坐不住,你就把他绑在椅子上也得给你学会了。” 然后薛圣就晃悠悠地走开了,自顾自再道:“真不知,这孩子生下来是随爹还是随娘,还莫说,我一时也有点期待了。” 第1369章 育人之道 如意周岁礼这一天,厅上给连着安好两张长桌,有半丈宽一丈长。 桌上摆放好各种各样的东西。 文房四宝少不了,吃喝玩乐也不缺。 再者就是薛圣摆了一套药具,袁空青摆了一套香具,姬无瑕则弄了一把还没开锋的剑来放在桌上。 打从袁空青来了,薛圣每日多数时候是避开的,但有时候他又鬼使神差地忍不住要往袁空青经过的地方凑。 他也不是去干凑,而是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比如袁空青路过花园时,就能看见他正督促着一帮小童,道:“你们这几天的课业做了吗?字写了吗?文章念了吗?” 小童们面面相觑,然后问道:“薛大夫,什么课业?” 薛圣道:“镇上先生布置的课业。” 小童道:“可那天薛大夫直接来学堂把我们都接走了,先生都还没来得及布置课业呀。” 薛圣道:“那你们就不知道温习温习吗?” 小童道:“薛大夫,以往你从来不查我们功课的呀。” “你还说,先生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要是天天督查我们,而我们心里却不愿意学习的话,也是白费工夫。” 薛圣:“……” 薛圣沧桑道:“我有说过这话吗?” 小童道:“你说我们学会读书写字就行了,那些四书五经、道理文章,是留给那些想考科举当大官的人看的,我们不当大官,我们是要当大侠的。 “所以放学后,一有时间,我们都是回来帮薛大夫整理药材打理药田呀。” “薛大夫还说,若不是读书的料,就尽早学个一技之长,将来才能够行走江湖,你都忘了吗?” 薛圣板着脸道:“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 袁空青走过来,小童率先脆生生叫喊道:“大姐姐!” 薛圣心想,什么大姐姐,照辈分他们就是叫她师祖奶奶都不过分。 袁空青点头应了,道:“薛大夫的育人之道真是独树一帜。” 薛圣道:“我并不是让他们不用努力,而是让他们把力使在该使的地方。” 袁空青道:“大部分人习一技之长,便能以此营生,安稳地过日子,这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其实不管是袁空青还是薛圣,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个孩童们的天资如何。 薛圣也就不指望他们个个成奇才,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够了。 他们原本也是流浪在外的孤儿,往后长大,这药谷也一直是他们的遮风避雨之所。 故薛圣道:“不求他们大富大贵,能自给自足、平安喜乐就行。” 转而薛圣又道:“没想到此次袁家主还亲自前来。” 袁空青道:“我来选徒弟。” 薛圣道:“你莫不是也看上了如意?” 袁空青道:“这并不奇怪。” 薛圣心想,也是,如意他娘就天资聪颖,他爹更是不用说,他们的孩子岂能够差? 而且如意眼下才一岁,便显出些他的性情来,将来必然是个沉得住气、不骄不躁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自能学得进东西。 薛圣道:“听说袁氏广收门徒,只要是考核过关的皆能入门修习。袁家主一声话,天下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地登门拜师,到时候袁家主选都选不过来,又何须亲自到这里来跟人抢徒弟。” 袁空青道:“此话说得有理,薛大夫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若是对外宣称要开门收徒,只怕前来的人也都是踏破了门槛,薛大夫能选择的何其多,又何须在这里守着收徒。” 薛圣:“……” 薛圣道:“袁家主身为一家之主,收徒也是为了袁氏的将来,千里迢迢走一趟真是不容易。” 袁空青道:“薛大夫已经收了个关门弟子,而今还要开门再收弟子,委实也不容易。” 薛圣感觉说不过,索性选择了沉默。 袁空青又道:“既然都不容易,这好的天资也不是随处可见,能不能收到徒,还是得看缘分。薛大夫回见。” 见她要走,薛圣心里欠欠的,忽然又道:“袁家主这些年都没收徒,为何如今非要执着于收这徒弟?” 袁空青道:“毕生所学总要有个人来传承。” 薛圣一时又答不上话了。 他想,当年正是因为他这个弟子离经叛道,没有和她走同一条路,也没有学她所学,后来还叛离了师门,如今她才不得不考虑传承的问题。 她这话就仿佛在印证曾经 第1370章 肚子发作 袁空青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又道:“拜师入门总要入没接触过的领域,如意他娘已经是薛大夫的关门弟子,如意若想习薛大夫这行,他娘完全能够教。 “而如意想习我这行,除了我却没人能教。这么说来,我还是比薛大夫更有两分优势,薛大夫努努力。”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薛圣一人在原地发愣。 他随之回过神来,她是在很认真地跟他讨论收徒一事,而不是借此含沙射影过去的事。 她不是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始终只有他自己。 他明明对此感到无怨无悔,哪怕是再来一次,他也会坚定不移地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他同样也会一世愧疚难安。 眼下,如意的抓周桌上,该摆的都已经摆齐了。 最后苏槐把如意拎起来放在长桌上。 姬无瑕对他道:“我儿,你快看看这桌上的物件,你喜欢哪个,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如意东瞅瞅西看看,一时没个动静,大人们却着急。 尤其是薛圣和姬无瑕两个。 薛圣对他招手,指着药具道:“小如意,你快过来,看看这箱子里是什么,肯定好玩。” 姬无瑕道:“我儿,快过来瞅瞅这剑,有了这剑,你就可以纵横江湖、行走四方!” 如意还是很给面子,各样都过来看了看,但拿起来又放下了,他也去看了看袁空青的那套香具,约摸是香具上留有香料的香味,使得他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 他大概还不懂抓周礼的含义,所以每样东西他都只好奇地看看,最后并不据为己有。 姬无瑕唏嘘道:“我儿如意,薛大夫的药箱,袁前辈的香具,这些都是他们用惯了的,你不好意思要他们的就算了,但是我这剑,实实在在是给你的,你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收下!” 如意就伸手接过了。 姬无瑕正高兴,薛圣哆道:“你这样怎么能算数,哪有强塞给他的,那我也可以塞一样给他了。” 说着就从药箱里捡出一个圆润的瓷瓶给如意,如意也伸手接了。 薛圣道:“你看,他接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他要入我这行了?” 如意约摸是领略到了大人们的意思,于是他自顾自地去袁空青的香具里拿了一只香盒,又去其他各样东西里挑一件,用自己的小衣服兜了一大堆。 最后陆杳道:“今日这抓周礼,是为了图个彩头吉庆,只是如意才一岁,以他的理解能力,不是很能做出判断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如等他再大些,看看他热衷于哪方面,再从哪方面着手。” 姬无瑕道:“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墨大夫从中圆场道:“莫看小公子今日没确切地挑哪一样东西,可又每一样都捎了点,可见以后定是个全能人才。莫急莫急,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还真是凑巧,到下午的时候,姬无瑕肚子有反应了。 她吸一口气,行渊立马注意到了,神色凝肃起来,道:“痛吗?” 姬无瑕缓缓,摆摆手,道:“倒不痛,就是突然抽了一下。” 结果没一会儿,她又抽口气,道:“这回是有点痛了。” 话音儿一落,行渊把她抱起就回隔壁府宅去。 身后一行人放心不下,都匆匆忙忙去了隔壁。 稳婆嬷嬷在房里加紧准备着,姬无瑕在院里躺了一会儿,有陆杳的前例,姬无瑕心态稳得很,道:“不着急,你们慢慢弄,反正这一时半会的也生不下来。上回杳儿也是下午发作,到半夜才生出来呢。” 姬无瑕又问:“我儿如意呢?” 如意本没有过来,陆杳闻言,立刻让嬷嬷去把如意带来。 如意往她跟前一去,姬无瑕顿时眉开眼笑,道:“没想到吧,你马上就有一个同月同日出生的兄弟了。” 如意看看她,他约摸能感受到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小生命,不由伸手摸摸姬无瑕的脸,又摸摸她的肚子。 第1371章 影响发挥 姬无瑕愣了愣,随即更高兴,道:“你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善解人意又会疼人的。” 嬷嬷在门口道:“快把夫人抱进来吧。” 行渊将她抱起就大步往里走,姬无瑕还不忘对陆杳和袁空青道:“咱们屋里聊啊。” 反正她认为这一时半会是生不下来的。 这种情况,陆杳当然要跟着进去,有她陪着一起更稳妥些,还能让姬无瑕更安心。 袁空青也跟着进来了,嬷嬷为难道:“这……产妇房里还是不要这么多人的好。” 然后姬无瑕就转头看向行渊。 行渊对嬷嬷道:“无妨,都是她的好友,照常接生便是。” 姬无瑕道:“行渊,我的意思是,要不你出去吧。” 行渊沉默。 姬无瑕道:“这里都是女人家,你在这里显得太突兀了啊。我们谈些话题,你也不适合听啊。” 嘴上这么说,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不想让行渊看见她生孩子时的光景。 她在他面前一向要强惯了,生孩子的场面肯定不好看,怎么能给他看呢,那多影响自己的形象。 行渊道:“不适合的话题你们可以稍后再谈。” 姬无瑕唏嘘道:“那生孩子也是一件私密的事啊,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行渊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她脸色比平时苍白,一双眼睛倒是有神。 陆杳见她态度坚持,便道:“三师父在这里,她应该是会觉得紧张吧。” 姬无瑕用力点头,道:“对,这样非常会影响我发挥!” 行渊不置可否,姬无瑕又道:“嬷嬷们都说了,女人生孩子时,男人本来就不能够进来的,都是在门外等的。我一会儿使劲生,尽快把儿子生出来,保证不让你等太久。” 她还道:“再说了,这稳婆这么有经验,还有杳儿和袁前辈在,有什么情况她们都能第一时间处理,你还担心什么。” 最终行渊遂了她的意,道:“好,我就在门外等。” 姬无瑕连忙对他挥挥手,道:“我知道,你快出去吧。” 她眼看着行渊出了房门,方才松了一口气。 陆杳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放心生孩子了。” 姬无瑕叹口气道:“确实,我现在感觉没什么压力了,可以好好发挥了。” 她之前羊水就破了,稳婆检查她的胞宫开合情况,姬无瑕唏嘘道:“就这,要是行渊在场,多尴尬,还是女人家跟女人家一起更方便些。” 而后姬无瑕又道:“确实,这生孩子,痛是有点痛,但又没有很痛,不上不下的。” 陆杳心想,痛的时候还没来吧。 但她又不能如实回答她。 嬷嬷道:“夫人还是少说话,多存点力气吧。” 姬无瑕道:“说话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这又不费力气。我力气都存着呢,那不然中午那两三碗饭都是白干的吗?” 陆杳道:“没事,她想说话就让她说。” 她又吩咐外面的丫鬟,道:“去准备些甜汤吃食,一会儿可以补充体力用。” 姬无瑕在房里附和道:“可以给我来半只鸡吗?” 陆杳道:“可以来,只不过得等你生完以后再吃。鸡肉在你肚里消化需要时间,起不到尽快补充的作用。” 姬无瑕爽快道:“那就等我生完再吃!” 过一会儿,她又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点饿了。” 后来稳婆叫她使力,她便使力,而后深呼吸,又进行下一轮。 她看见袁空青在香案边,往香炉里点了一炉香。 而后袁空青就坐在香案旁的座椅上,时不时往香炉加一味香,进行调制。 香案离姬无瑕不远,她闻着那香气,不由赞道:“确实是好闻。” 随后她又啧啧称奇,道:“还真是,感觉痛感消了不少。” 稳婆道:“来,夫人继续用力。” 姬无瑕每每换气喘息的空当,总要跟陆杳和袁空青叨两句。 她道:“我还没想好,我儿将来让他学什么好,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陆杳道:“有你这个娘在,习武和轻功是必不可少的。” 姬无瑕道:“武功和轻功那当然是必须的,将来行走江湖不能挨揍啊。” 陆杳道:“还有你的易容术,三师父的音律,二师父的医术,你还怕他没得学吗?这些东西都非一日 第1372章 还聊上了 姬无瑕点点头,道:“要不让他跟他的如意兄弟一起学好了,兄弟两个相互作伴,还能彼此监督。” 陆杳道:“这自然行。” 姬无瑕道:“不过我觉得如意后面多半还是要去袁前辈那里学习香道的,毕竟咱家的这些啥时候都能学,可袁前辈那里的机会就可遇不可求了。” 姬无瑕说完,又憋足一口气浑身使力。 时至今日,她亲身体会一遭,算是明白了,这生孩子不叫唤的,不等于不痛啊。 只不过她杳儿是狠人,特别能忍。 但她自认为也不差劲。 痛归痛,她也是不怎么大叫的,不然大叫还要更费力些。 姬无瑕唏嘘道:“杳儿,你当初可没说生孩子这么的……” 陆杳道:“当初我若说得太详细,你难道还不生了不成?” 姬无瑕道:“当然是要生的!我什么时候怕过!” 陆杳便安抚道:“过程虽煎熬了些,我都能受,你行走江湖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受伤流血那是家常便饭,眼下肯定也能受不是吗?” 姬无瑕道:“那必须的!” 陆杳道:“再加把劲,出来也就轻松了。” 姬无瑕使了一通力,喘两口气,又道:“袁前辈眼光岂会有差了的,如意天资好又聪慧,但我儿就不知道有没有悟性,他要是随我,那肯定是没有的了,我一向对这些没有长进,要是随他爹的话,还有几分可能。” 袁空青道:“有没有可能爹娘都能继承一些,她能有你的乐观向上,又有行渊公子的那份智慧,便是两全其美的。” 姬无瑕哈哈笑道:“那样再好不过的。” 稳婆也是觉得奇,以往接生的那些孕妇,哪个临盆生产时不是紧张凝重的,这位倒好,还在产房里聊上了。 生孩子的痛非常人所能受,她还能哈哈地笑,委实是乐观到了极点。 姬无瑕喘气的空当又道:“以后如意要是去袁前辈那里,我儿也能跟着去吗,不求他学个精通,长长见识也成。” 袁空青回应道:“不如这样,你若是能说服如意入我门下,我便收两个弟子,也算上你的,如何?” 姬无瑕道:“那就好办,包在我身上!杳儿最会考量,我了解她,她最后肯定是要送去袁前辈那里的。” 陆杳无奈道:“你自己眼下生孩子,还有心思去管别的孩子?” 姬无瑕问稳婆:“还有多久啊?” 稳婆急得满头大汗的,主要是这孕妇太不着急了,眼下一问,稳婆道:“再使使力,好像能看见孩儿头发了!” 姬无瑕中途喝了糖水,闻言又振奋几分,使足力往外憋。 她感觉身体都要被撕裂成两半了,但孩子还没出来,她还得继续往外憋。 稳婆比她还激动,道:“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姬无瑕一边用力一边道:“也该出来了,不然你老娘我可没力气招呼你了!” 那最后几次用力,姬无瑕突觉一股阻力从身体里卸出来,痛意消去大半,顿时整个人倍感轻松。 姬无瑕脑子里空空的,依稀听见婴孩的啼哭声。 嬷嬷在旁报喜讯,道:“生了生了!” 好一阵,姬无瑕才慢慢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陆杳,问道:“怎么样?” 陆杳道:“哭得挺大声,别急,嬷嬷还在洗,洗好了抱给你看。” 也有嬷嬷来收拾整理床褥,将铺在上面的褥子抽去,床榻便干爽整洁,又给姬无瑕做了一番清理。 陆杳动手帮她擦洗汗迹,换身衣裳,躺得舒服些。 袁空青先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看了两眼,姬无瑕急切道:“怎么样,是儿子吗?” 袁空青抱过来放在她身边,道:“还是你自己看。” 姬无瑕缓过劲儿来,一心想看儿子,浑然忘了艰辛,等袁空青一放下,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揭襁褓。 结果这一揭,姬无瑕就瞪大了双眼,觉得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就把襁褓合上,重新再揭一遍。 可她一连揭了三四次,也还是一样的。 第1373章 儿女皆是福 姬无瑕震惊道:“他把儿呢?” 陆杳对此已经没什么悬念可言了,打从那日看袁前辈诊脉后的反应就知,这生下来的是个小姑娘。 稳婆和嬷嬷出门去报喜,对门外的行渊道:“恭喜主家,喜得千金。” 行渊问:“她母亲情况如何?” 稳婆道:“主家放心,夫人只产后有些体虚,一切顺利。” 旁边的阿绥就道:“诸位嬷嬷辛苦了,请随我来。” 嬷嬷们就跟着阿绥下去了。 孩子哇哇哭个不休,姬无瑕手忙脚乱的,她又还没通奶,好在府里备有从蓬莱带来的乳娘,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等哭声消停下来时,这娃娃就已经睡着了。 姬无瑕望着熟睡的娃,整个人还在困惑中,陆杳和袁空青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行渊进来,看着母女平安,伸手抚了抚她鬓发,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姬无瑕回了回神,道:“我感觉浑身轻松。”她指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就是她有点不对劲。” 行渊也看着小家伙,语气比平日里更轻和几分,道:“她怎么不对劲?” 姬无瑕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个女儿呢?我之前明明做梦梦到的是个小子。” 行渊道:“梦里的岂能作数。儿女皆是福。” 姬无瑕道:“那是当然,只是我想到以后她要跟我抢你,我就不得劲。” 行渊道:“不会。” 姬无瑕眨眨眼,道:“不会吗,以后她肯定整日找爹爹,吃饭要爹爹喂,睡觉也要爹爹抱。” 行渊道:“你比我有孩子缘,要黏也是黏你。不然你看药谷里的孩子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你看长景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 姬无瑕想了想,道:“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他们都是小子,女儿不一样。” 行渊道:“你是她娘,你十月怀胎将她生出,母子连心,亲近娘亲是人之本能。” 姬无瑕闻言不禁心想,还是行渊说得更有道理,搞得以前她像是被狗贼给下了降头似的。 姬无瑕道:“那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将来她还是要嫁人,想想我就难受。” 行渊道:“长大以后的事还很远,将来是何造化,那都是她要走的人生路。” 姬无瑕看着襁褓里的小东西,从最初的震惊、不可置信,到现在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 她多看几眼这小东西,也不晓得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越看越喜越看越爱,嘴角不自觉带着笑意,跟行渊道:“行渊,你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像你。” 行渊道:“眉眼似我,嘴唇像你。” 姬无瑕看得入迷,看着看着,便累极睡着了。 行渊守着母女两个,见她俩都安然入睡,方才去洗漱回来,上床歇下。 第二日,府里热闹得紧。 姬无瑕让嬷嬷把孩子抱出去,大家伙都能瞅一瞅看一看。 一帮小童排着队要抱小妹妹。 小童道:“当初姬大侠非得说她是个弟弟,我们就知道她应该是个妹妹了。” “如意她就没说准,所以她的预感多半是不准的。” 如意也来看小妹妹,他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孩子,还伸手去摸了一摸。 结果妹妹刚巧是饿了,他一摸,她抻抻腿儿汪地就哭了起来。 弄得如意一脸茫然,他啊呀两声,好似在说:我没打她呀。 姬无瑕通奶了,嬷嬷就把娃子抱去给她喂,彼时陆杳在房里照应着。 姬无瑕坐在床上,她都还不太会以合理的姿势抱孩子吃奶,还是陆杳从旁指导着。 孩子找到了奶源,就大口大口地猛嘬起来。 姬无瑕见此情形,人有些茫然,道:“杳儿,我行走江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以前从来没想到过我会有坐在家里奶孩子的这一天。” 陆杳道:“这突然做了母亲,身份有所转换,一时还适应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姬无瑕道:“也不知道她长大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陆杳笑道:“总要一天一天长大,慢慢来。” 姬无瑕抬起头道:“杳儿,你给她起个乳名吧。你的儿子就是我起的,那我的女儿也要由你起。” 陆杳道:“行,这两天我好好想想。” 随之她又玩笑道:“起初你想着,我生个姑娘你生个小子,将来你我好做亲家,没想到现如今倒也真是一个姑娘一个小子,只不过对换过来 第1374章 孩子名字 白天,陆杳在姬无瑕这里,到了晚上才回隔壁相府去。 她和苏槐一起用饭时,如意就坐在边上他的专用座椅里,积极地干他碗里的饭。 苏槐道:“你早晚才露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家在那边。” 陆杳道:“听你这么不情愿,那要不我不回来,在隔壁住一阵子?” 苏槐道:“你要是这么喜欢隔壁,我想法子弄过来,给你打通了当后院,你不仅可以住一阵子,你还可以住一辈子。” 陆杳白他一眼,懒得搭理。 苏槐一边给她布菜舀汤,一边又道:“你的好姐妹来,你又是大老远去接,又是恨不得住过去,你这么对过我吗?” 陆杳道:“苏槐,说话要良心。我没这么对过你吗?” 苏槐道:“我能有什么良心。我只问你,我要是和你好姐妹一同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陆杳冷笑一声,道:“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问题?” 苏槐道:“你倒是让我听个新鲜点的答案。” 陆杳讥讽道:“我当然是先救你,要是不快些救你,你自己都要游上岸了。” 这样的场景,对于小小的如意来说,以往经常遇到。 刚开始的时候,他听到爹娘你一句我一句,还以为爹娘在吵架,不由仰起头望望娘,再望望爹。 苏槐见了,便道:“看什么,饭吃饱了吗?不吃就别吃了。” 然后如意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爹把他的饭碗给端走了,放在对他来说高高的饭桌上。 他够都够不着,只能作罢。 有了这样的经历过后,下次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如意就紧紧抱着自己的饭碗,抓紧吃饭。 渐渐他就习惯了,不管爹娘干什么,他都浑然不受影响,自己吃自己的。 正如眼下,爹娘一句呛一句,他淡淡然看都不抬头看一眼,干完了碗里的饭,把碗递给嬷嬷,嬷嬷懂得他的意思,又给他添了半碗。 尽管这狗男人嘴上不留德,可姬无瑕产后,他还是叫管家把库房里的各种补材都送过去。毕竟姬无瑕大老远从蓬莱来,什么东西都不比在相府里随用随取方便。 后来,苏槐听说陆杳要给姬无瑕的女儿起乳名,便道:“起个名字你要想这么久吗?” 陆杳道:“虽说是乳名,可也是要从小叫到大的。” 苏槐道:“这有什么可想的,不如叫吉祥。” 陆杳:“……” 苏槐道:“如意吉祥,不是很搭吗?” 陆杳道:“你事多人忙,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苏槐道:“叫称心也行,称心如意。” 后来陆杳给小家伙取乳名为眠眠。 姬无瑕听到这名儿,又确认了一下是哪个字,然后轻轻戳着小家伙的小脸蛋,她睡得正熟,戳都戳不醒。 姬无瑕便喜滋滋道:“杳儿,这名字很好欸,她整天就知道睡,叫都叫不醒,很是应景儿,再有,眠眠,听起来也是绵绵,她可不就软绵绵的。” 姬无瑕又道:“就这么决定了,以后她就叫眠眠了。至于她的大名儿,就交给行渊来起。” 只是行渊一直没说孩子名字的事儿。 姬无瑕便问他:“眠眠的大名,你想好了吗?” 行渊道:“想好了。” 姬无瑕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行渊道:“姓氏还没想好。” 姬无瑕愣了愣,道:“啊?这还需要想吗?” 行渊道:“可以跟你姓,也可以跟我姓,你想她怎么姓?” 姬无瑕明白了过来,也知道,于他来说,他对他家族姓氏的感情很复杂;再者,或许他也不想让眠眠将来卷进那些氏族漩涡里去,倒不如跟着她姓,纵身江湖,来得自由自在。 姬无瑕态度十分明确,道:“这有什么可说的呢,当然是跟你姓啊。” 行渊看着她,姬无瑕又肯定道:“跟你姓穆。眠眠父母双全、家庭美满,哪有跟娘姓的,都是跟爹姓好吧,只有那些没爹的孩子才跟着娘姓。 “你说她要是跟着我姓,将来我带着她出去,外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没爹呢。” 行渊道:“那便姓穆吧。” 姬无瑕好奇地凑过来,道:“叫穆什么?” 行渊看她道:“穆重觅。” 姬无瑕道:“哪个‘重’哪个‘觅’?” 行渊就在她手心里写了这个名字。 第1375章 艰苦坐月 眠眠满月过后,完全褪去了刚出生时红扑扑皱巴巴的形容,也长得细细白白、粉粉嫩嫩,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可人极了。 她和如意两个凑一双,谁人见了都喜。 眠眠睡着的时候十分安分乖顺,可只要她一醒着,就不得了,那襁褓几乎都包不住,她左抻抻右蹬蹬,前拱拱后扭扭,没一刻消停下来的。 她还嫌襁褓将她给束缚住了,要是没让她活动舒坦,她就要开始闹了。 薛圣才抱了一会儿眠眠,就把眠眠转给霍逍,唏嘘道:“这哪是孩子,这分明是只小牛儿。” 霍逍道:“你给我干什么,我都多少年没抱过这样小的娃娃了!” 大人们一致觉得,眠眠将来是随她娘没差了,和如意的性情简直天差地别。一个闹腾,一个安静,还真是形成鲜明的反差。 霍逍抱不了一会儿,又赶紧交还给嬷嬷。 小童们倒是想要抱,但薛圣不让他们抱。 薛圣道:“妹妹动得很,稍不注意她就往外扭,怕你们抱不住。” 于是眠眠躺在摇摇床里的时候,小童们就围着摇摇床一圈观看。 黑虎和灰灰也是围着两个孩子转,上午在如意这里,下午就又去眠眠那里。 姬无瑕月子期间,算是把她给憋坏了。 嬷嬷都说她不能到外面去,必须要在房里将养一个月,不能透风,不能着凉,更不能碰生冷的东西,以免以后留下病根。 每天都有嬷嬷在姬无瑕耳边念叨着,不能做这样,不能做那样。 搞得姬无瑕还真在屋里待了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以来,她把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摆设、还有里里外外各处角落都搜罗遍了,想找些耍子来消磨度日。 甚至于,她连屋梁上都爬上去待了几个半日。 还在屋里耍了几套大刀,练了几套功法。 陆杳去她屋里时,她把个大刀挥得虎虎生风,只恨场地太小,发挥得有失平常水准。 姬无瑕回头看见她,道:“杳儿,你可算来了!” 她愁苦道:“以前你坐月子的时候,我没觉得有多难熬,现在轮到我自己了,这哪里是坐月,这分明是坐牢,简直要把人给逼疯了!” 陆杳道:“一半时间已经过去了,再忍忍。” 姬无瑕长叹一口气,道:“我现在感觉我已经恢复好了,哪里都不酸也不疼,精神好力气棒,嬷嬷们就是小题大做。” 陆杳道:“嬷嬷们对于产妇的身体调养,虽然固守旧法,但也有一定的经验道理。身子调养需要个过程,你自己感觉没问题,若是出去吹风受凉,往后容易患头疾,再若疏忽大意,腰腿也不会利索。所以她们通常是觉得产妇应当在房里休养最为妥当。” 姬无瑕道:“我不利索的时候找你不就好了嘛。” 陆杳道:“忍这些日子,能换得以后轻松,何乐而不为?” 姬无瑕道:“我跟你不同,你待得住。你坐月的时候,看看医书典籍,再捣鼓捣鼓你的那些药,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但我嘛,以往都是在外跑惯了的。” 陆杳想了想,道:“要不我也去给你弄些书来看。” 姬无瑕道:“我现在心态浮躁,哪里看得进书!” 陆杳道:“武功秘笈也看不进吗?” 姬无瑕闻言,眼神一亮,道:“这个可以有,杳儿你去帮我弄。” 陆杳笑了笑,道:“这段时间,不仅仅要养身体,你的心情也很重要。保持良好愉悦的心情,对你和眠眠都好。” 姬无瑕道:“放心吧放心吧,虽然偶尔暴躁了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愉悦的。” 陆杳看了看外面的天,道:“天晴无风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姬无瑕喜得抱住陆杳就亲了一口,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根据事实情况说话的大夫!” 这日,大家一起吃饭时,如意坐在他的专属座椅上,吃完了饭,把碗递给陆杳,陆杳给他舀了蛋羹,放在他面前时,他双手来抱碗,含糊地叫了一声。 陆杳听得不是很清晰,又怕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便问:“你说什么?” 如意就又叫了一声。 第1376章 孩子亲母是天性 虽说发音不是很准确,但这次陆杳听得清楚,如意是在叫“娘娘”。 不光她听清了,桌上其他人也都听清了。 嬷嬷们喜道:“公子终于开口叫人了。” 薛圣也是喜道:“你叫声师爷爷来听听呢?” 霍逍道:“如意才这么小,哪里会叫这么复杂的称谓。” 薛圣道:“那就叫声爷爷。” 苏槐道:“他爹娘都没搞清楚,其他的还得往后排。” 只不过不管旁人怎么教,如意都只会叫娘。 后来小童们时常喜欢围着他,教他叫哥哥,又带他去眠眠那里,教他叫妹妹。 如意倒是喜欢去眠眠那里,扒着小床伸手往里去摸。 眠眠抓着如意的手指,无意识地就往嘴里塞,还嘬得啧啧有声。 如意很快也学会了叫爹,继爹娘之后,他又学会了叫妹妹。 大概是常听大人叫眠眠的缘故,他的发音也不十分准确,介于妹妹和眠眠之间。 每天如意都想着往隔壁去,看见眠眠,就扒在她的摇摇床边,偶尔叫她两声。 眠眠有时候给面子会撑一撑眼皮,有时候就压根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也没反应。 眠眠满月之后,姬无瑕也出了月子,现在生了孩子恢复成以往身轻如燕的状态,谁能拦得住她,先把京城溜达个几圈再说。 姬无瑕把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齐全,眠眠的东西也准备得齐齐当当的,他们一家就打算回程蓬莱。 陆杳也给眠眠准备了许多东西,光是穿的用的,都足够她用到好几岁了。 临走之前,陆杳也给了姬无瑕一本册子,还有她做的一些药,一并交给姬无瑕,道:“常用外伤药就不用我说了,你一闻就知道是哪个,其余的外用涂抹的和内服调理的药我都标注了。” 姬无瑕看着那些瓶瓶罐罐,道:“涂抹?涂抹哪处?” 陆杳看她一眼,道:“册子上我都叙明了。” 姬无瑕想起来,道:“你还真莫说,我肚子上有些纹,那个能消吗?” 陆杳道:“照我注明的使用,过段时日应当能消。” 姬无瑕他们走的时候,如意一直跟出了大门口。 眠眠在行渊怀里拱来扭去,他们上马车时,如意在屋檐下叫了一声“妹妹”,眠眠也不知是不适应即将出远门还是怎么的,哇的一声就爆哭起来。 一直到上了马车,都还哄不好。 姬无瑕见她小脸哭得通红,挠挠头,就从行渊手里接了过来,道:“给我试试。” 这么大点的娃,不能说也不能逗的,姬无瑕都不知道怎么哄,只有放在膝头上,像在摇摇床里那般摇来摇去。 没想到过一会儿,眠眠歪头钻进姬无瑕怀里就眼泪巴拉地睡着了。 姬无瑕抱了一阵,行渊担心她抱久手酸,原想接回来他再抱一会儿。结果眠眠才转移到行渊手上,她还是闭着眼睛的,但已经开始哼哼。 哼哼了几声,见大人没反应,她小脸一皱,就又要开始闹了。 姬无瑕连忙又接回来,她小脸一松,才又安稳地睡去。 姬无瑕觉得奇,对行渊道:“怎么我抱就行,你抱就不行啊?” 行渊道:“孩子亲母是天性。” 姬无瑕道:“之前我还不太信的,但是现在我信了。” 毕竟这孩儿之前在姬无瑕肚子里揣了十个月,在母亲怀里才最能找到踏实安心的感觉。 她看着眠眠小小的模样,这做了母亲以后,心理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似乎变得柔软了些。 姬无瑕伸着手指头去戳戳眠眠的小脸蛋,眠眠也不醒不闹的。 她玩得起劲,一回儿又捏捏眠眠的小胳膊小手小脚的,道:“她这一身嫩肉确实好捏。” 一直玩到了渡口上船,包括在回蓬莱的途中,姬无瑕一有空就盘捏眠眠,丝毫不觉路途枯燥乏味。 长景远在蓬莱,虽然皇长兄不在,但长兄走的时候,将朝中事务都安排妥当了,也把他的课业给布置了,朝中有心腹大臣可以信,凡事可多听心腹大臣的建议。 第1377章 有自己的想法 长景接触了政务这么久,虽然不全然了解,可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朝中若无大事,在大臣的辅助下,基本上维持日常朝务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摄政王一不在朝,长景难免就会听到更多的声音。 他人小,但也听出了那些含沙射影的意思。 无非就是摄政王把持朝政,可他是才皇帝,他是君,摄政王是臣,他应有帝王的气魄和决断,而不是以摄政王马首是瞻。 长景对那些朝后前来觐见的大臣道:“朕年纪还小,还有许多东西可学,摄政王不留余力地教朕,朕觉得获益匪浅。” 大臣不明说,只列举了历朝历代史上权臣把持朝政到最后都祸患无穷的例子。 大臣哀叹道:“且看看大焲,焲相把持朝政,皇帝形同傀儡,而今我蓬莱又能好到哪里去。自古以来,朝政若不归还于君,皆是动荡收场。” 长景道:“爱卿说的这些,朕都知晓了。等摄政王回朝以后,朕会把爱卿所言传达给摄政王。” 大臣还想说什么,又怕说得太多回头传到摄政王耳朵里,自己也落不着好。 长景又道:“摄政王是朕的嫡亲皇长兄,他非外姓,他也是宗室皇姓。” 大臣道:“话是这么说,可……” 长景道:“你们说摄政王把持朝政,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像历史那样,霍乱朝纲,引得朝局动荡,好兵变造反、取而代之吗?” 大臣:“这……” 长景道:“他本就是嫡长子,是父皇遗诏上所立的皇帝,他本应该顺理成章地登基,现在你们说他有异心,他何须多此一举!” 大臣连忙揖道:“臣等万不敢说摄政王有异心!” 长景道:“那你们想说什么?” 大臣哪还敢再说,找个由头退了下去。 这事传到太后那里,太后轻叹一声,道:“长景这孩子,随着一天天长大,是越发的不好教了。” 回头长景去向太后请安时,太后告诉他道:“你皇长嫂在大焲那边生了。” 长景愣了一愣,随即满脸喜悦,道:“真的吗?” 太后慈爱道:“当然是真的。你皇长兄有了自己的孩子,往后恐怕会将精力分散在自己孩子身上。 “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将来都是为孩子筹谋计划,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孩子。” 长景若有所思。 太后又道:“往后你皇长兄若是对你有所疏忽,你自个儿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长景应道:“我知道的。” 这时嬷嬷牵着一个玲珑精致的小女孩进来给长景见见。 长景好奇地打量她,太后道:“你还记得她吗,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说来她还是你的表妹。” 长景摇摇头,道:“不太记得了。” 太后叹道:“也是,自打你重病一场以后,从前的事许多都不记得了。只是锦书却是时常念叨着你。近来我总觉乏闷,她家母便遣她进宫来陪陪我,正好也可与你作伴。” 长景又点了点头。 叫锦书的小女孩上前一步,唤道:“长景表哥。” 长景答应道:“表妹安好。” 长景也是个孩子,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作伴,心里多少是欢喜的。 锦书进宫以后,几乎天天都来找长景,跟他一起写功课,写完功课又一起玩耍。 长景比划锻炼身体时,锦书就坐在一旁观看,她晃着小腿,不住地鼓掌。 等长景比划完,她还欢脱地跑过去,往长景嘴里塞甜甜的糕点。 两人坐在一处说话时,锦书便有些愁容,道:“我娘不喜欢我,才送我进宫里来的。” 长景不解道:“你娘为什么不喜欢你?” 锦书道:“因为我有了个弟弟,他们很喜欢弟弟,便不喜欢我了。” 姬无瑕和行渊到蓬莱的这天,长景在宫里待不住,早早就去摄政王府等着了。 看见长兄长嫂回来,长景非常高兴,只是看见长嫂怀里抱着的小娃娃时,他一时间又有些望而却步。 原本长景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出世的,可这些日子听到的都是些负面的东西,他对以后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皇长兄有了这个孩子以后,真的就顾不上管他了吗? 皇长嫂以后也不会有时间来看他、给他带好吃的、和他一起玩耍了吗? 以后他们都只会为这个孩子规划将来,什么好的都会留给这个孩子吗? 第1378章 顾虑消散 长景回了回神,这才走上前去。 姬无瑕把眠眠给他瞅瞅,浑像得到个好玩的玩具要跟他分享一般。 长景也够着去看了,见一个粉嫩如瓷的小娃娃正熟睡在襁褓里。她长得十分漂亮,闭着的眼睛呈淡淡的弧度,头发和睫毛都很浓密。 姬无瑕道:“怎么样,好看不?” 长景道:“好看。” 姬无瑕道:“你摸摸呗。” 长景抬头不确定道:“可以吗?” 姬无瑕道:“我都叫你摸了,你摸一下她又不会少块肉,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长景就伸手往她脸上摸了一下,姬无瑕问他:“手感怎么样?” 长景有些惊叹,道:“摸着好软。” 他在摸她的小脸时,眠眠有些反应,扭了扭身子。 长景看见她的小手,又试着去碰了碰。 他将将捏上她软软糯糯的小手时,怎想她下意识就把他手指给紧紧拽住了。 长景又是愣了一愣。 那一刻,先前心头徘徊的所有疑虑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也仿佛跟着柔软了起来。 姬无瑕道:“以后眠眠就是你小侄女了啊。” 最后眠眠是由长景抱着进门的。 长景看着眠眠,越看越心喜,问:“皇长嫂,那她应该叫我什么?” 姬无瑕道:“应该叫你小叔吧。” 行渊走在两人身后,道:“叫皇叔。” 长景回味着,高兴不已,小心翼翼道:“眠眠,我是你皇叔。” 之前他在宫里时,只知皇长嫂生了个孩子,但是没人告诉他是弟弟还是妹妹,他还想当然地以为是个弟弟。 直至今日他才知,原来是个可爱的小侄女。 小侄女非常闹腾,隔一会儿就要乱扭乱动,不是把手伸出来就是把脚蹬出来,长景没抱多久就抱不住了。 她哭的时候就使劲哭,姬无瑕让乳娘抱下去喂奶。 长景看着乳娘把眠眠抱走,他还有些心欠欠的舍不得,觉得眠眠怎么这么可爱,就是哭起来也很可爱。 眠眠走后,长景就和兄嫂一起坐在厅上。 在行渊面前,他顿时就有些拘束,姬无瑕冲他眨眨眼,他便笑一笑。 行渊开始过问这段时间长景的学业功课。 姬无瑕冲长景动动口型,又打了两个手势。 长景到底跟姬无瑕相处已久,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皇长嫂给他带了礼物,等一会儿长兄问完他的功课以后,她就带他去看。 长景连忙正襟危坐,先认真回答皇长兄的考问。 每次面对皇长兄,他都丝毫不敢松懈偷懒,等皇长兄问完了,他心里才稍稍松口气。 姬无瑕在外叫他,他便起身,向行渊作揖,道:“皇长兄,那……那我去了。” 行渊道:“去吧。皇嫂给你带了不少东西。” 长景应道:“多谢皇长嫂。” 行渊道:“你在这对着我谢,她也听不见。” 长景转身就出去,一出厅门跟姬无瑕一处时,他又变得开朗几分。 阿绥让人把从焲京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府门,哪两个箱子是给长景的,姬无瑕就去打开来给他瞅。 都是长景以往见都没见过的民间的玩意儿,长景一时眼睛都看花了。 姬无瑕道:“尽管照你喜欢的挑着玩。” 长景东摸摸西看看,然后问姬无瑕:“皇长嫂,我可以全部要吗?” 姬无瑕叉腰大笑,道:“本来就是给你带的,能不可以吗?” 长景也跟着笑道:“谢谢皇长嫂!” 这厢,苏槐晚上回家带儿,白天则有时候在皇宫有时候在宰相公署,公署里他手底下的官员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他在公署里,翻阅各种文书折子,底下官员在旁禀报海港那边的造船情况。 关于造船,朝廷是出了大钱的。 要是以往,这一举措肯定会遭到文武百官的反对,但是现在么,朝中相爷说了算,百官反对也无效。 这也是为了应对蓬莱。 虽然蓬莱与大焲隔海相望,但两国也不是八竿子打不着。 蓬莱与大焲有一部分的版图相连,以往云金还没灭时,蓬莱也有过野心和想法,只不过现今两国都各自换了君主,掌管朝政的人也不一样了,时局才暂时稳定了下来 第1379章 民以食为天 蓬莱朝臣都知道大焲这边是相爷掌权,皇帝形同傀儡;而大焲这边也都摸清摄政王的心理,摄政王无心称帝,眼下治理朝政只是为了扶持幼帝,等到幼帝足以独当一面时,他再退出朝堂。 所以大焲这边尤其是相党官员,都希望蓬莱的幼帝能尽快长废。 大焲朝廷的首批海船,三只已经造过半了,一艘船能容纳数千人。 只要造出船试行成功,便能接着再造,到时候海上十艘船便能承载数万兵力,着实不可小觑。 为此,早前大焲这边还派遣了不少人去往蓬莱,打探学习造船的要领。 当然,派往蓬莱的远不止造船的这一批人,还有其他各方人士,在这一两年里往蓬莱各处渗透。 苏槐摸清了行渊的底,晓得他早年间在大焲时消息网遍布大焲,这一时半会也是很难连根清除的。 他在渗入蓬莱的同时,行渊也早已对大焲了如指掌。 眼下,苏槐听完官员对海港情况的汇报,过会儿问了一句:“蓬莱的小皇帝怎么样了?” 苏槐的得力官员便禀道:“之前摄政王不在朝时,我们的人对小皇帝多方诱导,试着疏远小皇帝与摄政王的关系,只是小皇帝好似对摄政王深信不疑。 “摄政王不在期间,小皇帝也照样不放松学业,便是有心想把他往吃喝玩乐上面引,也不大容易。” 官员都觉得奇,又道:“都说几岁孩子心性不定,这蓬莱小皇帝竟这般难动摇。” 苏槐没说好歹。 不是那蓬莱小皇帝心智如何,也不看看他是谁教的。 苏槐虽然对行渊看不惯,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教人确有一套。 怎么说他也是陆杳的师父,岂能有差的。 再说,他身边还有个姬无瑕,姬无瑕虽然玩世不恭,但到哪里都如鱼得水,对孩子又极有亲和力,那蓬莱小皇帝怕是喜欢她得紧。 如此一来,蓬莱小皇帝在那两人一紧一驰的教导下,自有一套他自己的思考和处事方式,也不是外人随便说几句他就能动摇的。 蓬莱摄政王府。 晚上眠眠和爹娘一起睡。 她有她专门的摇摇床。 只不过一晚上要醒好几次。一醒来先活动活动身子,发现没人搭理她,她就要吭声了。 姬无瑕睡得迷迷糊糊的,正要从床上起来,被行渊按住了身子。 行渊道:“你睡,我去。” 姬无瑕睡意惺忪道:“可是她要吃奶啊。” 行渊低声问道:“现在你想喂吗?” 姬无瑕揉了揉胸口,道:“不涨,不想喂。” 行渊道:“我抱去给乳娘喂。” 而后行渊披衣起身,走去把眠眠抱起来,眠眠皱着小脸,又抻手又蹬腿的,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了,勉为其难地撑开眼皮看了一眼,似乎不是她最想看见的人,不由瘪瘪嘴,哭相更甚了。 行渊到门外叫嬷嬷,乳娘嬷嬷就睡在隔壁,闻声立刻起身来应。 乳娘连忙把眠眠抱回房去喂,结果眠眠刚张嘴要哭,乳娘就把奶塞进她嘴里。 她又瘪了瘪,好吧还是民以食为天,就大口大口地嘬了起来。 等眠眠吃好了,乳娘就又把她抱回来,行渊放回到摇摇床上,才又上床继续睡。 如此一晚上三五次是常态。 但有时候眠眠送去乳娘那里吃奶后,也没再送回来。 姬无瑕听见床边有动静,知道是行渊回来了。 行渊在解她衣襟,她还以为是眠眠在吃奶。可过了一会儿,她又觉,眠眠吃奶的方式与以往有所不同,力道和涉及的范围都不一样。 她微微眯开眼,毫无悬念就看见了行渊。 她问:“眠眠呢?” 行渊道:“在隔壁睡下了。” 随即她没再有多余的心神问东问西,瞌睡还没全醒,但人却被他亲得又发潮又发燥。 她喂眠眠时,就全然不会有眼下这样的感觉。 她轻哼两声,含含糊糊,道:“行渊,你不睡吗?” 行渊道:“一会儿睡。” 最后春宵帐暖,一直厮磨到将将天明时分。 第1380章 强烈的占有欲 在生孩子前,姬无瑕还担心女儿会黏爹,这样她的行渊被霸占,她就少了许多和行渊相处的时间、机会了。 但自从有了眠眠以后,眠眠不黏她爹,反而整日黏她,搞得她同样少了许多时间和机会跟行渊相处。 姬无瑕整日被眠眠分了注意力,还没感觉有什么,可行渊却觉得她被占用了。 故而等到与姬无瑕独处时,姬无瑕尤其能够感受到他强烈的占有欲。 有时候晚上洗漱回房睡觉,眠眠都没来得及沾自己的摇摇小床,他就让乳娘嬷嬷把人给抱走了,这样他和姬无瑕就有整晚的独处时间。 眠眠蹬腿哼哼表示抗议,但最终都抗议无效。 姬无瑕自己都难以抽身,也就暂且顾不上眠眠了。 有两次,姬无瑕感觉这男人忒猛,人前衣冠整洁,到了床上简直如狼似虎,她都消受不住,魂儿都要给他弄没了。 姬无瑕断断续续道:“你怎么……这么凶……” 行渊道:“我吃了薛大夫给的药。” 姬无瑕一脸惊愕:“……” 平时他就已经够猛了,居然还吃薛大夫的那种药,那谁能受得了。 行渊把着她腰一阵顶,她张着口,猝不及防,就被他送上风口浪尖,呻吟出声。 她听见行渊在她耳畔道:“我只是太想你,难道不比吃药更有效吗?” 姬无瑕迷迷糊糊,也没敢问,那药他到底是吃了没吃。 相处久了她知道,他有时候就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说两句玩笑话。 到第二天早起身时,姬无瑕下床都腿软。 她还记着去数一下那药丸,结果发现行渊果真没吃,一颗都没少。 甚至于,有时候行渊回来得早,还是大白天,他也会把眠眠抱走,交给阿绥去带,而他则关起门来,跟姬无瑕增进增进感情。 之前晚上的时候,眠眠瞌睡来了,还勉勉强强能糊弄过去,吭哧两声表示抗议,没多久就睡了。 可随着她一天天长大,精神头也一天比一天足,睡的时间也没之前那么久了,白天的时候她精神得很。 本来她跟她娘玩得好好的,她爹一回来就把她们分开,这下她彻底不干了,一交到阿绥手上,眠眠就嚎啕大哭。 阿绥要是不抱仔细点,都险些抱不住。 她就跟条小泥鳅似的,劲儿挺大,还不消停。 行渊只吩咐阿绥:“把她哄好,莫让她哭。”然后就坚定地关了房门。 阿绥从来做任何事都十分周到妥帖,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对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束手无策。 眠眠在他怀里哭得小脸通红,攥紧了拳头,感觉吃奶和拉粑粑的劲儿全都使出来了。 阿绥又不能让她在门外哭,只能赶紧把她抱出院子。 这下子是彻底糊弄不住了,乳娘嬷嬷谁都哄不下来。 阿绥抱着还好些,要是乳娘和嬷嬷伸手来抱,还没能挨得着她,眠眠就哭得比方才还要使劲。 于是乳娘和嬷嬷谁都不敢来抱了。 只能阿绥自己抱着,眠眠不安分,小手把他衣裳抓得几分凌乱,他也十分无奈。 适时芫华到这里来,远远便听见哭声,一路循着找过来,问道:“眠眠怎么了?” 之前芫华也是抱眠眠抱习惯了的,约摸是芫华跟姬无瑕要好的缘故,眠眠比较服她抱,眼下阿绥看见她来不免松了口气,道:“她要哭,都哄不好,不如你来试试。” 芫华快步过来,连忙从阿绥手上接过来。 两人都十分小心又温柔的模样。 芫华抱上手以后,眠眠约摸是感觉到了女子的怀抱与男子有所不同,她哭声止了止,睁开婆娑泪眼望了芫华一眼,结果发现还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不由又瘪瘪嘴准备开哭。 芫华抱着她在花园里走动,一边手臂轻轻晃着,一边一只手往她背上轻轻拍着。 眠眠感到舒服些,没哭得那么剧烈了,但也一直是包着眼泪,时不时吭哧吭哧的。 阿绥一直陪伴在侧,道:“还好你来了,不然一时还收不住场。” 芫华道:“夫人没在府里吗?” 不然把眠眠交到夫人那里去,她准不会哭。 阿绥道:“夫人在院里。” 芫华反应快,也不再多问。 既然阿绥也在府里,那说明公子也回来了。 想必是有公子在,夫人才脱不开身。 乳娘嬷嬷们没有跟太近,也没有离 第1381章 搞好父女关系 芫华回头看嬷嬷道:“一家人?是指我与他像兄妹或者姐弟么?” 嬷嬷道:“那自然不是。” 嬷嬷也不敢当面说得太直白,只又笑道:“只是看着你二人格外的般配。”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话到此处,阿绥和芫华又不傻,都领会到了,两人皆不说话。 这时,眠眠不乐意了,在芫华怀里一阵乱拱,芫华一时还降她不住,她把个小脑袋拱到芫华的胸口,将她衣裳弄得微微凌乱,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她索性直接张嘴就到处乱嘬。 芫华:“……” 芫华人都僵了,阿绥见状又不宜上前帮忙,便偏开头去非礼勿视,赶紧唤乳娘过来。 乳娘这才连忙快步上前,把眠眠接过来,道:“芫华姑娘莫见怪,她应该是饿了哩。” 芫华“嗯”了一声,背过身去,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着。 随着眠眠半岁过后,越长越开,十分精致漂亮,葡萄似的眼睛,又浓又长的睫毛,脸蛋细嫩瓷白,可爱至极。 而姬无瑕最初对女儿的担忧也确实应验了,只不过不是应验在她自己身上,而是应验在了行渊身上。 眠眠只要跟着姬无瑕就欢欢喜喜,可片刻不见她娘就要闹。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不满意自己睡摇摇床,非得想和娘睡在一张床上。 起初她呀呀叫闹的时候没人理会她,她自个儿就在摇摇床里造,东滚西踹的,把个摇摇床给造得晃荡不休。 终于摇摇床一翻,眠眠吧唧一下掉地上。 她趴地上还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卯足了劲痛哭起来。 最后行渊过去把她捡了起来。 她泪眼朦胧地就朝姬无瑕伸手要抱。 几番折腾,她终于成功地睡到了爹娘床上,挤在爹娘中间,然后紧紧地抱着她娘甜甜睡去。 有一就有二,后来几乎一到晚上就要闹一场。 姬无瑕不禁感慨,她这是生了个小尾巴吗,时时刻刻都得要跟着她? 行渊嘴上不说,行动上经常有霸占眠眠她娘的时候,就这一点姬无瑕觉得父女俩倒是挺像的。 姬无瑕也希望他俩能搞好父女关系,便对行渊道:“眠眠为什么黏我不黏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呢?” 行渊道:“你不妨说说看。” 姬无瑕道:“你要是像我这样,有空就多陪她玩耍,跟她熟了以后,她也会像黏我一样黏你的。” 行渊道:“你是希望我有空多陪她玩耍还是希望我多陪陪你?” 姬无瑕一想,这确实是个问题。 本来他的时间就宝贵又有限,要是用来陪眠眠,那岂不是跟她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行渊又道:“或者说,你是希望她黏我还是希望她黏你?” 姬无瑕想了想,道:“还是继续黏我吧。” 之前她还担心有了女儿会和她争抢行渊来着,现在完全没了这样的担忧,她总不能还自寻烦恼吧。 但她又有了一丝丝新的烦恼,要是以后这父女不和谐怎么办? 好像他俩都有点互不怎么搭理啊。 姬无瑕又道:“以后你们父子俩要是相处不来怎么办?” 行渊道:“到底是我亲生的,不会相处不来。你我父母双方,她总要亲近一个畏惧一个,这样遇事她才能有所顾忌。” 姬无瑕恍然道:“就如同你教育长景那样吗?” 行渊点头。 姬无瑕也就没什么负担了,道:“你教出来的人,我放心。” 等眠眠再大些,姬无瑕走哪里她都想跟。 有时候姬无瑕也背着她一起,比如去皇宫时,她把眠眠往包袱里一塞,只露出个脑袋,身子都裹得牢牢的,往背上一背,一路踩着绵延的屋瓴飞檐走壁,来去如风。 眠眠丝毫没有被吓到,她探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转,目不暇接地欣赏着飞快流走的风景。 有风拂来,她欢喜得手舞足蹈,小手伸出包袱外捕风似的,跟只小鸡仔一般咯咯咯地笑。 第1382章 表达情绪全靠吼 姬无瑕在王府里带着眠眠翻墙上房时,嬷嬷们都是提心吊胆的丝毫不敢放松。 只有眠眠毫无烦恼,也不害怕,反而还笑得软糯娇憨。 长景不能时常随意出宫,就盼着眠眠能天天进宫来。 他一看见自己这小侄女,顿时眉开眼笑,一天都有好心情。 甚至于,长景坐下一逗弄起眠眠,就爱不释手、不知厌烦的,功课不想做了,朝务也不想学了,就想和眠眠一起玩。 眠眠长牙时,时常流口水,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叫唤。 她抓着什么就往嘴巴里送,还抓过长景的手指去磨她刚长起来的小乳牙。 长景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个孩子,他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她这般模样,就是想要什么,他都想给她。 他那个住在太后宫里的表妹锦书,每天在他闲下来的时候就来找他玩。 之前兄嫂和眠眠没回来时,长景觉得宫中有个伴儿说说话也好,但是现在他一有空就只想逗眠眠,以至于锦书来找他,他也不大搭理了。 锦书来找他时,他就在书房的坐榻上陪着眠眠,锦书在旁边站了半晌,跟他说了好些话,他也不怎么应。 后来长景回头看见她,才发现她来了。 锦书道:“我都来这么久了,表哥都不理我,净顾着和她玩耍了。” 长景道:“你没觉得眠眠她很可爱吗?” 锦书看了一会儿眠眠,努努嘴道:“这有什么,我家里也经常有弟弟妹妹出生,小孩子不都这样吗?你没看她一直流口水,一会儿会弄脏你的衣裳。” 话一说完,长景就彻底不理她了。 锦书大概知道自己说错了,又试图挽回,便也来逗眠眠。 可眠眠同样不搭理她。 眠眠喜欢乱抓,要抓就抓长景的衣服和手,丝毫不碰锦书的。 最后锦书自觉没趣,就委屈地回去了。 姬无瑕知道长景喜欢眠眠,后来基本上每次进宫,都会带上眠眠。 主要是眠眠也非常喜欢同娘一起出去四处溜达,莫看她人小,她可盯得紧,只要姬无瑕离开她的视线,她就要叫。 比如上午,眠眠坐在屋檐下,看着娘挥着刀剑大锤练功,她看得兴奋了,手舞足蹈呀呀喝彩。 等姬无瑕练完,准备走开,眠眠就不干了,像只小猪仔一般嚎叫两声。 姬无瑕回头看她,道:“你总不能一天十二时辰都盯着我吧,我总得有点我的个人空间吧。” 眠眠咿呀两声: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姬无瑕唏嘘道:“我去上个茅厕而已!你又不用拉茅厕里。” 说罢姬无瑕趁她发作之前,赶紧溜了。 眠眠越长大些,也不似刚开始那几个月哭得那般频繁了。 她还不会叫人,都是用吼嚎、蛮叫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眠眠眼睁睁看着她娘溜了,坐在廊下一阵吼,嬷嬷上前来抱她,她还啊啊呀呀地吼得脸红脖子粗。 这小团团软乎得紧,又古灵精怪的,谁见了都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哄着。 嬷嬷柔声劝道:“好了好了,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等傍晚或者是晚上,眠眠预料到娘亲要出去溜达了,早早就开始兴奋了,伸手要抱抱。 要是姬无瑕不搭理她,她就使出吃奶的劲儿自个往姬无瑕身上爬,吭哧吭哧的也不怕摔着。 姬无瑕垂头看她,她也仰着小脑袋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把姬无瑕望着。 眠眠呀呀两声:快带上我啊,我们快走啊。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你爹性子成熟稳重有魅力,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稳重的女儿?” 眠眠一脸天真,小手攥紧了她的衣角: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姬无瑕收拾收拾,一个包袱裹了她背在背上就出门去了。 夜里,眠眠看见了这京都城的万家灯火,她睁大着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安稳地窝在娘背上,从屋顶上方经过,还看见下面喧闹繁华的夜市,街市上点着璀璨的灯火,像一条火龙一般,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其中,络绎不绝。 眠眠伸手指着街上,又不会说,只是在姬无瑕耳边咿咿呀呀地叫。 姬无瑕看一眼,竟也能领会,道:“那些东西你又不能吃。” 眠眠嘴角流着疑惑的口水,也不知是长牙的缘故还是其他。 第1383章 叔侄和睦 姬无瑕带着娃到了皇宫,彼时长景正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端着笔。 结果看见姬无瑕来,顿时满脸喜悦,要不是旁有行渊看着,只怕他立马就要扔了笔跑过去。 长景唤道:“皇长嫂,眠眠。” 眠眠从背上歪着半个头也看见行渊和长景,哼唧两声表示答应。 姬无瑕把眠眠送来这里,有行渊和长景看着不会有错,她总算可以偷得两分闲,趁眠眠没注意,就溜去别处了。 随后眠眠就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等,她自己玩自己的,有时候发出两声糯叽叽的哼声。 她自己跟自己玩,盘盘姬无瑕拿给她的她爹的腰佩,又盘盘自己的小脚丫子。 她见着那玉佩青翠欲滴,很有两分秀色可餐的样子,趁人不备,就把玉佩往嘴边塞,用她的小乳牙咬去。 结果玉佩没咬下来,倒把她牙给硌酸了,她皱着眉头,吧唧了两下嘴。 行渊抬眸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置可否。 长景却是觉得她可怜又可爱,小声提醒道:“眠眠,那个不能吃。” 眠眠哪听,坚持不懈地又继续去咬。 随后宫人端来一盘入口即化的软糕,等长景写完了功课,就和眠眠坐在一起,掰了一点点喂她。 叔侄俩共用一盘糕点,甚是融洽和睦。 这软糕以往长景也常吃,但都没觉得有和眠眠一起吃时这般香甜可口。 眠眠吃了软糕,把手指头上的糕点碎屑都舔干净了,又觉得嘴巴边黏着什么不得劲,伸手抓了两下没抓对地方,长景笑眯眯地把她嘴角沾上的碎屑给擦了去。 而容家小女锦书,美其名曰是在宫里陪太后,实则是太后挑选来陪长景的。两人年纪相当,若能与长景作伴,与长景从小青梅竹马,将来也可名正言顺进宫。 起初两人相处甚好,太后乐见其成。 只是自从行渊夫妇回来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锦书是眼睁睁看着长景对眠眠见了欣喜、不见常念,完全都不搭理自己了,她也时常在太后跟前委屈。 太后便劝她道:“那是摄政王的孩子,也就是长景的亲小侄女,长景多了一个这样的后辈,他万分欢喜是正常的。 “你若能放下身份和态度,不管喜欢不喜欢,去亲近接触那孩子,长景还是愿意跟你和好的。” 锦书道:“可我不喜欢她。” 太后道:“人这一生,不是事事都能随自己心意、事事都能让自己喜欢。有时候去做不喜欢的事,是为了最终能够达成自己喜欢的目的。” 锦书若有所思。 她不喜欢眠眠,每次看见表哥对眠眠那么好,她都恨不得把她掐哭,看她还能不能这么讨人喜欢。 可她连碰到她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能接触到,就又不一样了。 太后见她没出声,约摸有几分了解这年纪女孩的心性,又道:“不说让你心里百分百喜欢那孩子,至少要让长景看见你喜欢她。 “再者,你随时要记着,她是摄政王的女儿,她母亲更与大焲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不可把她置于危险之地,否则摄政王不会对容家善罢甘休,大焲更会寻着由头发难。” 锦书点点头。 太后道:“算起来,她也是你的表侄女。” 这日,眠眠被送进宫来时,锦书就和长景一起逗眠眠玩。 长景见她态度有所转变,他便也愿意搭理锦书两句了。 后来,锦书终于有了机会,长景一时没看着,让锦书和眠眠待一起了。 眠眠跟长景在一起时,还呀呀呀地与长景交流互动,可是和锦书一起时,她全然不出声了,自己玩自己的,理都不理她。 锦书就一直看着眠眠,想到这阵子就是因为有了她,吸引了宫里的注意力,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这宫里像个透明人。 她从小就知道,容家的女儿是不容被忽视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存在。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锦书难免心中有妒意,又想着,太后说不能让她有危险,但没说不能欺负她。 她又不伤她害她,她看着眠眠软乎乎的小脸,她掐她一下总可以吧。 第1384章 给整兴奋了 这样想着,锦书就朝眠眠伸手去。 还没挨着,不想眠眠突然抬头把她看着。 锦书手顿了一顿。 眠眠约摸是能感受到一个人是善意还是恶意,突然脸一皱,哇地就大哭起来。 反倒把锦书整不会了。 宫人们听到哭声,连忙上前来查看。 长景不过是去隔壁书房里找两本书的工夫,听见眠眠在哭,连忙丢下书就跑回来。 进门就看见眠眠哭得小脸通红可伤心了,而锦书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在旁坐立难安。 长景快步走过去把眠眠抱起来,锦书心慌地解释道:“我,我没碰她……是她自己哭的……” 长景道:“她怎会无缘无故地哭?” 锦书心虚,一时辩驳不上来。 长景生气起来,冷着一张俊秀的脸,看着锦书道:“以后你都不要来了。她才这么小,你也下得去手,这里不欢迎你。” 最后锦书哭着跑了。 眠眠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哭的时候她使劲痛哭,等锦书前脚哭着跑走了,后脚她就不哭了,眼眶里还挂着些许泪水,已经又有劲地玩起自己的玩具来了。 她才小小不到一岁的年纪,隔三差五就趴在她娘的背上出来走走遛遛,也算是同龄婴孩中见识很广的了。 她都跟着娘出去见过了无回门的一圈杀手们。 虽然她认不全,但混个脸熟还是可以的。 门中几个常在姬无瑕跟前办事的她能记住,像宿七他们,眠眠每回见了,还跟他们打招呼。 虽然她打招呼的方式只是对着他们呀呀叫两声。 见识一广,她也就遇事不慌。 比如有一次,姬无瑕带着眠眠外出时,遇了袭。 当时她娘人在屋顶,有杀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堵了去路。 杀手们对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就朝姬无瑕杀来。 起初他们是留有余地的,目的应该只是想生擒姬无瑕和眠眠。 可奈何,姬无瑕下手可没留余地,但凡落她手上的,那都是一招毙命。 所以杀手们杀着杀着不对劲,只能拼尽全力应付。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这么难搞。别说得手了,就是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姬无瑕一边拧断杀手的脖子,一边道:“你爷爷现在以家庭为主,但你们非要赶来送死,你爷爷也不能不给面子。” 杀手刀剑无眼,但她动作极快,尽管眠眠还在她背上,也能被她轻松避开。 在那刀光剑影、血气弥漫之下,眠眠非但没被惊吓住,反而给整兴奋了,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杀手们见杀不赢,就专冲着姬无瑕背上的孩子下手。 姬无瑕一把拽过裹着眠眠的包袱挎在胸前,彻底被惹到了,她捏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黑虎就从黑夜中俯冲而来。 姬无瑕把眠眠的包袱拴好了往上空一抛,黑虎振翅便用双爪稳稳地接了去。 于是乎杀手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黑虎带着眠眠往上空飞走了。 但他们来不及喘息,姬无瑕手里匕首一现,人如疾风闪电,瞬时便杀了过去。 适时,不知何处,传来渺渺琴音。 她再熟悉不过,在那琴音辅助下,猛然间杀气暴涨,招法比以往更变幻诡谲。 黑虎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停下来,眠眠就靠在那延伸出来的三两根枝桠上,她看着那屋瓴上黑衣杀手陆陆续续倒了一片,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能自己也上去比划一番似的。 她还不住合掌,发出清脆的笑声。 有杀手听到那笑声,循声转头就想朝这边追来。 姬无瑕在后抬腿踢起一把剑,直朝那杀手飞射过去,那杀手还没来得及离开这片屋檐,就被利剑猛地贯穿。 那股惯性直接带着他从屋檐摔了下去。 眠眠眼看着那杀手栽下,感叹似的发出“啊”的一声叫唤。 这时树脚下有人唤道:“黑虎。” 眠眠和黑虎双双垂头一看,就见阿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树脚下。 阿绥道:“把眠眠送下来吧。” 黑虎见阿绥张着手臂做出一副要接的手势,顿时就领会过来,叼起裹眠眠的包袱,就飞落下去,把眠眠放到阿绥手上。 眠眠扭了扭身,回头张望,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而屋瓴上已 第1385章 得你娘的真传 阿绥抱着眠眠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座茶楼。 茶楼中亮着温浅的灯火,还有琴声从里传出。 眠眠本来还恋恋不舍屋顶那边的战况的,但听到那琴声以后,她就没再那么躁动了。 阿绥抱着她上楼进茶室,眠眠见到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又大又亮,还很好奇。 眠眠冲他啊啊两声。 行渊倒也听得明白她的意思,道:“你娘稍后就会来。” 果然没多久,姬无瑕就风风火火地找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行渊正拿巾子给眠眠擦拭先前不小心溅她脸上的血沫。 眠眠看见姬无瑕,顿时兴致高昂起来,对她挥手比划个不停,口里还啊呀叫唤。 行渊道:“桌上有温好的茶。” 姬无瑕道:“你怎么知道我渴。”说着就走过去,端起茶壶往嘴里灌,一口气喝了个舒坦,不由长出一口气。 姬无瑕看着行渊给眠眠洗脸,道:“我杀敌,你在旁兴奋个什么劲?你要是会跑会说,你是不是直接跳边上给我呐喊助威了?” 眠眠眼里炯炯有神。 阿绥道:“她倒也分毫不怕。” 姬无瑕唏嘘道:“你见她什么时候怕过。” 行渊给她洗好了脸,道:“也可能是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整日跟着上上下下、东奔西走的缘故,已然习惯了。” 姬无瑕挠挠头,道:“就这点随我。” 眠眠见她挠头,自己也跟着挠头,到底是亲母女,连挠头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姬无瑕叉着腰道:“你别学我,多学学你爹,稳重一点。” 眠眠对那案上摆着的琴感兴趣,够着身子伸手想去碰。 行渊见了,约摸也是想看看她对琴感不感兴趣、有没有天赋,便松了手,任由她自己爬过去,坐在放在他坐的地方。 眠眠伸手就去抓琴上的琴弦,一听抓得响,顿时来了精神,一通乱抓。 姬无瑕默默地捂上了耳朵,简直惨不忍听。 行渊倒还耐着性子听下去,后道:“弹得不错,很得你娘的真传。” 阿绥很快就把刺客来源查清楚了,以至于陆杳远在大焲收到姬无瑕的来信,光是看信上的内容,陆杳就能想象得出姬无瑕那骂骂咧咧的样子。 等苏槐回来,陆杳就把信递给他。 苏槐道:“是什么?” 陆杳道:“我的好姐妹写来的信。” 苏槐道:“你好姐妹写的信你给我做什么?” 陆杳道:“以往你不是偷着抢着要看吗?准确来说,她是让我转交给你的。” 说着就将信一把塞他手上。 苏槐拉开一把座椅,往椅上斜懒着一坐,展开信纸来一观。 果不其然,信上全是姬无瑕骂他的。 姬无瑕以往几乎不惹仇家,因为江湖上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少之又少,而这次冲她来的杀手缘由也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是众所周知的焲相的妹妹。 那些杀手是苏槐的仇家,只是因为他们对付不了苏槐,就剑走偏锋想起奸相不是还有个妹妹么,奸相那头他们下不了手,他妹妹那里总归是有机会。 而且他妹妹还生了个孩子,只要拿住他妹妹和他外甥,以此做筹码,就不怕奸相不就范。 于是乎这伙杀手才从大焲远渡至蓬莱,找机会对姬无瑕下手。 他们原以为奸相的妹妹总归是要好对付一些,可万万没想到,竟也是这般厉害难缠的主儿,最终他们有去无回,全部被灭。 姬无瑕无端招来麻烦,当然火大,不骂骂狗贼过不去,所以才长篇大论,写给狗贼的信上全是骂他不带重复的。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苏槐的仇家只要干不掉他,都会想其他的办法,而姬无瑕这个半路妹妹就是其他的办法。 所以这事儿就是持续性的,完不了。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姬无瑕在蓬莱,分散了苏槐的火力,隔段时间就要遇袭一回。 姬无瑕每应付完一回,就要骂苏槐一顿。 苏槐在家时,陆杳见他打喷嚏,瞥他一眼,道:“姬无瑕那边又有情况了。” 苏槐道:“我就不能是得了风寒吗?” 陆杳道:“倒是少见有人盼着得风寒的。” 苏槐道:“不然还盼着挨骂吗?我没有那癖好。” 陆杳嗤笑一声。 苏槐 第1386章 还是抽一顿吧 隔日,陆杳让苏槐看着孩子,苏槐就让剑铮把如意的玩具拿来他自己玩。 如意的玩具可多了,长辈们都惦记着他,走往各处都不忘给他捎来小玩意。 那些玩具往屋子里一堆,就显得房间有几分杂乱。 有时候苏槐看不过,就把玩具扔了一些。 狗男人也真是狗,他还当着如意的面儿扔。 有时候扔掉如意喜欢的玩具时,如意就眼巴巴地看着。 当然,他不会当着陆杳的面儿扔,除非他想挨打。 如意见自己玩具被扔了,他也不哭闹,等他爹回头做别的事去了,他就自个去捡回来。 眼下剑铮随便搜罗了一些玩具,用一只木箱装着,装了半箱来。 如意自己坐在木箱边玩耍,他性子丝毫不急,就这样让他坐一天他都没问题。 所以看孩子对于苏槐和剑铮剑霜来说,压根是件不费力的事。 只要他自己有得耍,看都不用看他。 然,等陆杳出去一趟回来时,进院里就看见装玩具的箱子摆在那里,却不见如意他人。 陆杳便问书房里的苏槐:“如意呢?” 苏槐就问剑铮剑霜。 两人这才发现,院里玩耍的人不见了,顿时急起来,院里各处都去找了一番。 最后苏槐到玩具箱边一看,就见一堆玩具里有两只脚朝天冒出来。 里头可不就是如意,倒栽着没个声响。 他提着那只脚往上一拉,就把如意拉了起来。 如意没有动静,还把大家吓了一跳。随后仔细确认,才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原来他玩着玩着,困意来袭,扛不住就一头倒栽进了箱子里,就这样脚朝天地睡了。 陆杳把如意抱回了房里去睡,苏槐后脚跟着回房去;剑铮剑霜心里发虚,夫人没发难主子一时也顾不上他们,他俩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苏槐回房看见娘儿俩,见陆杳迟迟不发作,便道:“你怎么没反应?” 陆杳抬头看他道:“什么反应?” 苏槐道:“你怎么没骂我?” 陆杳:“……” 陆杳道:“我骂你做什么,我不骂你。” 苏槐道:“那你是要打我吗?” 陆杳沉默了一下,道:“是谁说的他没挨骂的癖好的?怎么你是一天不讨骂就过不去吗?” 苏槐道:“那你骂得还少吗?你天天骂,突然有一天不骂,你觉得这对劲吗?” 陆杳给气得冷笑,道:“你是不是贱骨头,我看我骂你哪够,还是抽你一顿吧。” 本来如意只是睡着了没有大碍,陆杳也知道他一向太让人省心了,又想到前两日狗男人才放出的话,便刻意没有骂他。 果真,狗男人就浑不得劲,开始找茬儿了。 最后陆杳关起门来跟苏槐干一架,一边揍他一边问道:“我现在对劲了吗?” 苏槐脸上捱了一拳,破了嘴角,他动舌头顶了顶,一片发麻。对不对劲的另说,但这女人打起架来却是很带劲。 如意醒来,自己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坐着,就看见爹娘在屋里打。 对于小小的如意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都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两人动手向来是真打,毫不手软的,要是对方没能及时躲开,那都得吃亏。 以往打得还要剧烈些,屋里桌椅板凳、茶具瓷器飞来砸去,房门都拆了,瓷器哗哗碎了一地。 现如今,为了避免误伤到如意,能少摔砸就少摔砸,基本上是徒手过招,但也不可小觑。 两道身影在房里移动得极快,纠缠不休,如意目光随着他们摇摆不定,一会儿偏头往左看,一会儿又往右看,还抬头往房梁上看,眼珠子不住转动,看都看不过来。 当场面定格时,必然是他爹被娘摁在墙上捱他娘踹。 虽然爹往往是被打的那个,但爹打着打着总能抱住娘。 陆杳踹他时,苏槐便顺势捉住她的腿往上一挽,架在他的腰上,最后缠到一处去了。 陆杳不经意发现如意正坐在床上看得认真,不由骂道:“狗东西,你儿子醒了。” 苏槐置若罔闻,还想跟她磨,被陆杳又一拳捶在脸上。 苏槐这才罢手,回头看向如意,眼神里透着不满。 如意看得懂,又自顾自地默默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继续再睡一觉。 等他们打完,他再醒来 第1387章 以后走什么路 狗男人没能如愿,也不想让别人舒坦,就叫了剑铮剑霜两个进院里来。 苏槐道:“夫人不是叫你们看着如意吗,他栽进箱子里也没发现吗?你们要是瞎,还留着这眼睛做什么。” 剑铮立马道:“是属下失察,请主子责罚!” 苏槐道:“去扫马厩。” 剑铮道:“是!” 剑铮转身就走,这种时候剑霜还是有眼力见,立刻跟着一道去。 两人都心知肚明,夫人是叫主子看着小公子,主子看出了岔子,结果夫人找了主子的难,主子只好找他俩。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主子的嘴角都青着呢。 所以这种时候辩都不要辩,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就不是去找屎,而是去找死。 如意两岁的时候,已经十分聪慧,能叫爹娘,能记院里常出入的人的名字,并且能够组织简单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心性极好,性子稳,丝毫没有自己的小脾气,就连嬷嬷乳娘们都感慨,距离上次小公子哭的时候,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并且他也不是因为闹脾气哭,只是因为摔痛了哭。 后来如意学走路时,刚开始走得不稳,也时不时不小心一屁股坐地上去,但他那时也不哭,自己爬起来就是了。 再后来走路走得稳了,他不急躁,一步一步走踏实了来,就再也没摔过了。 院里的人一致都觉得,如意的性子还是更随母亲一点。 尽管嬷嬷乳娘们称呼他小公子、将他捧着侍奉着,但他对待身边的人,没有一丝骄气,反而像家人一般友好。 这样的小人儿,谁能不爱。 相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小公子的性情真真是与相爷天差地别。 相爷鬼神勿近、阴晴不定令人闻风丧胆,可小公子却像个小菩萨对谁都和善,让人如沐春风。 陆杳隔段时间就能收到薛圣的来信,信上询问如意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把他送到药谷去学习。 如今如意能表达了,应该也能知道自己的喜恶了,陆杳便与苏槐道:“如意慢慢长大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往后你打算让他走什么路子?” 苏槐道:“先送去乐山学几年。” 陆杳挑了挑眉,没说话。 苏槐看她,又道:“你心里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吗。” 陆杳道:“你觉得什么时候送去乐山合适?” 苏槐道:“要是着急,明天就可以。” 他转头看看如意,又道:“要是不着急,也可以先练两年身体。” 陆杳道:“他现在才两岁,年纪太小,悟性不够,袁前辈也不一定愿意收。那就再等两年看看吧。” 只是这事也还没最终定下,如意两岁以后,陆杳便让他接触一些香道上的东西,看看他是否感兴趣。 陆杳得袁空青指点,研习作用于她自身对独活不耐受的香谱,偶尔调配香材的时候,如意就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 他得以接触那些香具、香材,陆杳还没教他,他自己看在眼里,等陆杳不在的时候,他就自己拿了一个香炉来,香炉里没有香粉,他就去院里装了些泥面,习着平时他娘的动作,拿个镊子在里面慢条斯理地搅拌。 嬷嬷们见了不觉好笑,回头将这事告知给陆杳。 陆杳去看了看香炉里还装着泥面,她便问如意:“好玩吗?” 如意点点头,道:“有这个,睡好觉。” 陆杳了然,之前点过助眠的香,他还记得。 陆杳道:“那你想不想学更厉害的?” 如意又点点头。 陆杳道:“那就等你长大些了,去学更厉害的。” 如意慢慢懂事了,开始从一些简单的经史典籍学起,陆杳逐字逐句地给他讲解,他每每都坐得住,并且听得非常认真。 两岁半的时候,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一些简单的字,以及会念一些简单的书。 苏槐来家,也没闲着,得空就教他练身体,从基本功练起。 有时候苏槐没空看着,就让剑铮剑霜两个看着。 两人虽不是武林上的绝顶高手,但功夫也不差,教个两三岁稚儿的基本功绰绰有余。 第1388章 跟着他爹学 剑铮剑霜发现,如意在练身体这事上,也完全用不着他俩多操心。 只要是苏槐教给如意的,如意能一直练,直到练好为止。 有时候他自个在院里扎马步,刚开始扎不稳,苏槐站在他面前,将他腿往外一拨,把他小身板往下一压,他很快便小脸通红、汗如雨下,就是扎得两腿直抖,他也坚持。 苏槐没有强求,根据他情况,张弛有度。 陆杳就在廊下站着,看父子俩相处。 不得不说,虽然平日里狗男人总是言语排挤如意,但真正教他的时候,却也是正正经经很有当爹的样子。 这儿子是他想要的,他嘴上各种不饶人,但心里能不喜欢么。 尽管如意总是定得下性来学东西,但苏槐没有让他盲目地学,得让他知道他为什么学、让他有兴趣学。 后来有一日,如意已经能扎稳马步以后,苏槐挑了把剑,对如意道:“站边上去。” 如意就转头走到廊下观看,见着他爹将一套剑法使得如游龙飞凤,那剑气扫荡,气贯长虹,院中树叶纷纷而落。 如意看得瞪大了双眼,那衣袍翻飞间,长剑利刃并未沾到树叶,可落在地上的叶子却不少都被剑气划成了几瓣。 等苏槐停下来之际,地上都已经铺满了一层落叶。 苏槐手里的剑随意一抛,就铮地入回了剑鞘。 剑铮剑霜往院墙那头安放了三只箭靶,他又取了一把弓,横上三支箭,拉满弓一松手,见那箭矢如迅雷闪电,咻地射过去,箭箭直接穿透了靶心。 苏槐回头看向如意,道:“你可以选择学这个,也可以选择向你的嬷嬷乳娘那般摆弄绣花针。” 陆杳也在场,当时心想,他爹话虽这么说,可如意真要是想学后者,估计狗男人得扒他一层皮。 但如意聪慧,知道该怎么选,道:“我学这个。” 所以后来他都十分坚定地跟着他爹学。 陆杳也对他道:“你想要像你爹那般厉害,非一日之功,需得长年累月地不停练习。半途而废是不可取的。” 如意点点头。 对于如意而言,身处于这样的家庭,这习武是基本且必须的,不说练得多厉害,总归可以自我保护,遇到事情有应对能力。 何况他习武的资质并不差。 以往陆杳从小到大跟着凌霄习武,凌霄到处给她张罗来各个门派的武功秘笈,那些武功秘笈早已烂熟于心。 现在她可以挑选一些修行内功的心法,循序渐进地教给如意。 自从如意随他爹修习功夫以后,他就时常跟在苏槐身边。 苏槐在家里经常身后就拖着一条小尾巴。 如意从没出过家门,外面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模样。 若要带他出门,就不得不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外面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们对付不了奸相,就等着时机一到对奸相的儿子下手。 但如意一直不出门也不是个办法。 尤其是现在,他开始学习东西了以后,陆杳便觉他有必要跟着大人出去转转,长长见识。 想要解决安全问题,也有法子。 陆杳写信给了姬无瑕,没过多久,姬无瑕就寄来了一些东西。 陆杳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张张的面具,足有十几张之多,全是姬无瑕按照与如意同龄的孩子的模子做出来的。 姬无瑕极擅这一行,当然对骨相模子十分了解,她挑选的模子就没有差了的,陆杳把面具给如意戴上以后极为服帖,几乎找不到端倪。 陆杳把面具边缘捋整齐,完完全全与如意的轮廓相贴合,如意再对镜一照,觉得惊奇。 镜子里已经不是他原来的样子了。 他还伸手去摸镜子,以为是镜子花了。 陆杳道:“只是你姨送给你的礼物。” 如意不懂,问道:“为什么?” 陆杳道:“有了它,你就可以去外面,只要别人认不出,你便不会有危险。” 如意似懂非懂。 第1389章 这是相爷儿子吗? 如意第一次出门是跟着他爹,一道去军营。 出门前,陆杳给他更衣梳头,再戴上面具。 等他出门时,剑铮剑霜候在门外,要不是知道他就是小公子,还真就认不出来。 如意完全就像换了个头似的,模样全然变了,变成一张寻常普通的脸。 剑铮剑霜对于姬无瑕的易容术是服气的,毕竟以往那妖女和他们夫人一起易容乔装以后,就是往他主子眼皮子底下晃悠,主子一时都没能发现。 所以,小公子就这模样出去,便是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告他就是相爷的儿子,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如意坐在马车里,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到处东张西望,只是趴在窗边,两手扒着窗沿,只透过帘子晃动时能看见一角外面的景致。 等到了军营,苏槐就把如意丢给剑铮剑霜,营中武将们闻讯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像看猴儿一样把如意围观着。 有武将问剑铮:“这是……” 剑铮道:“这是相爷的小公子。” 武将们集体沉默。 这就是相爷的儿子? 武将摩挲着下巴,道:“这不能吧。” 剑霜道:“为什么不能?” 武将道:“相爷样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相爷夫人也是十分貌美,他俩的儿子不能这么的……呲,这么普通吧?” 另一武将道:“相爷生的是儿子吗?坊间都传是女儿。” 他们非要这么的想当然,剑铮剑霜也没法跟他们解释。 两人带着如意在军营里转转,如意看见那沙场上有练兵,有人挥舞着长枪,有人练习骑射,还有人纵马飞驰、好不恣意。 等苏槐得空回来,见如意看得目不转睛,就问他:“想骑马吗?” 如意回头望望苏槐,应道:“想。” 剑铮就去牵了一匹马来,苏槐拎起他就放在马背上,自己随之翻身而上,载着如意就在那马场上驰骋几圈。 如意听见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场上有靶,如意坐在前面没看见箭是怎么射过去的,只听见耳旁有咻咻咻的破空之声,他晓得必然是他爹射的,且箭无虚发,他眼看着那些靶都被穿透了红色靶心。 后来他从将军们那里知道,这是骑射。 是每一个要当将军的人都必须要会的东西,只不过没人能有他爹这般厉害。 将军们对于如意的身份已经相当想当然了。 相爷在外树敌无数,岂会这么众目睽睽地把儿子带出来? 再说了,儿子生得还这么普通,哪点像相爷又哪点像夫人了? 莫不是街上随便逮来一个小子就冒充是小公子,以便给真正的小公子当替身挡风挡雨的? 只不过,只要相爷说他是自己儿子,那大家伙姑且就认为他是吧。 相爷带儿子进出军营一事是瞒不住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有心之人就开始千方百计地打探相爷儿子的样貌如何。 知情人皆表示一言难尽。 后来如意还跟着去了几回军营,有心之人终于慢慢把如意的样貌打探清楚了,往纸上一画,呈现出来以后,皆表示怀疑。 之前不是说相爷生的是个女儿么,怎么现在又凭空冒出来个儿子! 相爷的儿子会长这样吗? 但听说相爷还亲自带着儿子骑马射箭,这确实是史无前例的,就姑且认为那是他儿子吧。 于是乎有心之人就已经开始策划对相爷的儿子下手了,画像也已经派发出去了,可当他们终于等到机会准备下手时,临了却发现,他们所看见的样貌跟所拿到的画像上完全不一样。 如意隔阵子就换张面具,有时候隔天就换,搞得外面的人都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相爷儿子。 随后外面的人才反应过来,相爷是在逗着他们玩,那孩子哪是什么相爷的儿子,分明是个幌子。 关于相爷的孩子,搞来搞去还是这么的扑朔迷离! 不过如意刚开始虽然对这面具感到好奇,但他却是日渐喜欢上了这面具。 有时候要跟着出门,他就随心所欲地挑选一张面具来戴。 而且也不用陆杳再帮他了,他自己就能对着镜子戴好,把边角捋平整,看不出一丝异样。 等他再大些的时候,他已然能自行独立出门去。 他出门之前,会先来请示陆杳,请得陆杳的同意。 陆杳忙着她的事时,如意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第1390章 独自出门 陆杳让剑霜给如意腰上系了一个小荷包,然后大方地允许如意出门去。 这可把嬷嬷乳娘们担心坏了。 嬷嬷劝道:“夫人,如意才这么小的人,怎么能独自出门呢?” 陆杳道:“无妨,他出门过多次,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 嬷嬷道:“之前有相爷看着还不用担心,可眼下小公子就他自个儿啊。” 尤其是相爷的敌人众多,嬷嬷们最担心的无非就是如意被敌人给盯上。 可夫人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平时相爷对小公子更是不着急,她和相爷会不会对小公子过于放心了? 在陆杳觉得,没他爹看着,如意才安全呢。 只是如意看似是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实际上他前脚一出,后脚暗处自然有许多眼线盯着。 连他出门有了几步路都有人记着。 他到了街上,走走逛逛,遇到附近的一群孩童,孩童们见他孤身一人,就认定他是跟自家爹娘走散了。 于是一群好心的孩童就去带着如意一起,帮他寻找他那失散的爹娘。 如意跟着他们把一条长街都逛了个遍,孩童请他吃糖人,他也请孩童们喝甜汤。 请喝甜汤的时候,如意也就知道这钱是怎么花的了。 他的荷包里装的是一个个的铜板,孩童们说他要数五个出来,如意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数,数完再踮起脚伸手交给老板。 老板笑眯眯地接了,一群孩子就在摊铺的桌边坐下,老板端来一碗碗甜汤给他们吃。 这甜汤虽然远不及如意在家里的时候吃的那些,但他不挑食,看着小伙伴们吃得高兴满足,他便也跟着吃完。 虽然最后没能找到如意的爹娘,但如意记得家在哪个方向,他一指,孩童们就道:“我们也住在那附近呀,我们送你回家吧。” 孩童们又呼拥着往家的方向走。 他们送如意到了相府后门,眼看着如意进了那门里。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府邸住的是什么人物,但也知道肯定是大户人家。 可如意样貌平平,穿着也简单,看起来都不像有钱人。 孩童们面面相觑,然后有孩子道:“他肯定是这人家里哪个下人生的吧。” 另一孩子道:“肯定是的,我家也有这种情况。” 如意回到家,陆杳问他:“街上好玩吗?” 如意点点头,道:“卖的东西很多。” 陆杳道:“有没有买什么?” 如意道:“请朋友吃了甜水。” 陆杳看了看他,“交到朋友了?” 如意道:“交到了几个。” 陆杳便是不问,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等下回如意再出门时,就轻车熟路了。 陆杳问:“还有钱吗?” 如意道:“上回给的还有。” 这回如意上街,径直去往闹市,街边有许多摊位,摆卖各种各样的货品。 他找到一处卖珠花的,看花眼了,最后用他小荷包里全部的钱买了一个用珍珠簪起来的珠花,捧着回去给陆杳。 彼时,陆杳见着他小手捧着递来的珠花,一时愣了愣。 珠花是简单朴实的样式,但像朵花儿一样开在他手心里,却分外流光溢彩。 陆杳伸手接过来,笑了笑道:“多谢。” 而后她当着如意的面儿,将珠花簪在鬓间,如意仰头望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有神,他道:“好看。” 这厢,眠眠开口说话开得比较早,不到一岁就能叫爹娘了。 她闲不住,十分好动,在家里时,床上、坐榻那点地方根本不够她爬,为此院里还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往地上铺了毯子,专给她爬。 她玩具一大堆,地上都快摆不下了。 有时候姬无瑕要出门,眠眠能精准地把握住时机拖住娘让娘带着她一起,但有时候姬无瑕趁她睡着或是干别的去了,转眼就溜了,等她发现娘不在了也没法子,只能自己玩。 这种时候,黑虎就成了带孩子的一把好手。 黑虎收敛了心性,也不成天在外闲晃了,晓得顾家了。 它在屋子里,半张着翅膀,跟眠眠玩接球,你踢过去我滚过来,黑虎走路打着摆子,一人一鸟玩得倒也起劲。 第1391章 有样学样 眠眠非常大方爽快地跟黑虎分享她的零食,黑虎当然也不吝啬,主动跟眠眠分享它的零食。 比如,眠眠正在榻几上坐着盘自己的脚脚,这时黑虎从外面溜达一圈飞进屋里来,嘴里叼着零食。 它拍打着翅膀停在眠眠上方,示意她伸手来接。 眠眠也伸出两只糯糯的小手。 黑虎嘴一松,就有一物掉在了眠眠手上,还在她手心里蠕动。 那是一只肥硕的肉虫子。 眠眠看它蠕动看得认真,黑虎停在榻几上踱来踱去,发出咕咕声,示意她:快吃呀!新鲜的! 眠眠仿佛明白了,她这年纪又是抓到什么都往嘴巴里送的,于是不大意地把黑虎带给她的零食放嘴里吃了。 等嬷嬷进来发现时,连忙唏嘘地阻止她。 她攥着小手还不肯给,最后嬷嬷从她手心里掏出来的,还剩半截肉虫子。 另外半截已经被眠眠吃了,嬷嬷赶紧去叫姬无瑕来看。 姬无瑕进门就见眠眠皱着小脸,直甩头。 嬷嬷道:“王妃,这可怎么好,小郡主误食了东西,要不要叫芫华姑娘赶紧来看看啊?” 姬无瑕摆摆手,不大意道:“没事,虫子也是肉,就当吃口肉了。” 以往她行走在外,不也吃过这样的虫子充饥。 嬷嬷还是不放心,道:“那为什么小郡主一直这副表情摇头啊?” 姬无瑕对此相当了解,道:“怎么的也是一口肥肉,应该是腻得有点打脑壳。” 嬷嬷沉默。 姬无瑕道:“去给她搞点解腻的酸梅水来。” 嬷嬷很快就端了半碗梅子汤来,眠眠自己抱着碗就咕噜噜喝光了,舒服地长叹一口气,也不摆脑壳了。 姬无瑕瞅了瞅那半条虫子,府里乳娘嬷嬷们见了都发怵,姬无瑕想都不用想就晓得是黑虎的杰作。 等她去找黑虎时,那货早就逃之夭夭了。 姬无瑕朝天捏了一声口哨,片刻才见黑虎又飞了回来,远远地停在屋檐上。 姬无瑕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道:“你觉得好吃的眠眠不一定觉得好吃,她又没饿着,用不着吃你找的零嘴。往后别给她吃这个了,山里的果子你可以挑点回来给她换换口味。” 黑虎歪着头,正领悟着姬无瑕的话。 姬无瑕给它比划了一下果子的形状,毕竟相处这么多年,黑虎立马就明白了。 回头黑虎隔三差五就从外面叼回来各种各样的果子给眠眠。 什么果子能吃,什么果子不能吃,黑虎分得清得很。 而眠眠有样学样,她看见娘经常一声口哨,就把黑虎召回来了,于是她也习着娘的方式,把手指头塞嘴里吹口哨。 只不过她没掌握住精髓,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能吹响,反倒吹出满手的口水。 眠眠甩甩手,再往身上擦一擦,然后仰头就冲着天空口齿不清地嚎道:“灰斧!” 她连嚎好几声“灰斧”,黑虎才不知从哪个方向飞了回来。 并且黑虎脸上还有点懵,它刚刚听见的时候还很不确定,这是在叫它吗? 仿佛是在叫它,又仿佛不是。 但它还是决定回来看看。 “灰斧”是眠眠继爹娘以后会叫的第三个名字。 尽管叫得不准确,但黑虎确定眠眠是在叫它以后,还是感到非常兴奋。 嬷嬷把这事儿跟姬无瑕说了以后,姬无瑕就拿半天时间专门教眠眠吹口哨。 彼时院子里,一大一小娘儿俩,姬无瑕一手叉腰一手比着手势演示给眠眠看,道:“要这样放嘴里,知道吗?” 眠眠跟着学,姬无瑕又道:“你不用叉腰。” 诚然,眠眠也一手叉腰一手学吹口哨的手法,把她娘的姿势掌握了个十成十,就连站姿都跟她娘一模一样。 两人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动作也能神同步。 眠眠对姬无瑕的话表示不理解。 在她的认知里,好像这是一个吹响口哨的条件,不叉腰就吹不响。 因为她娘就是叉着腰吹响的。 姬无瑕说了眠眠几次以后,就懒得再说了。当时眠眠把手放下了,可过一会儿她又不自觉地把手搭腰上了,就跟她自个一样,总习惯性地叉腰。 第1392章 讨人喜欢 眠眠跟着姬无瑕学了半下午吹口哨,吹得要响不响的。 姬无瑕唏嘘道:“你是在吹哨子还是在吐口水啊,怎么我净听见你的口水声了?” 最终,虽然眠眠把吹口哨的姿势和手法学会了,但她还这么小,也没那么能运气,所以始终吹得不怎么响。 姬无瑕就道:“要不你还是叫‘灰斧’吧,虽然气势是没那么有气势,但效果是一样的。” 眠眠眨巴着眼睛望着姬无瑕,姬无瑕又安慰道:“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肯定就会了。” 虽说眠眠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这份失落就被她抛诸脑后,她在院子里跑着跟黑虎玩,嘴里不停地叫着“灰斧”“灰斧”。 旁的嬷嬷乳娘们见状无不觉得这小家伙又闹腾又好笑。 毕竟是一天一天看着长大的,王府上下对眠眠无不是万分怜爱。 她长着一张圆圆的小脸,瓷白的皮肤,黑亮的眼睛,既有行渊的极好的模子,又有姬无瑕的俏皮灵动,自是可爱至极。 嬷嬷们都不由感慨:“我活了这把岁数,大户家的孩儿、官家的千金公子也见过不少,就从没见过像咱们眠眠这样乖巧惹人爱的。” 就连阿绥和芫华,带她的时候,也都是恨不得抱在手上不放下来。 王府上下也是觉得奇,因为阿绥向来是十分稳重的,能让他随时随地都想把眠眠抱身上,得有多难得。 可见眠眠有多讨人喜欢。 只不过不放她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眠眠根本待不住,一会儿就得下地去蹦跶。 眠眠干饭厉害,这从她吃奶的时候就显出苗头了。 此前眠眠还吃奶的时候,偶尔姬无瑕在房中喂奶,正逢行渊回来了,眠眠本来吃得毫无压力,结果看见有人来,立马就警惕起来,生怕有人跟她抢,她嘴里吃着这边的,小手又去捂着那边的。 那股霸道劲儿,仿佛在说谁都不能跟她抢。 现如今她能吃一些软和的饭食了,她又是个到处跑动的,饿得快,胃口也好,每每抱着饭碗干得比谁都积极。 在吃饭这事上,她有这等觉悟,嬷嬷们不知少操多少心。 像别人家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越是养尊处优,便越是挑剔,但眠眠就丝毫没有这样的习惯。 向来是给什么她吃什么,便是清粥菜叶,她饿了也能吃上一碗。 大人们每每看见眠眠吃饭时,都觉得十分欣慰。 嬷嬷们都晓得,越是这般孩子,将来长大以后越不会娇生惯养,用通俗点的话说就是好养活,有福气。 只不过眠眠黏她娘,有时候吃着自己碗里的,又想吃姬无瑕碗里的,吃着吃着,就想跟姬无瑕吃一个碗。 姬无瑕大方地把自己的碗给她吃,眠眠吃得心满意足,可猛然抬头间,发现姬无瑕又重新拿了个碗。 一顿饭,娘儿俩能吃出一叠碗来。 想以前,没有这家伙的时候姬无瑕还担心女儿黏爹,现在完全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心了,她又开始愁:女儿怎么不黏爹啊。 姬无瑕就哄劝眠眠:“要不吃你爹碗里的吧,他碗里的香些。” 眠眠瞅了一眼爹碗里的,表示兴致缺缺。 但行渊给她舀粥夹菜,她还是都来者不拒,要是粥烫的话,她就让姬无瑕给吹吹。 到了晚上,眠眠最先洗漱,姬无瑕给她洗好方才自己去洗。 等姬无瑕揭开被子一看,眠眠已经躺在她的被窝里了。 姬无瑕道:“你有自己的被窝啊。” 眠眠眨眨眼,她知道啊,可她就是想和娘睡在一起啊。 而且她不仅要和娘睡一起,她还要睡在爹娘中间。 眠眠心满意足地睡去了,姬无瑕侧着身子面向行渊,不住地叹老气。 行渊同样也侧着身,见着屋外的夜色灯火将她眼底淬亮几分,他低声道:“叹什么气?” 姬无瑕道:“虽说眠眠不黏你不跟我抢你吧,可她现在黏我有什么区别,我不也还是没时间没机会跟你一起。” 她揉揉眠眠软软的头发,又道:“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眠眠睡梦中蹬蹬腿。 行渊道:“等她睡熟了。” 于是姬无瑕就睁着眼睛等,一旦眠眠睡熟了就是雷打不醒,行渊就把她抱去她自己的小床上睡。 姬无瑕等行渊回来一上床,她就扑到他怀里。 行渊接她个满怀,总能反身将她压下面去。 第1393章 周岁 等眠眠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她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发现怎么是自己的小床。她再揉揉眼,还是自己的小床。 眠眠不禁也年少老成地长叹一口气。 眠眠即将满周岁的时候,陆杳原本要来参加眠眠的周岁礼,但被姬无瑕给阻止了。 姬无瑕是打算等眠眠满周岁以后带她回大焲的,到时候大家在京城里相聚,就省得再多跑一趟了。 虽说姬无瑕在蓬莱甚是逍遥,并且她在蓬莱也已经开始发展她的江湖业务了,只是她总归是在大焲这边生活长大的,当然想着有时间机会就回去一趟。 无回门在大焲这边的业务不能落下,该赚的钱还得继续要赚。 因而最后陆杳人没去蓬莱,但捎了许多周岁礼给眠眠。 礼物是用一辆马车给装到摄政王府的。 姬无瑕和眠眠两个就兴奋地蹲在院子里一样一样地拆礼物。 有给眠眠的新衣裳,每一身衣裳都搭配有一套孩儿首饰,还有给眠眠玩的玩偶、竹马等玩具,稀稀拉拉地摆了满院。 最后姬无瑕拆出一个小木雕来,眠眠新奇地拿在手上玩。 小木雕依稀可以看出雕的是个小女娃娃,姬无瑕看了陆杳的信,正跟眠眠说道:“这是你如意哥哥送给你的礼物,你还……” 话没说完,姬无瑕就看见眠眠拿着木雕张嘴就咬了一口。 她没能咬下来,吸吸嘴约摸是磕到了牙齿,在木雕上留下一抹口水印。 然后眠眠才抬起头来看着姬无瑕,一脸疑惑:刚刚在说啥呢? 姬无瑕道:“你还记得你如意哥哥吗?” 眠眠点头:记得呀。 姬无瑕道:“那时候你才一个月大,你记得个屁。” 眠眠当然早就忘了如意是何模样了,但是她老听见娘提起她有个如意哥哥。 虽然不知其人,但是她是记得这个名字的。 姬无瑕又道:“再过阵子,我们就去找如意哥哥玩,好不好?” 眠眠有些兴奋了,不住地点头。 她说话说得机灵,身边的人都已经能叫得出名儿了,而且特别有样学样,有时候听见姬无瑕直呼其名,她也跟着直呼其名。 看见阿绥,远远她就奶声奶气地叫道:“阿绥,阿绥!” 姬无瑕听见了,总要纠正道:“什么阿绥,阿绥是你叫的吗,你要叫叔叔!” 有时候听见姬无瑕叫行渊,她也跟着叫她爹行渊。 行渊看着她,她嗫喏了一下,又改口道:“爹爹。” 现如今,又多了个如意,眠眠就常常把如意挂在嘴边,姬无瑕道:“等你见了如意,要叫哥哥。” 虽然满岁的孩子懂不了太多东西,但眠眠的周岁礼还是要有。 长景早早就开始期盼了,并且搜罗宫中给她挑选一份周岁礼。 王府上下也都积极准备着抓周要用的东西。 行渊对此是不抱什么期望的,而姬无瑕么,有了如意的抓周礼在前,也晓得不能单单靠这样一件事来决定娃儿以后的路。 姬无瑕还是会问:“行渊,你觉得眠眠会选什么?” 行渊沉默了一下,道:“看她高兴。” 确实,周岁那天她非常高兴,当然,平时她就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 行渊把她一放在桌上,她看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姬无瑕说,她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然后眠眠就在抓周桌上爬来爬去,两只小短手不住地刨啊刨,最终撅着屁股把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抛到一堆,大抵意思是想全部占为己有。 所以说,这事也只是图个彩头和乐子。 只有长景非常天真,而且很给面子,见眠眠全都要,不由满脸喜悦,拍着手道:“眠眠好厉害,将来长大了,肯定样样精通行行状元!” 眠眠也非常给长景面子,跟着长景一起乐呵,一时兴奋了就往长景身上爬。 周岁礼过后,姬无瑕就开始准备去大焲的行程了,她也恨不得搜罗整个蓬莱,多给如意带礼物。 有时候出门不方便带上眠眠,她还得趁着眠眠没注意到她的时候偷摸溜出门去。 行渊时常把阿绥留下,因而姬无瑕和行渊都不在时,白天照看眠眠的任务就落在了阿绥头上。 有时候阿绥照看不住,自然要寻个帮手,便是芫华了。 第1394章 张罗婚事 这日,等姬无瑕从外面回来时,问起眠眠,嬷嬷说在花园里,她便去花园一看。 结果远远便见阿绥和芫华正一起带眠眠,虽然两人有些扛不住眠眠的精神头、略显疲惫,但还是坚持着和眠眠一同玩耍。 姬无瑕没过去打扰,甚至还想躲着走。 只是阿绥先看见她,并且发现她打算开溜,就对着正埋头玩过家家的眠眠提醒了一句。 眠眠立马抬起头,两眼炯炯。 于是乎姬无瑕才转头走两步,身后了冷不防响起眠眠的一声嚎:“娘!” 她一回头,就见眠眠挣开阿绥和芫华,一门心思地朝她歪歪扭扭地跑着扑来。 姬无瑕只能认命地接手这娃。 眠眠走路走得不稳当,这一迈快了步子,更是左栽又倒的,很容易摔跤。 确实,她才没走几步,自己左脚就成功地把右脚给绊住了,没扑到娘倒先一把往地上扑去。 好在姬无瑕眼疾手快,一阵风掠过去,她及时把眠眠捞了起来,才避免她摔个结实。 眠眠两手紧紧扒着姬无瑕,是一点后怕劲儿都没有,反而乐呵得咯咯直笑。 阿绥和芫华顺利把眠眠移交,顿觉轻松,趁着眠眠去黏姬无瑕时赶紧脱身走人。 这日,阿绥到行渊这里来回禀事情,等他回禀完退下时,还没走出院门口,姬无瑕在他身后道:“你等等。” 阿绥回过身,神色温煦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姬无瑕就走出屋檐下来,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围着阿绥走两圈打量他。 到底是在一个药谷里相处了多年,这种时候阿绥就晓得要有幺蛾子了,道:“前面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我先去。” 姬无瑕道:“你急什么,我有一大事要跟你探讨。” 阿绥道:“什么大事?” 姬无瑕道:“看在你我也算从小一起在药谷里长大的份儿上,形同兄弟,你又没有别的长辈,我去给你提亲吧。” 阿绥愣道:“提亲?提什么亲?” 姬无瑕道:“向芫华家提亲啊。我看你们俩男当婚女当嫁,性情又合,再般配不过了。” 阿绥道:“夫人误会了,我与她并非夫人想的那样。” 姬无瑕道:“虽然你们不是婚前就爱得轰轰烈烈的那种,但感情完全可以婚后培养的嘛,这对你来说算什么难事?再说了,你总是要结婚的,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阿绥无奈道:“我暂且没考虑过这些事。” 姬无瑕道:“那你现在可以考虑啊。我觉得芫华非常好,反正你是要娶的,她是要嫁的,不如娶她当自家人,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阿绥道:“夫人的话,我会考虑一下。” 姬无瑕也了解他,听他这语气见他这神态,就晓得他是在敷衍,过后压根就不会考虑。 阿绥往前走了几步,姬无瑕在身后冷不防道:“那你可得抓紧了,别等你考虑好了,人芫华已经嫁人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哦。” 阿绥步子一顿,回头看她。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又道:“你还不知道吗,芫华家里已经在给她张罗婚事了。你等得,可人家到了婚嫁的年纪,人家又等不得。” 回头姬无瑕就去了药庐找芫华。 她去的时候正逢芫华的父母有客,芫华带着她绕过前厅,姬无瑕还是往里头望了两眼。 见得是一对中年夫妇,旁边还坐得有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亦是一眼望出来,对着芫华微微颔首,温文有礼的样子。 芫华带姬无瑕去她院里,姬无瑕便问:“方才那厅上的是谁?” 芫华道:“药材铺的掌柜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 因为都是医药世家,平时有所往来联系再正常不过。 姬无瑕挠挠头,又问:“我听说你家里要给你准备婚事了,是刚刚那人吗?” 芫华点点头,道:“是吧。” 姬无瑕拉着她的手,道:“那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芫华愣了一愣,随即失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想不重要。” 姬无瑕道:“怎么不重要,你要是不喜欢他也要嫁给他吗?” 第1395章 两边和一和 芫华道:“以往也是有些交集的,虽谈不上喜欢,但他品行可靠,家境也算殷实,家里对他甚满意。” 姬无瑕道:“你对他满意吗?” 芫华想了想,道:“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意。成婚过日子不就这样吗?只要能够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就行了。” 姬无瑕道:“你要是不满意这个人,你怎么能满意和他一起的生活呢?” 芫华莞尔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妃这般能寻得心中所爱,能幸福恩爱地过一生。我们寻常普通的老百姓,大多数人的生活其实都是平淡如水,能相携着过下去便好了。” 姬无瑕道:“那阿绥怎么办?” 芫华道:“什么怎么办?” 姬无瑕道:“你要是嫁旁人了,我兄弟阿绥怎么办?” 芫华也不知是诧异还是被姬无瑕给一语惊人了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姬无瑕又道:“我兄弟也还没结婚,阿绥为人处事怎么样你知道的吧,他脾气好性情又温柔,你也知道的吧。 “你也这么好,可不能便宜了别人。要不,你考虑一下阿绥呗。” 芫华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什么,不免失笑。 姬无瑕还道:“反正你说跟谁都是搭伙着过日子,那阿绥还知根知底儿的呢,既然心里没有最喜欢的人,那你至少选一个心里最不讨厌的人嘛。” 芫华笑着摇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姬无瑕问:“方才那厅上的,是他们主动上门来提亲的吗?” 芫华道:“正是。” 姬无瑕便合掌道:“我知道,这事还得由阿绥来决定。他要是也来提亲,你才有选择的余地。 “今儿我就是来替我兄弟阿绥说的,主要是他不清楚你的意思,不敢贸然上门来。你要是答应,别说阿绥了,还有我和行渊都会亲自登门提亲。” 芫华沉默。 姬无瑕见她不说话,又道:“其实,阿绥喜欢你很久了。” 芫华:“……” 姬无瑕从药庐里出来,回王府的路上,嘴里叼着根青草,一路哼着曲儿。 回到家门,姬无瑕就去找阿绥。 她直截了当地跟阿绥说道:“我才从芫华家回来。” 阿绥道:“王妃若有事,可以叫她到府上来。” 姬无瑕才坐下,眠眠就跑来爬上她膝头坐着,她道:“我要是不去她家,哪里能看到去她家提亲的那户人。” 阿绥泡茶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温声询问道:“那户人家怎么样?” 姬无瑕道:“我还没去了解,听芫华说,是做药材生意,两家有所往来的。那人我也草草看了两眼,样貌不如你,但还算有礼。” 阿绥继续慢条斯理地斟茶。 姬无瑕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道:“芫华不喜欢他。” 阿绥沉默。 姬无瑕啧了一声,道:“你说你将来不可能孤独终老吧,迟早是要结婚的,与其选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还不如选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我看你应该不讨厌芫华吧,芫华当然也不讨厌你。” 阿绥还是无言。 姬无瑕叹口气,道:“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没旁的阻挠,芫华怕是就是嫁给一个她讨厌的人了。” 最后姬无瑕还补充道:“哦对了,芫华说她喜欢你很久了。” 阿绥:“……” 姬无瑕今天在这边和一和,明天在那边和一和,今天跟这个传达相思,明天给那个表达爱意,搞得火热得很。 后来有一天,姬无瑕风风火火地跑来找阿绥,进门就扬声道:“阿绥!明天就有人去芫华家下聘了!你要是再不抓紧,芫华可就是别人家的了!你是不是要我提着大刀追着你去提亲,啊?!” 阿绥还是那么沉稳淡定,无奈道:“王妃真是为我的事操碎了心。” 姬无瑕就差跳脚了,道:“那可不!错过了芫华这么好的姑娘,你再上哪儿找去!当兄弟的实在不忍心看你往后孤寡一生!” 阿绥笑了笑,道:“王妃无需担心,我已经禀请了公子,明日做主登门去。” 姬无瑕一愣,道:“你已经请了行渊明天做主去给你提亲吗?” 阿绥道:“公子已经应下了。” 姬无瑕大舒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第1396章 提亲下聘 等行渊一回来,姬无瑕就迫不及待地跟他确认这件事。 行渊道:“有这事,明天上午去。” 随后姬无瑕才得知,阿绥都已经不声不响地把聘礼准备好了,明天登门时就直接去下聘。 在芫华的亲事最终确定下来之前,有摄政王出面,谁敢跟他抢人。 得知详情后,姬无瑕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间就寝,她和行渊躺在一起,琢磨着这件事,福至心灵忽然问行渊道:“阿绥是不是早就知道芫华要说亲了,而且还把对家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的?就我的了解,阿绥从来不做没有准备和把握的事。” 行渊道:“你帮他做了很多准备。” 姬无瑕道:“可不是,我还生怕这事落不到他头上,天天帮他两头跑。” 然后她一拍腿,又唏嘘道:“这个阿绥,瞒得也太紧了。” 她拿捏着搞怪的语气,道:“居然还说我误会了,他们之间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说他还没考虑过这些事,我看他分明考虑得不少。” 这厢,芫华在自己院里,洗漱毕后,披着衣裳坐在窗前。 窗户开着,有淡淡的月色投进来,将她的肤色映照得分外莹白。 她神情安静,似看着窗外的夜色,又似看着很远的地方。 丫鬟探头往屋里看一看,道:“姑娘怎的还没睡,明日家里有客,姑娘还得打起精神来哩。” 芫华道:“我知道,你也早些去睡吧。” 丫鬟踟蹰了一下,道:“小姐即将与林家公子婚配,这是不高兴吗?” 芫华道:“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丫鬟道:“可林家公子待人和善,家境又好,姑娘嫁去理应是一段美满姻缘啊。” 芫华笑了笑道:“听你这么说,确实也不错。” 等姬无瑕这头把事情理明白了,行渊道:“睡吧。” 姬无瑕道:“明天还有要事,是该早点睡了。” 可她正要入睡时,灵光一现,猛然又从床上坐起来,道:“不行,我得去通知芫华一声,免得她不踏实。” 行渊把她按了下去,道:“不差这一晚。” 姬无瑕脑筋太活跃,太善于联想,道:“万一她以为等不到阿绥的音信,误以为阿绥没有动作,失望之下做出后悔的事来怎么办呢?” 行渊道:“不会。” 姬无瑕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没等行渊回答,姬无瑕兀自反应过来,又道:“是不是芫华那里也有阿绥的人看着啊?” 行渊道:“嗯。” 姬无瑕再感叹一句:“阿绥真是心机太深沉了。我一时都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是顺势而为还是蓄谋已久了。” 翌日一早,之前商谈婚事的林家人就已经到了,并且抬来了聘礼。 一切章程步骤也都是按照之前商定好了的来。 今日若是将聘礼收下,这门婚事便是最终定下了。 芫华没有露面,一切都是双亲父母在操持。 那林家公子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人可靠,林家长辈也和善可亲,这是家里人尽可能完满地给芫华挑选的一门亲事。 她嫁过去以后,不会受欺负,生活也过得富足安稳,因而家里上上下下都觉得,这理应是一段美好良缘。 所以芫华没有挑剔的理。 她对婚姻大事也从不强求,顺其自然便是。 虽说王妃之前经常往她这里来,跟她说起阿绥,她跟阿绥确实有这些年相处的情谊在,只是临到今日,都没看到他人,可见有些话只是听王妃嘴上说说就罢了,玩笑话当不得真。 芫华内心倒也平静,因为她一开始就没寄托太多期望。 等今日过后,她便可安心待嫁。 这院里的丫鬟按捺不住,跑去前厅打探情况去了。 结果没多久,丫鬟就匆匆忙忙跑回来,跟芫华说道:“姑娘,你与林家的婚事正要定下,可是出岔子了。” 芫华看向她,她连忙又道:“摄政王来了。” 芫华愣了愣。 公子亲自过来,是她没有想到的。 芫华问:“还有谁来了?” 丫鬟道:“他身边还带了个人,也是抬了好多礼来!我偷听了两句,好像摄政王也是来提亲的,我立马就跑回来知会姑娘了。” 芫华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前面有婆子过来,对芫华 第1397章 她的决定 芫华的父母对此也难办,眼看着事情就要定下了,又有贵客登门,也是来说亲事的,他们还不敢得罪。 芫华一来,她爹就把事情跟她说了,林家人不敢贸然抢人,于是大家商议了一下,就请芫华来,看看她如何选择。 林家夫人言行得体,拉芫华过来,握着她的手说道:“这事我们与你爹娘本商议些时日了,想着今日就将事情定下。只是不料,摄政王竟也亲自出面,替他身边的人提亲了。 “我们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如若你想与我们家结亲,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定下;你若选择那边,那我们也只好作罢。一切全看你的意愿。” 芫华想,此前她还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事不是她说了算的,可眼下事情就落到她的头上,还真是由她自己说了算。 之前姬无瑕来跟她说起阿绥的时候,也是这个理,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可嫁,那就嫁给一个自己最不讨厌的人,这样往后的生活也好过一些。 她不得不承认,跟阿绥相处这么久下来,确实他是她最不讨厌的人。 只是因为阿绥未曾登门表意,她也就无从与他牵系在一起。 但是现在他就坐在这厅上,从他抬着聘礼登门的这一刻起,他们就有联系了。 芫华看了看林家公子,又回头看了看阿绥。 她蓦然又想起,她娘曾与她说过,女子嫁人,若不能两情相悦,最好是嫁个心悦自己的男人,那样往后的日子就会被捧在手心里。 林家公子有些着急,道:“芫华,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心意你应当明白的,你若愿意嫁给我,往后我都听你的。你信我。” 他说得十分诚恳,而且芫华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知晓他的心性,芫华道:“我信。” 林公子霎时眉开眼笑,还想说什么,阿绥却蓦然道:“既然是凭她自愿,还请林公子莫要干扰她。” 林公子道:“如今我俩婚事将成,却突然有第三者插足,我说两句还是可以的吧。” 阿绥道:“婚事将成那就是还没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以登门提亲,旁人自也有这权利。” 林公子态度明确道:“我也并非是干扰她,只不过是想表达我的情意罢了,我爱慕她已久,一心想求娶她为吾妻。” 芫华道:“你们无需争辩,我心中已有定论。” 她这样说着,反握住林家夫人的手。 阿绥看在眼里,神色莫定。 林家夫人却是大喜,道:“芫华,你这是决定应了我家的亲事了?” 没等芫华开口,阿绥道:“今日到这里来,谁不是爱慕她已久,谁不是一心想求娶她为妻。” 芫华微微震了震,一时没回头。 之所以震惊,她全然是没料到,这话会从阿绥口里说出来。 林公子道:“你既然有这心,何不早日登门来谈,非得赶在今天与人抢这亲事?你无非是觉得,看她即将与别人成婚,你才感到着急。” 阿绥道:“林公子的婚事,有令尊令堂操持,聘礼也有家里人一应准备,用不着操心什么;而我双亲早亡,聘礼只能由我自己准备,事事也只能由我自己操持。” 他带来的礼单也准备了两份,一份是给芫华双亲的,一份是给芫华自己的。 给芫华双亲的那一份,便是按照三媒六聘的婚嫁之仪来准备的,样样不缺;给芫华的那一份,便是阿绥置办给她的产业,全部记到了她的名下。 不管是谁看过这份礼单,一眼就看出他是用了心的。 他也给了他所能给的全部。 凭他一人要去筹备置办这些,确实需要时间。 芫华父母看完了礼单,又看看芫华,问道:“丫头,你要不要看看?” 芫华摇摇头,道:“不必了。” 芫华母亲问:“那你的意思呢?” 大家都等着她的决定。 芫华握着林家夫人的手没松,林家夫人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说吧。” 最终芫华对林家夫人行礼道:“谢夫人厚爱。” 这话一出,便是她的答案了。 林家夫人叹了一声。 第1398章 身份转变 林公子更加着急,道:“芫华妹妹,你……” 芫华又朝他行礼,道:“愿林公子早日寻得良人。” 芫华始终没看阿绥,与林家人说过以后,便出去了。 最终林家人告辞,将聘礼又完完整整地抬了回去。 今天这事,本来姬无瑕也想去的,以往这种热闹哪能少得了她。 可如今奈何有眠眠这个拖油瓶在,她要是带着眠眠一起去,不是添乱么。 所以她只能和眠眠在家等,结果都临近中午了还不见人回来,姬无瑕是毛焦火辣的,还派人去打听进展得怎么样了。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回话,说道:“那林家的人已经把聘礼抬回去了,绥哥与芫华姑娘的事妥了!” 姬无瑕一听,喜上眉梢,道:“这么说咱们家很快又要办喜事了!” 阿绥娶媳妇儿是喜事一桩,加上芫华本就是与她要好的,嫁过来以后就是自家人,那可不是喜上加喜。 不光她高兴,王府上下得知这一消息以后也满是喜气。 尤其是早就看好他二人的嬷嬷们,笑得都合不拢嘴。 嬷嬷道:“我早就说嘛,阿绥跟芫华姑娘般配得很,他俩要是不走在一起,都对不起天意!” “那接下来可又有得忙喽!” “忙点好,多沾沾他们的喜气!” 姬无瑕就问传回消息的人,道:“既然事情都定下了,怎么他们还不回来呢?” 那人道:“眼下公子正跟那边商定婚礼的细节呢。绥哥早把八字先生都准备好了,就等一声召唤,八字先生到芫华姑娘家里去,现给两人合八字定日子呢。” 这确实是阿绥的做派。他向来不做没准备的事,要做就是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行动。 阿绥是王府里的人,他的婚事,行渊和姬无瑕也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贺仪。 阿绥和芫华的婚期定得近,姬无瑕也来不及通知陆杳和薛大夫他们了。 且照两人的意思,不必风光大办,一切从简便是。 结婚当日,阿绥亲自去把新娘子迎回来,在行渊和姬无瑕的见证下拜堂结为夫妻。 当晚王府上下可谓热闹成一片,新房里也闹了好一通。 芫华打从待嫁到成婚,一直没再见阿绥。 直到今晚,看见他时,她人还有些恍惚。没想到一转眼,他们就已经是夫妻了。 等闹新房的众人都退下之后,只剩下他二人,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大概是还没适应这样的身份转换,彼此沉默了好一阵。 最后还是阿绥咳了咳,先出声道:“要不要先去洗漱?” 芫华应了一声:“好。” 她坐在妆镜前,开始卸去红妆,阿绥就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 芫华着手摘头上发饰时,阿绥便举步上前,亲手替她摘。 芫华道:“我自己来即可。” 阿绥道:“你别乱动。” 他动作温柔,一样一样从她发间取下来,没有伤到她一根发丝。 取下来的发饰又整整齐齐地摆在台面上。 芫华只是坐着,看着他轻柔又专注的样子。 给她摘完发饰以后,他又拿了梳子,将她一头青丝梳理得十分柔顺。 芫华起身去洗漱,等她洗漱完回来,发现阿绥把床铺也打理好了,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已经被他捡干净,放在床头的碟子里,装了满满一碟。 阿绥道:“来睡吧。” 等阿绥去洗漱回来,发现芫华还在床上坐着,有些失神地打量着这新房。 阿绥亦在床边坐下,芫华就缓缓转头,打量着他。 虽然之前见过无数次,但还是觉得今天有所不同。 她好像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 芫华道:“我还有些不习惯。” 阿绥道:“我知道。我等你慢慢习惯。” 他看着她,又道:“往后日子还长,多谢你愿意与我携手共度,还请多多关照。” 这话听来,芫华就觉得他还是他,从来没变过。 芫华蓦地笑了笑,道:“那你我便同舟共济,相互关照。” 她亦看着他,眼里浸着些许光彩,又问:“那日在我家,你句句所言,可当真?” 阿绥道:“无半字虚言。” 芫华微微低着头,侧脸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嫣然颜色,道:“那话从 第1399章 有点母爱但不多 阿绥和芫华成婚后,姬无瑕就准备带上眠眠回大焲去与陆杳聚聚,再让眠眠见见她的如意哥哥。 眠眠虽还没能见着人,可这些天姬无瑕时常在她耳边念,她便也会叫如意了,有时候叫哥哥,有时候直呼“如意”这个名儿,全看她心情。 这次坐船回去,眠眠有了自己的认知,又会走会跑的,哪能安分得下来,一上船,就从这头溜到那头,但凡能摸的她都要去摸一把瞅两眼,就连船上船员们拉帆干活时脱下来的衣服她都不放过。 船要走了,眠眠太矮,扒着栏杆也看不到外面,就一个劲地叫娘。 随之她后领一紧,就被人拎了起来。 眠眠回头一看,见是她爹。 行渊就把她放站在栏杆上,她能看见那一望无际的大海,顿时小脸上满是新奇。 尽管栏杆很窄,她一双脚站在上面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要是旁的小孩肯定吓得动都不敢动,她倒好,在上面手舞足蹈,丝毫不怕掉下去。 当然有她爹在,也不会让她掉下去。 她看见海鸟成群结队、远近高低地飞着,也恨不得挥着双手长一对翅膀跟上去。 船在海上行驶时,只要眠眠一到甲板上来,就想抓着大人让把她抱着站到那栏杆上。 海风把她细碎的头发吹着凌乱,阳光下她细嫩的皮肤都在发光,她眯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伸手去抓风。 姬无瑕出来看见了,就劝她道:“眠眠,你最好下来。” 眠眠不听,姬无瑕可不想她这么亢奋省得一会儿适应不了会晕船,可她才要去抱眠眠下来,眠眠就开始抗议。 姬无瑕道:“那你就站着吧。” 果真,眠眠没能精神得了一整天,到下午的时候,眠眠还是让人抱她上去,结果没站一会儿,她迎着风就吐了。 当时抱她的是阿绥,阿绥见状连忙放她下来。 她转过身,胸膛衣服上全是她自己吐的污秽物。 她伸手就朝姬无瑕走来,道:“娘,抱抱。” 姬无瑕本想展现一点自己的母爱,但失败了,露出一脸嫌弃,唏嘘道:“早跟你说过不要站那么高,你不听,现在晓得了吧。” 眠眠扑过来时,姬无瑕闪身就躲开了,姬无瑕又道:“你自己吐的自己兜着,莫要来挨我。” 眠眠还是坚持不懈地想去扑她娘,娘儿俩在甲板上兜了几个圈子。 眠眠意识到她是真的挨不到她娘,便耷拉着小脸,闷闷地哼了一声。 最后还是行渊把她带回房里去,换了衣裳清洗一番。 等眠眠洗好,精神头也就不足了,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黄昏的时候人醒来,约摸是不新鲜,软绵绵地坐在行渊怀里,时不时就哼哼两声,吃饭也没胃口。 看着有海鸟从上空飞过时也兴奋不起来了,只眼神追着看两眼就过去了。 好在船上有芫华,芫华给调配了小儿用的晕船药,灌了两副汤药下去。 等明日,她精神和胃口才有所好转。 这小孩劲头旺,很快就恢复了活力,也完全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整天都在蹬蹬蹬地跑来跑去。 黑虎跟她一样是个不消停的,两货臭味相投,黑虎见她喜欢那些雪白的海鸟,回头就去给她逮了一只鲜活的回来。 眠眠坐在甲板上,盘着海鸟,把它毛都盘掉了一层。 最后她还晓得留它一条鸟命,把它给放飞了。 海鸟重新飞上上空时,整个鸟都是懵的:我在哪儿?我要到何处去? 黑虎在船上的吃食,基本都是鱼。 有时候姬无瑕提来一桶小鱼,让它自己整。 黑虎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时候,忽觉背后有异,警惕地一回头,却见眠眠就在它身后眼巴巴地看着。 并且她一脸馋相,看黑虎吃得香,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眠眠冲黑虎努努嘴,道:“灰斧,好期吗?” 黑虎听不懂她的话但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问好吃吗,黑虎就咕咕两声回应她:你来试试呗。 然后它还从桶里叼出一条小鱼来,丢在甲板上,邀请眠眠来和它一起吃。 以往它护食得很,能让它做出这样举动的,说明确实没把眠眠当外人。 第1400章 有孝心但不多 到底是天天扎堆相处的,一人一鸟能精准地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眠眠见甲板上不停翻摆的小鱼,上前小手一揪就把它抓住了。 这种时候黑虎还做了一个表率示范,自己叼了一条鱼,当着眠眠的面儿囫囵几下吞了下去,还发出咕咕声:就这样吃。 眠眠领悟了,看了看手里的小鱼,张口就一口咬了去。 等大人发现眠眠不在,就找出来,结果便看见眠眠坐在甲板上,不停地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她每噗一下,就伸手擦一下嘴,手上和嘴巴边上都是细小的鱼鳞。 姬无瑕沉默了。 饶是见过百般世态的行渊见状,也禁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眠眠一口没能咬穿那条小鱼,只咬下来满口的鱼鳞。 小鱼还在甲板上做最后的挣扎。 眠眠皱着小脸,仰头望着爹娘,继续擦着嘴,袖角上的鱼鳞经她这一擦,又糊到了嘴角上。 所以她反反复复都擦不干净。 她还不忘伸手指着黑虎,咂着嘴,一副要控诉的样子。 灰斧说这个好吃,可是她尝过了,不好吃! 黑虎埋着头缩着脑袋,打着摆子走过去,把那条孤零零翻摆的小鱼一下叼进嘴里咽下去,销毁了证据,然后蹲在一旁眯着眼当个透明鸟。 反正它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在船上可不就吃这些么。 最后行渊把眠眠拎回屋里,放在坐榻上坐着,又去打水来给她擦洗干净。 姬无瑕端着一碟点心和一碟切好的水果来,往几上一放,眠眠伸手抓来吃,委屈的眼神顿时一亮,一只手还在嘴里,另一手就又去抓下一块,吃得跟黑虎一般狼吞虎咽。 这个才是好吃的。 姬无瑕在小几另一边坐下来,也拈了几块吃,道:“黑虎是只鸟,你是个人,它觉得好吃的东西不一定适合你,这些才是你该吃的。” 等行渊进屋来时,眠眠都已经把碟子里的点心和水果消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块,她突然孝心发作,决定把手里的这块点心留给爹爹。 但她又被馋虫勾着,伸手递出给行渊时有点后悔了,然后又收回来舔了一口,再递了出去。 行渊沉默地看了一眼她小手里捏着的点心,被她捏得边角都散了,还留着她的口水印。 眠眠道:“爹爹吃。” 行渊道:“我不吃,你自己吃。” 姬无瑕在旁乐呵道:“你爹不爱吃这些。” 眠眠咽了咽口水,又递给姬无瑕,道:“娘吃。” 姬无瑕默了默,道:“还是给你爹吃吧。” 姬无瑕想,虽然是亲生的,但她都嫌弃,也不能真给行渊,于是伸手接了过来,趁眠眠不注意就一把塞她嘴里。 虽然黑虎带给眠眠一次不愉快的进食体验,但这丝毫不影响两货的感情。 眠眠回头就把这事抛脑后了,在船上继续跟黑虎玩得火热。 她喜欢像黑虎那样在天上飞,经常看见黑虎振翅而飞时,眠眠也十分兴奋地往上跳,只不过她非但飞不起来,有时候没站稳还一屁股坐地上。 她自己又爬起来,继续追着黑虎跑。 黑虎带孩子也是带上瘾了,它力气大,就用爪子抓着眠眠后背的衣裳,把她提起在半空,从船头一路低飞到船尾。 把眠眠高兴得满船都是她的嚎叫声和笑声。 要是有大人闻声追过来看见,黑虎就赶紧把眠眠放下。 黑虎的爪子锋利,每每这样玩过一遭以后,眠眠的后背简直不能看。 她背上的衣裳上背着两个破洞窟窿。 起初姬无瑕不甚在意,孩子嘛,哪个不把衣裳玩破的,以前她小时候不也经常蹭破这里刮破那里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上午眠眠才把破衣裳换下来,下午她就又去跟黑虎玩。 有时候一天要搞破两身衣裳。 结果还没等船靠岸,眠眠的衣裳背后全都破了洞。 姬无瑕看着实在胀眼睛,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背后要长出一对翅膀来呢。” 彼时姬无瑕在房里,把眠眠的衣裳全抖出来,一身一身摆在床上,看着那一对一对的破洞窟窿,叹了一口老气。 竟无一身是完好的。 这要是在陆上,还可以去添置新的,可在船上想添都没法添,只能将就着继续穿。 姬无瑕对行渊唏嘘道:“我小时候虽然贪玩了点,也经常弄破衣服,但也没破成这样吧。” 行渊道:“尽量多想想,她 第1401章 玩过家家 姬无瑕又没带针线,她去问了芫华,好在芫华是带了一副,就借来给眠眠缝补衣服用。 姬无瑕不擅长干这种活,缝的针脚不整齐,对她来说还费劲。 尤其是在船上,又不像在陆地上那么平稳,有时候姬无瑕缝着缝着,就呲一声——一个浪打来,她给缝手上了。 好不容易缝好了,姬无瑕提起来一看,皱成一团,洞虽然补上了,但实在不比破洞的时候美观到哪里去。 而且她今儿才缝好一身,明儿眠眠趁她不备就又给整破了。 姬无瑕终于有了一种老母亲的沧桑感。 姬无瑕想,反正缝起来也丑,要不直接把破洞的地方用线绑起来,效果达到了就行。 她看眠眠是丝毫不介意,就算是破洞的她也照样穿得高高兴兴。 后来还是行渊接了姬无瑕的活儿,把眠眠的破衣服都找来,一次性全部缝补好,一直补到入夜掌灯时分。 彼时姬无瑕就围在他身边转,支着下巴看着他一针一针地下针脚,惊奇又感慨道:“行渊,没想到你还做得来这样的事。” 行渊道:“看也看会了。” 姬无瑕道:“你缝得比我整齐,你还没缝手上去。” 行渊看她一眼,道:“可能我比较适合干这个。” 眠眠小小的衣裳就搭在他膝头上,他一针一线慢条斯理,那神情气度,仿佛做的不是针线活,而是在处理国家大事一般。 这光景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堂堂摄政王竟亲手给女儿缝补衣裳,估计得惊掉下巴。 他缝好一件,姬无瑕拈起来看看,笑道:“你确实比我有天赋。” 她还不忘一脸崇拜地赞赏:“行渊,你怎么干什么都这么厉害!” 行渊道:“也有我不厉害的。” 姬无瑕道:“哪里不厉害了?” 行渊道:“比如在抵抗你的吹捧时,我就不厉害。” 姬无瑕仰头爽朗大笑,道:“我又不是随便胡乱吹捧你,我是有事实依据的好吧,所以你不用抵抗,接受就行。” 他们的行程基本都是在船上,等到了海港,又继续换船北上。 只不过在河上的风景与海上又不一样,眠眠看得十分兴起,遇到河岸边有花草烂漫的地方时,眠眠就指着大喊道:“灰斧!灰斧!” 黑虎懂得,一个箭势飞蹿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叼着几支花草回来。 眠眠兀自坐在甲板上,跟黑虎玩起了过家家。 她把花花草草的掐成碎末,用一张叶子当碟子,装成一碟一碟的,请黑虎吃。 黑虎看看那些草,又看看眠眠,它不吃素,但架不住眠眠热情地端着一碟来凑到它的嘴壳子边。 黑虎也就用嘴壳子胡乱在那叠花草叶子上蹭蹭,一边蹭一边摆脑壳,还发出囫囵的叽里咕噜的声音,表示它吃得很香,结果把花草碎末蹭得一地都是,但它是一片都没吃。 黑虎又拿爪子推着另一碟花草碎末,推到眠眠那边:该你吃了。 眠眠便也端起一叠来,使劲刨两下,碎末全掉她裙子上,她也没真的吃到几片。 黑虎见她喜欢玩过家家,回头黑虎就去山里逮几只肥硕的田鼠来,挨个摆在眠眠面前,上次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那这次该做它喜欢吃的了。 黑虎推着一只田鼠给眠眠。 眠眠眨眨眼,对上次的小鱼还有点阴影,一时没动。 黑虎就吃了一只田鼠,吃得香喷喷,然后把田鼠又往她那里推了推:我刚刚吃过了,很好吃的。 毕竟是要好的玩伴,眠眠也就再次信了它,伸手抓起一只田鼠;当时要不是大人来发现了及时阻止,她恐怕就又要一口啃下去了。 姬无瑕发现,就不能让眠眠和黑虎一起玩太久,玩着玩着路子肯定要偏。 后来姬无瑕把田鼠烤了给眠眠吃,她在烤时,眠眠就坐在旁边流口水。 姬无瑕唏嘘道:“虽然黑虎给的东西大多数处理一下都能吃,但你要学会思考,什么东西立马能吃,什么东西处理后才能吃。” 眠眠盯着烤田鼠,两眼放光,奶声奶气应道:“啊。” 姬无瑕一听就晓得,本来眠眠脑子就没长成熟,思考能力有限,这下又被烤田鼠吸引了注意力,说什么都是耳边风。 姬无瑕只好跟黑虎道:“以后少给眠眠整这些,她不吃生的。” 第1402章 倒很上道 等到了焲京,陆杳安排着马车早早就等在渡口接应了。 彼时陆杳看着姬无瑕走在前头,行渊一手抱着个小娃娃走在后面,顿时便面上生笑。 姬无瑕远远就朝她掠来,大声叫道:“杳儿!” 那头眠眠一见她娘跑了,跟着大叫起来,也想跑。奈何她在她爹手上抱着,想下地却又一时挣脱不开。 陆杳见着眠眠,也是十分欣喜怜爱,道:“转眼间长这么大了。” 姬无瑕道:“眠眠,快叫姨姨。还记得不,我跟你说过,你好多东西都是姨姨捎来给你的。” 眠眠丝毫不怯生,好奇地打量陆杳,唤道:“姨姨,美丽。” 陆杳笑道:“小小年纪,倒很上道。” 说着便来抱她,她也伸手让抱。 小家伙机灵着,她见着娘亲与这个姨姨特别亲热,她也就跟着亲热。 简单相聚寒暄后,大家就上车回府。 陆杳同姬无瑕带着孩子还有芫华,她们女眷一辆车,行渊便跟阿绥一辆车。 陆杳和姬无瑕很久没见,当然有很多话说。 眠眠坐在陆杳怀里,陆杳很快发现她背上衣服的补丁,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姬无瑕唏嘘道:“别提了,在船上跟黑虎玩坏的,她带来的十几身衣服全都这样了。” 陆杳啼笑皆非,道:“看这针脚手法,不像是你的杰作。”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当然不是我,是我家行渊缝的。他缝得比我好。” 陆杳道:“那确实。” 芫华也跟着笑。 姬无瑕道:“对了,杳儿,你肯定不知道吧,阿绥成婚了!” 陆杳抬头就看向芫华,似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道:“是阿绥主动向芫华姑娘提亲的吗?” 姬无瑕眨眨眼,道:“我都还没说,杳儿你怎么就知道?” 陆杳道:“除了芫华,你还见过阿绥与别的女子走得近的吗?” 姬无瑕道:“这倒也是。” 陆杳道:“能让阿绥想娶的,恐怕也就只有芫华了。” 姬无瑕道:“这事当然是阿绥主动上门提亲的,还让行渊出面去提的。” 芫华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陆姑娘。” 陆杳道:“我以为,照阿绥的性子,这事怕是还要磨些时日的。” 姬无瑕道:“那可不么,他藏得紧得很!这次要不是芫华家里要给她说亲了,阿绥还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眼看着芫华就要嫁给别人,他才急了。” 陆杳道:“你们婚事办得这么急么,竟也没知会一声。” 姬无瑕道:“我们就等着他们成婚以后就回来了啊。想着要是告知你们,这一来一回的,那又得耽搁多的时间去了。” 陆杳道:“阿绥与我们也是一起在药谷里相处许多年的,成婚成得一声不响的,回头等二师父知道了,定是要说。” 姬无瑕道:“这有何难,那到时候咱们就再喝一次他俩的喜酒呗。” 陆杳看了看芫华,道:“阿绥心细、温柔,能让他一心想娶的人,必然是他记挂在心头的人。你俩都是细水流长的性子,将来同舟共济定会幸福。” 芫华神色温然道:“那就承姑娘吉言。” 姬无瑕道:“以后阿绥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不过多半可能他是干不出那事的。” 芫华抿嘴笑。 等到了相府,眠眠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如意哥哥了。 她刚来到一个新地方,浑然没有不适应,自顾自地迈进大门口,四处张望打量,然后就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如意。 她眨眨眼看着如意,如意也看着她,一时两小儿谁都不轻举妄动。 如意也知道,他娘告诉过他,今天会有一个妹妹到来。 小时候他还经常去守着妹妹的摇篮。 只不过如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印象里好像是有这回事,但是又很模糊。 眼下看见这妹妹,黑黝黝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头发浓密,扎着一个小小的发髻,额头和鬓边有细碎的绒绒的头发散着,衬得那张圆圆的小脸可爱极了。 在眠眠的认知里,亦是觉得,如意长得漂亮极了。 她都没见过比他还漂亮的孩童,虽然她见过的孩童少之又少。 两小儿相互打量了一会儿,如意先打破局面,唤道:“眠眠妹妹。” 姬无瑕后脚进来,对眠眠道:“还不叫哥哥。” 第1403章 就是个女儿吧? 随后如意来牵着眠眠去花园里玩,黑虎跟着一溜烟窜进花园里,就不知道飞到哪处去了。 结果没一会儿,黑虎就跟一个庞然大物一路追逐打闹着过来了。 黑虎长啸,灰灰咆哮,一前一后左扑又蹿,一路把个路边的林木撞得飘摇晃荡。 面对这样的场景,眠眠丝毫没被惊吓到,反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炯炯有神,指着灰灰赞叹:“好大!” 灰灰无心跟黑虎掐架,它转头发现了如意,便抖抖浑身毛发,迈着步子朝他走来。 如意摸摸灰灰的头,指着小女娃道:“这是眠眠。” 黑虎生怕灰灰伤着眠眠,挥着翅膀在灰灰头顶打转,发出咕咕咕的警告声: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挠死你! 灰灰凑过来嗅了嗅,它还记得眠眠的气味。 眠眠也伸手摸它的毛,咯咯直笑。 如意道:“它叫灰灰。” 眠眠就叫它道:“飞丨飞!” 眠眠很快跟灰灰玩熟了,找到什么都会先拿来喂它。 她喂的叶子,灰灰起初瞥一眼,就把头偏开了。 它不是吃素的。 但架不住还有个黑虎,见它不肯接受,就一直挥着翅膀在灰灰头顶扑腾着,骂骂咧咧的,大抵是在数落它实在不识抬举。 黑虎咕咕两声:人家喂你的你就吃着,这叫礼貌! 灰灰低吼两声:你怎么不吃? 黑虎:你怎么知道我没吃,不能让她伤心,你今天必须吃! 灰灰要是不搭理,黑虎能一直在它头顶骂,骂得灰灰十分烦躁。 最后灰灰囫囵爬起来,甩着毛茸茸的脑袋,一口叼走了眠眠手里的叶子,然后又把头埋了下去,偷偷把叶子吐在了爪子下面。 眠眠毫无察觉,她小手一下一下摸着灰灰的头,突然爱心发作,觉得光摸不够,就绕到灰灰身侧去,趴在它背上,一手抱着它头一手顺着它毛,软糯糯叫道:“飞丨飞。” 灰灰动了动耳朵,它和黑虎一样,到底是看过孩子的,于是无形之间就变得更加温顺几分。 结果眠眠趴在它背上摸着摸着就睡着了,灰灰刚想抻一抻腿儿,黑虎就又跳起来骂骂咧咧:你不许动!你让她好好睡! 好不容易等眠眠睡醒了,趴在它身上软绵绵的不想动,但灰灰想起身活动活动,黑虎就又跳出来:她这么可爱,不许把她放下来,你必须驮着她走! 灰灰看着黑虎,低低咆哮两声,有些发毛。 虽然它对黑虎这样指手画脚非常不满,但行动上还是予以配合,驮着眠眠在花园里溜达了好几圈。 眠眠欢喜极了,在花园里笑得软糯又欢实。 相府上下见状都觉得奇,还从来没人敢骑到灰灰身上,并且灰灰还甘愿驮着她满府到处溜达。 眠眠跟如意也非常要好,如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妹妹,而眠眠每天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往隔壁跑。 甚至于晚上她也不黏着娘了,有时候在相府里玩累了,直接就在那边睡下了。 如意做什么眠眠就跟着做什么,如意叫陆杳娘,眠眠也跟着叫陆杳娘。 陆杳挑眉笑道:“不妨就在我家养下了。” 姬无瑕也非常喜欢如意,嘿嘿道:“要不我们交换着养养,把如意给我当儿子。” 她把如意叫到跟前,仔细端详,唏嘘道:“杳儿,这小如意越长越漂亮,这要是个姑娘,将来不晓得要迷倒多少人!” 她这话也不夸张。 如意他爹的长相就是妖美狷狂的,他娘又是骨相里的美人,他的模样便也偏秀气。便是说他是个姑娘,也是大有人信。 后来姬无瑕还真突发奇想,给如意穿了一身姑娘的裙子,又给他梳了发髻。 陆杳在旁看着,确实毫不违和。 姬无瑕唏嘘道:“杳儿,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如意就是个女儿吧?” 与眠眠的小圆脸不同,如意是清瘦型的脸,就这模子长大以后,定是个清冷美艳的美人没差了。 如意怎么能白穿这么一身,为此姬无瑕还带着他和眠眠堂而皇之地出门遛遛。 这么两个精致的娃娃出门到哪里都能引来关注,姬无瑕对外就说这是姐妹俩,外人也深信不疑。 但就是姬无瑕带着两小只走相府的正门进进出出,难免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其中一个肯定是相爷之子。 此前相爷之子一直保持着神秘,几乎没见他正面露脸过,这下好, 第1404章 化解伤感 事实证明,有些癖好是可以父子相承的。 如意知道自己是男孩子,但自从姬无瑕给他穿过一次裙子了过后,就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也喜欢穿女孩子的衣裳。 关键是对于他的这一喜好,他爹娘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有时候陆杳也会把他打扮成女孩子带出门去,等他再大些,他甚至还以女孩子的形象跟着爹娘一起出席过宫中宴会。 以至于后来,有杀手千方百计地想对如意下手,他们好不容易见到自以为的相府千金,结果发现居然是个小子,于是个个提着明晃晃的刀凶神恶煞地问如意:“真正的苏如意呢!” 如意从小练就了一副淡定的性子,道:“会不会我就是。” 杀手瞥他一眼,道:“我们要找的是个女娃子,你是个屁!” 然后如意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了。 等他们回头发现不对劲,再找回来时,如意也已经离去了。 这都是后话。 眼下,眠眠对于这个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是姐姐的如意越来越喜爱,以至于如意走哪她就跟哪。 跟如意混了一段时间以后,等眠眠要回蓬莱时,哭出了杀猪一般的伤心绝望。 如意看着眠眠在大人怀里挣来扭去,伸手想来抓他,他也红了眼睛。 在场的人见了皆是不忍。 姬无瑕就劝行渊道:“要不让他兄妹俩再道个别。” 行渊的衣襟都被眠眠哭湿了,她已经好久都没这般哭过了。 行渊道:“始终是要走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把眠眠放了下去。 眠眠顿时朝如意跑过去,紧紧抱住如意,抽泣个不停。 两小儿相互依偎着,看起来就是一幅依依不舍的光景。 如意怜爱地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眠眠道:“你别走呜呜呜呜……” 如意沉默。 姬无瑕从旁问:“谁别走?” 眠眠道:“如意别走呜呜呜……” 姬无瑕道:“如意不走,现在是你要走。” 眠眠道:“我也不走呜呜呜……” 她紧紧抓住如意,生怕大人们把他俩分开,仿佛要拆散他俩就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眠眠伤心欲绝,又道:“我们要一起。” 姬无瑕道:“那你就留下来呗,可以天天跟哥哥一起。” 眠眠抽噎着点点头道:“好。” 姬无瑕道:“我和你爹就先回蓬莱去,等明年再来接你。” 眠眠抬起头来,转头看看她娘,泪眼婆娑的,又带着不可置信。 姬无瑕道:“你在如意哥哥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如意的娘亲就是你的娘亲,你要乖些,如意学什么你就跟着学什么。” 眠眠瘪着嘴,转头往如意身上揩了揩眼角的泪水,然后哽咽道:“如意哥哥,再见。” 如意:“……” 然后眠眠就转身坚定地朝她爹娘走去了。 留下大人们哭笑不得。 眠眠走到爹娘身边,一手拉着爹一手拉着娘,一起往大门外走。 方才是生怕爹娘拉她走,现在则是生怕爹娘拉不走。 直到上马车,她都没再如先前那般伤心难过了。 果然利益的对冲能立刻消灭困惑和伤感。 和如意分开,跟和爹娘分开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眠眠掀开帘子,从窗边探出头来,对陆杳一家挥手告别。 后来每年眠眠都会回大焲来过几个月,也会见到她的如意哥哥。 虽然时隔一年,很多事情会随着她慢慢长大而逐渐淡忘,但她对如意还是有印象的。刚见面时或许有点生疏,但要不了两天,就又和从前一样要好。 如意三岁四岁开始正式习武,在习文上面陆杳也花了足够的时间给他启蒙。 虽然他说话迟,成长也比其他幼孩相对迟缓,但他后力足,尤其是越来越长大以后,说话口齿清晰流畅,与大人能够毫无障碍地交流,且许多事一点即通,渐渐显出他过人的聪慧来。 转眼间眠眠三岁半,她这年纪也已经能记事了,并且十分活泼机灵,王府里只要是在她面前出现过的人,她都能顺溜地叫得出名儿来。 王府上下,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第1405章 天生乐观豁达 当时姬无瑕和行渊都没在府,阿绥也不在,只有芫华第一时间来给眠眠处理。 如今芫华已有身孕,正大着肚子,眠眠平时就是再好动,在芫华面前也都显得乖顺不已,大人们都知道,她是怕冲撞到芫华肚里的孩子。 芫华给眠眠处理伤口时,让眠眠坐在自己的腿上,眠眠纹丝不动。 嬷嬷在旁道:“芫华,你把眠眠给我,你坐着慢慢给她上药。不然你这样抱着眠眠可难受。” 芫华柔声就对眠眠道:“嬷嬷抱着你,我给你上药,你也不能乱动知道吗?” 眠眠点点头。 然后眠眠就坐在嬷嬷怀里,芫华坐在她面前,仔细地给她处理。 眠眠睁眼看着膝盖上流出来的血,看得认真得很,甚至有点好奇。 芫华问她:“怕不怕?” 眠眠道:“痛。” 芫华道:“摔破了当然痛。以后要小心,万不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她给眠眠用了点镇痛的药,很快眠眠膝盖就开始发麻,也就取代了痛意。 眠眠这一点也是随她娘,受伤流血了,虽然又怕又痛,满头冷汗,但也不哭不闹。 刚摔的时候,她见膝盖破了一块皮,那时候痛得发麻还没反应过来,她甚至还揭开自己破掉的皮往里瞅瞅。 嬷嬷见状唏嘘道:“眠眠,你别乱动!” 眠眠这才收手了。 等芫华给眠眠处理好了伤势,道:“你可不能乱跑乱跳了,得休养一阵子才能好。” 下午眠眠睡了一觉,醒来该吃吃该喝喝,就是一只脚不方便,平搭在一张椅子上。 她正一脸凶狠地啃着一块瓜,时不时晃一晃那粉嫩的脚丫子,悠闲惬意得很,几乎都忘了她自己是个伤患。 回头等姬无瑕和行渊回来,一进院子,她放下手里的零嘴吃食,就朝他们伸出满是油渍的手,道:“爹爹,娘,抱抱。” 姬无瑕和行渊哪有空理她的撒娇,行渊大步上前,一手托起她的膝盖窝放在掌心里,膝盖上包扎了,像只臃肿的小白肘子。 两人一回来就听嬷嬷说了事情的经过。 姬无瑕严肃道:“你爬假山往下跳甚,是生怕你这双腿摔不坏吗?穆眠眠,你胆子不要太大。” 眠眠缩着脖子不吭声。 虽然平时跟着娘吃香喝辣、爬树上房的,但娘要是生气的话,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可能以后都不带她玩了。 通过她对娘的了解,娘几乎很少发脾气,而且还很爽快很好说话,一般般的小事是惹不到她的。要是不小心惹到她了,只要认错态度够好够快,也就可以化险为夷。 姬无瑕见她埋着头,又道:“你晓得错了不?” 眠眠闷声道:“我晓得了。” 然后姬无瑕便又这头劝行渊,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好在只是点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的,没大事没大事。哪个小孩童年不遭摔的,芫华也说了养几天就好了。” 行渊抬头看眠眠,道:“痛吗?” 眠眠瘪瘪嘴,委屈道:“痛。” 行渊道:“我看你往下跳的时候是不知道痛。” 眠眠道:“现在知道了。” 行渊道:“现在知道了吗,听嬷嬷说今下午又吃瓜又吃糕还啃了鸭脖子,也不见是痛怕了的样子。” 她这一点性子实在让人欣慰。 受了委屈吃了痛,压根都用不着人安慰,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哄好。 这种天生乐观豁达的心态还不是随了她娘。 眠眠听了,鼓了鼓小胸膛,试图辩解:“那,那也不能不吃东西呀。张嬷嬷生病了,李嬷嬷就劝她多吃点,说身体是本钱;“李嬷嬷的爹去世了,刘嬷嬷就劝她多少吃点,别把身体熬坏了;“还有小皇叔,宫里的嬷嬷都说他辛苦,能吃就多吃,别累坏了。所以不吃东西是要出问题的。” 行渊道:“你还很有理。” 姬无瑕就很乐观,又拍拍他的肩,安抚道:“别气别气,看她这么能说,说明这小脑瓜子还没摔坏。” 姬无瑕板着脸对眠眠道:“别刺激你爹了,你不知道你摔伤了他多着急,我要是你我现在立马给你爹道歉。” 眠眠也很识时务,立刻抱着行渊的胳膊,蹭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爹爹,我错了。” 行渊看在她受伤难受的份儿上,暂没过多苛责她。 第1406章 换药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仔细,眠眠需得吊着一条腿。 她睡觉不老实,喜欢蹬,这吊着腿了以后,蹬不着了,她睡梦里不满地哼哼,哼几声没人理也就算了。 等过几天,眠眠的膝盖要换药。 晚上姬无瑕去芫华那里拿药,芫华早就备好了,对她道:“还是我过去换吧。” 姬无瑕道:“不用不用,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养胎,外头天黑,你哪能跑来跑去的,好生歇着。” 芫华不放心,姬无瑕又哆道:“你就是不放心我,也不能不放心她爹吧。放心吧,换药的事有她爹呢。” 芫华只好无奈道:“公子给眠眠换药,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然后就嘱咐姬无瑕眠眠的伤势换药时应当怎么注意。 姬无瑕接着换药用的一应药具物品,就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彼时,眠眠洗好了脸和脚丫子,换了一身寝衣,正坐在榻几上一边盘着脚丫子一边等着。 等姬无瑕回来,就把眠眠抱起,自己一屁股坐在榻几上,让眠眠坐在她腿上。 行渊在对面,一手拖着她的小腿子,一手解绷带。 绷带下层都有沁血的痕迹,可见当时是流了不少血的。 姬无瑕搂着眠眠,安抚道:“别怕啊,让爹娘瞅瞅你伤得重不重。你这伤口得换药,才能好得快。” 眠眠看她爹拆绷带看得聚精会神。 姬无瑕见绷带上带了血,也怕她吓着,又道:“你要是害怕你就把眼睛闭上。” 眠眠眨眨眼,道:“我不害怕呀。” 姬无瑕道:“流了这么多血你还不害怕?” 眠眠道:“它又不会打我咬我,它摆在我膝盖上动都不会动,我不怕它。” 然后眠眠还跟她娘比划道:“有这么长一个口子。” 她两只短短的手指头比对着给姬无瑕看。 姬无瑕唏嘘道:“有这么长吗?” 眠眠点头道:“还掉了皮,看得见里面。是红的。” 姬无瑕想,这家伙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绷带最里两层有些黏住了,行渊用镊子,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拨开来。 伤口处基本上是干燥的,露出一道伤口,呈现在眠眠嫩嫩的膝盖头上,显得触目惊心。 姬无瑕见状道:“竟真有你说的那么长。” 眠眠就伸手想去揭那层皮,还指给姬无瑕看:“这里面就是红的。” 只不过她手指头还没碰到,行渊就道:“要不要再给你把刀,把皮剥开,看得更清楚些?” 眠眠顿时缩回了手指头。 她还是摸得清她爹的脾气的。爹爹没生气的时候怎样都好,可生气或者即将生气的时候,就要乖乖的。 她皇叔也说了,爹爹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千万别惹爹爹生气。 姬无瑕很是心疼,可又很理解眠眠。 想她小时候,哪里摔破了,也曾不止一次地揭开伤皮去瞅里面的情况。 好奇是人的天性嘛,何况还是这么点大的人儿呢。 于是姬无瑕就安慰眠眠道:“你受了伤,你爹着急得很,这种时候咱们就别再惹他生气、刺激他了。 “这皮子下面就是肉,肉都是红色的嘛,其实跟生猪肉差不多。” 眠眠歪头看向她娘,道:“我没见过生猪肉啊。” 姬无瑕道:“你怎么没见过,以往我带你出门时,都往猪肉摊前经过好几次了好吧。” 眠眠还在回想,姬无瑕就道:“就是菜市场那边,你忘了?那架子上挂的肉一块一块的,都是血红血红的。” 正是被姬无瑕引导着分散了注意力,行渊给眠眠上药时,她都没什么反应。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爹已经开始给她包扎了。 姬无瑕就拍拍她的背继续安抚:“好了好了,换好了药一会儿就可以睡觉了。等过些日子伤口长好了,就又能走能跳的了。” 行渊道:“能走能跳以后,还跳吗?” 姬无瑕就虎着脸连忙补充道:“但假山是万万不能再爬,更不能往下跳的了。否则真要是摔断了腿,连芫华都治不了你,以后你就只能是个小瘸子。 “小瘸子就去不了很远的地方,就只能待在家里,坐在屋檐下看着广阔的天空叹老气。” 第1407章 我要学! 爹娘两个一张一弛,把眠眠是唬得一愣一愣的。 眠眠道:“我不要当小瘸子。” 姬无瑕道:“那你就别摔断腿。” 眠眠道:“我不要摔断腿。” 姬无瑕道:“那你就别往高处爬,别从高处跳。” 眠眠很是疑惑,道:“那为什么娘就不会摔?” 姬无瑕道:“那当然了,我是大人。” 眠眠一脸愁云道:“你爬那么高的地方还能飞起来,我就不行。” 姬无瑕摸摸下巴,呲了一声,道:“你先说说,你从假山上跳下来是想干啥?” 眠眠张开两只小手,身子往上起了起,道:“我想飞!” 姬无瑕沉默。 这小东西原来是在学她。 后来姬无瑕道:“娘是有功夫的,你又没有功夫。” 眠眠小手盘着自己的脚丫子,问:“什么是功夫?” 姬无瑕道:“就是能飞来飞去、还能打架的功夫。” 眠眠道:“我也要功夫。” 姬无瑕睨她道:“这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这是要靠自己学的。” 眠眠激动起来,道:“我要学!” 姬无瑕又步步引导:“可这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得花很久很久的时间。你要是从现在开始学,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估计就能有我现在这样的程度了吧。” 眠眠还在消化,暂不理解到她娘的年纪到底是多久。 姬无瑕怕她退缩,再补充道:“只不过你要是很努力的话,等你长大就能飞起来了,只是没有我飞得这么快这么稳。你要不停地练习,才能不断地进步。” 眠眠消化完,仰起头道:“我要学!” 姬无瑕道:“你当真要学?学起来可就不能半途而废,得一直学下去哦。” 眠眠用力地点点头。 姬无瑕喜上眉梢,叉着腰睨着眠眠,笑道:“那就等你养好了腿子,我就教你练!” 不光眠眠兴奋,姬无瑕也很兴奋,她看眠眠的眼神,不光是在看女儿,还是在看自己唯一的徒弟。 女儿就是徒弟,徒弟就是女儿,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后来眠眠养腿期间,白天姬无瑕就把她送去宫里,跟长景作伴。 当然这回她不是去玩的,而是跟皇叔一起要学习的。 行渊开始给她启蒙了。 起初眠眠很懵,不明白为什么要学习,这种时候还是她娘能够很好地开导她。 姬无瑕道:“学功夫也是需要文化的。” 眠眠问:“为什么?” 姬无瑕道:“因为你需要认字啊,你不认字将来怎么看得懂武功秘笈?别人要是拿一本假的武功秘笈骗你,你是会走火入魔的。” 眠眠道:“什么是走火入魔?” 姬无瑕道:“走火入魔就是会很糟糕,前面学的一切都会白费了。” 眠眠似懂非懂,好在大概搞明白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想学好一门功夫,文化课很重要。 于是后来,行渊在宫里处理政务时,殿上就又多了一个学生。 有眠眠陪着,长景是非常乐意的,以至于长景有时候也会凭自己所学,多多指点一下眠眠。 比如眠眠抓着墨笔在纸上一阵乱涂乱画时,长景就小声叫她,眠眠抬起头来,冲长景眨眨眼:你叫我干什么呢? 长景道:“笔不是这么拿的,应该这样拿。” 然后长景就端着眠眠的小手,教她握笔,写下了她的名字。 正当长景教得起劲时,行渊不咸不淡的声音蓦地传来:“你自己的事做完了吗?” 长景一听,连忙松开了眠眠,坐正身体,继续做自己的功课。 眠眠也就继续在纸上乱涂乱画。 等行渊空出时间来,开始好好纠正眠眠的坐姿,教她握笔,她要是学不会就不能回家,更不能吃东西。 于是夜幕降临时,姬无瑕还没等到父女俩回来,就进宫去瞅瞅情况。 殿上灯火通明,当姬无瑕进去时,抬头就看见眠眠站在宽大的书桌的座椅上。 她人小,只往桌面冒出小半个身子,小手正端着笔。 她的小手就跟那砚台一样黑。 她抬头也看见了姬无瑕,动了动眼珠子,眼巴巴的甚是可怜的样子。 那圆圆的小脸上则 第1408章 亲生的得多费心 眠眠闷闷道:“我是眠眠啊,眠眠正被她爹爹按着写字。” 姬无瑕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呢?” 行渊道:“玩墨玩高兴了。” 姬无瑕道:“糊脸上也就算了,怎么嘴巴也黢黑呢?” 行渊道:“还喝了两口。” 姬无瑕:“……” 姬无瑕脑壳大,对眠眠道:“你喝墨汁干什么啊?” 眠眠鼓了鼓腮帮子,道:“就尝尝好不好喝呗。” 姬无瑕道:“那好不好喝?” 眠眠道:“味道怪怪的。” 姬无瑕觉得,再好的老师,要是遇到不好教的学生,教得也费力。 眼下可不就是,眠眠和长景相比起来难搞多了。 长景能很快上道,并且听从行渊的教导,可这眠眠,一看就离上道还有很远的路走。 姬无瑕就挠挠头,对行渊道:“你的亲生女儿,你还得多费费心。” 看见姬无瑕挠头,眠眠突然也觉得脑壳痒,于是她也伸手挠挠头。 可是她忘了她手上还抓着笔,这一挠,笔锋就朝行渊扫去。 行渊动作也快,在扫到他之前,他手指把笔锋一拨,就又回扫到了眠眠脸上。 眠眠还懵了一懵,挠头的动作也慢了慢,她觉得脸上凉凉痒痒的,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伸手一抹,又是满手的墨。 不过对她来说只是多一笔少一笔的区别,已经不能更黑了。 姬无瑕不忍直视,道:“眠眠,你好好跟着你爹学,快些学完今晚就带你飞回去。” 眠眠闻言这才振奋了些精神,后面学得也认真。 事实证明,她需要奖励才能事半功倍。 当行渊说“今晚就到这里时”,小煤球就按捺不住了,离了书桌就朝姬无瑕一瘸一拐地飞奔着滚来。 姬无瑕及时伸手拎住她,才避免她对对直直撞上来,也拯救了自己的衣服被糊一身墨的命运。 眠眠挥着黑爪子道:“娘,带我飞,带我飞!” 眠眠心态奇好,养伤浑不像个养伤的,每次换药的时候,她都抻着脖子来瞅,完全是股子瞧热闹的劲儿。 看着自己膝盖头上那道猩红的疤子,她还感叹性地“哇”一声。 仿佛那疤子是长在别人的膝盖头上,而她纯属幸灾乐祸似的。 行渊道:“哇什么,很有趣吗?” 眠眠道:“它好像一条丑陋的虫子。” 行渊道:“还不错,还知道用丑陋来形容它。” 姬无瑕在旁坐着,翘着个二郎腿,睨了一眼,拱火道:“女孩子是最怕留疤的,而且还是这么丑陋的疤,你还挺来劲儿。” 眠眠歪着头问:“为什么呀?” 姬无瑕习着她的语气道:“因为不好看呀。” 姬无瑕还道:“你应该感到庆幸,幸亏是伤在膝盖头上,这要是伤在脸上,不就毁容了么。” 眠眠道:“我还见过更丑陋的虫子,但它依然也要生活,每天都要找东西吃。” 这么说时,她顺手就在几上的盘子里抓了一个果子来啃。 她一舒坦下来,下意识就跟她娘一样,也想盘个二郎腿。 只不过她才将将卷腿,行渊道:“这才长拢的伤口,想开了重来吗?” 姬无瑕就哆道:“你爹说得对,别绷坏了,把腿放下。” 眠眠这才想起膝盖上的伤,又不得不老实地把腿放下。 大多数时候,她是想不起自己这点伤啊痛的。 并且她带伤也能自得其乐。 只要是坐着,不管吃东西还是玩还是做其他的,她都是搭着条上腿在软枕上,袜子也不喜穿,像个小大爷一般,时不时晃晃腿搓搓脚丫子,惬意得很。 约摸是这样的坐姿太舒服,有时候眠眠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哪怕是在吃东西,前一刻她还在卖力地啃饼子,后一刻手里还拿着半个饼子歪头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现手里空了,又瞅了瞅地上,见那半个饼子正躺在地上,于是她就又捡起来,拍一拍,毫无压力地继续吃。 嬷嬷们都不由感慨,这女娃娃出身尊贵,可是一点也不娇气,怕是全京城里最好养活的千金小姐。 有时候她吃的是肉饼子,或者烤螃蟹的腿子,黑虎就在边上负责照看她,时刻紧盯着她手里的吃食。 眠眠自己吃一点,又分给黑虎吃一点。 后来懒得分 第1409章 靠画饼引上道 眠眠有时候抻一抻懒腰,卷一卷腿,又没想起自己的膝盖头,经常把伤口拉扯到。 她懒腰抻到一半,就伸手抱着膝盖,疼痛中带点多愁善感地吸口气。 索性她人小,正是长身体长肉的时候,这养伤也没养太多天。 等伤口完全长拢以后,那丑陋的伤痂也就掉了,露出一道淡淡粉红的伤痕。 随着她慢慢长大,这道淡粉色伤痕还会越来越浅。 芫华来给她看过了,无需特意除疤,往后伤疤也会几乎淡得看不见。 等眠眠痊愈以后,她又下地该跑跑、该跳跳了。 之前不能走的时候她只能跟着爹学学文化课,现在腿好了,她还跟着娘学学基本功。 她俨然又成了姬无瑕身后的小尾巴。 学基本功的时候她满腔热忱,大抵是因为她娘最会给她画饼。 比如在教她一样基本功之前,姬无瑕会先给她耍套刀法枪法或是剑法,厉害中带着英姿飒爽,眠眠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耍完以后,姬无瑕就对眠眠道:“今天要教你的,你照着学,等你学精了,就会有这样的效果。” 眠眠两眼放光:“我要学,我要学!” 然后眠眠一学就是半天。 姬无瑕每每都能在她有些泄气的时候精准鼓舞,道:“想想以后,等你练成了,就同我一样,以后打架谁打得过你,你踩着屋顶就能飞,以后谁跑得过你?以后别人都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儿,是不是想想就带劲?” 眠眠用力点头,重新提气,道:“是,想想就带劲!” 姬无瑕还道:“你现在练的这些,你如意哥哥也在练,如意哥哥都能坚持,你要是坚持不下来,回头如意哥哥会笑话你。” 眠眠汗水巴拉地道:“他都行,我也行!” 姬无瑕道:“我儿有志气!” 她精力旺盛,有时候练完了半天,等傍晚到宫里看见长景比划时,她也跟着比划。 比划的时候她偶尔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去了,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又继续。 大概是有了目标想成为像娘一样厉害的角色,眠眠又被她娘一路画饼引上道,以至于她对习武有种迷之热衷。 但轮到她爹教她文化课时,她的积极性显然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而且她爹又不会给她画饼。 眠眠一坐在殿上的书桌前,就开始叹老气。 长景便哄劝她道:“每个小孩从小都要读书写字。” 眠眠道:“我知道啊。” 姬无瑕也在殿上,道:“要是不会认字,再好的武功秘笈你也看不懂。” 眠眠道:“我知道啊。” 姬无瑕道:“等你长大了,别人要是知道你书读得不多,会嘲笑你。要是知道你胸无点墨,你行走在外,还容易被人拐了去,到时候签了卖身契卖给别人你都不知道。” 眠眠问道:“胸无点墨是什么意思?” 长景道:“就是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 姬无瑕道:“你肚子里要有点东西,行走四方才不怕。” 眠眠点点头,表示她领会了。 后来行渊回殿里来,检查长景的功课。 长景如时完成了,在皇长兄这里过了关以后,他才能出去跟着皇长嫂再练两招。 但眠眠就没有这么自由了,她爹才见完大臣回来,正是要教她学习的时候,她只能坐在书桌前,听她爹的教诲。 眠眠学了字,听爹爹讲解了文章和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她背文章背得颠三倒四,东缺一段西缺一截的。 行渊一边批阅折子一边听,时不时眉头就跳了跳。 背到后来,眠眠的声音渐渐迟缓小声了去。 他抬头一看,就见她站在自己的座椅上,伸手把桌面的砚台扒到自己面前来,然后加点水,开始一本正经地磨墨。 磨墨的方式行渊教过,对于这种非书本上死记硬背的东西她倒是一学就会。 行渊便由她自己捣弄,又低头去继续批折子。 眠眠磨一会儿,又加点水继续磨。 她像只小牛儿拉磨似的,磨得个气喘吁吁,两只小手齐上,双手抓着墨条嘿咻嘿咻地来回推拉。 她再往里添水,虽然墨不浓厚,但也是半砚池的黑水。 眠眠终于停了下来,长出一口气。 然后她对着砚池又叹一口老气,小圆脸上浮现出不属于她这年纪的复杂的表情来,叹完气后,就 第1410章 有趣的东西 眠眠一口气喝干了,放下砚池时,皱巴巴地咂咂嘴呲呲牙,那形容就跟喝了一碗烧刀子似的辣嘴上头,那小嘴巴和牙齿,是满口黑。 行渊感觉眼前都是一黑,道:“穆眠眠,你喝墨是有什么讲究吗?” 眠眠道:“娘和皇叔说了,肚子里要有点墨水。” 虽然这墨水的味道怪怪的不好喝吧,但既然娘和叔叔都说了得有,那她就喝点吧。 行渊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等姬无瑕教长景练完了回来,进殿就看见眠眠正捏着袖子擦她那黑黢黢的嘴,一擦,又糊得满脸都是。 姬无瑕一看就反应过来,坏事了,这家伙是误会之前说的话的意思了。 姬无瑕唏嘘道:“肚里要有墨水不是让你直接往肚里灌墨水,而是让你多积累多学习,像你爹那样做个有文化有内涵的人。” 眠眠走捷径失败,后来就只要老老实实地跟着爹学习。 姬无瑕时常在她耳边念叨:“你爹这么厉害,你知不知道整个国家都管在他手里?你跟着他学,将来也会变得非常厉害。” 眠眠歪着头想了想,道:“可娘把爹爹管在手里,说明娘比爹爹更厉害啊。” 姬无瑕睨了睨她,手指搔搔脸颊,道:“你这小孩,有时候理解还挺独到的。” 姬无瑕又道:“你如意哥哥已经能背完四书五经了,你看看你还在什么阶段?等下次你去和他一起玩,你们的学识不在一个水平上,都没有共同语言。” 眠眠一听,这才稍稍打起精神。 眠眠在读书写字上的兴趣明显逊于活动手脚、练功习武,但好歹有个严父,她也勉强能被父亲拖着走。 姬无瑕觉得这样挺好,有行渊在,眠眠将来的文化水准肯定比她好。 再说了,爹娘双管齐下,就会有对比性,每当眠眠疲于练基本功时,姬无瑕便道:“不想练啊,那就去你爹那里背书好了。” 眠眠一听,就道:“娘,爹爹那么忙,每天那么辛苦,我们少去打扰他,我还是继续练功吧。” 只要和行渊那里一对比起来,眠眠立马就会觉得在娘这里练功一点都不疲了。 眠眠跟着她娘,除了练基本功,还会接触到许多其他有趣的东西。 比如她看见她娘在屋子里弄一些薄薄软软的东西,像一块块摊开的面皮一般,还用水泡得湿哒哒的。 眠眠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道:“这个面皮不如嬷嬷扯的那么薄,吃起来肯定没那么软和。” 姬无瑕道:“这不是面皮,这是面具。” 眠眠问:“面具是什么?” 姬无瑕道:“就是戴在脸上换脸用的。” 对眠眠来说,这还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后来姬无瑕给她戴了一张,让她去照镜子,她一照吓一跳,镜子里完全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她回头四下看了看,可是除了她自己又没再有旁人。 眠眠做什么动作,镜子里的人就做什么动作,她这才确认那就是她自己。 眠眠就问道:“娘,我为什么变了模样?” 姬无瑕道:“因为你戴了面具。” 眠眠道:“为什么戴了面具就不是我自己了?” 姬无瑕道:“这面具本来就是用来遮掩自己才戴的。” 眠眠看着那一张张的面具,开始逐渐兴奋,道:“这些我都要!” 姬无瑕道:“那你要不了,顶多只你脸上这张给你玩。剩下这些都是给你如意哥哥的。” 眠眠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多的面具啊?” 姬无瑕道:“因为他用得着。” 眠眠道:“他为什么用得着啊?” 姬无瑕道:“这样别人就不太能认出他来,他就安全一些。” 眠眠道:“为什么认不出他他就安全一些啊?” 姬无瑕低头瞅了瞅眠眠,眠眠也瞅了瞅她。 姬无瑕道:“你为什么能有这么多问题啊?” 眠眠道:“因为我不理解啊。” 姬无瑕道:“这个等你长大以后就能理解了。如意哥哥离我们远,我一次给他捎去当然得多捎一些,省得一张两张的捎着麻烦。 “至于你嘛,你要是愿意学,等你学会了,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眠眠答应得十分利落爽快:“我要学!” 姬无瑕道:“那就等你学完你爹每天教给你的功课以后,你有时间的话再来学吧。” 第1411章 莫名喜感 眠眠新得了这张面具,自己对着镜子玩了许久,她又伸手左掏掏右掏掏,好不容易才找到面具的边缘,把面具撕了下来,放在手里又来来回回把玩许久。 把玩完,眠眠再次把面具戴上。 刚开始她戴得不平整,姬无瑕回头看了一眼,她把面具上本来的五官都戴得皱巴巴的,看起来就像被毁容毁到五官模糊的人似的。 姬无瑕耐心指导她,给她捋平整,结果才一转个背的功夫,她自己就又撕下来玩了。 眠眠撕了又戴,戴了又撕,在这方面她倒是有点天赋,后来自个就能把面具捋得整整齐齐。 她得了这玩具兴奋不已,都已经按捺不住,往屋门口进进出出好几回,去看看她爹爹回来了没有。 她迫不及待地想给爹爹展示她的新玩具。 眠眠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她爹回来了。 彼时,行渊将将一踏进院子里,眠眠就兴高采烈地从屋子里跳出来,一下子蹦到行渊面前去,顶着一张陌生的童子脸,道:“爹爹,你猜猜我是谁!” 行渊看了看她,沉默。 眠眠肉肉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道:“爹爹,你快猜!快猜!” 行渊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道:“爹爹猜不到你是谁。” 眠眠对这结果非常满意,叉腰仰头大笑,道:“我就知道爹爹猜不到!” 然后她又几步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转,道:“爹爹,我是眠眠呀!” 行渊走到了廊下,道:“哦,你是眠眠吗,你不说我还一点都不知道。” 姬无瑕听见父女两人的对话,走出房门来,见着行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见眠眠天真无邪信以为真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喜感。 不得不说,她家行渊养女儿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惊喜连连。 自从眠眠接触到姬无瑕的那套易容术以后,就仿佛又给她开了一扇门。 之前眠眠偶尔看见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所以就不感兴趣,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便天天想去动她娘的那些宝贝。 眠眠找到一撮胡子就往脸上贴,找到一颗痣也往脸上贴,找到什么东西都恨不得全往身上整齐全了。 别的小姑娘总是对娘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特别感兴趣,眠眠就只对她娘的人皮面具、胡子痣毛感兴趣。 就易容术这块儿,姬无瑕还没详细地教过她,但每次姬无瑕捣鼓的时候眠眠就在一旁仔细观察,一来二去,她依葫芦画瓢,竟然也能学去个几分。 要是她能够区分眉毛和八字胡就更好了——她通常把她娘的八字胡往额头上贴。 姬无瑕见眠眠把得来的那张小面具撕扯来撕扯去,玩得爱不释手,便道:“面具也是需要养的,这样才能用得长久。” 眠眠歪了歪头,道:“它也需要养吗?” 于是乎就有了这一幕。 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时候,眠眠就把她的面具挂在她的座椅椅把上,然后她吃一口饭就喂面具一口饭,她喝一口汤也喂面具一口汤…… 眠眠边喂还边自言自语道:“吃饭饭,你不饿啊,那我帮你吃吧。” 然后那口饭就喂到了自己嘴里。 她又舀着汤凑过去,“什么,你不渴不想喝这汤啊,那好吧。” 然后又喂到了自己嘴里。 姬无瑕和行渊就默默地看着眠眠自导自演。 姬无瑕实在忍不住了,问:“你在干什么?” 眠眠道:“我在养面具啊,可是它跟我说它今天没有胃口,不想吃。” 姬无瑕:“……” 姬无瑕道:“面具不是这样养的。” 眠眠问道:“那是怎么养的?” 第1412章 收获满满 姬无瑕让眠眠先吃饭,等吃完饭以后,她才带着眠眠到房间里,将她那张面具泡在专门的药液中。 为了让眠眠看清楚,姬无瑕将装药液的器皿摆放在矮板凳上。 眠眠就蹲在那里观看,恍然大悟道:“原来它是吃这个啊。” 她来来回回要看许多次,过一会儿又去看过一会儿又去看,还问道:“娘,它吃饱了吗?” 姬无瑕道:“你别管它吃没吃饱,你不用的时候就放里面便是了。” 后来姬无瑕要出门采集面具的时候,眠眠死活都要跟着一起。 姬无瑕只好带着拖油瓶一道出门。 成年人的面具甚好采集,她看准了目标引进没人的巷子里敲晕了浇个模子便是,但小孩的面具就没那么好采集。 尤其的做给如意的面具,姬无瑕得寻与他年龄相当、脸型相当的人,这样他戴的面具才比较服帖,对他来说也更好打理。 找孩童就得去街巷,经常有附近居住的相熟的孩童成群结队地一起玩。 姬无瑕带着眠眠从上面走屋檐,哪里有孩童聚集,能一眼直观地看见。 找到孩童聚集处,眠眠就过去跟孩童们打招呼。 没想到要不了一会儿,她就融入其中,跟他们玩得火热。 大家伙玩游戏都带着她,并且还非常照顾她。 整个巷子里都是她乐呵呵的清脆笑声。 后来眠眠把自己揣的糖果点心都拿出来跟他们分享,姬无瑕坐在屋顶上看着孩子们扎堆凑着头,眠眠跟他们说着话,然后扭头转身,朝上面的姬无瑕招招手。 姬无瑕没想到,眠眠都跟他们商量好了,他们居然挨个配合着姬无瑕取模子做面具。 都用不着姬无瑕把他们敲晕,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哭闹,他们只需要躺平放缓呼吸,安静地等一会儿就好了。 最后娘儿俩是收获满满。 路过热闹的街市,眠眠就之前许多次看见过的却不能吃的东西,眼下跟着她娘终于可以这也吃一口那也尝一嘴,娘儿俩一路逛着回去。 姬无瑕得来的那些孩童面具,也分了两张给眠眠。 于是行渊一回家就经常能见到眠眠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跑到他面前问:“爹爹,你今天又猜猜我是谁啊。” 行渊也没有每次都说猜不出来,有时候他看了她一眼,配合道:“你是隔壁张家的孩子吗?” 眠眠道:“爹爹,我是你的眠眠呀!” 行渊道:“哦,原来你是眠眠。” 随着芫华肚子越来越大,姬无瑕和眠眠就喜欢往她那里跑。 得她爹的传承,芫华在医术上也一直钻研,阿绥给她置办了一间医馆,她有时候会去医馆里坐诊。 有了身孕前几个月,芫华每月也会去个两日,到后面这两个月,身子不方便了,才一直休养在家。 姬无瑕跟芫华一起整理孩儿出世后的衣裳。 姬无瑕道:“这些小衣裳你竟做了这么多。” 芫华道:“也不是我一人做的,我娘家那边也送来了不少。” 随后有嬷嬷到芫华这里来拿药,府里的嬷嬷们素日与芫华关系好,而今芫华又是王府里的人,她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芫华。 芫华打开药箱给嬷嬷配制药丸时,眠眠就跑来旁观;她晓得,这是芫华的百宝箱,她对百宝箱里的东西便很好奇。 眠眠觉得神奇,这个药丸吃了头不疼,那个药丸吃了不咳嗽,各有各的功效。 芫华见她看得认真,便笑道:“你对这些感兴趣吗?那要不要来跟我学?” 一听到“学”这个字,眠眠就直叹老气,道:“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这个就交给妹妹学吧。” 芫华愣了愣。 姬无瑕问道:“你哪来的妹妹?” 眠眠还在自言自语:“以后我要是脑壳痛,我就来找妹妹给我拿药;我要是有口子,就叫妹妹给我包。” 姬无瑕道:“问你哪来的妹妹呢。” 眠眠闻言抬起头,指着芫华道:“就是肚子里的妹妹啊。” 姬无瑕与芫华对视一眼,姬无瑕道:“你怎么就确定是个妹妹,万一是弟弟呢?” 眠眠道:“就是妹妹。” 芫华笑道:“我相信你,你说是妹妹,那多半就是妹妹了。” 第1413章 照顾情绪 嬷嬷们听说了这事,全都兜不住笑容。 在王府里没有重男轻女一说,嬷嬷们期待又感叹道:“生个妹妹好,像眠眠这样,多可爱!等添了人儿了,到时候府里还更热闹些!” “阿绥和芫华可都是安静稳重的,到时候他们的女儿肯定也很文静。” “这样好,一个活泼一个文静,看着都喜人!” “以后眠眠也有个伴儿了!” 芫华到待产这最后一个月,嬷嬷们把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阿绥也多数时候都在家里陪着。 她这天晚上开始发作,姬无瑕跑过去帮忙,眠眠后脚也去芫华院子里转了转。 只不过院子里大家进出都匆匆忙忙,眠眠没给大人们添麻烦,也用不着人照看,她自己坐在廊下候了一阵,还安慰阿绥道:“我娘说生孩子要一会儿的。” 阿绥看了看她,本也是有些焦急,闻言神色不禁柔和两分,道:“我自然知道。” 眠眠老成道:“那就继续等着吧。” 阿绥道:“你困了吗,要不要先送你回去?” 眠眠摆摆头,表情逐渐开始迷茫,道:“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阿绥一看她就是困了,后来她实在扛不住了,不断揉眼睛,阿绥正要送她回主院去,行渊就过来接人了。 行渊问了一句屋里的情况,阿绥道:“稳婆正接生,一切还照常。” 有姬无瑕在这里帮忙,行渊也不宜久留,就先抱着眠眠回去了。 眠眠坐在她爹的手臂上,一手搂着爹爹脖子,一手又揉揉眼睛,对阿绥以一副小大人的语气道:“阿绥,你不要担心,妹妹一会儿就生出来了。” 阿绥笑了笑,道:“等你一觉睡醒,妹妹就出来了,回去睡吧。” 眠眠在回去的路上还没到院子,一头栽在她爹的肩膀上就已经睡着了。 到院子以后,行渊把她放在坐榻上,又打水来给她洗脸搓脚。 期间眠眠醒了醒,努力撑了撑眼皮,看见行渊道:“今晚芫华姨姨生孩子,孩子要从肚子里钻出来,那是一件重大的事。” 行渊道:“嗯。” 眠眠道:“所以娘去帮忙了,我们懂事些,不要去打扰她。” 行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她那小表情,仿佛他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似的,她竟然还要劝他懂事些。 行渊道:“懂事些就懂事些,不要带上‘们’。” 眠眠打了个呵欠,又道:“今晚娘不在,就只有我照顾你了。” 行渊道:“你照顾我,怎么照顾,是给我洗脸还是给我洗脚了?” 眠眠眼皮慢慢拉了下去,声音渐小:“我要照顾你的情绪……” 说起情绪,在有她之前,行渊情绪一直很稳定很好,有她之后反倒没有这么稳定。 行渊见她睡着了,就把她肉肉的小脚捞起来,擦干水,准备抱到床上去睡。 怎想眠眠还没睡熟,不满地蹬蹬脚,直把脚丫子往她爹怀里蹭,道:“搓脚脚。” 她还没洗够,行渊只好给她搓一搓。 躺上床以后,她翻来覆去,一会儿哼着让爹爹给揉揉脚,一会儿让爹爹给挠痒痒,一会儿睡爹胳肢窝里,一会儿趴爹爹身上睡。 行渊一晚上不知给弄醒多少次。 尤其是他觉得胸口一沉,闷闷的,他缓缓睁开眼,就看见眠眠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直接滚到他身上,并四仰八叉地摊开在他胸膛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梦,还哼哼几声使劲蹬了两下腿。 行渊把她从身上揭下来,又塞回身侧的被窝里。 半夜里,眠眠一觉惊醒,把行渊摇醒:“爹爹,爹爹,你睡着了吗?” 行渊睁开眼来,把她看着。 眠眠道:“你也醒了啊。” 行渊道:“我不醒行吗。” 眠眠叹口气,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行渊把她揽过来,拍拍她的后背。 眠眠道:“我梦到娘跑了。” 行渊:“……” 他又把她松开,道:“你这是在照顾我的情绪吗?” 眠眠就反过来安慰他,道:“应该只是梦,不会的,爹爹长得这么好看,又对我和娘这么好,娘不会跑的。” 行渊道:“睡觉。” 眠眠又嘀咕一句:“还有我这么可爱,娘要跑也是带着我一起跑。” 行渊道:“你要不去和嬷嬷睡?” 第1414章 新的玩伴 到天快亮的时候,姬无瑕才回来,收拾了没睡个把时辰,天就亮了,又起身用早膳。 眠眠醒来看见她娘,非常高兴,道:“娘,你回来了啊。” 眠眠起床的时候瞌睡兮兮的,但一坐在膳桌上,就精精神神,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姬无瑕看了看行渊,道:“行渊,你昨晚没睡好吗?” 眠眠就答道:“娘没回来,爹爹没睡好。” 眠眠赶紧又问:“妹妹生出来了吗?” 姬无瑕瞅她两瞅,道:“生出来了,你还真是看准了,出来的当真是个妹妹。” 眠眠道:“我要去看妹妹!” 姬无瑕道:“赶紧吃,吃完过去看。” 后来姬无瑕不免问她:“你是怎么看出来芫华姨姨肚子里的是妹妹的?” 眠眠想了想,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我就是知道呀。” 嬷嬷从旁说道:“这几岁小儿,最是有灵气,在掉牙前说的话最准哩。” 早饭后,行渊出门上朝去,眠眠就跟着她娘一道去芫华院子里看看。 眠眠如愿看见了妹妹,有些疑惑,道:“妹妹怎么这么小?” 姬无瑕道:“你也是从这么小点长大的。” 此后眠眠有了新的玩伴,尽管这玩伴每天都在睡觉,睁眼的时间少之又少。 妹妹的乳名叫绻绻,这是阿绥和芫华早就商议好了的。 并且她的大名,也是随主家穆姓,就叫穆绻。 眠眠除跟着她爹娘学习以外的时间,都跑来找绻绻玩,不光她来,她还带着黑虎一起来。 她问黑虎:“妹妹是不是很乖?” 黑虎咕咕两声。 眠眠道:“我知道在你眼里她没有我乖,那是因为我长大了,她还没有长大。现在我第一乖,她第二乖。” 眠眠也想像照顾小鸟儿、小兔子那样照顾妹妹,于是找来吃的喂妹妹。 嬷嬷就道:“她都还没长牙呢,哪能吃得动这些东西。她现在主要是吃奶。” 后来又到了眠眠回大焲的日子,一年有那么两三个月她会在大焲度过。 她早半个月就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了。 今天想起装这个,就塞箱子里,明天想起装那个,也塞箱子里,除了她的玩具,还有好些她喜欢的漂亮衣裳。 除此以外,她还专门准备了个箱子装她给如意的礼物。 姬无瑕也是肉眼可见地她一天装一点,很快就把箱子装满了。 后来有一天,眠眠早上起来,穿着一身寝衣,没衣服换了。 姬无瑕一打开她的衣橱一看,里面居然空空如也,道:“你衣服呢,家里进贼了吗?” 眠眠道:“我收起来了啊。” 眠眠又带姬无瑕去看角落里的几个箱子,装得满满的。 后来姬无瑕仔细整理了一下她的箱子,就她给如意准备的那个,里面装了不少吃的。 姬无瑕拿着一盒糕点,道:“眠眠,等到了如意哥哥那里,你这个都已经长霉了。” 她甚至还从箱底里掏出两只烤螃蟹来。 眠眠蹲在箱子边,有些遗憾,因为她娘说这里面大多数吃的,都是保存不了太久,带不过去的。 当然,姬无瑕也没忍心告诉她,里面大多数玩具,如意应该也是不会玩的。 眠眠每天数着日子,终于如愿启程去往大焲。 眠眠到焲京见到如意以后,眨眨眼,虽然很久不见但她现在记性好了,当然一眼就认出他来,只不过觉得他长得好漂亮啊。 如意和眠眠都又长大了一圈,但如意比眠眠长一岁,个子也比眠眠高出个头来。 如意唇红齿白的,和圆圆的眠眠相比起来,真是有几分清艳逼人。 如意先跟她打招呼,叫她道:“眠眠。” 眠眠回过神来,她最喜欢漂亮的人了,连忙欢天喜地地朝他奔去。 两人相熟了半日,又把相府这老地方遛了一遍,眠眠惦记着灰灰,跟着黑虎准能找到它,然后抱着灰灰撸一阵。 灰灰一见到眠眠就摇头甩尾巴,栽这女娃娃的手里还不如跟黑虎实实在在打一架呢。 它想躲,可黑虎虎视眈眈地盯着,眼神警告:她这么可爱,你必须给她摸,摸到她烦你都不能烦! 灰灰觉得以前这傻鹰争强好斗至少还有点野性,再看看它现在,已经沦落至此简直无可救药! 第1415章 视作榜样 灰灰麻木地任眠眠盘了一阵,后来找个机会偷偷遛了。 眠眠顾不上它,又拉着如意去看她带来的礼物。 她打开箱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给如意看,如意看在眼里,虽然大多不怎么用得着,但他还是道:“谢谢妹妹。” 她也带了很多吃食,只不过像之前那种糕点、烤螃蟹之类的就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些熟食的海鲜制作成的干货。 既保留了海鲜的鲜味,又容易存放。 眠眠掏出一只干柔鱼,是烹熟以后晾晒而成的,干成一块,仿佛还带着海里的咸味。 她递给如意,道:“哥哥吃。” 如意伸手接过来,眠眠见他还不吃,她就又从箱底里掏一块出来,有她一只手臂那么长,她两手捧着,当着如意的面就一口啃下去,左右摆头撕扯,撕下一块来,道:“就这样吃。” 后来在眠眠的带领下,如意尝了尝,他用手撕下来,那柔鱼的肉一丝丝的,很有股咸香味道,咸香味过后又有点淡淡的甘甜味。 只不过如意没吃多少,眠眠倒吃得不少。 今天眠眠想起吃一点,明天又想起吃一点,不知不觉,她就把她带给如意的零食全都吃完了。 晚上,眠眠洗漱过后,就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叹气,道:“唉,带给如意哥哥的零食带少了,我以为能吃好几个月,没想到只能吃半个月。” 姬无瑕看她一眼,道:“要单是你如意哥哥自己吃的话,确实能吃好几个月,或许还能吃一年。主要是你如意哥哥身边还有你这么个消食坑。” 眠眠又叹气:“唉,太好吃了。如意哥哥每次邀请我,我都没忍住。” 姬无瑕道:“是如意邀请的你吗,不是你三五不时地问他要不要吃零食吗?” 眠眠:“唉,都怪它太好吃了。” 如今眠眠和如意在一起,就不能像去前年那般整日只顾着玩了。 如意要学的东西很多,眠眠也有她爹娘督促着,每天还得学习。 只不过有了个伴儿以后,就连学习也不那么难熬了。 如意学功夫时,眠眠也跟着去比划,如意学经史时,眠眠也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 她几乎把如意视作榜样,如意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姬无瑕还很欣慰,看样子真要有对比和竞争,眠眠才会进步得很快。 直到有一天,眠眠在厕房里,发出“啊呀”一声叹。 姬无瑕听到声音,进去看她,问道:“怎么了?” 眠眠转头看着她娘,道:“我尿湿裙子了。” 姬无瑕见她直愣愣站着,道:“你站着尿,你不尿湿谁尿湿呢?” 她正疑惑,之前眠眠都是蹲着的,怎么突然要站着了。 结果眠眠来一句:“如意哥哥都是站着尿,他怎么没湿啊?” 姬无瑕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是因为如意哥哥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她摸着下巴,呲了一声,又道:“欸你是不是偷看你如意哥哥如厕了?” 眠眠手指搔了搔脸颊,道:“我没偷看啊,只是看见如意哥哥去如厕,我突然也尿急,进去就看见如意哥哥站着的。” 姬无瑕一脸凝重道:“你偷看男孩子尿尿,是会长针眼的。” 眠眠道:“什么是长针眼?” 姬无瑕道:“就是眼睛会得病。像你这么漂亮的大眼睛,得病以后就变得不好看了。” 眠眠裙子还湿着,姬无瑕就拎她回屋里重新换一身。 刚换好,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镜子前照照自己的眼睛。 后来眠眠道:“我觉得如意哥哥不是男孩子。” 姬无瑕道:“怎么就不是了?” 眠眠道:“因为他好漂亮。” 第1416章 兄妹情深 如意偶尔休息不用学习的时候,就带眠眠一起上街去玩。 但前提是,他和眠眠都要戴上面具,换成一张陌生的脸孔出门。 如意和眠眠手拉手从后门出去时,眠眠老成地问他:“你带钱了吗?外面的东西都要钱。” 如意道:“我带了。” 他有一个小荷包,小荷包里都是装的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两人到了外面,径直上了集市。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商品货物也都是琳琅满目。 眠眠一路走一路看,时不时发出哇的一声感叹。 她想吃什么,如意就带着她去买。 眠眠要吃烤饼,两人就到卖烤饼的摊铺前,如意问好了价格,然后从荷包里数了两个铜板递过去,道:“我妹妹要一个烤饼。” 摊主接了钱,道:“好勒。” 眠眠仰着脑袋,望着那一个个烤得香喷喷油滋滋的烤饼,问:“哥哥,你不吃吗?” 如意道:“我不吃。” 眠眠咂咂嘴,又问:“是不是你带的钱不够啊,只能买一个饼吗?” 如意道:“不是。” 这样的对话听在摊主耳朵里,俨然就成了一对落难兄妹,哥哥只够买一个饼,却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全给妹妹。 摊主又见兄妹俩衣着也平常,哥哥数铜板的手法也紧巴巴的,于是同情心一上来,就又多装了一个小的饼子,反正是最后剩下的一点面烤的,也卖不起钱,索性都给如意了。 如意拿到手还愣了愣,摊主慷慨道:“拿去吧,你跟你妹妹一人一个。” 眠眠高兴地道了谢。 如意是真的不吃,眠眠就左手拿一个,右手拿一个,一边啃一口,心满意足道:“我最喜欢吃饼了。” 后面眠眠要吃糖葫芦,要买面人,如意都只买她的那份。 眠眠一度认为他带的钱不够,不足以买两个人的。 她抻着脑袋,小手扒开如意的荷包往里望去,叹口气,果然。 里面都没有铜板了,只有一些银色的石头。 在她的理解中,只有那种铜板才是钱,才可以买到东西。 如意还问她:“妹妹还想买什么?” 眠眠道:“算了,你都没有钱了。” 如意道:“虽然我们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一些普通的东西还是可以买的。” 眠眠道:“我们家应该也不太有钱,我都没见过我爹爹上街花钱买东西。我娘上街要花钱,但都只是买点吃的给我。” 如意道:“只要家里不愁吃穿就好。” 眠眠道:“你现在对我这样好,等我以后长大了,赚了钱就好了,到时候如意哥哥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为此眠眠许下雄心壮志,以后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她每天跟着如意,两人学习的时候虽然是一起学习,但效率上还是很有区别的,通常眠眠人到了书桌前,魂儿却迟迟没到。 如意看的书,对她来说还很复杂,她字都认不全。 她也就写写她认得的些个简单的字,再开开小差。 到晚上回到自己家里,她爹往往要给她补补功课。 但是苏槐教如意练功的时候,眠眠必在旁凑热闹。 可把她兴奋坏了,之前她娘教她都是空手教她,可是在如意这里,还有好多道具。 如意挨个给她讲,这个是剑,那个是刀,而他正学的是弓箭。 院子里摆着箭靶,如意手里用着一副弓箭,他爹从旁指导。弓箭是照他现在的阶段打造的,足够他拉得开,只不过每次拉弓需得卯足力气。 那箭靶也没有放到很远,只十步左右的距离。 他一箭射过去,稳稳当当射在箭靶上,虽然没中红心,但已在红心边缘。 苏槐没说好歹,但一旁的剑铮剑霜见之却是欣慰。 小公子才不足五岁的年纪,便能射到这样的准头,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意身上,眠眠就自顾自在一旁捣鼓。 她也抓了一把如意备用的弓来,见着如意拉弓,就有样学样,也搭上一支箭来。 只是这玩意儿看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难,凭她的力气,没法学如意哥哥那样把弓全部拉开,只拉开到一半,也不知道对着什么方向,抓箭尾巴的那只小手一时没抓稳,结果居然让那支箭给溜了。 眠眠瞪大着眼,眼睁睁看着那箭离弦而去,还在半空中 第1417章 胆子大得离谱 苏槐后背突然一顿。 与其说那箭是射向他,不如说是砸向他,因为就眠眠那点力气没有一点威力。 苏槐转过身来,就看见那支箭应声而落。 他抬眸看向眠眠,眠眠手里还抓着把弓证据确凿。 剑铮剑霜一心顾着看自家小主子了,一时竟忽略了边上还有这个小家伙。 大意了,她可是妖女的女儿! 能是什么省心的主儿么。 没想到她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对着主子射箭! 主子在外面都没谁有能耐沾他的身,结果倒好,在自己家里被个三岁小儿给射了一箭! 苏槐弯身捡起箭来,如意见状慌了一慌,道:“爹,她不是故意的。” 苏槐反手就把箭头对准眠眠,道:“我这一箭过去,能把你钉那边墙上信不信?” 眠眠还回头看了看,那边墙离她好远啊,她表示怀疑,还指着那墙,问苏槐:“你是说那面墙吗?” 苏槐道:“就是那面墙。” 眠眠道:“那你能只钉我的衣服,别钉我的肉,把我钉那墙上去吗?” 之前黑虎抓着她的衣裳带她飞时她就觉得很刺激,还没试过被一支箭给带着飞墙上贴着的感觉呢,忽然还想试一试。 苏槐默了默,道:“你脑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被你娘带着到处乱窜时摔坏了吗?” 眠眠道:“如意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娘时常带我到处飞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大眼睛和小圆脸太有杀伤力,就连剑铮剑霜都不得不承认,虽然是妖女的女儿,但确实有点可爱。 要是旁人敢这么对主子,早就被主子给反手一箭射穿了。 可主子的箭头还对着眠眠没有收回,似乎正在琢磨着怎么把她射墙上才好看,剑铮剑霜也不禁捏把冷汗。 真怕主子一时气性上来,六亲不认。 剑铮剑霜自认为,他们是习武之人,是坚决不会对一个可爱的娃娃心软怜悯的! 他们只是想起眠眠是如意的玩伴,又是蓬莱摄政王的女儿,更与夫人的关系匪浅,才劝道:“她毕竟年纪还小,还请主子莫与她一般见识。” 苏槐道:“我不知道她年纪还小吗?” 剑铮又道:“夫人最是喜欢她。” 眠眠丝毫没感知到危险性,她还软软地对苏槐道:“如意爹爹,刚刚我是没抓住那个羽毛,它咻地一下就飞出去了。” 苏槐道:“只钉你的衣服不钉肉,这箭射到墙上挂不住你。” 眠眠眨眨眼,道:“我会从墙上掉下来吗?” 苏槐转而去挑了一把剑,在手里挽了个剑花,道:“但这剑可以,你要来吗?” 眠眠道:“来呀!” 苏槐反手就朝她抛出了剑去。 剑铮剑霜冷汗连连,还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接啊。 这一大一小都胆子大得离谱。 那剑虽然没开锋,但真要是把眠眠钉墙上去,还是得有几分气势。 但凡要是眠眠乱动一下,那剑又不长眼,她那点小身板都不够扛的。 好在主子动作极快,就连大人都反应不及,更别说眠眠一个小孩。 如意也晓得,他爹不是要伤害眠眠,就怕眠眠乱动被误伤,所以他屏着呼吸,丝毫不敢出声叫眠眠。 剑转瞬即至,眠眠确实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有东西闪过,眼睛一花,紧接着就有股力道带着她往后飞。 她看着院子里的景致飞快倒退,她就像一尾鱼儿,惬意地摆摆脚,就能滑好远。 未开锋的剑一下子钉在院墙上,发出铮的一声响。声音并不清越,而是比较沉闷钝厚。 眠眠就感觉自己晃了晃,然后停了下来。 她低头一看,自己双脚离地还有点距离呢,后背也没贴上墙。 她又转头往自己肩膀侧边看,刚刚在如意爹爹手上的那把剑,此刻就挑着她肩上的衣裳,真的把她钉在墙上! 眠眠丝毫不觉惊吓,后知后觉是满满的兴奋,“哇”了一声,道:“刚刚飞得比黑虎还快!” 这话让高处屋顶上的黑虎听到了,黑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转头就飞走了。 它飞去找姬无瑕,扑腾着翅膀在姬无瑕面前一通怪叫,听起来还有两分义愤填膺的味道。 姬无瑕看它扑腾了一会儿,居然明白了,道:“你是说有畜生欺负眠眠?” 黑虎仰天长啸:可不是! 第1418章 不动如山 等姬无瑕赶来,就看见她儿眠眠被人挂墙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别的不谈,先干了再说。 她当即跟苏槐疾风雷霆地斗起来。 眠眠本来还蹬蹬脚,想着怎么才能下地去,结果就看见她娘和如意爹爹打起来了,一时间哪还顾得上下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眼里都在冒光,随着两人身形的移动,她目光也跟着移动,看都看不过来。 如意连忙到眠眠身边来,剑铮把剑从墙上取下来,眠眠往下掉时如意就抱住她,问道:“眠眠,你有被伤到吗?” 眠眠这会儿注意力全在打架的两个大人身上,毫无灵魂地喃喃应道:“没有啊。” 她一自由以后,嫌墙边看不仔细,就跑近些去看。 她还一手指着,一边回头跟如意道:“如意哥哥,你爹和我娘打得好凶啊。” 看她那表情听她那语气,哪里有半分担忧,全是隐隐的兴奋刺激,就差直接说:再打凶点,我爱看! 如意就淡定得多了。 毕竟他常年看他爹娘打架,打得比这更凶的都有,他都看出经验来了。 每次他娘准备要揍他爹的时候,都会叫他把字帖拿出来临摹临摹,或者把昨天看的文章再背一遍。 不过他通常都是选择临摹字帖。 爹娘打得汹涌激烈,他一笔一划端正而细致地练习着一撇一捺。 就连剑铮剑霜见了都不得不佩服。 以往这种时候,两人都是有多远滚多远,有多快滚多快。 小主子倒好,狂风暴雨之下,他依然不动如山,气定神闲地该读书读书该写字写字。 小主子都还在屋里,剑铮剑霜也就不再像以往那般说溜就溜了。 他们看见,有时候主子夫人打架时,有东西不慎飞落到如意的书桌上,溅开了他砚池里的墨。 那墨迹在桌面洒开点点。 如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笔在桌面的墨迹上蘸了蘸,继续书写。 有时候他娘一边打一边还问他,昨天的功课温习了吗,他便一边练字一边背昨天的文章,不带一丝停顿的。 剑铮剑霜觉得,单就是这份从小磨砺的心性,也绝非常人所能及;将来长大以后,定然出众。 当然,也有嬷嬷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担忧。 比如相爷和夫人打架时,小公子就在屋里瞧着,这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阴影,不利于他的成长? 这还只是比较隐晦的,其实说直白了点,就是小公子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将来会不会长歪? 毕竟小公子现在心性好极了,可不能影响到他。 孩子的习性都是从小养成的,嬷嬷还是希望能把对小公子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后来便劝他道:“相爷和夫人有时候意见不合,打打闹闹的,小公子要不还是出来吧。” 如意反过来安慰嬷嬷:“没事的,他们打他们的。” 嬷嬷道:“相爷和夫人这样相处,小公子会感到害怕吗?” 如意摇摇头,道:“嬷嬷多虑了,我知道爹娘甚是恩爱。我娘不爱打,每次都是我爹要去惹她打。” 而且毫无悬念的,他爹最后都是被摁着揍的那个。 大概就是他娘说的,他爹三天不挨打就皮痒。 嬷嬷闻言,心生怜爱且又欣慰,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嬷嬷很清楚自家相爷的性子,这世上也只有夫人能管得住他。 府里上下都觉得,如今相爷已然是收敛了不少,要是没有夫人,只怕他还要更疯。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通透,怕不是来报恩的。 嬷嬷便道:“相爷与夫人确是恩爱,他们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莫看相爷处处招惹夫人,实则他是处处让着夫人。 “否则两人真要是谁也不让谁,那可就是两败俱伤了。相爷与夫人都是厉害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趣难免较其他的夫妻有所不同。” 如意又点点头,道:“我知道。” 所以对于如意来说,看打架他都看平常了,不管谁打架,他都不会去凑热闹。 但眠眠就不一样了,以往她看到这样的盛况看得少,眼下大开眼界,眼珠子当然转个不停。 她边看还边喊,喊完这头喊那头,忙得很。 第1419章 关系复杂 姬无瑕跟苏槐打得厉害,院子里施展不开,就打到屋顶上,只见屋顶瓦片来来回回在两人之间踢来射去,要不是后来陆杳过来阻止,要不了多久,他俩就能把房顶拆干净。 两人还站在屋顶上,暂且休架,但姬无瑕已经在眼神上把苏槐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姬无瑕怒气冲冲,对陆杳道:“杳儿,这狗贼毫无人性,居然拿剑刺我眠眠,把她钉在墙上挂着!” 陆杳看向苏槐,道:“有这事吗?” 苏槐道:“她求我把她钉在墙上,这种要求我通常都会满足。” 姬无瑕道:“你放屁!” 苏槐道:“你自己生的女儿自己不知道吗?” 这一刻,姬无瑕听着这话心里竟然迟疑了,但气势上坚决不能输,一副恨不得把苏槐生吞活剥了的架势,严厉指责他把个三岁小孩挂在墙上就是非常以及极其的缺德。 苏槐就问院子里正仰头站着的眼神黑黝黝亮晶晶的眠眠:“方才那样挂墙头好玩吗,还想再来一次吗?” 眠眠立刻爽快答应:“来呀!” 姬无瑕听得直捂头。 好歹是她女儿,就不能看看形势吗? 苏槐便对陆杳道:“你听见了,是她要求的。” 陆杳道:“她三岁,你也三岁吗?” 姬无瑕飞下屋檐,上前查看眠眠的情况。 这时节,眠眠衣服穿的不薄,那没开锋的剑只挑到她的外衣,里头的衣裳都完好无损,她人自然也毫发无伤。 眠眠还亲热地叫了两声“如意爹爹”,哪里像受欺负的样子,她分明还想再玩一把。 姬无瑕心里不忿,道:“还如意爹爹,叫得这么复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叫如意作爹爹呢。” 眠眠想了想,就冲着苏槐天真又简单地叫道:“爹爹。” 姬无瑕听得直跳脚,道:“你爹爹要是听见了,得收拾你!” 眠眠就有些茫然地望望苏槐,不知道该怎么叫。 陆杳笑道:“你可以叫他舅舅,也可以叫他姨父。当然,若是要叫爹爹的话,可以叫干爹,或者以后长大了随如意叫。” 姬无瑕道:“照你爹爹的辈分的话,你还可以叫他姐夫,如意都得叫你一声小姨。” 眠眠道:“为什么我爹爹只有一个叫法,如意的爹爹却有这么多个叫法?” 陆杳道:“这其中的关系很复杂。” 至于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大人给她讲解了一些,她和如意又一起探讨了一些,眠眠花了好些日子才终于弄明白了。 彼时,眠眠掰着手指头跟如意说道:“为什么要叫你爹爹叫舅舅,那是因为你爹爹和我娘是兄妹,娘亲的哥哥我要叫舅舅。” 如意点点头。 眠眠又压下一根手指头,道:“为什么要叫你爹爹叫姨父,那是因为……因为……” 眠眠挠挠头,忘记了。 如意从旁提醒她:“因为你娘和我娘是姐妹。” 眠眠恍然,点点头道:“对,娘亲的姐妹要叫姨姨,姨姨的夫婿要叫姨父。” 眠眠再压下根手指头,道:“我还可以叫你爹爹叫姐夫,是因为你娘亲还是我姐姐。” 她转头看向如意,“这是为什么?” 如意道:“我问过我娘了,那是因为你爹爹是我娘的师父,我娘就是你的师姐,那我爹便是你的姐夫了。” 眠眠就道:“我娘亲既是你娘亲的姐妹,又是你娘亲的师娘;我娘亲还是你爹爹的妹妹,你爹爹还得跟着你娘亲叫我爹娘一声师父师娘;你是我哥哥,我又是你小姨。” 说着眠眠便老成地叹口气,脑子还有点绕弯儿,道:“这其中的关系,确实很复杂。” 第1420章 真是太乱了 随后,薛圣也到了京里来。 只不过这次是他一个人来的,既没带霍逍,也没捎上一帮小童。 霍逍有自己的门派事务,不可能回回都跟着一起;而小童们也一年一年长大了,一年有一半的时间跟着镇上先生学习,剩下一半时间则回去打理药谷。 薛圣也不是从药谷来京的,而是游历各处,恰好离京不远了,便直接过来了。 他这次来,抱着一个很直观的目的,就是想抢占先机来收如意,看看他爹娘愿不愿意放手。 薛圣见到眠眠以后,欢喜不已,抱起她好半天就舍不得放下,不住唏嘘感叹道:“这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模样,如今长得这般伶俐,很得她爹娘的优良传承。 “想起她在襁褓中抻胳膊蹬腿儿的时候,仿佛还是昨天。唉,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眠眠对薛圣肯定没有像对如意那般熟悉,因为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了。 不过她很快就能熟悉起来,并且对与爹娘要好的人她也会感到亲切,没一会儿就一口一个“薛大夫”叫得顺口得很。 得知薛大夫想收如意当徒弟,眠眠又有些犯了愁。 如意听到她直叹气,就问她愁什么。 两小儿一起坐在花园里,眠眠道:“我才把我们爹娘的关系理清楚,现在又来一个薛大夫。” 然后她又开始捋,道:“薛大夫是你娘的师父,现在又想收你当徒弟,那你娘是你娘,又是你的、又是你的……” 她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说。 如意又从旁提点:“师姐。” 眠眠叹口气,道:“更复杂了。大人们的辈分真是太乱了。” 如意道:“应该只是我们两家的辈分乱一点,别家很少有这种情况。” 虽然薛圣很喜欢眠眠,但她精神头太足了,通常要不了半天,薛圣就给磨没脾气了。 薛圣便感慨道:“虽然你这年纪,还没到天天吵着要上街、还要去吃街上最好酒楼的年纪,但一般般人还真架不住。” 不得不说,娃娃可爱是非常可爱,也生得是少有的漂亮,毕竟爹娘的模样就很优秀,但薛圣觉得她这性子要是稍稍随她爹稳重一点的话,就更完美了。 眠眠对薛圣感到很好奇,道:“听说薛大夫是最厉害的大夫。” 小孩子的嘴甜,这话薛圣听来很受用,道:“谁跟你说的?” 眠眠道:“如意哥哥说的,我知道如意哥哥的娘都是薛大夫教出来的。” 薛圣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爹也很厉害,如意的娘也是你爹教的。” 眠眠道:“我晓得,我爹爹是如意的娘亲的师父。但我爹爹教了什么呀?” 薛圣道:“你爹是最厉害的琴师,当然是教的琴艺。那可不是一般的琴艺,等学到了精髓以后,丝毫不比功夫差。你不知道你爹闻名天下吗?” 眠眠一脸懵,道:“我不知道啊,爹爹没告诉我啊。” 薛圣哆道:“那你爹爹太低调了些。不过你爹总归是你爹,你是他亲生的,你要是去问他学,他不会不教你。” 眠眠连忙转头就往外走,道:“那我这就回去问问爹爹!” 薛圣对她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见着小奶球脚赶脚地往前跑,薛圣吁口气,总算把人哄走了。 可眠眠跑了一段距离以后又停了下来,转身叫他:“薛大夫!” 薛圣答应道:“怎么了呢?” 眠眠问道:“你要是收了如意哥哥当徒弟,会带他去很远的地方吗?” 因为她知道,薛大夫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薛圣道:“我当然会带他回药谷。” 可眠眠心里不想如意哥哥去很远的地方,鼓了鼓腮,道:“薛大夫不是陆姨姨的师父吗,如意哥哥找姨姨学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离家去很远的地方呢?” 薛圣动了动胡子,心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爹说过类似的话,眼下这小娃娃脑筋竟然能转这么大个弯儿,和她爹同步了。 没等薛圣回答出这个问题,眠眠就又转头往前跑去了。 眠眠跑回去找行渊,兴冲冲道:“爹爹,我想学!” 行渊道:“去把昨天的书本拿来。”难得有她主动想学的时候。 刚刚薛大夫说的是什么来着,眠眠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学棋艺!” 行渊抬头看她,道:“学什么?” 眠眠道:“棋艺啊。薛大夫说你是最厉害的棋师!学好棋艺,跟学好武功一样厉害!” 第1421章 习武之人的气节呢? 眠眠眼神清亮,小小年纪,由衷地生出一股子保护欲来,道:“真的吗?有这么厉害吗?” 姬无瑕道:“那当然厉害,你爹单凭一架琴,能干翻一船的人,你知道一船有多少人吧。” 眠眠道:“我要学!我要学!” 姬无瑕道:“先说好,你要是半途而废,就说明你没有毅力,那我也不教你了。” 后来有天晚上,姬无瑕练武时,行渊鸣琴而助,眠眠在旁看个热闹。 她看着娘亲的招法,听着爹爹的琴声,小小的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澎湃,恨不得马上也能变得这么厉害。 那股气势如浪,将满院飞花落叶横扫,既好看又壮观。 眠眠看得不住合掌,忽觉鼻子痒,她小手一抹,看见手背上红红的,不由“啊呀”一声。 行渊琴声霎时止住,姬无瑕回头一看,见眠眠流鼻血了。 这琴声对于有内力的人甚是友好,便是寻常大人听了也是心神舒坦的,只是眠眠还年幼,承受能力太小,此次又是这么近距离感受,故而有此反应。 姬无瑕连忙抱她进屋里去处理。 眠眠兴奋劲儿还在,鼻子里塞着两只小布团儿,手里还习着她娘方才的架势胡乱比划,嘴里“咻咻咻”地模拟着风声。 后来她便对她爹的琴成功地产生了兴趣。 行渊开始教她认弦,教她怎么拨弦。 拨弦的方式就有许多种,行渊一样一样来教。 眠眠感到迷惑,对行渊道:“它能响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那样呢?” 行渊道:“你弹个响给我听听。” 这个简单,眠眠小手往弦上抓几下,就能发出声响。 行渊再随手拨两下她方才抓的几根弦,顿时声响就变得悠沉,他问眠眠:“你觉得一样吗?” 眠眠不得不承认,道:“爹爹的好听些。” 于是有行渊在的时候,她就老老实实地学;行渊一不在,她自个在琴案前去坐着,就全忘了爹爹怎么教的,只管把爪子往弦上撩来拨去,发出一串杂乱的琴音。 不光这边府宅,就连相府里也听见了,这种时候都晓得眠眠又在造她爹的琴了。 当行渊闻声进门时,抬眼就看见眠眠坐在那里,正一边乱抓琴弦,一边摇头晃脑,甚是如痴如醉。 那场面,跟她娘小时候有得一拼。 好不容易熬过了练琴的时间,眠眠迫不及待地跑去相府找如意。 有时候遇到苏槐在家,她还更带劲些,大的这个是怎么惊险怎么来,小的这个则是怎么刺激怎么玩。 就连剑铮剑霜都觉得神奇,主子居然跟个三岁小孩玩得这么起劲。 剑铮剑霜私心里觉得,主子之所以愿意这么跟她玩,多半还是因为她太可爱了,让人有些抵抗不住。 不过他俩有自己的原则,眠眠就是再可爱,也坚决要站稳自己的立场。 他们是习武之人,岂能像妇人家那样,成天就知道盘弄孩子。 何况还是妖女的女儿,一看她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就晓得她脑子里想法很多。 后来有一次,剑铮剑霜跟眠眠半路遇上了。 眠眠仰头望着他们,他们也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剑霜实在是扛不住了,自己都很嫌弃自己,嘴上道:“要不要我抱你去找如意小公子?” 眠眠平时不用人抱的,但剑霜这么一提,她一时心血来潮就朝他伸手去。 剑霜一把将她抱起来,尽量忽略旁边剑铮的表情,转身往回走,对剑铮道:“你先去忙你的吧,等我把她送去了就来。” 剑铮的表情也很嫌弃且复杂,仿佛在对剑霜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们习武之人的气节呢? 就这么轻易地被这小娃娃给打败了吗? 剑铮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会偷懒。” 结果剑霜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发现剑铮也跟上来了。 还没走多远,剑铮就板正着脸对眠眠道:“他抱着累,要不要我抱你一程?” 眠眠小手扒着剑霜的肩膀,回头望向剑铮。 那眼睛黑亮有神,小圆脸又白又嫩,简直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剑霜道:“我抱着不累,不用他抱。这点路几步就到了。” 剑铮便对眠眠道:“他好几天没洗澡了,你闻闻,他身上不臭吗?” 眠眠就真闻了一下,甩甩脑壳,道:“有一点啊 第1422章 有罪要一起受 眠眠跑过去就一把将如意抱住,然后动着鼻子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如意不禁问:“妹妹在闻什么?” 眠眠道:“他们说练武的人身上都是臭臭的,我闻闻哥哥臭不臭。” 闻了一会儿,她道:“哥哥不臭呀,哥哥身上香香的!” 回头等苏槐回来了,眠眠一会儿“舅舅”一会儿“姨父”地喊得火热,就她不怕苏槐,还扒着苏槐闻来闻去。 眠眠还得出结论道:“舅舅不臭,哥哥不臭,我娘也不臭,原来练武功的人不都是臭的,有些臭有些不臭。” 剑铮剑霜感觉受到了伤害。 眠眠学会认弦了以后,好长一阵子,她都是乱弹琴。 只要她一弹,这边府里和隔壁相府里,都是鸟飞尽、猫狗藏,就连黑虎和灰灰都找个角落躲起来了。 如意听了练功练岔气,薛圣听了直摇头。 薛圣还找到行渊这里来,唏嘘道:“行渊,名师出高徒在你这里怎么不管用了。” 行渊道:“要不把眠眠送到你那里教教看。” 薛圣连忙摆手,道:“虽说你那行是个慢功夫,可我这行更是个细致活儿。眠眠在你这里要是弹错了音还没什么,可她要是入我门配错了药可就难办了。照她那活蹦乱跳的性子,将来长大了你能想象么?” 然后行渊和薛圣都陷入了沉默,约摸都在想象那个画面。 片刻后,薛圣呲道:“试想一下,以后要是来个病人,叫眠眠医治,会怎么样?” 行渊道:“不想了。” 他这个当爹的也没法想象出来。 薛圣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不是那块料也勉强不来,还不如让眠眠跟着她娘好好学功夫,将来当个武林高手算了。” 行渊道:“起初眠眠也没想到说要学琴,起因是不知她在哪里听说,她爹是最厉害的琴师,学好她爹的琴艺,如同学好一门功夫一般厉害,故而她才兴冲冲地非要学。” 薛圣抖了抖胡子。 行渊还道:“为此她颇有决心,要是半途而废,那就连功夫都不要学了。” 薛圣:“……” 薛圣叹道:“可眠眠这弹得实在是……” 行渊道:“太吵了是吗?” 薛圣道:“你难道不觉得吗?” 行渊道:“那你要不要去找找怂恿她的那个始作俑者。” 薛圣哆了哆嘴,道:“你也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你干脆直接说我名字得了。” 行渊看他道:“原来竟是薛大夫说的吗?” 随后眠眠蹦蹦跳跳地跑到厅上来,看见薛圣,一脸高兴,甜甜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圆脸更圆了,她道:“薛大夫来了呀!” 薛圣一见着她,方才的烦恼顿消,好像先前听她乱弹琴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薛圣刚招她过来,还不待说两句话,行渊就道:“眠眠,把这几日所学,给薛大夫听听。” 薛圣面皮抖了抖,道:“这就不用了吧。” 眠眠却爽快答应,转头跑出厅去叫她娘给她搬琴。 薛圣趁着小家伙跑出去了,连忙起身准备要走,行渊道:“急什么,身为长辈,如何也不好叫孩子失望。” 薛圣怀疑,这小子就是在蓄意报复他。 姬无瑕动作也快,一手抱着琴一手拖着眠眠,娘儿俩风风火火就来了。 薛圣见行渊那把绝世好琴,而今给个小娃娃随便折腾,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可惜。 只见眠眠往琴前一坐,毫无前奏的,就开始摇头晃脑地两手乱抓。 顿时琴声乱飞,薛圣就觉有群苍蝇也在耳边嗡嗡嗡地乱飞,眼前还一阵发花。 之前在隔壁听就已经很遭罪了,眼下还身临其境听,那滋味简直不摆了。 关键是眠眠还很自我陶醉,只要她自己不觉得煎熬,那么煎熬的就是别人。 这下薛圣怀都不用怀疑了,行渊这小子就是觉得他自己受罪不够,非得要拉上旁人! 一曲过后,行渊面不改色地问道:“薛大夫觉得如何?” 薛圣默了默,一脸严肃道:“弹得甚好,甚有眠眠她娘当年的风范。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说罢赶紧起身就走。 他从行渊府里出来时,脑瓜子都是嗡嗡的,心想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引导眠眠去学弹琴!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薛圣决定早日把如意这个徒弟拐到手,好带他回药谷。 为此,他也正式 第1423章 少小离家的忧愁 薛圣哆道:“你们不懂。好苗子可遇不可求。” 姬无瑕道:“正是因为是根好苗子,家里能学的尽量学,有机会才要送他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啊。” 这话倒把薛圣安慰住了,薛圣听来,心头莫名一宽。 随之他沉吟着道:“真要这么说的话,乐山确实是个不二选择。乐山家主愿意亲自收徒,实属难得,如意跟着她能学到不少东西。” 就连他这一身本事,不也是跟着乐山的那位学来的吗? 陆杳道:“只要二师父莫怪就好。” 薛圣道:“我怪什么,你是如意他娘,当然要为他的以后筹谋铺路,选择对他最好的一条路子。” 顿了顿,薛圣又道:“亏得是送去乐山,我没话说,但凡要是送去别处,我准把如意抢过来。” 而后薛圣对如意道:“那乐山的家主,你周岁的时候来过,你还记得吗?” 如意回忆了一会儿,道:“似乎有点印象,但也记不大清了。” 薛圣道:“她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外高人,若不是世事无常,你娘如今都得叫她一声师祖,你去乐山跟着她学,准没错。” 如意点点头。 眠眠这时终于舍得从碗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饭粒,问:“如意哥哥要去乐山吗,乐山在哪里?” 姬无瑕道:“乐山就在乐山,你到时候也是要去的。” 眠眠道:“我也要去吗?那爹爹和娘要去吗?” 姬无瑕道:“我们当然不去。” 眠眠道:“就我自己去吗?” 她突然就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 姬无瑕道:“又不是现在就去,等你长大以后再说,还远着呢,吃饭吃饭。” 饭肯定是要坚持吃饱的,但眠眠有了点小小的忧愁。 饭后,眠眠和如意一起坐在屋檐下看星星,如意频频听见眠眠叹气。 如意问她道:“妹妹,你怎么了?” 眠眠道:“哥哥,你知道乐山在哪里吗?” 如意摇摇头,道:“应该是往西边走。” 眠眠道:“到时候你爹娘会和你一起去吗?” 如意道:“应该不会。” 眠眠小手捧着自己的小圆脸,愁兮兮道:“那我们就是要离开家去到很远的地方了。” 为此眠眠就摆烂了两天,做什么都兴致不高。 比如她不好好写字,她写的字弯来绕去,谁见了都摇头。 姬无瑕唏嘘道:“你之前写的不这样啊,好歹也能认吧。你看看你现在写的是什么玩意儿,跟狗爬似的。” 眠眠道:“写得再好有什么用,等我去了乐山,娘又看不见我写的字。” 弹琴的时候眠眠随便抓两下,行渊问她:“昨日教的哪根弦?” 眠眠道:“弹得再好有什么用,等我去了乐山,爹爹又听不见我弹的琴。” 她一心沉浸在少小离家的忧愁中,之前是个无时无刻不打鸡血的眠眠,现在则是个绵绵无力的眠眠。 姬无瑕觉得神奇,跟眠眠道:“你居然也会有烦恼。” 眠眠瞅她一眼,道:“眠眠长大了,当然会有烦恼啊。”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呲了一声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想借此偷懒躺平呢?” 眠眠眨巴着眼,道:“眠眠没有啊。” 姬无瑕道:“成吧,反正不管怎么着,孩子长大了总归是要离开家离开爹娘的,以后你有你自己的天地要去闯,有自己的路要去走,总不能留在爹娘身边一辈子吧。” 眠眠一听,本来真想偷懒的心都没有了,鼻子一酸,突然伤心来袭,人就要哭了,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呀,我为什么要离开爹娘,为什么要离开家呀!” 说着,就一把浑抱住姬无瑕的大腿。 行渊进房来时,眠眠回头看了一眼,眼圈儿红红的,又跑过去一把抱住爹爹的腿。 行渊弯身把她抱起来,姬无瑕挠挠头,道:“又不是只有你是这样,所有小孩都是这样嘛,长大后都会有自己的生活。 “你瞧我,我有跟我爹娘在一起吗,还有你爹,你爹有跟他爹娘在一起吗?” 眠眠趴在行渊肩头,两只小手捏紧成拳头,揉着眼睛不吭声。 姬无瑕再道:“你再瞧你陆姨姨,你姨父,还有薛大夫,他们都没跟他们爹娘在一起啊。” 说来也巧,她罗列的这群人恰恰都是无父无母的。 眠眠抽噎两声。 第1424章 新的领域 眠眠叹口气,又问黑虎:“你呢,你又是为什么离开家,为什么离开爹娘呢?” 黑虎歪着头,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什么?你说今晚吃鸡吗? 眠眠本来对离家离开爹娘很是伤感的,但她又很能自己哄自己。 既然大家都离开了爹娘,这事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她甚至慢慢消化了这一事实。 后来,眠眠在花园里遇到苏槐回来,她还是张口就问:“舅舅,你又为什么要离开家呢?” 苏槐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眠眠道:“你爹娘呢?” 苏槐道:“死了。” 她又问:“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爹娘呢?” 苏槐道:“我总不能跟他们一起躺坟里去。” 这对于眠眠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领域,她小脑瓜反应了一会儿,道:“死了是什么意思?” 苏槐道:“死了就是没了。” 眠眠问:“为什么你的爹娘会死?” 苏槐道:“人都要死。” 眠眠问:“坟里是哪里?” 苏槐道:“土堆里。” 眠眠想了想,道:“躺土堆里那岂不是吃不了东西,也吸不了气?” 苏槐道:“死了管不了那么多。” 眠眠道:“舅舅你也会死吗?” 苏槐道:“你也会。” 离开爹娘的事情才搞清楚,眠眠又陷入了新的思考。 她不理解什么叫死后,她希望她死后不要躺在土堆里,而是躺在床上,照样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姬无瑕听她提起这个话题时,就问她:“哪个跟你说这些的?” 眠眠道:“舅舅啊。” 气得姬无瑕提着刀就冲到隔壁去找苏槐干架去了。 眠眠看着娘的背影,对她爹道:“娘为什么这么生气呢?舅舅说,每个人都会死的啊。” 行渊道:“人从出生到这世上就是开始,死亡离开这世上就是结束,这个过程叫做活着。这确实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一个过程。” 他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条长线,指着长线一头,“这里是开始,那头是结束。” 他手指又指着离开始那头很近的一点,道:“而你眼下才走到这里,你需得把这整个过程都走完,最终才会死去。” 眠眠恍然,道:“那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行渊道:“正是。” 他还道:“虽然每个人的开始和结束都是一样的,但每个人在这条线上的过程是不同的,这就取决于你要怎么活着。” 眠眠似懂非懂,行渊道:“只要你无愧己心,不做后悔的事,不留遗憾,时常欢喜,这条路你才能走得好。” 她人小,即便眼下在她爹的引导下有一点点领悟,可等她睡个瞌睡起来,就又把这么深奥的话题抛诸脑后了。 她每天照例,清早起来就在院子里颠三倒四地背文章,然后又乱弹琴一番。 到了下午,她就跑去找如意,跟着如意一起练功夫。 休息的时候,两小儿就一起坐在树荫下,眠眠一边晃着腿儿,一边吃着瓜果点心,还感慨道:“这爹爹与爹爹之间,也是很不同的。” 如意道:“妹妹为什么这么说?” 眠眠道:“我爹爹教人的时候就只教人,可你爹爹还可以一起玩。” 如意默了默,道:“你觉得那是玩,可外面的人都很怕我爹。” 眠眠道:“这一点我们的爹爹又相同了,外面的人也很怕我爹,我皇叔就怕我爹。” 正说着,遇到苏槐回来,眠眠顿时兴奋起来,手里的瓜果一丢,就站起来叫道:“姨父舅舅!” 苏槐走哪里,眠眠就围着他身前身后转。 苏槐进房换个衣服,察觉到门边有异,他回头一看,就见一只小手轻轻地扒开房门,冒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往里瞧。 结果正正与苏槐四目相对。 苏槐道:“你不丢人吗?” 眠眠一听,眼神亮了亮,道:“丢人?往哪里丢?” 生怕苏槐会反悔,连忙又捣头道:“我可以丢啊。” 等苏槐更完衣出来,应她的要求,把她一手丢屋顶上方去。 她人冲上院子上空,顿时以相府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的屋舍府宅都在眼皮子底下,只不过她只来得及看两眼, 第1425章 去隔壁弄厨子 眠眠就揣着小手,仰着头,跃跃欲试地问:“是扔哪两天街啊?会飞得很远吗?” 苏槐低头看她,道:“爽翻,你要试吗?” 陆杳握了握手里的棍子,对苏槐道:“你要试吗?” 眠眠道:“陆姨姨,你这么美,难怪舅舅喜欢你。” 姬无瑕就招手叫眠眠过来,道:“走,我们回家吃饭了,别妨碍你陆姨姨收拾人。” 眠眠走的时候还不忘朝如意招手,道:“哥哥,我们去吃饭吧,别妨碍陆姨姨。” 如意道:“妹妹先去吧,我妨碍不了。” 眠眠跟着她娘回隔壁,一家三口吃饭时,眠眠突然从碗里抬起头,道:“娘,你怎么不打爹爹呢?” 姬无瑕道:“我打你爹干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打他。” 眠眠道:“可陆姨姨天天打舅舅。” 姬无瑕道:“那是他该。” 眠眠道:“舅舅说打是亲骂是爱。” 姬无瑕道:“只有挨打的人才会这么说好吧,以后他说的你都不要信。” 眠眠道:“可是哥哥说,他爹娘很相爱。” 姬无瑕呲了一声,道:“也不能说他们不相爱,他们确实很相爱。只是每个爹娘相爱的方式不同。” 眠眠待了两三个月以后,她又该回蓬莱了。 眠眠惦记着她的皇叔,又像当初装礼物给如意一般,每天往箱子里装东西回去给皇叔。 就连相府的鸡她也往箱子里塞了两只。 好在姬无瑕有了经验,每天都会检查一下她的箱子,将那两只鸡拎出来,唏嘘道:“等这个到蓬莱,都臭了。你还不如把隔壁做鸡的那个厨子弄去蓬莱呢。” 眠眠眨眨眼,顿时打开了思路,道:“这样我们就天天可以吃到如意哥哥家的鸡了啊。” 黑虎在旁边飞来窜去,等着姬无瑕手上的鸡。 既然这两只鸡不能带上路,那也不能浪费。 于是后来,娘儿俩就双双坐在屋檐下,和黑虎一齐消灭那两只鸡。 两人一鸟在口味上是惊人的相似。 等眠眠干完了鸡,擦擦手站起来,往前走。 姬无瑕道:“你哪儿去?” 眠眠道:“去隔壁弄厨子啊。” 姬无瑕:“……” 她也就那么随口一提,没想到小家伙还当真了。 只不过她转念一想,丝毫没把这事放心上。 就苏槐那铁公鸡的做派,别说找他要个厨子了,就是找他要柄厨勺,他都不可能会松口给的。 所以以往即便姬无瑕和黑虎再喜欢吃他相府里的鸡,她也没动过念头要把相府的厨子给拐走啊,否则凭那狗贼睚眦必报的德性,能为了这么点屁大的事还得追杀她一头。 结果到下午的时候,眠眠就回来了,身后领着个厨子。 当时姬无瑕看见她和厨子,都震惊了。 姬无瑕道:“这就领回来了?” 眠眠道:“领回来了啊。” 姬无瑕道:“你姨父在家吗?他知道这事吗?” 眠眠道:“我找姨父要的呀。” 姬无瑕更加震惊:“他居然肯给你?” 眠眠回头看了看厨子,道:“给了啊,厨子都在这里了呀。” 方才眠眠过去相府,正好苏槐在家,她就跑去苏槐跟前转来转去,说道:“姨父,我想吃鸡。” 苏槐怎会不晓得这烦人精的口味,无非就跟她那娘和那鸟一个样,就叫人去给她弄。 眠眠道:“我可以带那个厨子一起回去吗?” 苏槐看她道:“又吃又带,你这样对吗?” 眠眠道:“可是我天天都想吃啊。” 苏槐道:“你天天都想那就天天想,不是不准你想。” 过了一会儿,苏槐看了看她,眠眠也仰头望着他。 又相持片刻,苏槐道:“收起你这套,我不吃。” 眠眠沮丧地叹了口气,道:“我很快就要回去了,想起来就很不舍得。” 苏槐道:“你要是不舍得就留下来,天天有鸡吃。” 眠眠道:“可眠眠终究还是要跟着爹娘走的。” 苏槐见着她就烦,对剑铮道:“做鸡的是张厨吗?” 剑铮便答道:“回主子,不是,是宋厨。” 张厨是夫人最喜欢的厨子,不管 第1426章 挨个去动员 等人走后,苏槐方才问起剑铮:“那厨子在府里多久了?” 剑铮道:“十来年了,主子放心,此人忠心可靠。” 苏槐便不再说什么。 眼下姬无瑕实在难以置信,就问了眠眠事情的经过。 虽然眠眠讲得思维跳跃,但姬无瑕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听完以后,她走出屋檐下,往天上望了望。 眠眠也跟着望了望,道:“娘,你在看什么啊?” 姬无瑕道:“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随后眠眠领着厨子到她的箱子前,她弯着身把箱盖打开,然后对厨子道:“你能自己把自己装进去吗?” 厨子:“这……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呢?” 眠眠道:“我要把你带回蓬莱去啊。” 厨子表示很为难,他这要是进去了,她把盖子一盖,有生之年还能出得来么? 还是姬无瑕后脚过来,跟眠眠道:“你这箱子里只能装东西,哪里能装活人呢?你装进去,他不能呼吸,不就憋死了么。” 眠眠一想,姨父说过,死了就没了,那损失就大了。 眠眠便问:“那要怎么把他带回去呢?” 姬无瑕挠挠头,道:“他自己有手有脚的,不能走吗?” 眠眠恍然,一合掌道:“对呀,我差点都忘了。” 厨子暗松一口气,道:“那我这就去给小姐做点吃的吧。” 晚上,姬无瑕跟行渊说起了这事,还觉得不可思议,道:“以往苏槐那人向来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对眠眠却是过于纵容;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对眠眠有那么丢丢的喜爱。” 说着她就唏嘘起来,又道:“之前他说生女儿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现在知道羡慕别人有女儿了吧。” 行渊道:“没有的时候想要,等真有的时候该头疼的也得头疼。” 姬无瑕表示赞成,突然有点母爱涌上心头,道:“虽然有时候眠眠让人脑壳大,但很多时候她还是很乖的。” 姬无瑕嘴上没说,但她始终觉得今天苏槐对眠眠过于大方有些出乎常理。 等到半夜的时候,姬无瑕一个瞌睡睡醒,突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对行渊道:“不能把那厨子带回蓬莱去。” 她这才反应了过来,她说怎么苏槐突然这么大方呢,又道:“真要是那厨子跟着我们去了蓬莱,不就等于他安插了个眼线在咱们家么,到时候蓬莱有个什么动静他不就更清楚了。 “他向来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眠眠去找他要人,他还乐得顺水推舟呢!明天就把人还回去。” 行渊道:“倒也不必。可以带回去先了解。厨子真要与苏相暗中有联系,也未见得是坏事。” 姬无瑕立马回味过来,道:“也是,要是他不安好心,那他得到的消息也可以是我们希望他得到的。” 行渊拉她重新躺下,姬无瑕靠在他怀里,很快睡意惺忪,又道:“简直不要太狡猾。” 眼看离启程的日子一天天近,眠眠也不如以往那般,装满了离别的愁绪。 她还没空感受离愁,而是忙着去动员和说服相府里的人和动物。 比如灰灰晒太阳时,眠眠就跑去蹲在它身边,摸着它的毛发道:“你见过大海么,吃过螃蟹么?外面的世界可大了。” 灰灰甩甩尾巴,表示浅浅回应一下。 眠眠又道:“你也喜欢吃鸡吧,可是做鸡的厨子跟我们走了呀。要不你也跟我们走吧,我们一起去蓬莱吧,这样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啊。” 眠眠对着灰灰自言自语半天,灰灰也只是懒洋洋地摊着,情绪不很高的样子。 眠眠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那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明天再来问你。” 说罢,她两手撑着小膝盖站起来,转头走了。 她去找如意,又对如意说道:“哥哥,你去过蓬莱吗?” 如意摇了摇头,道:“没去过。” 眠眠道:“你都没出过远门,可我每年都要出远门。外面的天地可大了。去蓬莱还要坐好大的船,那大海又蓝又望不到边,海上的鸟一片雪白。” 如意确实没见过她说的那些,所以她形容的时候,他便只能靠想象去构建那幅画面。 眠眠还道:“海里好多鱼,一群一群的,还有好多种颜色。” 她张开手臂,比划着,“蓬莱的螃蟹,有这么大一只。它的腿有这么长一条。如意哥哥你吃过大螃蟹吗?” 如意看了看眠眠比划的大小, 第1427章 回归正轨 然后眠眠就等着,好不容易等苏槐回来了,她又围着苏槐转。 她转前转后地跟在苏槐身边,继续话都不带变一句地讲蓬莱有多么多么好,有多么多么多好吃的。 苏槐不理她,她也不厌其烦,跟尼姑念经似的在他耳边念叨个不停。 最后苏槐停下来,垂眸看她,眠眠就道:“姨父跟我们一起去蓬莱吧。” 苏槐道:“等我拿下了蓬莱,不是不可以。” 眠眠道:“拿下蓬莱,是什么意思?” 苏槐道:“到时候谁跟谁去还不一定。” 这话成功地把眠眠绕糊涂了,她挠挠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到底什么意思啊?” 除了陆杳一家三口和灰灰,眠眠还试图去动员相府里的其他人,逢人就劝跟自己一道回蓬莱。 就连巷子里的猫猫狗狗,她也给按在角落里,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蓬莱的好,再邀请它们跟自己一起回。 约摸实在是被念叨得怕了,搞得后来猫猫狗狗后来见了她就绕道走。 结果动员了一圈下来,效果不理想。 眠眠终于有了些离愁。 晚上吃饭的时候,如意给她夹菜,她叹口气道:“平时我能吃两碗饭的,但今晚只能吃一碗半。” 如意顺着她的话道:“为什么呢?” 眠眠道:“因为我没有胃口。” 姬无瑕道:“没有胃口是指一口都不想吃,你这叫没有胃口吗,你这连胃口欠佳都算不上。毕竟在你这个年纪,没几个小孩能有你这样的饭量。” 眠眠鼓了鼓腮,道:“那,那我不是在长身体嘛,没胃口也多少要吃点啊。” 如意还问她:“妹妹为什么没有胃口?” 眠眠道:“因为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啊,可是你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陆杳道:“眼下一时半会虽然不行,但往后定然是可以的。等如意再大些,能出远门了,他便去蓬莱看你,如何?” 眠眠道:“真的吗?” 如意点点头,道:“真的,我一定会去看妹妹的。” 眠眠便问:“那哥哥什么时候能再大些啊?下个月吗?” 如意想了想,道:“我会尽快的。” 对于如意和眠眠来说,他俩便算是约定好了。 眠眠又吁了一口气,愁绪淡了,显得心情顺畅了不少。 她抓起筷子,开始跟如意一起干饭。 吃完一碗半,眠眠有些意犹未尽,舍不得放筷子,但又不能显得太有胃口,这时如意就非常善解人意地劝道:“妹妹再吃半碗吧,毕竟还在长身体,能多吃还是多吃点。” 眠眠道:“那好吧,那就再来半碗吧。” 陆杳与姬无瑕相视而笑。 这俩小儿还真是根本就用不着大人操心。 等真到了要分别的这天,虽然这样的场景每年都要有一回,但眠眠还是每年都要抱着如意难过一回。 只不过他们一年年长大,眠眠已经不如最初那般哭得那么伤心欲绝了。 她的哭声一年比一年小,眼下只是紧巴巴地抱着如意,趴在他肩头不住抽泣。 如意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道:“妹妹不哭。” 眠眠道:“只有我舍不得哥哥吗,哥哥都没有舍不得我。” 如意道:“我也舍不得妹妹。” 眠眠道:“那你怎么不哭啊?” 如意道:“我跟妹妹不一样,我是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 眠眠揉揉眼睛,道:“如厕要分男女,怎么哭还要分男女啊。” 姬无瑕看了看天,提醒道:“眠眠,再磨下去天都要黑了。” 眠眠抬起水红如兔子的眼睛,也看了看天,道:“明明我才吃过早饭啊,怎么会天黑,难道我刚刚吃的是晚饭吗?” 姬无瑕道:“要不你别走了,就和如意哥哥一起呗。” 于是眠眠回头坚定地跟如意挥手告别,道:“我突然觉得好受多了,哥哥再见。” 如意就默默地看着眠眠爬上马车出了相府大门。 有眠眠在的这阵子,陆杳和苏槐无形之中放松了两分对他教导,如意自己也能感觉到松弛感。 现在眠眠走了,相府里一下子就显得冷清了不少。 就连如意的嬷嬷们一时间都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如意的生活也回归了正轨。 第1428章 专挑太后喜欢的 剑铮剑霜两人对陆杳也是十足的崇敬,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们的主子,更是在武学造诣上少有敌手的强者,但凡是习武之人无不想要达到她那样的境界。 有时候剑铮剑霜力竭,陆杳为了锻炼他们的极限,还会对他们下重手。 生死边缘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 到最后,尽管结果是一样,都会被陆杳揍趴在地,但他们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并且也能勉强避开要害了。 陆杳看着两人,一个仰倒在地,一个以剑杵地屈膝跪着,皆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而陆杳手里还提着把剑,气息绵长、分毫未乱,她道:“可否觉得我对你们过于苛刻?” 剑铮凛声应道:“属下求之不得。” 剑霜也个不服输的,从地上爬起来道:“夫人教导,属下必全力以赴!” 陆杳道:“有这觉悟就好办。” 每天练完,两人各有负伤,陆杳再给药两人,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 如意进步非常快的同时,剑铮剑霜也进步得很快。 而眠眠回到蓬莱以后,虽然每天也有时间玩耍,但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贪玩。 她和长景一样,必须完成每日学业以后,方才可以自由安排自己。 对于她而言,玩耍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静的,一类是动的。 静的多数是玩过家家。 在家的时候她跟黑虎玩,在宫里的时候又跟长景玩。 长景对这小侄女是耐心十足,竟也抽出课业之余,陪着眠眠一起玩过家家。 宫里的奇花异草不在少数,被眠眠弄来切成一截一截的,再用宫里皇帝专用的描金青瓷、白瓷碟子装成一碟一碟的。 彼时眠眠和长景蹲在御花园里,眠眠做好一碟就端给长景,长景也很给面子地接下了。 虽然长景也不是真吃,但宫人们从旁见了,不免感慨,皇上对小郡主,那是真的宠爱纵容。 用的这些杯盏碟子都是皇上御用的,回头等到了晚上,皇上还得用这些杯碟碗筷吃饭呢。 那些花花草草都是经过精心培育的,甚是难得,就连太后最钟爱的那株三色芙蓉,在培育成功以后被从花圃里搬出来、送往太后宫中的途中也没能幸免。 当那株芙蓉被送到太后跟前时,太后脸都气绿了。 芙蓉只剩下些枝叶,花朵都给撸干净了,花盆里还落了些零星花瓣。 太后问:“是谁干的?” 宫人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小郡主……在玩过家家……” 站在太后一旁的锦书也难免气愤,道:“她也太过分了,竟敢动太后的东西,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无法无天了。” 太后尽管已经非常不悦,但还是压了压心绪,道:“那孩子,也有四岁了,说来我还没见过几回。” 她叹息一声,道:“到底也是孙女。” 长景和眠眠正在花园里玩着,太后身边的宫人就过来了。 长景见着那宫人丝毫不觉意外,毕竟太后的三色芙蓉此刻就躺在眠眠准备好的碟子里。 宫人对长景和眠眠行礼道:“太后得知小郡主今日也在宫中,便让奴才送些消暑的甜汤来给皇上和小郡主用。” 长景道:“替朕多谢太后。” 顿了顿,又道:“太后的三色芙蓉,不是眠眠摘的,是朕摘的,回头朕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自会向太后赔罪。” 那宫人就和和气气地笑道:“皇上放心,太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小郡主人还小,她哪里懂,她只知道什么花好看什么花不好看,并非存心认着太后的花摘的,皇上切莫因此自责。” 眠眠玩得正兴起,这时抬起头来,问宫人道:“这是太后的花花吗?” 宫人应道:“正是呢,是太后最喜欢的三色芙蓉。” 眠眠道:“难怪它开得最好。” 宫人听到此言,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后来在宫里玩了几回过家家,该采的花草、该摘的食材都已经摘过一遍了,眠眠也就失去了兴趣。 但不妨碍她喜欢继续摘宫里的花。 而且每次都问哪个是太后最喜欢的花。 太后最喜欢什么她就摘什么,摘来用个琉璃瓶装水养着,放到书房里去。 这样她和长景一起学习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了。 有时候心血来潮,眠眠还去捉几只肉虫子来放在花草上养着。 比如她正在写字,忽然叶子上的肉虫子就掉在了她的纸上,她便又把它捉起来放 第1429章 想听爹爹的声音 眠眠在宫里偶尔也要学琴,怕她吵着长景,就专门辟了个偏殿出来给她练琴。 基本上她弹琴时,偏殿里里外外的宫人都躲得干干净净。 长景休息的时候就忍不住过来瞅瞅,然后一进偏殿门口,就看见眠眠正如痴如醉地抓琴弦,而行渊坐在一旁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扶着头。 眠眠抓完一曲,问道:“爹爹,怎么样?” 行渊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眠眠挠挠头,看见长景过来,就问:“皇叔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长景也很给面子,道:“其实你这个年纪,能弹得响就已经很不错了。” 行渊道:“既然来了,不妨就给眠眠做个表率。” 于是长景只好坐在琴案前,有些苦巴巴地与眠眠面面相觑,他又道:“只不过因为皇长兄对眠眠你的要求比别人要高一些,所以眠眠还需努力。” 长景弹了一首他最熟悉的曲子,弹完以后,行渊就告诉他哪一段哪个音律错了,让他就那一段重新再弹。 长景听着皇长兄的教诲,反反复复弹了好几遍。 以至于后来,眠眠再问他自己写的字怎么样、弹的琴怎么样时,长景都不敢轻易下定论。 其实他私心里觉得都还挺好,毕竟眠眠这么可爱,但嘴上不敢说,否则他就得和眠眠一起听皇兄的训。 彼时眠眠都练了好几篇字,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叹口气道:“叔叔,你怎么都不帮眠眠了啊。” 长景也叹口气道:“不是我不帮,而是我帮不起啊。不过我心里还是疼你的。” 白天愁归愁,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眠眠通常很好睡。 那是因为有再大的烦恼,在吃饭睡觉面前,都得往后排。 这一点,眠眠一直坚守得很好,该吃吃,该睡睡。 家里有芫华这个大夫在,眠眠就时常把“芫华姨姨说”做为她的道理的开场白,比如她说:“芫华姨姨说,只要吃得下睡得着,人就没有大问题。要是吃不下,睡不着,就会出问题。” 比如她还说:“芫华姨姨说,小孩不要长时间坐在书桌前,应该多动动跳跳,这样才能长得高。” 比如她还说:“芫华姨姨说,小孩早上不要起那么早,这样才能少生病。” 芫华听到这些话时哭笑不得,道:“眠眠,我说过这话吗?” 眠眠道:“姨姨说过啊,你肯定是忘记了。” 姬无瑕道:“那芫华姨姨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孩该学习的时候要认真学,该玩的时候也要好好玩;一日之计在于晨,要早睡早起才能集中精神、事半功倍。” 眠眠转头看向芫华:“姨姨说过这话吗?” 姬无瑕道:“说过啊,你肯定是忘记了。” 早睡早起眠眠基本能够坚持,只要她下午的时候不要睡那么长时间的午觉。 可倘若她下午睡太久,晚上就不好睡,常常熬到很晚还很精神。 到了睡觉的时间,她还在她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然后坐起来道:“爹爹,娘,我睡不着。” 行渊道:“睡不着就起来把今日的功课温习一遍,字再练一遍。” 眠眠闻言又躺了回去,道:“我突然觉得我应该能睡着了。” 后来小床那边就发出她叽里咕噜的声音。 姬无瑕起身,走过去一瞧,见她侧趴着身子,一只小手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大腿外侧,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哼哼的。 姬无瑕俯下身听了一会儿,是听清楚了,她哼着调调:“宝贝睡吧,睡吧,睡觉觉……” 然后她哼着哼着,越来越含糊,总算渐入梦乡。 姬无瑕并不陌生,以往她或者嬷嬷哄她睡觉的时候,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腿,或者拍着她的背。 她这是习着大人的手法,自己哄自己入睡,最后居然还成功地把自己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眠眠道:“娘,你今晚也要哄我睡觉。” 姬无瑕道:“我哄你了吗?” 眠眠道:“你哄我了啊。” 姬无瑕道:“你说哄了就哄了吧。” 下午姬无瑕盯着她,只让她睡半个时辰的午觉,到了晚上,哪里用得着人哄,还没洗漱完,她前一刻还坐在板凳上,在水盆里兀自搓着脚丫子,后一刻脑袋一啄,就睡着了。 但有时候眠眠心血来潮,晚上专门要爹爹哄睡觉。 姬无瑕道:“你爹爹现在在书房,他今晚有事要忙。” 眠眠揉着眼睛,道:“可是 第1430章 一起去宫宴 姬无瑕道:“眠眠,你给你老娘下套是吧。” 眠眠抱着姬无瑕,一个劲地道:“娘,娘,我太想爹爹了。” 于是姬无瑕只好再用行渊的声音跟她说话,别说声音一模一样,就连语气都听不出差别。 眠眠是越听越兴奋,姬无瑕也没想到,本来是照看着眠眠睡觉,而眠眠已经睡意浓烈闭眼就能睡的,可她照看着照看着,反而把人给照看精神了。 眼下这女儿在小床上兴奋得手舞足蹈。 姬无瑕为了让她冷静下来,便道:“你明天上午还要跟着爹学写字,还有好几篇课文要背,然后还有琴要学,一整天都得坐在桌子前,这样想想是不是就没那么兴奋了?” 眠眠道:“那是明天的事,今天是今天,还没到明天!” 最后姬无瑕瞌睡都来了,眠眠还没睡意。 姬无瑕只好起身来拎眠眠,道:“走吧。” 眠眠道:“要到哪里去?飞屋顶上去吗?” 姬无瑕道:“到你爹那里去。在爹爹那里,爹爹能把你明天的事变成今晚的事。” 眠眠一听,本来扒她娘怀里去了的,又默默地松开撤出来。 姬无瑕道:“你不是想爹爹吗?” 眠眠道:“想啊,可是我现在要睡觉了啊。” 姬无瑕道:“那你睡吧。” 眠眠就躺回小床上去,两手抱着她的小被子,问:“娘,你能说阿绥叔叔的声音吗?能说芫华姨姨的声音吗?” 姬无瑕道:“这是变声术,只要学会了,能轻松掌握别人的声音。” 眠眠道:“我也要学。” 姬无瑕是发现了,这小家伙对文化课不感兴趣,对她这些江湖道道感兴趣得很。 姬无瑕道:“你现在声音都还没长全,等以后长大些了再学。” 眠眠道:“是不是谁的声音都能说啊。” 姬无瑕道:“基本上是。” 眠眠问:“那娘能说黑虎的声音吗?” 姬无瑕沉默。 眠眠道:“或者灰灰的也行。” 姬无瑕道:“那你让黑虎和灰灰学人话,你看看能行吗?” 眠眠声音渐说渐小,姬无瑕紧盯着她,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终于她成功地睡过去了。 但眠眠一觉醒来,还记得这事,为此新鲜了好些日子,今天跟娘说想听如意哥哥的声音,明天说想听陆姨姨的声音,还想听听她姨父舅舅的声音。 宫里举办宫宴的时候,朝中官眷们皆应邀入宫。 以往姬无瑕虽不经常参与,但偶尔也会出席,更别说如今宫里还有个长景,时时惦记着眠眠进宫玩。 眠眠也时常惦记着她皇叔。 再加上太后还派人往摄政王府送了请柬,姬无瑕虽然平时不怎么与太后往来,但也不能每次都驳了太后面子。 故而这次姬无瑕决定带着眠眠一起去宫宴。 上午,莲房给眠眠穿衣服梳头,眠眠从她的宝箱里拿出一张面具,问姬无瑕:“娘,我可以戴这个吗?” 姬无瑕道:“你要是戴了,你皇叔就认不出你,你连宫门都进不去。” 眠眠只好作罢。 等她穿戴整齐,姬无瑕就带着她一道进宫了。 进宫参加宴会,这次得走大门。 故而一路上还能看见许多官家女眷们的车驾。 因着有眠眠这个孩子,太后担心她没玩伴,还特意嘱咐其他官眷们也可将幼年子女带进宫中,孩童们在一处玩耍也好热闹一些。 女眷们聚在一起,这个姬无瑕太熟了,无非就是夫人们一起吃茶赏花、聊聊家常,小姐们一起说说琴棋书画,再明里暗里地争奇斗艳一番。 现在年幼的孩子也可以进宫,那确实热闹,姬无瑕从不阻止眠眠与同龄的孩童们一起玩耍,所以眠眠到宫宴场地之后,很快就融入到孩童群体当中去。 一群孩子在花园里奔来跑去,做游戏、捕蝴蝶,不亦乐乎。 只不过,孩童群中,大多数是男孩子,其他的女孩们都紧跟着自家娘亲,她们从小被要求文静端庄,做个合格的大家闺秀,所以尽管她们蠢蠢欲动,很想跟着跑去玩,却也始终没敢多动,只眼神不住地追随。 眠眠混在一群男孩子中间,就显得特别的醒目,且特立独行。 女孩儿们既羡慕她,又暗自批判她那么做是不对的。 甚至有年纪稍大两岁的小姐,见着男孩子都围着眠眠转,眼红得不行,口口声声道:“男 第1431章 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小姐眼圈一红,顿时就一串泪珠滚落下来,但也十分倔强,毕竟从小到大得到的都是夸赞,可没像今日这般在这么多人前遭数落过,于是很不服气道:“我也没吃你米没吃你盐,我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 小姐的母亲也沉着脸,道:“摄政王妃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跟个小孩子也这般不放过吗?” 姬无瑕又拈了一粒葡萄,吸进嘴里,道:“咱不是在讨论什么是大家闺秀吗?怎么说,我也算是长辈吧,她忤逆长辈擅自顶嘴,这也是你家大家闺秀的标准呗?” 然后她便问在座的诸位夫人道:“你们也觉得大家闺秀应该是这样的吗?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一届的大家闺秀真是令人堪忧啊。” 先前还夸赞的夫人们都不怎么出声了,也有两位好言相劝,道:“今日宴会,大家欢聚一堂本是高兴事,有时候见解不同,探讨一二也是正常,切莫伤了和气。” 姬无瑕道:“这葡萄真的挺甜的,尝尝呗。” 那小姐红着眼睛抿着嘴唇,紧紧咬着牙,愤愤然又不敢再回嘴,委实憋屈。 太后也十分宽容,道:“这孩子的教养问题,向来是大人们最为头疼的事。咱们大人在这争来争去也无用,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造化。” 其他夫人们纷纷应和。 然后太后对那小姐招招手,道:“囡囡过来。” 那小姐走到太后跟前,太后给她拭了拭眼泪,道:“别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那小姐深感宽慰,连忙吸吸鼻子不哭了。 太后道:“他们年纪小些,打打闹闹的无伤大雅,你比那些孩子长两岁,你应比他们更加明事理才对。” 小姐应道:“是。” 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表面上还是勉强维持着和气。 太后让那位哭鼻子的小姐坐在自己身边,有好吃的都捡给她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仁慈和善,还是偏帮着这些官眷们的。 那摄政王妃委实太嚣张跋扈了些。 那位小姐也算因祸得福,能够坐在太后身边,底气比先前更足两分,也惹得在场的其他年少小姐们暗暗羡慕。 后来眠眠捕了不少花蝴蝶,用一个个的琉璃瓶装起来,瓶子里还装了几朵小花给蝴蝶采,她十分大方地分给今日在场的小伙伴们。 那花蝴蝶在琉璃瓶里忽闪着翅膀,煞是漂亮,宫宴上的小小姐们见了,无不是欢喜的。 但她们又不敢太得意忘形。 眠眠一视同仁,坐在太后身边的那小姐也得了个琉璃瓶。 然而,那小姐伸手接过以后,看着里面的蝴蝶,眉头一皱,颇为楚楚可怜,却是道:“这蝴蝶这么美丽,为何要将它关起来?它们得不到自由,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眠眠刚转身走两步,听到这话不由回过头来看那小姐,小脸上很是不解,那表情,像在看一个智障。 她又走回来,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琉璃瓶给她。 结果那小姐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吓得不轻。 眠眠道:“这个不美丽,是不是感觉就好些了?” 琉璃瓶里装的是只圆啾啾的蝉,但它看起来着实与美丽不沾边,对于小姑娘来说,甚至有些吓人。 小姐道:“拿走,快拿走!” 眠眠眨眨眼,没等她伸手来拿,那小姐就胡乱地把琉璃瓶拂落在地上了。 最后慌忙之下,还是一个宫人上前来,一脚把那蝉碾死了。 眠眠歪头看着,道:“怎么美丽的东西关起来就是残忍,不美的东西踩死了就不残忍了吗?” 那小姐都吓哭了。 眠眠表示不理解,又道:“你桌上吃的鱼,吃的螃蟹,吃的鸡腿,都是要先把它们杀死再做好的,你别吃了啊。” 那小姐哭红了眼睛,嘤嘤嘤的,没法回答她。 太后从旁调和道:“好了好了,都不闹了。” 小姐道:“太后,臣女只是觉得于心不忍。” 太后道:“你是个心善的,眠眠也是想送你们礼物。” 姬无瑕招手道:“眠眠,过来。” 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看见眠眠的蝉被踩死了,就主动又分给她一只。 一群小伙伴们相互分享,场面也十分和谐友爱。 眠眠又得了一只蝉,便抱着琉璃瓶,欢喜地蹦跶到姬无瑕身边坐下。 姬无瑕晓得,这小家伙喜欢养这些东西,她捉来的蝉和蝴蝶,回头肯定要弄些花草叶子去喂。 她还 第1432章 邀请弹一曲 彼时眠眠正奋斗着一只螃蟹,啃得欢实着呢。 小男孩叫她好几次,她才听见,抬起头来,一脸懵懂。 小男孩道:“你抓的蝴蝶都被她们放走啦!” 眠眠仰头一看,道:“哇,真的欸。” 小男孩道:“你不难过吗?” 眠眠歪头想了想,道:“我为什么要难过呢?” 小男孩道:“因为她们不珍惜你送给她们的礼物。” 眠眠浑然没压力,掰着蟹腿啃两嘴,道:“那我既然送给了她们,就是她们的了啊,要怎么玩,那是她们的事。” 小男孩们若有所思。 也有小男孩道:“要是我送的礼物,别人不珍惜的话,我以后就再也不想送给她了!” “就是!” 眠眠也点点头,道:“下次不送了就是。” 那小姐让大家和她一起放飞蝴蝶,原本是想看眠眠难过的,可结果非但没有看到,还惹得男孩子们很是生气。 而眠眠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那小姐心里反倒很不是滋味。 有小伙伴问眠眠:“一会儿我们去哪里玩呀?” 另一小伙伴提议:“去假山玩捉迷藏吧!” 眠眠爽快答应。 她还习着她娘的做派,端起一杯果子水朝小伙伴们举杯,豪爽道:“来,我们干杯!” 小伙伴们多少也见过自家大人推杯换盏的,于是纷纷也举起杯子回应。 姬无瑕见眠眠呷了一口还学着大人喝酒那样又呲一声,便道:“你知道干杯是什么意思吗?干杯是要喝干净的,那才叫干杯。” 眠眠恍然大悟,又抱起杯子就仰头喝了个干净。 其他小伙伴见状,都跟着仰头喝光。 席间,各家夫人们总要交流一些自家年幼小姐近来的学习成果,比如谁琴棋书画学得好,谁又会写几句诗词,明里大家你夸夸我我夸夸你,实则暗暗较着劲,生怕自家的小姐被比了下去。 唯独就姬无瑕母女俩置身事外,眠眠干饭的时候就专心干饭,上午的时候她都跑饿了,姬无瑕则给她多夹几条螃蟹腿。 太后面含笑容地听着夫人们说着,还有小姐在长辈的要求下起身吟诗作赋两首,太后也一度夸赞。 只是太后难免投几个眼神看向那座上的姬无瑕和眠眠母女俩。 便有心思细腻的夫人循着看去,就见那摄政王妃和她的女儿自己吃自己的,全然不参与到话题中来。 夫人又看了看太后神色,暗自领会着,然后施施然开口向姬无瑕道:“早前听闻小郡主在宫中与皇上为伴一起学习,由摄政王亲自教导,不知小郡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最是擅长哪样?” 姬无瑕道:“她这四岁年纪,跟大家闺秀是不能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不精通,她能读通点书,写好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说起眠眠,她没有丝毫好遮掩的,神情十分坦然。 但有的夫人却抓着这茬儿不放,道:“摄政王琴艺无双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我又听闻小郡主时常在宫中学琴,有摄政王这位名师在,想必小郡主在琴艺方面是很有领悟的了。” 姬无瑕提起学琴就一脸唏嘘,摆摆手道:“别提了,‘名师出高徒’在她这里不好使,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行渊的琴纵然名闻天下,可她不开窍,至今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说起来,委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形容。 越是这般,那些夫人们就越是拽着不放,今日非想看看这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妃和小郡主贻笑大方之景。 谁不知道,小郡主在宫里学琴,那都是乱弹琴的。 夫人便道:“王妃这话就过了,摄政王亲教,无论如何小郡主的琴艺也比今日在场的这些小姐们强。” “不如邀请小郡主弹奏一曲,也好叫这些姊妹们见识学习一番。” “我觉得这提议甚好,就是不知小郡主愿不愿赐教。” 姬无瑕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道:“她弹的琴没法听。” 话说到此处,夫人们难免看向太后,等太后发话。 太后便缓缓开口道:“都是孩子们,相互学习相互探讨,方能有更多的进步。眠眠才四岁,她才接触这些,不可能有多擅长,摄政王妃也不要太过焦虑。 “今日只不过是恰巧聊到此处了,我见这些孩子们咏诗作赋,倒也勇敢大方,不妨让眠眠也来锻炼锻炼,添添勇气。” 姬无瑕嗞了一声,道:“我倒不是怕眠眠怎么样,我主要是怕她一弹起琴来, 第1433章 浑然忘我 眠眠叹口气,擦擦小手上的油渍,然后煞有介事地往琴弦上放。 琴弦一响,她立马进入状态,也不管调子对不对、拨弦的方式对不对,就开始沉醉其中地乱弹。 在场的夫人们乍一听,只觉得聒噪得很;再一听,又觉得岂止是聒噪得很,简直是非常极其之聒噪! 她们本来是想看小郡主的笑话的,可是听了一会儿之后,在场的没一个能笑得出来的。 她们只听说小郡主在宫里弹琴弹得不好听,但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弹得如此难听! 摄政王妃就已经说了她弹得没法听,果然说得很中肯! 可是话都已经放出来了,是她们非得邀请她弹的,眼下又不能打消孩子积极性中途叫停,大家就只能硬着头皮听。 她们看见姬无瑕耳朵里塞着棉花,她自己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简直看着就来气。 于是有夫人扬声对姬无瑕道:“小郡主弹琴,摄政王妃却塞住双耳,这怕是不妥吧。” 姬无瑕置若罔闻。 随后经宫人提醒,她才似发现有夫人在对她说话,她大声回了过去,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夫人又说了一遍,奈何姬无瑕压根没听见,理都不理。 后来,那夫人气急,就起身亲自到姬无瑕面前,说道:“小郡主弹琴,当母亲的却塞住双耳,不妥吧!” 姬无瑕道:“你说谁不妥?” 那夫人道:“摄政王妃不妥。” 姬无瑕道:“你说我怎么不妥?” 那夫人道:“塞住双耳不妥!” 姬无瑕:“你说塞住双耳怎的?” 那夫人:“……” 姬无瑕唏嘘道:“算了算了,听不大清,还是等我儿弹完了再说吧!” 那夫人气得不行,众目睽睽之下,又只能回到自个座上去。 眠眠表演欲还是很强的,既然是大家邀请她弹的,那她不能不给面子,而且她更加不能半途而废,那样不礼貌。 于是她两手抓琴,抓得十分卖力。 夫人小姐们听到中途,已经不能用“聒噪”二字来形容了。 听到下半段的时候,脑仁都开始发紧发痛,像是脑筋都捋不直了一般。 别说那些强忍着的夫人,就连太后都歪着头,不住地揉头心。 宫人担心地询问太后,随后太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提前早早离席。 最后听得那些小姐们都捂起了耳朵,还有小姐难受得都要哭了。 那位先前坐在太后身边的小姐忍无可忍,在太后离席后,她蹭地站起身来,大声叫道:“你消停点吧!弹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眠眠浑然忘我,继续摇头晃脑地弹,直至把整首曲子都弹完才算完。 她一弹完,在场的鸦雀无声。 夫人们脑瓜子嗡嗡的,眼前有些发花,一时还想不起自己这是在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姬无瑕对夫人们道:“我都说了还不信,要不再来一曲呗。” 夫人脸色不佳,连忙拒绝:“小郡主的琴着实不敢恭维。” “没想到摄政王亲授,却也只是这般成效。” “看来真如摄政王妃所说,不是名师就能出高徒,主要还是看个人的悟性。” 甚至有夫人摇头叹息。 那叹息的意味很是分明,无非就是摄政王的女儿聪慧程度远不如摄政王,还如此蠢笨,简直就是拉低了摄政王的水平。 夫人们的眼神也很毒辣,无非就是,也不看看她有个怎么样的娘,这摄政王的女儿一看就是随她娘。 姬无瑕也叹息一声,也很苦恼道:“没办法,她随我,在音律上不开窍,摄政王就只有每天多抽空教教了,让她和她皇叔作伴同学。” 能得摄政王每天亲自教学,也就只有他的亲女儿了,而且和皇上一起学,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她一人。 夫人们再叹息,也只有眼酸的份儿。 那小姐见没有太后在场,又忍到了极点,道:“弹得难听死了!白白误了摄政王的名声!” 眠眠转头看向那小姐,道:“你为什么生气呢?” 那小姐道:“因为你扰了大家清静!” 眠眠就又看向夫人们,道:“可不是她们邀请我弹的吗,你应该生她们的气啊。” 那小姐一时气噎。 眠眠又道:“摄政王是我爹爹,又不是你爹爹,我都没提我爹爹,你提我爹爹干什么呢?” 第1434章 围堵欺凌 眼下一群小姐趁着眠眠落单,才堵到了这里来。 而且一起捉迷藏的其他小伙伴们,因着没找到眠眠,方才又被小姐们指着另一个方向说看见眠眠往那边藏去了,所以一股脑往另个方向跑去了。 一时间眠眠被围在这里,又有假山挡着,还没人发现。 为首的那个今日还被气哭了几回,眼下她看着眠眠,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小姐眼神往下一移,就落在眠眠手里边抱着的琉璃瓶上,瓶子里还有只花蝴蝶。 那小姐伸手,颇有些趾高气昂道:“把你的这个给我。” 眠眠道:“我给过你了啊。” 旁边的小姐就一把夺了过来,道:“叫你给你就给。” 那小姐得了琉璃瓶,把瓶盖打开,然后两指进去,拈着那只蝴蝶的翅膀,就把它拈了出来。 蝴蝶翅膀在她手指上扑闪,留下淡淡的粉末印子。 眠眠问:“你也要把它放掉吗?这是我要带回去给我妹妹玩的。” 那小姐道:“那有些可惜了。” 眠眠不解道:“什么可惜了?你这样捉着它,很容易伤到它的翅膀,这样它就飞不起来了。” 然而话音儿一落,眠眠就见着那小姐当着她的面,将蝴蝶的两只翅膀摘了下来,还撕成了好几瓣。 眠眠睁着圆圆的眼,随着那小姐撒手的动作,她的目光就随着那几瓣破碎的翅膀缓缓飘到了地上。 那小姐居高临下道:“你跟着群男孩子跑来跑去,你德行败坏,毫无闺秀之态,你母亲却好意思来指责我。 “你弹的那琴,不堪入耳、糟糕至极,你还能振振有词地顶嘴,摄政王有你这样的女儿,简直是丢人! “而今你跟着男孩子玩,往后必然也只能在男人群中打混,如此不检点不自爱,将来也只会让家门蒙羞。” 那位小姐家中祖父也是朝廷重臣,平日里都是众星捧月,受惯了夸赞,还没受过今日这等屈辱,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她在家中,也时常听见自家主母说论摄政王妃,说摄政王妃是做生意出身的,乃个粗鄙商贾,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没涵养没规矩,难登大雅之堂。 如此,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小姐自小都听得耳朵起茧了,朝中没人觉得摄政王妃配得上摄政王。 当然这些小姐们只听自家家长讲过一些家长里短,对于摄政王一家并不十分熟悉,更对朝中局面分毫不了解。 她们不晓得谁人该惹谁人不该惹,自家家长也未曾告诫过她们,她们骄纵惯了,只知道看不惯的就不能容忍。 今日连太后都不能当场对摄政王妃母女俩发难,其他夫人们有气也只能咽回肚子里,但小姐们看不透彻,只当太后是宽厚仁慈不喜为难旁人,而各家夫人们也不好在太后的宴会上发作。 所以那位小姐说出这番话时是气势十足。 然,眠眠压根不为所动,只问她:“你为什么要撕烂我的蝴蝶?你不是说把它关起来就很残忍,为什么还要撕烂它?” “我不仅要撕烂它,我还要踩烂它。”说着那小姐便一脚碾踩上去。 眠眠见状,气性上来,连忙去扒住那小姐的脚。 于是双方拉扯了起来。 正这时,容家锦书带着个宫女,正巧从附近经过,她眼尖,看见那假山背后似有裙角一闪而过。 她顿了顿,想着是哪个宫女,竟如此大胆,在那处鬼鬼祟祟,便绕到视线敞亮处一看。 结果恰巧就看见那小姐被眠眠推得踉跄,而后恼羞成怒,仗着身高和年龄的优势,居高临下气急就给眠眠脸上甩了一巴掌。 别说在场的其他的小姐们,就连锦书都吓了一跳。 那小姐下手又重,眠眠小脸上霎时就是清晰的手指印。 并且头发也散了,她捂着脸,好似还有些懵懵的样子。 容家锦书对于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别说面子上多光鲜,私下里多的是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容家子女众多,锦书是嫡女,她虽然没受欺负,却也看到过不少庶子庶女受欺负。 不光孩子,就连大人们也都经常明里暗里地争斗。 锦书虽然很不喜眠眠,以前也有过想欺负她的时候,并且到现在她都很看不惯眠眠,人小长得可爱了不起啊。 可她更不喜欢这样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事,而且她晓得利害,眠眠要是受到了伤害,那可不是一般两般能轻易解决的事。 要是太后在场,定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 第1435章 自己解决 姬无瑕瞧见眠眠形容时,神色简直阴得骇人。 夫人们只知摄政王妃言行无矩、吊儿郎当的,从未见过她这般脸色。 太后也给惊动了,第一时间带着几位夫人赶来看看情况。 打人的那位小姐被孤立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而那位小姐的家长,也是吓得不轻,到场就狠狠训斥了那小姐几句。 那小姐红了眼圈,当即梨花带雨地委屈哭了起来。 姬无瑕在眠眠身边蹲下,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又抚了抚她的眼角,问道:“痛不痛?” 眠眠老实道:“有点麻。” 家长便向姬无瑕和缓了声气,道:“摄政王妃请见谅,孩子们因为一些小事起了争执,是我家的不对,这里向王妃赔礼道歉。” 姬无瑕道:“赔礼道歉就够了?” 那家长夫人堆着满脸歉意,勉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容,道:“自是不够的,只是都是孩子,有时候小打小闹的也是常事,大人们去干预反而不太理想,孩子们自行解决还更利索些。 “但我知道,这事我家姑娘做得大有不对,王妃请放心,我定好好教训责罚她。” 姬无瑕站起身,回过头去面向那夫人,又往侧让了一步,让大家都能看到眠眠,顿时那夫人脸色都变了,再笑不出来,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姬无瑕道:“你把小打小闹的那句话,再说给我听听看?” 只见眠眠脸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见不说,那力道还蔓延到了眼角,约摸是打到了眼睛,眼球里从眼角的地方漫开了血红色。 这得用了多大的劲儿。 那夫人反手就给了自家女儿一耳光,那小姐直接被打懵了,夫人厉声道:“还不跪下认错!” 那小姐两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太后连忙吩咐宫人道:“快些,快些去请太医!” 姬无瑕笑了起来,笑得也让人毛骨悚然,道:“眠眠我都舍不得动她一下,今个竟让个黄毛丫头打她耳光。 “不过夫人说得也在理,孩子们的事,大人插手不太好,还是该由孩子们自己来解决。” 那夫人也不知姬无瑕是何意。 姬无瑕又道:“这事大人便不插手,由她们自己解决如何?不论结果怎样,最后便是我眠眠吃了亏,摄政王府也不治到你们头上。” 那夫人惊疑不定。 可这话听起来确实是再好不过的解决法子了。 否则大人插手的话,摄政王怪罪起来,他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夫人嗫喏了一下,道:“摄政王妃此话当真,摄政王也不会降罪么?” 姬无瑕道:“我保证他不会降罪。” 那夫人最终点了点头,道:“那好,就她们自行解决吧。” 她又对自家女儿道:“还不过去赔罪!” 自家女儿畏畏缩缩,不甘心但又不得不过去。 眠眠伸手去揉揉眼睛,被姬无瑕止住,道:“莫去揉。” 眠眠道:“这只眼睛有点花,看不清楚。” 姬无瑕柔声道:“过两天就好了。” 姬无瑕又道:“穆眠眠,你抬起头,看着打你的人。” 眠眠就看着那小姐。 姬无瑕在她耳边道:“她要是给你赔礼道歉,你能接受吗?” 眠眠道:“我不接受。道歉是最没有用的。” 姬无瑕道:“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解决,你自己能解决吗?” 眠眠道:“我可以打她吗?” 姬无瑕道:“她都打你了,你为什么不能打她?去解决吧,娘给你兜着底。” 眠眠走过去,走到那小姐面前,那小姐比她高出不少,可她突然一脚踹在那小姐膝盖骨上,小姐吃痛,就屈膝跪到了她面前。 姬无瑕就提了提裙角,在一旁的假山石墩上坐着看。 那小姐大声尖叫,眠眠扑到她身上,就对她又抓又咬。 那小姐本能地反抗,那家夫人立即勒令她不许反抗,给眠眠打一顿出气。 然而姬无瑕坐在假山上支着头瞧着,却道:“别啊,既然孩子自己解决,大人就不要乱下命令了,她当然可以还手。” 那小姐一听,又实在痛得狠了,就顾不上许多,最后真还起手来。 接着她就发现,她要不还手还好,顶多是被眠眠抓咬,可她还手了,被眠眠打得更惨。 莫看眠眠小,拳脚功夫却是从三 第1436章 事后处置 姬无瑕道:“我这人睚眦必报得很,最不会的就是宽宏大量。” 那夫人道:“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姬无瑕手指搔搔脸颊,道:“那你就是希望大人来插手呗。” 那夫人连连点头,姬无瑕又道:“我若插手的话,那说都没得说,真会把她弄死的,你看怎么办?” 那夫人脸色煞白,又连连摇头。 眼看着黑虎把人提着飞在半空中,观者无不胆战心惊,生怕那小姐会从半空落下来。 那小姐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摄政王府的黑鹰,生得威武矫健,便是提着个大人的重量,也依然能迎风而上,更何况是个半大的孩子。只不过没有它自个飞时那么轻便罢了。 它照着眠眠说的,最后当真把那小姐丢在了宫里最高塔的塔顶上。 黑虎又飞了回来,护犊子似的挡在眠眠身前,半张着翅膀,眼神冰冷凶狠又万分警惕地瞪着在场所有人,嘴里发出声声低啸,仿佛随时都准备就绪冲出去干翻她们。 在场的人心里都紧紧提着,生怕它突然攻击人。 她们也亲眼看见了眠眠打架时的样子,方才那小姐虽然个头和年纪都比她大,可却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那小姐失心疯了要拿簪子划她,可她折断人的腕子时,也一点没犹豫。 她极快的反应速度,以及那股子劲儿,竟丝毫不像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莫看她长得软绵绵的,可哪里是好欺负的主儿。 见了今日这一幕后,往后谁还敢欺负到她头上。 宫人们护着太后连连往后退,太后知道事情的症结还在姬无瑕这里,想化解今日之事必须从她着手,遂好言劝道:“摄政王妃,今日让眠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该惩罚之人也已经惩罚了,要不还是先让眠眠看太医吧。” 太医已经到了,只是有黑虎护着,他们也不敢上前去。 姬无瑕问眠眠:“你是想在这里看大夫,还是回去找芫华姨姨看?” 眠眠道:“当然是找芫华姨姨看啊。” 姬无瑕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其他小姐,那些小姐们接触到她的眼神,顿时个个如抖糠筛。 姬无瑕问眠眠:“她们今日一同围堵你,你打算怎么办?” 那些小姐们全都在自己家长的呵斥下,争先恐后地向眠眠赔罪。 眠眠道:“她们又没打我,我也不能打她们。但是她们弄坏了我带给绻绻妹妹的蝴蝶,她们要赔给我,唔,就每人去捉一百只蝴蝶来赔给我。” 太后温和宽慰道:“眠眠真是个好孩子,那我做主叫人替你盯着,让她们每人都捉满一百只蝴蝶才放她们离去如何?” 眠眠点头,道:“多谢太后。” 太后便吩咐宫人们盯着,捉蝴蝶就在宫里边捉,由这些小姐们亲自去,任何人不得帮忙。谁捉满一百只了谁才能出宫去,否则今日就连夜在宫里捉,直到捉满为止。 眠眠也晓得大家都怕黑虎,她伸手拍拍黑虎的脑壳,道:“黑虎,去吧。” 黑虎再凶狠地瞪两眼,骂骂咧咧两句,然后才振翅飞走了。 而后姬无瑕一手抱起眠眠,娘儿俩就出宫了。 太后让诸位夫人们带着没犯事的孩子们自行出宫去,留下来的小姐们则每人被派发一个捕蝶网,自行在花园里捕蝴蝶。 而高塔那边又不消停了。 那小姐在塔顶吓得浑身瘫软,险些滚下来,到底是朝中重臣家的,塔下面混乱了好一阵,宫人们慌慌张张地拉开网,以免那小姐掉下来摔在地上。 那朝廷重臣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行渊和长景所在的殿上,道:“是臣家中教导无方,才致使发生这样的事,那孽女万死难辞其咎,臣请摄政王处置!” 行渊道:“既然孩子事孩子了,此事已经告一段落,还需如何处置?” 大臣道:“臣有罪!” 行渊道:“若是教导无方才致今日的结果,有因有果,此刻那塔上便是果。” 大臣听明白了,今日的事虽然不会影响他在朝中的位置,但摄政王也没打算让人把他孙女放下来。 可今日若是不叫大内侍卫上塔顶,宫人们是上不去的,他孙女也是救不下来的。 大臣把心一沉,又躬身道:“孽女顽劣,该自食恶果,只是毕竟是臣的孙女,臣还是不得不厚着老脸恳请摄政王,看在她尚且年幼的份儿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将她放下来,臣此后定当严加教训看管,再不会发生此类的事。” 行渊从手里的折子抬起眼来,看着那大臣,道:“论年幼,吾女不年幼吗? 第1437章 相亲相爱 长景便询问行渊道:“皇长兄以为,这样妥当否?” 行渊道:“且照皇上的旨意办。” 那大臣松了口气,又暗叹口气,俯身谢恩而去。 最终那小姐是下了塔顶了,但她前程也就止步于此了。 这厢,眠眠跟着姬无瑕一道回到王府,王府上下见着眠眠模样,无不是又惊又吓,肉疼心肝疼。 照看她的嬷嬷们当场就唏嘘着哭了出来,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是谁居然对我们眠眠下这么重的手!” 眠眠此刻一边脸蛋已经肿起来了,不过她人却很精神,进门就要去找绻绻玩。 姬无瑕正好要带她去芫华那里看看,她动作快些,捞着眠眠就往芫华院子里跑。 还没进院子,眠眠就在大声喊道:“绻绻!绻绻!妹妹!” 彼时绻绻正在院子里学走路,听到姐姐叫喊,不由停下步子,往院子门口张望,呀呀两声,看起来很是高兴。 然而,当眠眠进了院子,绻绻一看她样子,本来还高高兴兴的,小嘴一瘪,就皱巴巴地哭了起来。 眠眠还不解,回头问姬无瑕:“妹妹怎么哭了呀?” 姬无瑕道:“小孩的心思,我哪里懂呢。” 她总不能说,妹妹是被吓哭的吧。 芫华出门来见着,神色一肃,连忙伸手把眠眠接过来,抱着往屋里走。 芫华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姬无瑕道:“说来话长,先给她瞅瞅。” 眠眠坐在坐榻上,芫华让嬷嬷赶紧去取冰来消肿,又翻开眠眠眼皮子看看,柔声问道:“眠眠,脸还疼吗?” 眠眠道:“火辣辣的。” 芫华又问:“那眼睛疼吗?” 眠眠道:“看芫华姨姨是红色的。” 芫华给她诊了诊脉,取了银针来,给她眼尾扎了两针,扎针的时候芫华道:“眠眠,你不能乱动哦。” 眠眠道:“我还没开始动呢。” 姬无瑕道:“别乱动,一会儿晚上让后厨做鸡吃。” 眠眠还真就一动不动。 等芫华把针取了,嬷嬷送的冰也就到了,芫华把冰包在布团里,给眠眠敷脸消肿,再抹上消痕的药膏。 一番处理过后,眠眠的小脸蛋已经消肿了大半。 她都快按捺不住想要出去找绻绻玩了。 只等芫华说可以下地了,她才迫不及待地下地,只不过往外间走时经过芫华的妆台,眠眠从铜镜里瞧见了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趴去妆台边,对着铜镜仔细照,然后道:“娘,我这只眼睛怎么红啦?” 听她语气,还有点惊奇。 姬无瑕嘴上安慰道:“就是充血了嘛,这个没事,过两天就散了。以往我行走江湖时,经常遇到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以往的时候这种事发生在她自个身上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发生在眠眠身上,她又怎会不心疼。 今日她要是帮眠眠出了这口气不算,往后遇到事她也不可能事事都替眠眠解决。 眠眠必须要有能力自己去解决,而她只能站在她身后,给她依靠。 眠眠丝毫不带怕的,她还对着镜子自己翻开自己的眼皮子瞅瞅,道:“啊呀,这就是充血了啊。” 芫华道:“这两天每天扎两针,活血化瘀要快些。” 眠眠道:“娘,你别忘了叫厨子做鸡啊。” 姬无瑕道:“记着呢。” 然后眠眠就跑出去玩了。 姬无瑕看向芫华,道:“情况怎么样?” 芫华道:“看着是吓人,但眠眠精神还好,也不觉头痛眼痛,这几日先观察看看。”顿了顿,又道,“打她的人着实是下了狠手打她,到底怎么回事?” 姬无瑕就把今日宫里的事说了一遍。 芫华听闻,也气得不轻,道:“不成想,那些官家贵女,竟如此张扬跋扈。自食恶果,也是她们该有的惩罚。” 眠眠出去找绻绻时,绻绻还抽噎着,好不容易不哭了,可看见她以后就又要哭了。 眠眠道:“妹妹你别哭啊,我是给你送好玩的来哒。” 然后她就拿出仅剩的一个琉璃瓶,琉璃瓶里装着一只蝉,这个没被打碎,她递给绻绻道:“这个好玩啊。” 绻绻得了琉璃瓶,暂时转移了注意力,抱着琉璃瓶好奇地歪来歪去看个不停。 眠眠道:“它还会叫唤,芫华姨姨说过,这个是药 第1438章 都很难受 行渊见着眠眠那模样,他敛衣蹲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更温和几分,道:“眠眠,过来。” 眠眠欢实地跑了过去,搂着爹爹脖子。 行渊一下子将她抱起,不方便进屋里,便在廊下坐着,叫芫华的爹再给细细检查一遍。 眠眠老实坐在行渊腿上,道:“刚刚已经扎了两针了啊,不会又要扎针吧。” 胡大夫笑容和蔼,道:“放心吧,不扎针,我就看看。” 胡大夫一手捧着她的头,一手给她查看情况,又问了芫华几句,后对行渊道:“王爷勿过于担忧,这只眼暂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力才致此情形。等过几天化了瘀便没事了。” 随后行渊抱着她回后院去,眠眠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跟她爹爹分享,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 行渊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 她坐在行渊手臂上也不安分,两手比划着,道:“我用娘教我的招式,把她啪啪啪打倒在了地上!” 她歪头又看看走在旁边的姬无瑕,道:“娘,你怎么都不说话呀?” 姬无瑕道:“你不是在说嘛,我们都听着呢。” 眠眠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怕爹爹骂我们呀,爹爹这么好看,脾气又这么好,不会骂我们的。” 姬无瑕觉得好笑,心里头又软软的,这小家伙活泼归活泼,可心思也不是一般的细。 她还摇着行渊脖子,道:“是吧爹爹?” 行渊道:“我何时骂过你们?” 姬无瑕心里头想,就是因为平时舍不得打一下,连骂都没舍得骂一句,今日居然遭个外人打了,她如何能好受。 到院子里以后,行渊放眠眠自己去玩了,他回头看看姬无瑕,姬无瑕不敢正视他,撇眼看向别处,道:“对不起啊。” 行渊道:“对不起我什么?” 姬无瑕道:“今天眠眠是我带进宫的,我没能看好她,才出了这事。” 行渊道:“眠眠和她的新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你总不能和她一起玩,那她的朋友们怎么能玩得过你们娘儿俩。” 姬无瑕抿了抿唇。 行渊又道:“若是这么说,宫里到处是线人,却也没能阻止此事发生,我也有错。” 姬无瑕一听,连忙抬头看他,道:“你有什么错呢,就算是有线人,那肯定也是远远看着啊,那谁家的丫头突然打眠眠一巴掌,能来得及阻拦么。” 行渊道:“怎么到你这里就是你的错,到我这里就不是我的错了?” 姬无瑕闷闷道:“那我也舍不得怪你啊。眠眠就是你的心头肉,她出了事你心里已经很难受了,怎么还能怪你呢。” 行渊道:“你心里就好受,我就舍得怪你吗?” 姬无瑕想了想,挠挠头道:“也是。我心里确实很难受。” 行渊拉她在怀里坐下,姬无瑕倚身就靠在他肩头,搂着他。 行渊道:“没有谁的成长是一帆风顺的,教会她东西,是为了让她有能力去自己解决问题。今日她便自己解决得很好。” 姬无瑕叹道:“以往我自己磕磕碰碰的吧,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眠眠这样,我就难受。” 心里头难受的不止姬无瑕一个人,后来阿绥到了院子里来,跟眠眠玩了一会儿。 眠眠晓得阿绥是来找她爹爹的,便道:“我爹爹和娘在屋子里说话,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阿绥叔叔,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我会帮你传达的。” 阿绥笑着揉揉她的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的。” 说着就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手里两只竹叶编的活灵活现的蛐蛐,眠眠顿时喜从心来,拿着蛐蛐爱不释手。 姬无瑕从行渊怀里出来,开门叫阿绥进来。 阿绥进了屋子,便向行渊请罪,还道:“此次是我失职,往后定叫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再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 行渊道:“她这一生才开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往后遇到事,她要学会自行处理,我们能做的只有教她方法,而不是替她代劳。 “今日之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他又吩咐阿绥:“往后可着人看紧些,如遇情况,非必要时候,且莫为她强出头。” 阿绥应下。 外头眠眠已经在催了,道:“阿绥,阿绥,我爹娘还有话要说,你快出来啊,别打扰他们。” 姬无瑕道:“叫叔叔。” 眠眠便纠正道:“阿绥叔叔。” 阿绥出了门,又带着眠眠玩去了。 第1439章 戏精祸精 绻绻站不稳,还一屁股坐地上了,她也顾不上哭,注意力全集中在半空中,一边张望着一边自顾自地从地上爬起来。 几百只蝴蝶一时半会还散不去,有好几只停在了眠眠和绻绻的头上,院子里都是两小儿的欢闹声。 眠眠脖子都僵了,她叹口气,道:“妹妹,这样看太累了,不如我们躺着看吧。” 绻绻歪着头看她,表示不解。 要不是阿绥阻止,眠眠直接就想往地上一躺。 阿绥拿来了一张凉席铺在地上,姊妹两个高高兴兴往席上一躺,就不用再犟着脖子了,看得舒舒坦坦。 眠眠觉得今天打一架值得,那不然谁能帮她抓到这么多的蝴蝶了,她和妹妹也就看不见这样好看的光景了。 眠眠翘着二郎腿,晃着小脚丫子,绻绻黑亮的眼睛里不断有蝶影飞过,她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时不时叫一声“姐姐”。 阿绥还在院子里安上一张小几,往小几上放了两杯果子水。 眠眠正好渴了,欢喜地抱着杯子一口气喝光,豪气道:“再来一杯!” 当天晚上她跟绻绻玩高兴了,最后直接就在凉席上睡着了,还是行渊过来把人给背回去的。 眠眠的脸蛋到第二天起来就已经全消肿消痕了,只是她眼里的瘀红还得要个几天的。 眠眠又跑去对着镜子翻开眼皮看了半晌。 姬无瑕跟着她一起看,充血的范围比昨日已经有所消退了。 然后眠眠就发现,爹爹在家的时候,她该写的字该背的课文,还是得写得背。 彼时,眠眠坐在书桌前,叹口气道:“爹爹,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行渊道:“哪里不舒服?” 眠眠眨眨眼,道:“就是眼神不好啊,都还看不见字,这样怎么写呢,书也看不清。” 行渊看了看她,道:“看不清吗?早上去给阿黄找虱子时怎么看得清?” 可不是,大早上,她就把阿黄按在花园里,非要给它找虱子。 眠眠道:“早上的时候觉得还好,可眼下看不清了啊。” 行渊道:“那就去找芫华过来,给你眼睛再扎几针,约摸就看得清了。” 说着,行渊就叫阿绥来。 还不待行渊吩咐,眠眠兀自眨眨眼,看着书本上,惊奇道:“咦,突然又看得清了。” 阿绥笑而不语。 行渊面不改色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又看得清了?” 眠眠道:“可能是刚刚眼睛被眼屎糊住了吧,已经被我擦去了啊。” 行渊道:“既然擦亮了眼睛,就用功吧。” 这几日在眠眠眼睛彻底褪红之前,不影响她读书写字,倒是练功一类的事项需得暂停,以免又磕磕撞撞的加重了情况。 这对于眠眠来说,简直是种打击。 眠眠问道:“我既然不能练功,那为什么读书写字不能一起停一停呢?” 行渊道:“读书写字并不需消耗许多精力。” 眠眠道:“怎么会呢,我端着笔会手酸,背书会动脑。” 行渊道:“可你眼下手无大碍,脑子也尚好。” 眠眠道:“不,我脑子不好。” 行渊看了看她,道:“脑子不好还会跟我动这些小心思吗?” 眠眠嘴上说着,可爹布置给她的任务,该学的还是得学。不然要是继续蹉跎浪费时间,她今天就没有时间玩耍了。 她现在颇有心得,想耗过去是不行的,只有把当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她才能得到自由。 她几天没进宫去,可把长景担心坏了,长景在晚上的时候还偷偷出宫到王府里来看她。 叔侄两个见了面,高兴得很。 长景给她带了许多吃的玩的,恨不得把整个皇宫里的东西都搬来给她。 走的时候,长景也是依依不舍的,道:“眠眠,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眠眠对他挥挥手道:“过两天我去看你。” 过了几天,眠眠眼里的瘀红褪得差不多了,她人也精神,胃口又好,芫华给她检查检查,基本上就是没问题了。 眠眠又毫无压力地往宫里去了。 结果头天就遇到容家锦书也在宫里,两人在御花园狭路相逢。 两人都晓得对方很看不惯自己。 只不过锦书比眠眠年纪大,又晓得不能把眠眠怎么样,每次见了面都是冷哼两声,走开了。 今日锦书忍不 第1440章 找到个突破口 这宫里的事方才平息,怎料风声就传到了大焲去了。 焲相为此非常生气。 这两年,焲朝海港,数千人日夜不息地造就了六艘海船,海船试航已经结束,每艘海船足以容纳成千上万人。 加上这些年焲朝积攒了不少实力,一帮朝臣们听说焲相的外甥女在蓬莱受到了欺负,纷纷亦是义愤填膺。 “蓬莱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相爷的外甥女,便是欺负相爷的妹妹,欺负相爷的妹妹便是欺负相爷,他们居然敢欺负到相爷头上!” “此事必须不能姑息,否则他蓬莱还不知会如何轻视她们!” 于是大焲向蓬莱发国书郑重交涉,蓬莱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姬无瑕听说这事后,又把苏槐翻来覆去地骂了整整半天。 眠眠不就是跟人打架受了伤了,就变成她这个当娘的受到了轻视,继而演变成苏槐这狗受到了轻视,再演变成蓬莱有意与大焲交恶,丝毫不把大焲放在眼里! 姬无瑕表示:真不要脸!狗贼这是实在找不到理由了,所以小孩子打架也能被强行上升为国家问题。 眠眠见她娘如此暴躁,就问阿绥:“娘是在骂谁啊?” 阿绥道:“应该是在骂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吧。” 这厢,苏槐一下午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杳见状,只是冷笑两声,也不说什么。 他为什么打喷嚏,彼此心知肚明。 只怕海那边,有人把他连带他祖宗都骂了个透了。 但剑铮剑霜还比较担心。 剑铮道:“主子是着凉了么?” 剑霜亦是关心道:“要不要叫夫人看看?” 陆杳道:“寒病我能治,但我治不了贱病。” 剑霜一时没反应过来,潜心求解惑道:“贱病?敢问夫人,什么贱病要不停打喷嚏?” 陆杳:“这是骨子里的病。” 剑霜一头雾水,道:“主子骨子里有病吗?” 然,剑霜话一说完,才立马意识过来不对劲,心下一寒,竟又被夫人下了套了。 苏槐道:“我打个喷嚏,你就觉得我骨子里有病吗?” 剑霜人都麻了,连忙求饶:“属下该死!” 苏槐道:“下去领罚。” 剑霜苦哈哈地去了,苏槐又吩咐剑铮往朝廷各部传消息文书,整顿东海兵马,加急筹备粮草,即将登船出海。 剑铮立马领命就去了。 剑铮大步跨出院子,追上剑霜,见剑霜冷着个脸,道:“知足吧,眼下正值诸事筹备之际,主子只罚你顿棍子就了了。” 回头挨了打,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 剑霜冷冷瞥他一眼,打的又不是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同样是关心主子,他只不过是多问了两句而已。 苏槐回来换身衣裳就又要出门,他要去召集朝中官员议事。 陆杳见这狗东西是来真的,道:“眠眠跟人起了争执,她爹娘自会处置,断不会让眠眠白受委屈。 “我听说,打她的那个也被眠眠打折了手,还被黑虎抓了一通,最后罚禁足府中半生,这事便处置完了,何时轮到你出面?” 苏槐一边更衣一边道:“怎么轮不到我出面,我是她舅父。我就这一个外甥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都舍不得动她一下,那些个不知死活的竟然敢动到她头上,当我是死的吗?” 陆杳默了默,道:“苏槐,演得太过了。” 苏槐道:“过了吗,我这不是真情流露吗?” 陆杳道:“怕不是野心流露。你何时把眠眠捧在手上、含在嘴里过,你恨不得把她从这面墙扔到那面墙,从地上丢到屋顶上!” 苏槐道:“眠眠是我的心头肉,谁敢动她一下,我送他全家上路。” 看看这理直气壮不要脸的样子,哪里是要去给眠眠强出头,这分明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突破口岂能轻易放过。 苏槐更完了衣,出门之际,如意就候在门口。 苏槐从他身旁经过时,道了一句:“好生练,不日准你跟着上战船。” 话音儿一落,一只瓷杯倏地飞出来,砸在苏槐后肩。 陆杳的声音在屋里响起道:“你发疯就发疯,休要带上如意。” 如意回头看看他爹,又向屋里看看他娘,问道:“娘,眠眠妹妹还好吗?” 陆杳知他担心,道:“眠眠无大碍,当日只是跟人打了 第1441章 说发兵就发兵 陆杳见状,神情微肃。 如意这年纪,正是塑造秉性的时候,陆杳便叫他近前来,道:“大人之间都会有说不清的恩怨情仇,孩子之间当然也会有意见不合起争执的时候。 “打眠眠的人,后面眠眠打回去了,那人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你做为哥哥,以后要保护好妹妹。所谓保护好,并不是指替她杜绝和解决任何问题,而是要成为她的后盾和依靠。 “妹妹长大后性情定然坚强,有她爹娘的教导,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会那么弱不禁风,她定是希望能凭她自己披荆斩棘走出一条精彩的人生路来。 “她需要你的帮忙时,你要帮她,但你不能代替她,可懂?” 如意点点头,道:“以后,我会保护好妹妹。” 很快,东海海船准备就绪,将士们也集结完毕。 苏槐要亲去东海,陆杳道:“今天你要是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 苏槐将将要踏出房门口,闻言将抬起的脚又落回了门槛内。 他看向陆杳,道:“你好姐妹的女儿受了委屈,你就不去给她讨回公道吗?” 陆杳道:“你扪心自问,你这是去给她讨公道吗?” 苏槐道:“说到底,眠眠在你心里的分量不过如此。” 陆杳都气笑了,道:“眠眠现在在你心里,都恨不得是你亲女儿。” 如意照例在门外候着,苏槐就问他道:“你呢,想去蓬莱吗?” 如意沉默片刻,表达了他的想法:“其实我想去看看眠眠妹妹。” 苏槐道:“你听到了吗,家里少数意见应服从多数意见。” 苏槐又对如意道:“叫上你娘一起。否则等你回来,你以为你还有娘吗?” 他可不能把陆杳一个人留下,万一等他回来,人跑了呢? 所以还得用儿子把娘一并套走。 如意也明白这个道理,道:“娘,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苏槐道:“进来帮你娘收拾首饰和药箱。” 随后父子两个就开始在屋里帮陆杳收拾起东西来。 如意负责帮忙收捡妆盒里的胭脂首饰,苏槐就负责去收拾陆杳的衣物。 陆杳看见,那狗东西收衣裳就收衣裳,拿到她的肚兜儿里衣时还要闻一闻。 陆杳没好气道:“苏槐,你这是什么烂毛病?” 苏槐道:“我怎么了?” 陆杳道:“你别教坏了如意!” 苏槐道:“我教坏他什么,教坏他要给女人收衣服吗?” 好在是如意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地给他娘收首饰,收完了首饰,又去收他娘的药箱,药箱里的常用药都带上。 对此如意已经熟悉得很,什么药能带什么药不能带,他都一清二楚。 他专注着他爹交代的事,故而并没有看见他爹的举动,否则要是换个别的有样学样的孩子来,不被带歪才怪。 如意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爹娘是夫妻,娘以往也给爹收拾衣物,爹给娘收拾一下,我觉得并没有不妥。” 如意没看见,陆杳也就不提这事了,否则还描不清楚。 只要狗男人再有类似的变态举动,陆杳直接过去给他就是一巴掌。 父子俩很快收好了陆杳的行囊,至于苏槐的行李,就几身换洗衣裳,而如意的行李,则他自己早就默默地收好了。 最后苏槐拿着陆杳的行囊,如意牵着陆杳的手,一家三口一道出了门。 出门到渡口登船,可顺流直下至海港。 在去往东海的途中上,苏槐事务繁多,有时候又要吩咐手底下的人做事又要召集将领们议事,他不在跟前时,陆杳和如意在甲板上坐着赏景吹风。 这也是如意第一次出远门,他特别珍惜,沿途的风景也看得十分细致。 陆杳对如意道:“你以为你爹带着你,是专程让你去看眠眠妹妹的吗?” 如意道:“眠眠妹妹在蓬莱,爹是要去蓬莱。” 陆杳道:“他去蓬莱,是要带兵打过去。” 如意默了默,道:“所以娘得去。” 陆杳看着他,一时无言。 如意又道:“只有娘才能管得住爹。” 陆杳挑了挑眉,道:“这才是你要我跟你一起去的理由。” 在这一点上,娘儿俩倒是不谋而合。 陆杳可不想在出兵这样的情形下去蓬莱,可她最后还是跟着一起 第1442章 去信回信 眠眠听说舅舅要来了,她还很是高兴,跑去问姬无瑕:“舅舅都要来了,陆姨姨要来吗?” 姬无瑕心想,狗屁舅舅,分明是个黄鼠狼,但她嘴上道:“你舅舅都要来的话,陆姨姨应该也会来吧。” 眠眠更加高兴,满脸期待,道:“那如意哥哥也会来吗?” 姬无瑕道:“这个我得问问。” 随后不久,她就收到了陆杳的来信,如实告知眠眠:“你如意哥哥也来了。” 眠眠高兴得直接蹦起来。 姬无瑕道:“可他们也不是来找你玩的,他们是来打仗的。” 眠眠歪着头,问:“打仗是什么?” 姬无瑕道:“就像你跟别人打架一样,只不过打仗是双方很多人一起打,各自代表一个国家。” 眠眠道:“是打群架吗?” 姬无瑕道:“也是这么个意思吧。” 后来眠眠又知道,舅舅之所以要带人来打群架,起因是她受了欺负,他们要来给她讨回公道。 眠眠捧着小圆脸感动又感慨道:“没想到舅舅这么紧张我。” 姬无瑕实在不忍心拆穿,道:“是哦,你舅舅还说你就是他的心肝宝贝,谁敢动你,他就跟谁拼命。” Yue,虚伪! 她听着差点都吐了! 此前被眠眠要来的跟着一道回蓬莱的那名相府厨子,到了蓬莱以后就一直安顿在摄政王府,隔三差五地给眠眠和姬无瑕做大焲的美食。 不得不说,宋厨到底在相府干了十几年,厨艺了得,只要是大焲的菜,他都能信手拈来。 并且姬无瑕和眠眠娘儿俩还好他这口。 阿绥比较谨慎,宋厨刚来摄政王府时,他所做的一切饭食都需得先由芫华检查,再由旁人试吃,唯恐他在饭食上动什么手脚。 剧毒应该是不会下,但如若下个什么慢性毒,长年累月,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芫华一边检查,姬无瑕娘儿俩就一边伸手拿鸡腿,不大意地啃起来了。 芫华还吓了吓,道:“好歹等我检查完啊。” 姬无瑕道:“检查什么呢。” 眠眠啃得津津有味,十分专注,很快啃完了一根鸡腿,把干干净净的鸡腿骨放在桌面上,道:“这是舅舅家的厨子做的鸡,芫华姨姨是不是要检查他有没有煮熟啊?肯定是煮熟了的,我在舅舅家都吃过好多次了。” 芫华道:“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姬无瑕道:“是怕苏槐下毒啊?他要是对我和眠眠下毒,除了搞得他跟杳儿夫妻决裂以外,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就算是以此威胁行渊,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那么一毛不拔的人,还干不出那事。” 虽然很看不惯苏槐,那狗贼也没什么人品可言,但他素来猖狂,下毒这种事他还不屑于干。 芫华无奈地叹口气,娘儿俩就毫无压力地继续吃。 黑虎也好这口儿,姬无瑕抛了半只鸡给它,它扑着翅膀就跳起来去接,囫囵吞咽,发出咕咕咕的低叫声。 行渊得知此事,让阿绥撤了这道步骤。 于是后来几乎每天的膳食,桌上都会有宋厨做的几道菜。 阿绥也让人暗中盯着宋厨,看看他会不会与大焲通信。 期间,却也通过两回,信上无甚重要内容,无非是叙述他到蓬莱已安置妥当,在摄政王府诸事顺利云云。 阿绥一直没放松过对他的盯梢,只是他去了两回信后,也一直没得到相府的回信,更别说相爷对他有何指示了。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着,宋厨很快也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尤其是王府后厨的人都相当和气好相处,对他十分客气,还经常一起探讨大焲与蓬莱的菜肴烹饪手法。 而今,两国和平局面被打破,局势说紧张就紧张了起来。 宋厨终于按捺不住,又往大焲偷偷递了信出去。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阿绥的眼线中。 是夜,阿绥到行渊这里来禀事,道:“公子,此前宋厨偷偷往大焲去了几次信,都石沉大海,但最近这次去信,相府那边有了回信。应是焲相亲笔所书。” 就最近的这次去信,在信件一出摄政王府,就到了阿绥的手上。 阿绥也将信送到行渊这里来请他过目。 宋厨信上无非是说,他虽身在蓬莱,但心在大焲。而今正值两国备战之际,他满腔热血,一心想要报效家国、效忠相爷。 而且他现在就在摄 第1443章 形势严峻 阿绥便问道:“这信可要到宋厨手上?” 行渊道:“罢了,宋厨看了怕是会灰心。” 阿绥道:“那我便处理了。” 他心思细腻,也觉得这信不能到宋厨手上。倒不是怕宋厨看了会灰心,而是怕他会过度解读这四个字,若是觉得焲相是想让他在做鸡上动手脚,事情还麻烦些。 随之行渊拟着苏槐的字迹,拟得一般无二,也写了个四字箴言:静观其变。 然后重新塞回信封,重新上腊封,让送到宋厨手上。 实际上,宋厨在相府做鸡十几年,还是头一回遇到姬无瑕一家对他的手艺这般赏脸给面子的,这让他很有种自我价值得以实现的满足感。 而且宋厨早前就对姬无瑕和黑虎相当了解了,那一人一鸟每次到相府,必然都是先往后厨跑。 并且他们是夫人最亲近的朋友,相爷才会对他们百般容忍。 后来又多添一个眠眠,眠眠每回到相府,也是勤往后厨跑的,有时候还拉着小公子如意一起去。 眠眠也是夫人和小公子极为疼爱的小人儿,宋厨每每在厨房忙活时,眠眠就在一旁扒着灶台咽口水,那小模样也是可爱至极。 所以宋厨晓得这个中关系,即便是再想报效相爷,也万不会在饮食上动手脚,否则夫人一怒,相爷杀他定是眼都不眨一下。 再加上这摄政王府里也没把他当外人,他虽心在相府,但在王府里做吃的也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彼时宋厨终于等来了相爷指示,让他静观其变。他看完以后就安心在摄政王府静待时机,以便相爷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行渊备军海上,不可能让焲军的海船靠岸登陆,随即他便要启程离京,去往海港。 姬无瑕自然是要与他同去。 这种时候,眠眠更少不了,她早就惦记着如意哥哥,天天睁眼醒来首先就是问如意哥哥到哪里了,要不要去接他。 再说,她从来没离开过爹娘,把她单独留在王府里,姬无瑕还放心不下,索性带她一道出门。 眠眠路上显得很兴奋,马上就要跟如意哥哥见面了。 她甚至路上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等陆姨姨和如意哥哥到了蓬莱以后,她要带哥哥去哪些地方玩,吃些什么好吃的。 姬无瑕看着她那模样,不由感慨,可真真是年少不知愁啊。 这马上可能就要打起来了,但她理解不了事情的严峻性,也就紧张不起来。 等到了海港,蓬莱早就发出数艘哨船,盯着大焲来船的情况。 据传回来的消息,焲船离海港已只有百多里的距离,到天黑之前便能抵达。 当时停靠在海上的蓬莱船上,兵将林立,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弓箭、火油准备充分,岸上还有巨大的投石器。 那投石器可投数千斤的巨石,船在海上可移动得没那么迅速,一旦巨石砸中了船,那便是有沉船的风险,船上将士则会全军覆没。 眠眠看着那些家伙事,终于感受到了那种阵前的紧张凝肃的气氛,她问道:“娘,这些都是打架用的吗?” 姬无瑕道:“是呗。” 眠眠道:“这些是用来打如意哥哥他们家的吗?” 姬无瑕道:“最好是别打起来吧。” 到傍晚的时候,率先有黑点浮现在远无边际的海平面上,接着黑点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随着距离慢慢拉近,那黑点也慢慢变得粗大。 再近一些,眠眠都能看见远处那扬着的帆。 顿时岸边紧密的鼓声和号角声声声彻耳。 蓬莱的船在离岸数十丈的距离一字排开。 那战鼓声,苏槐在这边船上自然也能听见。 各船武将们带领着士兵站在甲板上,随着距离再近一些,大焲这边也不难看清形势,蓬莱也是准备得及时又充分。 彼时,陆杳和如意也一起站在甲板上,看着对面光景,如意道:“好大的投石器。” 陆杳道:“就那样的投石器,一次投石百丈没有问题。” 如意道:“他们船上还有大弩。” 诚然,蓬莱每一艘船上都备有一只大弩,那弩上的也不是一般的箭,而是粗如手臂的铁箭,不是用来射人的,而是用来射船的。 光是大弩,都需得五六个士兵转动轮轴来提供动力拉开弩弦。 不管是投石器还是大弩,但凡是伤了船体,那都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陆杳对这样的光景毫不意外,蓬莱毕竟是个临海之国,擅长海上作战,岂会没有自己的防御。 第1444章 来往传达 蓬莱军见着焲军于海上不动了,蓬莱军也就谨守着阵地,片刻不敢懈怠,以便随时迎战。 眠眠急得在岸边打转儿,如意就在对面那船上,她好久没见了,是抓耳挠腮地想见他。 可是别说去对面了,就连蓬莱这边的船她都上不去,只能在岸边等。 眼看着落日渐渐沉入了海平线,月亮悄然爬上来,干净的天空里撒开了零零碎碎的星子。 焲军的主帅船停了没多久,又往前进发,蓬莱这边就请示摄政王,道:“王爷,那焲相的船又往前了!” 姬无瑕也看得分明,苏槐没让旁的船上前,而是他自己的船上前。 这狗贼狡猾奸诈得很,他哪里是不怕死,他是算计着陆杳和如意在那船上,行渊不可能对他们娘儿俩下死手。 行渊眯着眼看了片刻,令道:“投石示警。” 陆杳也看出了苏槐的意图,道:“狗东西,你非要这么干是不是?” 苏槐道:“许久没到蓬莱,过去与他们叙叙旧。” 如意微仰着头,道:“有飞石来了。” 陆杳和苏槐也都看见了,旁边有人大吼道:“转舵!快转舵!” 上方掌舵之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飞速转动舵把。 可就是把舵把转死了,船移动的速度也是很笨拙的。 而那飞石转瞬即至,船头将将转过去避开了飞石,与旁边的战船磕碰在了一起。 船身晃荡了一些。 巨石轰地落入水中,掀起一道大浪,使得船如飘叶浮萍一般在海上随波起伏。 甲板被海浪打来,全湿了,陆杳和如意躲都没处躲。 如意险些没站稳,被陆杳一把拉过来,抱在怀里。 她看了苏槐一眼,道:“你就继续作妖吧。” 说罢,她带着如意纵身一提气,直接掠到了旁边的船上。 剑铮剑霜见状还惊了一惊,夫人和小公子走了,可不就剩下相爷一人了。 方才这石头没砸到船头,可对面要是见着船上一家三口只剩相爷,你看他砸船不砸船! 于是乎,苏槐的船也没再轻举妄动了。 剑铮问道:“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苏槐不慌不忙,坐在甲板上将外衣脱了,拧出水来,道:“传令下去,今晚船上宿夜。” 眠眠眼看着石头飞那么远,她一脸惊叹。 后来海上没有动静了,她实在是着急,在海边一声声干嚎起来。 如意在这边船上,也望着海岸边,忽道:“娘,眠眠妹妹好像在叫我。” 陆杳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你也听得见吗?” 如意点了点头。 眠眠干嚎几声过后,要不是姬无瑕及时拦着她,她直接就往海里朝对面跑了。 当时姬无瑕追上去,一把从后面把她捞起来,她蹬着腿,小裙子都打湿了,在姬无瑕怀里扭麻花,道:“娘,娘,我去找如意哥哥,反正现在又没打架,让我去找如意哥哥。” 姬无瑕道:“你怎么去找?” 眠眠道:“我跑着去。” 姬无瑕道:“你再跑出去几步,海水能淹了你。” 眠眠不信,姬无瑕就放她下去,结果她拖着湿裙子再往前挪了几步,一个浪打上来,打得她一屁股坐水里。 她懵了一下,然后手里使劲拍一下水面打回去。 眠眠回头望了望那巨大的投石器,指着跟姬无瑕道:“娘,我坐那上面去吧。咻的一下,它就能把我送到如意哥哥的船上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手还在空中扬了一道弧线,小脸上还有点向往。 姬无瑕顺着她小手看向对面,道:“咻的一下,等你到如意哥哥的船上,能啪的一下甩成肉饼;再不然,咻的一下,它还能把你丢进海里去喂鱼。” 眠眠道:“那怎么办啊?” 后来眠眠想起找黑虎帮忙,就一声口哨把黑虎叫来。 黑虎本来在上空盘旋,准备往海上去找它娘。都飞到半路上了,结果眠眠叫它,它又盘旋着回来了。 眠眠让黑虎带上她一起飞过去。 黑虎磨着爪,它倒想试试,但是它看了看姬无瑕,它不敢啊。于是它就左右打了两下摆子,没动作。 姬无瑕道:“黑虎老了,它提不动你。” 眠眠与黑虎四目相对。 黑虎眯着眼装死。 眠眠道:“怎么会呢, 第1445章 撑船相会 眠眠换了身干衣裳,正在岸边焦急地等着,看见黑虎回来,她十分兴奋。 黑虎停落在沙滩上,眠眠连忙问:“如意哥哥怎么说呀?” 黑虎甩甩头,又在沙滩上踱来踱去,咕来咕去,表示: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至于他怎么说我也不晓得。 眠眠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挠挠头,努力理解如意哥哥的意思。 理解不了也不要紧,反正她有一大堆的话想跟如意哥哥说,于是就又按着黑虎的头,贴着它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讲了一阵。 讲完,眠眠拍拍它的翅膀,道:“快去跟如意哥哥说吧。” 黑虎就又不知所谓地去了。 两人中间穿插了一个黑虎,语言不通、鸡同鸭讲,竟然也毫不影响,还能使得黑虎来来回回跑好几趟。 莫看黑虎平时骂骂咧咧、脾气暴躁,可对这两个小祖宗,它却是耐烦得很。 最后还是姬无瑕看不下去了,就在眠眠再次抱着黑虎的头对它说话时,姬无瑕唏嘘道:“它要能原原本本给你传到如意那里去才怪了,你就不知道写个字条让黑虎带过去吗?” 眠眠道:“可我要说的话很多,我字写得慢,要写很久啊。” 别说眠眠,就连姬无瑕都等得有点儿着急了。 她也很想去见见她的好姐妹啊。 后来姬无瑕索性去问问行渊,说眠眠心心念念着如意,要不要让她去见见。 来都来了,对于孩子来说,不见见也是很可惜的。 再者说,打仗是大人们的事,苏槐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两个孩子下手。这一点姬无瑕还是了解的。 行渊看了看她,知她心里所想,道:“见见无妨。” 姬无瑕一喜,道:“那我送她去见见。” 于是海边备了只小船,姬无瑕把眠眠往船里一放,她就撑着桨往对面去了。 彼时行渊也登了蓬莱的战船,就站在甲板上看着娘儿俩。 蓬莱的将士们见状惊疑不定。 有武将道:“王爷就这般轻易地让王妃和小郡主过去了?” 另一武将道:“若是那焲相扣押了王妃和小郡主,以此做人质,得不偿失,还请王爷三思!” 行渊道:“静观其变。” 苏槐若当真这么做,没等他得手,他自己恐怕就先要后院起火。 坐小船对于眠眠来说也是一次新的体验。 此时天已经黑了,岸上亮着火光,对面船上也光影重重,但海平面上则是幽深幽深的。 小船就像一片叶子,在水面上漂浮着,随着姬无瑕撑着桨,发出缓而清泠的水声。 天上有星月,星月投映在大海,在小船上才真真是身临其境的感觉。 随着木浆打破海面的平静,将水中星月也搅碎了去。 晚上的大海,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眠眠无心观看其他,只两眼炯炯有神地把对面望着。 还没走到一半距离,眠眠忽然指着对面,道:“娘,有小船!” 姬无瑕定睛一看,不得不说眠眠盯得紧,眼神也好,还真就有船影笼罩在薄薄的水雾之中,正缓缓往这边来。 眠眠睁大了眼睛瞧着,问:“是不是如意哥哥来了?” 姬无瑕看着月色下,薄薄的雾气中划桨的隐隐人影,嘴角慢慢就扬了起来,道:“是不是,你叫他看看他应不应你呗。” 于是眠眠就卯足了劲儿大声叫:“哥哥!” 过了片刻,对面传来一声答应:“眠眠妹妹。” 可把眠眠高兴坏了,在船上就蹦了起来,姬无瑕唏嘘道:“眠眠,你一会儿把船蹦翻了掉海里喂鱼去吗?” “快点,快点!”眠眠索性趴在小船边,小手伸进海水里,帮着一起划。 姬无瑕也越划越起劲儿,待对面的小船穿破雾气,得以相会,那边船上的果真是陆杳和如意。 两方阵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又有夜色笼罩,没想到倒也心有灵犀,各自放下小船来,于这两军中间地带相会。 两船还没挨上,眠眠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要抱抱。 陆杳笑道:“别急别急。” 而后她把船跟姬无瑕的船挨上,伸手就将眠眠抱了过来,还在怀里掂了掂,道:“又长大些了。” 眠眠一落到这边船上,就蹬蹬蹬朝如意两步跑过去。 如意也不知是随爹还是随娘,他有什么心情,不太轻易摆在脸上,虽然他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神 第1446章 来接娘儿俩回去 如意看着眠眠,又问道:“你还好吗,之前听说你受了欺负。” 眠眠道:“我很好啊,娘说我们这个年纪打架是很正常的,别人打我,我打回去就好了啊。她们撕坏了我的蝴蝶,后来赔了我好多只。” 如意见着她还是活泼可爱的模样,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损伤,总算是放心了。 眠眠还给他讲,几百只蝴蝶一起放飞时候的场景,还道:“还有我的绻绻妹妹,你还没见过,芫华姨姨家的,等你去我家,我带你去看。” 如意温柔道:“我虽没见过,但听说过的,是阿绥叔叔家的妹妹。” 眠眠用力点头:“对!” 后来兄妹俩就在小船上坐下来,眠眠只顾着趴着伸手去玩水,搅了两下,如意道:“妹妹。” 眠眠抬起脸来看他。 如意道:“别光埋头玩水,你看天上。” 眠眠就仰头往天上望去,惊叹地“哇”了一声。 只见海上的夜空格外干净,清晰可见地布满了繁星,众星拱月,十分美丽。 待小船周遭的水面渐渐平静下来,依稀可见星月入海,仿佛触手可得。 小船飘在其中,月色笼了薄纱,如梦似幻。 眠眠像捧着黑虎的头那样捧着如意,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说是悄悄话,但又能听见她叽里咕噜的。 如意听着,时不时还笑一下。 这厢,苏槐站在船上,看着那夜雾中隐隐的船影。 剑铮剑霜跟木头似的守在他身边,且留了心,还能若有若无地听见那船上传来妖女和她女儿的笑声。 那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样,仗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能笑得那么爽朗。 剑铮道:“主子,要不要邀请她们上船来?这天黑浪大,夫人和小公子在小船上也不安全。” 说得委婉是邀请,实际上还不是想弄上船来做人质,那样的话蓬莱那边必不敢轻举妄动。 苏槐道:“你是觉得她傻还是觉得我傻?” 剑铮连忙应道:“是属下失言。” 也是,那妖女脑筋好着呢,是绝不会到大焲的船上来的,更丝毫不会让主子有机可乘。 主子若是强行去把那母女来弄来做人质,那也行不通,还有夫人在呢,除非主子想被夫人削。 总不能敌人还没打到,先弄得自己家宅不得安宁吧。 于是小船上陆杳和姬无瑕叙着旧、眠眠和如意笑笑闹闹,大焲和蓬莱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没去打扰。 后来,大焲船头终于传来苏槐夹杂着内力的声音:“是打算在那里过夜吗?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陆杳晓得,狗男人这是等急了。 姬无瑕也带着内力回他:“什么时辰啊?” 苏槐道:“你不着家,但不要影响别人不着家。” 姬无瑕叉着腰道:“怎么,媳妇儿不回去,这便独守空床睡都睡不着了?” 苏槐道:“你不回去,莫不是你房里人还睡得很香?那你不要回去,就在那里过夜。” 姬无瑕道:“我跟杳儿有谈不完的话,我们不仅要在这里过夜,信不信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年!” 苏槐道:“要不要给你送桌年夜饭?” 姬无瑕道:“你要是送来,我还不吃不成?” 苏槐道:“你吃,你什么不吃?” 姬无瑕恼怒,但当着孩子的面还算克制,道:“你才什么都吃!” 要不是有如意和眠眠在,恐怕此时两人已经无所顾忌地对骂起来了。 所以陆杳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奇,这两人居然也有如此文明的时候。 苏槐不可能干等着,这样来回呛着也不过瘾,随后他索性直接也下船来了。 他不是划小船来的,而是径直踏水而来。 彼时眠眠听见了水声正朝这边掠近,她转头循声看去,就见着一抹人影正踏在薄薄的雾气中,衣角翻飞,双足点在水面上,移动得飞快。那脚下激起细小的水花,发出清脆的水声。 眠眠眼睛都看直了,从来没见过有人还可以在水上走的。 她很快也认出了人来,顿时新奇又兴奋,但兴奋之余,她小拳紧握有两分紧张,生怕苏槐跑慢了会掉水里去,便喊道:“舅舅,舅舅!你快呀!” 眠眠道:“如意哥哥,你爹爹要是掉水里了会淹死的。” 如意道:“不会掉的。” 眠眠问:“那是什么功夫呀?” 第1447章 小船说翻就翻 两人方才隔空呛话的时候就已经很不爽了,眼下一打起来岂能轻易收得了手,即便是木桨断了,姬无瑕一个纵身,就直接腾空而上,迎面用脚法跟苏槐掌法打了起来。 两人拳脚相交,你来我往动作快极了,眠眠看得眼花缭乱。 那股子内力以小船为中心向四周漾开了一道一道的水纹,小船因着两人功力而晃动不休。 如意沉着不慌,让眠眠抓紧船边。 陆杳也怕那小船禁不住造、说翻就翻,他俩落水里不打紧,可船上还有俩孩子。 遂陆杳道:“如意,牵着妹妹到我这来。” 如意十分沉稳,便拉着眠眠的手,温柔地跟她说了两句。 眠眠虽然看她娘和舅舅打架看得甚是起劲,但她也很听如意的劝,故而如意让她往船头挪她也很配合。 眠眠把小手朝陆杳递了过去,陆杳接着了她便将她转到自己船上,如意则不用大人拉,他自己纵身一跳,便到了这边小船。 因着两艘小船用船绳套着,那边小船上打得激烈,还是会影响到这边小船。 陆杳就解了船绳,道:“去吧,去大海的中心,去天边的尽头,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果然,孩子才转移没一会儿,两人就成功地把小船干翻了。 当时船身剧烈一晃,直接翻了个面儿扑到了海面上。 那水波顿时把陆杳这艘小船给荡出几丈远。 水花四溅,眠眠和如意两个观战观得正认真,冷不防被水花给溅了满身。 眠眠豪横地抹了一把小脸上的水,道:“刺激!” 如意十分淡定地抖了抖衣角,抖落多余的水,又帮眠眠擦一擦。 即便船翻了,苏槐和姬无瑕也没能停下来,两人站在翻转铺在水面的船底木板上继续打,那小船船底也没能坚持得了多久,就裂成了一块一块的。 要不是桨打断了,陆杳都懒得搭理他俩,直接带着孩子划着小船走了算了。 可眼下想走都没得走,桨都没有。 后来那两人还站在散架的船板上打,陆杳让如意看好妹妹,她自己身姿极为轻盈,掠到几丈开外的海面上捡了一块船木又折返回来。 眠眠看得瞪大了眼,道:“怎么陆姨姨的轻功跟娘和舅舅又不同,像仙女下凡一样。” 陆杳拿船木当桨在水里划,闻言笑道:“你见过仙女下凡吗?” 眠眠道:“见过啊,陆姨姨就是啊。” 陆杳挑眉道:“你倒是会哄人。” 眠眠一脸认真:“没哄人,我都是说真的啊。” 姬无瑕见着陆杳划船走了,连忙道:“杳儿,你等等我!” 她跟苏槐打得,船木都已经裂成一块一块的小木头了,再无立足之地,于是两人又先后朝陆杳的船掠去…… 最后,陆杳黑着脸。 本来这船就很小,结果一只小船上容纳了三个大人两个孩子,挤得都转不开身不说,小船的吃水线都快没过船舷了。 夜里一个浪打来,这小船随时都能翻。 并且海水打进小船里,小船又往下沉了两分。 姬无瑕从陆杳手里拿过船木,边划边道:“快些,要沉了。” 陆杳道:“现在知道要沉了?” 苏槐带着内力往船上吩咐剑铮剑霜:“再弄只船来。” 两人挤在一条船上不对付,姬无瑕手肘施展不开,回头怒瞪苏槐道:“你挤在这里我怎么划船?要不是你,也不至于如此!” 苏槐道:“谁先动的手谁心里没个数吗?” 然后两人又你推我抵,脾气一上来,差点又在这船上打起来。 姬无瑕手里有木头,真想捅他两下。 正要干起来时,陆杳道:“继续打吧,把这船也打破了,如意和眠眠下去能把水喝饱。” 两人这才消停了。 姬无瑕还是无比嫌弃道:“杳儿,他太碍事了,我划船都没法施展开。要不让他下去吧。” 苏槐道:“就你会划船吗?要是没了你,这船不走了,太阳不出来了,天都要塌了吗?” 姬无瑕恼道:“我真想撕了你这张嘴!” 陆杳道:“要不你俩都下去吧。” 不然一会儿她都忍不住想把这两货踹下去。 两人晓得陆杳平时虽然没脾气,但有脾气的时候就麻烦了,是以一时又不呛了。 小船拥挤,姬无瑕划船确实碍手碍脚,最后苏槐把两个孩子提了起来 第1448章 分鱼不均 姬无瑕对眠眠道:“你爹还等着呢,该回去了。” 眠眠道:“吃过了再走啊。” 姬无瑕道:“咱们那边是没宵夜吗?” 眠眠道:“可是陆姨姨特意让人给我做的,我要是走了,不是浪费了她的心意吗?” 陆杳笑道:“那就吃过了再走吧,也不急这一时。我传信给三师父,告知他便是。” 剑铮剑霜在旁看在眼里,心里难免想着,还是夫人厉害,能把摄政王的妻女带到这船上来。 来都来了,那么着急回去干什么,多留几天才好。 只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 随后如意去房中取了笔墨来,陆杳写了信件,招使臣送去太慢,直接叫来黑虎,让它叼着信回去给行渊。 此时蓬莱这边已经坐不住了,因为摄政王妃和小郡主登了敌船,军中上下顿时紧张凝肃,将军还来请示行渊,要不要开战救回王妃和小郡主。 黑虎一黑溜地飞进行渊的屋子,停在他的书桌上。 行渊取来信件看了看,对武将们道:“无妨,稍后她们会回。” 所以蓬莱这边暂且才按捺了下来。 眠眠心满意足地和如意坐在一起吃夜宵,她披着毯子,晃着小腿儿,把头埋在碗里,吃得津津有味。 陆杳和姬无瑕还在甲板上烤鱼,眠眠吃完了碗里的,又蹲在火堆旁守着。 眠眠问道:“如意哥哥,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啊?” 如意也不能准确地回答她,便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陆杳和姬无瑕带着两个孩子用夜宵,苏槐不参与,他坐在甲板另一边。 眠眠端了一盘烤好的鱼来给苏槐,道:“舅舅吃鱼啊。” 苏槐看了一眼,没接。 陆杳道:“眠眠,你别管他。” 眠眠道:“舅舅不吃吗?” 陆杳道:“他不吃,他要当神仙。” 苏槐本来没兴趣的,闻言道:“你说不吃就不吃?我要吃。” 眠眠就分了一点给他,问:“够了吗?” 苏槐看了看面前的碟子里眠眠分出来的小块鱼肉,又看了看眠眠碟子里的大块,道:“你觉得够了吗?” 于是眠眠就又分了点给他。 陆杳瞅着那一大一小因为分鱼不均而僵持着,苏槐想要大块的,眠眠就一点一点地给,她觉得给多了,又从苏槐碟子里抓回来一点,光分鱼都分了许久。 一大一小盯着自己碟子的,当眠眠再次伸手来抓苏槐碟子里的鱼的时候,苏槐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要给我吃吗,你屡次往自己盘子里拿,是几个意思?” 眠眠吸了吸手指头上的烤香味,道:“可是,可是我觉得我给多了点啊。” 苏槐道:“大人就要吃多的。” 眠眠道:“好吧,那我就再拿回一点点就好了。” 然后就又伸手想抓回来一点。 可将将才拿起一块鱼肉,苏槐手里拿着筷子,一筷就夹住了她的小手,道:“放下。” 眠眠望着苏槐,道:“为什么?” 苏槐道:“还没有人能从我盘子里拿走一块肉。” 可她却在他盘子里拿来又拿去的。 眠眠道:“可是没有分均匀。” 苏槐道:“我不管。我盘子里的就是我的,放下。” 眠眠舍不得放下,她瞅了瞅那鱼肉,虽然手被夹住了动不了吧,可她还可以动嘴啊,于是乎她探下头去一口就把手上的鱼肉给吃进嘴里了。 苏槐默了默,道:“你是个人才。” 鱼肉有刺,眠眠想动手往嘴里拈鱼刺,苏槐这才撤筷松了她的小手。 他再看着眼前这盘鱼肉,拿着筷子挑挑捡捡,似嫌弃得不行。 可眠眠坐在他对面,眼巴巴地瞧着,没一会儿,他居然挑拣出一堆的鱼刺。 眠眠就主动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问:“舅舅,能帮我挑一挑吗?” 苏槐看她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挑?” 陆杳和姬无瑕都眼瞧着,眠眠倒是喜欢往苏槐跟前凑,而苏槐居然能跟个小孩这么计较,那一大一小磕磕盼盼的,为了条鱼都能耗老半天。 狗男人哪里是想吃鱼,他只是想找茬儿。 第1449章 他向来喜欢挑刺 姬无瑕这火爆脾气,看见苏槐拿筷子夹眠眠手腕竟也没炸毛。 那狗虽然干的都不是人事儿吧,但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想要欺负眠眠,并且眠眠神奇的逻辑思维一般般人降不住,他居然还有这耐烦心跟她耗。 看得出来,眠眠还甚是喜欢她这半路畜生舅舅。 所以姬无瑕也只是处于观望状态。 望到后来,姬无瑕呲道:“杳儿,我竟然看出他对眠眠有点纵容和宠爱是怎么肥事?是我眼睛出毛病了吗?” 话说到此处时,狗男人给自己盘子里的鱼肉挑完了刺,正推给了眠眠。 眠眠也就自然而然地一手拈了他盘子里的鱼肉来吃,一手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给他继续挑。 这一幕仿佛两个朋友交换物件儿一般随意又和睦。 陆杳莞尔道:“他向来喜欢挑刺。” 姬无瑕摸摸下巴,道:“杳儿,要不你们再生个女儿呗,我觉得应该能引导你男人弃恶从善。” 最后眠眠原本分给苏槐的鱼肉,苏槐哪里吃了,几乎全进了眠眠的肚子里。 吃饱喝足,天色也很晚了,姬无瑕便准备带着眠眠离开回蓬莱阵营去。 陆杳让去备船,结果甲板上都置若罔闻,无一人响应。 陆杳看向剑霜,剑霜装聋作哑地看向剑铮,剑铮只好硬着头皮几步过去请示苏槐:“主子,要给她们备船吗?” 这要是备船了,焲军上下都会觉得非常可惜。 抛开别的不谈,她们可是摄政王的妻女,是挟制蓬莱最好的人质。 苏槐也装聋作哑。 于是剑铮剑霜也就不敢擅做主张。 平时他们知道听夫人的准没错,但事关两国战务,眼下岂能同平时一样。 方才还气氛和睦朗然,一股歪风一吹,一下子就阴云密布的。 姬无瑕掸了掸衣摆站起身,结果甲板上的相府护卫们,立刻纷纷拔刀亮剑,一时刀光剑影雪晃晃的,场面瞬时冷了下来。 大家都挺严肃的,但好像就几个当事人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 眠眠转头看着,一副吃饱了又有戏看的兴致勃勃的表情。 姬无瑕有两分懒散寻常地叫她道:“眠眠,准备跟我回去了。” 剑铮语气平和,劝道:“不如就在这里与夫人多作伴几日吧。” 姬无瑕道:“你家夫人都没出声,你算老几,敢在这里代替你家夫人发言。” 剑霜冷声道:“平日里也就罢了,可你也不看看当下什么局势。我大焲与蓬莱对战,你这个蓬莱王妃在我大焲的船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姬无瑕道:“你这么愤愤不平,那你要不要代替你家贼相发号施令啊?嘁,跳梁小丑!” 陆杳坐在火盆前没动,道:“放船给她们。” 苏槐没松口,也就没人敢动。 陆杳转头看向那边的苏槐,道:“你听不见吗?” 而后火盆里的火苗随风一颤,方才坐着的位置上就已经空了。 陆杳转瞬就到了苏槐跟前。 毫无悬念地,陆杳把苏槐揍了一顿。 当时甲板上拔刀的相府护卫们见状,没一个敢上前帮自家主子的。 主要是,两人打得太快,别说这些护卫了,就连剑铮剑霜都是插不进手的。 眠眠还从来没见过陆姨姨和姨父打架,看得是眼花缭乱,她眼珠子跟着两人身法不停移动,但就是没能看清。 如意过来牵着她的手走开一些。 眠眠眼神贼亮,道:“哇,好厉害啊。” 剑铮剑霜以及护卫们暗自庆幸,还好这甲板上没多少外人,否则要是让更多的人看见这一幕,他们相爷将颜面何存。 他们这些府中人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主船两侧后边都停靠着有其他的战船,其他船上听到了动静,将军们都趴在栏杆上,试图够着身看清楚情况。 但被主船的船体给挡住了视线。 便有将军从旁呐喊道:“相爷,可是有什么情况?需不需要我等相助?” “是不是要拿住蓬莱的人质?我等这就搭梯过去,让蓬莱人质插翅难逃!” 第1450章 打不过打不过 剑铮剑霜听见将军们豪言壮语,这种时候得给主子留颜面,于是两人立刻分头到船的两侧边,对旁边船上道:“将军们稍安勿躁,这点小事,主子自能处理。” 将军闻言道:“也是,相爷何许人也,岂有相爷处理不来的事。” 只是好奇是天性、看热闹是本性,将军们虽然没到主船去助阵吧,但到底也想看看情况究竟怎么样。 于是有性子急的将军,一手撑着船栏杆,就跳到了栏杆上去站着,也就只有某个特定的方位和角度能看到一点主船甲板上的光景。 那将军看了一会儿,可急坏了下面的将士们。 又其他将军及副将们询问:“相爷那边情况到底如何?” 那将军摸着下巴,道:“好像是相爷在跟人打。” 其他将军问:“在跟谁打?” 那将军嗞了一声,道:“好像是在跟相爷夫人打。” 一帮以往跟着相爷征战过的将军们闻言,拉长了声音“哦哟”了一声。 别人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相爷夫人厉害着呢。 真要是跟相爷打起来,还不晓得谁占上风呢。 于是乎,那将军说了这话后,底下的将军都争相想站在那个位置上一观。 还有人问:“哪个更厉害些?” “这个嘛……说不准,天太黑,看不清楚。” 就是看清楚了,那能随口乱说吗? “是吗,让我们看看。” 那将军道:“成,你们来看吧。” 将军们挨个站上去瞧两眼。 那将军就问:“你们看清楚了吗,相爷打得赢还是打不赢?” 将军们一个个都口径一致:“确实天太黑了,看不清。” 那最后一个站上去看的将军,眼看着相爷被他家夫人一掌摁在甲板栏杆上,不免跟着抽抽地“噫”了一声。 其他人就问他:“怎么样?” 站上面的将军唏嘘道:“天实在是太黑了。” 这场架也就随着相爷被他夫人摁在甲板栏杆上而告终。 苏槐被陆杳揪着领子,抬手摸了摸嘴角,捱了两拳都出血了。 他扫了一眼剑铮剑霜以及在场的护卫们,道:“夫人叫放船给她们,都听不见吗?” 剑铮剑霜立马去照办,谁叫主子打不过。 很快一艘小船就落在水面上。 这架姬无瑕看得带劲,眠眠也热血沸腾,娘儿俩显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姬无瑕道:“杳儿,你功力又长进一截啊。” 苏槐道:“这都是谁的功劳。” 陆杳又踹他一脚。 剑铮剑霜在一旁见了,莫名感觉自己的腿肚子也跟着隐隐作痛。 话不多说,陆杳对姬无瑕道:“回去吧。” 姬无瑕志得意满地睨了苏槐一眼,道:“那我们可就回去啦。” 然后她拎着眠眠转头就跃下船去,小船一荡,娘儿俩就稳稳地停在小船上了。 如意扒着栏杆往外望,挥挥手道:“眠眠妹妹再见。” 眠眠也对他挥手,道:“如意哥哥,明天见!” 蓬莱军上下都已经做好了作战的准备,只是偏偏王爷不急,迟迟不发号施令,没想到结果王妃和小郡主竟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回来以后什么事都没有,当晚洗洗就睡了。 等第二天眠眠起来又要找如意哥哥。 两军也一直是对峙状态,焲军不敢再上前一步,但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去。 后来白天的时候,姬无瑕就经常带着眠眠过去焲船上玩耍,有时候一去半天,但到落日黄昏时准能回来。 两军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下达军令的是主帅,这都在阵前了,这边的主帅居然还能允许自己的妻眷往敌方去玩,而敌方的主帅居然还能按时地放这边主帅的妻眷回来。 这来来去去,像是要打仗么,更像是走亲戚好吧。 双方也都明白,除了敌对关系,这两军主帅之间也还有微妙的关系在。 毕竟摄政王妃是焲相的妹妹,小郡主是焲相的外甥女,焲相的夫人还是摄政王的徒弟。 这一来,打仗归打仗,他们也不会伤害彼此的家眷。 第1451章 这就有点反常了 转眼间,两军都在海上僵持了两三日了。 陆杳发现,苏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当然,照他的性子,他极沉得住气,压根也不会着急,但他麾下将军们不乏有脾气暴躁的,她发现竟连他们也都跟着不着急。 这就有点反常了。 陆杳便问他:“就这情形,登不上岸,你还打算在这里耗多久?” 苏槐道:“等时机。” 陆杳道:“对面有三师父在,不会让你有这时机。” 她看了看他,又道:“苏槐,你还憋着别的招?” 后来一日她突然想明白来,对苏槐道:“此次你大张旗鼓地发动战船,带兵渡海,却只带了区区五六万人,这五六万人便是成功登陆,蓬莱军怕也不是这个数,若有交战,则凶多吉少。” 她看着苏槐,道:“你本意一开始便不是为了在这海上出战,你是在拖延时间,你想干什么?” 苏槐道:“贸然交战胜负难料,不妨先探探底。” 陆杳道:“便是探底你现在也探到了,为何迟迟不肯离去?” 苏槐道:“让你多跟你的好姐妹叙叙,也让如意多跟他的妹妹玩玩。” 这狗男人突然变得这么有人情味? 怎么可能! 陆杳冷笑道:“我猜,你应该是在南淮之地布了兵马吧。” 苏槐也看着她,不言语。 陆杳道:“我险些倒忘了,蓬莱虽与大焲隔海相望,但也不是完全相隔。 “蓬莱有海岛与南淮相接,最初蓬莱也曾觊觎南淮之境,便是想以南淮为做为入侵大焲的突破口。 “而今,蓬莱并无外犯之心,你却想从南淮打出去。所以你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在此处停留,蓬莱军集结兵力在此丝毫不敢大意,一边着南淮军欲从南淮出发入蓬莱。 “你虽带着京都大营里的兵马,可南淮有广宁侯领着南淮军,那支兵马现今如何行动怕是你早已布置安排好。 “所以说,主战场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南淮接入蓬莱之境的地方。” 最后,陆杳问他道:“苏槐,我说的对是不对?” 苏槐道:“你猜得有理有据。” 陆杳道:“你以为,你能想到这一点,我三师父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吗?你看对面的蓬莱军守着阵营,海船排列,阵仗颇大,可你的船连靠岸登陆都不行,更别说在这海上派人潜过去摸清对面的情况。 “你确定蓬莱军都集结在此,而三师父丝毫没做其他的安排吗?从南淮入蓬莱,所至之境皆是蛮荒,水怪猛兽不在少数,你真若派兵前去,绝非好事。” 苏槐道:“你对那边倒是知晓些。” 陆杳道:“早年间曾跟我大师父经过那里。” 苏槐道:“你都没跟我说。” 陆杳道:“你也没问。我奉劝你赶紧把人撤回来。” 她也晓得,这狗东西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他真要是派兵从南淮入蓬莱之境,必然先派出过许多探子前往打探情况。 她说的这些,根本吓不到他。 她也有理由相信,她三师父不会没有准备。 两军真要是交接,那就不是能轻易收场的事,到时候两败俱伤想都想得到。 陆杳原以为有她在这里看着,至少能看形势管管他,但现在看来,这狗男人的花花心思多着呢。 苏槐道:“这是男人的事。” 陆杳看着他,道:“听你这话,这是打算一门心思干到底了是吗?” 苏槐道:“你看我哪次没干到底?” 照她的脾气,恐怕又要动手揍他一顿。 但这次她没有。 陆杳只是看了苏槐一眼,转身出去了,道:“甚好,这次你有本事就干到底。” 后来苏槐召集将领们议事了半日,从议事舱出来以后到甲板上去待了一会儿,发现陆杳和如意并没有在甲板上,也没在房里,便随口问剑铮剑霜:“夫人呢?” 剑铮剑霜也很茫然,夫人没在船上吗? 剑铮剑霜一时答不上来,苏槐身形微微一滞,回头看向他们时眼神立马就变了。 剑铮剑霜心下一寒,道:“属下这便去找夫人和小公子!” 先前议事时,剑铮剑霜负责去召集各位将军们、传达相爷意思,故而也没在甲板上看着,他们也不晓得夫人和小公子在哪里。 可是现在相爷一问,他们才想起确实有一阵没有见到夫人和小公子了。 第1452章 找人 使臣分毫不敢耽搁,立马行小船往对面去,船上配了两名士兵专门负责加快速度划船。 蓬莱军也颇有风度,带着使臣去面见摄政王。 使臣传达相爷的意思,向摄政王询问相爷夫人及公子的下落。 姬无瑕得知此事,风风火火地赶来,问使臣道:“你是说他夫人儿子不见了吗?” 使臣道:“我方知晓,相爷夫人与摄政王以及王妃关系匪浅,夫人和公子既乘了小船离开,除了来贵方,还能去哪里。还请王爷王妃告知夫人下落,将夫人公子及时归还,以免造成两国事端。” 姬无瑕道:“狗都没你这么会放屁!我都没见到人呢,你哪来的脸说他们来我们这了?你们夫人要是去哪里,岂会不跟那狗相说清楚,她要是没跟狗相说,那便说明他们夫妻产生了分歧! “他们夫妻吵架,好意思来问我们要人,你是哪知眼睛看见他们入我们阵营了?回去告诉狗相,他们娘儿俩要是有个什么,不等他来要人,我都要去削他狗头!” 这使臣原本是来义正言辞地请求蓬莱还人的,结果被姬无瑕给骂得个狗血淋头,最后灰溜溜地回大焲那边去了。 使臣战战兢兢向相爷汇报情况。 相爷没说好歹,只让各个战船将所有备用小船全部落下水,每船两人,朝四面八方出行找人去。 剑铮剑霜迅速安排出动起来。 眼下夫人和公子不在,主子就完全变了个人,变成从前那副令人胆寒的样子。 谁到他跟前谁就会遭殃。 剑霜还心存幻想,跟剑铮一起在船上大步走动安排,一边道:“那妖女会不会撒谎,夫人和小公子其实在他们那里。” 剑铮道:“那妖女虽然诡计多端、奸诈狡猾,可也素来张扬桀骜,真要是在,她犯不着也不屑撒谎,恨不得叫天下人都知道,夫人和小公子宁愿在她那里,也不愿回到主子身边来。” 剑霜一想,也是。 随后他们发现蓬莱那边也发出许多小船往各处散开来。 其中还有姬无瑕亲自出面的,这下他们都可以肯定,夫人和小公子是真的不在蓬莱阵营了。 否则姬无瑕着急出来寻什么。 原本两军对峙多日,这一下子风向又变了,变成一起寻人去了。 这蓬莱百里内,各方岛屿也有不少,挨个找起来,花了好几天时间,都一无所获。 大焲上下的气氛是过分压抑,武将们没一个敢在相爷面前提起这茬儿的,只管闷头往外去找就是了。 可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又难免不会让人心里猜想,这大海上不比陆地上,夫人公子又是划小船走了,这要是一个浪打来,顷刻就能把那小船给吞没。 再者,海里什么大水怪都有,充满了变故。 极有可能,他们已经…… 可谁敢说? 有人发现前面有海岛时,相爷都会亲自前去,不管白天还是晚上。 几天时间里,他把方圆百里内的海岛全都找遍了。 以往姬无瑕跟他见面就掐,而今两人倒是齐心协力。 只是找了一圈无果,天已经黑了,姬无瑕坐在某个海岛的海滩上喘口气,回头看见苏槐擒着火把还在找。 这些天这狗贼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昼夜不休。 姬无瑕道:“我不晓得你们到底是怎么谈的,杳儿从来也不会冲动行事,这回她走了肯定是不想再管你在做什么,既然她不管你,当然也不会让你管她在做什么。” 虽然她听到过有人私下里谈论这事,说杳儿和如意多半是凶多吉少,找不回来了。 这话要是让这狗贼听到,他基本上是听到一个杀一个,毫无悬念的。 别说他不信,她也不信。 她太了解陆杳,陆杳太理智,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更加不会让如意跟着她冒险。 所以不管她去了哪里,必然是有把握才会动身的。 苏槐没说话,姬无瑕又道:“你就继续疯吧,看你疯到最后,妻离子散只剩下孤家寡人,也是你活该!” 两人难得没有吵起来打起来。 等这座小岛找遍了,又去往下个地方。 转眼就过了十天半个月。 后来,总算在百里开外的一个小岛上找到了些许痕迹。 苏槐找到了陆杳和如意离船时用的那只小船。 小船是完好无损的,而且已经被太阳给晒干了。 苏槐看着那小船,当即命人传令回战船上,所有焲船都撤回到这处小 第1453章 市井江湖 路上,广宁侯难免问起传令的将军,道:“可是相爷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那将军唏嘘道:“相爷夫人和公子不见了。” 广宁侯愣了一愣,道:“不见了?可是被蓬莱人掳去了?” 话一出口,自己又否认了去,道:“不大可能。相爷夫人与蓬莱的摄政王有些渊源,摄政王不会对夫人不利。” 将军道:“可不是,摄政王派出了兵船帮忙四处寻找,摄政王妃也是亲自参与,帮着找了十天半个月。” 广宁侯道:“相爷夫人非等闲之辈,理应无碍。” 将军道:“那确实,等相爷查到他们踪迹时,得知那娘儿俩早就已经回大焲了。眼下相爷到处找妻儿,哪有心思再打蓬莱。” 广宁侯道:“蓬莱虽小国,却也精干。那摄政王不可小觑,早已料准我军会从南淮攻入,且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我军并不得利。” 将军叹道:“可不是,蓬莱海军成熟,防御极严,战船压根靠不了岸。” 广宁侯道:“可蓬莱海岸线长,真要是防御起来,怕也是力不从心。只不过此番相爷意不在登陆,只是为了拖延住蓬莱军精锐。” 将军点点头,道:“也是。这次过去一趟,也稍摸清楚了些蓬莱的情况。” 这用兵打仗之人都知道,谋兵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更何况还是谋人国,这必然是一个长远的过程,不可能一朝一夕、打几场仗就能够谋得下来。 所以这次不行,就只有等下次时机。 等南淮军撤回到南淮后,大焲举国上下都忙着找人。 这消息瞒不住,现在都晓得相爷妻儿跑了,相爷着急上火得连仗都无心打了。 一时间,朝廷各部和江湖势力,都明里暗里出动,当然也是各怀心思。 有真心想帮相爷找到妻儿的,当然也有想将相爷妻儿除之而后快的,还有想拿相爷妻儿谋取更大利益、更多钱财的。 苏槐从京都到了药谷外面的镇子上,找到了镇上学堂里学习的小童们。 小童们十分震惊且高兴,没想到姑爷竟然来了。 苏槐问起他们陆杳的下落,小童道:“姑娘没回来啊。” 苏槐道:“薛大夫呢?” 小童道:“薛大夫在外面游历去了,也没有回来啊。” 为此,小童们还带着苏槐回药谷去确认一遍,药谷里确实除了他们以外再无旁人。 剑铮剑霜跟着主子一路快马加鞭、日夜赶路,除了主子吩咐以外,他俩是一言不敢多发。 主子找不到夫人和公子,随时都有可能发疯。 像之前在蓬莱海上的时候,办不好事、乱说话的人,没少被主子丢海里喂鱼去。 这下好了,夫人既不在家又不在药谷,主子要上哪儿去找? 夫人行踪本就难以捉摸,小公子还随时可以变幻面容,一旦让他们回归江湖,再想找到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出了药谷,重新回到镇上,苏槐还住以往住过的那家客栈。 客栈掌柜的也还识得他们,晓得这主仆难缠得很,也不敢得罪,好酒好菜备好上房招待便是。 在客栈里休息一晚,翌日一早,苏槐吩咐道:“出发去乐山。” 剑铮剑霜顿时反应过来,精神一振,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对,小公子马上要到了去乐山的年纪,夫人极有可能是送小公子去了乐山。 彼时,陆杳和如意正在一间客栈里的大堂靠窗位置用饭。 简单随意的粗茶淡饭,搭配两样小菜,虽然如意举止慢条斯理,但他那认真且满足的形容,让人仿佛以为他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堂上还有其他的食客,从四面八方来的,其中不乏有市井江湖之人。 他们凑在一起不免就会谈论起时下最热议的话题,无非就是当朝相爷的妻儿跑了,现在朝廷以及各地官府都在搜寻其下落。 江湖中人,谁要是发现相爷妻儿踪迹的,也会重重有赏。 并且各城发放的官榜上,都画有相爷妻儿的画像。 说到此处时,便有江湖人士询问道:“哪位兄台可见过相爷妻儿的画像,是何模样?” 另一江湖人答道:“这有何难,我将才从榜台那边路过,正好见有张贴的,便取了一张来,给诸位一观便是。”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画像来,展开在桌上。 其他人便凑过来看两眼。 有人瞅了两眼后,呲道:“兄台,你确定你是在官府榜台上揭的榜吗?我才从隔壁镇上来,你这画 第1454章 畅通无阻 如意抬起头看去,道:“怎么了吗?” 那人道:“你看不懂形势吗,这里马上要打架了,不想受牵连的,就赶紧走!” 如意道:“我马上就吃完了。” 陆杳声色平和道:“快些吃,别影响大人们办事。” 如意应了一声,把碗里的饭食都吃得干干净净,方才跟他娘一起起身离桌了。 有江湖人士注意到,这离桌的一大一小两人,看起来不正是一对母子么。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将将跃入脑海,就又被其他江湖中人们的话头给转移了注意力去。 后来再想想,难免自己都觉得荒诞。 虽然相爷妻儿失踪了,但不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母子都像相爷的妻儿吧。 相爷的妻子听说十分大方貌美,相爷又那般天人之姿,那他们的孩子能差么。 可客栈里吃粗茶淡饭的母子,样貌皆是平平无奇,让人过目即忘的,怎么可能跟相爷沾得上边儿。 陆杳付过了饭钱,带着如意前脚踏出客栈大门,后脚里面就乱哄哄打成一片了。 当然,两人出行在外,也不光光是母子,有时候也会以父女的身份示人。 如意跟着他娘行走江湖,体验非常之神奇。 他娘真是扮什么像什么,扮作男子时,丝毫没有女子的习气,脸色略暗,胡子一贴,双眉修饰得凌厉,还有一口醇熟的男人音,举手投足都极符合她的乔装形象。 如意不禁目露崇敬,道:“娘好厉害。” 陆杳道:“我不厉害,在这一行里,你姨姨是最厉害的。” 如意从善如流地换上一张面具,然后穿上裙子,都不用陆杳给他打扮,他自己就能对镜梳头簪发。 陆杳教他变声,他反复练习,学会了第一个略带夹子音的女孩声音。 陆杳一听,不由挑了挑眉,道:“你学的眠眠?” 如意道:“听她的声音听习惯了,娘觉得像吗?” 陆杳点评道:“八成像吧,只不过眠眠的声音可没你这么嗲。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父子俩”就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要是路遇楼上的姑娘扔香帕,“父子俩”驻足,双双抬头望去。 姑娘便春风含笑道:“公子上楼坐会儿么?” 不等陆杳回答,如意道:“谢姐姐美意,不过我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 姑娘掩嘴而笑,道:“真是好生可爱的娃娃,那就快带着你爹爹回家见你娘去吧。” 两人出城之际,城门那处把守甚是严格。 城门里里外外的墙上都贴着画像。 并且进出城门的人,都需得经过守城士兵的查询盘问,方可放行。 士兵们对于哪类人盘查得严一些,通常取决于每座城墙上贴着的画像。 如果画像上画的是母子,那么士兵就对母子盘查得格外严;如果画像上画的是母女,则对母女盘查得格外严。 像遇到陆杳和如意这样的“父女”,通常才走上前,士兵就不耐烦地左右挥着手道:“快走快走!” 于是两人畅通无阻地出了城,如意还问道:“娘,到处是我们的画像,是爹在找我们吗?” 陆杳道:“只能说你爹下面的狗腿子众多,但办的都不是什么人事儿。” 如意点点头,也是。 因为一路走来,都没有一张画像是把他和娘画对了的。 但他又想,就算是画对了也没用。 他和娘一路都没用过真面目示人。 旁人见了他们不可能认得出,要是他爹亲自来,说不定还能认出来。 如意道:“我们是不是不能让爹找到?” 陆杳道:“他要是能找到,再说。不过你爹忙得很。” 如意道:“他忙什么?” 陆杳道:“忙着打打杀杀。” 如意道:“娘不见了,爹一定很着急,应该没心思忙他的事了。” 确实,大焲已经撤了兵,跟蓬莱的紧张态势如今也有所缓和。 陆杳道:“有些人,你对他好言相劝他不听,非得打整一下他才知道着急。” 这种人通常就是贱骨头。 而如意他爹就是贱骨头中的贱骨头。 如意若有所思,娘的话字字都是扣在他爹头上。 如意问:“那我们要去哪儿?” 陆杳道:“ 第1455章 一切为了如意 薛圣看着如意,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小如意的事就是师公的事,为了小如意的将来,师公无论如何也得帮这忙啊。” 后来三人便驾一辆马车,一路往西去。 薛圣望着前路,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思绪也飘出了很远,叹道:“我已经多少年没去那地方了。” 陆杳道:“而今因着如意的事,劳得二师父又故地重游一趟。” 薛圣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啊,你就是想让我带着去。” 陆杳一本正经道:“此去乐山路途遥远,我以往还未曾去过那里,又带着如意跋山涉水孤儿寡母的不识路,想着二师父对那里最为熟悉,方才来请二师父。” 薛圣原以为她是动着心思想把他往乐山那位那里凑呢,眼下听她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他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好道:“什么孤儿寡母,这话在你身上可不适用。” 说得好像有多凄凉悲惨无助似的,可这样的词压根跟她不沾边好吧。 此前,薛圣游历之际,几次三番打乐山山脚下经过,他最终都没上去。 他自己很清楚,他没脸上去,也没勇气上去。 可而今陆杳托他送如意去,如意也是袁空青指明要的弟子,所以他这也算是有了个正当名头吧。 薛圣嘴上哼哼道:“要不是一切为了如意,我可不去那里。” 陆杳道:“我知道,二师父为了如意,牺牲颇大。” 这话薛圣听起来心里怪虚的。 转而薛圣又道:“之前我听说你们不是去了蓬莱吗?眠眠在蓬莱受了人欺负,贤侄气疯了,要去给她讨公道。” 陆杳道:“带着大军乘船渡海去给眠眠讨公道吗?” 薛圣唏嘘道:“确实,听起来有点离谱。照眠眠爹娘那性子,能是让眠眠白受欺负的样子吗,贤侄还去讨什么公道呢?” 陆杳道:“他说眠眠就是他的心肝他的宝,谁敢欺负她,他就弄死人全家。这不就带兵去干蓬莱了。” 薛圣默了默,道:“贤侄委实是个实干型人才。所以徒儿你看不过眼,就回来了?” 陆杳道:“他干他的,要上天我也不管,我带着如意做该做的。” 薛圣道:“你们娘儿俩都走了,他哪还有心思,现在举国皆知,贤侄撤兵回来找妻儿了。” 对此,薛圣倒很坦然,又道:“只不过贤侄这人本就是干这些事的人,这一点徒儿你得理解。你嫁的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要是能劝他弃恶从善、洗心革面,那他还在朝堂上干什么,干脆回老家种田算了。” 薛圣还道:“至于行渊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更不用担心你三师父会吃亏。” 陆杳道:“我理解,所以我没干涉,不是回来了么。” 薛圣道:“贤侄除了野心大了些,爹还是个好爹,丈夫也是个好丈夫。徒儿,你莫把他踹了。” 陆杳默了默,道:“我踹得掉吗?” 薛圣道:“你我师徒也只是说这两句闲话,你大师父不在,我不得替他看着点你么。” 陆杳道:“我知道,二师父不必担心。” 如意在旁安静地听着,这时道:“二师公安心,爹娘他们很是要好。” 薛圣闻言笑道:“那可不是,你爹娘走了些艰辛路才到的今天。” 随后路上,薛圣就给如意讲讲他爹娘以往发生的事。 三人以祖孙三代的身份行走,遇到城门盘查的,比先前一路还要好应付一些。 毕竟官榜上画的是母子二人,可没说是祖孙三人,现在多了一个薛大夫,若要进城就说是带孙子进城看大夫,若要出城则说带着孙子出城寻名医,如意再往干巴巴的蜡黄脸上贴几颗红疹子,基本上士兵瞧两眼就赶紧放行,轻松得很。 所以说,这头娘儿俩一路西去畅通无阻,那头苏槐也一直没得到有关两人行踪的确切消息。 剑铮剑霜跟在主子身边奔走,对于这样的结果是丝毫不意外,甚至还在意料之中。 夫人是何许人也,行走江湖改头换面那是轻轻松松的事,便是大焲各处都在搜寻,只怕她人从眼皮子底下经过,那些个眼拙的也丝毫认不出来。 所以到处张贴画榜有什么用,你贴一张,她又换副面孔,还不是照样在外堂而皇之地走动。 第1456章 让他自己向前去摸索 转眼间,薛圣和娘儿俩就到了乐山境内。 天色已晚,三人在镇上找了家客栈落脚,明日再行上山。 一路走来,这乐山镇与别的城镇确实有所区别,不似别的地方那般熙熙攘攘、走卒贩货良多。 很多时候,镇上铺子都是开着门的,而且做的多是香料和香材生意,去店里光顾的也多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商贩以及江湖人士。 三人在客栈里简单用饭,薛圣指着窗外,依稀可见镇子尽头的山廓,道:“那里就是袁氏山门。” 但凡是来这镇上的江湖人,谁不想进那山门去拜访一番。 只不过寻常时候都是山门紧闭,谢绝外客,少有江湖人能够进入到里面去。 除非是山门里的袁氏族人主动邀请。 晚饭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陆杳和如意跟着薛圣在镇上逛逛,得以见识一番镇上铺子里卖的各种香材。 哪家的材料好与不好,薛圣都知道。 薛圣神色有些缥缈,对如意道:“等你入了门,往后少不了要下山帮你师父买材料的。我带你看看,你先提前记着,往后少走弯路。” 如意点点头,道:“谢谢师公。” 随后薛圣领着如意走在前面,教他如何辨识材料的好坏,陆杳刻意落后了两步,看着如意认真学记的模样,一时心绪莫名。 她平日里对如意虽然严格,可这是她的孩子,总想着能教他更多,就是怕他会受到伤害而没有能力自保。 前两年她也一再推迟送他上山的时间,可转眼间这孩子就长这么大了。不管她怎么往后推,他迟早是要长大的,不可能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而今,她即将要撒开手,让他自己向前去摸索了。 这意味着,她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他,也不是天天都能看见他的成长。 等她下次再见他时,他肯定又窜高了个子,模样又长开了,连说话的声音也会变。 如意约摸感受到了他娘一直在身后默默注视着,他回头看来,恰恰就对上陆杳的眼神。 陆杳不着痕迹地将心绪掩了去,对他笑了笑。 如意便也回以一笑。 这孩子模子里虽有她的影子,但更像他爹,而性子却更像她一些。 陆杳道:“莫走神,认真听你师公讲。” 如意便又回过头去,继续跟着薛圣边走边听边见识。 后来,薛圣摸摸胡子,叹道:“如意,你进了那山门以后,当了那里的弟子,可就不能频繁归家了,也不能日日见到你的爹娘了。” 如意沉默。 薛圣又道:“或许你一年或者好几年才能回去一趟,你待得住吗?” 如意想了想,道:“是不是等我学成了,我就可以自由下山了?” 薛圣道:“你师父若说你可以出师了,那你应该就可以下山了。” 如意道:“那我一定会尽快学成的。” 薛圣道:“有志气。只要你勤学好钻研,以你的资质,花的时间定是比师公我还要少。” 如意回头问陆杳,道:“娘明日要一起送我上山吗?” 陆杳道:“自然要的。娘要看着你行拜师礼。” 如意道:“爹应该赶不上了。” 听起来有些遗憾,陆杳也知晓他是很崇敬他爹的。 陆杳道:“我们这次来得突然,这次他赶不上,下次也能来看你。” 如意点点头。 之前在离开蓬莱回大焲的路上她已经与如意讲清楚他们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意也一听即懂。 所以如意一直非常理解配合,在他眼中,不管他娘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 薛圣便道:“这次赶不上也无妨,回头你多拜几个师,你爹不就能看见了。” 如意道:“师公说得有理。” 翌日,三人一齐上山去。 起初娘儿俩从蓬莱回大焲时都是轻装回来的,越往后面的路走,反而行李还越多。 换洗的衣裳,行走江湖的行头等等,并且路上还添了许多书籍。 很有一些书册,都是陆杳在途中写给如意的。 她将她所学的武功功法,从内力修行到一招一式,她按照他目前所能学的程度,将一部分记录在书册里。 上山之际,陆杳与他道:“便是到了师门学习香道,其他的也不可落下,功法每日需得练习,以你的理解能力,我给你的这些应是能够修行无碍的。等下次你见到娘,娘首先就要考 第1457章 谢绝门外 薛圣还道:“更何况,还是家主亲收的弟子,如意的课程,必是家主亲自教授。” 山雾缭绕,行至半山腰,才可见袁氏山门耸立在前方,恢宏大气,又有着一股子氏族避居隐世的超脱感。 陆杳往山门里递了帖子,只是山门弟子并不领情,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又递回给陆杳,道:“眼下门中并未到开门选拔弟子的时候,要想入门拜师,还是等到了时候再来吧。” 说罢那弟子便欲关上门去。 薛圣连忙伸进一只手拦住了。 那弟子皱了皱眉头,道:“阁下难道还想硬闯不成?” 薛圣哆道:“你问都没问,怎知我们是来入门拜师的?” 那弟子瞟了一眼如意,道:“这还用问吗?” 薛圣道:“我们是来拜访袁家主的。” 弟子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家主岂是谁随随便便就能见的。”说着就不耐烦地催促,“快走吧!” 薛圣道:“能进这袁氏山门,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他们不仅要有天赋,还要有审时度势的眼光,将来才可能会有更大的造化。 “所以你应当不是外面选拔进来的弟子,难怪对外来的弟子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那弟子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 薛圣道:“只可惜,往日袁氏门中不论天资能力尽由袁氏族人把控,而今日的袁氏在家主的带领下都是靠能耐说话。” 那弟子像被踩到了痛处,也不管薛圣还有一只手在门里,直接就要把厚重的山门一把关上。 这要一关,薛圣的手非得给门卡断不可。 只不过他才一动作,薛圣反手就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瞬时往他腕上扎了两根银针。 那弟子一顿,接着整条手臂一麻,怒目圆睁,张口就要说话,只还来不及出声,薛圣就丢了一枚药丸进他嘴里。 他连忙一手捂着脖子想呕出来,但那药入口即化,已经咽下去了。 弟子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薛圣道:“一点小意思。” 他把银针抽了回来,那弟子的手臂就肉眼可见地突起一条青筋来,仿佛一条吃饱的虫子,极力想要挣脱出皮肉一般。 薛圣道:“眼下你还只是手麻,若是不及时处理,一个时辰以后你这条手臂便会血脉阻塞而坏死,去通报家主吧,你们家主能治你。” 那弟子转怒为惧,回头就往山门台阶跑,薛圣冲他背影道:“当然你也可以报我名号,薛圣。” 山门里还有其他的看门弟子,个个都谨守门后,不敢轻举妄动,但又惊疑不定。 他们基本都是年轻后生,并不知道袁氏门族里几十年前发生的事,因而对薛圣也不熟悉。只不过薛圣那下针手法以及用药之速,立刻就能起症,弟子们也就知道,来者绝非等闲之辈。 于是门后一名脾气比较温和的弟子就站出来道:“先生稍安勿躁,已经去通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再者,门中规矩平日里都是谢绝外客的,还请先生见谅。” 薛圣道:“这一点我知道,只请你们通报袁家主,至于见不见,袁家主自有定夺。袁家主若不见,我们也不勉强,自当离去便是。” 薛圣和陆杳如意便坐在山门前的台阶上,耐着性子等。 薛圣还对如意道:“这门中弟子众多,心思也各异,你一去便是袁家主的嫡传弟子,怕是不能让其他弟子服气。你要不想让他们欺负了去,就需得比他们更硬气,知道不?” 如意应道:“知道了。” 薛圣道:“方才师公用的那针法,你娘可有授过你?” 如意道:“人体各处经脉穴位我已习得,只是针法远不如师公这般出神入化。” 薛圣道:“反正现在闲来无事,那我考考你。” 而后薛圣就问起如意人体各个穴位涉及范围、有何效用,如意都一一对答如流。 以及薛圣问起何种病症应施对何处穴位,应用什么药材方子,如意慢条斯理地回答,口齿清晰、条理明确。 山门背后的弟子们听着这道童音,先前只有前去通报的那名弟子见到了这童音的主人,他们都没能见得到。 眼下着实惊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孩童能有这等不骄不躁的气性,以及惊人的知识储备。 后来,有弟子偷偷掀开山门的一道门缝,往外看去。 从斜侧面的角度就见得如意端端正正地坐在阶上,两手放在膝上,十分雅静的光景。 只不过他到底是背对着山门的,看不清他的模样。 第1458章 入门中 薛圣听得频频点头,说到药材方子,他还问起如意某些药材独特的制作手法,如意全都答得上来。 说是考考他,可是两人更像是老少朋友一般,交流一下心得。 后来,有山门里的管事匆匆忙忙下山来了,让弟子打开山门,道:“家主请三位朋友一见。” 陆杳道:“有劳了。” 薛圣便对如意道:“行吧,今个就到这里,看样子,有你娘在,你这几年的光阴丝毫没有浪费。” 这孩子生性好学,又如此聪慧,从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纪所吸取的医理学识令人惊叹。 薛圣也感到非常欣慰,拍拍如意肩膀,道:“随你娘去吧。” 如意听了这话,回头看薛圣,道:“师公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那管事是袁氏门族里任事了许多年的管事,他看着薛圣,似把他认了出来,一脸震惊之色,但一时又没有说话。 薛圣自也认得他,道:“这孩子是你们家主点名要的。” 管事敛了敛神情,道:“家主要的孩子,门中上下必不可怠慢。两位请跟我来。” 陆杳亦是对薛圣道:“二师父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妨进去,也好观一观如意的拜师礼。” 薛圣摆摆手,道:“你们去。” 都到了山门口,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再往里踏一步。 陆杳也不好再勉强,道:“那二师父可否在山下镇上等等,等如意的事安排妥当了以后,我再与二师父一同离去。” 薛圣点头,道:“行,你去吧。” 于是最终,陆杳带着如意进了山门,薛圣只站在门外看了两眼。 那管事也多看他两眼,而后转身给娘儿俩引路而去。 守门的弟子又重新将门合上。 只合上之际,弟子有些不解地问薛圣道:“先生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进去呢?要知道,外面的人想进这扇门的,机会何其难得。” 弟子们从先前薛圣和如意的谈话中大抵能猜测到,他极擅医理,是位高人,因而言语中也就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薛圣道:“机会当然难得,所以你们这些年轻人既有这机会,就应好好珍惜、加倍努力,报效门中,莫留遗憾。” 他边说着,边转身往山下一步步走去。 弟子们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无从探究,只好关上了门。 娘儿俩跟着管事进了袁氏两道山门,便正式进入袁氏门中之地。 一路上楼影重重,广场宽阔,不少门中弟子以及药童都匆匆忙忙地来去。 也有弟子注意到了如意,不免投来目光,料想着他又是哪位师尊门下新收的弟子。 如意经过长廊时,特意仰头看了长廊两边挂着的廊灯,果如师公所言,这里处处都能学得到新东西。 只不过他只心里想,并不多言。 等陆杳和如意到厅上时,袁空青正好也从她的阁楼里出来。 陆杳道:“见过袁前辈。冒昧前来叨扰,给前辈添麻烦了。” 袁空青请他们入座,道:“这话说得见外了些。” 她看了看如意,道:“这孩子长得越发伶俐了。不是说等他满七岁过后再送来,缘何提前了?” 陆杳道:“原定是等他七岁,实际情况他比想象中成长得更快些。” 袁空青道:“看来你是已经提前给他打好了基础。” 她看了看门外,又道:“就你们吗,薛大夫没进来?” 陆杳道:“二师父还有旁的事,便没一起进来。” 很快,整个袁氏门中就都知道家主要亲自收徒一事了。 这对于袁氏其他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毕竟门中其他与家主同辈的师兄弟们,早就已经开门收徒了,就唯有她造诣最高,身边却一个徒弟都不曾带。 弟子们心里清楚着,谁要是入了家主的眼得以被家主收为徒弟,那将是极大的造化,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可这么多年来,家主都未曾收徒,门中上下几乎都要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收徒,那她一身绝学将无人可继,委实是可惜。 为此,前一任家主和族中长老们,曾苦口婆心地劝她,结果她都不为所动。 门中弟子只听得个大概,听说家主曾收过一个弟子,只可惜最终是个叛徒。 家主应该是被徒弟所负伤了心了,所以这么多年才没再收徒。 现如今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嫡传弟子,门中上下都好奇得很,究竟是个什么 第1459章 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听见没,袁氏山门里敲钟了。” “这袁氏的钟一年都响不了几回,这是有什么大事吗?” “袁氏家主收徒,算不算大事?” 他们剥着花生米下着酒,闻言都十分惊讶,问道:“你如何得知?” 那人道:“嘿,我自有我的门路。” 然后大家伙难免感叹:“袁氏家主隐世而居,可从没听说他收过什么徒弟。而今开始收徒,不知他那徒弟是何等的天赋异禀。” 薛圣便接了话道:“能被她看上的,那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孩子。” 那桌人闻言就转头来看他,道:“阁下怎么知道,而且还知道是个孩子?” 其他人道:“这有何好说的,可想而知是个孩子么,孩子才能从小学着走,可比大人好教多了。” 薛圣道:“兄台这话说得在理。我还知道那孩子是袁家主亲自去要来的,就那孩子的天赋,还有好几处都想收他做徒弟呢。” “原来如此,再多嘴问一句,阁下可知是哪家的孩子?” 没等薛圣回话,这时客栈门外有人来,又接了话道:“会不会是我家的。” 薛圣乍一听那声音,风尘仆仆的,还有两分耳熟。 他喝了碗里的酒,再回头一看,人就顿住了。 客栈外面还有马喘着粗气甩头嗤鼻的声音,剑铮剑霜也是满身风尘,手里牵着马,等客栈小二迎出去时,两人就把马绳交给他,牵去喂饱。 那桌人也跟着看去,见来人跨进门口,还愣神了一会儿。 此人看起来应该是疲于奔波赶路,客栈门口被晨光映照着,他从阳光里一脚踏进来时,仿佛连头发丝上都浸满了风沙尘土。 他挽着的发髻略微松散,几丝额发从鬓间垂落了下来,看起来颇显两分散漫狼狈感。 可却丝毫不影响到他的容貌气质。 便是客栈里的这些人常年走南闯北的见了,也觉是鲜少有的俊美。 在他们看来,用方才薛圣接的那话,万里挑一来形容,也一点不过分。 苏槐进来抬眸一眼就把薛圣看见了。 薛圣干干笑了笑,心里莫名发虚,有种拐跑了他的妻儿终于被他给找上门来的感觉。 其他人就持怀疑态度问苏槐:“真要是阁下的孩子在山上拜师,阁下怎么现在才来呢?” 薛圣连忙道:“他是孩子不见了,正到处找他孩子呢,他现在比较敏感,遇到哪里有孩子,他都怀疑是他家的。” 其他人恍然,又抱有两分同情,道:“原来如此。你们认识啊?” 薛圣道:“认识,上回在其他镇上也见到他在找他孩子。” 于是大家伙又宽慰两句,就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苏槐到薛圣这桌来坐下,薛圣连忙倒了一杯水,唏嘘道:“贤侄还是低调些,莫要让人认出来,这对可如意不好。”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奸相到处在找他孩子,这要是让人认出了他来,岂不就顺藤摸瓜知道如意在袁氏门中拜师的事了? 那不管是如意还是袁氏,到时候可都不得安宁了。 苏槐道:“我是给他丢人了吗?” 这话薛圣一听就晓得这小子是怨气冲天啊。也难怪,媳妇儿子跑了,他追了一路,放谁心里过得去? 薛圣便嘴上道:“瞧贤侄你说的,来,先喝杯水缓缓。” 苏槐接过杯子来狠喝了几杯水,一看便是在路上滴水没沾的。 薛圣看他这样子,唏嘘道:“贤侄这是几天没合眼了?眼睛都熬得这样红?” 苏槐道:“要是薛大夫路上报个信,我眼睛应该没这么红。” 薛圣道:“贤侄可不要误会,你们不是去蓬莱了么,我自个游历得好好的,是徒儿先来找到的我,非得要我带他们到这里来。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一路上都千方百计想给贤侄报个信的。” 苏槐道:“一路上伪装成爷孙三人生怕被发现,这是想要报信的样子吗?” 薛圣道:“这也都是我徒儿的意思,不信回头你问她。” 苏槐问道:“那娘儿俩呢?” 薛圣道:“山上呢,你今日倒是赶得巧,恰恰赶上了如意拜师。你这会儿上去,兴许还能赶得及。” 苏槐便道:“还请薛大夫带路。” 薛圣指了指窗外上山的方向,道:“上山就那一条路,你自个去便是。我就不去了,在山下等你们。” 苏槐看向窗外,道:“我是个外人,他们 第1460章 通报 苏槐便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回头等着薛圣,道:“需要人背吗?” 不等薛圣回答,剑铮剑霜想着,也不能让主子受累吧,便道:“让属下背薛大夫上山吧。” 苏槐看两人一眼,道:“不然呢,我背吗?” 这种事还用得着说吗,真要是主子背了,还用他俩干什么? 于是都用不着薛圣回答,剑铮就率先走下来,弯身背起他便大步往上走。 薛圣吁口气,道:“嗐,慢点就慢点吧,还要你们背,这多不好意思。” 剑铮道:“薛大夫不必客气。” 薛圣道:“那成吧,你们别太颠,我这把老骨头容易散架。” 后来一路上,都是剑铮剑霜换着背。 有主子在跟前,而且又事关小公子的拜师礼,耽误不得,剑铮剑霜毫不推诿,分工和谐。 确实,薛圣有人背着,明显感觉比自个走时快了许多。 反正又不用他出力。 转眼他们就到了山门前,剑霜把他放下,他就上前去叫门。 守门的弟子打开门来,看见薛圣,当然还认得他,道:“先生有何贵干?” 薛圣道:“是这样,前两天我送来的小娃娃,你们家主不是要收他为徒么。” 弟子道:“是有这事,今日就行拜师礼呢。” 薛圣道:“现在那孩子的爹来了。能容他进去观礼吗?” 说着就指指苏槐给门中弟子看。 门中弟子不敢怠慢这事,但又不知真假,只能先去确认一下,便道:“请稍等,我这便去通传一声。” 几人在山门前没等多久,负责通传的弟子就回来了,道:“刚刚问过了,小师弟的娘说,他可能是有这么个爹。家主请小师弟的爹进门观礼。” 苏槐直直盯着那传话弟子,道:“可能?” 那弟子明显被他那如豺狼虎豹的眼神给吓住了,神情一紧,动了动嘴一时话都说不出来。 薛圣就劝道:“贤侄,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要钻字眼了,他也只是负责传话的,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呢。赶紧进去吧,迟了可就误了大事了。” 苏槐看了看薛圣,见薛圣站着没动,道:“不一起去看看吗?” 薛圣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苏槐闻言不再多说。 薛圣之前带着陆杳和如意一起上山过,他要是想进去早就进去了,还用得着等现在吗? 而且陆杳都没有勉强,他当然更不会勉强。 然而,苏槐前脚进了山门,剑铮剑霜后脚要跟着进去时,却被门中弟子给拦下了。 弟子喝止道:“欸欸欸,你们不能进。” 剑铮剑霜对视一眼,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进?” 弟子义正言辞道:“家主只让小师弟的爹进,没说让其他人进。门中规矩,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入山门。” 剑铮剑霜不吭声,只管往里拱,几名弟子见了,就纷纷上前阻拦。 苏槐可不管他俩,他自己进了山门以后就径直往前去了。 两人见主子走远了,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有些着急窝火,这些弟子着实不识抬举,他们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拨出剑鞘,亮了雪白的剑刃。 薛圣连忙把两人的剑刃抽送回了剑鞘里,道:“都不是外人,犯不着这样。” 弟子道:“门中不让进,他们还想擅闯不成?” 薛圣道:“他们也不是闲杂人等。” 弟子道:“那他们是小师弟的什么人?” 薛圣看了看两人,道:“叔叔,他俩是你们小师弟的叔叔。总不能爹让进,叔叔却不让进吧。” 弟子也看了看两人,没好气道:“那就等着吧,我再去通报。” 薛圣提醒道:“那你们可得禀报清楚,就说是跟着他爹一起来的,叫剑铮剑霜。” 弟子转头去了,剑铮剑霜还得跟着薛圣一道在门外等着。 薛圣道:“要不是看在你二人方才背我一段的路上,我才不替你俩周旋。这要是闹僵了,你看看今天能不能进这个门。不能进门事小,要是坏了如意的事,贤侄不得扒你们一层皮。” 眼下耽也耽搁了,剑铮剑霜只得再等等,耐着性子道:“有劳薛大夫了。” 过了一会儿,那弟子才回来,道:“是有这回事,进去吧。” 剑铮剑霜进去以后,山门合上,薛圣也就转头下山去了。 这上山难,下山也难,等他走完 第1461章 亲戚真多 姬无瑕拉着薛圣继续上山,道:“薛大夫,我们快不要耽搁了,快走吧!” 薛圣竭力反抗:“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姬无瑕纳闷:“薛大夫为什么不去?” 薛圣抬头看着这条上山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两腿还在抖,胡子也跟着抖,道:“因为我才从那上面下来!” 姬无瑕道:“没事,我背你。” 不等薛圣再拒绝,姬无瑕精力足得很,一把扫过薛圣往背上一揽,就轻轻松松把人背起来,然后就往山上跑。 薛圣是苦不堪言,唏嘘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 姬无瑕还问他道:“薛大夫今天才把杳儿和如意送上去吗?” 薛圣道:“他们娘儿俩前两日就上去了。” 姬无瑕道:“那薛大夫刚刚说才从上面下来,莫非是在山里住了两日?不应该啊,既然住了两日,为什么不等到今天如意拜完师以后再走呢?” 薛圣虽然对此不想多言,但还是得解释道:“刚刚如意他爹来过,我才把人引上山去。” 姬无瑕一听,斗志就上来了,道:“没想到我紧赶慢赶,还是让他赶到前头去了。” 说罢脚下功夫更快,卯足劲往山上跑。 等到了山门前,姬无瑕放薛圣下来,薛圣也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再一次去叫门。 开门的弟子见了他,一脸狐疑。 薛圣道:“小兄弟,你好啊。” 弟子道:“怎么又是你。” 薛圣道:“呵呵,又是我。” 姬无瑕趁着薛圣跟弟子周旋之际,也冒个头出来,卡在门中间。 那弟子还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问道:“你是何人?” 姬无瑕急得很,生怕赶不及了,话不多说就往门里挤。 几名弟子见状,合力上前阻拦。 薛圣心累得慌,不得不又从中劝解,道:“都莫冲动,莫冲动,不是外人,是自己人。” 弟子喝问姬无瑕:“你到底是何人?!” 姬无瑕道:“我是你爷爷!” 姬无瑕对外向来如此张扬,薛圣都已经见怪不怪,赶紧圆场道:“她说她是你们小师弟的姨姨!” 真是,这一个个的,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这让他莫名有种领着亲朋好友回老家的感觉,处处都得他来周旋。 那弟子鄙夷地看了一眼姬无瑕,道:“姨就姨,还姨姨。” 姬无瑕揪着他就想给他两下,但是被薛圣劝阻了道:“你还想不想赶去参加如意的拜师礼了哇!” 姬无瑕这才放开,薛圣让弟子赶紧去通传一声。 弟子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转身去了。 姬无瑕和薛圣就在门外等了一阵,那弟子去而复返,看了一眼姬无瑕,道:“进去吧。” 薛圣道:“好了好了,快去吧。” 姬无瑕快走几步,回头又问他道:“薛大夫不和我一起吗?” 薛圣道:“我就不去了。” 姬无瑕也不勉强,身影一晃,人就掠出老远去了。 门中弟子再度把山门关上。 薛圣转头看看下山的路,两腿就又开始不听使唤地打抖了。 他一边下山一边自顾自叹道:“我只是个大夫,我又不是武林高手,一个个的仗着自己年轻力盛、身手敏捷,就丝毫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有本事把我背上山来,怎么不把我背下山去哇?” 这一趟下去,这腿怕是得有几天走不了路了。 今日袁氏家主收徒,这山门来来去去倒是比平时更热闹些。 这不,守门的弟子都已经把这山门开开合合好几遍了。 又有人来叫门。 弟子甚有些不耐烦,还以为又是那中年先生带人来叫门,透过门缝一看,不见那中年人,却是两名青年男子,衣着甚是干练。 弟子就问道:“你们又是谁?莫不也是来观小师弟的拜师礼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答道:“正是。” 弟子又问:“你们又是小师弟的什么人?” 一人答道:“我是他大舅。” 另一人顺着答:“我是他二舅。” 今天弟子为了这事也已经跑了好几趟去通报,最后的结果无疑都是让这些小师弟的亲戚们进山门观礼去。 别说家主今天很忙,连跑了三趟以后 第1462章 给人的印象 苏槐动作也快,没多久,人就到了。 有这么一号人出现,门中弟子们全都回头去看。 就见那人从外院走来,看他举止毫不急躁、步履徐徐,可他的速度却快,片刻工夫就已走到了中殿外面的广场上。 那气度姿容,门中弟子们个个都瞧得愣了神。 小师弟唇红齿白已是难得漂亮的模样,单看他母亲坐在那里,就觉得他传承了他母亲的优点,而今他父亲又来了,这一见之下,哪还了得。 弟子们非要用词来形容的话,便是说他风光霁月、风华绝代也当得起。 尽管他走近以后,可见他面有倦容、满身风尘,一看便是赶了很远很急的路的样子。 但丝毫不影响他给人的良好印象。 殿前弟子主动地分站两边给他让了路。 显然他对此已经习惯了,打中间走过,自有一番众星拱月的气度。 平时他都是自朝堂群臣们中间走过,眼下这群门中弟子一烘托,更加显得这人不好惹也惹不得。 只不过他目不斜视,直往殿上来,眼神也直直盯着在座的陆杳。 陆杳实在很想忽略那道目光。 这狗东西真是走到哪里都这般张扬无忌。 苏槐进殿以后,向袁空青致意,而后扫视一番殿中,眼神依然是停留在陆杳身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坐哪里?” 袁空青命人给苏槐安座,毫无疑问就安在陆杳的身旁。 他在陆杳身边坐下,看着陆杳道:“我找了你们很久。” 陆杳道:“不错,还知道找到这里来。” 苏槐道:“你若提前告诉我一声你们到这里了,我还能来得更快。” 陆杳轻嗤一声,道:“你不是忙着么,你忙你的,有何可找的?” 苏槐道:“我不是都已经撤回来了吗?” 陆杳道:“不给你的心肝宝贝报仇了吗?” 苏槐道:“我的心肝宝贝不是在这里吗,没你们我还怎么活,你们一走了之倒好,我心都空了,肝也没了,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陆杳:“……” 这狗东西,是故意恶心人的吧,还当着殿上这么多人。 陆杳往他脚上踩了一脚。 好在他两人的对话声并不大,这殿上又宽敞,族老们隔着些距离,没点耳力功夫的人只能听见他俩在说话,但说的是些什么却听不清。 袁空青就不一样了,她坐在主位上,两人的话语声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不过她接受能力向来极好,丝毫不觉肉麻,反倒好像听得挺新鲜,跟听戏文似的。 如意则十分老成淡定,对此早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族老询问道:“家主,这拜师礼可否继续了?” 袁空青就询问陆杳和苏槐道:“如意的爹娘,可以继续了吗?” 苏槐道:“继续吧。” 只不过话音儿才落,弟子就又来禀,说是如意还落了两个叔叔在山门外,要不要请进来。 陆杳看了苏槐一眼,道:“那两个叔叔是不是叫剑铮和剑霜?” 那弟子答道:“正是。” 陆杳眉心跳了跳,道:“我儿可能是有这么两个叔叔。” 袁空青道:“去请进来吧。” 陆杳黑着脸对苏槐道:“你要么就自己一个人来,你带着两个狗腿子,自己进来了,却把他们两个丢在外面,是什么意思?” 苏槐道:“我着急来观礼,还管他们有没有进来吗?” 陆杳道:“你带他们一起进来会死吗?” 苏槐道:“不会死,但会迟到。” 要不是眼下人多,陆杳可能会摁着他给他两下。 后来剑铮剑霜到了,也不要座,主动站到苏槐身后去。 两人暗暗吁了口气,虽然这过程颇为曲折,但好在是找到了夫人和小公子,最终也赶上了小公子的拜师礼。 如意洗手沐香,香是袁空青以松枝抚于其身。 那香温和清明,仿若能荡涤污浊,令周身清净而自在。 如意先向族中长老们叩首谢礼。 拜师礼进行到一半,怎想弟子又来禀报,说是如意的姨来了,眼下正在山门外,特来请示要不要让她进来。 能自称是如意的姨的,除了姬无瑕还能有谁。 第1463章 不拆台过不去 袁空青便让弟子又去请人进来。 于是拜师礼又暂时中止了,等如意的姨来。 这毕竟是家主要收的徒,族老们也不好说什么。殿外观礼的弟子们难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番。 这小师弟的爹娘来了,叔叔也来了,现在连姨也来了;这拜师礼,全家都要来吗? 没等一会儿,姬无瑕就风风火火地蹿进来了。 弟子们也都眼睁睁观望着,发现小师弟的这姨行动非常迅速,跟一阵风似的,前一刻还看见她在外院,后一刻她就已经到眼前了。 这股势头简直跟小师弟他爹形成巨大反差。 甚至于弟子们都没来得及分让开一条道,她直接往边上一掠而过,那道风掀动了弟子们的衣摆。 弟子们再定睛一看,她便已经跨进殿门口去了。 姬无瑕进殿后看了一眼,道:“我坐哪儿?” 袁空青着人在陆杳的另一边安了座。 姬无瑕过来坐下,又问:“拜师礼完了吗?” 陆杳道:“还没完。” 姬无瑕喜道:“那正好赶上下半场。” 话不多说,长辈们都看着,如意跪在袁空青面前,正式行拜师礼,磕头三拜,也正式改了称呼,唤袁空青一声“师父”。 袁空青伸手扶他起来,亲手往他腰间佩一枚环佩。 那是家主亲授,门中弟子们谁不艳羡,有了那环佩,他可以出入袁氏门中任何藏典纳籍的地方。 袁空青道:“你入我门中学习,为师愿你学有所成、不忘本心,学艺亦是为人,愿你来日无愧亦无憾于己身。” 如意应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姬无瑕见着这一幕,跟陆杳感慨道:“如意是真真长大了,看着就叫人欣慰。要不是路途遥远,路上又赶得急,我定要带眠眠来,说不定还能跟着她如意哥哥一起拜师呢。” 陆杳道:“眠眠着实小了些,在你身边再养两年无妨。”她又问,“你不是在蓬莱吗,怎么到这来了?” 姬无瑕道:“还不是收到消息说你们去了乐山,我想肯定是你带着如意拜师来了,这不就赶来观一观礼嘛。杳儿,你还当真是说走就走,可让人好找。” 陆杳道:“反正留在那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去做该做的事。” 姬无瑕瞥了一眼苏槐,道:“这下晓得着急了,以后要是再惹我杳儿生气,你看她还能不能让你找到。” 苏槐道:“我知道她带着如意来拜师,我着什么急?” 姬无瑕撇撇嘴,讥笑道:“你知道?知道还把方圆百里内的海岛挨个挨个地找遍,整天跟个游魂似的游来荡去,还垮着个脸跟天王老子欠他个万八千两似的。 “要是再找下去,我估计得看到某些人哭鼻子了,那可真是天下奇闻!” 苏槐道:“谁天天在海上飘岛上晃,成天喊着娘儿俩的名字,跟叫魂似的,你不是已经找去了方圆两百里的地方?” 陆杳听着,这两人不相互拆台还过不去了。 姬无瑕道:“哼,杳儿和如意来乐山,她第一时间传信给了我,她告诉你了吗?” 陆杳:“……”她传信了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苏槐道:“她怎么告诉你的?梦里告诉你的吗?她要是没告诉我,我会在这里吗?” 姬无瑕嫌弃道:“呵,她要是告诉了你,你至于回来以后还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一趟,又往药谷里赶一趟,然后才想到来乐山的吗?我到了大焲,那都是直奔乐山的好吧。” 然后陆杳一句话没说,姬无瑕就把她们怎么传的信、信上都写了些什么编得个有模有样的;苏槐也把他们娘儿俩都经过了哪些地方,给他留下了哪些音信儿,编得十分逼真。 要不是陆杳是当事人,就连她自己险些都要信了。 姬无瑕冷眼看了苏槐一眼,嫌弃道:“邋里邋遢,还好意思来参加如意的拜师礼,也不怕给如意丢脸子,就你这样,你还不如不来。” 苏槐道:“你怎么不洗个脸化个妆再换身衣裳?灰头土脸,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最近混起了丐帮,如意有你这样的姨,他说什么了吗?” 姬无瑕一怒,起身就提起座椅,欲跟他干起来。 陆杳道:“出去打吧,家里丢脸还不够,要把这脸面丢到人乐山来,正好也让如意的师兄们看看,他的家人们有多凶狠好斗。” 第1464章 送菜来的 姬无瑕冲着苏槐冷冷哼了哼,又把座椅哐地一声放下,道:“我只是看这椅子重不重,又没说要打。” 本来姬无瑕把火往下压了压,苏槐还添把柴道:“它重不重影响到你了吗?” 姬无瑕道:“它影不影响我影响到你了吗?” 要不是眼下人多,又是如意的拜师礼,两人多少都得顾忌几分,否则这殿上还保得住? 两人在家里打起来尚且还拆房揭瓦,在别人的地盘打起来就更不用说,肯定得把这地儿打得个稀巴烂。 好在长老们已经出去了,殿外的弟子们虽然看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地对话,但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免了许多尴尬。 拜师礼完成了,如意正式成为了袁氏的弟子,殿外的弟子们没着急离去,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先恭喜如意一番,也口口声声唤他小师弟。 他也确实是袁氏里年纪最小的弟子了。 如意也回应了弟子们,道:“多谢诸位师兄。” 今日门中上下弟子们都聚集在此,难免人多眼杂。 而最后上山的自称是如意大舅二舅的两人,混在人群里始终未曾露面。 眼下如意出殿来与众多师兄们相互熟悉认识,那两人便一直紧盯着。 等了这么久,目标终于出现了。 他们得到隐秘消息,听说今日袁氏家主收徒,而这徒弟恰好就叫如意,是一名女子送上山来的,疑似相爷的妻儿。 故而两人才潜进门中来一探究竟。 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人掳回去再说,总能想法子弄清他的身份。到时候他的命定能换个高价。 眼看着如意离得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就是现在,而后出其不意立马动手,一个飞蹿出去,欲生擒如意。 当时谁也没料到这一变故,弟子们猝不及防被推得东倒西歪,如意人又矮小,光景都被比他高的弟子挡了去,可他也沉着不慌,等两人到跟前时,伸手就逼向他,却没想到他反应快得很,一闪身躲避,竟叫两人抓了个空。 两人立马再度出手,可已经失了先机。 陆杳从杯盏上跟掰饼似的掰下两枚瓷片,弹指间瞬至眼前,两人不得不抽出腰间隐藏的软剑抵挡挥开,可也被那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握剑的虎口一度发麻。 两人定睛一看,那软剑刚刚磕碰的地方赫然呈现一道寸余宽的缺口,使得裂痕蔓延。 他们这剑也算是江湖上寻良材铸造的好剑,一招就给搞成这样,多半是废了。 只是让两人格外震惊的是,向他们射来的不是什么厉害暗器,分明只是两枚瓷片。 而那瓷片击在剑上时,承受不住力道而碎成了齑粉。 故而,旁的袁氏弟子压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陆杳想着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太过张扬,也不宜闹出大动静,所以只丢了两枚瓷片,再让剑铮剑霜去把人擒了便是。 然,剑铮剑霜倒是想,可他俩也没来得及,当时正要冲出殿外去,只觉两道影儿一晃而过,他俩还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是自己的魂儿先出窍去了吗? 陆杳道:“算了,你俩赶下趟吧。” 两人再回头一看,才发现陆杳两侧的座椅上已经空了。 哦,原来是主子和妖女先去了,那确实没他俩什么事了。 正好姬无瑕先前跟苏槐呛了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发,眼下来了两个送菜的,岂能放过了去。 陆杳也晓得,这对假兄妹先就想打架而没打成,现在哪能阻止得了,索性懒得管了。 只能说那两个刺客今日运气不好,恰恰撞在假兄妹吵架过后,那不就是来给假兄妹送点心的么。 于是,那两人最后连如意的头发丝都没沾到,就被苏槐和姬无瑕打过来了。 姬无瑕怒气冲冲,道:“敢动我儿,也不看看今天都什么人在!撞你爷爷手上,到了阎王那里小心点,别再投错胎!” 假兄妹好胜心作祟,口味也是出奇的刁钻,不比谁更快把刺客弄死——毕竟这太容易了一点趣都没有——而是比起了谁更慢把刺客弄死。 好像哪个能让刺客承受自己更多的招数而不落气的,哪个就更胜一筹。 两刺客全然不是对手,心知自己就跟猫爪下的老鼠一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可他们想逃又无处可逃,被对方盘来踢去,苦不堪言。 盘到最后,两人想的却是:我怎么还不死? 第1465章 凭实力说话 陆杳叫如意进殿里来。 殿外的弟子们怕被误伤,也都退出老远。 陆杳向袁空青道:“袁前辈见谅,弄坏了前辈一只杯子,如意的事给前辈添麻烦了。” 毕竟今天混进这两个外来人,一看便是冲着如意来的。 袁空青不以为意,道:“如意已是我门中人,倒也没有麻烦一说。今日还开了开眼界。” 最后那两名刺客被丢在地上,手里的软剑断成一截截的,两人浑身不见血,却也只有进气没出气的了。 门中混进这样两号人来,袁空青一询问才得知,原来今日来观如意拜师礼的赶了好几趟,这两人冒充大舅二舅,守门的疏于查验,方才容他们混了进来。 姬无瑕对袁空青抱拳道:“这次确实给袁前辈添了麻烦,抱歉抱歉。” 袁空青笑了笑,道:“我门中许久未曾这么热闹了。” 随即让人备午膳,又留他们在山上过一日。 苏槐和姬无瑕都是夜以继日赶路赶来的,说不累那是假的。 袁空青留他们一日,姬无瑕就爽快地应了下来,吃完饭也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午饭后,就有人来带他们去院里暂歇。 路上,姬无瑕道:“杳儿,我来的路上碰到薛大夫了。这都到门口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山门呢?” 陆杳道:“二师父有他自己的想法,勉强不来。” 姬无瑕道:“也是,所以他说他不来以后,我也没勉强。” 这话苏槐听了,道:“他要是能勉强,还有你什么事。” 剑霜跟着接话道:“就是,想必早就跟着主子一起进来了。” 陆杳道:“你们也遇到薛大夫了?” 剑霜道:“那当然,还是薛大夫给主子引路上山的。” 陆杳心想,毕竟乐山镇上就那么大点,遇到了也不出奇。 结果姬无瑕不甘落后,撇撇嘴冷哼道:“就你们主子不得了,说得好像谁不是薛大夫引路上山似的。” 陆杳默了默,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分两趟上山的。” 姬无瑕道:“是啊,我在山脚下遇到的薛大夫,他说他才从上面下来。” 陆杳道:“然后呢?” 姬无瑕道:“然后我就又把他背上去了啊。” 陆杳:“……” 剑霜也不甘落后,道:“说得好像谁没背过似的。” 陆杳道:“你俩要不要比比谁更光荣?” 两人这才不说话了。 回到院里后,大家都风尘仆仆的,就先各自回房洗漱。 等姬无瑕洗完,一时间人还洗精神了,就出来转转。 大家都在一个院里,房间两两对着,中间是一方庭院花园。 姬无瑕耳朵尖,听见对面房间里有动静,然后她便溜达着到了对面墙角去听听。 结果姬无瑕听了两耳朵,不由搓搓自己手臂,唏嘘道:“简直了,我都听不下去。” 如意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姬无瑕几步转过墙角,一掀衣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姬无瑕问他:“如意,你知道你爹跟你娘都说了些什么吗?” 如意点头,道:“知道,我爹问我娘为什么要离开他。” 确实,这一大一小都耳聪目明的,而且房里说的又不是悄悄话,压根用不着偷听,只要稍稍一细听,就能够听见。 紧接着两人还听见,苏槐在说:“你以为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下次你要再敢走,信不信我把你的腿打断。” 姬无瑕:“啧啧啧。” 她又问如意道:“你爹说的,你信吗?” 如意道:“要断也通常是我娘把我爹的腿打断。” 姬无瑕道:“你认识得很到位。” 后来两人约摸过了几招,苏槐道:“今日我累了,不跟你闹。” 陆杳道:“滚去洗。” 姬无瑕又感叹:“嘴上叫得凶有什么用,这家庭地位,还不是凭实力说话。” 袁氏门中安排的这处院子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院里每个房间的后面都有一处引山间活泉而建的浴池。 房里一时安静了,想来是苏槐去后面洗漱了。 姬无瑕陪着如意又坐了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头,道:“往后你就在这安心学艺了,你的师父可是你娘的师父的师父,厉害得很,你跟着她好好学,将来学成以后便是号厉害人物,像今 第1466章 心眼子多得很 姬无瑕想,这孩子实在太懂事。他这般出身的孩子,由不得他放纵蹉跎,便是父母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早早放手,让他尽早能够独当一面。 所以说,他的出身既是他的优势,也注定他不能像其他同龄孩子们那样拥有童趣和天真。 往后的路必然惊险重重,他必须要有独自面对的能力。 姬无瑕道:“还有一事,这回你跟你娘不辞而别,着实把人担心坏了。眠眠天天吵着要自己出来找哥哥。” 如意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娘自有你娘的考虑。只不过下次要是再这样呢,你们不能告诉你爹,但你可以偷偷告诉姨啊,知道你们在哪里,除了你爹以外,我们所有人也就安心了。” 然后姬无瑕就塞了一枚印章在他手里,又道:“这个是我门中的联络标记,以后不论你在何处,要是发出讯号去,我的人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如意观摩着手里的印章,道:“谢谢姨。” 姬无瑕道:“只一点。” 如意抬起头道:“不能让我爹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姬无瑕道:“我儿聪明。” 如意道:“姨赶路累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姬无瑕打了个呵欠,道:“跟你在这坐会儿,委实瞌睡来了,我得回去睡一觉。你也别在这坐着了。” 两人都晓得,这一时半会,如意他爹是不会放他娘出门来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陆杳听见门外有说话声,狗男人好不容易到后池去洗了,她正要出门来,里头苏槐就道:“你要到哪儿去?” 陆杳道:“你洗你的便是。” 苏槐道:“给我拿衣服。” 他换洗的衣物在包袱里,剑铮剑霜上山时随身背上山的。 陆杳道:“你专门去洗漱,自己不拿衣服吗?” 苏槐道:“我不是等你给我拿吗?” 陆杳道:“我不给你拿。” 好歹是同床共枕这么些年的,这狗东西心里盘算着什么她清楚得很。 苏槐道:“你不给我拿,我就只有自己来拿。” 然后陆杳就听见后池有哗的水声,应该是他已经下水但又从水里出来了。 陆杳眉心就突突的,道:“你最好把你的狗皮穿上出来。” 苏槐道:“脏了,我不穿。” 陆杳道:“你能有点廉耻之心吗?” 苏槐道:“有了廉耻之心你就能给我拿衣服过来吗?” 陆杳斩钉截铁:“不能。” 苏槐道:“那我要那个做什么。” 陆杳:“……” 他还当真往房里走,结果刚一进房间后面的那扇门,陆杳迎面就把他的换洗衣裳丢他脸上。 衣裳往下掉时,苏槐顺手就接了去。 陆杳没好气道:“滚回去继续洗。” 苏槐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又回到浴池里了。 但他一会儿要陆杳帮他拿这样拿那样,一会儿又渴了饿了想吃茶果让陆杳给他送,反正就是不准她有机会出房门去。 直到房间外面姬无瑕和如意都已经各自回房了,陆杳出去也没得说话的了,苏槐也就消停了。 这山里气候宜人,午后有些淡淡的倦意,陆杳靠在椅上小憩了一下。等她醒过神来,已经过了两刻时辰,她想起她先前还能听见浴池里有些水声,眼下那房后边却是一派安静。 陆杳开口询问:“苏槐,还没洗好吗?” 然,并没有人答应。 她凝神细细听辨,也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他若出了门去,她怎会没发现。 遂她起身就往房间后面的浴池去。 走过几步连廊,浴池的光景就呈现在眼前。 浴池里是活泉,水流浮动,苏槐人还在里面,就靠在边角,微微仰着头。 一头散开的黑发泡进了水里,如柔软的荇草一般,丝丝缕缕蜿蜒游弋。 那张脸还挂着水珠,在天光下轮廓分明,他阖着眉眼,眉眼的弧度微微下弯,眉梢眼角又轻轻上扬,那番形容,便说他是个行走人间的妖魅祸水,也毫不为过。 只是他的气息轻得若有若无。 想是太累,在这浴池里泡着泡着便睡了去。 陆杳看在眼里,声色不自觉温柔下来,轻声唤他 第1467章 好玩吗? 陆杳见状,哪还顾得上其他,当即跳下水去,把人捞住,翻身过来面朝上,又抱着他靠在边缘,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唤着:“苏槐,苏槐。” 苏槐依然没醒,她又扣住他的手腕摸他脉象,动作间虽然沉稳不乱,可也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流露出一丝慌张,被她极力压着。 他的脉象十分沉缓。 陆杳毫不犹豫,一手压着他胸膛,十分紧凑利落,一边往他口中渡气。 渡着渡着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狗东西竟然对她动舌头。 陆杳抬起头来一看,就恰恰与他四目相对。 他不晓得何时已经醒来,睁开了眼。 他这双眼睛轻阖着的时候便如妖似魅,眼下睁开了,眼里含情,陆杳知道这是他与生俱来蛊惑人的本事,却依然让人相信,他将他满腔的温柔与热情都只给了这眼前人。 陆杳心绪起伏,感动地挥手就照他脸上来了一拳。 原来这狗东西方才刻意敛了呼吸,还把气都沉了丹田。 让她都险些以为这狗是泡澡泡坏了。 苏槐脸被打偏,歪在了水里,陆杳把他提起来,他反倒是笑。 那眼尾里皆是笑意与情意,像个妖精。 陆杳非常来气,把他摁在浴池边揍,边揍边道:“觉得这样的把戏很好玩吗?嗯?” 在水里揍人比在屋里揍要费劲些,她浑身衣裳也湿透了,挥手间袖摆带起水花四溅,响声激烈得很。 苏槐嘴角都破了,脸上也挂了青,陆杳问他:“好玩吗?” 苏槐应道:“玩?我没跟你玩。” 陆杳道:“那你他妈埋在水里干什么!” 苏槐道:“我在练闭气。” 陆杳揪着他就又给他两捶。 狗男人也是真的狗,他一边挨打,一边眼神火辣辣地把陆杳盯着。 陆杳浑身湿透,身子的线条展露无疑。 于是陆杳打着打着,就离谱地发现这狗男人还能有反应,水底下她不慎拂到了,高高耸着。 苏槐见被她发现了,也不等她有何反应,她也一句话来不及说,他当即翻身就欺上前,手臂有力地捉住她身子不让她有机会跑出这浴池。 陆杳跟他在浴池里天翻地覆地纠缠了一阵,搅得满池泉水晃荡不休。 陆杳发现这玩意儿一旦沾上她的身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她满肚子火气,正要开口骂,他便俯头堵了上来。 她一身衣裙在水里漫开,像一簇开得正好的芙蕖。 他一边亲,一边手就拨开那衣摆裙角,肆意将她揉弄。 陆杳含糊地骂了他几句,苏槐松开她的唇,由得她骂,他一路吮她耳珠啃她脖子,她越骂他越兴奋来劲。 借着水势进去时,陆杳眉头轻攒,口里道:“狗东西,让你洗了好好睡一觉,非得要这么折腾,你也不怕累死在水里。” 苏槐道:“你有本事让我累死在水里。” 泉水激荡,苏槐吻她的唇,后来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那像是一道咒语一般,听进陆杳耳朵里,能将她浑身都磨软,让她身软如水,仿佛与泉水融为一体,飘飘荡荡;又让她骨酥筋麻,魂飞天外。 她那硬脾气也在他声声销魂蚀骨的低喃里渐渐被磨没了。 她终是抑制不住喘息。 苏槐一边狠狠将自己往她身子里钻,一边道:“你跑了我会慌,我没了,你也会怕。” 陆杳咬咬牙,轻轻哼出声,缓了缓骂道:“混账玩意儿。” 这洗个澡一时半会哪洗得完,等真洗完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过去了。 苏槐跟个豺狼野兽似的,在陆杳这里得到满足了,出浴更衣,上床躺着方才睡了几个时辰。 他生怕陆杳会趁他睡着以后又跑了一般,躺在床上也坚持要把人箍在臂弯里抱着才肯安心。 搞得陆杳只能陪他一起睡。 她但凡要是想从他怀里挣开,他立马就睁开眼,眼底里漫着红润的睡意,问她:“你要到哪里去?” 陆杳翻了个白眼,道:“我要去如厕。” 苏槐道:“我们一起。” 陆杳道:“一起你个头!” 苏槐道:“我可以帮你脱裤子。” 陆杳道:“老子不去了。” 等狗男人睡醒了,都到半夜去了,陆杳却是睡着了,他养足了精神,又开始折 第1468章 师父是非常厉害之人 第二天苏槐出房门时,剑铮剑霜见着主子脸上的淤青,就晓得主子又挨打了,只不过找回了夫人,主子心情不错的样子。 陆杳他们没在山上叨扰多久,如意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他们便向袁空青告辞下山去了。 剑铮和剑霜负责留在山上,陪伴如意左右,这也是陆杳早就为他二人定下了的任务,以往加强训练不就是为了今时今日。 临行前,陆杳对如意道:“该交代你的都已经交代过了,剑铮剑霜留给你,你且听师父教诲,尊师重道,与师门和睦相处,勿主动欺人,也勿要受人欺。” 叮嘱完以后,陆杳道:“看看你爹还有没有什么交代的?” 如意便望向苏槐,苏槐也看着他,片刻道:“好好听你娘的。” 如意点点头,道:“我都记下了。” 陆杳便道:“那我们走了。” 如意道:“爹娘一路平安。” 陆杳和苏槐走在前面,姬无瑕走在后面,她拍拍如意的肩,故作轻松道:“姨也走了啊。” 姬无瑕见着如意红了眼睛,想都不用想,陆杳这个当娘的没有好受了的。 只不过她向来如此,即便再不舍,她也不会回头。 她若是回头,只会更加不舍,如意也会更难受。他们最终还是会走的。 姬无瑕爽朗道:“我儿如意,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都会比之前更厉害一点。我们都等着你成为江湖绝顶高手。” 如意站在山门前,看着爹娘渐行渐远,他也没站多久,爹娘的身影很快就淡了,直至彻底消失在山雾里再也看不见。 他面色平静,转身往回走,直接到袁空青的药阁去报到。 袁空青道:“送走你爹娘了吗?” 如意应道:“嗯。” 袁空青将手里的香材放下,转身朝他走来。 她身上有种奇特的让人心神安宁的香,也能让如意的心境很快平静下来。 袁空青朝他伸手,六岁多的如意便主动牵了师父的手。 袁空青道:“今日先带你熟悉门中各处。” 她边走着,边缓缓又道:“既到了我门下,在家里时怎么学,在我这里依然怎么学。只要你愿意学,我也不留余力教,至于能学多少就看你造化。” 眼下如意似懂非懂,但后来懂得了她说的话。 他在师门里不仅仅是学习香道,在家中学了些什么东西,在师父这里依然可以照样学着走。 修习内功心法,有他娘留给他的书册,上面记录得十分详细明白;骑射功夫有剑铮剑霜从旁督导。 便是他在家看的那些书、写的那些字、读的那些文章,袁空青也让人从京城捎了过来。 袁空青闲时,依然教他读书写字,依然给他讲解文章;而入门的香道,好长时间都只是让他耳濡目染。 他记性好,看过一遍皆过目不忘。 即便是他还没真正开始上手,小小年纪他在袁空青身边也已经吸取了不少的经验知识。 夜间,房里点着灯,师徒俩各忙各的。 师父调香,徒弟读书。 如意看到某处,抬起头来,道:“徒儿有惑,请师父讲解。” 袁空青道:“把书拿过来。” 如意就端着书走到她跟前,她随意往那书上瞥了两眼,便又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香粉一边将那段文字逐字逐句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而后又给他细细地讲,并教会他以后遇到这种疑惑应该如何去思考。 如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娘要把他送到这里来跟着师父学习,为什么大人们都对师父十分尊敬,就连他爹对师父也是敬上三分。 那时因为日复一日,他渐渐亲身领会到,师父是一个非常厉害之人,听师门里说,她不仅仅是家主,她更是袁氏一门里难得一见的天才。 她不仅香道造诣极高,她还博览群书,每每他问她的问题,她都知道出处并且替他答疑解惑。 如意除了以往在家看的那些书以外,袁空青还时不时给他罗列一些书籍让他看。 书里也不是多玄奥精妙的知识,更多的是一些常识和见闻。 如意看得甚是起劲,基本上两天就能读完一本。 如意很是疑惑,道:“先生教学都是以经史为主,一些野记轶闻会被他们认为是非正道,师父却愿意给我看吗?” 袁空青道:“你喜欢看吗?” 如意坦诚承认:“我喜欢。” 袁空青道:“我小时候也读这些。” 第1469章 扎心第一名 如意虽小,可他心思却十分细腻,他能感受到,师父是很用心地在教他,就如同爹娘在家教他时一般。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师父对他,可不就如同父母双亲对待孩子。 如意对师父,亦是心怀崇敬与感激。 如意也曾问过袁空青,道:“师父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爹娘吗?” 或许是因为师公,只是他嘴上从来没提起过师公。 师公曾是师父的徒弟,他现在也是师父的徒弟,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师公了。 袁空青看了看他,神色平淡,道:“是因为我自己。” 这话倒叫如意一时无法作答。 袁空青道:“收你为徒,自是因为我看重你;既已是我徒儿,我自然要为你好。” 如意明白了。 袁空青又道:“但这好并非白白对你好,这好是有代价的。你因此与父母双亲分离,独自在我这里求学,这是代价;往后你行事做派,也会冠上我袁氏师门之名,这也是代价。” 如意道:“可这同样也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和荣耀。” 袁空青停顿了一下,道:“以前倒也有人同你有这一样的想法。只是以前不知道怎么为人师表,也护不好徒弟,而今我也算摸索前行,你我都一路行一路学吧。” 如意想,师父的话,大抵说的是师公吧。 因为除了自己以外,师父就只收过师公一个徒弟。 那日,陆杳和苏槐、姬无瑕三人下山后,去客栈与薛圣会和,彼时薛圣看见苏槐和姬无瑕就一阵腿疼。 薛圣问道:“如意的拜师礼怎么样哇?” 姬无瑕道:“拜完了,薛大夫是没去看,隆重得很。” 然后姬无瑕想着薛圣没能亲眼所见,就把拜师礼的环节步骤添油加醋地给他讲了一遍。 薛圣听后,道:“没想到袁家主此次收徒会如此正式,应该是极为重视如意的,这下袁氏上下就无人敢轻视如意了。” 面上话虽这么说,可薛圣心里老扎心了,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往事不堪回首吧,可当年他拜师的时候,哪有这么些步骤,只是拜个师就完了,他也从没得到过门中其他人的承认过。 陆杳便道:“袁前辈与二师父的那段渊源那会儿,袁前辈还不是袁氏家主,想必她当初留下二师父在门中也是力排众议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薛圣哆道:“说这些干什么。” 姬无瑕道:“那可不是,只不过呢,现在袁氏门中上下都说如意是袁前辈唯一的嫡传弟子,薛大夫连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是袁前辈的弟子,那旁人就更加不可能会承认的啦。” 薛圣表示:扎心姬无瑕是第一名,简直比他的银针还会扎! 但他也听得出来,姬无瑕无非就是激激他,不过对他没用。 他们离开乐山时,分开两路,苏槐和陆杳一起回京,姬无瑕则负责把薛圣送回药谷以后再回蓬莱。 两辆马车已经备好,只是姬无瑕跟陆杳短暂相聚以后又分别难免不舍,两人就在镇上走走逛逛,苏槐和薛圣各自驾着马车在镇子口等着。 陆杳顺便去买些材料回去,哪家材料好她已经在薛圣那里了解过了。 于是姬无瑕跟她一起,是个砍价高手,跟人掌柜的没一会儿就聊得熟络,让掌柜颇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到结账的时候说什么也得给陆杳便宜两成。 姬无瑕拎着一串串纸包,轻轻松松地搭在肩上,一边走一边哼着调调,从来都是这样,陆杳跟她一起就很能受她的感染,跟她出行逛街也是一件趣事。 陆杳面上也就不自觉地含笑。 她们两人就如同以往,时不时出药谷,一起到镇子上去逛的时候。 那时姬无瑕在外面赚了钱,就兴冲冲地跑回药谷来,道:“杳儿,我们出去逛街吧!” 到了镇上,陆杳想买什么,姬无瑕就跟她一起去买,只不过逛的通常都是些药材铺子。姬无瑕跟掌柜讲价都讲出友情来了,以至于后来掌柜都不怎么赚她钱,全凭友情价卖给她。 别说药材,就是镇上卖的所有东西,姬无瑕都恨不得买来送给她。 也是眼下这般,她一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哼着调调走。 那时陆杳就道:“买药材也就罢了,你买那么多胭脂水粉,你用得完吗?” 姬无瑕道:“都是给你买的啊。” 陆杳道:“你看我用得着吗?” 姬无瑕爽朗大笑,道:“那回去我俩捣鼓着用 第1470章 大差不差 眼下,姬无瑕问陆杳:“杳儿,你再瞅瞅看还有什么要买的不?” 陆杳道:“那就再瞅瞅看吧。” 姬无瑕回头见她面有微笑,道:“你在笑什么啊?” 陆杳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些过往趣事。” 姬无瑕凑过来道:“什么过往趣事你给我也说说呗。” 陆杳看她一眼,道:“过往你整出来的趣事还少吗,你可以自行回忆回忆。” 姬无瑕叹道:“那我还不如说说眼前呢。说真的,这次你和如意一声不响地离开蓬莱,虽然我知道不会出什么事,可也把我担心坏了。 “虽然你这人吧,从来不冲动行事,但好歹是在蓬莱,人生地不熟的,又一眼望去全是海,跟在大焲时哪能一样。” 陆杳道:“好歹也去过蓬莱几回,沿途有些什么岛还是清楚的。海上也常有船经过,不难搭船。” 姬无瑕道:“可海岛都是分散的,海上又难辨方向,你又怎么确定呢?” 陆杳道:“白日可依时辰看日头方位辨方向,夜里可看星辰分布观月辨方向。” 姬无瑕:“……” 陆杳看了看她,又道:“再者船行速度和时间,可算海岛相距有多远。” 姬无瑕默了默,问:“你全都记得啊?” 陆杳道:“好歹来回走了几趟,大差不差。” 姬无瑕就唏嘘道:“你真要是决心一走了之了,你男人能找得着你才怪了。” 姬无瑕又道:“杳儿,以后你要是去哪里,你不告诉你男人,但你告诉告诉我嘛。我们都不告诉他,到时候急死他。” 陆杳道:“有三师父的消息网在,我便是不告诉你,你不也能找来。再说,你不是已经叮嘱过如意了吗?” 姬无瑕给如意无回门的印章时,也没有刻意瞒着陆杳,就是坐在陆杳门前等狗贼去后面的浴池洗澡了以后说的,陆杳当然能听见。 姬无瑕道:“好吧也是,反正你是不会丢下如意的。” 陆杳道:“我真要是告诉你而不告诉他,到时候他就是跟你急而不是跟我急了。” 所以这种事也得要一碗水端平,否则狗男人真要跟姬无瑕急起来,没个轻重,她还不放心呢。 等逛完了镇子,除了香材,姬无瑕还买了些地方物产和吃食带上路,两人这才朝镇子口走去。 结果远远地就看见,薛圣不光一手拉着自己的马车,还一手拽着苏槐的马车。 看见两人回来,薛圣就唏嘘:“我的好徒儿,怎么才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拉不住了,他是生怕你走了又不回来了,这不正要回镇上去找你。” 姬无瑕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苏槐的马车里,鄙夷道:“啧啧啧,瞧瞧你这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样儿。 “要是有个大喇叭,我肯定奔走呼告,让大家都来看看堂堂奸相这副小家子气、小媳妇模样,那不能让我一个人开眼界,得让天下人都开开眼界。” 苏槐道:“要不要我去给你买个喇叭?” 姬无瑕道:“你去买啊。” 苏槐道:“我看看是你的嘴巴快还是我的手快。” 姬无瑕道:“哟呵,想杀人灭口是吧。” 薛圣道:“算了算了,时候不早了,还是先上路吧。” 毕竟这“兄妹俩”是半斤八两、一个德性的,凑在一起压根就是不安生的,还是趁早各走各路比较好。 可结果,姬无瑕都已经上了薛圣这辆马车了,陆杳也上了苏槐的马车了,这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朝对方甩马鞭子,然后两人就站在马背上打起来了。 第1471章 一路走一路掐 薛圣索性钻进车厢里,那头陆杳也坐在车厢里,她人都麻木了。 薛圣起初还劝两句:“都是兄妹家,用得着这样吗?还赶不赶路哇?” 两人拳脚相加,鞭子乱飞,打得火热得很,根本没人听。 薛圣道:“一会儿把马车打坏了还怎么上路哇?” 话一说完,薛圣就感觉马车抖了一抖,两人分头打觉得不过瘾,还得凑在一辆车上打,所以苏槐打到薛圣和姬无瑕这辆车上来了。 薛圣一脸沧桑,再道:“要不,你们先让我下车去,我不跟你们一起走,我要自己走。” 姬无瑕道:“薛大夫莫慌,等我收拾了这狗贼,我们好上路!” 苏槐道:“要不要我送你上路?” 姬无瑕道:“谁送谁还不一定!” 薛圣:“我要下车!徒儿,你们都不用送了,我自己走!” 只不过,最后谁都没来得及上路,只听马车咔嚓一声,又轰的一下,马受惊嘶鸣,车篷都给掀起来了,车身也裂成了几块。 当时薛圣坐在车里,只觉头顶天光哗地泻下来,不光头顶,就连四面八方都豁然开朗了呢。 整个马车就剩下他脚下的一块板子和两方座位,他皱着脸,身心疲惫地坐在那里。 姬无瑕回头看了薛圣一眼,关切道:“薛大夫,你怎么样,没事吧?” 薛圣道:“我跟你们年轻人不合群,我要回家去。” 陆杳道:“二师父,你上我这辆车吧,我送你回药谷去。至于他俩,自己一路打着回去吧。” 薛圣就觉得,还好他徒儿还是比较正常的。 薛圣不得已上了陆杳的车。 眼下就只有一辆马车了,姬无瑕和苏槐总算消停了。 不然要是再把这辆车也打坏了,他们谁都走不了不说,陆杳真生气了,怕是都得挨打。 见薛圣换了马车,姬无瑕也毫不客气地拱上这辆马车来。 苏槐也没阻止她上车来,把马鞭丢给她,自己转身就钻车身里。 姬无瑕见状哪里干,一把揪住他往外拽,她也想进车厢。 于是两人意见不合,又拉据起来。 陆杳道:“要么你俩都别进来,要么你俩都进来,我出去驾车。” 苏槐和姬无瑕就只好都留在外面,各坐一边车辕上,负责驾车。 陆杳对薛圣道:“他二人凑一起就如此,让二师父受惊了。二师父别理他们。” 薛圣感慨道:“还是徒儿你心态好,夹在当中,还这么稳。只不过你横竖已经夹在当中了,不稳也不行。” 陆杳道:“二师父说得在理。” 薛圣心想,这要是换个旁人,谁受得来?不疯也得折寿好吧。 简直比带群药谷里的娃子还伤神费劲,娃子虽然叽叽喳喳闹腾得很,但至少他们不拆马车啊! 现在既然只有一辆马车了,只好先把薛圣送回药谷,陆杳他们再和姬无瑕分路。 后来一路上也不得消停。 比如薛圣正闭目养神或者正打盹儿时,突然马车猛地往前扯一下,又或者猛地顿一下,薛圣脑壳往车壁上一磕,磕得个头昏眼花。 苏槐和姬无瑕一人坐一边车辕,拉马车的两匹马他俩也就一人驾一匹。 路上因为意见不合,姬无瑕觉得该加快速度,但苏槐觉得阴凉处可以暂歇,于是一个甩马鞭驱马,一个拽马缰勒马,使得两匹马行动不一致,一扯一顿的,就差把马车撕裂成两半算了。 别说车里坐着的两个人有点懵,就连两匹马也很懵。 姬无瑕的那匹马粗哼两声,回头看一看苏槐的那匹马,马眼圆睁:兄弟,不走吗? 那马也粗哼两声:咱也不清楚啊。 于是两匹马都凌乱了,这走还是不走呢? 陆杳问清楚情况,两人各自表达了意见,陆杳便深吸一口气,道:“先在阴凉处暂歇一会儿,再加快速度赶路吧。” 还比如陆杳正跟薛圣说话,突然间马匹嘶叫一声,然后撒蹄狂奔起来,带着整个马车颠簸摇晃,陆杳抓着车壁帘子还比较稳,薛圣整个人因着颠簸而抖如筛子,脸上都快抖出层层褶子了,屁股也都要开花了。 陆杳还以为后面有人追呢,一把掀开帘子问他俩什么情况。 结果不是因为后面有人追,而是这兄妹俩相互追。这两匹马原本是和谐相处的,奈何各自有不同的人驱使,搞得它们也渐渐感染到了主人的好斗性,现在一天都要割裂好几次。 一旦跑起来,两匹马 第1472章 想好以后的路 狗男人难得有这耐心,也有点长辈的样子,在院里闲时苏槐便问少年们:“以后长大了都想干什么?” 少年们约摸讨论过这件事,所以回答也是统一的,道:“虽然我们很想像姑爷这样当个大官,但是学堂的先生说那是要经过科举考试的,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想当大侠!” 苏槐道:“当大侠不吃饭吗?” 少年们道:“饭肯定要吃啊。” 苏槐道:“吃饭不花钱吗?” 少年恍然,道:“对哦,吃饭是要花钱的,镇上所有东西都是要花钱的,就连去学堂先生那里也是要收钱的。所以在当大侠之前,我们要先好好挣钱。” 苏槐道:“思路不错,靠什么挣钱?” 大约少年们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来不及商量,被姑爷这一个问题都问懵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又齐齐望向苏槐。 苏槐道:“莫不是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挣钱?” 少年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苏槐道:“可以。” 少年就潜心求问:“姑爷,那要怎么才能够什么都不做就能挣钱呢?” 苏槐道:“要饭。” 陆杳进院里来,恰好听见这段谈心,顿时就头大。 只不过虽然角度刁钻清奇,但狗男人至少没把少年们往邪路上引。 少年们不是没见过街上要饭的,便道:“我不想要饭,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苏槐道:“有。” 少年们期待地问:“什么办法?” 苏槐道:“做梦。” 后来少年们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以后的人生路。 少年道:“做买卖可以赚钱,我们还是做买卖吧。” 苏槐道:“这世上一切的赚钱法子都是做买卖。主要看你想买什么卖什么。” 陆杳在院外听着,并没有进去打扰,随后姬无瑕见她在这里,也过来凑个人头,听了两耳朵,同样没进去打扰。 虽然兄妹俩平日里很不对付,但眼下苏槐至少有个当姑爷的样儿。 少年们也确实该引导引导上路了。 苏槐这一说,少年们又陷入了思考,然后有些茫然。 苏槐又道:“最熟悉什么?” 少年们对这个问题答得上来,道:“最熟悉的当然是弄薛大夫的药材啊,外面那大片的药田长了多少株结了多少果我们都知道!” 苏槐道:“学堂里的先生有教怎么做买卖吗?” 少年们摇摇头。 苏槐道:“我可以找人教。” 少年们满怀期待:“真的吗?谢谢姑爷!” 苏槐道:“他们都是这一带有名的奸商。” 话听到这里,姬无瑕唏嘘道:“啧啧啧,杳儿,你听听,你听听。” 陆杳也没法不管了,走进院里去,道:“哪个有名的奸商,不妨让我也学学。” 苏槐便对少年们道:“他们都是这一带有名的兼商,一边当大侠,一边兼职经商。” 陆杳又好气又拿他没办法。 少年们都表示十分想学。 等他们学会了做买卖的本事以后,就不愁行走江湖时没钱花了。 于是说定了以后,后来苏槐还真派人叫了这一带有名的商户老板来,他言传身教地给少年们讲授经商之道。 当然在陆杳的眼皮子下,狗男人也不能真的叫有名的奸商来。 两日后,陆杳和姬无瑕就要分路走了。 出谷时,两人相携着走在前面。 姬无瑕不舍道:“相聚总是这么短暂,唉,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要分开了。” 苏槐走在后面两步,道:“从乐山出来就知道她回她的京城你回你的蓬莱,两天前也说好了今日要走,这还叫没想到吗?” 姬无瑕顿时愁绪全无,道:“杳儿,你干脆把他毒哑算了吧!” 确实,陆杳也觉得,这狗东西能把离别的情绪都扯淡了很多。 苏槐道:“你要是这么不舍,你干脆搬回来住,不要你的夫婿也不要你的女儿,就能天天跟你好姐妹在一起。” 姬无瑕道:“有本事你也不要你的妻子儿子啊!” 苏槐道:“我没那本事,毕竟我没有一个让我天天说舍不得的好兄弟。嘴上说着舍不得,该走的还不是照样走,真是令人感动的好姐妹。” 第1473章 思路要打开 苏槐后脚踏了进去,又道:“生个女儿,你可以把她一直养在身边,不用送出去学艺。” 陆杳道:“是谁说的,生个女儿吃饭要喂喂喝汤要吹吹,睡觉还要抢被窝来着?” 苏槐道:“我说过吗?” 陆杳道:“现在倒想要女儿了,是眼红别人家有而你没有是吗?” 这还有什么说的,这狗男人不就是见了眠眠软绵可爱,这才想又要个女儿的么。 苏槐道:“眼红别人,我们是不能生吗,为什么要眼红别人?” 陆杳道:“你能生那你自己生。” 苏槐道:“但凡我有个肚子,还能让你生吗?我也是怕你寂寞替你考虑。” 陆杳笑两声,道:“我谢谢你,我以往二十几年没你也没如意,都没觉得寂寞。” 府里的嬷嬷们见相爷和夫人两人回来,问起小公子,才得知小公子已经外出学艺了。 一时间,从小把他照料大的嬷嬷们是长吁短叹,这小主子一不在家,她们突然就不晓得该干什么了。 之前在府里随处可见小公子的身影,眼下见不着了,心里也觉得空了一大块。 嬷嬷们都觉得,相爷家的孩子真是不容易,才几岁就得离家离爹娘,想想也是心酸。 就连灰灰也比以往更加无聊,多数时候都是趴在花园里晒太阳,一趴就是半日,一动不动。 有时候陆杳从它身边走过,它也只动一动尾巴,懒得起来。 想如意在时,它远远看见如意来,就会起身来朝他走去。 如意走哪儿它就跟哪儿,如意练箭时它还负责去给他叼回射出去的箭支。 如意也会照他娘教的,时常训练灰灰的速度和爆发力。 嬷嬷们伤感了数日以后,陆杳就发现她们画风一转,又寻到了其他的切入口。 比如嬷嬷们一在陆杳跟前,就会感慨道:“要是夫人身边还有个孩子就好了,府里头也会热闹许多。” “将来如意小公子也能有个伴儿。” “这偌大的家业,将来小公子一人怕是打理起来有些忙不过来,要是多几个兄弟姐妹分担一下,就会轻松得多了。” “俗话说,要儿女双全才能凑个‘好’字。” 所以说,思路要打开,小公子离家了家里不热闹,那就再生一个不就热闹了嘛。 只不过任她们念叨得再多,陆杳也置若罔闻,压根没任何反应。 嬷嬷们比她还着急,见旁敲侧击不起作用,就只好明言劝谏。 陆杳问:“相爷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这……”嬷嬷们摇头否认,“没有啊,相爷没给我们任何好处啊。” 她们总不能说,相爷提点过她们,要是能说服夫人再生个女儿的话,就重重有赏吧。 相爷虽然很可怕,但他从来说一不二,他说的重重有赏,那还不是一般的重赏。 不过嬷嬷们都是相府里的老人,且不说相爷想要孩儿,她们也都是希望相府里能儿女成群、多子多福。 要是能劝动夫人,既生了孩子她们能有更多的乐趣更多的事做,又能得相爷赏赐,那不是锦上添花的事嘛。 此前大焲举国搜寻相爷妻儿的下落,相爷携夫人回归时,满朝皆知。 只不过令人疑惑的是,怎么就只有相爷和他夫人回来,他们的孩子呢? 朝中上下明里暗里多方打听,都不知其踪。 相府里没得风声透出来,相爷也只字不提,相府夫人更是没什么异常,于是大家开始揣测纷纷。 相爷之子应该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相府不会这么平静。 他应该是被送去寄养在了某个地方。 至于究竟在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大焲与蓬莱的事也因着相爷着急寻妻儿而告一段落,此番出兵渡海去蓬莱探了个虚实,也不算全无收获。 只是相爷与蓬莱的关系错综复杂,往后恐怕一时半会也发不了兵了。 只不过退一步想,蓬莱眼下有摄政王,不好攻取;两国之计,来日方长,等蓬莱的小皇帝执政以后,那摄政王必然会退,到时候再攻也不迟。 而蓬莱这边,上下群臣亦是见识了焲相的手段和野心,但好在朝中有摄政王,三军上下方才临危不乱。 他们要想过上安生日子,除非焲相不在朝堂了。 所以两国朝臣们,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就唯有期盼对方能早点退位,或是早点把对方熬死。 苏槐回朝以后,开始 第1474章 丧心病狂 陆杳想,那狗男人天天回来念叨女儿,没想到在外面也没少作妖,她都还没觉得如意不在家以后有多冷清,他倒先疯化魔怔了。 狗男人每每播种是很勤快,但他到底也知道,要是她不想要孩子,不管他播多少回都没用。 所以这是从其他地方找平衡去了。 更离谱的是,后来,有官员们发现,相爷居然在公署堂而皇之地看起了《女儿训》。 当时那官员看见相爷在翻那种书时还吓了一跳,转头便严厉呵斥下面的人,道:“是谁把这种书摆到相爷桌上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相爷日理万机,是看这种书的人吗!” 苏槐掌中摊开着书籍,边看边道:“这种书是哪种书?” 那官员义正言辞道:“这等不三不四的书岂能入相爷的眼!” 苏槐道:“是我路过集市的时候顺手买来看看。” 那官员一听自知失言,立马就态度端正地给跪地上了。 苏槐也不说好歹,既不责罚他也不叫他起来,兀自又看了一会儿,翻到了最后几页,略略浏览一遍就合上了,把书丢在一边道:“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这《女儿训》,顾名思义,无非就是记载了怎么教养女儿,怎么培养女儿的三从四德,养成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将来嫁入夫家以后才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那官员战战兢兢,应道:“这……下官未曾看过,故而不知。” 苏槐道:“这书是谁写的?” 官员道:“下官亦不知,但下官这就着人去查。” 苏槐道:“查到把人关起来审审。” 官员应道:“是!” 然后他立马就起身去了,吩咐下面的人,务必查到《女儿训》的作者,并且即刻把人关押起来严加审问。 下面的人应了一声“是”,立马就召集人手准备去集市书铺先问问,可走出几步后,那领头的又倒转回来,问官员:“大人,要严加审问个啥?” 官员也一头雾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相爷心思岂是旁人能猜的,先把人找到再说!” 这下好了,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相爷在公署里看《女儿训》一事了,相爷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看后非常不满,着人去把写这书的人找到并抓起来。 朝臣官员们私下里不禁讨论,莫非相爷是从《女儿训》的这本书里看出了写书人身怀反骨、有不臣之心、书中文字有反朝廷之意,故而要将其铲除而后快? 为此,朝臣官员们还都去弄了一本《女儿训》来瞅瞅,发现里面除了对女儿的教养和约束以外,也没什么不当的言辞啊。 于是便有官员结合这段时间以来相爷的种种举措,打开思路揣测道:“相爷会不会只是单纯地想要个女儿了,所以才看看《女儿训》的。结果这人写得跟屎一样稀烂,所以相爷不满意才要把人抓起来。” 这样的揣测甚为合理。 这下好,朝堂上下都知道相爷很想要个女儿了。 接着问题又来了,相爷是个会喜欢女儿的人吗? 显然不是啊! 那他为什么还会想要女儿呢? 思来想去,朝臣们又妄自揣测出一个答案来。 喜不喜欢不打紧,主要是蓬莱的摄政王有个女儿,照相爷的性子,别人有的他也必须得有。 虽说现如今民间对于相爷之子是男是女都还扑朔迷离,毕竟江湖上的传闻有太多个版本,太容易误导人,江湖和民间口口相传,一时半会想要证实还有些难度。 可京中朝堂上,过了这么多年,对于如意的性别还是可以确定的。 相爷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想要个女儿才齐全。 结果现在别说女儿了,就连儿子也不在身边。 他没有的,那这些朝臣武将们就得遭殃了,也休想享受儿女天伦之乐。 就连太后与陆杳有几分交情,两人相聚时,也不免劝说陆杳再生个女儿。 太后阿汝叹道:“你别嫌我多事,你与相爷的事我不该管的,只是……” 陆杳道:“相爷在宫里对皇上做什么了?” 她知道阿汝以往从不管闲事,又思及之前那些武将夫人们所言,阿汝这次来与她说这些,恐怕多半是与小皇帝有关。 阿汝道:“夫人心思细腻,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杳道:“怎么了?” 阿汝道:“皇上的课业一直是朝中太傅负责教授,可近来相爷过问起来了,这也不合格那也不过关,于是皇上得勤加用功,经常背书写字到半夜。 第1475章 《男儿训》 苏槐正忙公务,那人就一直跪着,跪得膝盖发麻人都要跪不住了,苏槐方才将一本《女儿训》丢在那人面前,一边阅着手里文书一边道:“这书你写的?” 那人一看,不知相爷何意但更不敢隐瞒,应道:“确、确是小民写的……” 苏槐道:“你家有女儿吗?” 那人答道:“小民家中无女。” 苏槐道:“无女还大谈女儿训,怎么想的?” 那人道:“小民、小民只是依据女子应有的品格德性,应有的言行举止,才造的这本书。” 苏槐道:“应有的什么品格德性,应有的什么言行举止?”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道:“小民也是想众多人家养女儿,最终都能有个好归宿。” 苏槐道:“归宿就是她在家能服侍双亲,嫁人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吗?” 那人道:“正是。” 苏槐道:“在家服侍我,仆人就能做,我还养个女儿做什么?就是为了让她将来到别人家去服侍别人的吗?你是觉得我傻吗?” 那人又抹了抹汗,连忙磕头:“相爷饶命!小民万万不敢!” 苏槐道:“既然你这么会写,那你就依据男儿应有的品格德性,应有的言行举止,再写本《男儿训》我看看。” 那人不敢不应。 于是乎,他就被官差带了下去,暂押在公署偏角,备上笔墨,摁着他的头让他写《男儿训》。 官差冷声道:“相爷限你三日内写出来,否则就要了你的命!快写!” 这事儿很快传了出来,反正人们对于奸相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手段都已经见怪不怪,可这次人们的关注点没放在奸相草菅人命的层面上,而是放在着书的这人身上。 毕竟此前,《女儿训》可是家喻户晓、广泛流传的一本书籍,是许多大户人家争相追捧效仿的教女手册。 大家还以为,这是此书作者养女的经验之谈,他教养出来的女儿必然非常优秀,可结果消息一传出,他居然连个女儿都没有,所有内容全由他一笔乱造。 于是这《女儿训》和写书人的口碑急转直下。 有官宦妻眷听说写书人已经被相爷扣下了,再看看手里的这本《女儿训》,气道:“自己没女儿还教别人养女儿,这不笑话么!” 又听说相爷心血来潮,叫那写书人再写一本《男儿训》来瞅瞅,人们就又等着看,那所谓《男儿训》又是个什么东西。 三天时间,写书人呕心沥血、夜以继日,终于在相爷的要求下写出了一本《男儿训》。 苏槐看过以后,就让人造出去,让别人也开开眼。 这男儿训就跟女儿训不同,书上说男儿从小应当读书习字、博览群书;应当文韬武略、志在家国;应当锄强扶弱、坚守正义云云。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可这书一流传出来,就招来各方骂声一片。 有寻常百姓道:“还从小读书习字、博览群书,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儿子需得每天卖力讨生活,读书要钱,谁给交学费?要是学堂还管温饱,谁不去?” 百姓们纷纷应和。 对于广大百姓来说,这根本就是他们接触不到的层面,家中养儿能顺利养大成人,将来能养活自己能够谋生就不错了。 也有人道:“文韬武略、志在家国,普天之下这么多男儿,可能当将军当大官的有几个?” 就连一些养儿子的官宦家中看完此书也颇为不屑。 毕竟朝中有一些官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也颇为纨绔,这部分人就非常不满,道:“说得这般轻松容易,那人人都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岂不是人人皆可入仕? “还锄强扶弱,自己就是强,难不成还自己把自己除掉?!简直荒诞!写的什么狗屁!” 写书人写完了《男儿经》以后,相爷就把他放出了公署。 结果一条街还没走完,他就已经被人逮住揍了好几次了。 “我可听说了,你这人不仅无女,还没儿,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乱写!” “会写几个字了不起啊,就这么胡编乱造,实在该打!” 第1476章 先给他点盼头 陆杳听说外面因为《女儿训》《男儿训》议论得十分激烈,这都是狗男人的杰作。 说他闲吧,他整日也有许多事情做;说他不闲吧,他却还有工夫搞出这些名堂。 她把这俩书都看了一遍,表示:确实,没点脑病的人写不出这样的书来。 狗男人想必是听说《女儿训》比较火,想先取取经,结果一看之下十分不满意,所以才要把那写书之人弄来打整打整。 再后来,陆杳听说狗男人继续折腾,将朝中势力整合整合,开始对家中有子女的官员们下手了,不管子女有没有到婚嫁年纪,就需得配对,这家女儿配那家儿子,那家孙女配这家孙子。 狗男人也不在乎男儿女儿般配与否,他只在乎两家家世是否般配,整合在一起是否有助于朝势的制衡。 于是乎,拟定的婚约还没下来,各官家夫人们就先闻风哭到陆杳这里来了,无非只有一个请求,个个捏着手帕擦着眼角哭诉:夫人您就管管相爷吧! 大家都一致认为,相爷自己没子女事可管,便去插手别家子女的事,这是典型的: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陆杳也不能任由他继续发展下去,遂这日苏槐从朝中归家来,陆杳对他道:“你很想要个女儿吗?” 苏槐道:“你想好要给我生了吗?” 陆杳道:“倒也没有,不过你若能打赢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总要先给他点盼头,省得他到外面去瞎折腾。 苏槐道:“你这是在给我画饼吗?你以为我会吃吗?” 跟在他后面的两个随从不敢随意置喙,但心里却想:主子什么时候赢过,主子从来都是被夫人摁着打好吗?所以主子当然不能答应,否则没台阶下岂不是很没面子。 陆杳道:“那就当我没提。” 苏槐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我怎么当你没提?我是当你是哑巴没说过,还是当我是聋子没听过?” 陆杳耐着性子道:“那你就别当真。” 苏槐道:“我为什么不能当真,难道你就是存心骗我玩的吗?” 陆杳沉默。这狗东西确实能几句话把她堵死,叫她无话可说。 然后苏槐还问她:“怎么不说了?” 陆杳道:“说什么,要不我直接动手吧。” 苏槐道:“我还有事,没空跟你闹。” 狗男人自己也知道,要是不快走,他决计会被揍一顿。 晚饭时,两人在膳厅,苏槐给她布菜舀汤。 两人这些年一点没变,不管怎么吵吵闹闹,就算是前一刻打得激烈,后一刻到了饭桌上,苏槐也依然是毫不受影响地该夹菜夹菜该舀汤舀汤。 陆杳则毫不受影响地该吃吃该喝喝。 陆杳吃了两口汤,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乱点的鸳鸯谱,人都哭到家门来了。” 苏槐道:“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两姓结姻不是好事吗?” 陆杳冷笑两声,道:“人家女儿才三月半,你指给一个三岁半的小子,你打算让他们怎么择日成婚?” 苏槐道:“指腹为婚的都有,少时结姻很奇怪吗?你我不就从小订婚吗,我真后悔少时没有早点遇见你,否则我少时就把你娶进门。” 陆杳:“……” 陆杳换了口气,道:“三岁半都还没断奶,这喜酒怎么喝?” 苏槐道:“把喜酒换成喜奶很难吗?” 陆杳想,要不是她还没吃饱,说不定一碗就扣这狗男人头上去了。 用过饭以后,她就进了苏槐书房,把书桌上摆着的那一本本指定的婚约文书给丢进炉子里烧了。 她丢的时候,苏槐也没阻止,就站在门边看着。 陆杳太知道这狗的心态了。 她烧他的文书他一点不心疼,可她要是不烧,他也真能把这些指婚文书给派出去。 反正他就是闲得发慌、见谁就咬,她要是肯管他,他也乐得收敛几分让她管。 到就寝时,狗男人就又压着她亲亲啃啃、缠缠绵绵。 然后陆杳就发现,狗男人开始防着她了,怕她采补,并不一下子将精元气全部释放给她。 第1477章 阵仗大得很 陆杳霎时明了,道:“这是在为打赢我做准备了吗?” 她还发现,狗男人使尽花招将她送到那风尖浪潮上去,试图趁她防不胜防之时将她的精元气采补回来。 可陆杳自制力强,又知他心思,哪会让他得逞。 于是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都使出浑身解数往对方身上强取豪夺。 事实证明,狗男人嘴上说着不吃她画的饼,可行动上快得很,他开始修炼他师父留给他的武功秘笈,并让随从去江湖上搜罗更多的秘笈来。 他和陆杳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回。 为了避免损坏屋子里的东西,两人就到院里打,房上打。 也不像姬无瑕和苏槐在屋顶上干架时那般不计后果,屋顶的瓦片也纹丝不动没有飞来飞去,甚至于陆杳轻功起落间,都没将屋顶上的瓦片踩碎过一片。 只不过后来,她跟苏槐越打越凶,颇有当年两人师父比武那般势头。 陆杳如凌霄并不好斗,只是不让苏槐有机会赢她;而苏槐则如夜藏是非要赢她一回不可。 最后,陆杳一时没收得住势,瓦片是没踩碎,但她却一剑带着内力,剑气横扫把屋顶给削掉了…… 那屋顶从横梁上切落下来时阵仗大得很,灰尘铺天盖地席卷,还惊动了京中其他的官宦家。 大家还以为相府塌了,连忙派人去打听。 打探来的结果,好像仅仅只是相府主院的屋顶塌了,关键是相爷也没被活埋在地面,人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大家伙又觉得甚是遗憾可惜。 当天晚上,苏槐不肯转去别的院子里暂住,又不准陆杳走,说自己削的屋顶得自己受着。 陆杳想着,横竖也是她弄出来的手笔,她在这主院也住习惯了,于是便也没去别处。 到睡觉的时候,两人照样回房睡,一齐躺在床上,抬眼便可见开放式的屋顶,屋顶外穹星点点。 陆杳一脸面瘫,拉下眼皮睡觉。 苏槐道:“睡什么睡,睁开眼好好看看这被你掀没的屋顶。” 陆杳道:“我不睡,难不成跟你这个手下败将数星星么?” 苏槐道:“等我赢你那日,我要把你绑床上,好好跟你造孩儿。我要你给我生一打儿子,再生一打女儿。” 陆杳想,真是什么鬼畜变态说什么鬼畜话。 陆杳道:“就你练那些武功秘笈,恐怕没等你赢我,就先走火入魔了。” 苏槐道:“我还没走火入魔,我师父也没走火入魔,倒是你们师徒双双走火入魔了,这也是练武功秘笈练的吗?” 陆杳懒得理他,以免一会儿忍不住又揍他一顿。 她只道:“你要知道,真要是走火入魔,天下间再也没有灵犀角了可医治了。” 好在是这几日天气晴朗,夜里无雨,两人才能这般敞亮过夜。 月光从天泻下来,像是铺了满屋子的银霜,伴人清梦。 过两日,府里人把屋顶修缮好,而消息已经在朝中官员们之间传遍了,据说是相府里进了一个顶顶厉害的刺客,差点就取到相爷的项上人头了。 只可惜,竟让相爷又躲过了一劫。 这厢,蓬莱与大焲这仗没能打得起来,眠眠也还没能如愿请如意哥哥去她家做客,陆姨姨和如意就都不见了,早前姬无瑕要渡海去找寻他们时,眠眠也要跟着一同去。 只是姬无瑕对她说道:“你跟我一起去什么呢,路上睡不好吃不好的,天不亮就得赶路,吃的都是些咸菜馒头,哪有家里舒服。” 眠眠道:“可我也能天不亮就起来啊,我也喜欢吃咸菜馒头啊。” 姬无瑕睨她道:“你能起吗,平日里不是叫都叫不起你吗?” 眠眠道:“平日是平日,有重要的事的时候怎么会不起呢。” 姬无瑕道:“路上我要骑马的,你又不会骑马。让你以往勤奋点吧你还时常偷懒,这下好了吧,都没学到骑马上面来。” 眠眠十分忧愁,道:“你们怎么不先教我骑马呢,怎么要把学骑马排这么后面呢?” 姬无瑕道:“那不是得先练好基本功么,你要是没练好,就很容易摔的,一摔下来就是掉胳膊掉腿儿的,到时候就成了个小残疾。” 眠眠道:“娘可以一边背着我一边骑马啊,这样我就不用骑了啊。” 姬无瑕想,这孩子大了,是一日不如一日好忽悠了。 第1478章 要照顾好爹爹 姬无瑕挠挠头,道:“那你想不想我快点找到你陆姨姨和如意哥哥嘛?” 眠眠点头道:“我当然想啊。” 姬无瑕道:“可我要带着你,路上就得花更多的时间照顾你,这样的话就不能尽快找到他们了。” 眠眠一想,然后接受了这番说辞,道:“好吧,那我就不跟着了,我帮你照顾好家里,也帮你照顾好爹爹,娘你安心去便是。” 姬无瑕道:“嗯对,这个家没了你还真不行。” 姬无瑕走的时候,眠眠跟着撵出了家门口,道:“娘,你一定要快些找到陆姨姨和如意哥哥,然后快些回来。” 姬无瑕走后,眠眠在家里就甚有主人家的觉悟,小小年纪主动承担起照顾家里的责任。 比如行渊回家来,眠眠知道爹爹回家后有更衣的习惯,就去衣橱里给爹爹找身衣裳。 她打开衣橱,挑挑捡捡了一会儿,觉得这身颜色深了,那身颜色浅了,都不合她的意。 她蹲在衣橱前,小手在里面跟翻浪似的翻个不停。 等行渊净完手转身来看时,沉默了。 本来整整齐齐的一叠叠的衣裳,被她造得乱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行渊道:“你在干什么?” 眠眠道:“我在选衣服啊,选一件爹爹穿起来最好看的。” 行渊道:“不用选最好看的。” 眠眠道:“要的,娘虽然不在家,但我们也要好好的,娘才能安心去做她的事。” 行渊道:“在这之前我一直好好的,你管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眠眠道:“那怎么行啊,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爹爹的。” 然后眠眠就从一堆衣裳里拉出那身天青色的衣袍,叹口气道:“唉,选来选去,还是最开始选的这身好看些。” 行渊:“……” 然后她就抱着衣裳起身转头朝行渊走来,只是她人儿小,那衣裳又太长,衣角都拖到地上去了。 行渊就看着她一路踩着他的衣角走过来。 他正想叫住她让她就站在那里别过来了,他过去取衣裳就行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见眠眠脚下一绊,就成功地被那衣角给绊了一跤。 她爬起来,拍拍自己,然后又抱起衣裳走到她爹的面前,递给他道:“爹爹更衣吧。” 行渊垂眸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她,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行渊道:“重新换一身吧。” 他自己正要去,眠眠就道:“爹爹你别动,我去拿!” 让她去拿,结果不还一样? 于是行渊放弃了,道:“罢了,就这身。” 后来府里人就发现,平日里极是爱干净整洁的公子,衣角上错落分布着好些鞋印子。 回头行渊还得把凌乱的衣橱重新整理一下,用过晚饭洗漱后,父女俩就在房间里叠衣裳。 嬷嬷们见状也不来帮忙,因她们都知道,公子的贴身事务要么是王妃在做要么是他自己做,是不由旁人插手的。 行渊十分耐心——主要是把眠眠养到了这么大,他要是没耐心早就被磋磨死了——他还手把手教眠眠怎么叠衣服。 眠眠也学得非常认真,为此她去把衣橱里所有的衣物,包括她娘的和她自己的,全抱到床上来一件一件地叠。 行渊揉了揉额角,道:“这些好好地存放着,为何要弄出来叠?” 眠眠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觉得它们有点乱了啊。” 她把她娘的衣裳一件件叠得煞是规整,还说道:“等娘回来,想穿什么衣服就可以拿什么衣服了。” 行渊道:“你娘之前想穿什么还要经过谁的允许吗?” 眠眠小身影团团地坐在床上,抻着两只小脚丫子,边叠边道:“没有啊,只是娘穿我叠的衣服她肯定会感到很幸福。” 行渊见她叠得兴起,也就不阻止她,随她怎么叠。他则坐到坐榻那边翻翻书。 她自个一边小手忙活着,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 她说了一会儿,还抬起头问行渊:“爹爹,你说是这样吗?” 行渊通常会简单地用“嗯”“对”“是”之类的词回应她。 结果没多久工夫,眠眠就没声儿了,行渊抬头一看,小家伙已经倒在一堆衣服里睡着了。 衣服她也没叠完,铺得满床都是,那些衣料又柔软,她睡得还格外舒坦,一会儿蹬蹬这个抓抓那个。 行渊把她拎起来塞进被窝里, 第1479章 今天又是想娘的一天 眠眠从小就黏糊她娘,并且长成五岁,这期间都没离开过她娘。 而这次,她娘出门远行,她竟也十分通情达理、不哭不闹,嬷嬷们一直都觉得她勇敢又贴心,在她这年纪已实属难得。 这要是换做旁的孩子,只怕早就哭爹喊娘、不依不饶了。 行渊收拾好以后,便熄了灯,带着眠眠同睡。 眠眠爬到她爹身上,一会儿趴着睡,一会儿仰着睡,自由得很。 就是行渊一晚上得醒许多次,要么给她盖被子,要么把她从身上揭下来。 “爹爹,我渴,我要喝水。” 眠眠软软地咕哝着。 行渊醒来,去给她倒水,结果走回到床前,眠眠叫都叫不醒。 她多半是在说梦话。 行渊又躺下,没睡一会儿,眠眠就一个瞌睡睡醒了,道:“爹爹,你睡着了吗?” 行渊不应,眠眠又连问两声,他才答道:“睡着了。” 眠眠道:“睡着了你怎么会答应我呢?” 行渊道:“那你想干什么?” 眠眠叹口气,道:“不知道娘会不会找到如意哥哥。” 行渊道:“会。” 眠眠道:“那要多久找到啊?” 行渊道:“应该很快。” 眠眠道:“找到以后就会回来吗?” 行渊道:“嗯。” 眠眠道:“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行渊道:“找到以后就会回来。” 眠眠道:“找到以后是多久啊?” 行渊道:“应该很快。” 眠眠道:“很快,是明天吗?” 行渊沉默了。 眠眠摇摇她爹的脖子,道:“爹爹?” 行渊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娘今天才走。” 眠眠闻言又叹口气,道:“今天才走吗,我怎么感觉像过了好久似的。” 行渊道:“快睡。” 眠眠道:“可我想娘,睡不着了。” 行渊道:“那要不要起来背背今天的课文?” 眠眠没作声了,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发出十分轻浅的鼾声了。 第二天眠眠睁眼醒来,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揉揉眼睛道:“总觉得像少了什么。” 但她脑子还没清醒,到底少了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 等父女俩坐在膳桌上一起用早膳时,她已经清醒了,左右看看,道:“啊,原来是少了娘啊。今天又是想娘的一天。” 以往都是姬无瑕把眠眠往宫里送,但现在姬无瑕不在,行渊只好出门上朝时就带着她一起。 爹爹和皇叔都要上朝,眠眠自己在书房是待不住的,就跟着去朝殿那边。 群臣百官们上朝时,她就坐在朝殿外面的台阶上,捧着小脑袋等太阳。 她眼瞅着朝阳升起来,那晨光把皇宫绵延的屋瓴镀亮,照耀着整座朝殿,包括她自个也被淬成了个小金人儿。 朝臣们在朝殿上议事,时不时就能听见殿外有道叽里咕噜的声音。 细细一听,大约是在背课文,只不过那字字句句大半都是含糊地拖过去的。 稚子背书,朝臣们也就无心去考究她背的什么内容,只觉像念经似的,不堪扰耳。 朝臣们耳嗡嗡眼花花的,有时候禀事禀到一半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行渊对殿外道:“走远几步背。” 眠眠就停了停,然后起身十分认真地往边上挪了几步,又坐下继续。 摄政王带女上朝,这虽然很不合规矩,但百官大臣们也不敢议论什么。 何况听说摄政王妃不在家,摄政王才不得不到哪里都带着女儿。 毕竟之前在宫里出了那样的事,摄政王怎么可能不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就是放在王府里,一会儿不看着也是不放心的。 这五岁稚儿能懂什么,自己背自己的书,朝臣们也就不提这事儿。 事实上,不是行渊非要把她放眼皮子底下,而是眠眠自己跟个小尾巴似的撵着过来的。 皇帝长景就更不用说了,他哪有不欢喜眠眠在眼皮子底下的,她就坐在殿外他还不放心呢,甚至都怕早晨的太阳把他的小眠眠给晒化了,恨不得想把她带殿上来就坐自己身边。 只不过晓得皇长兄肯定不允,他也就跟着不提。 第1480章 揽事上身 太后知晓了此事,甚是生气,想自古以来,后宫女眷皆不得踏足前朝宫殿,更何况还是个宫外女眷。 容家锦书道:“虽说那是摄政王之女,可到底是个外臣之女,今日这般纵容她,来日怕还无法无天了。太后,这关乎社稷和礼制,不能再由着她胡来了。” 今日她坐在殿外听,明日是不是还敢坐在朝堂上听? 只不过这话锦书只能心里想,嘴上不敢说。 太后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去向行渊和长景问道:“听说今日早朝,百官于朝堂上议事,眠眠却在殿外坐听,可有此事?” 行渊道:“确有此事。” 太后道:“我知眠眠是摄政王的掌上明珠,只是摄政王未免也太不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了,那是众议国政的地方,眠眠岂能随意去?” 长景道:“是我准许眠眠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的,此事母后先前也知道。眠眠此前从不到那地方去,只因皇长嫂近来不在宫中,她方才时时跟着皇长兄。” 太后道:“即便如此,着人仔细看顾照料好她便是,何须带去朝殿?” 长景道:“那何如能让人放心?就连上回太后做主设宫宴,眠眠在宫中也遭了人欺负,这要是不放在眼前,又出了事怎么办?” 这长景小小年纪,却也越来越会说话。 太后岂会听不出来这话外音,叹道:“上回宫宴发生的事着实是我没想到的,也是我没有好生看管及时阻止,皇上怨怪我也是应当。” 长景道:“儿子不敢怨怪母后,只是此事的后果母后也看到了,那焲相以此发难向我蓬莱出兵,若是眠眠再发生什么事,只怕焲相更加不肯善罢甘休。吃一堑长一智,所以眠眠还是放在离得近些的地方更妥当。” 最终太后无力辩驳,只叹口气,道:“也罢,皇上若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此事坏了历朝历代的礼制规矩,若是传扬出去,必使得皇上君威受损,民间议论纷纷,只愿皇上能够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行渊道:“太后说得极是,只早朝这段时间我分身无暇,不知太后可愿替我看顾一二?” 别说长景惊讶,连太后自己闻言也惊讶不已。 太后道:“摄政王放心将眠眠交给我照看?” 行渊道:“太后教导,我放心。” 长景想说什么,但又没他插嘴的余地。 太后沉吟道:“怎么说,我也是眠眠的祖母,摄政王若放心,那早朝这个把时辰,就把眠眠放我那儿吧,同锦书一起学习也好做个伴儿。” 长景眉头一皱,道:“那容家锦书以往就爱欺负眠眠。” 太后道:“皇上放心,有我看着,定不会让锦书欺负眠眠半分。” 等太后离去后,长景不解,道:“皇长兄为何要把眠眠送去太后那里,太后明明……” 太后明明不喜欢眠眠,眠眠去了那里会吃亏的。 只不过行渊一眼看来,长景心头一凉,话头立马止住了去。 行渊淡淡道:“她去了也好,省得皇上早朝时心不在焉。” 长景被一言给说中了心事,闷头不语了。 确实,早朝的时候他就惦记着眠眠,担心她这样又担心她那样,心里就一直欠欠的,搞得他早朝期间也就比平时大不用心了,就想着早朝快点结束。 太后回到自己宫里,身边太监还没回得过神来,道:“太后,摄政王这是何意啊?” 太后回味过来,道:“自上次出事以后,这宫里恐怕到处是摄政王眼线,他那女儿若是在宫里别处出事,摄政王还不太好追究,可若是在我这里出了事,那便不好说了。” 太后知道,摄政王之所以这么放心,她这宫里多半也有他的眼线。要是她没看顾好眠眠,到头来也是落人口实的。 所以第二天眠眠到太后宫里来时,太后吩咐宫中上下,都仔细着些。 而眠眠得知爹爹和皇叔上朝时她要去太后那里,她也十分善解人意地接受了。 她进太后宫中时,还在念叨:“爹爹事情多,我要听太后的话,我要完成爹爹布置的作业,我不能偷懒,我要乖乖的。” 宫人们引着她往前走,见这形容,谁心里头不是软哒哒的,都要被她给融化了。 这些都是摄政王叮嘱给小郡主的话。 眠眠还道:“皇叔下朝就会来接我,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就是多背几篇课文的事。下午皇叔休息时我们要一起打拳。” 这些则是皇上叮嘱给小郡主的话。 第1481章 简直太烦了 眠眠跟着长景的宫人进了太后宫中,太后身边的宫人来接,眠眠就跟着他们去了。 宫人道:“小郡主,咱们现在就去给太后请安吧。” 眠眠歪着头想了想,问:“请安是什么意思呢?” 宫人道:“便是问安的礼节,在这宫中是要晨昏定省的哩,就连皇上早晚也要来向太后问安的。” 眠眠道:“既然皇叔都要的话,那我就更要了。” 宫人道:“是这个理儿,太后可是咱们宫中最尊贵的人。” 眠眠道:“比皇叔还尊贵吗?” 宫人们也不敢妄自议论,只笑道:“这不可相提并论。” 眠眠道:“那到底太后大还皇叔大啊?” 宫人:“这……是无法比较的。” 眠眠道:“要是皇叔大的话,怎么皇叔每天还要来问候太后呢,那肯定是太后大。” 宫人只是笑而不语。 眠眠就问道:“那为什么太后不去当皇帝呢?” 这话一出,宫人们当即全都跪了。 宫人唏嘘道:“还请小郡主慎言。” 眠眠不解道:“可你们不是说太后是宫里最尊贵的人吗?” 宫人:“……” 后来这事不可避免地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太后皮笑肉不笑道:“论谁更大,我的年纪比皇上更大,皇上是敬我长辈方才会晨昏前来问安,但皇上才是这宫中最尊贵的人。” 说罢,将那几个宫人都给罚了一顿。 请过安后,眠眠就要开始学习,太后给她甜水她也不吃。 背书背得个颠三倒四,太后听得太阳穴发涨,锦书本来也和她一同在殿上看书的,没一会儿就趴在桌上捂着耳朵一脸幽怨样。 偏偏眠眠还背得分外认真。 锦书气不过但又惹不起,简直太烦了。 太后没一会儿就躲回寝宫之中,听不见就清静了。 这养孩子,委实是件耗人精神的事。 更莫说像眠眠这样的孩子。 太后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之前眠眠在宫中一学习时,除了皇帝和摄政王以外,其余宫人都溜得干干净净的了。 如此想来,皇帝和摄政王也是不易。 可没过多久,眠眠就捧着书来找太后。 太后勉力维持着和蔼的容颜,慈祥道:“怎么了呢?” 眠眠道:“这书上我有些不懂,太后能不能给我讲讲啊。” 难得孩子一心求知,太后也不能打消孩子的积极性,便道:“拿来我看看。” 眠眠捧着书上前,太后看过以后,就给她讲解一二。 然而,太后也没有想到,眠眠能从她讲解的内容中延伸出无数个为什么。 于是太后给她讲完这个为什么,又得给她讲解下个为什么。 太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摄政王会这么放心地把眠眠交给她照看了。 这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好么! 眠眠在谁手里,谁就不得安生。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朝堂那边的早朝散了,长景亲自过来接眠眠,眠眠还在追着太后问:“为什么?” 太后看见长景,如释重负,道:“至于为什么,就让你皇叔给你讲吧。” 然后挥挥手,句话都不想多说,让长景赶紧把人带走。 长景领着眠眠从太后宫里出来,问道:“眠眠,太后的人有欺负你吗?” 眠眠道:“没有啊,太后很好啊。”然后又就着方才问太后的问题,继续问长景。 一路上,长景都不厌其烦地给眠眠解答,有时候眠眠问的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长景就挠挠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欸,要不去问皇长兄吧。” 等眠眠走后,太后觉得耳根子前所未有的清静。 第二天眠眠再来的时候,太后索性不出面了,连她请安都免了。 眠眠有不懂的,太后就叫她去问锦书。 锦书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就自己的知识积累给眠眠讲讲。 然后接下来锦书就开始给她解答她的无数个为什么。 到后来,锦书都要崩溃了,道:“我都搞不懂,你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 眠眠眨眨眼,道:“你为什么会搞不懂呢?” 锦书:“……” 太后让锦书跟眠眠作 第1482章 还是保命要紧 原本太后反对摄政王带女上朝,继而太后帮摄政王照看眠眠,太后想着既然摄政王提出来了她也不好推脱,何况本来是她先反对眠眠去前宫的。 她帮着照看也是以身作则,若还能因此缓和一下关系,倒也不错。 可结果才过了三五日,太后就把眠眠送回来了。 还是让摄政王自己带着上朝吧。 不合礼制就不合礼制吧,还是保命要紧。 至少把她放在朝殿外自个坐着她不耗人啊,就算要耗也是去耗皇帝和摄政王,或者文武百官啊。 太后也不想自己早早地就被耗没了。 原本能活八十岁的,为了看顾个女娃娃几天,就只能活五十或者六十岁,那岂不是亏大发了吗? 先前锦书还吵吵着说眠眠去朝殿那边这也不合规矩那也不合规矩,现在太后把她送还回去,锦书也一句不吭了,巴不得这小祖宗快点走。 太后当然没自己送过来,而是差了宫人送来。 宫人向摄政王禀道:“太后近来凤体欠安,照看小郡主一事也是有心无力,故太后让奴才们将小郡主送来,归还于摄政王。” 行渊道:“太后不是说这不合礼制吗?” 宫人应道:“这……太后说了,虽不合礼制,但念在摄政王一边要掌理朝政一边要带小郡主,实在劳心劳力,小郡主又离不得摄政王,也只能如此。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切凭摄政王做主便是。” 行渊道:“既然太后无法看顾,确实只能如此。请太后保重凤体。” 宫人退下了,留下眠眠跟满殿君臣大眼瞪小眼。 长景面上不说,但心里是很乐意眠眠回来的。 眠眠问:“我坐哪儿啊?” 行渊道:“坐外面去。” 眠眠就转头往朝殿外面走,长景补充道:“尽量找个阴凉地坐吧。” 宫人回到后宫向太后回话,太后听了心头难免憋屈。 本来她想找摄政王的错处,结果她想甩掉那烫手山芋反倒不得不替摄政王正名。 罢了罢了,要想活得久,就只能少操心那些事。 朝廷百官原本对于小郡主坐在殿外也有所顾虑,现在连太后都那般体恤,那朝中官员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早朝期间,长景惦念着眠眠,行渊知他所想,他越是这样,行渊就越是让他将朝政都一一理完并且弄清楚了以后方才散朝。 这样导致的结果往往是早朝的时间比以往都有所延长。 长景也意识到,分心是没有用的,他只有集中精神早早处理完朝务,才能早早下朝去找眠眠。 这样对大家都好。 于是后来延迟两天下朝以后,百官们紧接着发现,只要小郡主坐在殿外,皇上就非常的认真,往往都能提前把朝务处理完。 现在大家都知道摄政王妃不在府了,由摄政王独自带孩儿,所以小郡主几乎都是整天跟着她爹爹在宫中。 至于摄政王妃去了哪儿无人得知,不过一些官宦家的女眷们趁着这一时机却动起了小心思。 眼下,宫人向太后呈上几封拜帖,道:“这些官家小姐们得知太后抱恙,都想来看望太后哩。倒比以往都走得勤些。” 像这样的拜帖,太后宫里每天都能收到好几封。 太后道:“她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宫人道:“那……太后可要允她们觐见?” 太后道:“既是一片好意想来看望我,又怎能把她们拒之门外。” 是以,不管哪家小姐递拜帖想来看望,太后都是允了她们进宫的。 小姐进宫以后,先去向太后问安,献一些礼物,太后留着坐一会儿,就让人离去了。 诚然,小姐们进宫看望太后只是个幌子,从太后宫里出来以后,她们往往要四下逛一会儿。 太后仁慈,也准允小姐们可以在宫里走动走动。 运气好的,她们有时候就能撞见眠眠在宫里某处玩耍。 比如,有小姐看见某树荫底下蹲着个圆圆绵绵的小身影,放眼宫中除了摄政王之女,就不会有别的这般小的小孩了。 于是那小姐便走过去,道:“小郡主,你在干什么呢?” 眠眠回过头看着她,道:“你是谁啊?” 小姐道:“我姓柳,我爹是朝中尚书,今日进宫来看望太后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眠眠道:“这样啊。” 然后她又扭回头去自己玩自己的。 第1483章 没一个能玩耍到最后 那小姐就道:“怎么小郡主一个人在这里,摄政王呢?” 柳小姐一边问着一边也蹲过来,想看看她究竟在玩什么,结果一看之下吓一跳。 只见眠眠捉了好多只肉虫子,在树荫底下摆成一排,那肉肉的身子,有些还有点花纹,对于娇生惯养的小姐来说看着都心里发麻。 眠眠问她:“你要一起玩吗?” 小姐强忍着没有后退,干干笑道:“原来小郡主在和这么多可爱的小虫子玩啊,要不我带你去找摄政王吧?” 眠眠眼神亮了亮,道:“别人都觉得它们不好看,你却和我一样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柳小姐道:“当、当然了。你一人出来玩不安全,我带你去找你爹爹吧。” 眠眠置若罔闻,然后选了一只花花绿绿的虫子递给她,道:“那这只送给你。” 柳小姐:“……” 她没伸手来接,眠眠问:“难道它不可爱吗?” 柳小姐道:“当然是可、可爱的。” 然后不得不摊开手,眠眠就把肉虫子放在了她手上。 那股子蠕动感,顿时吓得柳小姐尖叫一声,连忙甩手。 柳小姐不甘就这么放弃了,连忙道:“刚刚,刚刚只是个意外。” 于是眠眠道:“那我把它们都送给你吧。” 说着小手就捞起一排的肉虫子,全部放在柳小姐手上。 柳小姐从头麻到脚,手抖着没能坚持片刻,就叫着全撒手扔了。 谁会喜欢这么些玩意儿! 眠眠指着她胸口,道:“你那里还有一只。” 柳小姐吓得双脚跳,一边跳一边使劲拍自己衣裳。 这回连装都装不出来了,也顾不上再去找摄政王了,跺跺脚离去了。 隔日,又有小姐进宫来,恰好遇到眠眠在假山附近玩,就又提出要带她回她爹爹那里。 眠眠道:“可是我还没玩够啊。” 那小姐就道:“你想玩什么呀,要不我陪你一起玩吧,等你玩够了,我再送你回去怎么样?” 眠眠道:“好啊。” 眠眠就跟她玩起了捉迷藏,轮到小姐藏眠眠来找时,结果那小姐在假山洞里藏了一下午,眠眠都没来找她。 小姐脚都蹲麻了,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晚了,她再无耐心,从假山里钻出来时只看见附近有宫人在洒扫,哪里有眠眠的影子。 小姐们几次三番进宫看望太后,又接近眠眠,可都没一个能跟眠眠玩耍到最后的,更别说见到摄政王了。 眠眠除了玩耍和学习,也没有忘记要肩负起照顾爹爹的责任。 有时候眠眠也会有半天时间留在家里,下午她就跑去后厨,问宋厨做鸡吃。 然后她一心想着爹爹,想给爹爹也做点吃的,等爹爹回来,看见她这么勤劳懂事,一定会很感动的。 于是下午的时候,眠眠就在后厨院里忙活。 等行渊回家来,眠眠就到他跟前道:“爹爹,我给你做了汤。” 行渊脚步一滞,预感有些不太好,道:“什么汤?” 眠眠道:“鱼汤。” 行渊道:“我不喝,你自己喝吧。” 眠眠道:“可是,那是我花了一个下午才做出来的啊。” 后来,行渊还是在膳厅坐了,嬷嬷一言难尽地把整个煲汤的煲锅都端上来了。 一揭盖子,顿时气味扑鼻,行渊立马就感觉到自己受到了魔法攻击。 锅里两条完完整整的鱼翻着白眼,把行渊瞪着。 行渊道:“你为什么想起要做这个?” 眠眠道:“因为爹爹辛苦了啊。” 行渊道:“就没让厨子教教你吗?” 眠眠道:“我会的,之前看娘弄过鱼,不用厨子教啊。” 之前她娘弄鱼,又没当着她的面杀鱼剖鱼,所以她能看见的就是她娘直接把鱼上火烤。 那她要做汤嘛,当然是直接丢锅里煮啊。 行渊沉默。 眠眠问:“爹爹,我这么照顾你,你感不感动?” 行渊道:“我很感动。” 眠眠道:“那明天能少写点字吗?” 行渊道:“明天可以酌情多写一些。” 眠眠道:“啊,为什么呢?” 行渊道:“因为你看起来很闲。” 眠眠见自己 第1484章 你照顾得很好 片刻,黑虎就风驰电掣一般,直接冲进膳厅,精神得很,左右瞅瞅:好吃的在哪里? 行渊拿了个碟子,舀了一条发胀的鱼并少许汤汁,对眠眠道:“端去给它品尝。” 眠眠就端着碟子过去放在黑虎面前。 那气味一上来,顿时黑虎直摆脑壳,还以为眠眠端给它的不是什么食物而是什么毒物。 可它定睛一看,不就是条鱼么,在眠眠的期盼下,它小心翼翼地伸着嘴壳子,努力说服自己去尝试一下。 结果嘴壳子还没沾上,实在忍不住了,黑虎当着眠眠的面儿就干呕了起来。 黑虎转头就边呕边打着摆子往外走。 嬷嬷便劝道:“黑虎向来是不挑食的,连黑虎都不吃,说明它可能真的不适合吃。” 眠眠看了看碟子里的鱼,道:“它只是闻起来不好闻,但说不定吃起来还可以呢?” 说着还自己拈了一点点鱼肉来尝,吃进嘴里她就又吐了出来,皱着小脸道:“看来闻起来不好闻的东西吃起来也真的不好吃。” 最后鱼汤被端走了,膳桌上摆了几道平日里的膳食,父女俩才正常用饭。 后来行渊吩咐下去,往后眠眠再去后厨时,谁要是让她碰到了锅碗瓢盆,那她弄出来的东西就给谁吃。 于是眠眠再往后厨溜达时,后厨的厨子们都打起精神来,不让她有机会自己动手。 这日傍晚父女两个回到家,吃过晚饭以后,行渊去了书房里,眠眠想着爹爹累了一天了,就跟着进了书房,给爹爹端茶倒水。 眠眠捧着一盏茶走去给行渊,道:“爹爹喝茶。” 行渊看了一眼茶,茶是正常的茶,又看了一眼眠眠,女儿也是乖巧的女儿,就伸手接过来喝了。 没一会儿,眠眠想着爹爹应该又渴了,又倒了一杯过来。 行渊接来放在桌上,眠眠道:“爹爹你喝啊。” 行渊道:“我一会儿喝。” 他不喝,眠眠就一直在一旁守着,还念叨:“爹爹今天很辛苦,应该多喝两杯茶,才能解解乏。” 行渊念她一片孝心,便是不渴也又喝了一杯。 眠眠拿着杯子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可过一会儿她又送来一杯,过一会儿她又送来一杯,转眼间行渊就喝了八九杯了。 眠眠再次捧着茶过来道:“爹爹辛苦了,爹爹喝茶。” 行渊沉默片刻,道:“穆眠眠,你是打算用茶灌死我吗?” 眠眠道:“没有啊,这是最后一杯了。”她转头指了指小几上的圆滚滚的茶壶,“那里面已经空了。” 行渊捏着鼻梁,缓一缓心情。 眠眠道:“娘不在家,我要帮娘照顾爹爹。” 行渊道:“你照顾得很好,你娘回来得感谢你。” 眠眠道:“爹爹,最后一杯茶喝了吧。” 行渊站起身,往书房外面走。 眠眠连忙追出去问:“爹爹你要去哪儿啊?” 行渊道:“你自己回房去先睡。” 眠眠道:“我要跟爹爹一起。” 行渊回头看她道:“我去如厕,你也要跟着吗?” 眠眠眨眨眼,道:“我可以给爹爹打灯笼啊。” 行渊道:“你不打灯笼我也不会掉下去。自己回房去睡。” 茶喝多了,还有个直接后果就是当天晚上行渊失眠了。 眠眠半夜里醒来,道:“爹爹,你醒了吗?” 行渊道:“我没睡。” 眠眠道:“娘到哪儿了呀?” 行渊道:“在回来的路上了。” 眠眠道:“会把如意哥哥带回来吗?” 行渊道:“不会。” 眠眠道:“为什么啊?” 行渊道:“哥哥在山上拜师学艺了。” 眠眠道:“那娘明天就会到家吗?” 行渊道:“不会。” …… 父女俩一问一答,眠眠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行渊也出奇的耐心,最后眠眠的声音越问越小,又成功地睡了过去。 第1485章 闯荡江湖的要诀 再过些时日,姬无瑕便回来了。 眠眠高兴极了,挂在她娘怀里,母女两个亲热得很。 娘儿俩交流信息,姬无瑕给她讲外面发生的事,她则跟姬无瑕讲家里边发生的事。 尤其是照顾爹爹,眠眠又是叠衣做饭又是端茶送水的,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她在这个家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家里没了她根本就不行。 姬无瑕听起来一边觉得乐,一边又不得不同情行渊三分。 行渊下午回来得早,姬无瑕已经沐浴更衣,坐在廊下看眠眠打拳。 晚上一家三口用完晚饭,眠眠就把院里的嬷嬷们叫了出去,她自己也跟着出去,道:“我娘才回来,跟爹爹肯定有很多的悄悄话要讲,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嬷嬷们笑得合不拢嘴,道:“我们眠眠最是善解人意。” 姬无瑕听得直挠头,一时倒不好意思直接回房间了。 行渊却在房里道:“打算一直站在外面么?” 姬无瑕这才转身踱回了房。 不光眠眠想她,行渊也想她。只不过他嘴上不说,全表达在了当晚的行动里。 转眼间眠眠六岁半了,虽不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养的,但也能识得不少的字了,一本书她基本上能够通读过去;她写的字,要是没人看着的时候像狗爬,但只要她爹看着,她就能写得有模有样,还颇有两分她爹的风骨在,并且会好些种字体。 爹爹的琴谱她也能看得懂了;娘教的功夫她也进步得很快。 不得不说,虽然在学习上她不太勤快,但她得爹娘传承,还是天资聪颖的。 那轻功她学入了门,就算没有姬无瑕辅助,她也能房顶来房顶去,只不过还不能像她娘那般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但总归不会摔着就是了。 京中宫里的人和事,对于眠眠来说都已经稀疏平常了。 她显然对她娘的江湖事更感兴趣,听得多了见识得多了,自然就生出一颗向往江湖之心来。 姬无瑕问她:“你想当你的小郡主还是当大侠?” 眠眠毫不犹豫地回答:“小郡主听起来很小,大侠听起来很大,当然是当大侠啊。” 姬无瑕看她一眼,道:“虽然你的理解我不敢苟同,但你的答案跟我想的差不多。” 京里的就那么点事儿,听起来高雅体面,实则处处循规蹈矩,囿于后宅一小片地方。 眠眠生性随她,是不可能关得住的,她理应去看看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而行渊原本若不回归蓬莱,也应当是容身于江湖的,所以他们对于眠眠的期望,从来不是让她当什么大家闺秀,而是希望她能潇洒自在地过一生。 所以姬无瑕才从不吝啬带她去见见世面。 等她积攒了足够的好奇,她便会想着走出去。 比如近来,眠眠就经常问姬无瑕:“娘,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闯荡江湖啊?” 姬无瑕道:“你要是想,最近就可以。” 眠眠眼神晶亮,道:“最近就可以吗?最近是什么时候?是明天吗?” 姬无瑕看她道:“你知不知道闯荡江湖的要诀是什么?” 眠眠道:“是什么啊?” 姬无瑕道:“首先就是要拜师学艺。这是每个江湖大侠必须要经历的一个步骤。现在你知道如意哥哥为什么要离家去拜师了吧。” 眠眠恍然大悟。 姬无瑕道:“这拜的师越厉害,等将来出入江湖也就越厉害,你光是报出师门名号,别人一听厉害着呢,首先就得对你忌惮三分。” 眠眠就问:“如意哥哥的师父很厉害吗?” 姬无瑕道:“那不是一般的厉害。你不是听说过么,她是你陆姨姨的师祖,在她的领域里,那必须是江湖第一。” 眠眠崇拜地“哇”了一声。 只不过等她再大些,她就会明白,江湖上有很多个江湖第一。 比如她娘的易容术江湖第一,她爹的琴艺江湖第一,陆姨姨的武功江湖第一,薛大夫的医术江湖第一,围绕她身边的全是江湖第一。 至于她的姨父舅舅,是玩弄权术的,他不是江湖人就不说了。 第1486章 以后的事业 亲娘给眠眠画了饼之后,眠眠就陷入了苦恼。 如意哥哥的师父虽然非常厉害,她也可以去拜哥哥的师父为师,将来就可以出去闯荡江湖了;可拜师的同时就意味着她得离开家离开爹娘。 姬无瑕也不勉强她,便道:“虽说每个孩子长大以后都要离开家,但你要是不愿意,也不能强行离开家门啊,你再好好想想吧。大不了,你就不离开家,继续当你的小郡主呗。” 眠眠道:“我不要当这么小的小郡主,我想当那么大的大侠。” 姬无瑕道:“那凡事哪能两全其美呢。” 眠眠就问道:“娘,可不可以把师父请到家里来啊?” 姬无瑕道:“你说要是可以的话,你如意哥哥还千里迢迢去拜什么师呢?所谓拜师,就是你得去拜、高人才会收,越厉害的高人收徒越严格,有些你就是去拜了人家还不一定会收呢。” 姬无瑕还道:“你想出去闯江湖,也是要离开家的,家里边又没有江湖给你闯。” 眠眠叹口气,继续忧愁,道:“也是啊。” 嬷嬷们很是不舍,道:“王妃,要不等眠眠再长大些再说吧,她还这么小,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姬无瑕内心里也挣扎了很久,毕竟是她和行渊把眠眠一天天养大的,要说舍不得,当爹娘的才最是舍不得。 晚间,姬无瑕和行渊就寝时,她叹道:“想起当日杳儿送如意上山时,我只知她不舍,一时却不能完完全全地感同身受。而今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行渊搂着她,温声道:“孩子并不能永远地依附于父母,这是或早或迟的事。” 在这件事上,他们夫妻间立场是一致的,再不舍得,也得为了她的将来着想。 姬无瑕道:“袁前辈好不容易愿意收她为徒,这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不说让她学个全部,出去见识见识总不会差。玉不打磨不成器,花无风雨不绚烂,往后她要想自在些,眼下就得艰辛些。” 后来,姬无瑕又给眠眠安排了一些其他的课程。 眠眠坐在小桌前,还一脸期待,问:“娘,今天我们要学什么啊?” 姬无瑕道:“学点你以前从来没学过的。” 眠眠搓搓小手,结果就看见她娘放了一个小篮子在她面前。 小篮子里还装了许多的针线。 眠眠问:“这是要干什么呢?” 姬无瑕道:“这是要学做针线活啊,就是缝缝衣服绣绣花之类的,叫做女红。” 眠眠还有点懵懂。 姬无瑕就拿了几个简单的绣花花样给她看,然后让嬷嬷来教她一针一线地绣。 起初眠眠没接触过,倒也愿意尝试一下。 等她拿着针线胡乱在绣布上扎了几针后,就越发的茫然,抬头问姬无瑕:“娘,我为什么要学这个啊?” 姬无瑕理所当然道:“在家的女孩子都要学这个啊,琴棋书画、手工女红,这是每个在家的女孩子都要会的啊。” 眠眠不解,道:“为什么啊?” 姬无瑕道:“在家的女孩子总得要有点事做打发时间吧,不然整天在家干什么呢?” 眠眠道:“我不用学这些我每天也有事做啊。” 姬无瑕道:“那总不能每天都逗猫遛狗,屋顶上来屋顶上去吧。你长大以后,总得有份自己的事业。 “你要是在家的话,那这些就是你的事业。不信你去问问,别家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事业对于眠眠来说,还是个比较深的领域,为此眠眠还专门去走访问了一下,别家的女孩子,就连容家锦书,她们的事业每天都是要学琴棋书画以及针线女红的。 她们就是不用离开家门,会一直养在父母身边,平时都在后宅里,很少出来抛头露面,直到嫁人以后,就去了夫家继续居于后宅。 眠眠还向锦书发表疑问:“学这些有什么用呢?” 锦书道:“大家闺秀都得要学,不光要学,还得要精通,这样才能被好人家的主母夫人给看上,才能嫁入好人家。” 眠眠道:“可你们自己家就是好人家啊。” 锦书道:“那有什么用,女子长大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只有夫家才是自己以后的家。嫁得好才是女子为之奋斗的事业。” 说着就瞥了眠眠一眼,又哼哼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怎么可能会懂。你家里又不要求你做个大家闺秀。” 言语之间,透着不屑,但又有种莫名的羡慕。 眠眠恍然道:“原来这就是大家闺秀啊,我不喜欢做大家闺秀。” 第1487章 道别 眠眠回到家,面对针线篮子,抓起里面的针线就一阵胡乱在绣布上拉扯来拉扯去,等姬无瑕来看的时候,那绣布是五颜六色一团糟乱。 眠眠道:“这不是我的事业。” 姬无瑕道:“那你再好好想想呗。” 眠眠道:“我想要娘那样的事业。”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在药谷里学艺了。早学艺早入江湖。” 眠眠在家里思想斗争了两个月,又多方了解了当前女孩子的形势,思考了一下自己以后要走的人生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出去拜师学艺。 眠眠就问姬无瑕:“我可以带上黑虎一起吗?” 姬无瑕本就是要让黑虎跟着的,便道:“没有问题。” 眠眠道:“那我可以带上灰灰一起吗?” 姬无瑕道:“灰灰是你陆姨姨家的,我做不了主。” 眠眠道:“娘帮我问问陆姨姨吧。”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成吧,我帮你问。” 反正问就是没问题。她想着,这小家伙第一次离家,多个伴儿热闹一点,她也就更能适应一点。 眠眠又问:“我可以带上个厨子吗?” 姬无瑕默了默,道:“你这要求就有点过分了啊。” 眠眠叹了一口老气。 姬无瑕太了解这女儿了,她要是答应让她再带个厨子,那她必然还会提下一个想要带走的目标。 姬无瑕便语重心长地道:“你师父那里,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门大户,怎么可能会没有厨子呢,那里的厨子比咱们家里的还要多你信不信?” 眠眠道:“那好吧。” 后来她自己收拾行李,边收拾边念叨:“大家长大了都是要离开爹娘的,都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的。以后就连绻绻妹妹也是要离开家外出行医的。” 眠眠叹口气,又道:“我也该去找我自己的事业了。” 长景得知眠眠即将出远门去拜师,十分忧伤,对眠眠道:“我把你师父请到蓬莱来不行吗?让他就教你一个人,这样你就不用走了。” 眠眠道:“不行,师父是高人,请不来的。” 长景道:“以后我封你做公主吧,你不用离开家离开你爹娘,你要做什么事业我都支持你。” 眠眠道:“可我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的。” 少年眼圈都红了,道:“可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眠眠道:“你就继续当皇帝啊,当皇帝也是你的事业。” 最后眠眠给自己熟悉的人都挨个去告了别,府里的厨子她也一个不落地去问候了,就连厨房里躺着的两只白生生的鸡,她都伸手去摸了两爪,道:“鸡啊鸡,我很快就要离开家离开爹娘,也要离开你们了。但我过段时间还会回来的,只不过你们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宋厨在旁道:“自是等不到,今晚它们就要进小郡主的肚子了。” 眠眠咽了咽口水,道:“但总归是要道个别的,它们经常进我的肚子都已经有感情了,今晚还是红烧吧。” 厨房里的厨子们都忍俊不禁。 小郡主时常往后厨里来找吃的,厨子们都与她十分相熟了。就这般模样的小郡主,他们就是使出浑身本事,也得要做出让她喜欢吃的东西来。 眠眠从厨房出来,看见阿黄,又在院子里按着它跟它道别。 这只阿黄是从前那只老狗阿黄的崽子,眼下正值壮年。 眠眠捧着它的狗头,在它耳朵边说了一大通告别的话。 阿黄动了动毛耳朵,一脸的生无可恋。 但它也没挣,任凭眠眠捧着它的狗脸把它揉来搓去,最后还与它道:“我跟你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阿黄懵懵的,眯着一对狗眼儿:说的是什么咱不知道,但今天的太阳可真舒服啊。 眠眠还道:“我就知道你最通人性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然后又给它翻了老半晌的虱子。 第1488章 离家前的兴奋 眠眠也不光只有离家的忧愁,亏得她娘给她又画了个饼,她现在还隐隐有点期待。 因为她娘答应她,这一路带她去拜师学艺的途中,顺便可以带她见见所谓的江湖。 出发前两天,眠眠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行李。 彼时姬无瑕到她屋里一瞧,整个屋子里空空如也,别说平日里的玩具,就连屋里的摆设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姬无瑕和眠眠面面相觑,问:“你这里是遭贼了吗?” 眠眠道:“没有啊。” 姬无瑕道:“那你屋里的东西呢?” 眠眠道:“我都收好了啊。” 然后眠眠就带着她娘到一侧墙那边,那里摆放着一个一个大箱子,道:“我的行李就这些了。” 姬无瑕挨个打开箱子瞧瞧,装衣服的就有两个,一个装秋冬衣裳,一个装春夏衣裳;装玩具的有一个;装屋里摆设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个;还有一个箱子装的则是吃的。 整整五大口箱子。 姬无瑕道:“你这是打算搬家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眠眠道:“不是啊,我只是带了些我要穿的用的玩的吃的。” 姬无瑕道:“你这叫带了一些吗,你的屋子都已经被你给搬空了。” 眠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道:“看起来是少了些东西。” 姬无瑕道:“放弃吧,这些穿的用的玩的吃的全都是带不走的,顶多就带两身应季的换洗衣裳。” 眠眠问道:“为什么啊?” 姬无瑕道:“因为你自己又扛不起,你总不可能让我走哪里都替你扛着这几口箱子吧?” 眠眠道:“可之前我们出远门也是这样啊。” 姬无瑕道:“之前出远门你最多就只带了三个箱子,都没你这次这么多。” 眠眠道:“可我这次出远门出得久啊。” 不过她也适当地退一步,又道:“那就三个吧,我再挤一挤,还是能够装得下的。” 说着,她就蹲在箱子前,开始重新规整自己的东西,试图只用三个箱子把五个箱子里的东西全部装下。 姬无瑕道:“我们出去闯荡江湖,都是一切从简,你说你要带三口箱子上路,回头路上要是遇到恶人追杀,你扛着箱子能跑得赢吗?” 这话眠眠听得进去。 姬无瑕又道:“再说了,哪个江湖大侠出门带几口箱子的,那都是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好吧。” 眠眠精神一振,姬无瑕指着她箱子里的一把小木剑,又道:“你就背上这把剑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这套说辞成功地说服了眠眠,最终眠眠舍弃了那些身外之物,姬无瑕重新给她收拾一下行囊,就用一个包袱裹了一身换洗衣裳,和一些随身常备药。 越是临近出发的日子,眠眠越是兴奋。 那股子兴奋已经完全冲淡了她的忧愁,以至于她得知她爹抽不开身不能一起去、就只有她和她娘上路时,她也没觉得有多么的难以接受。 眠眠刨了一碗饭,道:“爹爹要管的事情多,江湖又不是想去就能去,没关系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我和娘去就行了。” 行渊道:“我以为我还得安慰一下你。” 眠眠道:“是我在安慰爹爹啊。” 在她的理解中,爹爹不能一起去,不是她的损失,而是爹爹自己的损失。 毕竟江湖这么有趣,能出去见识一番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姬无瑕道:“没事没事,这次不能一起去,下次等你爹忙完了,还是可以去的。” 眠眠又添了一碗饭,道:“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晚上,姬无瑕和行渊睡至半夜,被人敲响了房门。 “爹爹,娘,我是眠眠,开门啊。” 两人原本想尽量忽视,等她自己敲一会儿没人答应就算了,可她一直不耐其烦地敲,不开门就不罢休。 行渊不得不披衣起身,去打开房门。 开门一看,就见眠眠站在门外。 院里月色铺了一地,将她身板淬亮,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身上背着个行囊,手里拿着把小木剑。 行渊站在门里,一大一小四目相对,行渊沉默了。 第1489章 准备好了吗? 姬无瑕从床上坐了起来,惺忪道:“怎么了?” 行渊就侧身让了让,好使姬无瑕能够清楚地看见门外的情况。 然后姬无瑕就盘腿坐着,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扶着头。 姬无瑕唏嘘道:“眠眠,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 眠眠道:“娘,我们今晚就出发吧。” 姬无瑕道:“不是定好了后日一早出发的吗?” 眠眠道:“可是我睡不着啊,后日一早出发是出发,今晚出发也是出发,提前一天也可以啊。” 姬无瑕本来是想着她多少会对家里不舍,所以才把时间尽量往后推,她倒好,现在是巴不得快点走。 想必在她脑中,闯荡江湖已经完全战胜了拜师学艺这件事,甚至于她可能都已经把拜师学艺抛诸脑后了。 姬无瑕道:“你准备好了吗?” 眠眠道:“我准备好了。” 姬无瑕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眠眠道:“我真的准备好了。” 姬无瑕道:“那你衣服穿了吗,头发梳了吗?” 眠眠低头一看自个,恍然道:“啊呀,忘记了,我这就回去穿。” 姬无瑕道:“只不过就算你准备好了今晚也是不能出发的。” 眠眠问:“为什么啊?” 姬无瑕道:“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要后天一早才能准备好。” 眠眠坚持不懈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后天一早才能准备好呢?” 姬无瑕挠挠头,道:“至于为什么,就让你爹跟你说吧。” 说完她就赶紧躺下去,不管真睡假睡反正必须要睡,不然那小孩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姬无瑕一睡,眠眠就又仰头望着她爹,继续四目相对。 相对片刻,眠眠开口:“为什么?” 行渊还跟她解释道:“既然已经定好了后日一早启程,其他的诸多人手和事宜都是定在了后日,你若提前走,计划便就打乱了。” 眠眠道:“可不是就我和娘两个人出发吗?” 行渊道:“那只是旁人以为。” 眠眠道:“实际上不是我和娘两个人吗?” 行渊默了默,道:“实际上也是。” 父女俩为了这事耗了大半个时辰,眠眠背着包袱提着木剑,站在门口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来,行渊得有极好的耐性,才没把门“砰”地一声给关上。 最终行渊总算是让她明白了,看起来是她们两个人出行,但看起来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于是眠眠又背着包袱提着木剑回自己房里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后天一早,天不亮姬无瑕就带着眠眠出发。 只不过前两天眠眠兴奋过头,真等启程的时候,她却还在睡梦之中。 就连姬无瑕给她穿衣梳头,她都软哒哒地趴在姬无瑕怀里没有醒来。 收拾好以后,行渊抱着眠眠走在前,姬无瑕就用眠眠的小木剑挑着行囊跟在后面。 行渊单手就能抱起眠眠,眠眠坐在她爹手臂上、埋在她爹肩头睡得香甜,行渊一边走一边缓声叮嘱着姬无瑕。 姬无瑕挠挠头,道:“放心吧,我出门,稳妥得很。等到了乐山,安顿好她,我便回来。”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眠眠的拜师礼,你虽见不到,但也没关系;上回如意的拜师礼弄得甚为正式繁杂,咱们眠眠简单点就行,不然光是乐山那几百条祖训,就够得她记的,更别说像如意那样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所以说你没在场,至少面子上挂得住。” 行渊道:“在安慰人这方面,眠眠倒是得你真传,不过也不用那么悲观。” 姬无瑕爽朗笑道:“那是自然,眠眠虽然记不住全部,但一二十条她总记得住吧。” 行渊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要求也不高。” 也并非行渊是真的忙到抽不开身才无法送眠眠去乐山,只是此行去,姬无瑕要带眠眠一路游历,也算给眠眠增长一些见识,倘若有行渊在的话,反倒更引人注目些。 行渊将自己的人手都交由姬无瑕差遣,姬无瑕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眠眠,是以行渊才允娘儿俩出去走走江湖。 行渊留守京中,即便母女俩不在京贵圈子里露面,他对外称她俩在家闭门修习,外人也不会知道母女俩的行踪。 毕竟以往他们离开蓬莱都是一家人一起离开的,眼下摄政王在京里,旁人也不会往其他方面多想。 第1490章 去接灰灰 行渊把眠眠放进马车,姬无瑕也在马车里坐下了,她对行渊笑道:“你回去吧,回去还能再睡会儿。” 行渊没说什么,只俯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姬无瑕叹道:“唉,你这样我都舍不得走了。” 行渊道:“一路当心些。” 说罢,他再在眠眠额头上亲了一下,便下车去了。 马车驶出王府偏门,在朦胧夜色里远去。 等眠眠一觉睡醒来,发现她并没有在自己的屋子里,她翻地爬起来,连忙第一时间就去掀开马车的窗帘,映入眼帘的是外头阳光和煦、青山绵延的光景,她不由得“哇”了一声。 姬无瑕想,她先前睡着了也好,省得当时出门的时候跟她爹分开她这不舍那难过的,现在一觉醒来直接就跳过了分别的那个步骤。 眠眠揉了揉眼睛,再回头看姬无瑕,道:“我们已经走很远了吗?” 姬无瑕道:“那可不是,你看看外面的日头,是不是老高了?” 眠眠兴奋道:“我们终于要去江湖了!” 只不过她没兴奋一会儿,就问:“爹爹呢?” 姬无瑕道:“他在家啊。” 眠眠道:“我走的时候他有很舍不得我吗?” 姬无瑕挠挠头,一时不知该说舍得还是舍不得,毕竟得照顾这小孩儿的情绪啊。 于是她道:“这我哪知道,等你回去再问问他呗。” 为了转移眠眠的注意力,姬无瑕捏了一声口哨,把黑虎从大老远的荒山野林给唤了回来。 黑虎也正兴奋着,一对鹰眼炯炯有神,头歪来歪去地看眠眠和姬无瑕:什么事? 眠眠就问它:“我走的时候我爹爹有很舍不得我吗?” 黑虎:今晚住哪儿?吃什么? 姬无瑕就道:“你爹爹是个很内向的人,他从来不跟别人表达他的心情的。他连我都不说,更别提跟黑虎说了。” 眠眠情绪不高,看得出她很舍不得她爹。 黑虎转头就飞走了,不一会儿就给她叼了好玩的回来,一只小野兔放在她手心里。 眠眠摸着小鸟,外头又风清日朗的景色怡人,后来才渐渐把不舍的情绪给放下了。 眠眠问:“娘,我们先去哪里,再去哪里?” 姬无瑕道:“先去渡船,再去你陆姨姨家,你不是还要去接灰灰吗?” 黑虎飞在马车上方,一听到说灰灰,也不由得精神一振,仿佛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见它的死对头了。 到了焲京,眠眠挎着她的小包袱拿着她的小木剑,熟门熟路地走进相府去。 隔壁虽然也是她家,但这次来不会停留多久,她们娘儿俩也就懒得回自个家了。 姬无瑕与陆杳相叙,眠眠就和黑虎去找灰灰了。 姬无瑕问:“杳儿,你要同我一起去乐山看看如意么?” 陆杳笑道:“我就不去了,前不久才去过。” 要是去得太频繁,怕是对如意有些影响,所以陆杳并不常去,只每隔数月,会往乐山走一趟,去考考他在武功修习上面的进展。 有时候是苏槐与她同去,有时候是她自己去。 两人若是正儿八经赶路的话,只要不在路上耽搁,进程就会很快。 连日快马赶路数日便可达乐山境内。 到了乐山以后,若是直接往袁氏山门里递拜帖,自是能够正大光明地见到如意,只是这样一来,袁家主难免就开了这样的先例,恐让门中其他弟子难以心服。 陆杳知道,入山门的弟子,除了特定的日子可以下山探亲以外,亲人是不能随意上山探望的。 所以她和苏槐都没递过拜帖。 陆杳每每都是神出鬼没在如意的房里或院子里。 等如意晚上回房,才发现娘来了。 高兴之余,陆杳引他去无人的后山,考考他的学习成果。 而他爹则更直接一些,如意回房时突然就会受到袭击,且都是将他往狠了逼,就看如意能接得住几招。 待他打好每一步基础,陆杳又会给他带下一阶段的修习功法,他如有疑惑,有一些平日里剑铮剑霜能给他解答,剑铮剑霜不能解答的他便留着请教他娘。 如此,一年以来,一切都往正常的方向发展。 眼下姬无瑕听陆杳这么说,也不勉强。她晓得既然送上了山,就不能时常去探望,否则孩子嘛,心里总会时常盼望挂牵,也就无心好好学艺了。 姬无瑕便道:“那你有没有 第1491章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等眠眠终于从草丛里出来时,手里就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套着灰灰,灰灰十分不情愿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来。 它表示并不想出远门,也不想坐马车。 眠眠摸摸它的头,哄劝道:“我们一起去江湖啊。” 灰灰:它也不想带小孩。 只是眼下这形势看来,是在所难免的了。 眠眠正想把灰灰拐上车,结果在花园里迎面碰上苏槐。 眠眠欢喜地叫道:“姨父舅舅。” 苏槐问道:“哪儿去?” 眠眠道:“我要闯荡江湖去。” 苏槐看了一眼灰灰,道:“我是说你要把它弄哪儿去?” 眠眠道:“当然是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啊。” 苏槐道:“我的东西,你要带去跟你闯荡江湖?” 眠眠点头:“对啊。” 苏槐道:“还对啊,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从来没有人敢几次三番从我这里捞东西。” 眠眠仰着头,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把苏槐望着,道:“可是我问过陆姨姨了啊,陆姨姨答应让灰灰跟我一路了啊。” 苏槐道:“那你问过我了吗?” 眠眠道:“可姨父舅舅不是听陆姨姨的吗?” 苏槐道:“你要看看这个家谁当家做主。” 眠眠歪着头想了想,道:“这个家虽然都是陆姨姨说了算,但舅舅也要忙自己的一份事业,也是为了这个家更好。” 就像她爹娘一样。 眠眠还道:“舅舅很爱陆姨姨,所以陆姨姨的话舅舅都要听。” 苏槐看着她,片刻道:“算你识相。” 他见眠眠背着的包袱,包袱里插着她的小木剑,道:“就你这样,去闯荡什么江湖?” 眠眠就抬手把她的小木剑抽出来,挥两下道:“娘说,大侠就是一人一剑走遍天下。” 苏槐道:“那你娘有没有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眠眠眨眨眼,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吗?” 苏槐顺手就把小木剑拿了过来,道:“就这,你出去闯荡一回,得死多少次?” 然后眠眠就眼见着自己的小木剑在舅舅手里啪地一下被撇成了两半截。 苏槐道:“剑一断,你立马就会被对手杀死。” 他一截一截地撇,就像撇断一截一截的木柴一般容易得很,还边道:“断一截就死一次,断一截就死一次,这把剑都不够你死的。” 最后她的小木剑被苏槐给全部撇成了手指长短的节节儿,丢了一地。 眠眠低头看着那些木节节,眨眨眼道:“我的剑呢?” 等陆杳和姬无瑕从后院出来,在花园里遇到苏槐和眠眠,眠眠一手牵着灰灰,正一头呆呆地看着地上。 姬无瑕定睛一看,顿时火冒三丈,道:“狗贼,你弄坏她的剑作甚?!” 苏槐道:“这叫做剑吗,你哄三岁小孩儿也就罢了,现在她已经六岁了,还用三岁那套来哄吗?” 姬无瑕道:“这是她爹做给她的,看我不削了你!” 苏槐道:“做给她的什么?玩具吗?带着个玩具去闯荡江湖吗?” 两人转眼间就交上了手,眠眠瞬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都再顾不上自己的断剑,眼神跟着移来转去。 陆杳见此情形,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半路兄妹回回见面回回打的缘故,看得多了以后,从昨天到今晨她就觉得两货不打反而不正常。 这不,打起来了,这下正常了。 陆杳道:“一个不上朝一个不上路了吗?那倒好,今天都留在家里,好好打个够。” 她这一提醒,两人各自都还有事,于是也没纠缠太久,过了十余招,就收手停了下来。 姬无瑕气冲冲道:“杳儿,你看他干的都是什么事!他竟当我眠眠的面坏了她最心爱的剑!他考虑过我眠眠的心里承受能力吗!” 苏槐拂了拂衣摆,道:“她的心里承受能力还用得着怎么考虑?那叫剑吗,那只是块像剑的木片。” 确实,木剑没了,眠眠想的不是心爱的玩具被毁了,而是:“那我拿什么去闯荡江湖呢?” 苏槐就叫随从去兵器库里拿把剑来。 随从很快去而复返,呈上一把剑。 那是一把短剑,与眠眠断掉的那根小木剑差不多长,白色的剑鞘,鞘上嵌着几颗玉石。 本来姬无瑕还挺反对狗贼拿兵器给眠眠的,毕竟她 第1492章 相当能适应外面的日子 黑虎就在头顶飞来飞去,骂骂咧咧,大抵是骂灰灰不识抬举。 黑虎还不忘审时度势,在灰灰不愿意挪动腿的时候,往它腿子啄两下,灰灰闪躲或者被啄吃痛时就会松动两下,眠眠趁机扒着它的腿往上抬一步。 灰灰生气地回头就呲牙朝黑虎咬一口,只不过黑虎飞得利索,它咬了个空,上下两排牙齿磕碰得哐地作响。 眠眠自己忙活得兴起,也不要求大人帮忙,最后她和黑虎齐心协力,硬是凭实力把灰灰拖进了车里。 该装的都装上车了,跟陆杳告别后,姬无瑕驾着车就走了。 路上,眠眠抱着灰灰顺着它的毛,黑虎见状就不干了,也飞进了车厢里来。 于是眠眠就左手抱灰灰右手抱黑虎,灰灰和黑虎干瞪眼,瞪着瞪着就一个低吼一个咆哮,直接对骂起来。 眠眠劝完左边又劝右边,忙得很。 “黑虎,你不要说灰灰丑了,其实我觉得还好啊,不丑啊。” “灰灰,你也不要说黑虎个子小脾气臭了,但其实它力气很大啊。” 然后她两边安抚,小手各自顺着毛。 那鸟毛油光油亮的十分顺滑,兽毛又毛毛软软的煞是温柔,对于眠眠来说两手都是不错的体验。 眠眠又安抚黑虎:“灰灰说你就知道吃,没事的,能吃就没什么问题,要是不能吃问题才大了。你看咱们家里李嬷嬷的爹,去世前几天就什么都不能吃了。” 她转头又安抚灰灰:“黑虎说你狼不像狼像条狗,也没事的,因为你本来就像狗啊,听娘说狗最初也是狼驯化的啊。你看我是我爹生的,我爹还不是像我。” 姬无瑕在外纠正道:“是你像你爹,而不是你爹像你。” 姬无瑕就有些纳闷了,道:“眠眠,你劝得还挺起劲,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吗?” 眠眠道:“它们在骂对方啊。” 姬无瑕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它们在骂对方丑、脾气臭,还有就知道吃、还像条狗之类的呢?” 眠眠道:“我猜的啊。” 姬无瑕默了默,道:“只能说没点想象力还真的猜不出来。” 后来眠眠就把两只凑近了,让灰灰的鼻子挨着黑虎的嘴壳子,要不是眠眠这个小和事佬夹在中间,黑虎肯定就忍不住往灰灰的鼻子上来一嘴了。 黑虎强忍着没动,但浑身的毛已经处于半炸的状态了,灰灰也没动,但从眼神到身躯无一不是警惕到随时能发动攻击的状态。 马车里空间太小,真要是打起来也施展不开,还会伤着眠眠,所以两货最终也只是相互骂骂过过嘴瘾。 要打架也是等中途休息的时候下车去找个宽敞的地方使劲打。 虽说这是眠眠第一次正式意义地出来游历,但她相当能适应外面的日子。 在路上不比在家里,想吃什么就能有什么,在路上则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没进城住店的时候,眠眠跟她娘就在野外,有干粮吃干粮,没干粮就让黑虎和灰灰去弄点野味来吃。 她也从来不叫苦叫累,反倒是一路上趣味无穷。 眼下,娘儿俩在树荫下休息,姬无瑕生火时,眠眠就捧着一张大饼凶狠地啃着。 姬无瑕瞅了瞅她,道:“你不嫌这饼又干又硬还硌牙吗?” 眠眠囫囵道:“没有哇,我最喜欢吃饼了啊。” 姬无瑕想,也是,毕竟她从小就是在画饼中长大的。 黑虎去抓了几只田蛙来,姬无瑕熟稔又利落地处理好,然后串树杈上串一串儿,架在火上烤,时不时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洒点盐,时不时又掏出个瓶子洒点孜然。 眠眠就蹲在一旁咽了咽口水,问:“有辣椒面吗?” 姬无瑕道:“你要求还挺多。” 于是再掏出个瓶子洒了点辣椒面。 那厢黑虎和灰灰打得起劲,黑虎喜欢在山里掏各种各样的东西,它掏到可爱的东西比如田蛙、兔子就会丢给姬无瑕和眠眠,它要是掏到不怎么可爱的,就毫无疑问会丢给灰灰。 比如灰灰正在晒太阳,理一理自己浑身的毛发,黑虎倒好,从后方飞过来,当即丢了条滑不溜秋的东西挂灰灰脖子上。 那是条花花的蛇,而且还是活的,灰灰当即跳起来,爪子按住那蛇就呲牙咧嘴起来。 那蛇也不是好惹的,跟灰灰狠打了一架。 最后蛇成功地被灰灰干死了,可灰灰的头也遭蛇逮了一口。 好在那蛇毒性不强,毒不倒灰灰,就是把灰灰的头咬肿了。 灰灰一个头肿成两个大,在它的 第1493章 上街 眠眠已经完全习惯了路上的生活,也越来越放松,起初她在车里睡觉时还规规矩矩地躺在软椅上,但一段路程总会被颠下来个三五六次。 只不过有灰灰给她垫着,她直接就滚到了灰灰这个肉垫上。 到后来,她索性软椅都不躺了,直接摊在灰灰身上呼呼大睡。 还把鞋袜蹬到不知哪里去了,捞着个裤腿,在灰灰的毛发上蹭来蹭去。 灰灰动都不动,只鼻子哼哧两声:所以它不愿意出来么,小孩就是麻烦得很。 进城时,娘儿俩要住客栈,眠眠就拿绳子套着灰灰,牵着它下车进客栈房间里。 城里人分不清狼和狗的,还以为她是牵着条狗来的。 灰灰也十分低调,埋着头,自己走自己的,旁人也就看不见它那野兽独有的冰冷而具有野性的眼神。 眠眠和灰灰进客栈时,堂上还有人打趣道:“这狗挺肥啊,炖一锅肯定不错。” 毕竟寻常狗可都只有套在家里看家护院的份儿,即便是某些狗深得主人喜爱,那狗定然也是毛发漂亮或是威武雄壮,可这狗灰扑扑的,毛也不漂亮,还埋着头也丝毫不威武。 姬无瑕刚付了房钱,还倚在柜台边,笑道:“狗肉当然不错,大补嘛,只不过你觉得它炖一锅不错,它可能觉得你生吃也不错。” 然后堂上便有其他人说道:“我听说有些人养狗,以生食喂之,便是为了维持其撕咬野性,那样的狗生吃人也不足为奇。所以说轻易莫逗他人狗。” 方才打趣的人就冲姬无瑕抱拳道:“说句玩笑话,兄台见谅。” 眠眠跟着她娘在郊野走了两天,好不容易进了城,就想去街上逛逛,买点东西。 在她向姬无瑕表达了这一想法过后,姬无瑕便问:“你想买什么呢?” 眠眠道:“买饼啊,路上不是都要吃饼吗?” 姬无瑕道:“可前两天我不是还买了一打吗?” 眠眠道:“可是我已经吃完了啊。” 姬无瑕:“……”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转头便去找装饼的包袱,没找着,眠眠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空包袱给她,道:“娘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姬无瑕见着那包袱空得就只剩下一片布,沉默了。 后姬无瑕道:“你是怎么把那么一打饼给吃完的?” 眠眠道:“就是想起吃一个,想起又吃一个啊,我最喜欢吃饼了。” 姬无瑕扶额,那饼无非就是行走赶路时备的干粮,对于赶路人来说,能不吃就不吃,因为它又干又硬,相当的不适口,除了能填饱肚子以外没别的优点。 考虑到眠眠的胃口,姬无瑕平时路上也没少弄野味来吃,结果这小家伙倒好,自个在马车里想起来就翻饼吃,倒是吃得个干干净净。 难怪路上她就像个小水怪,两水囊的水要不了一天就喝完了,敢情她是在车里下饼吃。 姬无瑕一路走一路还得要找水源,眠眠还小,水源又不能敷衍,要么找清冽的山泉水,要么就问沿途的农户家去取凉开水。 现在姬无瑕再看眠眠,都觉得她那圆圆的小脸越发就像一张饼。 姬无瑕问她道:“饼有什么好吃的?” 眠眠道:“就是香。” 没办法,姬无瑕只得带着眠眠出门,眠眠又不放心灰灰一个狼留在屋子里,还联想出很多个万一。 万一它乱跑不见了怎么办? 万一真有人打它主意想把它弄去炖了怎么办? 万一黑虎飞回来跟它在屋里打起来了怎么办? 所以眠眠又拿绳子把灰灰的头套起来,道:“灰灰,我们出去逛街吧。” 灰灰十分不情愿,几乎是被眠眠半拖着走的,它哼哧两声:其实我就想留在屋子里。 到了街上,娘儿俩主要就是往吃的一条街上逛着去。 眠眠牵着灰灰,十分醒眼,来往行人皆以为她牵的是条狗。 只不过灰灰非常沉稳,虽然不情不愿,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眠眠,它埋着头,不乱闻乱嗅,也丝毫不东张西望。 娘儿俩经过巷子口时,正好遇到有三五个老太太结伴上街来,结果看见眠眠牵着条狗,其中一人就对眠眠道:“这狗要是发起狂来,你能拉得住吗?” 眠眠抬头看她们,道:“灰灰它没有发狂啊。” 那老太太便居高临下道:“你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发狂啊?你还把它牵到街上来,到时候你拉都拉不住,伤着人怎么办?” 另一老太太应和道:“可不是,我生平最是怕这畜生。” 第1494章 都不要上街了 老太太道:“畜生听不懂人话也说不来人话,我们人才是最高等的,畜生就只能是畜生。” 眠眠道:“可有些人也听不懂人话也说不来人话啊。” 老太太怒道:“你这黄口小儿!骂谁呢你!” 这时街头巷口听到动静都围过来些许行人,街对面也有行人驻足观看。 因着眠眠走在前头,姬无瑕走在后头,这些老太太一时不知后面还有个家长。 姬无瑕嘴里叼着根谷草,道:“她骂谁,不妨听听呗。” 然后姬无瑕就问眠眠:“你说哪些人听不懂人话也说不来人话啊?” 眠眠就道:“我的绻绻妹妹还没一岁的时候,她就听不来也说不来啊,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还有隔壁巷的刘老伯,他耳背得很,我们说话他都听不懂的。还有张婶婶,她是个哑巴,她也说不来人话啊。” 几个老太太脸色变了又变,一时居然不好反驳。 旁人听了不免笑话,道:“你们几个一把岁数的,还以为这小娃娃骂你们,小娃娃哪里懂你们这些腌臜心思,到头来还不是你们自己把自己给骂了。” “可不是,心里认定这小娃娃是在骂你们,那她说什么,你们都会觉得她在骂你们。” 老太太道:“我们只是提醒她看好她的狗,以免伤人,这也错了吗?” 姬无瑕吐了嘴里叼着的谷草,道:“我儿的狗她哪里没看好?她是松了绳子,还是放狗咬了你们?” 没等老太太说话,姬无瑕又道:“你说这畜生说不定突然就会发狂,那这街上来来去去的马、骡子、驴、牛,都不要上街了呗,它们要是发起狂来,突然横冲直撞,能把你们几个全都撞死信不信?” 老太太怒目圆睁。 恰逢一辆马车经过,姬无瑕顺手就逮住了马缰,把那马夫和车里的人都惊了一惊。 姬无瑕道:“这几个老太婆说,畜生上街太危险,万一突然发狂了伤着人怎么办,她们叫你们的马都不要上街了。” 老太太又气又急:“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说过!” 姬无瑕回头睨她们,道:“方才不是还说畜生上街要伤人嘛,狗是畜生,这马就不是畜生了吗?” 然后她又叫街对面的,“喂,那边拉牛车的大叔,这几个老太婆说,畜生上街太危险,万一突然发狂了伤着人怎么办,她们叫你们的牛我们的狗他们的马都不要上街了。” 那拉牛车的大叔往这边瞅了一眼,啐一口骂道:“牛耕地犁田,狗看家护院,马拉车载人,都是助人的,我看你们才是畜生,专出来祸害人的!” 老太太急眼道:“老东西,你骂谁是畜生?!” “我就骂你!” 有围观的人就道:“这几个老太婆经常嘴碎得很,看不惯的就要骂,上回把人老李家的媳妇骂得在家哭了两天差点上吊。” “这种长舌妇,还指责别人爹妈怎么教的,我看她们爹妈才把她们教牛屁丨眼里去了。” “管这么宽,这条街是她们的不成?” “我也养狗,晚饭后我也牵着我家狗出来遛遛,下次要我撞见,我直接放狗开咬了。” 最后,那马车里坐着的老大爷听够了,方才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几个老太婆,冷哼一声,道:“你们管得倒是宽,我都没说这畜生不准上街的。” 而后那车夫就喝道:“大胆刁民,见了县太爷还不下跪!” 那几个老太婆一听,连忙就六神无主地跪下了。 众的老百姓们也纷纷让开,有人认出了老大爷来,道:“果真是县太爷!” 这厢,姬无瑕带着眠眠早从人群里撤了出来,牵着灰灰往街上逛去了。 也不管那些个老太婆最后被县太爷叫人拘去是打顿板子还是打顿嘴巴子。 灰灰虽然暴躁,但在眠眠的安抚下,始终没发飙。 它一有呲牙的迹象,眠眠就抱着它的头两手立马又把它嘴巴皮子给扒拉上。 所以在众人眼中,这就是一个乖巧的女娃娃和一条乖巧的狗。 眠眠还回头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仿佛今天这事不是因她而起似的。 第1495章 挂脖子上 姬无瑕觑了眠眠一眼,道:“你不生气吗?” 眠眠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姬无瑕道:“因为她们骂你。” 眠眠道:“可是这又不能影响我什么啊,我又不疼,也没有受伤,最多是有点饿了,生什么气呢?” 姬无瑕道:“我儿有志气,别人骂你,你不必生气,但骂架跟打架一样,你也不能骂输,知道吧?” 眠眠问:“为什么啊?” 姬无瑕道:“因为你得让对方难受啊。记着啊,江湖规矩,以恩报恩,以怨报怨。” 眠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这是江湖规矩啊,可是我们走了这么远,江湖在哪里呢?” 姬无瑕道:“这就是江湖啊。” 眠眠停下来,四下望了望,然后道:“这就是江湖吗?可是江在哪里,湖在哪里,我没看到啊。” 姬无瑕道:“所谓江湖呢,并不是有江又有湖,而是有人的地方、有是非黑白的地方,就有江湖。你看这市井,看那客栈里坐的兄弟们,都是江湖。” 眠眠有两分恍然,道:“所以我现在已经在闯荡江湖了吗?” 姬无瑕道:“打从你出了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闯荡了。” 眠眠问:“那我怎么才能成为江湖大侠呢?” 姬无瑕道:“这就得等你学艺以后再说了。” 既然还没到当大侠的时候,眠眠也就不去想那些了,一门心思地跟着她娘逛街买饼去。 除了买饼,新到一个地方当然要尝尝当地的美食,于是每个摊位眠眠都要过去瞅两眼,瞅上眼了的就买一份。 摊主都是用油纸包包起来,再用麻线捆好,笑呵呵地递给眠眠,道:“小姑娘拿好。” 那一个个的油纸包用麻线串成一串,姬无瑕道:“你自己要的你就自己拿啊。” 等眠眠小手提不住了,她就把那一串串的油纸包转头挂在了灰灰脖子上,道:“你帮我拿吧,等回去以后我分一些给你啊。” 灰灰冷着脸,一看就很不情愿,但它也没说不给挂。 于是乎,才逛到半路,灰灰脖子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 路上还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还有孩童发现了,指着灰灰道:“快看,那条狗都能帮主人扛好多东西!” 到后来,灰灰连脚下的路都快看不清了,它就搞不懂,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的东西买;它更没有想到,它的狼生竟然会有这样的时刻。 眠眠还想再挂一串时,灰灰就低低嚎了一声:你够了啊。 眠眠动作一顿,就又收了回来,道:“那好吧,这串我就自己拿吧。” 在回客栈的路上,脖子前挂满了油纸包的灰灰,跟附近巷子里的三两条结伴而行的家犬给迎面撞上了。 那三两条家犬凑一堆,远远地观望着,并不敢上前来。 但它们的眼神警惕中又带着新奇,交头接耳,甩甩尾巴,哼哼嗤嗤的,仿佛在讨论着什么。 “看那边,好像不是本地狗。” “它看起来和我们不太一样。” “它的眼神很凶,我还有点害怕。” “怕个啥,你没看它驮着那么多东西么。” “它真惨。” 可灰灰往前走时,它们又不敢招惹,就纷纷往巷子口里退。 然后几条家犬就躲在那巷子口里,叠出一堆狗头来,对灰灰露出一半机警一边同情的眼神来。 灰灰实在是被它们看得暴躁了,停下步子来,冰冷的眼神转头就往那几只狗头射去,低吼两声,颇有几分黑虎平日里骂骂咧咧的状态: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狗头咬下来! 几条家犬连忙扭头就跑了,还哼哼两声: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回到客栈,灰灰进门的时候,脖子上的油纸包掉了一串在地上,看灰灰那样子它应该是很想视而不见的,它都迈着脚步走出去两步了,眠眠在它身后说道:“怎么掉了一串啊?” 灰灰仿佛才发现一般,又转头不情不愿地把那串油纸包用嘴叼着上楼了。 第1496章 相互体谅 客栈大堂里的人见状,觉得新奇,道:“没想到看家狗还能帮忙拿东西,真是条好狗。” 灰灰听着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又开始呲牙发出低叫声,只不过因着它衔着东西,声音很是含糊,嘴皮子往上一抬,露出两颗尖牙和上下两排白牙。 眠眠见状,又把它嘴皮子扒拉下来,道:“灰灰,我们快进屋吃东西啊。” 先前在街上买的时候,眠眠各样都要来一份,姬无瑕便道:“你买的这很多东西都是不能久放的,能吃多少买多少,你买多少都得吃完,这是江湖规矩。” 眠眠道:“吃得完吃得完。” 事实证明,她确实吃得完,因为她还有两个好帮手。 彼时眠眠就坐在毯子上,将零食包一个个拆开来,她和灰灰、黑虎开始消灭它们。 起初灰灰一看见黑虎从窗户飞进来,就开始呲嘴,很不耐烦。 而黑虎也飞来窜去,咋咋呼呼:成天摆着张臭脸,真是惯得你这臭德性! 灰灰:一到有事做的时候消失得比谁干净,一有吃的的时候回来得比谁都快,你还有脸说! 眼看着一方摩拳擦掌、一方呲牙咧嘴,快要打起来了,眠眠还在不慌不忙地解她的零食袋,道:“灰灰,你不要凶黑虎。黑虎也不是偷懒,以往我叫它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它都去做了的。 “它只是不适合出现在大街上,所以才没跟我们一起,灰灰你要体谅它。先前你脸肿的时候,黑虎还去山里给你弄了野味吃的啊。” 灰灰低吼两声:不说还好,说着就来气,要不是它,我至于脸肿吗? 眠眠又道:“黑虎,你也不要骂灰灰,它出门帮我做了很多事,虽然它表面上看起来这也不愿那也不愿的,这总归是它的性格。它性格就是这样啊,你要理解。” 姬无瑕在旁听着,道:“你还劝得有模有样,又知道它们在骂什么了?” 眠眠道:“还是猜啊。” 只不过在眠眠的左右劝导下,灰灰和黑虎总算勉强维持和平地坐了下来,眠眠每一样东西都分给它俩吃。 姬无瑕过来吃两嘴后就不跟他们抢了,三颗不同物种的脑袋神奇地凑在一堆,你一点,我一点,他一点,均匀分食。 但有时候黑虎会抢一点灰灰的,灰灰也会抢一点黑虎的。 总的来说,只是嘴上吼两句,还不会打起来。 就眠眠买回来的这些吃食,她一人吃可能吃不完,但三只一起吃就有些不够了。 每个油纸包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到最后一包肉干条子,眠眠照例分成了三份,黑虎和灰灰很快就狼吞虎咽吃完了自己的,然后又齐齐望着眠眠的。 眠眠就把自己的又分成了三份,它们两嘴就吃完了,又把眠眠望着。 此时眠眠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根肉条子。 但她也很大方,撇一截喂灰灰,对黑虎道:“灰灰先吃,因为今天的吃的都是它扛回来的。” 黑虎虽然左右跳两下脚表示不满,但它也没有抢。 眠眠又撇一截喂黑虎:“然后才是你吃。” 最后一根肉条都被分光了,眠眠环顾四周,发现她买的这么多的吃食,最后又只剩下一沓饼了。 眠眠就从油纸包里掏出一张饼来,问黑虎和灰灰:“你们要吃饼吗?” 黑虎和灰灰看了一眼,这种时候倒是默契十足,不约而同地扭头走开了。 眠眠跟着她娘,除了赶路和每到一个地方就品尝一下当地食物以外,还见到了江湖百态,学到了不少的江湖规矩。 眠眠感觉收获很大。 比如她听说江湖大侠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牢牢把这条江湖规矩记在心里,并时刻等待着这样的机会。 于是当马车行驶在路上,经过一段崎岖山路时,眠眠就从车里钻出来,铮地拔出她心爱的佩剑。 当时姬无瑕正驾马,给她吓了一跳,问:“你作甚?” 眠眠雄赳赳气昂昂道:“终于到我出手相助的机会了。” 姬无瑕问:“出什么手?相什么助?” 眠眠道:“这路见不平,我拔刀相助。” 姬无瑕陷入了沉默。 第1497章 做事之前要三思 眠眠激奋昂扬过后,小脸上很快就开始茫然,并四处张望。 姬无瑕道:“是不是突然不知道自己拔了刀以后该怎么相助了?” 眠眠挠挠头,道:“是啊,江湖规矩也没说助什么啊?”她望了望前路,“难道是要我用我的剑把这条道路给铲平吗?” 姬无瑕道:“你可以试试。” 眠眠果真就提着剑跳下马车去,挥着自己的剑往路上不平的地方去铲。 姬无瑕还很有耐心地把马车驾到树荫下,坐着等她。 眠眠自己铲了一阵,累得个嘿咻嘿咻的,抹了一把脸,问道:“娘,怎么铲不动啊?” 姬无瑕道:“你那剑都没开刃,能铲得动吗?” 眠眠道:“那怎么办呢?你说要是江湖上人人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路不平呢?难道他们的剑都不快吗?” 姬无瑕道:“他们路见不平不是指这路真的不平,而是指路上看见不平事,就会拔刀相助需要帮助的人。” 眠眠歪头想了想,有些恍然又有些不解道:“那怎么才算需要帮助呢?” 姬无瑕反问道:“那你是怎么理解的呢?” 眠眠道:“那万一有人偷了东西或者欺负了别人,被别人抓住打了回来,他挨打时也叫需要帮助吗?” 姬无瑕道:“偷东西、欺负别人这些都不算什么事儿,往大了说,要是有人杀人放火,被人找上了,马上就要被人打死了,你觉得他需要帮助吗?” 眠眠道:“可那是他应该承受的啊。” 姬无瑕道:“所以路见不平这个不平,并不是你见着谁弱你就去帮谁,而是你先要弄清楚谁需要帮。 “江湖之中,举手之劳的相助不足挂齿,可你若拔刀相助,那便是过命见血的事,不管需不需要帮,你都要看你帮不帮得起。” 眠眠问:“怎么看帮不帮得起呢?” 姬无瑕道:“行走江湖第一要诀,先管好你自己。你的能力之余,再去做其他的事。你想,你要是打不过人家,你就去拔刀相助,那你不也交代在那里了么。所以你心中要有杆称,要懂得衡量。” 眠眠想了想,又问:“可万一是我非常重要的人呢,比如爹爹和娘,比如如意哥哥呢?” 姬无瑕道:“那就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了,而是你心中重要得能让你为之拼命的事情了。 “比如你娘我啊,也会为了你爹去跟人拼,为了你陆姨姨去跟人拼,那正是因为他们对我非常重要,我得要保护好他们。” 眠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眠眠爬上马车,娘儿俩又继续往前行。 过了一会儿,眠眠叹口老气。 姬无瑕问:“又怎么了?” 眠眠道:“娘是怎么做到心中有杆称的呢?我想都不敢想。” 姬无瑕一听,就晓得这小家伙定又是想着如何把具体化的一杆称放到心里去了,连忙道:“我说的是比喻,并不是真的称,而是让你做事之前要三思。” 眠眠还从她娘那里学到,江湖并不是个善恶分明的地方,而是一个大染缸,什么样的人都有。 当江湖大侠不光要靠武功,还要靠脑子,要学会分辨,别人才算计不了你。 彼时,姬无瑕边驾车边给眠眠讲道:“在江湖上,弱者向强者寻求帮助很常见,但弱者向弱者寻求帮助时你就要注意了。” 眠眠道:“注意什么啊?” 姬无瑕道:“当然是注意他别有用心啊。比如,一个病弱的老人或是一个瘸腿的大人找你一个小孩问路,让你给他带路,你要想,他为什么不找大人问路而要找你一个小孩?” 眠眠想了想,道:“那是因为小孩好骗吗?” 姬无瑕道:“不光是好骗,还好对付。有可能病弱的老人并不病弱,瘸腿的大人也并不瘸,他们只是伪装成弱者,在他们面前,你才是真正的弱者。你明白了吗?” 眠眠道:“我可能需要再想想就明白了。” 姬无瑕还道:“你可以帮助你想帮的人,但前提是要顾好你自己。” 眠眠问:“怎么顾好我自己呢?” 第1498章 孩子事孩子了 姬无瑕道:“假如你只有一个饼,你遇到一个很饿很饿的人,你要是把饼给他了,你自己就没得吃,你就没有顾好你自己。” 眠眠道:“要是我有两个饼,我就能给一个给他吗?” 姬无瑕道:“要是你有两个,在保证你自己不饿肚子的前提下,你想给就给呗。” 眠眠道:“那要是我只有一个,我可以分半个给他吗?” 姬无瑕道:“你要觉得他值得的话,你给半个也无妨。” 眠眠道:“那要是我只有半个,我可以分小半个给他吗?” 姬无瑕默了默,道:“本质上这不是饼的事儿。” 眠眠点点头,道:“我知道,本质上是我要顾好我自己,不过若我只有半个饼的话,我多半是舍不得给他的,因为我最喜欢吃饼了。” 姬无瑕抬手杵了杵额头。 眠眠自顾自又道:“不过我有钱的话,我可以给他钱叫他自己去买个饼。” 姬无瑕一时没搭理她。 过一会儿,她自顾自再道:“如果我能赚到钱的话。” 后来,眠眠在某个城里,遇到了一群街巷玩闹的孩童。 孩童们见到眠眠拿着一把剑,十分漂亮,于是都围拢上来,想要摸摸看看。 眠眠也十分大方,抬手抓着剑给小伙伴们摸摸看。 孩童摸了一阵,又哇了一阵,想再拿上手玩玩时就发现眠眠始终不松手。 孩童就道:“把你的这个也给我们玩玩吧。” 眠眠道:“要是有多余的剑,我肯定就给你们玩了,但我就只有这一把。我姨父舅舅说了,做什么都不能松手丢掉自己的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眠眠说得很正式很隆重,毕竟出来闯荡江湖她是认真的,可孩童们听了以后,相互看一眼,然后就不以为意,道:“不过就是想玩玩你的这个剑罢了,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眠眠道:“怎么不能较真呢,我是在很认真地拒绝你们啊。” 孩童们一听,就不乐意了,方才笑笑闹闹的场面一下就垮了下来,道:“有什么了不起!你求我们看我们还不看呢!” 眠眠道:“我没有什么了不起,也不求你们看啊。” 眠眠戴了面具,身上穿的又是一身行走江湖的普通行头,几个孩童只当她是个别处来的普通小孩,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又实在眼馋她手里的剑,就想霸占过来玩。 彼时,姬无瑕习惯性地嘴里叼着根谷草,就挽着手倚在墙头瞧着这一幕,并不上前去阻止。 孩子事孩子了。 那些个孩子见着眠眠就一个人,而且个头又比他们小,欺负她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不过他们才动手来按住眠眠,眠眠就反手用剑鞘,一人敲几下,最后孩童们不得不捂手的捂手,扶膝盖的扶膝盖,痛得抽气声一片。 眠眠道:“打架你们是打不过我的,这样吧,要不然我们骂架吧,你们要是能把我骂哭了,我就把我的剑给你们玩。” 孩童们一听,道:“当真?” 眠眠道:“当然当真,我们江湖人,一言九鼎。” 于是孩童们就一字排开,眠眠就一个,他们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朝眠眠骂起来。 孩童骂架,无非是从衣着外貌开始攻击,比如“你长得真丑”“你衣服真烂”“你看起来就像个叫花子”之类的。 结果他们都骂得词穷了,眠眠站在对面什么反应都没有,那眼神就像在看几个傻子。 孩童们有些被她的表情给刺激到了,道:“我们这么骂你,你是傻了吗,为什么不回嘴?” 眠眠道:“你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孩童有些气愤,道:“什么叫不太聪明的样子?” 眠眠道:“话都听不懂了吗?有时候我家灰灰和黑虎,都能听得懂我说的话。” 孩童又问:“灰灰和黑虎是谁?” 眠眠道:“它们是禽兽,你们连它们都不如。” 第1499章 首先学会保护自己 孩童们已经变得非常气愤:“你竟然骂我们禽兽不如!” 眠眠道:“我没有骂你们啊。” 孩童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眠眠道:“我只是在讲一个事实啊。” 孩童们气得脸爆红,道:“你还说这不是骂!” 眠眠道:“要是你们因此而生气,那我不说你们不如,你们如,好吧。” 孩童们还是暴跳如雷,道:“你不就是说我们像禽兽吗,那还不是一样的!” 眠眠道:“那你们比禽兽好,好吧?” 孩童们并没能好受点,道:“你居然拿我们和禽兽比!” 眠眠道:“那我总不能拿你们和一个真的傻子比吧,我一时去哪里找这么个傻子呢?” 孩童们个个气得像只胀鼓鼓的河豚,打不过又骂不赢,只能跺跺脚道:“你等着,我回去叫我爹娘来!” 然后一群孩子转头就哭着跑回去叫爹娘了。 只是等大人来的时候,街边哪还有眠眠的影子。 姬无瑕教孩子,必然不会教眠眠做一个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大善人,那在鱼龙混杂的江湖生存不下去;为人父母,也不会有谁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所以首先最应该教会孩子的是如何保护好自己。 其次她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之余,方才择事而为。 别人打她,她便打回去;别人骂她,她同样骂回去。 她不需要做一个绝对善良或者绝对大度的人,她要对得起自己,不让自己受欺负。 不知不觉间,姬无瑕就带着眠眠到了乐山境内。 姬无瑕道:“这一趟出来闯荡江湖,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眠眠还意犹未尽,道:“要结束了吗,可这不才刚刚开始吗?爹爹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啊,我注定是要投身江湖的,怎么可能会结束呢?” 姬无瑕道:“只是阶段性的结束,接下来你就该上山学艺了。等你学成出师,你想怎么闯荡就怎么闯荡,那时候你的精彩人生才刚开始呢。” 眠眠道:“可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精彩了啊。” 姬无瑕道:“就你这点程度,对付对付你这年纪的小孩还行,要是对付真的江湖中人,你还差得远呢。” 最后眠眠叹口气,道:“那好吧,我既然答应了游历完就去学艺,我就会去的。” 姬无瑕道:“言出必行,这也是江湖大侠的做派,我儿现在已经有点江湖儿女的态度了。” 娘儿俩到山脚下舍了马车,背着包袱上山去。 眠眠依旧挎着她的小包袱,手里拿着她的剑,姬无瑕则带着自己的和捎给如意的包袱。 上山时,眠眠走台阶走得气喘吁吁,嘴里还疑惑道:“高人因为住得高,所以才叫高人吗?” 姬无瑕道:“当然不是,厉害的人才叫高人,住得高只是偶然。” 要不是此次是带着眠眠来正式拜会,姬无瑕也不想走这正门,到了山门前还得先让弟子去通报。 要是遇到通情达理的弟子还好说,要是遇到不看事儿的弟子,就想揪着他给他两下。 眼下到了山门前,姬无瑕去叫门,这次弟子直接连门都不开,只在门里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姬无瑕道:“我是你们家主座下小弟子的姨,此次特来拜访你们家主。” 门里安静了片刻,然后几名弟子就小声议论起这事来。 “她说她是小师弟的姨。” “好像小师弟是有个姨。” “也不知是真是假,上回还有小师弟的大舅二舅呢,结果还不是刺客。” 姬无瑕就道:“那刺客还是我干倒的呢。” 门里弟子就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就是小师弟的姨?” 姬无瑕道:“证据我没有,但我有拳头,你们要不要看看?” 那弟子难免懊恼道:“你好生无礼!” 然后另一弟子就道:“看来她多半是真的,我印象中小师弟的姨就是这么蛮横无礼。” 姬无瑕道:“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弟子就道:“你且等着吧,我去通禀家主,家主若是见你,我们才可开门放你进去。” 于是娘儿俩就在山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眠眠问:“如意哥哥也在这里吗?” 姬无瑕道:“他当然在。” 眠眠提起精神,很有些期待,“马上就可以见到如意哥哥了。” 第1500章 嫉妒是正常的 姬无瑕和眠眠等了一阵,门内弟子打开了山门,道:“家主请你进去。” 开门后,才发现姬无瑕还带着个小女娃。 随着小女娃进门,她还回头对外面招招手,道:“灰灰,黑虎,快些跟上。” 然后弟子们就震惊咋舌地看见一头狼跟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只黑鹰。 怎么一次性进来好几个,还兴带动物的? 弟子倒是想拦,可那狼和鹰,虽然没有主动攻击,可看起来机警得很,那眼神又野又冰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所以弟子们不仅不敢拦,还吓得连连后退。 黑虎是习惯性地骂骂咧咧的,本来它完全可以不用走正门的,直接往高空飞过就行了,可眠眠听她娘说要正式拜访,那就让黑虎也跟着正式登门。 黑虎虽然走得雄赳赳气昂昂,但约摸还是觉得走路不如它振翅翱翔来得威风,所以很不爽。 毕竟走起路来,和灰灰一比,就显得它个头特别小。 弟子虽然惊恐,但还是出声道:“山门,山门里猛兽不得入内。” 眠眠回头看他们,道:“可我们是一起的啊。” 灰灰呲了呲牙,低吼两声:信不信我给你两口? 黑虎也炸了炸毛:你说谁不能进?你再说一遍呢? 弟子顿时腿都软了,道:“进、都进吧……” 进门后,还要再往上继续走台阶。 山雾笼罩其中,白茫茫的一片。 眠眠正走着,突然上头传来一声:“眠眠妹妹。” 眠眠一听,小身板一震,停下脚步仰头朝前观望着,问:“如意哥哥,是你在叫我吗?” 上头道:“是我。” 眠眠一兴奋,顿时忘了爬山的疲惫,直接就一路往台阶延伸的斜上方冲去,情急之下,她脚下不自觉还动了轻功,跑得跟只兔子似的。 越往前跑,山雾渐渐稀薄,眠眠依稀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就站在那里。 她卯足劲冲破迷雾,一下子就看清了如意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青白衣裳,束着冠,十分整洁。那衣角冠带飘飘,仿佛带着一股子从天上入凡尘的仙气。 眠眠冲上去就欢欢喜喜地抱住了如意。 如意笑着接住了她,只不过被她那股劲儿给冲得还往后仰了仰。 眠眠亲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拉着如意的手,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道:“如意哥哥,你怎么长得比我快啊?” 本来如意就高她一截了,现在好像又高了一点。 如意道:“许是我比你大的缘故。” 眠眠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两眼清亮有神地感叹道:“哇如意哥哥你穿成这样好好看啊。” 她捧着自己的小圆脸,又问:“如意哥哥,我戴了面具,你能认出我来吗?” 如意看了看她那双眼睛,笑着道:“若只是看你的面具,我认不出来,只不过只有你这般唤我哥哥,我便认得出来。” 姬无瑕走上台阶来,看向如意,亦笑道:“哟哦,如意比我上次见时又长高了。” 如意也唤了她一声“姨”。 黑虎和灰灰围着他直打转儿,显然也是兴奋的。 姬无瑕摩挲着下巴,不禁又唏嘘起来:“这一穿上门中弟子的冠服,简直了,玉树兰芝一样的人儿,以后要是下山去,不知得有多少姑娘拜倒在你脚下。” 如意道:“姨说笑了,我带你们去师父那里吧。” 随后如意就带着娘儿俩往袁空青那里去。 一路上遇到门中其他弟子,都往如意这边投来目光。 姬无瑕便问:“如意,平日里在门中与师兄们相处如何?他们有欺负你吗?” 如意道:“他们没有欺负我。” 姬无瑕看在眼里,也没拆穿。 毕竟如意的天资在这里,又是家主座下亲传弟子,门中其他弟子看他不过太正常了。 这一路走来,都不见如意与同门打过招呼,说明相处必然是不好的,其他弟子要是明里暗里地使绊子,那更是常有的事。 姬无瑕只道:“你呢,天赋极佳,又是家主的嫡传弟子,年纪比他们小,但是一来起点就比他们高,再加上,啧啧啧你这副容貌,别说他们,就连我看了都眼红。 “所以么,有人嫉妒你太正常了。不光放在这袁氏山门里,你这样各方面都是绝优的条件,就是放在江湖里,也少不了有人嫉妒。咱就让他们嫉妒死,还啥也干不了。” 第1501章 是真会说 到了地方,眠眠才甫一进门,抬头就看见座上的袁空青,不由得睁圆了眼睛。 虽然高人究竟厉害在哪里一眼看不出来,但是眠眠在外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还是能分辨一个人的气度是不同的。 如意哥哥也仿佛染了两分她那样的气质。 就好像她往堂上一坐,虽然神色平淡、不动喜怒,但那气场却似把整个厅堂撑了起来,十分得宜。 如意向袁空青揖道:“师父,她们到了。” 姬无瑕正要向袁空青见礼打招呼,哪晓得眠眠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脱口就唤道:“师父,我们到了。” 姬无瑕和如意都沉默了。 袁空青有两分玩味,道:“你这么直接,倒是把我整不会了。” 眠眠道:“我是来拜师学艺的,高人面前,不应拐弯抹角。” 袁空青挑了挑眉,道:“可我尚未收你入门,你是不是叫早了。若是我不愿收你入门,你岂不是白叫这声师父了。” 眠眠道:“不白叫啊,就算不是我师父,那高人也是如意哥哥的师父,如意哥哥的师父我拜一拜也是应该。” 袁空青道:“你是懂先发制人的。” 眠眠也有点茫然,那这师她今天还拜得成吗? 袁空青又道:“你既叫了我,我若不收你,岂不是占你便宜了。” 眠眠眨眨眼,理解过来了,非常积极地把师也拜了头也磕了。 袁空青道:“光这样可不行,我还得要喝一杯你的敬师茶。” 眠眠正想去倒茶,袁空青淡笑道:“莫急,也不是现在就要喝。” 而后袁空青与姬无瑕叙叙,眠眠也摘了自己脸上戴的面具,袁空青招她到跟前来,听她讲了路上所见所闻的许多事。 袁空青与个六岁小孩也能聊得非常愉快,眠眠跟她分享了经历以后,她也给眠眠分享了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且叙述方式眠眠都能很好的理解。 眠眠听得精神极了,一时间对这位高人又崇敬又喜欢。 袁空青对姬无瑕道:“这孩子你养得很好,甚是喜人。” 姬无瑕爽朗笑道:“家里环境就是那么个环境,主要她爹教得好,我就是辅助辅助。多数时候也是她爹感到头疼。” 袁空青道:“你谦虚了,这孩儿心性似你,洒脱得很。想必她事事处处以你为榜样。” 姬无瑕道:“往后就得袁前辈多多费心了。” 她十分坦然又道:“如意,你可知,妹妹能拜你的师父为师,那都是沾了你的光。想当初,你师父看中你的天资,要收你为徒,我帮着劝你娘,你师父才答应连妹妹一起收的。” 眠眠恍然,如意却道:“师父收徒有师父的原则和道理,师父定也是看中了眠眠妹妹的。” 姬无瑕哈哈道:“那时候你眠眠妹妹都还没出生呢。” 如意道:“可姨纵横江湖,姨父又天下闻名,有这样的爹娘,妹妹又岂会差,我都知道这一点。眠眠妹妹这样乖巧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 姬无瑕惊叹道:“如意,我不得不佩服,你是真会说。” 他言辞之间,并无半分浮夸和虚假,听起来真心实意,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的。 如意道:“我只是想说,妹妹并非沾了我的光,而是妹妹本来就很好。” 姬无瑕不由得想,是不是他爹的那嘴缺德到了极点,所以才物极必反,给如意生了一张这么乖的嘴啊。 袁空青道:“过两日准备拜师礼吧。” 姬无瑕挠挠头,道:“袁前辈,眠眠的拜师礼也不必像如意那般隆重,您就收下她就行了。” 袁空青道:“为何?” 姬无瑕瞅了瞅眠眠,眠眠也瞅了瞅她,姬无瑕唏嘘道:“那拜师礼上两百多则师门祖训,她要全部背下来估计悬。” 袁空青道:“这有何难,把这步骤去掉便是了。” 姬无瑕道:“往后还不知道她会学成个什么样子,这要是学得不好,出去岂不是败坏了师门的名声。” 毕竟眠眠的性子和理想,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就是一心向往江湖。 眠眠和如意不一样,如意好学,眠眠好动,所以姬无瑕也不能预想眠眠能够学到什么程度,她希望眠眠能多一技傍身,但要是实在不行,也不能砸了袁氏的招牌。 第1502章 先熟悉熟悉 姬无瑕又道:“眠眠就寄在袁前辈这里,跟如意搭个伴儿,前辈教如意的时候也教她两分便是。” 袁空青看着眠眠,道:“既叫了我师父,也不是白叫的。如意那般的拜师礼旁人观礼者众,免了也好,那过两日你便单独拜我吧,我依然要喝你的拜师茶。” 眠眠一笑,两眼黑得发亮,小圆脸极是可爱,拱手作了个揖,应道:“好的师父。” 灰灰和黑虎都守在外面,灰灰沉稳得很,蹲着一动不动。 倒是黑虎,都在厅堂门外来回飞了好几圈了,又到灰灰面前来回飞,咋咋呼呼:你进去看看,怎么还不出来? 灰灰哼哧一声:你怎么不进去? 黑虎气鼓鼓地咕咕叫:我就不信你不急! 灰灰:谁急谁去。 气得黑虎在它背上蹬两爪,灰灰翻地回抓它两下。 只不过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两货估计知道不能坏事,所以只是磕磕绊绊两下并没有真的打起来。 等说完了事,眠眠就问袁空青:“师父,灰灰和黑虎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吗?” 袁空青看了一眼门外,灰灰坐得器宇轩昂的,黑虎飞来又飞去,道:“也不是不可以。” 眠眠高兴道:“谢谢师父。” 姬无瑕道:“袁前辈若是觉得闹腾吵闹,我就把外面那两个带走。” 袁空青道:“无妨,人上了年纪,喜欢热闹点。我这里倒也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随后姬无瑕和袁空青在堂上说话,眠眠就拉着如意出来。 灰灰一见到如意,再坐不住了,站起身甩甩尾巴就朝他走来。 黑虎见状,也一个猛蹿,蹿至如意面前。 方才两货见到如意,也还没来得及亲热亲热。 黑虎争宠向来是强项,张着翅膀直接趴在如意怀里去了,如意不得不伸手把它接住,又空出手来摸摸灰灰。 灰灰一边摆着尾巴,一边往上昂着头,直朝如意手心里凑。 此时此刻,倒真有些像条狗了。 眠眠蹲在一旁,摸摸灰灰的毛,道:“我叫你来的时候你还不愿意来啊,还得拿绳子套着你来,现在见到如意哥哥了,总算高兴了吧。” 剑铮剑霜两个见到黑虎和灰灰,又觉得亲切,又不免有些头大。 灰灰还好,不主动惹事儿,主要是黑虎,它是个什么鸟德性,剑铮剑霜是深有体会的。 只不过,剑铮剑霜再一看眠眠,就什么烦恼的情绪都没有了。 毕竟那小姑娘实在是太可人,剑铮剑霜觉得就连送她来的妖女都跟着顺眼了几分。 尽管姬无瑕一出来,看见他俩,都免不了要拿他俩练练嘴。 到下半日的时候,如意带着眠眠在门中各处熟悉一番。 其他弟子皆不知眠眠是何来历,但看见如意带着个外来人,总要上前问问。 如意对其他弟子只说道:“她是我妹妹。” 弟子不免道:“小师弟还真是得家主偏爱,全家老小都能随便进这山门来,怕是都要当这里是菜市场了。” 眠眠四下望了望,道:“菜市场?这里没菜卖啊,你为什么说这里是菜市场?” 那弟子道:“我的意思是,把这里当菜市场一样人人都可来去。” 眠眠问他道:“谁在卖菜啊?你在卖菜吗?” 弟子道:“这里没人卖菜,这只是一个说法。” 眠眠又问他道:“你卖什么菜啊?” 弟子:“……” 眠眠还问他有这菜吗有那菜吗,把人气得脸都跟菜一样绿了。 最后那弟子一摔袖,道:“我懒得与你说!” 眠眠看着他的背影,还执着地问道:“你别走啊,到底哪里有菜卖啊?” 结果两天后,门中弟子就听说家主又收了一徒。 家主收徒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这下还接连收了两个。 只不过这第二个徒弟没有举行隆重的拜师礼,门中弟子们也就揣测连连。 大家都猜到家主的第二个徒弟应该就是前两日上山来的小女娃,只不过既然收徒为什么不举行拜师礼,有人说家主是没有那么重视,也有人说家主是将她保护得好。 族中族老们也只是被袁空青派人通知此事,并不邀请他们到场。 第1503章 迟早要走的 有族老亲自到袁空青这里来,提出疑问:“家主收徒,我们并不反对,只是家主不愿收门中氏族子弟也就罢了,收外族弟子如何也该先考校其天资如何,结果这事先不让族老们都过目一番,怕是说不过去。” 袁空青请族老就坐,亲自斟了茶推至族老手边,语声平淡道:“收的这小徒,一不继师门家业,二不承师门之名,哪里说不过去?” 这也是袁空青与姬无瑕商议过后决定的,眠眠虽入袁氏,但和如意又有些不一样;如意是拜入袁氏师门,而眠眠仅仅是拜在袁空青个人名下。 姬无瑕不免想起自己,行走江湖时便仇家众多,她若有一个正式的师父必定不想让江湖知道,否则只会给师门带来麻烦。 眼下暂不知将来眠眠会是个什么境况,姑且隐匿了师门才最好。 族老道:“但总归是需得知会族中各位长老们一声,这样擅做主张怕是不妥。” 袁空青呡了一口茶,又不失客气道:“这小徒儿我甚是心喜,我在山上久居,无聊日子过长了,想热闹一些,便养她在身边解解闷。还请诸位长老多包含,谁都有年老怕寂寞的时候。” 族老闻言,见她态度甚好,就话语紧逼,一脸严肃道:“袁氏收徒,从来都是层层选拔考核,而今家主这般随心所欲,是何规矩?” 袁空青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看着族老道:“在我这里,我就是规矩。” 她语气神色分毫未变,依旧温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强硬。 族老动了动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最终族老在气势上还是弱了一截,无功而返。 家主平日里虽然很随性,那只是因为她觉得不重要的事她可以不计较;莫看她凡事一副好商好量的脾气,可你若不想跟她商量,她便没得商量。 身为一氏族之主,她有这魄力,也有这能力。 族老们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袁氏在她的带领下,比以往更上一步台阶。 袁氏不涉江湖,可在江湖中的传说和地位有增无减。 她也因此付出了代价,终身不得离开袁氏;她不愿与族中长老议定的人合婚,她则至今未曾成家,更没有一儿半女。 可这个氏族里的其他人,皆是到了年纪、有了合适的人选,便成家立业,唯有她孑然一身。 族老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家族,下面儿孙满堂,真要说论起来,他们体会不了家主的感受,也影响不了她的决定。 所以族老中遣一人过来过问几句,实在不能使家主改变主意,还不是只有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她要收的徒儿要是没经过族中长老们的考校,那也只是她个人座下的弟子,并未得到袁氏门族的正式认可。 两日后,眠眠照常行拜师礼。 虽没有中殿那般盛大的场面,但礼数十分齐全。 有袁空青上座,姬无瑕和如意旁观,另一侧站着剑铮剑霜,黑虎和灰灰都来凑个数,也算满屋子的见证者。 眠眠跪在地上磕头,袁空青拉她起来,松枝抚身涤心,授以香囊,眠眠规规矩矩地端着茶敬给她,道:“师父请喝茶。” 姬无瑕见着这一幕,老母亲心里难免感到欣慰。 好像一眨眼,眠眠就长这么大了。 虽然平日里她有些跳脱,但遇到正事的时候,她都是认真对待、不曾敷衍。 在来之前,她也有千般烦忧万般不愿,可此时此刻,也是真心实意拜袁空青为师。 袁空青接了她的拜师茶,吃了一口,道:“你与如意往后便是师兄妹,我对你无旁的要求,只希望你长大以后行走江湖,见人间悲欢而心中无忧,识人间百态而初心不改。” 眠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拜完师,姬无瑕就算把她交托好了,也不便再在山上久留,以免影响到两个孩子。 眠眠大抵也能感受到,就问:“娘,你要走了吗?” 姬无瑕道:“是啊。” 眠眠道:“你什么时候走呢?” 姬无瑕道:“尽快吧。” 眠眠道:“尽快是今晚吗?” 姬无瑕默了默,看她道:“你让我晚上上路吗?” 眠眠道:“那是今下午吗?” 见姬无瑕不做声,眠眠道:“难道是马上就要走吗?” 姬无瑕原本是打算明天一早走的,结果这小家伙越说越提前。 然后眠眠就自顾自地叹口老气,又道:“非要走得这么急的话,午饭都还没吃呢。” 姬无瑕道:“你也知道我还没吃午饭啊?” 第1504章 山上的日子 如意给眠眠夹菜,眠眠刨饭刨得十分有味,道:“本来我这顿只有一碗饭的心情,但是为了不让娘担心,我决定吃两碗饭。” 姬无瑕道:“你确定不是因为这饭堂里的饭还不错吗?” 从蓬莱到乐山,眠眠也不挑食,既吃得惯家里的饮食,也吃得惯外面的,即便是风餐露宿、粗茶淡饭,她也照样吃得喷香。 只不过吃惯了外面游历路上的各种有好有差的餐食以后,眼下再吃这山门膳堂里的餐食,就显得适口多了。 眠眠道:“主要还是因为我的心情。” 姬无瑕道:“我就说这里的饭菜还不错吧,你还想带个厨子,用得着吗。” 眠眠顾不上答话,鼓着腮,不住点头。 见她这么习惯这里的饮食,姬无瑕也就放了放心。 不过想想,能让她不习惯的地方和饮食、人和事,还真没有。 姬无瑕还道:“我听说这里琴棋书画样样都教,你爹教你的琴谱,你也别忘了练习。至于你的武功嘛,有如意哥哥陪你练,你还可以拿剑铮剑霜来练,有了对手,肯定能事半功倍。” 后来姬无瑕是在眠眠睡着的情况下走的,免得她见着自己走了心里难受。 眠眠一个午觉醒来,就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 她揉着眼睛,坐在屋檐下,如意陪着她,她道:“我娘已经走了吧,她趁我睡着的时候走了。” 如意点点头,“嗯。” 眠眠眼圈红了红,道:“其实我又没睡着,我晓得她走了。” 如意摸摸眠眠的头,眠眠歪头就靠在了如意的肩膀上。 如意道:“没事的,往后你爹娘定会时常来看你的。你在山上早早学好了艺,就可以早早出入江湖,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眠眠道:“对,我还有我的事业。” 眠眠愁也只愁了那么些日子,她在山上很快就适应了,开始跟着如意一起到师父那里去耳濡目染,如意也把自己读过的书交给她读。 她每天还要去长老授课的地方去听两耳朵,再回来提着自己的短剑对着剑铮剑霜一阵嗷嗷叫着砍。 到了晚上睡前,还有如意给她讲故事听。 有时候师父过来,就有师父讲故事给他们两个听。 如意和眠眠性子很是鲜明,袁空青叫两人睡觉时,如意就不再缠着师父,但眠眠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精神得很,道:“师父,再讲一个故事呗。” 袁空青倒也极有耐性,并不一口拒绝她,道:“再讲一个就睡吗?” 眠眠道:“讲一个就睡。” 于是袁空青就给她再讲一个。 有时候讲完眠眠还是睡不着,像听故事这种她通常都是越听越兴奋越听越精神,可前一刻她还两眼炯炯有神的,不知道为何,师父只是给她盖了一下被子,她后一刻就睡着了去。 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她忘记了离家的忧愁,整日都没闲过。 师父的药阁里,那一碟碟排列有序的药粉,一眼望去,各种色泽的都有,摆满了中间摆着的宽大案桌,眠眠还去数了一下,足足有几千种。 有时候袁空青会交给她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切香材,然后好些种香材放进药碾子里碾成粉末。 她坐在板凳上,一边动脚踩着药碾子,一边翻着如意给她的闲书,磨了半天,好不容易磨成了粉,她用细软的毛刷把药粉刷进碟子里时,凑近闻了闻,道:“如意哥哥,这个好香啊。” 如意道:“你莫要乱闻。” 结果话音儿一落,眠眠约摸吸了点香粉,突然就打了个喷嚏,于是整个小脸上都沾满了褐红色的药粉。 她眼巴巴地把如意瞧着。 如意赶紧带她去洗。 吸了这过量的香粉,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下半天以至于接下来的一天一夜,眠眠都处于兴奋状态,没法合眼。 她跑去找剑铮剑霜练武功,把剑铮剑霜都练麻了。 剑铮剑霜本来不想跟个小孩玩,可架不住深更半夜的,眠眠提着她的短剑,跑到他俩门前叫阵。 剑铮剑霜不予理会,但是他们实在搞不懂,那小东西是怎么用她手里的短剑拨开他俩房门的门闩的! 剑铮剑霜两人垂死挣扎惊坐起,就看见眠眠推开他俩的屋门,手提短剑,披头散发,像个要来找他们索命的小魔头。 显然眠眠已经在铺上翻来覆去地滚过无数遍了,但就是睡不着。所以才不得不起来找点事做。 她的找点事做就真的是给剑铮剑霜找事。 眠眠问他俩道:“你们 第1505章 都没她能熬 剑铮剑霜两人都想把对方推出去,可最后两人都避免不了。 你陪着练一会儿,我又陪着练一会儿。 眠眠精神十足,练了大半夜,练得剑铮剑霜两个是什么心肠都没有了。 以至于,眠眠的剑抵上剑铮胸膛,抵上剑霜腰杆的时候,两人丝毫不为所动。 眠眠道:“我的剑要是很快的话,你们已经被我打倒了。” 眠眠这般精神状况,如意也没法安心休息,就出了房来站在屋檐下观看。 本来他可以陪眠眠练的,但眠眠没去叫他,非去逮着剑铮剑霜练。 如意放心不下,去请示袁空青,道:“师父,眠眠妹妹碾磨香材时,中了‘起意’香,至今精神亢奋,要不要用‘安息’香让她平缓下来?” 所谓“起意”,便是能让人精神亢奋,精力十足。 自打眠眠来了以后,师徒三人就住在一个院子里,院中分前后两进,有足够的房间,还有活动的空间,乃至于读书学习的书房等等都是一应齐全的。 袁空青也还没睡,自是听得见外面的动静。 她踏出房门来看,见眠眠把剑铮剑霜两个熬得躲都懒得躲了,眠眠还精神头十足。 袁空青道:“你来山上不久,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况。” 如意道:“那时候我两天没睡,读完了百本书。我记得师父那时候也给我用了安息香。” 袁空青道:“那是在‘起意’的药效发挥完了以后,你的身体需要休息恢复,方才点一炉‘安息’。这两香虽可互解,但也不宜早解,与香接触需要一个过程。” 如意顿时领悟,道:“就像师父常年浸在药阁中,与香接触得最久,所研出来的香对师父都是无效用的。” 袁空青道:“且等她精力耗尽。” 眠眠精力本就旺盛,再加上这香的效用,那不是一般的磨人。 剑铮剑霜只觉自己的精力都要耗尽了,以往就是打打杀杀个一整晚,都没眼下团团转这般累人的。 更主要的是心累。 到后半夜的时候,剑铮称要回房换身衣服,都汗湿了;剑霜则称要回房喝点水,渴都要渴死了。 眠眠通情达理,他们都陪自己练了半晚上,没有道理不让他们去。 眠眠就道:“你们去吧,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于是两人走后,眠眠就杵着剑自己坐在树脚下等。 可等了很久,都不见他俩回来。 眠眠自己去叫门,发现两人根本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眠眠又去找黑虎和灰灰,抱着它俩的头跟它们聊天。 聊到后来灰灰耸着头一动不动,黑虎还时不时抖抖眼皮强打起精神。 眠眠发现灰灰没什么反应,怕它没听见,就提着它的耳朵对着耳朵里又说了一遍,这种时候黑虎一抖擞就精神了,立马蹬了灰灰两腿表示不满:人家跟你说话,你这样礼貌吗?睡什么睡,快起来竖着耳朵听! 灰灰低吼两声,眠眠立马捧着它的嘴壳子,欣慰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在听我说的。” 说到天都蒙蒙亮了,灰灰直接枕在眠眠腿上睡着了,黑虎蹲在旁边头一啄一啄地打瞌睡。 眠眠望着山远方,那天边渐渐有绯红色的朝霞爬上来。 身侧有声响,眠眠回头一看,见是如意坐在了她旁边。 如意看着她两眼挂着的黑眼圈,默了默,道:“妹妹,你感觉怎么样,困了吗?” 眠眠道:“不困啊,我现在感觉很好啊。就是它们都犯困。” 她指了指灰灰和黑虎。 灰灰睡着都有轻微的呼噜声了,而黑虎睡着睡着直接把脑袋缩翅膀下面了,可见这两货睡得有多么香。 如意道:“再过一会儿,就有日出了。” 眠眠道:“等太阳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去膳堂吃饭了吗?” 如意道:“嗯。” 眠眠就紧紧盯着那天边。 等朝阳一出,顿时这世界都被照得金光璀璨的。 山上笼罩着薄薄的晨雾,万籁俱寂,万物仿佛都还没从睡梦中苏醒。 朝阳一点一点往上升,眠眠感叹道:“在这里看太阳可真好看啊。” 如意道:“与以往在家里时看到的是不一样。” 眠眠道:“它好像一张饼,还抹了蟹黄酱的,又红又圆。” 如意沉默。 眠眠捧着小圆脸道:“突然还有 第1506章 新鲜的课堂 长老就问:“家主的小弟子这般,家主就不生气吗?” 袁空青道:“她才六岁。” 长老道:“可家主的大弟子入门时也才六岁,这两名弟子简直天差地别。” 袁空青道:“每个孩子都有他的独特之处,而非按照固有的标准将他定性了。眠眠能给课堂里多添一些生气和热闹,也未尝不可。” 长老不禁唏嘘,可不是,课堂上更热闹了,长老们也更生气了。 学堂里的一些小弟子,那都是经过层层考核以后收入门中的优秀童子,年纪都不大。 但眠眠一进学堂,显然就成了里面最小的一个。 以往她在家都是她爹爹一人教,而且只教她一人,现在学堂里坐了这么多的同窗,她当然觉得异常新鲜。 而同窗们,知道家主又收了她这么个小弟子,对她的看法也是颇复杂的。 既羡慕又嫉妒,自然而然就抱有一种敌意和攀比的心态。 于是开课前,就有学生相互攀比起来。 “先生昨日还夸了我做的题全都对。” “先生夸我说我善于思考,会举一反三。” “先生夸我说我记性好,头脑灵活。” “先生夸我说我写的字十分整洁。” 眠眠一顺溜看过去,眨眨眼,不是很理解,道:“你们跟我说这些,不会是想让我也夸你们吧?” 学生们:“……” 这人怎么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外音的样子? 学生们难免有些生气,道:“谁要你夸!先生每日教的课文,我们哪个不是倒背如流,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哪里用得着你夸!” 说着,一应学生们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背起来。 学生冷哼着问:“你呢,你会倒背如流吗?” 眠眠挠挠头,道:“我最不喜欢背书了。” 学生们便有些瞧不起她,道:“就你这样,家主如何收你作徒弟?” 眠眠道:“可倒着背书,除了让人听不懂以外,有什么好呢?难不成倒着背了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本书吗?就好比,我说‘你今天真好看’,你倒着说说看,还是那个意思吗?” 学生们一时被问住了。 眠眠又问:“所以它的作用和意义在哪里呢?” 学生们恼道:“这叫天赋,你懂不懂!不懂不要乱说!” 眠眠道:“那好吧。” 等长老到课堂上了,要抽背学生的课文,那学生便站起来,轻蔑地看了眠眠一眼,然后开始轻松倒背。 眠眠摊开书,从尾到头跟着一句一句地认真看。 长老合着书听得连连点头,等学生背完一整篇以后,他不免赞许了一番,道:“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天赋异禀,若是没有这天赋,就需得在勤劳刻苦上面下工夫,否则落后一大截,不仅让人笑话,也是让自己师父蒙羞。” 话虽是对着学生们说的,但他眼神却是精准地盯着眠眠的,显然就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其他学生们聪慧,也都纷纷向眠眠投来眼神,哄笑了一会儿。 但他们却发现眠眠丝毫没觉得惭愧。 她还认真地问长老,道:“先生也会倒着教课文吗?” 长老道:“课文我没倒着教,但他们能倒着背,说明他们能将我教的东西熟记于心,这也是一种天资。” 眠眠道:“那他们倒背的时候,先生要不要翻着书照一照啊,不然背掉了两句先生都不知道。” 说着,眠眠还把那学生背掉的哪两句指给长老看。 长老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道:“那你给我背一遍。” 眠眠把长老的话又念叨了一遍,道:“我没有那天赋,我只能多勤劳刻苦一点,不能让我的师父蒙羞。” 然后她就将课文背了起来,顺着背,没有差错,长老最后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只不过后来,课堂上这种炫技似的倒背课文就少了许多。 一是学生们怕背漏了惹笑话,二是先生怕听漏了惹笑话。毕竟课堂上还有一个非常较真的眠眠,每次有学生倒着背时,她就把书翻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照着比对。 别的学生为此非常生气,课间还问她:“你不会就不会,为什么我们倒背的时候你就要照着书?” 眠眠道:“就是因为我不会,因为我不懂什么意思啊,所以要翻书看看才知道啊。” 学生们觉得她简直太烦了,但又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因为她在学堂里年纪是最小的,而且还 第1507章 可是我不懂啊 正当课堂上学生们都昏昏欲睡时,长老拿着戒尺猛地一排桌面。 学生们精神一振。 长老肃声道:“穆重觅,你到底听不听学,你不听可以出去,莫要影响别人!” 眠眠道:“我没睡,我一点都没睡,我有在认真地听。” 长老道:“你有听,你那说说,我都讲了些什么?” 紧接着,长老就发现,这丫头居然能睁着眼打瞌睡,一边发出鼾声一边还能听到他在讲什么。 她还当真将他授课的内容给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眠眠在这方面还是有天赋的。 最终,长老只能让她坐好,继续讲后半堂课。 课后,眠眠就捧着书去请教长老,虽然长老对家主的这个小徒弟不大顺眼,但答疑解惑是他的本职,他还是给眠眠讲解了她不懂的地方。 然后,他又发现,眠眠会从这个不懂延伸到那个不懂,他给她讲完这个为什么后又得给她将那个为什么,并且后面还有无数个为什么。 讲到最后,长老都开始头痛,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讲了些什么,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眠眠道:“可是我不懂啊。” 长老道:“不懂明天再问!” 等明天,眠眠又来找长老,长老解答了几个为什么以后,就又把剩下的为什么推到明天再解答。 如此还没过多少日,某一天早上长老起来梳头的时候就发现头发是一网一网地掉,而且白头发又添了不少。 再这样下去,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得秃了。 要想安康长寿,就得学会撒手;于是后来眠眠来请教长老时,长老都是叫她去问同窗。 同窗本不愿给她解答,但先生指定了的,一人负责几天,轮流着来,也没有办法。 谁负责眠眠的那几天,谁都是崩溃的。 他们对眠眠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问题?” 眠眠道:“为什么?” 同窗们道:“因为你真的很烦。” 眠眠闻言也丝毫没有受打击的模样,只叹口气,问道:“是不是我问的问题你们也不会啊?不会可以跟我说不会啊,这样我就不问了。” 同窗们一听,怎么可能,只有他们不想解答的,没有他们不会的! 于是乎,他们生怕眠眠是觉得他们不会,后来眠眠问什么,他们就尽可能地又开始炫技似的拓宽知识面给她讲解。 听学的时候眠眠不是最积极的,往往她都是最后一个踩着点到,她到的时候,同窗们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并且将昨日所学温习过好几遍了。 但每次下学的时候她是最积极的,因为下学就临近中午了,只要一下学,她就是第一个冲出学堂,对对直直往饭堂跑。 等同窗们到饭堂的时候,她往往都已经开始干第二碗饭了。 同窗就道:“平时学习怎么不见你这么快,吃饭就你跑得最快。” 眠眠道:“我娘说了,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同窗们:“……” 毕竟山门里弟子众多,膳堂也就那么一两个,一到了饭点,弟子们都会往膳堂聚集而去。 这些在学的弟子去得慢了,不仅要排队,因为他们年纪小,还往往会被其他的师兄们挤兑,给排到后面去了。 所以同窗们还在排队的时候,眠眠早已经吃好了,手里抓着个饼,与同窗们挥挥手,道:“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啊。” 同窗们个个饿着肚子,又羡慕又生气,但是又无可奈何。 膳堂里中午的时候最是拥挤,眠眠本用不着去膳堂,自有剑铮剑霜提前将饮食准备妥当,她下学以后只要回去跟如意一起用饭就是了。 只不过眠眠从学堂里过去更方便,剑铮剑霜也不能将膳堂里每一样膳食都拿全,所以她中午都是自个下学过去,想吃什么还能更直观一些。 所以后来学堂里就有了这一幕。 学生们坐在一堂,长老还在讲学,临近中午要下学的时候,同窗们就发现眠眠会异常的精神。 她还掰着手指头叽里咕噜地数着什么。 第1508章 干饭王冲在前面 坐得离她最近的学生就问她:“你在数什么?” 眠眠道:“数时间啊。” 同窗道:“数什么时间?” 眠眠小声数着,“三,二,一。” 刚数完,午时的钟声就响起了,先生还讲了几句才慢吞吞地合拢手里的书本,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话音儿一落,同窗都觉得眼前掠过一阵风儿,然后就看见眠眠已经冲出去老远了。 同窗们非常震惊,不明白这么小的一个人儿,为什么吃饭居然能跑这么快…… 而且以至于后来,学堂里的学生们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她的影响。 比如临近中午下学的时候,学生们的心思就有点飘了,总想着长老快些下学,这样他们也能快些抵达膳堂。 但他们还不能当着长老的面表现得很着急的样子,只是在去膳堂的路上,明显步子比平时快了许多。 路上他们也注意着维持体统,莫要过分慌张匆忙,莫要让人以为他们着急吃饭,因为这样难免会给人一种就知道吃的不好印象;所以他们没有直接像眠眠那么冲着去,而是面上沉着镇定,实则暗暗你追我赶,阔步向前。 他们也搞不明白,以前去吃饭时从来没有这么急迫过,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急迫? 后面思来想去,大约是有眠眠这个干饭王冲在前面做表率吧。 一旦有人带了个头,一个群体就会有种号召的效应。 只不过学生们再快,也快不过眠眠。 等他们你追我赶到膳堂时,虽然是比平时早得多,但眠眠已经坐在那里干饭了。 她一手拿饼一手刨饭,时不时还嘬口汤,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同窗们就发现,不管眠眠吃什么她都能够吃得很香,哪怕是普通的饭菜加汤饼,在她这里也仿佛是珍馐美味。 搞得他们光是看着都觉饥肠辘辘,等端到饭菜时,更是挑都忘了挑,直接大快朵颐,仿佛连胃口都比平时更好了。 只不过膳堂聚集的弟子们众多,这些同窗小弟子们容易被忽视不说,还经常有人插到他们前面去,他们不占优势,往往就忍气吞声算了。 可这一幕叫眠眠瞧见了,眠眠吃饱了擦擦嘴,就走过去歪着头对那成年弟子道:“师兄插队干什么呢?” 那弟子回过头来才看见几名少年小弟子,包括眠眠。 那弟子不以为意,道:“哦,原来还有小师弟小师妹在啊,我方才没有注意,我还有些急事一会儿要去处理,有些赶时间,还请小师弟小师妹多担待些。” 眠眠就道:“有急事赶快去处理啊,怎么还在这里等吃饭呢?” 那弟子噎了一噎,不予理会。 眠眠又道:“师兄处理急事和吃饭相比,选择了先吃饭,这么说来吃饭才是急事。” 那弟子有些恼了,道:“小师妹,莫要这么不依不饶的。” 眠眠道:“我们都是来吃饭的,吃饭是急事,我们都是来处理急事的,理应要有个先后顺序才对啊。师兄,你的急事要比我们的急事都更急一些吗?” 那弟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眠眠又问:“那是因为你比我们都更饿一些吗,所以才比我们更急一些吗?” 几个同窗弟子本来打算睁只眼闭只眼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是觉得挺解气。 可他们也不能真的得罪比他们大的师兄,免得日后被找麻烦,便拉住眠眠有模有样地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长幼有序,还是让师兄先吧。” 周遭的同门弟子们都看着呢,那弟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又拉不下那脸。他真要是先了,不就让人看着他插小师弟小师妹的队吗? 虽然以往这种事十分常见,但眼下被摆到了明面上来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显得他以大欺小似的。 关键是这黄毛小丫头一脸天真的表情,一副认真又好奇的语气,是她这个年纪才说出的稚嫩言语,他要是去较真就太有失体面了。 于是最终那弟子只能有气咽肚子里,冷哼拂袖而去。 后面排队的过程中,也没旁的弟子再来插小弟子的队了。 第1509章 有其师必有其徒 眠眠所在的课堂里,同窗们起初因为她的到来是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的,但后来要是哪天眠眠不来,他们反倒不习惯,觉得这课堂过分的清静。 而长老自己也发现了,他的课堂已经逐渐从严肃走向跳脱。 为此,长老亲自去找袁空青反应了一下这个问题。 长老道:“家主的那小弟子,事事皆感疑惑好奇,问的好些问题与课堂学业无关。” 袁空青道:“好奇是人的天性,何况她才六岁多。” 长老道:“以往其他堂上弟子都只专注于学业上的钻研,而今却被她带偏得去关注其他方面的东西去了。” 袁空青道:“比如呢?” 长老道:“比如他们去钻研天为什么是蓝的,海为什么又是蓝的。” 袁空青道:“那长老觉得,天为什么是蓝的,海为什么又是蓝的?” 长老:“……” 长老道:“我现在是在跟家主商讨门中弟子的教习之事,弟子修习是要修习我袁氏香道,而非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想当然的事上。” 袁空青道:“长老觉得天想当然是蓝的,花想当然是鲜艳的,但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探知,就是从大人想当然的这些事开始的。我小时候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袁空青还道:“动脑筋是个好习惯,直至找到自己认为的答案之前,都不应该停止思考。” 长老默了默,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接着他又继续告状:“我的学生此前都勤奋好学,个个都是好料子又肯用功,我所教的书本文章,他们哪篇不是倒背如流,自从那小弟子去了以后,其他弟子们怕她找茬儿,连倒背这工夫都省了。” 袁空青道:“我想请长老喝这杯茶。” 长老愣了愣,道:“何意?” 袁空青道:“长老把我的这句话倒着说说看,还是我想表达的这个意思吗?” 长老沉默。 袁空青淡声道:“那它的意义在哪里?所谓记背文章,更重要的是完全领悟它的精髓含义,方才自然而然地记住为最好,若只是考验记忆力来将它倒背如流,怕也达不到长老讲学的效果。” 长老嘴上不说,但心里不得不承认,真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就连想法、说辞,师徒俩都是惊人的一致。 长老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家主要收那么个思维跳脱的小徒弟了。 别的不说,在合拍这一方面,那是真合拍。 但长老不死心,再告一状,道:“自从家主的小弟子到了学堂以后,学得好不好暂且不论,每到午时,往膳堂跑得飞快,比谁都积极,使得其他弟子压根无心学习,都想着往膳堂跑。她这样分明是带坏了学堂里的风气。” 剑铮剑霜在门外听到长老的这番说辞以后,表示太理解了,压根都用不着长老多加形容,他们脑海中霎时就毫无违和地浮现出眠眠风风火火地冲出学堂、直奔膳堂的光景。 为什么这么熟悉? 因为剑铮剑霜每每带了午膳回来,才在门口说一句“公子,该用膳了”,下一瞬立马就有一货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亦是风风火火的,直接就冲进屋里左右打着摆子,无比兴奋地等着干饭。 这货除了黑虎还能有谁? 它和眠眠毕竟都是同一个人教出来的,干什么都不能影响干饭。 然,袁空青道:“民以食为天。要是吃饭都不积极,还想干什么积极?” 长老无言以对。 袁空青抬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又道:“长老最近发量见少。” 不提还好,一提长老就更心累,长老道:“还是因为家主那小弟子,着实不让人省心!” 袁空青道:“课堂上的事长老多费心,诸如吃饭一类的事,可少操心,也好多留存一些发量。” 长老表示:家主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她的话也挺毒的。 长老嘴上说来跟家主探讨,到最后也没探讨出个什么名堂,只得无功而返。 得,告了这么多状,结果告了个寂寞。 家主护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许多年前收徒不就这样吗? 这次家主收的大徒,长老们无可挑剔,他不管在任何方面那都是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孩子。 可这小徒,你说她调皮捣蛋吧,她也不是调皮捣蛋;说她不认真听讲学习吧,她也没有不认真,但长老一看见她,就是莫名的脑仁儿疼。 第1510章 从未有过的温情 回头等眠眠跟着如意一起练完功回来,回来的路上她还采了一束山花,一到袁空青屋子里,就满脸神采道:“师父,我给你采了花!” 如意来见过师父以后,就回去做其他的功课了。 眠眠找来一个瓶子装好水,人还没有桌高,就爬上凳子,把插好的花束放在桌面上。 袁空青神情分外柔和,道:“今日学堂里的长老来跟我告状了。” 眠眠一听,道:“我没有不听长老的话,我也没有不认真啊。” 袁空青道:“倒也没有说你不认真,长老们上了年纪,思想顽固不化,他们都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是千篇一律的刻苦用功、能读会记,只要听先生的话,约束己身坐在那方课堂上,循规蹈矩地不出差错,那便是他们所认为的好学生。” 眠眠道:“那长老们一定觉得我不是个好学生。” 袁空青道:“你不需要做个别人眼中的好学生。他们眼中的好学生在我这里,无非只是个会学习的工具。” 眠眠回过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师父。 她一直觉得她的师父与别人的师父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就是让她觉得分外亲热欢喜。 袁空青道:“每个人的门道不同,你觉得长老教得很有道理,你便多听多学;你要是不确定某些东西是不是有道理,你可以回来问我。或者你有你的道理,也可以说与我听听,我会替你说给长老们听听。” 眠眠点点头,问:“我还是可以有我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有我不喜欢的东西吗?” 袁空青道:“当然可以。喜欢与不喜欢,是你的权利。” 眠眠一笑,小圆脸上尽是灿烂生辉,像朵朝阳下的花儿一样,道:“虽然我的天资不如如意哥哥,但我和如意哥哥一样,都很很很喜欢我的师父。” 袁空青笑了笑,招手道:“过来。” 以往一个人习惯了孤独,而今身边养了两个小徒儿,如意性子稳有天赋,更像自己;而眠眠恰恰相反,哪里有她哪里就热闹,倒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情。 眼下眠眠一转身,袁空青就看见她胸膛的衣裳里胀鼓鼓的,还撑出一个椭圆的形状来。 袁空青便问她:“怀里揣的什么?” 眠眠低头一看,还不待回答,衣怀里就响起两声十分脆弱的叫声。 然后袁空青就看见,有小东西在她怀里拱啊拱,最后有一只小鸟的头率先拱出了衣襟边缘,探了出来。 接着又探出一个,接着再探出一个…… 袁空青看着她怀里叠着的一堆鸟头,默了默,道:“你这是端了个鸟窝回来?” 眠眠道:“不是我端的,是我捡的。它从树上掉下来了。我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它们的爹娘回来捡它们啊,所以我就把它们捡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塞在怀里,一是手里拿花腾不出空来,一是得防着黑虎。 不然就这样水嫩嫩的小鸟,黑虎一口一个当点心都不嫌多的。 眼下,眠眠把整个鸟窝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里头一共有五六只小鸟,像是刚破壳不久的,着实脆弱得很,颤颤巍巍地挤在一堆,有些惊恐的样子,张着嘴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 眠眠连忙竖着手指在嘴边:“嘘,嘘,你们小声点,一会儿黑虎听见了,它是要吃鸟的!” 小鸟们哪里听得懂,只一个劲地叫唤。 眠眠自顾自又道:“师父,我可以养它们吗?” 袁空青道:“那你得像它们娘那样,去找东西来喂饱它们。” 眠眠道:“我会喂的。” 随后,眠眠把一窝鸟寄放在袁空青这里,她就出去找鸟食了。 她去有花草树木的地方,专找那种肉虫子。捉虫她是有经验的,并且跟黑虎相处久了,她晓得什么虫好吃什么虫不好吃,尽管黑虎不挑嘴,但用来打牙祭还是有优劣之分的。 她捉到一只肉虫子,就会手指头拈起来看一看,道:“皮薄肉厚,鲜嫩多汁,这条不错的。” 然后就放进布袋里又去捉下一只。 争取每只鸟都能吃到好几只,等捉到了量,眠眠就跑回去,小鸟们看见她来,也不知是受惊还是怎么的,又张着嘴叫个不停。 眠眠道:“不着急,都有啊。” 她边说就边挨个投喂肉虫子。 第1511章 怄惨了 小鸟们很给面子,吞得兴起。到后来,它们的叫声明显小了许多,慢慢安静了下来。 白天上午的时候,袁空青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教导如意,眠眠就去学堂学;到了下午,眠眠就跟着如意一起,要么练功要么读一些有趣的书,要么一起在药阁里帮师父的忙。 晚上袁空青便会单独抽出时间来教导眠眠,了解她学到什么程度,听她说说她的道理,再讲讲自己的道理。 眠眠远离了爹娘,便将她当成了可以依靠信赖的人。 袁空青也甚是喜欢眠眠亲近她,只要袁空青往坐榻上一坐,眠眠就要蹬了鞋爬上来,窝在她身边。 眠眠十分认真地应对师父的考校,因为每每师父考校完以后,就会给她讲故事。 有时候半夜里,眠眠去敲袁空青的门,在门外问:“师父,师父,你睡了吗?” 袁空青耐心也是出奇的好,开门就见眠眠穿着寝衣,一手拿着自己的短剑一手揉着眼睛。 袁空青问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眠眠道:“我梦见我爹娘了,我还有点想他们。” 袁空青道:“进屋来。” 眠眠跨进门口,袁空青蹲下身,她就自然而然地靠过来,袁空青将她抱起去自己榻上睡。 眠眠俨然把师父当成她娘一般,后半夜里才睡得安稳些。 等第二天起来,她又是朝气满满,活力十足的样子。 她起得比平时还要早半个时辰。 剑铮剑霜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起得这么早?” 眠眠回答道:“我要喂我的崽啊。” 剑铮剑霜:“……” 哦对,她昨天才弄回来一窝子的小鸟崽。 眠眠挎着布口袋,边走边道:“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我得先去找吃的喂饱它们,然后再去学堂。我要是不早点的话,就会赶不及。” 只不过她起来时,如意通常已经起来了。 如意做完了早起的功课,便去帮眠眠多找几根虫子。 等喂完它们,眠眠要去学堂,就拜托剑铮剑霜帮她照看她的鸟崽,特别是要防黑虎。 黑虎成天在外野,山里又大,东西又多,它每次回来总要给如意和眠眠带点东西回来,经常出去个三五天都不见影儿。 这回等它回来,就听见眠眠房里有动静了,它发现屋里的一窝鸟时,当时就炸毛了,要不是剑铮剑霜拦着,它当场就把它们消灭干净。 剑铮剑霜拦都拦不大住,还给黑虎挠了两爪,心想,这鹰的嫉妒心可不是一般般的强。还好是只鸟,这要是个人,那还得了,岂不是要翻天了? 这么一想,剑铮剑霜又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自家的主子和妖女来,黑虎要是个人,可不就是他们俩的样子? 要不是如意过来,说了一句“你要是把妹妹的崽都吞了,妹妹会很难过的”,黑虎怕是难以消停。 等眠眠从学堂回来,发现黑虎情绪不高,很是低落受伤的样子。 眠眠过去安慰它,道:“黑虎,你怎么了啊?” 黑虎怄得咕咕叫。 趴在门口的灰灰,向黑虎投来一个略带鄙视的眼神。 还能怎么,不过就是三五天不着家,回来就发现小主人有新欢了呗。 就黑虎那小心眼,平时连只蝉都不放过,更别说这样的小鸟,而且还是一来来一窝。 它怎能不怄,怄自己没有发挥好,没能进屋就第一时间全部吃了它们。 眠眠就摸着它的毛,安慰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才是最要好的啊。” 黑虎表示:谁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才是从小由我看着长大的好吧。 只不过这不重要,黑虎转头情绪受伤地看着眠眠,又受伤地连连咽了几趟口水:我们真的是最要好的吗?那我把它们吃了,我就相信我们是最要好的。 眠眠道:“我相信在你心里,我们也是最要好的,可是我也没要求你天天都守着我啊,你可以去和别的朋友玩,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在你心里我是很重要的就可以了啊。” 黑虎歪着头,眯着眼:我不听,我不听。 第1512章 我们不仅仅是我们 眠眠还道:“在我心里,你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可是我还有我的爹娘,还有如意哥哥,还有绻绻妹妹,还有师父,还有灰灰,还有其他的人,每个人的重要性都是不一样的。 “你看我爹很爱我娘,但爹爹也还要管我、管皇叔;我娘也很爱我爹爹,但她还有陆姨姨,还有姨父舅舅,还很喜欢如意哥哥。 “你也是这样,你不光跟我要好,你也跟娘和陆姨姨好,你还跟如意哥哥好啊。所以我们不仅仅是我们,我们和重要的人算在一起才是我们。” 也不管黑虎听得懂听不懂,眠眠都像个小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地讲着她的道理。 黑虎到底还是被眠眠给安抚住了,没有最初那么焦灼受伤。但它看那窝鸟的眼神,还是很有敌意,仿佛在说:等着吧,等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吃掉你们。 后来终于等到眠眠不在的时候,它在那窝鸟附近上蹿下跳的,下一刻就恨不得扑过去把它们一口一个给吞掉;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口水是咽了又咽,最后却终究没有扑上去。 大抵还是真的怕她会难过吧。 等眠眠回来喂它们的时候,黑虎就虎视眈眈地在旁把它们盯着。 再后来,眠眠早起捉虫子,黑虎就往高处飞,不情不愿地帮着她一起捉虫子。 看它那骂骂咧咧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辛辛苦苦帮着她一起捉虫子,结果她还要去喂别的小情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虽然捉来的一大半,还没等它交到眠眠手里就先进了自己的肚子。 不过最后,它总归还是要捉个几条给眠眠的。 有时候那虫儿缩进了树洞了,黑虎眼睛尖得很,扑腾着翅膀飞过去,就把嘴壳子往树洞里钻,喉咙里咕咕咕的:出来吧你! 那窝鸟儿一看见眠眠和黑虎,就张着嘴巴一边唧唧叫一边等着投喂。 眠眠挨个给它们发虫子,黑虎就蹲在一旁凶狠狠地看着:吃吧,都吃多点长肥点,等你们长大以后,我就吃掉你们。 小鸟们也不如最初那般慌张恐惧了,它们似乎真把眠眠当成了娘,眠眠也尽心尽力地照顾喂养照顾它们。 眠眠不在的时候,它们缩在窝里安安静静的,等眠眠回来进屋的那一刻,一窝鸟头蹭地抬起来,看见她时立马就叽叽喳喳吵翻天了。 鸟儿还没怎么长出翅膀,但在窝里走动是没有问题的,它们还能翻出窝来走动,眠眠来捉它们时,它们也不会跑。 有时候眠眠坐在鸟窝旁边做功课,小鸟就跳到她身上来,窸窸窣窣地爬来走去。 学堂里的同窗们,嘴上对眠眠嫌弃这嫌弃那的,但要是眠眠哪天不来听学,他们就会议论开:她为什么不来?她干什么去了?她是不是睡懒觉了?她身为家主弟子怎么能偷懒! 有眠眠在的时候,一到中午下学,她冲在前面,同窗们都很要面子地快步跟在后面。 眠眠还不忘回头看他们道:“跑起来跑起来,不然到膳堂就只有剩菜剩饭了!” 同窗们刚开始还放不开,得走出学堂老远了才跑起来,但有眠眠这个干饭王做表率,后来他们越来越放得开,只要一离开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使劲往膳堂里冲。 一帮小师兄师妹们一起排队,有眠眠在,别的弟子想来插队是不太可能的了,因为一有人插队,眠眠就会制止插队的人。 莫看她人小,但她极能说,倒不是她的口才能说会道,而是她的思路和想法之清奇刁钻,往往堵得人话都答不上来。 同窗们一起干饭,好像眠眠很下饭似的,同窗们跟她一起饭都比平时吃得多一些。 他们也比以往多了点耐性,眠眠多问几个为什么,他们都还一一解答。 第1513章 课堂风波 一群孩子们聚在课堂上,还谈论起以后的理想事业。 眠眠问:“师兄们以后想干番什么事业?” 同窗们一听,纷纷看向她,他们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眠眠道:“你们都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吗?” 同窗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呢,我们被选进来,就是非常难得的际遇,以后当然是要留在这里啊。” 眠眠道:“像那些大人师兄师姐们吗?” 同窗道:“是啊。” 眠眠恍然道:“留在这里就是你们要为之奋斗的事业啊。不过我以后的事业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的。” 同窗们感到很诧异,道:“为什么?” 眠眠道:“因为我喜欢啊。” 她又反过来问他们:“难道你们要留下来不是因为喜欢吗?” 同窗们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们也从未考虑过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们是被选择的,而不是由着他们自己选。他们一直靠着被选择进来的荣耀感而往前走。 同窗们同时又感到匪夷所思,问她:“你要出去闯荡江湖,难道你舍得离开这里,舍得放弃这里的一切吗?” 眠眠道:“可我最初就是为了要闯荡江湖,才来拜师学艺的啊。我不能忘了我的初心。你们的初心是什么?” 同窗们开始回想。 “我的初心是不被饿死,能有好多好吃的。” “我的初心是能出人头地。” “我的初心就是能成为厉害的制香师。” 后来有别的学生去告小状,长老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对眠眠道:“穆重觅,你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莫要教坏其他的弟子!” 眠眠想,她也没有不学好,更没有教他们怎么坏啊。 只不过师父说,长老上了年纪,脾气不稳定,莫要把他气秃了。 眠眠便顺着道:“好吧。” 长老一听,气也不消,道:“你说‘好吧’是什么意思?合着你还很委屈是吗?” 眠眠道:“我不委屈。” 看她形容,确实一点委屈之态都没有,也分毫没有惭愧之色。 越是这般,长老就越气,仿佛他说的话在这六岁小儿这里丝毫不起作用,向来都是不痛不痒,这实在有损于他长老的威严。 她的逻辑思维总是与长老的教学理念背道而驰,因而长老十分不喜她,眼下她又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终于累积到了某个点,彻底激怒了长老。 长老罚她在课堂上站着听。 眠眠就非常配合地站到课堂后面去。 长老又觉得不够,道:“滚出去!你若是不愿学,莫要影响其他人和你一样!” 眠眠眨眨眼,不确定地问:“是真的要滚着出去吗?” 长老喝道:“滚!” 满堂都鸦雀无声。 因为以往长老还从来没这么凶过。 旁边的学生拉了拉眠眠衣角,小声道:“你快些向长老认错吧。” 眠眠道:“我也想啊,可是我错在哪里了呢?” 她的问话在长老听来就像是在狡辩,长老道:“你冥顽不宁、顽劣不化,还不知错?!” 眠眠想了想,道:“长老,我不能滚出去,走出去可以吗?” 师父说,长老的教学她觉得有道理的要听,她要是有自己的道理,可以回去跟师父说。 爹娘也曾教导她,人要有气节,做事要有坚守和原则,要是让她滚着出去,她觉得是一件没有气节的事,违背了她的坚守。 所以她不能不顾自己的心意去做这件事。 长老站在眠眠的课桌边,看着桌上她的书本作业,实在气疯了,用手中戒尺一把全掀了,道:“这学堂不是人人都能来的,以你的天资根本不配坐在这里!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这里!” 眠眠看着满地自己的书本作业,默了默,道:“先生说我不配就不配,不教我就不教我,为什么要扔我的书啊?它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话音儿一落,便有人踏进了学堂。 长老怒气冲冲地抬头一看,不由一顿。 学生们也纷纷回头去看,见是一大人和一与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一同来了。 有一些学生认得这孩子,正是家主的嫡传大弟子,名唤如意。 以往如意也到学堂里听过一阵学,并且他只是隔三 第1514章 前因后果 后来,学堂里谁还敢惹如意。 只不过学生们发现,只要不去惹他,他便也不会为难任何人,他性子温和,还甚好说话的样子。 他若是找同窗借一借笔墨,同窗双手奉上;可考试时遇到同窗没有笔墨,他也会主动借给同窗。 如意总共没来学堂几个月,他走了以后,学堂里的学生们还心有余悸。 而今这批学生,走了一些旧的,也来了一些新的。 只有留下来的旧学生,方才识得如意。 眼下他们窃窃私语,说这就是家主座下的嫡传弟子,那家主嫡传弟子旁边的人又是谁? 学生们平日里少有机会见到家主,但此刻多半也猜到了。 眠眠唤道:“师父,如意哥哥。” 这下满堂学生就彻底确定了,家主居然亲自过来了。 长老缓了缓情绪,道:“家主何故到此地来?” 袁空青道:“路过,听到动静,过来看看。” 可明眼人都知道,怕不是路过这么简单。 否则怎么可能路过得这么巧? 应是有人去向家主报信了,这是长老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平日里门中各个方面分都有各个长老或执教管理,家主深居简出甚少露面,也甚少过问门中琐碎事务,而今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小弟子,竟还值得她亲自前来。 如意把眠眠拉过来,眠眠依然没觉得委屈,只是眨眨眼有些惊奇和意外,道:“师父,如意哥哥,你们怎么往这边路过了啊?” 如意道:“师父可以往任何地方路过。” 眠眠恍然,道:“那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吧。” 如意道:“好。” 他牵着妹妹的手,两人站在师父身边,都不多言。 袁空青扫视了一眼课堂,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唯有眠眠方才站在后面墙边,便道:“怎么回事?” 长老道:“但凡是到这里来听学的弟子,则都是这里的学生,都要听从管束,这一点还请家主理解,即便是家主的小弟子,也是要遵守这里的规矩的。” 袁空青点点头,道:“这一点确实如此。” 长老道:“而这小弟子,冥顽不化,知错不改,我便让她站着听课,以往的学生都是这样罚的,即便是家主座下的也不能特殊。” 袁空青又点点头,道:“门中弟子也应一视同仁。” 长老便硬气道:“这样的弟子,我这里教不来,还请家主把她带回去管教吧!” 袁空青道:“她为何犯错,犯了什么错?还请长老说详细些。” 长老抖动着胡子,道:“她蛊惑其他弟子,教坏同窗,败坏学堂风气,这还不是犯错吗?” 袁空青举步从课桌中间的过道经过,于散落在地的书本前停了停,而后弯身将眠眠的书本作业都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回到她的课桌上。 她走到课堂前边,随手提了把座椅来坐,显然是要把这件事弄清楚,道:“她如何蛊惑其他弟子,如何教坏同窗,如何败坏的学堂风气?” 长老刚要开口,袁空青便又道:“长老稍安勿躁,此事且先听听学生们怎么说。眠眠,你先说说。” 眠眠道:“我也不知道啊。” 袁空青眼神一移,便看向学堂里的其他学生,道:“她不知道,那你们说说看事情的前因后果。” 学生们有些踟蹰,既不敢违抗家主,但又不敢得罪长老,毕竟他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听学的,要是得罪了,往后怕是在学堂里就不得安生了,也会被以各种理由刁难吧。 眠眠是家主的弟子,便是被长老赶出学堂,她也还有家主可以撑腰。 可他们不行,他们要是被赶出去了,定会被自家师父给放弃,因为他们的师父都是要敬上长老几分的,他们以后就不能再在这里很好地立足了。 所以学生们权衡之下谁都没有胆子先开口。 袁空青又道:“都不说话?”她看一眼长老,又道,“长老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他们的吗?” 长老便肃声对他们道:“家主问话,还不速答!” 于是学生们就你一句我一句,避重就轻,袁空青道:“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仔细说来,若有敷衍、搪塞、隐瞒者,一经我查出,欺上瞒下则遣出山门。” 学生们又沉默了。 只不过这次没沉默多久,就率先有一人先出声道:“之前,穆重觅和我们一起谈论,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喜欢什么,要做一番什么样的事业。” “她说她的初心是想要闯 第1515章 看家主要如何处理 袁空青道:“他们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 长老道:“他们的理想抱负就是将袁氏发扬光大!” 袁空青道:“那长老看,眠眠不学好在哪里?长老所讲的学,她是没有听还是学不会?什么叫做不学好?长老不妨考校考校她的功课,看看是不是不学好。” 长老道:“她言行无矩,乖张难教,还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 袁空青道:“她来听学,可有迟到早退?她对同窗师兄师姐,可有傲慢无礼?她对授学长老,可有以下犯上?” 她声色依旧平和,可无形之中的强硬,就连学堂里的学生们都心中为之一震。 长老动了动嘴,一时答不上来。 袁空青看着他,又道:“所以,长老说来我听听,何以叫言行无矩?” 袁空青还道:“长老所授之学,她可有拖延怠慢,每日温习她可有懒散敷衍,何以叫乖张难教?” 袁空青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她不忘初心,知自己所喜,知将来为事,为此而努力,何以叫不切实际?” 长老面色铁青,今日家主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竟为了一个小弟子而让他下不来台,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耻辱。 袁空青道:“长老讲学,难道只讲书本上的东西,不讲为人处事的道理,以长老的准则为准则,长老喜好的方才为他们所喜好;“他们甚至不需要思考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想做什么,长老一人替他们思考足矣。那他们往后的路,长老也打算一人去替他们走吗? “眠眠懂得思考,明确自己将来做个什么样的人,她不能与同窗们讨论,不能带动同窗们一起思考,否则便是离经叛道、带坏同窗,是我说的这样吗?” 长老最终摔袖冷哼一声,道:“既然家主说我教得不对,那这帮学生我也确实教不下去了,还是家主自己教吧!” 说罢他便朝学堂外面走去。 这样既避免了回答那些问题,又维持了最后一点体面。 只不过还没走出门口,袁空青淡淡道:“也罢,长老确实不适合讲学,歇着吧。” 长老心里极不服气,道:“我倒要看看,家主要如何教这帮学生!” 长老走后,留下一帮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敢吭声,更不敢擅离学堂。 最后,袁空青看了一眼学生们,道:“今日长老不宜讲学,大家也无法听学,明日再来吧。” 学生们便恭恭敬敬地向袁空青作揖告辞,然后挨个有序地离去。 方才在堂上他们都不敢大声出气,胸口像压着块巨石一般,直到走离学堂很远了,他们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跟上来,方才敢舒一口气。 “没想到家主竟然亲自来了。” “看来她真的很护着自己的徒弟。” “可我觉得穆重觅没有错啊,我们总不能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能说吧。” “也不知是谁去向长老告眠眠的状。” 他们都知道长老不喜欢眠眠那样的学生,因为她想法太多了,总是打破常规。 他们最初也不喜欢,可渐渐相处下来,发现又很难不喜欢。 只不过学堂里这么多学生,也不全都是一条心的,总有一些学生比较分散离群,他们在想什么,其他人也不知道。 学堂里也不止一位长老讲学,各个长老讲授不同的方面。 即使这位长老不讲学了,还有其他的长老,因而第二日学生们照例按时到学堂。 然而,等到开课的时间了,一位长老都不见来。 昨日家主和长老的事也已经传遍了整个山门。 都说家主护徒,与长老争吵得厉害,最终把长老气得拂袖而去。 在堂的学生们是亲眼见着的,只有他们知道,家主并没有和长老吵起来,只是就事论事地说论了几句,结果长老都没正面回应家主的问题,直接就气冲冲离去了。 学生们就是想解释也无处解释,何况他们各自所属的师门都叮嘱了他们莫要多议论长辈的事。 现在学堂的所有长老都不出面讲学了,眼下他们所有人都等着看,看家主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袁空青在药阁里,管事来向袁空青禀明了学堂那边的情况,等着她示下。 袁空青听后,没什么反应,也丝毫不着急,忙着整理调配她香案上的那么多种香粉。 管事的等了一阵,又主动道:“长老们那边,让家主自己拿出个办法来,家主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袁空青声色平和,心绪也毫无起伏,道:“既然长老们都不去讲学了, 第1516章 早有计划 门中上下都等着看热闹,结果没想到,家主竟然遣了她那七岁半的大弟子去学堂代长老们讲学。 当时学生们坐在学堂里,看见如意来时,个个都呆若木鸡。 只有眠眠最给面子,小手拍得飞起。 同窗都看向眠眠,问:“怎么是你师兄来呢?” 眠眠捧着小脸,满是欢喜之色,道:“我如意哥哥最厉害,他会的东西可多了。不信你们都听他讲讲看。” 同窗们很难信服。 也有学生不满道:“开什么玩笑,你不过与我们年纪差不多大,有什么本事能顶替长老们讲学?你莫不是来讲故事的?” 如意道:“想听故事也有。” 学生道:“你的故事就留着哄你的小师妹吧,我们是要学东西,而不是听你在这里瞎讲!” 于是乎,课堂上是前所未有的乱糟糟。 学生们不听如意的,也不读书,大声喧哗,甚至离位追逐打闹。 有学生不耐烦待在这里,直接起身走掉。 然而,他们并没能如愿走出学堂的大门。 因为剑铮剑霜两个守在门边,两人银剑一拨,便半出鞘横在要出门的学生的脖子前,他要是再往前一小步,铁定见血。 那学生吓得脸都白了,又哆哆嗦嗦地退了回来。 课堂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如意分毫没受影响,眠眠也如此,看都没回头看。 如意让把书翻到哪一篇,眠眠第一个配合响应。 只是很快,又有学生闹起来,一时书本乱飞。 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书本直接飞砸向如意。 原以为如意会被砸得狼狈,只是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横手就将那书接住了去。 大家又静了静。 如意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砸书来的学生,道:“这书不想要了吗?” 那学生没说话,只冷哼一声,道:“长老不在,却让你站在上面,这书不要也罢!” 如意道:“也好。” 而后径直将他的书撕了去。 顿时满堂寂静,只有那学生哇哇大叫,道:“你凭什么撕我书!” 如意道:“你说的不要也罢,我满足你。” 学生道:“那也轮不到你来撕!” 如意道:“要不,你自己来?” 学生气得不行,如意道:“不想自己动手,我也可以叫人代劳。” 于是如意叫了剑铮进来,将他的书随手往上空一抛,剑铮拔剑刷刷刷,把那书削成了一堆废纸末。 那学生眼突突地瞧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课堂上便再没有书飞来砸去的情况了。 再者,有学生扰乱课堂秩序,发生争执撕扯起来,如意就让他们打。 谁要是打赢了,可以继续留在学堂里,谁要是打输了,则离开学堂。 争执的两人一听,是千方百计地想输给对方。 于是这架掐了一阵,发现想输输不了,因为对方不会让自己轻易输的,到最后想打都打不起来。 第一天乱哄哄的,到第二天来学堂的学生就少了些,第三天更少了些,直到第四天第五天,学堂里就只有零星几个人了。 但如意依然不受影响地讲学。 若是有学生听进去了,就会发现,他讲的东西与先前长老讲的不同。 长老们只是就书本上的东西讲,而他却能就书本延伸至方方面面,还让他们发表自己的想法,这让那几个学生感到新奇又有趣。 眠眠道:“我就说我如意哥哥很厉害吧。” 学生们就道:“你师兄怎么会得这么多?他讲的那些书,长老可没讲过。” 眠眠道:“因为如意哥哥看的书,都是师父给的啊。师父也看那些书。” 学生们一听,家主也看那些书,顿时就毫无疑虑了,打起精神来认真听。 门中氏族子弟们都等着看笑话,时不时就往学堂外面经过,是免不了一番嗤笑。 “看看,好好的一个学堂,就因为家主护短,现在给弄成了什么样子。” “真是笑话,师弟师妹们怎么可能认同一个年纪比他们还小的东西当老师。” 长老们都不出面,也是想看看,这学堂要是没有他们,会像个什么样子。 管事又到袁空青面前禀报情况:“如今学堂里只有五六名小弟子在听学,倒也听得认真。其 第1517章 争议不断 长老终于想起来问袁空青一句,道:“家主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空青道:“长老们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年幼,需得启蒙教导,让他们不仅能够熟记书上的东西,还应明辨是非、知晓善恶、团结互助、学会做人,故而学堂不可一日无师。” 袁空青看似在说弟子们理应学习的方面,实则在教学的长老们耳朵里听来,却字字都在打他们的脸。 他们平日里讲学,更加看重的是一个弟子的天资,以及给他们灌输一种思想,不必去想其他是非喜恶,只要专心研习,将来报效师门即可。 长老们脸上都不好看。 那些执教长老先前全体不露面了,就是想看看没有了他们,家主要如何收拾这烂摊子。 结果家主倒好,居然让她座下的七岁弟子去代讲学。 他们依然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倒要看看一个七岁小儿如何教满堂与他差不多大甚至还比他大些的学生。 显然他是镇不住场的,后面听学的人数是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 他们都知道,那小儿不可能一直在学堂里代讲学,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家主迟早会来求他们再回去的。 哪晓得,竟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长老道:“这是袁氏族内之事,岂能让外来的江湖人插手!” “正是,袁氏世代向来隐世而居,家主现在是要让整个袁氏趟进江湖这趟浑水之中!” 袁空青道:“说起江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与外界产生联系,那便已经置身于江湖。 “袁氏倘若真正能做到隐世而居,与外界彻底隔绝,那么袁氏门中的弟子不可下山,与乐山镇上的人不沾丝毫干系,袁氏的香绝不流传在外;如此,袁氏世代香业便也了无意义,便是袁氏走向衰亡,又有何可惧?” 满堂族老闻言,争议声不断。 长老道:“家主这话怕是不妥,家主既为一家之主,应是考虑如何让袁氏世代昌盛,而不是不惧袁氏衰亡。” 袁空青道:“所谓隐世而居,不就是安居乐业、与世无争,既无争,那昌盛还是衰亡又有何区别? “长老们既不想涉入江湖,又想留万世昌名;既想隐世而居,又想将袁氏香道流传千古,如何办到? “我办不到,诸位长老谁若办得到谁来。” 于是长老们都不发话了。 片刻后,有长老将话题转了回来,道:“只是家主在江湖上发聘帖,总归是不妥。” 袁空青道:“我说了,学堂不可一日无师。长老们既都已不愿教那些弟子,只能外聘贤人。” 便有族老从中调和,道:“家主,当日之事我有耳闻,都只是一时意气说了些气话罢了,大家都是为了袁氏能够好。只要家主好言劝执教长老们几句,相信他们也会放下个人成见,回学堂里继续讲学的。” 袁空青道:“长老们说没说气话我不知,我说的却不是气话。长老们不愿执教就罢了,都歇着。” 那些执教长老又气但又拉不下脸来好言两句。 族老道:“家主,他们毕竟是族中老辈,家主还是……” 袁空青道:“还是如何?” 族老道:“还是向老辈们赔个礼,老辈们自是要尽职尽责的。” 袁空青支着头,神色依然平和,道:“赔个什么礼?” 族老道:“这……当日起了争执,家主无论如何还是该敬老辈两分。” 袁空青道:“我如何没敬?” 族老道:“当日家主将执教长老气得摔门而出,是整个门中都知道的事。” 袁空青道:“我怎么气的?” 当日与袁空青对峙的那执教长老不免气道:“家主,你还是莫要咄咄相逼的好!” 袁空青看向那长老,道:“我哪里咄咄相逼?” 长老们每指控她一句,她总要心平气和地反问一句,让他们说出个原因来,可长老们也说不清个原因,结果只有更加生气的份。 长老脸色铁青道:“你即便是家主,可袁氏家族,也万没有不敬尊长之理!” 袁空青点点头,道:“却也如此。只是就事论事的时候,你跟我提不敬尊长;明辨是非的时候,你跟我提不敬尊长;探讨因果根源的时候,你还跟我提不敬尊长。 “那问题又来了,我如何没敬?” 长老:“……” 第1518章 势在必行 袁空青道:“我门中传统,不光尊敬长辈,还爱护晚小,长老折辱诋骂一六岁孩儿的时候,可有想过她能不能承受,她心里是何感受? “真要说起来,便又得要就事论事,当日我提出的问题,长老至今未给我一个答案,我徒儿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到这般折辱诋骂?” 那长老紧咬着腮帮子,一时没吭声。 其他长老便道:“家主,此事已经过去,总不能让长老向那小弟子赔礼道歉吧?一切还以大局为重。” 袁空青道:“外聘贤者执教,这正是以大局为重。诸位执教长老此前不愿在学堂露面,往后也可好好歇一歇,都清闲清闲。 “我门中弟子,不需要做个报效师门的工具,他们要真正懂得他们所做之事的意义所在,他们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喜恶,他们要记得来此地的初心,他们要有理想抱负和志气,最后选择留在我门中的弟子,才是真正的袁氏子弟。” 袁空青已经让人将聘书往江湖上发去了,这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最终长老们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他们多少了解她,她决定的事是势在必行。 长老们算是明白了,她怕是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段时间他们这些执教长老纷纷不露面,想当然地等着她来低头铺台阶,实际上却是给了她过渡的时间和机会让她筹备其他的事。 现在弟子们都清楚,门中即将聘请江湖名师一事了。 接着又有消息,学堂里听学的学生再过半月考校一次,筛选掉一部分名次劣下者,不必再入学堂听学。 既然眼下都不来学堂,往后也都不用再来了。 原本学堂罢课的那些学生,也是有不同原因的。有一部分是因为看不上如意来代讲学;还有一部分则是受自己师门的提点,不让来学堂。 毕竟涉及到上头长老施压,下面各支的师叔及门下弟子们都相应地配合起来。 可现在考校在即,谁也不想错失听学于江湖名师的机会,于是乎先前懈怠的学生们也都纷纷积极起来。 原本只有寥寥数几学生的学堂,人数渐渐又多了回来,且一天比一天多,到最后原先的学生都来了八九成。 课堂上的纪律也比原先要好。 那些本来想来听个笑话的门中弟子,徘徊在学堂外听了一阵发现根本无从可挑错;就连原本的执教长老也过来听了听,他们倒要看看,一个七岁小儿把满堂的学生聚集在一起究竟是怎么讲学的,结果听了半上午,也没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他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可最后发现压根都没戏可看。 他们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不服气,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就是家主亲收的弟子,年仅七岁,便能给众多同龄上下的弟子们讲学了。 他的学识,恐怕已经胜过了门中大多数的弟子。 偶尔,袁空青也会路过学堂,站在学堂门边听上一听。 她这徒儿,即便只有七岁半,却也依然有种从容不迫之态。这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和他爹娘的教导有关。 虽然他的语声不可避免有孩童的稚气,可他说话的语速慢条斯理,能让学堂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他讲的东西也条理分明、浅显易懂。 这点历练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袁空青听了一会儿之后便走了。 回头等如意和眠眠去药阁找师父时,袁空青给他俩讲讲香道,讲解途中,突然穿插一句,对如意道:“代讲学你讲得不错。” 如意愣了愣,应道:“谢师父夸奖,都是我应该做的。” 眠眠很给面子,在旁使劲拍手,道:“我和我的同窗们都觉得如意哥哥讲得很不错!” 在课堂上,学生们各抒己见,问的问题也比平时多很多,氛围感更加轻松活跃,但凡是同窗请教如意的问题,他都无有不答的。 学生们发现,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而且他讲的东西不比长老讲的差,反而让他们印象更为深刻。 关键是,临近中午要下学的时候,学生们蠢蠢欲动,眠眠随时做好了往外冲的准备;如意见他们准备就绪,还会提前一点时间下学。 当他一说“好了”,眠眠就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了,边跑脆脆的声音边传来道:“如意哥哥,我们膳堂见!” 其他学生感受到学堂门口卷来的一道风,都懵了懵,跑这么快吗? 讲桌旁的如意话都还没说完,那他们到底是冲还是不冲呢? 结果如意看他们一眼,道:“打算坐在这里等饭送到嘴边来吗?” 话音儿一落,学生们霎时领悟过来,当即跟打仗似的蜂拥而出,朝膳堂跑去。 第1519章 气得不轻 如意讲学结束后,也会去膳堂。 只不过他不如眠眠动作快,往往他去的时候,眠眠已经把他的午膳连带自己的都端好了。 等门中其他成年弟子陆陆续续到膳堂时,就会看见学堂的这批小弟子们已经坐了一片开始干饭了。 兄妹两个用完午饭,就往师父那里去。 结果路上遇到之前的执教长老。 眠眠歪头一看,道:“那不是我们学堂的长老吗?” 然后就主动打招呼:“郭长老吃了吗?” 如意和剑铮剑霜也一眼把人认了出来,就是上次学堂里指着眠眠骂要她滚出学堂的那个长老。 剑铮剑霜是一如既往地拉着一张棺材脸。 那长老看见眠眠和如意,面色也很难好看,眠眠这声招呼在他听起来就像是在炫耀,他道:“别以为有家主在,就可以横行无忌。身为徒子,想的应该是怎么给自家师父减少麻烦,而不是让师父难做!” 眠眠道:“要不是长老们都不去讲学了,如意哥哥也不能去代为讲学,这么说来如意哥哥就是在给师父减少麻烦啊。给师父增加麻烦的不是我们,让师父难做的也不是我们啊。” 长老一听就来气,道:“小小年纪,就这般伶牙俐齿学会顶嘴,将来若是长大了,怕也是少不了做些以下犯上的事,更难以学会什么叫尊师重道!” 剑铮剑霜冷着脸就拔了拔剑。 那长老吓一跳,如意及时阻止了两人,道:“郭长老多虑了,师父爱护我们,我们自也从心底里敬重师父。 “眠眠只是在陈述她的看法,而不是在颠倒是非、胡搅蛮缠,倘若这也能被定性为顶嘴,怕是门中往后无人敢说真话了。” 长老冷声道:“哼,家主真是教了两个好徒弟!” 说罢拂袖就走。 眠眠看着他的背影,道:“长老说得对,但是为什么要哼一声啊?是因为太饿了吗?” 如意道:“可能是吧。” 眠眠就冲着他的背影道:“那长老得跑起来啊,要是走慢了,去膳堂都没剩好吃的了!” 长老的背影气得颤了颤。 随后眠眠跟着如意继续往前走,剑霜道:“如此口不择言,要不要属下去给他点厉害尝尝。” 剑霜面上没有表情,但也气得不轻。 还从没人敢这般说他家小公子,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眠眠平时虽然经常让他和剑铮气不顺,但他们就有种感觉:他们自己都还没发飙,别人要是对她发飙那就是别人不对,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如意道:“勿要生事。” 剑霜道:“要是主子在,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早就一窝全收拾了。” 剑铮道:“他倚老卖老,下次见了面径直走开便是,何须理他,还跟他打招呼。” 眠眠道:“可他是长老啊,打个招呼又不会影响什么。要是直接走开了,他回头还要说我们目无尊长、没有规矩,那样就又要说师父教导无方,然后再说我们……说我们……” 她前面一口气用了好几个准确的形容词,到这里卡上了。 如意便接话道:“说我们倨傲无礼、忤逆狂悖。” 眠眠点头道:“对,如意哥哥说得对。就不能让长老有话说。下次见了面,我还是要问候他,问他吃饭了没,睡觉了没,喝水了没,多关心关心他。” 剑铮剑霜表示:气人的本事眠眠确实有一套,很有她娘的风范。 那郭长老因为中午遇见了眠眠和如意,导致他整个下半天都胸闷烦躁、难以纾解,实在难有好心情。 结果他睡一晚起来,第二天早上梳头的时候,又把他吓一跳。 他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手一摸就是脱发,粘都粘不回去。 第二天掉了许多,第三天第四天继续掉,如此持续了个三五天,长老头上就不剩几根头发了。 长老不得不躲在屋里不出来见人,非得要出门时还得要戴个帽子。 其他人一看就晓得怎么回事了,只不过看破不说破。 第1520章 挡了去路 彼时眠眠从外面跑回来,坐在正看书的如意身边,道:“哥哥,我听说郭长老秃了。” 如意应了一声:“嗯。” 眠眠道:“听说他是气郁攻心、情绪焦躁,才导致的脱发。” 如意道:“嗯。” 眠眠捧着小圆脸,道:“看来,保持好心情真的很重要。别人生气我们不能气,不能不高兴,不然就很容易变秃。” 如意道:“别人或许有这样的顾虑,但你完全不必。” 眠眠道:“为什么啊?” 如意转头看着她,其实见她这模样就很难让人心情不好,如意脸上便也染了两分淡淡的笑意,道:“因为你全年不高兴的时候加起来可能都还不足一天。” 眠眠跟着笑起来,道:“我只要看见如意哥哥,我就会很高兴。” 如意道:“我也很高兴。” 到了半月之期,学堂学生们的考校,是由长老进行的。 长老们就发现,即便是这阵子执教长老都没有出面讲学,学生们的功课也丝毫没有落下。 家主的这个弟子,只要精心栽培,恐怕将来他的才能不在家主之下。 与此同时,江湖上的消息也传开了,袁氏将要聘请有贤德有才华之人来教导新入门的弟子,一时间成为江湖中人热议的话题。 这日,眠眠早起去给一窝鸟儿找虫吃,找着找着就找去了膳堂。 她去的时候正巧赶上膳堂的厨子在烙饼,眠眠就扒在装碟的案台边看了一会儿。 厨子见她两眼炯炯有神看得认真得很,那小圆脸极是软糯可爱,不由笑道:“小师妹要吃饼吗?” 这膳堂里的厨子们很难对她没印象,因为全山门中没有哪个有她吃饭这么积极。 并且她非常给面子,但凡是她自个端的饭菜,她从没有剩的,吃得非常香。 这里有不少的氏族子弟,大抵从小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每日在膳堂里吃饭不是挑这挑那就是不合胃口,要么就是剩很多,膳堂的厨子们还是第一回见到这小女娃娃这般不挑食。 厨子问她好不好吃,她大多都竖起大拇指,有时候还帮忙提点意见。 所以每回她来,厨子一看见她就乐呵,给她盛饭菜的时候都会问她再来一点能吃完么,只要她点头,都会给她多装一些。 而且她通常都是点头的。 看见她每顿吃饱饭,把这小娃娃一天天养大,厨子们也会有种欣慰之感。 眼下眠眠看那烙好的黄灿灿的饼子,咽了咽口水,又听厨子问起,便道:“来都来了,那就来两个吧。” 厨子笑眯眯地给她装了两个。 眠眠又道:“我再给我如意哥哥也带一个。” 厨子道:“热乎的,小心烫。” 于是眠眠就两手揣着饼,用油纸包包着,一路往住的院子里回。 只不过还没等她回院里,半路上突然眼前一晃,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头一看,见是一名弟子,弟子成年了,比她高出大半截。 这弟子也正低头瞧着面前这个小不点。 眠眠打招呼道:“师兄早啊。” 弟子不答应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眠眠也就不跟他耗了,自己主动绕开他往边上走。可她一往边上挪,他也跟着往边上挡。 如此眠眠左右挪了好几次,他也挡了好几次,始终不让她通过。 眠眠就问:“师兄是还没睡醒吗?” 弟子睥睨着她,道:“你就是家主新收的那个小弟子?” 眠眠点头道:“我是啊。” 这弟子看她的眼神,眠眠也读懂了,那是一种厌恶不喜的眼神。 门中氏族弟子对外来弟子始终是很排斥的,他们在外来弟子面前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又十分不满外来弟子分占了门中原本属于他们的资源。 到头来,他们还需得与那些外姓人竞争。 第1521章 有点生气了 最可气的是,家主收徒不收氏族子弟,竟也收了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破孩。 如今这小破孩把学堂里搅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还把长老气得不轻,膳堂里她还敢跟他们这些氏族弟子叫板,如今门里执教长老们全都歇了;还聘请什么名师,那意味着即将还会有更多的外来人进到这里,全都是拜这小破孩所赐。 族中长老们反对家主聘请江湖名师也无果。 那郭长老被她气得和家主吵了两架,而今连头发都掉光了。 郭长老正是这弟子的亲叔爷。 平日里他们不敢违逆家主,眼下倒好,这小破孩主动送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眠眠见他不让,便问:“师兄想怎么的呢?” 弟子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饼,道:“郭长老果然没说错,你整天就知道往膳堂里跑,论吃没人比你更积极,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真想不明白家主为何收你为徒。” 眠眠认真地讲解自己的情况道:“我只有一日三餐吃啊,偶尔再吃一点夜宵吧,除了一日三餐和夜宵以外,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干其他的啊。 “难道师兄一日三餐都不吃吗?师兄要是想不明白家主为什么收我,那就再仔细想想吧。” 弟子见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道:“你进山这么久,就只学会了怎么跟人顶嘴吗?” 他眼神下移,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饼,然后弯身一把夺了过来。 眠眠仰头望着,道:“师兄也想吃饼吗,那这个让给师兄吃吧。” 弟子一把给掷在了地上。 眠眠愣了愣,道:“我娘说,浪费可耻。” 她连忙蹲下身伸手去捡,捡起来拍拍还能要,只是手才将将碰到,弟子的脚先一步踩了下去,还在眠眠的眼皮子底下碾了碾。 那饼子一下子就被碾得个支离破碎。 眠眠盯着饼,道:“你不吃就不吃吧,为什么要踩坏它呢?” 弟子趾高气昂道:“你要吃你就捡起来吃吧。” 眠眠道:“虽然你是师兄,但我也有点生气了。” 弟子闻言嗤道:“这点算什么,你那嫡系小师兄当初进师门来的时候,被踩碎的可不止这两三个饼。” 眠眠眨了眨眼,道:“你是说我的如意哥哥吗?” 弟子道:“除了他,你还有别的嫡系小师兄吗?” 眠眠小脸沉了下来,那黑黝黝的一对眸子里也是沉甸甸的,她一向脾气好、好说话,还从来没展露出这番神情过。 弟子话音儿刚一落,眠眠就猛地抱住他的腿往后一推。 弟子猝不及防被推得直往后踉跄,好不容易稳下来才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他恼羞成怒,当即抬起一脚就猛地朝眠眠踹去。 他是用力狠了的,恨不得把眠眠一脚踹飞。 眠眠反应快,双手横挡,身形及时往后退,那弟子没能一脚踹瓷实,但眠眠也受了力,小身板翻仰一栽,摔了一跤。 弟子显然不解气,阴沉着脸,抬脚就朝她走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没人敢对我动手。” 眼下时辰尚早,这地儿又比较偏,周遭附近都不见人影,今日他定要狠狠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眠眠没在地上停留,十分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便拔出自己的佩剑。 那弟子见状脚步一顿,看清楚她的剑以后,就轻蔑地笑了起来,道:“怎么的,你还想举剑砍师兄不成?” 眠眠没说话,小脸上表情出奇的镇定且认真。 那弟子不以为意,又道:“真要想砍我,那你别用这把玩具剑,你却找把真的剑来砍。”说着还指指自己的脖子,“给你一百个胆子,你往我这砍。” 眠眠郑重道:“这不是玩具剑,这是我的剑。” 弟子快要哈哈大笑了,道:“你的剑?你整块没开锋的破铜烂铁,也好意思叫这是剑?” 笑过以后,弟子又居高临下道:“你今天要是敢拿这玩意儿动我一下,那你便是残害同门、罪不可赦,到时候别说踹你一脚,就是把你直接踹下山去都不为过。” 眠眠听后,似听进去了,道:“那好吧,我不用我的剑。”她又把剑插回了剑鞘里。 正这时,黑虎打上空盘旋而过,发出一声尖啸。 第1522章 配合得宜 那弟子道:“今日你且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并说‘师兄我错了’,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眠眠道:“可是我是要跟你计较的。” 弟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弟子撸撸袖子,又朝眠眠走去,道:“看来方才那一跤是摔得轻了,没让你知晓痛处。” 只不过这回,他还没能挨上眠眠,背后突然又一声尖啸传来。 先前那声长啸他听见了丝毫没当回事,毕竟这是山里,时常有飞禽发出叫声再正常不过了。 可眼下这一声不同,仿佛就响起在他身后,刮着他耳背厉叫似的。 他心头一悚,连忙回头去看,然将将只来得及侧了侧头都没看清楚后面,身后一道力直接掼在他背上,直把他往前一扑。 他好不容易站稳,又惊又怒,回过头还没等大骂,就见一灰影以极快的速度一蹿而过,眨眼间便直逼眼前。 那弟子定睛一看,竟是一头野狼猛兽,那眼珠子在刚刚升起的朝阳映照下呈冰冷的金色。 它一下子就扑到弟子身上,一爪按住了他的咽喉,冲他低低咆哮,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腥气。 眠眠当即道:“灰灰,你不要吃他啊!” 弟子直接吓懵了,哆哆嗦嗦,一时间连喊救命都怕惊动了自己脖子上按着的那只利爪。 灰灰平时几乎不到前面来,它的活动场地都在那大片的后山。 眠眠晓得,一定是黑虎跑去叫它的。 方才黑虎在上空大叫,焦急又暴躁。 虽然它也是从别的林子飞来的,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案发经过,但是从案发现场一看就晓得,那弟子不怀好心。 因为地上躺着饼,它眠眠最喜欢吃饼了,不可能把饼摔地上,肯定是那弟子摔的。 他摔眠眠的饼,可不就是在欺负她! 黑虎的声音大得很,灰灰一听黑虎干嚎,仿佛在说:大个头的,有人欺负眠眠你管不管! 这种时候两货坚决站在一条线上,当然是结伴一起干死他。 于是灰灰直接就循声冲过来了。 这种时候两货配合得十分得宜,黑虎飞过去一脚把那弟子蹬得往前一扑,接着灰灰就上前把人按地上了。 要不是眠眠阻止,灰灰暴躁起来直接一口咬爆他的头。 黑虎还在灰灰上方盘旋着,骂骂咧咧:干他!干他!你干不干,不干放着我来! 眠眠道:“黑虎,你也不要起哄。” 黑虎咕咕咕:他敢欺负你!他居然敢欺负你! 最后,还是眠眠过去,一手抱住灰灰脖子,一手扒住黑虎翅膀,才把两货扒拉开。 而那弟子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眠眠看见他裤裆底下都湿了,道:“啊,你尿尿了啊,怎么不去厕房呢?” 弟子:“……” 弟子眼瞅着,那猛禽猛兽在眠眠怀里,就像两个大玩具似的被她抱着,他嗫喏着嘴,说不出话来。 眠眠道:“我说我要跟你计较的。”她看着地上的碎饼,又道,“不要浪费,你把这饼吃了吧,吃了就好了。” 弟子瞪着眼,也看着地上被他踩得稀碎的脏饼,他不肯吃。 黑虎就低啸:放开,让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灰灰也低吼咆哮:叫你吃你就吃!你不吃你就让我吃! 眼看着两货挣着想朝弟子扑来,弟子生怕眠眠抱不住它们,即使再不情愿,还是哆哆嗦嗦地往前爬几步,看了看一地碎饼,把心一横,就伸手抓来就往嘴里塞。 因着狼吞虎咽,他还噎得捶胸顿足。 眠眠道:“我知道它很好吃,但是你也要慢点吃啊。” 弟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眠眠又道:“我的如意哥哥,那是因为他不跟师兄计较,但是我心眼小,不如我哥哥大度。我娘说,以恩报恩、以怨报怨,师兄再欺负我如意哥哥,我也会再来找你的。” 弟子吃得满身都是饼子碎屑,眼看着吃去了一大半,这时候,附近终于有人声响起。 弟子一听,立马大叫两声。 那边的人声便道:“好像有人在叫,走,过去看看。” 第1523章 当场打起来 黑虎和灰灰当场就发飙了:他居然还敢叫帮手,是活得不耐烦了! 眠眠连忙挡在两货前面,朝它们前后摆手,示意它们快走。 黑虎咕咕咕:弄死他再走! 眠眠面向那弟子,更加使劲朝两货摆手: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啊,快走快走! 听着那人声越来越近,来人等转过那路口估计就能看见他们了,在眠眠的强烈要求下,黑虎振翅就飞,灰灰也转头就蹿进花枝草丛里,几个翻腾就没影儿了。 于是等几个门中弟子赶来时,就看见那弟子趴在地上,而眠眠蹲在他面前看他吃饼的光景。 那弟子见灰灰和黑虎终于走了,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就开始把嘴里的饼屑拼命往外喷。 他抬起头就恶狠狠地盯着眠眠。 下一刻,他就不管不顾地朝眠眠扑过去。 这小破孩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如此欺辱他,想他素日里从来没哪个弟子敢这么对他!今日他非得要给她点教训不可! 这一扑过去不得了,在赶来的弟子们眼中,这一大一小一下子就扭打在了一起。 然而,很快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发现眠眠比泥鳅还灵活,他根本就没能怎么她,反倒是她往他身上使坏,但却不是明目张胆地拳打脚踢,而是用了暗劲儿,让他痛得呲牙咧嘴,闷哼不已。 但他的闷哼声全然被眠眠的嚎叫声给掩盖过去了。 最后眠眠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弟子想去抓眠眠的腿,被她一膝盖顶到了腰窝子;他吸口气想去抓眠眠的手,又被她一口不知道咬到了哪里。 总而言之,他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最后弟子一拳扫向眠眠面门,眠眠及时把头一偏,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一拳重重地打向了一个小娃娃。 眠眠叫了一声,小手往他后脑勺一掏,那弟子被她薅住了头发吃痛不已,面目狰狞。 弟子们见状,赶紧上前,把两人拖拉开。 那弟子被两名弟子给拉住了,他还在不断向眠眠踢腿,咬牙切齿道:“我踹死你个小杂丨种!” 眠眠坐在地上,摸摸自己的头,然后看着手里薅下来的一把头发,就瘪瘪嘴道:“打架就打架,你居然摘我头发。” 那弟子气得要疯了,道:“你要点脸!那是老子的头发!” 眠眠幽幽看他一眼,然后张口吐出一口血水来,里头还有一颗她的小白牙,道:“师兄好凶残,我的牙也被你给打掉了。” “打什么打,你不是躲开了吗!” 大家都亲眼看着,方才那弟子一拳打向眠眠的脸,这下弟子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师门斗殴,向来是要严肃处理的,而且赶来围观的弟子们还不少,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不处理出个结果,也难以服众。 于是眠眠和那弟子都被带去了议事的中殿那边。 彼时,眠眠和那弟子都跪坐在殿前,无不是衣着头发凌乱,形容甚是狼狈。 两人各自脸上或多或少有几处淤青,大眼瞪小眼,那弟子的眼神都恨不得把眠眠给生吞活剥了。 长老们陆陆续续地到来,进殿时不免看了两人两眼,眠眠还时不时能听见长老们路过时的冷哼声。 眠眠就对那弟子道:“他们在哼你,可能这次你真的让长老们太失望了。” 弟子压着声音对她咆哮:“他们分明是在哼你!” 眠眠道:“可是我才七岁不到啊,你多少岁了呢,怎么能跟我打架呢。跟我打架,你赢了也不光荣,输了更不光荣,所以长老们才哼你。” 弟子本就有些淤青的脸,气得仿佛更花花绿绿了两分。他瞪着眠眠的眼珠子都快突得掉下来了。 在眠眠这个年纪来说,确实打架再正常不过了的;可这弟子早已过了弱冠之龄,他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打成这样,委实说不过去。 而且他跟孩子打,明显就是以大欺小、以强凌弱。 第1524章 说说怎么回事 殿外也聚集了不少门中弟子观看,其中些个目击弟子还候在殿外等待传唤。 那弟子一听眠眠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还想抬手给她两下。 眠眠抱着头,一副软绵绵很好欺负的样子,还不忘呼叫一声。 堂上长老见状,肃声喝止,那弟子这才收敛了两分。 随后袁空青和如意也过来了,如意一看见眠眠乱糟糟的背影,脸色霎时就变了,眠眠回过头去,朝如意眨眨眼。 那眼睛明亮有神得很,小脸上虽然挂了点彩,但看起来没有大碍。 眠眠是在示意他,不用担心。 袁空青进殿里落座,问起怎么回事。 长老就勒令眠眠和那弟子:“你们两个自己说!” 于是那弟子当即指着眠眠,道:“她有一只鹰和一头狼,纵猛禽野兽行凶,伤害同门,还请长老们明鉴!” 眠眠歪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儿。 长老问她:“可有此事?” 眠眠跪坐在地上,两只小手揣在一起十分乖巧的模样,道:“没有哇。” 弟子怒道:“你还说没有!” 眠眠道:“真的没有啊。” 长老就问目击弟子,有没有这回事。 弟子们也只能据实回答,都说不曾见到鹰啊狼的,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只有眠眠和那弟子两个人。 那弟子道:“可她带着猛禽野兽上山是事实!” 眠眠道:“那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呢?它们一直都生活在后山,不曾惊扰过师兄师姐、长老族叔们,后山还有许多其他的野兽啊。” 袁空青便对眠眠道:“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眠眠顿时情绪上来,埋着头先叹了口气,背影缩成软软的一团,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用同样可怜软糯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早我去膳堂给我自己和如意哥哥带了三个饼。 “我最喜欢吃饼了,膳堂里的厨子做得非常好吃。所以我自己就要了两个,给如意哥哥带了一个。如意哥哥没我这么爱吃饼,给他带一个应该是够了,要是不够的话……” 袁空青和如意都听得甚是耐心。 长老倒先有些头大了,一堆废话没一句是在点子上的,便打断道:“说重点!” 眠眠道:“我揣着饼走在路上,就遇到了师兄。师兄说我就知道吃,叫我把饼交出来。 “我想着那是我带给如意哥哥的,虽然有两个是我自己的,我就没交给他。 “师兄为此非常生气,就一把抢了我的饼。” 那弟子指着眠眠,怒不可遏道:“你简直胡说八道!区区几个饼而已,谁看得起!” 眠眠幽幽瞅他一眼,继续道:“师兄吃了我的饼,我想他吃就吃了吧,我叫师兄慢点吃,可师兄吃得很快,于是就噎着了。 “等其他师兄们赶来的时候,师兄正把噎着的饼吐出来。我想要走,但师兄就非常生气,扑起来就打我。” 弟子气得胸口疼,“瞎编乱造,信口雌黄!” 眠眠紧紧揣着小手,道:“我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生气要打我,当时我的内心害怕极了,我想逃,可是师兄抓着我不放,我就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小手里攥着的小白牙露出来,手指还爱惜地摸了又摸,又道:“我的牙当时也感到害怕极了。” 长老们都沉着脸,他们即便是再不喜眠眠,可这事明摆着,性质恶劣得很。 一个成年大人,对待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竟也能下这般重手。 这要是不严加处理,恐怕会让门中其他弟子认为门中无法纪,以后定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弟子指着眠眠的手都直颤抖,道:“说书的都没你这么会编!” 长老就道:“那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弟子顿了顿,道:“就是她召了野兽来,欲残害同门!” 眠眠歪头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要召野兽来残害同门啊?要不是师兄来拦我的路,我都不认识师兄啊。” 弟子道:“我是拦了你的路,我是摔了你的饼,但你也用不着叫野兽来吃我!” 眠眠看着他,弟子又道:“怎么的,你没话说了吧!” 眠眠道:“师兄说得很对啊,当然用不着叫野兽来吃你啊。所以你说有野兽,听起来才非常奇怪啊。” 弟子反倒一噎。 第1525章 接受惩罚 如意道:“且不说大家都没看到所谓的野兽出没,它真若是来了,师兄为何还能安然无恙?” 别说见血了,就是利爪抓挠的痕迹都没有。 这事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全凭那弟子一张嘴说,当然算不得数。 在旁人眼中看来,他更像是气急攻心一般胡言乱语。 还有弟子不解地问:“这师兄既然摔了小师妹的饼,为何又要吃了她的饼?” 那弟子道:“还不是因为她拿野兽吓我!” 眠眠道:“师兄,抢我饼吃也没什么,反正都要吃的。” 弟子快要疯了,直接冲眠眠怒吼咆哮道:“谁要吃你的饼!那几个破饼有什么稀罕的!” 眠眠低头捧着自己的牙,道:“可怜了我的牙,没能吃到最后两张饼就掉了。” 弟子道:“饼饼饼,你就知道饼,你烦不烦!这是饼的事吗!” 眠眠继续对小白牙道:“终究是你替我承受了太多,要不是你替我挨了师兄的打,挨打的就是我自己了。” 弟子都抱着自己的头狂挠头发。 最后无非就是那两三个饼引发的事件,事件的缘由双方各执一词也说不清楚,反正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那弟子把眠眠打了,并且下手重,还打掉了她的一颗牙,这是其他弟子所亲眼目睹的。 长老们和家主商议,由那弟子向眠眠赔礼道歉,获得小师妹的谅解。 弟子非常不服,道:“道什么谦!我不道歉!我不可能向她道歉!” 眠眠眨眨眼,道:“师兄要是觉得勉强,那就算了吧。” 家主看着,一时没发话,但长老们心知她护徒得很,要是这弟子不肯低头,那由她来处理的话,可能还要闹得更大一些。 毕竟上回在学堂里的事闹到现在都还没收场呢。 所以还是快速处理完更稳妥些。 于是,最后那不服气的弟子是被按着头向眠眠道歉的。 眠眠也非常大度,道:“师兄这么诚恳,我也有错,下次应该把饼给师兄吃的。” 弟子差点跳起来,道:“你再跟我提饼,我跟你没完!” 眠眠道:“好吧,我不提了。” 长老便站出来道:“同在一个师门中,弟子就应该如同兄弟姐妹、互敬互爱,而不是欺凌斗殴,从今往后,再有此等事发生,一律严惩不怠!” 袁空青终于开口,道:“再有此等事发生,寻衅滋事、挑起争端者,严惩不怠。” 长老顿了顿,道:“今日这事,家主的小弟子也还手了,两人属于斗殴性质,理应一同接受惩罚。” 袁空青道:“我这小徒儿若是不还手,长老觉得这是只掉一颗牙的事吗?” 长老沉默。 眠眠就扬起小脸,道:“我不叫师父为难,我愿意一同接受惩罚的。” 袁空青看了一眼那弟子,道:“你既欺凌弱小,又无悔过之心,那便罚十杖,以儆效尤。” 那弟子正要抗议,可一对上她的眼神,立马气焰消去大半。 袁空青道:“有何意见?有意见再加十杖。” 弟子一肚子不满,却也不敢再轻易说了。 袁空青道:“凡事论个是非对错,谁惹事挑衅谁便得承担责任。鉴于双方都动了手,你俩再在这里将师门祖训温习一遍,到能记住为止,你俩可有意见?” 眠眠挺起小胸脯,跪得笔直,道:“回师父,我没有意见。” 袁空青又转看向那弟子:“你呢,有何意见?” 弟子也怕,他要是有什么意见,家主说出“再加十杖”之类的话来,不就亏了么,最后只好应声,说没意见。 然后袁空青就招人来,就在殿外罚那弟子十杖。 杖责打的是屁股,屁股肉厚,又有衣裳隔着,比打其他地方要好受些。只不过十杖下来,屁股就是不见血也都要打肿了。 打完以后,该撤的人都撤了,留下眠眠和那弟子两个于殿前温习师门祖训。 那弟子坐也不是,跪也不是,屁股碰都碰不得,一碰就唏嘘连天。 第1526章 你怎么可以这么烦 袁空青踏出殿门时,看了两人一眼,吩咐管事道:“拿两个蒲团来。” 管事很快就送来两个蒲团,眠眠和那弟子一人一个。 殿上留下了一名执事长老负责监督两人,直到两人能背完师门祖训为止。 弟子看见眠眠舒舒坦坦地跪在蒲团上,而自己一跪脚后跟就会沾上屁股,痛得他呲牙咧嘴。 于是他一把将眠眠的蒲团抢了过来,两个并排着,身体直接就扑在蒲团上。 眠眠也不跟他计较,还善解人意道:“师兄受伤了,我把我的这个让给师兄也是应该的。” 堂上长老就道:“休要磨磨唧唧的,师门祖训,且都背来。” 其实那两百多则师门祖训,哪个天天去背的,门中绝大多数的弟子都没法完全一字不落地背下来,顶多就是模糊地记得个大概意思。 两人都记不全,长老就让人把师门祖训的册子给两人一人一本,谁先记住,在长老面前背过一遍,谁就能先回去。 两人就开始看册子。 然后那弟子发现,她看就看吧,她偏偏还要读出来。 弟子忍无可忍,道:“你吵死了,能不能别说话!” 眠眠道:“可是我在读书啊。” 弟子道:“你就不能心里默读吗!” 眠眠挠挠头,道:“可是没有说一定要默读啊。” 弟子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打扰别人!” 眠眠恍然,道:“打扰到师兄了对不起,那我尽量小声一点吧。” 后来弟子就一直感觉耳边有一堆的尼姑和尚,在叽里咕噜地念叨个不停。 眠眠生怕打扰他,就把声音小了又小,可越是这样越让他难以静心。 弟子心想,她烦自己,自己也不能光让她烦,于是就破罐子破摔,也大声地读了起来。 要比是吧,看谁声音大。 结果整个殿外都是他扯着嗓门大声读书的声音。 最后把长老都吵得头痛了,不得不提醒道:“读书不一定要看谁声音更大,还是看心里究竟能记住多少。” 那弟子一听,这才打住。 可他一打住,就发现,眠眠还在叽里咕噜地继续读,不管他声音大还是小,反正她是丝毫不受影响。 这一阵下来,弟子记住是一点没记住,就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弟子忍无可忍,捂着耳朵道:“我求求你别读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烦啊!” 眠眠合上了册子,看向弟子,道:“师兄,我不读了,我要开始背了。” 接着她便开始断断续续地背,背停的地方就又翻开册子瞅一眼,然后又继续。 弟子内心的想法也是想快些背完了快些回去的,奈何每当他往下记,记着记着,就全然被眠眠的声音所吸引带偏了去,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记到了什么地方。 崩溃是很崩溃的,但他又不能打她,更不能欺负她,最后只能认命,自个肿着屁股蜷缩着身子侧卧在蒲团上,捂着耳朵,颇有两分凄凉的样子。 眠眠背到后面,叹口气,道:“又背错了,重来吧。” 弟子都有些精神错乱了,道:“我求求你别再错了好吗,要不然我帮你背,你赶紧走吧!” 眠眠道:“不行的,师父说了,必须要记住。” 就连长老都快忍无可忍,让她背师门祖训怕不是在惩罚她,而是在惩罚听的人。 长老对眠眠挥挥手,道:“罢了,虽然字句上有些不完整,但整个意思你是记住了的,回吧。” 眠眠道:“我还没记住啊。” 弟子冲她吼道:“长老说你记住了你就记住了!快走吧!” 眠眠道:“可是我记没记住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认为是没有记住的,我还是再看一遍吧。” 说着,她又坚持认真地翻开册子打算再温习一遍。 结果才翻开,弟子一把将册子夺了过去,道:“看锤子看!叫你回你就回,我帮你背行吧!” 眠眠见他那样子,眦眼欲裂跟要吃人似的,只好道:“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就麻烦师兄了,师兄慢慢背吧。师兄你可以很快就背完的。” 弟子捂着屁股,又气又恨,咬牙切齿道:“要是没你,我早就背完走了!” 第1527章 心都化了 等眠眠回到院子里,正好用午饭。 桌上已经摆好午饭了,袁空青和如意正等着她。 虽然眠眠不擅长背书,但如意能懂,师父让她背师门祖训也不知道具体是惩罚谁。 因为他和师父都太了解她了,让她背书,受折磨的就是那些旁听的人。 要是稍稍没点耐心的,都能被她磨到崩溃。可通常喜爱她的人都会对她出奇的有耐心。 故而袁空青做下这样的惩罚决定,如意不用想都知道大抵是个什么场面,便放心跟着师父一同离开先回来了。 如意和袁空青虽然先走,但留下了剑铮剑霜两个在殿外不远处候着,以免眠眠再吃亏。 只不过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都听见了那弟子崩溃的咆哮声,再细听,还有眠眠反复跟念经似的读书声。 开玩笑,这小家伙的读书声不是一般的有杀伤力,就连他们主子都不得不降服。 将个弟子折磨得情绪失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两人等了一阵,就见眠眠出来了,两人连忙上前去接她。 两人看了看那殿门外,弟子还趴在蒲团上,一边手捧屁股一边手捧册子,正苦记硬背。 眠眠道:“真是辛苦师兄了,他自己的都还背不过来,还要帮我背。” 剑铮剑霜想,他要是不帮眠眠背,今天一天他怕是都走不了。 剑铮道:“我们回去吧。” 眠眠还边走边念叨:“我记住了大半的,就还剩一点点没记住。我当然是想要全部记住的,但长老也叫我回去。 “我要是再不回去,师兄可能就又要打我了。我想着,快要吃中午饭了,那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她还叹口气,道:“今早的三个饼,我都还没吃上一口,浪费了。” 剑铮剑霜眼瞅着眠眠走在前面,矮小的身影,柔软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服也有两分皱巴巴的,但丝毫不让人觉得她邋遢不整洁,反而很是惹人怜爱的感觉,像只出去干完仗回来的小母鸡,羽毛蓬蓬的,咋咋呼呼的,但斗志不减。 面对这样一抹背影,剑铮剑霜的两颗硬汉心都被融化得稀软。 剑铮叫她一声,眠眠回头把两人望着,道:“怎么了啊?” 那小脸上有两处小淤青,嘴角边也还有点隐隐血色,叫人心疼。 剑铮道:“我背你回去。” 眠眠道:“不用啊,我自己能走的。” 剑铮道:“不是饿了吗,赶着回去吃饭,背你能走得快些。” 剑霜道:“他背着累,我背吧。” 说着剑霜就赶先地在眠眠身前蹲下了。 剑铮道:“他背一段,我再背一段。” 剑霜道:“用不着他,我能背全段。” 剑铮道:“莫要让他太累,有事一起分担才好。” 眠眠道:“那好吧。” 于是剑霜背着走了一段,剑铮又要求背一段。 剑霜本来不打算放手的,但眠眠善解人意道:“还是换着背吧,都别太累了。” 然后她又爬到了剑铮背上。 剑霜背上空了,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冷哼一声,道:“就这点重量,就这点路,算什么,我便是背着个百斤大石头走一天都没问题。” 剑铮道:“那要不要我去给你弄个百斤的石头给你背着走一天?” 剑霜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多此一举非要背她,非得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 剑铮道:“你能背,我为什么不能背?” 剑霜道:“看着别人干什么你就想干什么。” 剑铮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先提出要背她的。” 剑霜道:“嘴上光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到主子面前光说不做试试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呛,再加上眠眠左拱一句右拱一句,还没回到院子里,两人在路上都差点打起来。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到院里了,眠眠进门就看见师父和哥哥在等她,不由满心欢喜,将今天早上的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后。 第1528章 爱护好自己 袁空青道:“先洗手吃饭吧,吃过以后再收拾。” 眠眠积极地去洗手,再擦了把脸,然后跑回来坐在膳桌边,搓搓小手等开饭。 如意伸手摸摸她脸上的淤青,道:“还疼么?” 眠眠摇摇头,道:“师兄比我更疼。” 如意道:“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眠眠张开小嘴,她下面一排牙掉了一颗,留下个小小的缺口。 眠眠就安慰他道:“这颗牙前几天就有些松了,掉的时候也没有很疼。” 如意是知道她牙松的,不然真要是这颗小白牙是被生生打掉了,这事儿岂能善了,他道:“你到了换牙的时候,很快就会长出新的来的。” 眠眠道:“真的吗?哥哥也换过牙吗?” 如意道:“换过。” 袁空青给眠眠夹菜,眠眠捧着饭碗,抬头道:“师父,师门祖训我背会了一大半,我本来是要全部背会再回来的,但是长老和师兄非要我先回来,剩下的我吃完饭后再背可以吗?” 袁空青道:“既然长老和师兄都让你回来了,说明你合格达标了,还背那个作甚?下午跟着如意一起到我药阁来。” 眠眠道:“是师兄先打我的,我才还手了。” 袁空青挑挑眉,道:“别人都打你了,你不还手,等着挨打吗?” 眠眠道:“起初他踩坏了我的饼,还说他还踩坏了如意哥哥的不少东西,我很生气,就推了他一下。” 如意神色温暖,道:“妹妹用不着生气,也就是一点小事。” 眠眠道:“我娘说,这里这么多的弟子,我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满意;可是他们要是欺负如意哥哥,我就会生气。 “师父,黑虎看见师兄要打我,就和灰灰一起来吓了吓他,它们没有真的伤害他。” 虽然在殿上的时候她有一套她的说辞,但眼下在师父面前,她如实交代,不能隐瞒。 袁空青道:“便是同门,也和江湖上一样,时常会有明争暗斗的事情发生。门中师兄弟姐妹,理应和睦共处是不假,你敬爱他们他们也爱护你自是最好,可若他们不爱护你,你首先要做的,便是爱护好自己。” 眠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娘也是这么教我的。” 她又问:“可是我给师父惹了麻烦,师父不生我气吗?” 袁空青道:“你也说了,是你走在路上,师兄来拦你的路摔你的饼,是师兄来惹你的麻烦,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眠眠就毫无顾虑了,她一笑,整个小圆脸上的灿烂之意也让人心里跟着敞亮。 她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袁空青跟着笑了笑,道:“被人抢了饼,早饭也没吃,还不好好吃饭。” 眠眠确实很饿了,拿起筷子就使劲往碗里刨。 用过午饭后,眠眠去换了身衣裳,如意帮她把头发梳好,又拿了药膏子来给她脸上的淤青搽一搽。 眠眠拿着药膏子闻了又闻,道:“哥哥,你的这个膏子好香啊,有些像陆姨姨身上的味道。” 如意道:“这是照着我娘的方法做出来的。涂了以后明日就能全好了。” 事实证明,如意的药果真好使。 还没到明日,等晚上的时候眠眠洗漱完,扒着镜子一照,就发现脸上的淤青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 第二天眠眠该去学堂的继续去学堂,只不过去学堂前,先去膳堂把昨天没能吃上的两个饼子给补上了。 过两天,眠眠偶然又碰到了那名弟子出来活动。 当时一大一小两人,狭路相逢。 弟子脸上的淤青还有些没散,走路也时不时扶着自己的屁股,有些一歪一扭的。 而眠眠已经小脸白净,走路蹦跶利索得很。 两人相互发现了对方,于是乎眠眠站在这头,那弟子站在那头,一时都不轻举妄动。 但眠眠要往弟子那边去,而弟子又要往眠眠这边来,于是僵持了片刻后,两人又相互警惕地继续往前走。 走到跟前了,那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眠眠,眠眠抓紧了自己的短剑。 弟子凶神恶煞地道:“成天拿着个废铜烂铁,吓唬谁呢?” 眠眠道:“师兄,这是我的剑。” 弟子十分不屑道:“剑都是出鞘见血的,你这算哪门子剑?你不会以为你拿着这个就天下无敌了吧?” 眠眠拔出了自己的剑,仔细看了看,剑身又厚又钝,确实看不出一点锋利的感觉,然后她拿着剑就绕到弟子侧边,往他屁股上一戳。 第1529章 她不偏袒谁偏袒 那弟子面目狰狞地瞪着眠眠,吼道:“老子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这全都是因你而起,你还有脸说这话!” 眠眠歪着头,问:“老子是谁?” 弟子道:“老子就是我!” 眠眠恍然,道:“师兄叫老子吗?” 弟子气得不行,必须要给她两下才能解气。 只不过他才抬手,眠眠又道:“老子师兄是要打我吗,打我我是要还手的啊。” 弟子的手不禁一顿,想起上回跟这小东西打架,嗷嗷叫的是她,可疼的是自己! 这要是再来一回,屁股怕是得雪上加霜了。 于是最后权衡了一下,弟子收回了手,拂袖冲她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眠眠还在后面问:“老子师兄,你哼什么啊?” 弟子:“……” 眠眠见他不答,也就不问了,只是又来一句:“老子师兄你慢些走啊。” 后来,只要眠眠一遇见他,就叫他“老子师兄”,其他弟子们听了都觉新奇又好笑。 想也知道定是他在小师妹面前嘴没个把门儿的,谁知道小师妹一直记在心里了。 再后来,这一称呼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长老那里。 因为眠眠就是当着长老的面儿也是叫他“老子师兄”。 当时那弟子深吸一口气,真想把眠眠的嘴堵上。 长老听了就问眠眠:“你为什么这样叫你师兄?” 眠眠道:“因为师兄说他就是老子啊。” 长老瞪了弟子一眼,呵斥道:“没大没小!你就是这样给门中小弟子们做榜样的?!若是让家主听见了,你屁股还得开花!去,罚抄师门祖训三遍!” 弟子想把眠眠几口吞了的心都有了。 说起上次这弟子和眠眠打架后家主的处置,弟子挨了一顿板子,而眠眠却只背了背师门祖训,难免惹人议论。 门中弟子们分两派,一派是觉得家主明显偏袒自己的弟子,而重罚其他的弟子;一派则是觉得家主行罚有度,根据事实判定对错轻重,多错重罚,少错轻罚,十分分明。 说家主偏袒的主要是氏族里的弟子;说家主赏罚分明的则主要是外来的弟子。 只不过不管门中弟子怎么说,袁空青并不在意。 管事来向袁空青禀事情的时候顺带将这事提了一嘴,道:“今日门中有弟子聚众分两派,吵闹得凶。” 袁空青道:“因何吵闹?” 管事如实道来:“便是因为上次家主的小弟子与另一名弟子打架一事,说家主偏袒自己的小弟子。” 袁空青道:“这有何可吵闹的?” 管事道:“家主要不要去澄清一下?” 袁空青道:“我的弟子我不偏袒谁偏袒?” 管事:“……” 管事只好不再多言。 家主这是明目张胆地偏爱啊,压根就懒得用言语去掩饰一下。 只不过就算她偏袒也没人能怎么的,谁叫她是家主。毕竟整个袁氏还没有人能有她这般能力足以将她取而代之。 在族老们看来,家主护短那不是明摆着的么? 但他们也不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言论,因为看法言论对家主而言不起作用。 你要是去质疑她,她兴许还会答你一句:“我如何偏袒了?我偏袒了又如何?” 傍晚时分,如意坐在树脚下看书,眠眠就把自己的琴抱来弹。 说起眠眠的琴艺,到了师门以后她记着爹娘的叮嘱,一直也没落下。 她爹教给她的琴谱她记得溜溜熟。 当初眠眠与她的同窗们一样,都是在学堂里学琴。 可她在学堂里,只要往琴案前一坐,教学的长老和同窗们都受不了。 同窗们起初问眠眠:“你会弹琴吗?” 眠眠道:“我当然会啊,从小我爹爹就教我弹。” 同窗道:“那你的琴艺一定很好了。” 眠眠想了想,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到底好还是不好,嘴上说了不算,还得要亲自上手弹一弹才知道。 长老也想看看眠眠的功底究竟如何,就让她先弹来听听看。 结果这不弹还好,一弹,整个学堂里都鬼哭狼嚎似的,同窗们都听得异常难受,捂着耳朵大声道:“你这叫会弹琴吗?” 然眠眠沉醉其中,根本没答应。 第1530章 路子不同 袁空青听说了眠眠在琴课上的表现,便让眠眠不再去学堂听琴课,而是让琴堂那边给她造了一把琴,送到院里来,让眠眠练习。 眠眠很是不解,问袁空青:“师父,为什么先生不让我去学,我弹得真的很差吗?” 袁空青替她调试琴弦,道:“你的琴艺是你爹教的,你爹是天下第一琴师,你可知道?” 眠眠点头,道:“我知道。” 袁空青道:“那你觉得天下第一亲手教的琴,能差吗?要是你爹教的都差了,还有谁能教得好呢?” 眠眠道:“我也这么认为,可是为什么先生和同窗们都听不下去呢?” 袁空青道:“这琴道就跟香道一样,不一定都是追求身心愉悦的。学堂里的先生教琴,是教怎么以琴陶冶情操,而你爹教琴,弹的不是情操,而是本事,它能让人安宁,自然也能让人不宁。 “如此,你所学的弹奏方式,所习的琴谱,自是与他们不一样。” 调好了琴,袁空青让眠眠弹一曲试试。 眠眠弹完一曲,见袁空青是从头听到尾的,便问:“师父,你听着不难受吗?” 袁空青道:“静心听,倒也还好。” 于是眠眠重拾信心,开始每日练习爹爹教的琴谱。 山上也就只有她师父和如意能够完整地听个始末。 而剑铮剑霜、黑虎灰灰,只要一看见她把琴搬出来,就自动地隐匿了。 好在这后院离后山更近,离前面远,她的琴声隐隐飘到前面,门中弟子们听了,只当一串杂音乱音。 听说家主的小弟子新近在学琴,听这琴音,怕是琴艺堪忧啊。 眠眠发现,每每她弹琴时如意就坐在不远处看书,眠眠就问他:“如意哥哥,你能看得进去吗?” 如意道:“看得进去。” 眠眠道:“可我弹得很响啊。” 如意道:“我心里静,这样可以磨炼意志。” 后来如意练功之际,眠眠蓦然想起以前她娘练功时爹爹在旁弹琴辅助的光景,于是心血来潮也拿出琴来辅助辅助。 结果如意只练了一套功法,练到后面越来越乱,最后不得不停下,手里拿着练招的树枝都断成一节节的,他手扶着树干,满头大汗,气息不定。 眠眠吓了一跳,连忙跑去问:“如意哥哥,你怎么了?” 如意缓了缓,温声道:“以后,练功的时候还是别弹琴了吧。” 眠眠道:“为什么啊?” 如意道:“容易练岔气。” 眠眠很不理解,去问袁空青:“以往我娘练功的时候,爹爹就能从旁辅助,为什么我辅助如意哥哥却不行呢?” 袁空青道:“你这路子辅助不了,莫要勉强。” 眠眠在师父的讲解下,逐渐明白,每个人的心性不同,弹琴的路子也是不一样的。 她和她爹爹就不同。 她爹爹的琴声能助人,但她的琴声能耗人。 她也不能勉强自己照着爹爹的路子走,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几年来她爹爹在她的琴艺上并不过分约束的原因。 眠眠道:“师父,那我将来会学成个什么样子呢?” 袁空青道:“你只有往你自己的路走下去,等到了将来才能知道。” 她也就不再想着在如意练功的时候靠琴声帮助他了,那样会害了他。 每日她都尽量挑一个对大家影响最小的时候练琴了,等她再大些练得再久一些,她就只能跑去后山林子里练,练得方圆几里地内的飞禽走兽都躲得干干净净的。 这些都是后话。 自打眠眠跟“老子师兄”打过架后,她在练功上又有了些困惑和苦恼。 想以往一到练功的时候,她都非常积极地拔出自己的剑,冲着剑铮剑霜就嗷嗷叫着去砍。 可现在,她拔出自己的剑,幽幽看了两眼,不由叹口气。 剑铮就问她:“因何叹气?” 眠眠摸着剑身,道:“这是姨父舅舅给我的剑,但它真的是把好剑吗?” 剑霜肯定道:“主子给的东西,岂能有差的。” 眠眠道:“可为什么师兄说它是废铜烂铁呢?” 剑霜冷声道:“你休听他们胡说!” 眠眠就拿着剑往手里划了划,不痛不痒也划不出半分伤痕,道:“可是它真的不快啊。” 她又盯着剑铮剑霜的佩剑,有些羡慕,又道:“但你们的剑都很快,就我的不快。” 第1531章 眼馋他们的剑 眠眠道:“所以它是真的不快,你们的剑轻轻划一下,就能把东西划下来,可我的划好几下都不行。” 然后她还演示了一遍,一手牵着自己的衣角,一手用自己的剑来回划拉,衣角也没有任何刮痕,道:“你们看,我说的是吧。” 剑铮剑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眠眠抬起头又道:“要不,我们换吧。” 剑霜道:“换什么?” 眠眠道:“换剑啊,把你的剑给我,我的剑给你。” 剑霜道:“不行,那样很容易伤了你自己。” 但这样的说法是说服不了她的,她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剑铮剑霜的剑,很一副眼馋的样子。 剑铮剑霜顿时就感觉不好,这是被惦记上了。 于是两人就请出如意来,希望能让眠眠打消念头。 如意听说了眠眠的想法以后,便与她道:“你的剑以后也会很快的,只是它现在还没有开刃。 “我爹之所以没给你开刃的剑,是因为剑一旦开刃以后就会很锋利,你现在还掌握不好,很容易伤人伤己。” 眠眠能听进他的话,执着地问道:“那它是把好剑吗?” 如意道:“它当然是。对于很多江湖侠客来说,一把好剑可遇不可求,他们一生或许只用一把剑,只要那剑不毁不断,就会一直陪伴他们左右。 “为此,江湖侠客都会给自己的剑取一个名字,将它视作伙伴和朋友。你若是轻易将自己的剑拿去与别人交换,那便是将自己的伙伴和朋友换了,你舍得吗?” 眠眠埋头抚摸着自己的剑,应道:“我舍不得。” 剑铮剑霜一听,是一百个放心了。 还得是小公子,只要他一说,准能将她说服。 眠眠兀自想了一会儿,道:“如意哥哥说得对,我的伙伴和朋友,我是不能将它拿出去交换的。” 她抬起头,又问,“那我可以把别人的伙伴和朋友变成我自己的伙伴和朋友吗?” 如意沉默。 剑铮剑霜:“……” 眠眠指着剑铮剑霜的佩剑,“就比如他们的伙伴和朋友,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剑铮道:“大概是不行的。” 眠眠道:“为什么不行啊?” 剑霜道:“因为一把剑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眠眠道:“那你问问它看,听听它怎么说吧。” 剑霜道:“它是不会说话的。” 眠眠道:“它都不会说话,那你怎么知道它只认一个主人呢?” 剑霜:“……” 最后,在如意的调和下,眠眠没再想与剑铮剑霜交换剑,只不过剑铮剑霜答应可以把自己的剑借给她体验体验,但前提是需得有人看着的情况下,以免她误伤了自己。 于是乎,眠眠练功的时候就拿着他们两人之中的随便一把剑,东砍西砍。 这次用剑铮的,那下次就用剑霜的,谁都免不了。 用利剑跟用她自己的剑,感受确实很不一样,那剑所沾之物,只要不是铁石,都会留下剑痕。 那树脚外的草丛,一剑过去,顿时就被削得整整齐齐。 如此,没过多久,剑铮剑霜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剑也不快了…… 眠眠一天就要来借个三五次,虽然剑铮剑霜不是每次都要借给她,但总要隔个两三天就借一回,她借到他们的剑以后就东砍西砍,都快把院子内外的杂草全除干净了,如此,他们的剑还能快得起来吗? 就连袁空青这几日进门出门,看见院里一派干净利落,也挑挑眉道:“倒也省了叫人来打理。” 后来,剑铮剑霜还得去找块磨剑石来磨剑。 以往是几个月半年磨一磨,现在是一有空就得磨一磨。 为此,眠眠见到了,很是新奇。两人磨剑时,她就蹲在旁边观看。 眠眠问:“剑磨一磨就能变快吗?” 剑铮道:“磨一磨只能让它不那么钝。” 剑霜幽幽地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主要还是得避免去砍一些花草树木,才能保持得更快。” 再后来,眠眠就不怎么问他们借剑了,而是问他们借磨剑石。 她自己学习之余,一有空,就坐在院子里,嘿咻嘿咻地磨她的剑。 磨了好一阵,她把剑举起来,习着剑铮剑霜的动作,拿手指头去刮一刮边缘,点点头老成地道:“好像是比以前更快了一点。” 彼时剑铮剑霜看 第1532章 隔壁有动静 眠眠对磨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就盼着把自己的剑磨得像剑铮剑霜的剑一样快。 于是她白天磨,晚上磨,睡不着觉的时候也爬起来磨。 但她不能吵到如意哥哥和师父睡觉,她就把剑拿到外院磨。 有时候剑铮剑霜正睡着,突然听到磨刀霍霍声,开门一看,就看见月光下,眠眠蹲成一团,穿着个寝衣,披头散发,正嘿咻来回地磨剑。 磨一会儿,把剑举起来手指刮刮剑口看看有没有变锋利,再磨一会儿再举起来刮一刮。 剑铮剑霜见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莫名有种“磨刀霍霍向猪羊”之感,而他俩就是待宰的猪羊。 以至于后来,两人都被着磨剑声给整得精神衰弱了。 有时候梦里也听见磨剑声,有个魔头磨快了剑,就一脸狂笑地朝他俩挥剑砍来。 一剑下来,剑铮看见自己的头都滚地上了。 剑霜则梦见自己的胳膊腿儿都掉地上了。 两人惊醒来,一听,果然眠眠又在磨剑了。 再后来,剑铮剑霜就告诉她,急于求成是不行的,磨剑是行慢工夫,并不是白天磨晚上磨就能把它磨快,而是要认真磨。 所谓十年磨一剑,正是这个道理。 眠眠便问:“我要磨十年才能够磨得好它吗?” 剑铮道:“等十年以后,约摸正是你长大涉入江湖的时候,时间正正好。” 是夜,眠眠正睡着,这么久以来,她出门在外也练就了一些机警,听到隔壁屋里有动静,她就醒了过来。 隔壁是如意的房间,是不是如意哥哥那里遭贼了? 眠眠当即从床上爬起来,抓着自己的剑就往门外冲。 到了隔壁门前,她贴着房门一听,果真是有动静。 于是她当即拿剑拨开门闩,往里一瞧,果真是有道黑影在如意屋子里,并且和如意已经打起来了。 那黑影和如意相比,高大得多了。 如意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就像猫逗耗子一般跟如意交手。 眠眠一看,哪还得了,当即提剑就冲了过去。 如意低呼一声:“眠眠!” 话音儿一落,他便被黑影一掌推开。 而眠眠的剑还没沾着那道黑影,突然他侧身一手伸来。 如意又唤道:“爹!” 他生怕那手要是不留情面,恐怕眠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诚然,眠眠都还没看清眼前,就觉自己身体一轻,她再想往前冲时,使劲迈了迈腿发现冲不动了。 眠眠低头一看,才见自己已经双脚离地,被人一手给拎着胸口提起来了。 她顺着那只手往前看去,脑子里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一下如意对他的称呼,而那侧身的黑影也缓缓回头,一大一小两人大眼瞪小眼。 苏槐道:“你拿我给你的剑指着我,怎么想的?信不信我丢你出去?” 眠眠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顿时喜从心来,小圆脸上尽是兴高采烈,道:“姨父舅舅!” 眠眠整个人挂在他手上手舞足蹈,但苏槐就是拎着她不松。 她生怕苏槐没能认出她来,连忙一手拨了拨凌乱披散的头发,道:“姨父舅舅,是我,我是眠眠啊!” 苏槐看了她片刻,道:“你刚刚是不是想拿剑砍我?” 眠眠道:“没有啊。” 苏槐道:“上一个拿剑砍我的人已经去投胎了。” 眠眠丝毫不被他恐吓威慑,笑得两眼发亮,道:“姨父舅舅,你有没有想我啊?” 苏槐见她这不知无畏的模样,还是又将她放了下来。 他一身黑衣,形同鬼魅,身上携着些许风尘夜霜,但形容依然是又煞又美的。 眠眠问:“姨父舅舅,你吃了吗?” 苏槐道:“我没吃你给我做饭吃吗?” 眠眠道:“我屋里还有半张饼,我去拿给你。” 她转头就往回跑。 她很快又跑了回来,拿着半张饼,却并不全部给他,而是分了一半给他。 苏槐道:“就这半张饼,你还要分走一半?” 眠眠道:“可我也要吃啊。” 苏槐还真就伸手接了过来,很给面子地吃了,然后还要抢眠眠的,道:“再给我点。” 眠眠又分了一点给他,苏槐就看着她道:“你也没吃晚饭吗?” 眠眠道:“我吃了 第1533章 大人总是这样 随后苏槐抛了个包袱给如意,道:“你娘给你的衣服。” 如意伸手就接住。 然后他又抛一个给眠眠,道:“给你的。” 可眠眠还在一门心思塞饼吃,那管什么包袱,也顾不上伸手来接,结果那包袱就啪嗒一下砸在眠眠小圆脸上。 只不过她全然不在意,自己弯身捡起来,拍拍包袱,再揉一揉,囫囵道:“好软啊,是陆姨姨给我的吗?” 她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整身整身柔软的里衣。 她又凑过去看看如意的包袱,与她的是一样的。 眠眠十分欢喜,道:“陆姨姨真是又温柔又心善,她怎么没一起来呢?我们都很想她。” 她替如意问了他想问的一个问题。 苏槐道:“她最近不方便。” 眠眠道:“她怎么不方便啊?” 苏槐道:“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眠眠道:“那到底是哪里不方便呢?” 苏槐看她道:“问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 眠眠挠挠头,道:“我就是关心一下陆姨姨啊。” 苏槐道:“我替她谢谢你的关心。” 如意知道,大人有大人的许多不方便,便对眠眠道:“我娘要是方便,她定然会来的,眼下她没来,便是她有她的安排。妹妹,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这会子她哪里睡得着,整个人还处于兴奋中。 因为苏槐的到来,让她有了一份思家之情,她也想自己的爹娘了。 她还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多少个月才到过年,等过年的时候她就能见到她的爹娘了。 如意心想,可能过不了多久,她爹爹或者她娘就会来看她了,只不过他嘴上没有说,也是怕她一天天盼着。 如意只说道:“妹妹,你爹娘肯定很挂牵着你,时间过得很快的,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眠眠坐在桌边,捧着小圆脸叹口气,道:“离过年还有好久呢。感觉已经好久都没过年了。” 苏槐道:“你要是想过年,跟我回去,我让你天天像过年。” 眠眠歪头软软看了苏槐一眼,又转回头去继续捧着小脸,道:“虽然我很想过年,但我不能离开这里啊,我得留在这里学艺,不然我爹娘要是来都找不到我。” 然后她便发散思维展开联想,今年过年应该怎么过,要吃些什么菜,要玩些什么耍子,她跟如意说起时,如意便一一应下她。 仿佛在她脑中,她已经把年过了一遍。 后来她还在想,想着想着,就困意来袭,倚着如意睡着了。 等第二天她醒来,第一时间就去找苏槐,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就好像他没来过似的。 但他带给她和如意的包袱又实实在在地在屋里。 眠眠就问如意:“你爹爹是不是走了啊?” 如意道:“我不知道。” 眠眠道:“大人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眠眠清早还要出去给她的鸟崽子找吃的。 鸟崽子已经长大一圈了,身上长出了白白的绒毛,原先的窝都已经装不下它们了。 眠眠给它们铺了一个更大的窝安在窗台上,它们也非常爱干净,吃喝等着投喂,拉撒就把屁股朝窗台外解决,窗台外都是草木,还可当花肥。 这还是黑虎教它们的。 虽然黑虎很想吃了它们,但看着眠眠一天天精心照料它们的份儿上,它还是充当了一个负责教导的帮手。 毕竟大家都是鸟,鸟和鸟之间,总能有些沟通的语言。 于是乎,黑虎起初还蹲在窗台上,言传身教地给它们演示一遍。 它喉咙里咕噜咕噜的,行动上则是在窗台上调了个转儿,把屁股朝外,左右摆摆尾巴。 然后它又咋咋呼呼地拿翅膀拍了拍一窝呆瓜似的小鸟:都会了吗?都学会了吗? 小鸟们叽喳几声。 要是后来哪个没做好,黑虎就要拿翅膀扇它,拿嘴壳子啄它,骂骂咧咧:怎么这么笨?不是教过了吗? 小鸟张着还没长成的小小的翅膀,叽叽喳喳地往小伙伴们那里躲:晓得了!下回晓得了! 所以在黑虎的管理下,一窝鸟也没弄乱眠眠的屋子,十分整洁干净。 随着它们一天天长大,褪掉了原来的灰黄色的毛,长出了白白的细毛,个头也长大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喜人的小鸡仔或是小鸭仔 第1534章 看看她有多能 如意见着眠眠喂养的这窝小鸟崽,道:“它们应该不是寻常的小鸟。” 眠眠问:“那它们是什么呢?” 如意也答不上来,他也是第一次见。 眠眠就揣着小鸟去问袁空青,袁空青道:“不管是什么,横竖已经捡回来了,也养大一圈了,等养到最后就知道了。” 眠眠想了想,点点头,道:“师父说得对,不管它们是什么我都会养的。” 转眼间,这些鸟儿长成了巴掌大个,翅膀也长大了一些,它们每天看见黑虎飞进飞出的,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有两只鸟做了表率,率先开始学飞。 只不过刚开始没飞好,啪嗒一下摔在了案台上。 其余小鸟就在窝里抻着一排脑袋瞧着,叽叽喳喳,好像在问: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到现在,小鸟们基本都能扑腾两下,但飞是飞不太起来的。 眼下,眠眠挎着个布口袋,往花草树木葱郁的地方走,这里翻一翻,那里看一看。 她是个捉虫的小能手,自从养了一窝崽子以后,好像这里的花草树木都长得更健康了,因为虫少了。 就连毛毛虫她也不放过,起初捉回去怕小鸟们不吃,还细心地把毛给拔了,道:“这个只是看起来毛多了一点,但肉还是有的啊,将就一下吧。” 但小鸟们并不挑食,通常眠眠投喂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眠眠边找边咕哝:“姨父舅舅才来一晚上,怎么就走了呢。昨晚天那么黑,我都没能来得及好好看看啊。” 她捉到一只虫子,就对着虫子又说道:“如意哥哥肯定很想他的爹娘,姨父舅舅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你说他怎么就不多留几天呢?” 说完,她把虫子放进了布口袋,等捉到下一只,她又对着下一只念叨:“我也挺舍不得他的,都还没跟他一起玩。” 结果刚念叨完,一转身,冷不防发现身后悄无声息站着个人,吓得一激灵,把手里的虫子都吓掉了。 眠眠连忙弯身去把虫子捡起来,听苏槐道:“你成天在念叨个什么?” 眠眠仰着头,又是那般兴高采烈的样子,两眼神采光亮的,仿佛初升的太阳都比不上她眼里的光彩。 眠眠道:“我正在念姨父舅舅啊,还以为你走了!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苏槐垂眸看着她,她还抓着他的袖角道:“姨父舅舅,你别走啊,你多留几天吧。你吃饼吗,一会儿我去膳堂给你拿饼啊。” 苏槐道:“你的脸是吃什么长这么圆的?眼睛是吃什么长这么黑的?是靠吃饼长成这样的吗?” 小东西的脸实在太圆了,但又不是那种胖胖的圆,只是脸颊有点点婴儿腮,一捏就能捏出水似的。 那对眼睛又黑又亮,像黑珍珠一般干净分明。 再加上她一歪头,简直能让人心都软化了。 眠眠道:“我娘就常说我的脸像一张饼,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吃什么像什么吧。” 眠眠还兴冲冲地问道:“姨父舅舅,一会儿我们怎么玩啊?我现在也已经能飞了。” 苏槐道:“是吗。” 说着他足下一点,眠眠直接眼神跟着往上移,然后就仰着脑袋眼睁睁看着他极为轻巧地踏枝而上,几番腾跃,最终站在了一棵松树的最顶端的那抹松枝上。 松枝纤细,轻轻颤了颤,竟也能承载住他。 苏槐道:“让我看看你有多能。” 此话一出,眠眠当即满腔热血,也跟着提气往上一跃。 可她哪有苏槐那般轻松,她还得靠双脚在树枝上借力,才能层层往上,看起来更像一只灵活的猴儿。 她一上树,顿时松树上是枝摇叶晃的。 但好歹她也顺利地飞上了和苏槐一样的高度。 苏槐从这棵树掠到了那棵树,脚下松枝颤颤,眠眠见状,连忙兴冲冲地去追赶。 她追是不可能追得上的,后来脚下一打滑,一不小心从高处掉了下来。 她叫道:“舅舅!” 听起来丝毫不恐慌害怕,甚至还带着点点兴奋。 眼看着要掉到地上了,边上一道风拂来,接着她后背便是一紧,她整个人就停住了,离地面只有咫尺之隔。 苏槐拎住了她后背的衣裳。 第1535章 大人有大人的安排 眠眠面朝下,呼道:“好刺激!” 苏槐道:“我要是没接住你,此刻你可能已经摔断腿了。” 眠眠无比自信道:“可是我知道舅舅会接住我啊。” 虽然跟姨父舅舅一起很好玩,但眠眠也没有忘记其他的事,她得回去喂鸟崽了,喂完鸟崽还要去膳堂拿早饭,然后再去学堂。 眠眠走的时候,对苏槐道:“姨父舅舅,你等我啊,我去膳堂给你拿饼吃。” 苏槐道:“你就只知道饼吗?” 眠眠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就去拿什么。” 苏槐道:“我想吃山珍海味。” 眠眠挠挠头,道:“可是膳堂里没有啊。” 苏槐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我想吃什么你就拿什么,说大话不闪舌头吗?” 眠眠道:“那好吧,那我去膳堂看看,有合适的就给舅舅带回来。” 眠眠回去喂完她的崽,风风火火跑去膳堂,没多久就回来了。 苏槐看着她带来的早饭,沉默了。 眠眠把手里的早点递过去,道:“姨父舅舅,给。” 苏槐道:“除了饼,你就带不回其他的了吗?” 她此刻递给他的,还是一张饼。 眠眠道:“我看了一下,膳堂里真的没有山珍海味。” 这饼拿都拿来了,苏槐一个很难将就的人,最后还是将就着跟她一起吃。 她要去学堂的时候,就一步三回头,生怕苏槐走掉了,还道:“你别走啊,千万别走,等我下学回来,我们再一起玩。” 苏槐道:“你当我是专门来陪你玩的吗?” 眠眠道:“舅舅你千万别走,我很快就回来了。” 学堂里新请了一位先生来讲学,如意便不怎么去学堂了,他要去药阁师父那里,眠眠跟他一起出院子,到了地方就分路,她去学堂,他去药阁。 路上眠眠快要迟到了,就拉着如意风风火火地往前跑。 如意虽是被她拉着手,却并不让她多耗力气,脚上能轻松跟上她的速度。 眠眠在岔路停了下来,对如意挥挥手,道:“哥哥,我先去了啊,中午我要回来吃饭的。” 如意应道:“好。” 眠眠又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还有啊,你爹爹还没走。” 说完她就转头跑远了。 如意站在原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淡淡笑了一笑。 到了中午下学时,眠眠破天荒地不往膳堂冲,同窗们都感到匪夷所思,继而又有些担心,轮番问她:“你怎么不去膳堂啦?” “是没有胃口吗?”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走啊,一起去吃饭啊。” 眠眠挥挥手,道:“你们去吧去吧,我今天还有事。” 说完她就又风风火火地跑掉了。 同窗们见着她的背影,不由心生感慨,她一定是遇到了非常重要的事,否则怎么可能不吃饭呢。 等眠眠回到院子里时,剑铮剑霜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 就如意一人在等她。 见她进来,如意便道:“今天师父不跟我们吃。” 眠眠扫视屋子一圈,问:“那你爹爹呢?” 如意道:“也不用等,该出现的时候爹自会出现的。” 眠眠叹了口气,洗完手坐在桌边,如意给她盛饭舀汤,她道:“你爹爹是不是已经走了啊?” 如意道:“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眠眠道:“我叫他不要走,等我下学回来就又可以一起玩啊。” 如意道:“我爹有他自己的安排,我们也不能左右。就像你有你的安排,你就是再想跟我爹一起玩,但你该去听学也还是去听学了。” 眠眠道:“那好吧。” 虽然她有点兴致不高,但饭还是要吃的,那不然都盛到桌上了,她要是不认真吃,岂不是对不住做这些饭菜的人? 晚上,眠眠在院子里,掏出一块磨剑石,照例来回铿锵铿锵地磨剑。 磨着磨着,面前忽然立着一抹黑影,将她笼罩。 她仰起头一看,顿时满脸欣喜,道:“姨父舅舅你还没走啊?” 苏槐道:“你在干什么?” 眠眠道:“磨剑啊。” 苏槐道:“磨剑干什么?” 眠眠道:“它不快 第1536章 开始找原因 晚上山里黑,路又不好走,如意发现眠眠追上来了以后,就放慢了脚步等一等她。 然后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迅速往前掠。 眠眠就发现,如意真要跑起来的时候比她还跑得快,耳边风声呼呼的。 但她也不给如意拖后腿,使着轻功,脚下生风,如意带着她也不费什么力。 等两人一路上后山山顶,冲出草木茂盛的林子时,眼前便豁然开朗。 剑铮剑霜已经守在这里了。 月色一倾而下,将万物映照出朗朗清影。 以往眠眠自己几乎没一个人到这后山山顶过,因为离院子离得远,而且还要穿过一片林子,她便是到处玩耍,也很少跑太远让人担心。 眼下眠眠到山顶一看,后山有一片悬崖,悬崖下面可见重重山影。 远方茫茫一片,夜色晴朗下依稀可见山下不知何处灯火点点,头顶更是辰星遍布。 就在眠眠欣赏周遭夜色时,苏槐已经试起如意功夫了。 这片地方宽敞,施展得开,如意使出全力应付他爹的招法,尽管如此,被逼得节节后退也是不可避免的。 眠眠本是捧着小脸在观看,可眼见着如意离那悬崖越来越近,眠眠心头一紧,见他爹还不停手,于是拿着剑就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从后面偷袭。 像这种小孩,苏槐一招可以干掉一打,但想想都是自家的孩子,还是给他们留点余地。 眠眠偷袭时,如意就得了喘息之机,眠眠早就蠢蠢欲动了,眼下两小儿合力,相互配合,眠眠好胜心一上来,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战胜苏槐。 苏槐陪他们玩了十数招,最后两小儿累得是气喘吁吁、后力难继,被苏槐一招扫落在地。 眠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开始找原因,道:“肯定是因为我的剑不快,我们才会落败。要是我的剑很快,一出剑,肯定就不是这样。” 苏槐道:“你觉得你是败在了剑不快吗?” 眠眠握着手里的剑,在衣服上来回刮几下,道:“你看,是真的不快。他们说它都没开刃,师兄还说它是废铜烂铁。我每天都在磨,他们说我得磨十年它才会快。”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也不气馁,又道:“虽然我的剑不快,但它总归已经成了我的剑,它是我的伙伴和朋友,我又不能抛弃它。” 苏槐走过来,朝她伸手。 眠眠不解,就把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 苏槐看她一眼,道:“你把手给我有什么用,剑。” 眠眠紧紧抓着自己的剑,道:“可舅舅不是说,自己的剑不能给别人吗?” 苏槐道:“你看我是别人吗?” 眠眠想了想,道:“这剑是舅舅给我的,这么说来,舅舅也不算别人。” 然后就把剑给了他。 苏槐拿着短剑,随手挽了个剑花,眠眠看得聚精会神,随之他挥手一扫,那剑气凛然而出,震得剑身铮的一声,让人陡然跟着精神一振。 接着眠眠就看见,那道剑气侧扫出去,直直斩向不远处的一棵孤树。 那树顿时枝叶颤动得厉害。 眠眠眨了眨眼,就见那树颤动以后,又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那树竟然从树干处断开了,树干上出现一道斜斜的切痕,整个树伞就顺着那道切口往下坠,最后错开树干,轰地倒在地上。 眠眠惊叹:“哇!” 苏槐道:“所以你觉得这是剑的问题吗?” 眠眠还没回过神来,仍旧震惊道:“为什么我拿剑划衣角都划不下来,舅舅却能用它隔空把树砍下来?” 苏槐道:“主要是分人。” 眠眠跑到树那边去,摸摸树干上的切口,整齐极了,就像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剑切出来的一般。 可她同样拿着剑去砍两砍,发现就砍出点剑痕来。 她不由看看手里的剑,又看看苏槐,都怀疑,刚刚他们用的是同一把剑吗? 只不过她是亲眼看见的,不会有假啊。 眠眠就问:“姨父舅舅,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苏槐道:“我是随随便便做到的。” 眠眠又问:“你是怎么随随便便就做到的?” 苏槐道:“我是随随便便就随随便便做到的。” 眠眠沉默了一下,大抵不知道下一个问题应该怎么问了。 第1537章 一个接一个为什么 后来眠眠才明白,她姨父舅舅砍树的时候虽然是在用她的剑,但又不是真的用她的剑,把树砍倒的是剑上发出的剑气。 只要有了剑气,就是再钝的剑也会变得很锋利。 所以磨剑只是最粗浅的行为,要想提高境界,还得练剑。 她领悟了这个道理以后,便不再每天磨剑了。 以至于将来她偶尔看见剑铮剑霜磨剑时,还会说上一句:“剑磨得再快,还是会有砍钝的那一天。只有剑气快,剑才能一直快,就像姨父舅舅那样。” 剑铮剑霜对视一眼,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主子那样的境界。” 眠眠点点头,道:“那好吧。要是人人都可以的话,那人人都能当厉害的江湖大侠了。” 虽然她说的是大实话,但剑铮剑霜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后来两人磨剑,都是趁她不在的时候磨的。 眼下,月上中天,苏槐正指点如意这段时间以来修习的功法,眠眠就在一旁兴奋地跟着比划着。 她时不时停下来,心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剑。 她对自己的剑的感情又发生了变化。 之前她认为她的剑不快,就一直想要努力地把它磨快;可今天晚上在舅舅手上见识了它的威力,才发现原来不是它不快,而是自己还不够厉害。 它依然是一把很好的剑。 只要等她练到了一定的等级,就能用它像舅舅那样砍东西了。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地爱护自己的剑。 苏槐指点如意之余,也会让眠眠来比划两招。 这一练就是个把时辰,眠眠也丝毫没有倦意的。 回去的路上,眠眠就意犹未尽地问:“姨父舅舅,你明天还来吗?” 苏槐道:“来干什么,来你请我吃饼吗?” 路间偶有一丝月光透过枝叶,依稀可见她双眼又亮又有神。 眠眠道:“明天我不给你拿饼,给你拿馒头吧。” 苏槐道:“我不吃馒头。” 眠眠道:“那包子呢?” 苏槐道:“不吃。” 眠眠就感受到了别样的情绪,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去了啊?” 苏槐道:“你知道了还问?” 眠眠道:“可是为什么不能多留几天呢?” 苏槐道:“我还有事。” 眠眠道:“还有什么事啊?” 苏槐道:“有什么事要跟你说吗?” 眠眠道:“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呢?” 苏槐道:“为什么要跟你说?” 眠眠道:“因为我想知道啊。” 苏槐道:“为什么你想知道我就要跟你说?” 眠眠道:“因为你是我姨父舅舅啊。” 苏槐道:“我为什么是你姨父舅舅?” 眠眠挠挠头,还记得这个中关系,道:“因为你是我娘的哥哥,要叫舅舅;又是陆姨姨的夫婿,所以要叫姨父。” 一行人,苏槐走在前头,如意和眠眠手牵着手走在中间,剑铮剑霜走在后面。 一路上眠眠和苏槐两人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对话,而如意安安静静地听。 剑铮剑霜更是一言不发,默默走路。 苏槐道:“姨父就姨父,舅舅就舅舅,为什么要叫姨父舅舅?” 眠眠道:“因为我又想叫姨父又想叫舅舅,都不想落下啊。” 苏槐道:“为什么都不想落下?” 眠眠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又挠头又叹气,道:“你怎么这么多个为什么啊?” 苏槐道:“你都能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有?” 剑铮剑霜不禁想,还得是主子,以牙还牙,趁着眠眠一个个为什么问出来之前,先一个接一个的为什么抛出去,直接就把小丫头给砸懵了。 要是平时,向来只有他们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的份儿。 眠眠道:“可我一直都在回答你的为什么,你都没回答我的为什么,我回答一下你,你也要回答一下我才公平。” 苏槐道:“你要我回答你的什么为什么?” 眠眠脑中一团乱麻,早就忘了先前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了。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姨父舅舅,你明早想吃什么啊?” 苏槐道:“想吃鱼翅海参,凤肉龙骨。” 第1538章 感到担忧 第二天眠眠早早就跑去膳堂,这次除了饼,还拿了馒头和包子,只可是她跑回来,前院后山都找了一遍,都没再见到苏槐。 她还扯着喉咙喊了两嗓子,也得不到回应。 后来如意就站在她身后,道:“妹妹,我爹应该是已经走了。” 眠眠回过头来,手里还捧着包子馒头,小脸上有些失落的样子。 剑铮剑霜见她这模样,也是有些心疼的。 眠眠道:“家里边好不容易来了人啊,他怎么不多留几天呢,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如意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道:“我爹还有事要忙,但又不忍心让你看着他走,就如同你娘那般,所以只能在你睡着的时候走。 “但也无妨的,这次是我爹来,下次说不定就是你爹娘来,这样我的爹娘和你的爹娘岔开时间,我们就可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能见到他们了。” 后来眠眠看了看手里的包子馒头,抬起头道:“如意哥哥,我们分着吃了吧。” 如意应道:“好。” 眠眠感到失落也只是一会儿,等她吃完早饭,去学堂的时候又是精精神神的。 她从学堂回来,下午就跟着师父和如意,在药阁里学习,碰的香多了,被各种香撂倒的次数多了,她渐渐也有些适应了。 这香因着材料不同,也是可以互解的,中了这种香,只要对应的再用用那种,就可以冲淡香效,这与用药是一个道理的。 师父的香案上有上千种材料,眠眠闭着眼睛闻闻,也能说得出材料的名字。 只不过她还处于入门级别,离真正地上手研学还差得远。 袁空青与她道:“在这里待上几年,便是成不了最厉害的制香师,等你出去闯荡江湖时,江湖上这类的门门道道你也能轻松应付了。” 眠眠不解,道:“江湖上还有这样的门门道道吗?” 如意道:“自然是有的,有助人的香,就会有害人的香。江湖上会有各种不同的迷香。” 眠眠道:“那我要好好学,以后才能认清这些门门道道。” 晚上师徒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眠眠捧着碗,埋头认真干饭,碗里堆着的饭菜堆成个小山丘,也能被她一点点给消灭干净。 只不过吃到一半的时候,眠眠抬起头来,“啊呀”一声。 袁空青筷子一顿,如意也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眠眠把口里的饭咽下去,伸手指进嘴里摸了摸,摸到个空缺口,道:“好像又掉了一颗牙。” 如意就问她:“牙呢?” 眠眠咂咂嘴,又四下看了看,道:“对啊,我牙呢?” 如意和袁空青都沉默了。 眠眠还桌上桌下找了一遍,最后抬起头想了想,道:“是不是刚刚被我吞下去了啊?” 为此,眠眠感到担忧。 剑铮剑霜见她捧着肚子,剑霜就问:“肚子疼吗,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剑铮道:“小公子也算半个大夫吧,可以让他看看。” 眠眠摇摇头,道:“没用的。” 剑霜问:“为什么没用?” 眠眠就问他们:“要是不小心吞下了一颗牙齿,它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吗?” 剑铮剑霜对视一眼,原来是这样。 眠眠又道:“要是它在我肚子里长出了一排牙齿,可怎么办?” 后来如意告诉她,“它不会生根发芽,只会排出体外。” 眠眠道:“真的吗?” 如意道:“真的。” 眠眠道:“那哥哥也吞下过牙齿吗?” 如意道:“那倒没有。” 眠眠道:“那哥哥都没经历过,怎么确定它不会生根发芽呢?” 后来还是袁空青打消了眠眠的顾虑。 袁空青道:“我经历过。” 眠眠一听,连忙精神一振,问:“真的吗?后来怎么样了呢?” 袁空青道:“你看我现在,生根发芽了吗?” 眠眠摇了摇头。 袁空青道:“当然是排出体外了。” 有了个亲身经历的例子在前,眠眠也就真的放心了。 等后面再掉牙的时候,眠眠就十分淡定,要不是如意叫她把牙吐出来,她可能又要和着饭菜一起吞了。 第1539章 来者不服 练功的时候,眠眠也非常认真。 如意会把自己每个阶段的修习内容和心得教给她,她也积极地找剑铮剑霜当陪练。 眠眠发现如意就是用树枝,也能有几分锋利,他手里树枝一挥,明明没挨上任何东西,却能留下斩痕。 眠眠问道:“如意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如意道:“武功招式很重要,但调整内息也很重要,你出招之前,将气凝聚在手上,通过手中武器,便能发挥至目标上面。” 眠眠道:“可我没有气啊。” 如意道:“你有,运轻功时就需得提气。” 为此,眠眠更勤地跟着如意一起打坐调息,以往她坐不了多久就要起来练招式,但自从见识到了她舅舅挥剑的厉害了以后,她比以往更加沉得住气。 剑铮剑霜因此是闲了不少。 在他们看来,眠眠也是一个相当聪慧有天资的孩子,她虽然还没能深切领悟到武功的精髓,但她这年纪,几乎将她娘交给她的武功招式给学了个遍。 只不过因为她人小,力道和诀窍上都掌握得不很纯熟,所以才看不出多大火候。 可她若是一直这般勤加修习,始终对武功保持着热情,将来长大也定不可小觑。 又只不过,太沉得住气往往还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她有时候打坐调息时,调着调着就听到了均匀的鼾声。 如意也不叫醒她,清风和煦,鸟语花香,她坐在树下盘着腿认真地睡着,那光景倒也恰好得像一幅画。 如今的乐山山脚下,聚集的江湖人士,比以往多得多了。 镇上客栈酒肆里,日日都相当热闹。 江湖人士聚在一头,谈论的无非就是袁氏山门里的事。 以往袁氏都不怎么涉入江湖,而今倒好,家主竟然要外聘师者来教习袁氏弟子。 故而前来一试的人也不在少数。 袁氏聘请名师不止一位两位,因门中年幼弟子启蒙的方方面面都需得老师教导。 想要入门执教,也得经过袁氏家主的认可才行。 那袁氏家主可不是轻易能忽悠得了的主儿,所以没点真本事的还真不行。 这些江湖中人,除了想来试试的人,也有不少是来凑热闹的。 毕竟能进袁氏山门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这阵子以来,袁氏门庭着实非常热闹。 但不是人人都能入那山门,进山门者需得携带荐帖。 所谓荐帖,就是由江湖名门或是名人写的推荐帖子。 这厢,客栈大堂上,靠角落的一桌聚集了几个人,周遭环境嘈杂,他们正商议合计着进山一事。 其中领头的一人压着声音与其他几人道:“上头传来的消息,相爷确在这里出现过,他儿子应该就在山上。” 另一人道:“那我们怎么上山?” 领头的人道:“进山的荐帖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就将弄来的荐帖一一派给其他人。 随后一行人就与其他一些江湖人士一同上山,通过荐帖进得山门。 袁空青的药阁位置较偏,除了来向袁空青禀报门中事务的管事以及专门送香材来的弟子以外,通常少有人来。 如意现在跟随着师父在药阁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 他正研习香谱时,耳朵忽动了动,对袁空青道:“师父,外面来人了,有五人,听起来非门中弟子。” 袁空青也不意外,道:“料想是这阵子因聘师的缘故,山门进出核验有所疏漏。” 很快,那脚步声便到了药阁外。 脚步声还刻意收敛着了,不仅非门中弟子,一听还是身怀功夫的。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这座药阁,这一路打探来的,这里正是袁氏家主所在的药阁。 袁氏家主多半时间都是在药阁里,那她的弟子铁定也在这里错不了。 于是几人分散开来,试图从药阁的各处门窗突破。 随着门窗一破,他们翻身就进了这座药阁。 拂面而来的是错杂的香气。 彼时,袁空青正调香,如意在旁打下手。 剑铮剑霜原本守在药阁外,如今有人从各方闯入,他们没法全部阻止,只能第一时间退进阁里,护在如意身前,拔剑相向。 几人也没轻举妄动,毕竟眼前这位是偌大氏族的家主,她虽不入江湖,可江湖上也留有她的传说,在香道上此人可是登峰造极不可小觑。 第1540章 见识到厉害 领头前来的人道:“袁家主,我等本无意冒犯,只是想请家主将身边这小子交给我们,我们立马撤退。” 袁空青道:“我为何要交给你们?” 来人道:“家主可知他身份?” 袁空青道:“他是我徒儿。” 几人将手中的刀刃一横,道:“家主若是不肯交人,那就莫怪我等不客气了!” 如意道:“师父,让我出去吧,若是坏了师父的药阁,不好。” 袁空青道:“为师不是不信你能自行处理这些事,只是人都找到了我袁氏来,也没有让你独面的道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拈了一枚香丸给如意,又道:“含着。” 如意接了过来,便在含进了口中,挥手让剑铮剑霜退下。 他担心真要在这药阁动起手来,会弄坏师父的这么多香材。 那几人也甚为警惕,在进来之前个个都以黑巾栓在鼻前捂住口鼻,晓得这袁氏是用香的高手,不得不防。 他们见袁空青不交人,索性就提刀上来抢。 只是还没逼至跟前,袁空青指间往壁上一弹,壁上燃着的灯芯忽地一闪,顿时那火苗都变成了淡紫色,一股香气迅速漫开。 几人见状,立刻加上手掩住口鼻,一人低喝道:“小心!” 话音儿一落,便率先有一人应声而倒。 其他几人见状,连忙后退。 袁空青道:“此香名‘无梦’,不外传。今日来者是客,可领略一番。” 这几人是有备而来,知晓家主用香厉害,所以掩住口鼻的同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如此三重防护,可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很快,又有一人快支撑不住,以刀杵地支撑着身体,甩了甩头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没吸进去……” 袁空青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道:“有没有可能是通过眼?”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立刻把眼闭上。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认为便是看不见闻不见,也还有耳朵可以听声辨位。 可没过一会儿,三人中的一人还是中了香,摇摇欲坠。 袁空青又弹指挥出两枚香丸,在空中散开成粉末,对如意道:“香道虽不至见血封喉,却也有些微末之效。” 如意道:“师父的香出神入化,师父太谦虚了。” 岂止是微末之效,这些刺客一来,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一个个倒下了。 就连仅剩的两人,看起来精神也开始有些失常了。 袁空青对那还勉力支撑的两人道:“此为‘观花’,感受一下。” 如意跟着袁空青习了这么久,自是知道这两种香。 “无梦”便是引人的意识沉入无尽深渊,没有梦境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彻底的安静。 若是没有解香将其唤醒,他则会一直沉浸于无梦之中,香效会残存体内十天半个月,待香效过后,情况因人而异。 有的人兴许会醒来,但意识已经被洗得空白;有的人则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而“观花”,却是诱出脑中过往记忆,犹如走马观花,将内心里最恐惧的最想要忘记的那些东西反复呈现出来,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待香效过后,有的人精神状态可能会渐渐复原;有的人则可能会彻底崩坏。 只是如意不解,问道:“师父,他们已然闭了双眼,遮了口鼻,为何还是会中香?” 袁空青道:“眼耳口鼻四感相通,若想全部隔绝,倒也不是不能办到,眼不能见、耳不能听,鼻不能闻、口不能言,那样的话,英雄做不了英雄,刺客便也难成刺客了。” 如意点点头,明白了。 就眼下这几名刺客的状态,若是彻底封了四感,别说来擒拿行刺他了,就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分清楚东南西北都难。 这也是如意习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识到师父香道的厉害。 她就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是弹指一挥间,敌人便已纷纷匍匐于脚下。 这对于师父来说,才真真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第1541章 幸好不是敌人 勉力支撑着的两名刺客屈膝跪于地上,一人双手捂耳,额间青筋直跳,道:“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另一人拼命挥着双手,“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都是他!” 接着一人又哆哆嗦嗦、浑身颤抖起来道:“求求你,别打死我……” 另一人死瞪着双眼,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两人胡言乱语了好一阵,一人脸色煞白,一人面目铁青。 到后来,两人精神死死困囿于往事,被折磨得一人浑身痉挛,一人口吐白沫,双双倒在地上做垂死挣扎。 最后,药阁里丝毫不乱,刺客也全部失去了自理能力。 袁空青走到壁灯下,伸手拉了壁上垂下来的一根绳,绳系铃铛清泠响起。 片刻,便有门中人出现在药阁外。 他们非前门弟子,举止沉稳谨慎,在药阁门外道:“家主吩咐。” 袁空青道:“将这几个弄下去,等香效过了就把人弄醒,把脑子洗洗,用来试香吧。” “是。” 他们动作快,转眼就将几名刺客给抬走了。 所以说,进袁氏山门还能全身而退,那都是运气好的。 运气不好的,进了这门,就没有出去之日。 这厢,苏槐离开乐山以后,暴露了行踪。 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踪查探,苏槐命人把查探之人弄出来,顺藤摸瓜摸到其背后组织,一锅端了。 因而回京路上,苏槐又顺带去处理了一个与朝廷某些势力有所勾结往来的组织。 彼时,苏槐从那组织门派里出来,他踏出门口,身后的门框里一片血色,仿佛极为艳烈的一幅背景图。 苏槐边走边擦了擦手,身边随从禀道:“他们已经派人去了乐山,想必是冲着小公子去的,主子,要不要属下返回相助?” 苏槐道:“相什么助?你们去了,我不用人保护吗?” 随从:“……” 两名随从对视一眼。 刚刚这组织全派的人是谁杀的?是他们眼花了吗? 主子竟然需得要他俩保护吗? 只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要是派了人暗中跟踪查探主子的踪迹,肯定早就查到乐山去了。 等他们眼下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再转念一想,有剑铮剑霜在,而且小公子也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再加上还有他师父在,还不至于对付不了几个上山的刺客。 后来,苏槐赶着回京,随从便只去信给剑铮剑霜,问问小公子的情况。 等他们抵京时,剑铮剑霜那边的消息也传了回来,道是有袁家主护着,小公子安然无恙。 关于这事,剑铮剑霜也相当震惊,他们此前只听说了袁家主之名,此次却是亲眼见识到一氏族家主的厉害之处。 对于他们习武之人来说,对付敌手至少还要拔刀杀斗;但她面对敌手,却云淡风轻、滴血不沾,就能让对方毫无反击之力。 要想避开她的香,必须封闭感官。可是感官对习武之人尤其重要,要是封闭了,便是等于是将刀递到了敌人手中。 他们不禁联想,这要是夫人和主子那般厉害的高手,与袁家主对上的话,谁更胜一筹? 剑铮剑霜也料不出个结果。 只能说,幸好袁家主是小公子的师父,而不是敌人。 苏槐快马回到府门前,管家听到动静出来,见状道:“相爷回来了。”边说着边连忙上前牵马。 苏槐把马鞭丢给他,抬脚踏进府门,问了一句:“夫人呢?” 管家道:“夫人在后院呢。” 苏槐一路穿过中庭花园,往后院里去。 家里清静下来,花园后院没有孩子闹腾,也没有禽兽打架,陆杳就把中庭后院里栽种花药草药的地方又扩大了。 花草也依然是花草,不影响观赏效果,反正也不用担心有家伙来造她的东西。 所以从中庭到后院,路上都可见花药开得正好。 就连之前药谷的少年们来京时,到相府里来见到这些花药,都欣喜异常,道:“姑娘,你这里的药现在比药谷里还多了,还有好些我们见都没见过。” 陆杳道:“有一些是苗疆那边的药种,你们没见过很正常。” 苗疆的药材市面上已经少之又少,可江湖上又对苗疆的东西出奇的崇尚,毕竟苗疆已灭,留下的只有江湖传说。 是以后来,少年们长大成人以后,又习了经商之道,做起了药材生意 第1542章 你不要太泼辣 眼下苏槐一到内院,就看见院中一抹身影,手里正拿着一杆竹筒,往花坛里浇水。 陆杳直了直身,回头看他一眼,道:“回来了。” 她容色依旧,仿佛这么些年,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弯,就晓得她心情不错。 她着宽松衣裙,掩不住身姿纤细,但就是肚子已经若隐若现地隆了起来。 所以这也是她不便去乐山,而让苏槐去的原因。 相府上下,尤其是嬷嬷们,自打得知夫人有了身孕后,就又找到了事情做,成日欢天喜地的。 孕期才几个月,她们就已经帮忙准备这准备那,孩子的衣裳都能穿到三五岁去。 之前苏槐为了想要个女儿而到处瞎折腾,本来陆杳为了让他消停,就给他画了个饼,只要他能打赢自己,孩子也不是不能有。 为此,狗男人在外面是消停了,但在家里开始疯了。 隔三差五,他就要找陆杳干一架,搞得相府里经常不是这里塌就是那里垮。 朝中大臣们还以为相爷是惹了一个相当厉害的杀手。 他还疯狂习武练功,管他什么内功心法,他都拿来练。 相府里经常敲敲打打,这里修那里补的。 陆杳觉得,走火入魔的先不提,真要是让他练成了什么邪功,这座府邸怕是禁不住几回摧残了。 后来,在陆杳不怎么认真的情况下,苏槐勉强能和她打成平手。 再后来,在狗男人的频繁播种下,也就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苏槐也晓得自己仍旧不是媳妇儿的对手,而陆杳也没强求非要他赢过自己。 大抵是因为,如意不在身边,她时常会牵念;而每每想到孩子就难免想起软绵绵的眠眠,也就颇能体会狗男人迫切想要个女儿的那种心情了。 苏槐回来,就先问院里的嬷嬷,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陆杳的饮食起居。 嬷嬷无一不细地应答,后道:“相爷放心,相爷不在的时候,夫人都好好的,老奴们都仔细着。” 随后苏槐回房洗漱更衣,陆杳一看他就是风尘仆仆急于赶路的样子,这时间点已经过了午后,但想必狗男人回京路上都没顾得上吃饭,便让嬷嬷早些把饭食送到院里来。 等苏槐在盥洗室洗完出来,进屋里便看见陆杳在摆碗筷。 苏槐站在她身后,一道清润微湿的气息从耳后拂来,陆杳道:“坐下吃饭。” 苏槐哪肯,从后面抱着她就啃她耳朵脖子。 要不是陆杳手肘往后给他一下,他能直接从后面撩她裙子。 现在得顾及着孩儿,狗男人收敛得多,不强横撒野,但他吃不到,总得尝到点其他的甜头,故而手里不老实,往她衣底里揉了两把。 揉两把又觉不过瘾,他把她翻过来,一把挎下她衣襟,就想再啃两口。 只不过还没啃得到,换来陆杳一个嘴巴子。 苏槐舌头顶了顶嘴角,还是熟悉的手法熟悉的味道,他道:“你不要太泼辣。” 陆杳不紧不慢地拢起衣襟,看他道:“饭还吃不吃?不吃就让人端走。” 苏槐道:“我的饭,我有嘴,我为什么不吃?” 然后狗男人才肯坐下来,开始动碗筷。 陆杳便坐在他旁边,问:“见到如意了?两孩子在山上如何?” 苏槐道:“能如何,不就是那样吗?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多长出一个头来。” 陆杳:“……” 陆杳问:“如意的功夫有长进吗?” 关于两个孩子的详细情况,陆杳问起,苏槐还是正经道:“有长进。” 陆杳道:“他长高了吗?” 苏槐道:“没注意。” 陆杳道:“那眠眠呢,长高了吗?” 苏槐道:“长高了点。” 陆杳默了默,道:“如意长没长高你没注意,那怎么注意到眠眠长高了一点的?” 苏槐道:“如意才多久没见,他就算长高了也不明显,我没注意不是很正常吗?” 陆杳听来就觉得好笑,道:“那眠眠才多久没见?你上回看见眠眠可在如意之后,时间隔得更短。” 苏槐道:“正因为时间隔得短,我才记得她上次是多高,这次是多高。” 陆杳道:“横竖都是你有理是吧。” 陆杳又问:“如意其他方面都还好吗?” 苏槐道:“能吃能睡,能学会说,还好。” 陆杳道:“眠眠呢?” 苏槐道:“能蹦能跳,喊打喊杀,也不错。” 陆杳道:“两孩子在袁前辈那里学得怎么样?” 第1543章 歪门邪道 苏槐道:“他们师父教得不错,为了徒弟跟袁氏族老干翻了,至于他们学得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 陆杳沉默。 这事她在京城都听说了,在江湖上的动静也很大。 毕竟袁氏世代以来,都是尽量与江湖人事撇开干系的,这次家主竟在江湖上广聘名师,为的是启蒙教导她门中的小弟子。 只不过详情如何,外面少有人知。 陆杳道:“袁氏门中的执教长老,之前得以见识过,过于古板固守,要是遇到没有什么想法的学生,倒也好教; “遇到像如意这种有想法但不会轻易表露出来的,也没什么问题,他觉得好的就学、不好的就不学,但不会让长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学; “可若是遇到眠眠这样的孩子,那就是个挑战了。她到哪里都能跟人玩得起来,带动力强,便是没想法的孩子跟她在一处久了渐渐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往往能让人感觉到自由。” 苏槐看她道:“你对别人的女儿倒很了解。” 陆杳道:“执教长老会很头疼,再加上眠眠上山到眼下出这事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我想这事多半是与眠眠有关。 “袁家主也是个特立独行之人,跟袁氏长老没少干过,她定然护徒,是以才有了现在这般局面。” 苏槐没说话。 陆杳便问他:“我说得可对?” 苏槐道:“你有不对的时候吗?” 陆杳:“……” 这阵以来,满朝文武就发现,相爷又成了个顾家的人。 只不过相府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没个风声透出来,朝中官员们也不得而知。 各官家女眷们倒是揣测连连,相夫人多半是有了。 大家伙也因此感到两分喜气,天天期盼着相夫人是真有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否则消磨不了相爷的精力,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们家男人。 随着陆杳肚子一天一天地长,她发现狗男人开始走歪门邪道了。 比如每顿膳食上,多少会有两道辣口味的。 吃辣对于陆杳来说甚是开胃,苏槐就一筷一筷地给她夹,道:“能吃就多吃,酸儿辣女。” 比如进出房门、府门的时候,苏槐就从右边进出,并且提醒陆杳也要从右边进出。 陆杳便问他:“这是何缘故?” 苏槐道:“男左女右。” 陆杳:“……” 陆杳黑着脸,道:“苏槐,你去哪里听说的这些鬼东西?” 苏槐道:“我找人听说的,不是找鬼听说的,凭什么叫它鬼东西?” 陆杳道:“这你也信?” 苏槐道:“我信它一信怎么了,信它还不能活了吗?” 陆杳想,这确实没什么影响。 后来,为了保证每次进出都是从右边进出,苏槐还把左边的一扇门给关上了。 他不在家的时候,陆杳就将两扇门都打开,她才没这么多想法和顾虑。 真要是进出屋门分左右就能定生男孩女孩,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只不过她不在意,可院里随时侍奉着的嬷嬷们谨记着相爷吩咐,每当陆杳抬脚要踏出屋门时,嬷嬷就和声和气地笑着提醒:“夫人,右边。” 陆杳看向嬷嬷,道:“你们年纪大,经验足,说说,这走左走右,真能定男定女吗?” 嬷嬷道:“这……老奴们不敢擅自乱说。” 陆杳挑了挑眉,道:“你们也是不信的,对吗?” 嬷嬷道:“嗐,相爷说怎么做,老奴们便怎么做。” 另有嬷嬷唏嘘着劝道:“夫人,对于咱们来说,公子、小姐一样都是府里的宝,可您也知道相爷那性子,这要是结果不如他的意,他定是会追究咱们这档口没能做得好。 “所以夫人啊,咱们就照他说的来,不管将来如何,相爷也无话可说不是?” 陆杳不得不承认,嬷嬷说得有那么两分道理。 照狗男人的性子,要是最后没能如愿,肯定得怪在这茬儿上。 嬷嬷还道:“夫人,横竖走左走右,咱也不费力气,要不,还是从右边走吧。夫人要是不记得不打紧,老奴们时时提醒夫人便是。” 最后,陆杳面瘫着脸,从右边半扇门出去了。 事实证明,狗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不会消停,只会变本加厉。 没过多久,陆杳每日吃的鸡蛋都换成了云英鸡蛋。 陆杳道:“同样是蛋,有什么区别吗?” 苏槐道:“云英鸡蛋外面又叫姑娘蛋,这叫没区别吗?” 陆杳:“……” 第1544章 多做好事 陆杳道:“你干脆要不要再去求神拜佛,让各路大神保佑你生个女儿?然后再广结善缘,散财施个粥,救苦救难什么的?” 苏槐道:“求人不如求己,我看起来很闲吗,还有那工夫去求神拜佛吗?” 陆杳道:“你看起来真的很闲。” 苏槐道:“结善缘就结善缘,为什么一定要散财?” 陆杳笑两声,道:“怎么,一提到要散财,就心疼了?” 苏槐道:“要我散财,你倒不如剐我两块肉。” 陆杳道:“对你来说那确实。” 苏槐道:“结善缘就不能多做好事吗?” 陆杳道:“那你去呗。” 狗男人嘴上嫌弃这嫌弃那,他是没那闲工夫去求神拜佛,可没过几天,他却派人弄了一尊送子菩萨回来,据说是专门去寺庙里请的,开过光的那种。 苏槐还让做了个神龛,在他的书房里,菩萨摆放妥当以后,他还给上两炷香意思意思。 当时陆杳站在门口,见了都想笑。 狗男人回过头,看了看她,道:“你站左边门口干什么,你怎么不站右边门口?” 陆杳道:“是,照相爷要求,我站门口也要站右边。” 说着她还真配合着站到了右边,嘴上一时没忍住,嗤地笑出声。 苏槐道:“很好笑吗?” 陆杳道:“看相爷求神拜佛,难道不好笑吗?这要是传出去,你看你那满朝文武,有几个不笑的?” 她是真没想到,狗东西为了拼女儿,居然做到这个份儿上。 苏槐道:“拜一拜怎么了,拜一拜又不还少我两块肉。” 陆杳道:“关键是你信吗?” 苏槐道:“我为什么不能信,身在高位的人哪个不信这些?” 陆杳道:“你不是说求人不如求己吗?” 苏槐道:“我凭一己本事弄来的这个菩萨,还不算求己吗?” 陆杳懒得跟他争,他要拜就由他拜,反正影响不到她什么。 于是陆杳就发现,狗男人还相当当回事儿,早晚在书房的时候,他都会抽空上个香。 他还把他的狗腿子们都派出去,分散于整个京都城各处,跟游魂野鬼似的挨条街地扫荡。 起初朝中官员和京中百姓们还以为,相爷又在撒下什么天罗地网抓捕个什么刺客贼人了,可结果城门没加强防守,狗腿爪牙们也没到处搜罗。 他们只是看见小偷当街偷人东西时,会把小偷打个半死;看见有人恃强凌弱时,会把那人教训一顿,哪怕是朝中官员家的纨绔子弟也不放过。 当时那纨绔子弟被人围着痛殴,不由得抱头蜷缩在地,挣扎出声道:“我是……我爹,我爹是当朝……” 结果被揍得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最后还是府上叫人来把纨绔子弟鼻青脸肿地抬回去了。 还有街上百姓上街买个菜,要是不小心掉到地上去了,还没等他伸手去捡,就听到有人一声大喝:“你动一下试试!” 那百姓抬头一看,几名十分干练的公差走上前来,差点把个普通老百姓给吓尿了,哆哆嗦嗦地问:“各位大爷……我这是犯了什么错哇?” 公差道:“你刚刚想干什么?” 百姓道:“我、我……我只是想捡我的菜啊……” 公差道:“让你自己捡了吗?” 百姓心想,自己的菜掉了难道还不能捡吗? 但他嘴上又不敢反驳,只能闷声摇摇头。 公差又道:“你捡了,那我们捡什么!” 说着,公差就弯身捡起菜,一把塞他菜篮子里,道:“给我装好了,走吧!” 那百姓还有点懵,公差又喝道:“还不快走!” 要是遇到行动不便的老太,公差凶神恶煞地走过去,非要背老太。 老太吓得直摆手,哪敢要公差背。 可公差一副“你今天不让我背信不信我揍你”的表情,道:“说,你的家在哪里?” 最后硬是把老太背回了家门,然后转头就走了。 老太站在家门口,跺跺脚,唏嘘道:“可我是要出门打酱油的啊!” 全城百姓们都晓得,相爷放出了不少的走狗爪牙,为的就是为百姓们多做好事。 朝中官员们也不晓得相爷是发什么疯,自家有挨揍的纨绔子弟,总归是不占理,他们也不敢去找相爷讨说法。 至于街头市井么,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就连小偷贼人都不敢上街作案了,也没有欺男霸女的事情发生了。 但就是百姓们感到压力剧增。 街上百姓轻易不敢丢三落四地掉东西,也不敢大声骂人;就连老太出门上街都得偷偷摸摸的,唯恐才上街就被发现,然后就会被强行背回家里。 后来听说相爷是在行善,百姓们纷纷表示:相爷也有良心发现的这一天吗?那相爷的良心也太难消受了! 第1545章 把她的话记心上 这天早上,陆杳跟苏槐一起用早膳。 陆杳就发现,桌上多了很多饼。 陆杳就问苏槐道:“这是你要吃的吗?” 毕竟平时她甚少吃饼,也不见苏槐怎么吃,所以觉得奇怪。 苏槐道:“这是你要吃的。” 陆杳道:“你凭什么说这是我要吃的?” 苏槐拿了个饼来放在她碟子里,道:“多吃饼,女儿的脸才能长得圆。” 陆杳翻了一对白眼:“……” 陆杳道:“你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歪理邪说的?” 苏槐道:“眠眠的脸圆吗?” 陆杳一回想,那小圆脸可真真是喜人。 苏槐道:“她不就喜欢吃饼吗?” 陆杳无言以对。 别人是依葫芦画瓢,狗男人是依饼画女儿。 反正每天早膳,桌上都是有饼的,陆杳别说吃了,光是看着就觉得头都快要跟那饼一样圆了。 膳后,苏槐又叫来狗腿子吩咐,道:“去搭几处粥棚。” 狗腿子表示不解,请示道:“主子,搭粥棚作何用?” 苏槐看他一眼,道:“我养你作何用?” 狗腿子生怕主子发火把他给灭了,连忙应声退下。 反正不管用来干什么,照主子吩咐去搭就是了。 相爷的吩咐一下去,下面的人都表示不知主子要搭粥棚干什么用。 随从还去请示管家,管家想了想,不确定道:“粥棚……难道不就是用来施粥的吗?” 随从和一帮狗腿子表示怀疑:“是这样吗?” 管家道:“那不然为什么叫粥棚呢?怎么不叫马棚不叫瓜棚呢?” 狗腿子们有些恍然,觉得管家说得有道理。 本来粥棚是一个常识性的东西,就连街上小孩也知晓粥棚就是用来施粥的;可狗腿子们实在是太不确定了,主要是他们根本不相信,相爷是会施粥的那种人啊。 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上这就是可能的。 粥棚一搭好以后,就开始向贫苦老百姓们施粥了。 然后老百姓们又太不确定了,甚至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相爷要施的粥吗?相爷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吗?这粥里是不是下了毒? 起初老百姓们不敢下嘴,但总有人敢第一个站出来尝试,结果发现也没人被毒死。 后来粥棚里排队的贫苦百姓才逐渐多了起来。 陆杳见狗男人都肯剐下两块肉来施粥了,她不信他真的把想要个女儿的期待全寄托在这些事上,但是她知道他是把她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全城百姓们都觉得相爷疯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再后来终于有消息流传出,说是相夫人又有孕了,相爷这是高兴得疯了,才做出这些违反他人格的事来。 只不过百姓们虽然心怀忐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事也是利民的;总比相爷搞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时候好得多吧。 陆杳觉得,狗男人做点好事虽然稀了个大奇,令人匪夷所思,但做了就做了吧,偶尔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陆杳虽不出面,但在府里也会过问一二,安排调动物资一类的事宜。 嬷嬷们知晓相爷的期盼,准备孩子的东西时,明面上也一直是准备女孩用的东西。 想其他那些大户人家,哪个家里不是盼着生儿子的,别说一个两个,就是来十个八个都不嫌多,即便是想要一个女儿,又哪里如相爷这般肯下功夫。 这要是传出去说相爷做这么多就是千方百计想要个女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信大家是信的,毕竟之前相爷为了养女儿也下了不少工夫做了不少准备。 眼下,苏槐已经在钻研给女儿起名字的事了。 陆杳见状道:“当初有如意的时候,你有这么上心过吗?” 苏槐道:“儿子和女儿能一样吗?” 陆杳笑两声,道:“当初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打脸。” 苏槐道:“叫阮阮怎么样?” 陆杳道:“阮阮,眠眠,凑一个软软绵绵吗?你就没想过,万一你生的是个儿子呢?” 苏槐道:“我有预感。” 陆杳道:“你有什么预感?” 苏槐看她一眼,道:“昨晚她叫我爹爹了。” 陆杳:“……” 陆杳道:“你倒是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若没记错的话,眼下连胎动都还没有。” 苏槐道:“那不是迟早的吗?” 陆杳道:“我只是奉劝你,莫要寄托太大的期望,男儿女儿那都是机缘。” 第1546章 江湖上听个响 薛圣自打出了药谷以后,就在外四处游历。 偶尔看心情救治几个江湖人。 他没少往逍遥派跑,很多时候都是去找霍逍,跟他结伴而行在外游荡。 霍逍也是个闲散惯了的,哥俩儿在外走哪儿歇哪儿,有时候路上没有盘缠了,霍逍就去说两段书,薛圣就去行个医,赚点盘缠,赚来的盘缠多数都是拿去买酒喝了。 霍逍就感慨,道:“年少时总盼着你我兄弟二人能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没想到到这把年纪居然实现了。” 薛圣道:“现在你逍遥派掌门也算彻底实现了逍遥。” 莫看霍逍的门派不怎么样,但他在江湖上也算友人众多,友人们办个什么事,都会给他发请柬。 因而霍逍带着薛圣去吃了不少席,但薛圣也不白吃,霍逍的江湖友人有个什么旧疾顽疾的,薛圣也给看上一看。 渐渐地,薛圣医圣的名声,在沉寂多年以后,不知怎么的又给浮出水面了。 江湖都在传,医圣重出江湖了。 于是一些得了大病的江湖人士,又开始派人疯狂寻找医圣的踪迹。 霍逍和薛圣在外一游荡就是个把月,有时候时间长的得两三个月。以至于霍逍一年到头都没多少时间待在门派里。 见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霍逍想回山上清养清养,可还没待上个几天,薛圣就又找上门来了。 薛圣道:“走,咱们下山去。” 霍逍道:“下山去干啥啊?” 薛圣道:“下山去游历啊。” 霍逍道:“可我们不是才游历完回来吗?” 薛圣道:“游历难道只是游历个一次两次就完了吗,江湖这么大,好多地方都还没去过。” 霍逍道:“那你去哇,我毕竟还有这么大个门派要养,也不能老在外面晃。” 薛圣道:“你门派里的徒儿们都自力更生了,要怎么养?何况你以往养过哇?” 霍逍默了默,道:“那这里毕竟也是我的家,我总不能不着家吧。” 薛圣道:“那你待在山上干啥啊?” 霍逍道:“倒是很久没闭关了,我需得闭个关。” 薛圣道:“你闭关干啥?是有神功需要突破吗?还是有境界需要提升呢?” 霍逍:“……” 他想,薛圣在药谷里关了几十年,而今重获自由了,是恨不得一年四季都在外头游荡;可他不同,他以往几十年都在外头游荡,早就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刚开始和薛圣四处闯荡游历有点新鲜感,但半年时间有五个月都在外面,他再大的新鲜感也禁不起这么耗啊。 后来霍逍一回山上就以闭关之名躲起来,只不过薛圣回回来,直接把他从山洞里逮出来,又拽他一起下山去。 彼时,霍逍被薛圣揪着下山,霍逍一脸愁苦道:“老弟,实不相瞒,这次我真的要闭关。” 薛圣道:“躲在洞里就是闭关啊?照你这么说,那野兔耗子也会闭关呢。” 再后来,两人游历之际,就听说了袁氏传出来的消息。 毕竟袁氏是个大氏族,又十分神秘,而今一有消息,当然在江湖上听了个响。 彼时薛圣和霍逍俩往一处江湖人聚集的客栈里一凑,就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听个详细的。 袁氏本有执教长老给新入门的小弟子们启蒙教学,但不知是何缘故,袁氏家主全不用执教长老了,而是在江湖上聘请贤人来执教。 现如今,不少人都赶去了乐山凑热闹,要是能进那山门瞧瞧究竟,也不白跑一趟。 袁氏总共要聘八位老师,而今已有五位在列。 那些江湖人凑几桌,几碟花生几坛酒,就能聊到一处去。 他们难免要谈论,袁氏门族里的事情。 “你们说,那家主放着好好的执教长老不用,怎么非得聘江湖上的人呢?” “我听说,是因为家主与族里长老闹掰了。” “那袁家主还是相当厉害,还敢公开叫板;据我所知,江湖上哪个宗门氏族的掌门人不受那些长老的掣肘的?” “可不是,我估计,眼下袁氏还没有最新一步的消息传出来,可那些长老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施压于家主。相信要不了多久,家主还是得听从那些长老的。” “也是,以一人之力如何与整个氏族较量?一族长老又怎么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家主之名,听起来是风光,可到最后还是得屈服于族老们的掌控,说白了就是个傀儡。” 这话薛圣不乐意听了,放下酒碗道:“你们不知道的不要乱说。” 第1547章 也去瞧瞧 其他人就问:“我们怎么就是乱说了?” 霍逍连忙乐呵呵道:“我老弟多喝了点,诸位兄台莫怪,莫怪。” 薛圣道:“这袁氏虽是氏族大家,但家主岂能与你们说的那些等同而论?她敢同长老公开叫板,那是因为她有这个实力。” 便有人问道:“这位老哥似乎知道点内情啊?” 薛圣道:“她要是受长老们管控,那外聘名师的消息,长老岂能任由她传出来?必然是长老拿她没有办法,消息才能从山门里传出。 “再说了,长老要是管得住她,那还能容许家主成功聘了那五位启蒙老师吗?这要是后来翻脸,又把人遣下了山,那袁氏的脸面还要是不要?” 其他人一听,都觉有理。 有人道:“老哥似乎对袁氏甚为了解。” 薛圣摆摆手道:“我就是听说,袁氏家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哥详细说来听听呢?” 薛圣便道:“袁氏秘香,有多少是出自家主之手,她可是袁氏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如今的袁氏,全靠着她支撑,革除旧制、新添活泉,袁氏才能比以往更强大。 “就那帮长老,如何敢与她叫板,就算再不满,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众人恍然,道:“原来还有这等内情。那这袁氏家主可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薛圣道:“以往江湖上不是有她的传说吗,都去打听打听,哪个能有她这般厉害。” 便有人不赞成道:“老哥这话未免说得太绝对,真要是没人能有他厉害,那他岂不是江湖之最了?江湖上人才济济,又有哪个敢称自己是最厉害的呢?” 霍逍连忙笑哈哈道:“我老弟喝多了,喝多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认为最厉害的人物,那岂能一致?毕竟想法不同,领域也不同,咱们都求同存异,求同存异。” 其他人道:“我看这位老哥说得在理。来来来,喝酒喝酒!” 等薛圣一觉醒来,清醒些了,客栈堂上的大家伙也都散了。 薛圣还问:“怎么都走了呢?” 霍逍要来一壶茶,给他添上,道:“酒足饭饱,也都聊完了,不走留下来干啥?老弟这酒量可不比以往啊,这是有什么心事吗竟这么容易醉?” 薛圣哆道:“我能有什么心事。” 霍逍也心知肚明,两人从客栈里出来时,霍逍道:“要不老弟也去瞧瞧呗。” 薛圣眉头一跳,道:“瞧甚?” 霍逍道:“乐山啊,大家都瞧热闹去了。横竖这里离乐山也不远,也就百来里路,要不了两三天就到了。以老弟如今的江湖地位,兴许还能去当个执教老师什么的。” 薛圣道:“我不去。” 霍逍道:“你说袁氏门中出了这事,会不会是因为如意和眠眠那两个孩子?毕竟他俩也是才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啊。” 薛圣道:“这我怎么知道。” 霍逍就叹道:“说来也许久未见到那俩孩子了,不知道他们在乐山过得怎么样。” 薛圣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袁家主座下的徒弟,能随随便便受人欺负吗?” 霍逍看他一眼,道:“那你以前呢?不也隔三差五的受伤一回吗?” 薛圣沉默了,后道:“那是以前,跟现在能一样吗?以前是我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后来我有自保的能力了,别人还能欺负得了我吗? “再说,如意眠眠和我不一样,就冲他俩的爹娘,他俩能是随便受人欺负的主儿吗?” 霍逍道:“这也是,唉,就是许久没见到了,突然提起来,还怪想的。” 后来路上,霍逍又道:“这江湖大大小小的地方咱也去了不少了,真要说起故地重游,好像还就只剩下乐山咱没去过了。” 薛圣道:“去年我才去过。” 霍逍道:“可我还没去过,赶早不如赶巧,来都来了,就瞧瞧去。” 薛圣嘴上说着不去,可又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霍逍便道:“说来,我在乐山待的时间也比在别的地方待得更久,回去看看也好,看看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薛圣闻言,道:“要不是看在陪着你一路的份儿上,我是不会去的。” 第1548章 故地重游 到了乐山境内,还没到镇上,就听说袁氏又招进了一位老师。 霍逍与薛圣道:“八位老师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名额了,你当真不去试试?” 薛圣道:“你现在倒是会瞎操心。” 霍逍道:“老弟,你想清楚,要是错了过这次机会,下次想要再重回那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薛圣道:“我说过我要回去了吗?” 霍逍道:“几年前,你不就看中了如意那孩子,心心念念想要收他作徒弟吗?后来他被袁家主收了去,你也就没机会了。 “老弟你想想,现在你要是进了那里,成为执教的老师,不就可以教导如意了吗,不就等于是收如意为徒了吗?这不就一举两得了吗?加上还有眠眠那孩儿在,不愁这日子闷。” 薛圣不吭声。 霍逍也晓得,道理他都懂,想必他也曾动过心思,可真要是让他重新踏进那道山门,对他来说也是需要勇气的。 霍逍也只是将这话摆到明面上来讲讲,具体怎么的还得他自己想明白。 结果他们才到乐山镇上,找了家客栈落脚,就听见客栈里的江湖人士正谈论着,说袁氏今日又聘了一位老师上山,那是江湖公认的才子,极擅诗画书法。 然后有人就说道:“眼下八位老师就已集齐了七位,还差最后一位,也不晓得会花落谁家。” 另一人道:“这下袁氏就真可谓是人才济济了。” 还有人道:“我听说已经有不少的名门望族,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袁氏来进学。到时候恐怕又是要挤破了脑袋才能进这山门。” “袁氏收弟子极严,不看背景家境,就看天资,你光想不行,还得看人家收不收。” “不得不说,袁家主可真有一套。但凡被选中进了那里,自己的天资加上得天独厚的条件,教导出来的弟子将来想不成才都难。” 薛圣和霍逍来得巧,客栈里还剩下那么一两间房。 他们要是再晚来一步,别说客房了,就连柴房都没有了。 后面持续还有江湖中人赶来观望,都听说还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想要去试试的都得抓紧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尽管大家都在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但薛圣也丝毫没有行动。 他只是抿着嘴从大堂经过,到镇上去游走游走。 霍逍和他一起,去到以往居住的地儿时,发现屋子都已经拆了,又重新起了一家铺子。 两人在镇上闲逛,路上薛圣也不吭声说话,只是看着街道两边那些卖香材的铺子。 霍逍道:“这镇上的所有铺子,你以往也算全打过交道,哪家的好哪家的不好,你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最后你最常光顾的还是只有前面阿月家的铺子。” 说起旧事,霍逍叹了口气,又道:“虽是故地重游,但也物是人非喽。如今哪还有阿月家的铺子,只是我至今想起来,觉得那姑娘是又热情又泼辣。” 薛圣神思渺渺,不应不答,也不知在想什么。 然,霍逍话头一顿,蓦然又道:“好像还真有阿月家的铺子,我没看错吧?” 薛圣回了回神,抬头看他,就见他在揉眼睛。 他循着霍逍的眼神往那边看去,也不由得一愣。 只见那头铺面上挂着一个布招牌,上面写的可不就是“阿月家”。 薛圣吃惊道:“奇了,我上回来都不见是这样。” 上回他回来时,还特地在那门前徘徊了一阵,那时候铺子门都是关了的,铺面看起来也十分老旧了。 想来也是,阿月的父母若是还在世,那也是一把高龄,干不动了。 所以铺面关了也很正常。 可眼下,铺面重新开了不说,还一副焕然一新的样子。 这时,从铺子里后脚赶前脚地追出来两个娃娃,在门前嬉戏玩耍。 薛圣和霍逍对视一眼,然后往前走去看看。 见那两个孩童天真活泼,煞是可爱。 霍逍眼瞅着,呲了一声道:“老弟,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模子有点眼熟啊?” 那两娃娃抬头看见了他们,就冲铺子里面叫道:“娘,有人来!” 片刻,就有一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十分干净利索的样子,又带着一股子精神气,问道:“两位客人想买些什么?” 等她出门来,明亮的光线一照,薛圣和霍逍两人直接了愣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女子接连唤道:“客人?” 霍逍回过神道:“阿月?” 一叫出口以后,自己又反应过来,道:“不对,都过了这么多年,阿月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可眼前这女子,身形模子,简直和他们记忆中的阿月一模一样。 女子笑问:“两位客人识得我母亲吗?” 薛圣道:“你母亲?” 女子道:“我母亲就叫阿月。” 然后女子就让两娃娃进屋去,道:“快去,去叫你们婆婆。” 于是娃娃又相继撵进屋,迭声叫唤着:“婆婆!婆婆!有人找!” 第1549章 一眼就能认出 这铺子后面连着一间院子,不一会儿,就又有人从里头出来了。 那人还走在堂屋时便先出声道:“大惊小怪,哪个找我?” 声音听起来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有种让人熟悉的劲头,让薛圣和霍逍不由得心都提了起来。 随着那人渐渐走到光线里来,身影轮廓也一点点呈现出来,最终是一个精神又干练的大娘模样。 薛圣和霍逍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她也认出了两人,不由得神情大动。 一时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倒是她的姑娘一头雾水,问道:“娘,你认得他们吗?” 她回过神来,道:“怎么不认得,以往三五逢六地就要见一回。” 而后她十分感慨地冲两人道:“薛圣,霍逍,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霍逍笑道:“先前看见这里挂着你的招牌,我们还觉得奇怪,没想到竟真的是你回来了。阿月,确实好久不见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阿月道:“霍逍,你这嘴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呢?怎么一点没变,合着这几十年白过的?你们都变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霍逍哈哈道:“我也就是这个意思,一眼就能认出。” 虽然大家都经过了许多岁月,可年少的模样始终留在回忆里,没见面的时候兴许觉得模糊淡化了,可一旦相见了,相关的回忆立刻就会变得清晰鲜活起来。 或许大家也曾幻想过,若是有缘再见,见面了以后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只不过光是想想就觉得茫然无措,又生疏又尴尬。 可真等到了这一刻时,那些幻想中的情绪统统没有,只有久违的熟悉感,自然而然浮上心头。 阿月道:“快别站着了,进来坐吧。” 两人跟着她进了铺子,到后院,她的女儿在院里安了桌,上了茶水。 眼前的阿月鬓发有几丝雪痕,脸上也显了痕迹,只不过她张罗那张罗这的精神劲儿,依然同往日一样。 三人坐下来,阿月道:“我的薛大大夫,打从进了我这门儿,你怎么都不说一句话?” 她打趣道:“是不是而今我这小破庙,都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啊?” 薛圣道:“没有的事。我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阿月看了看他,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回乐山来。我以为当初你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的。” 薛圣道:“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在某些方面,两人确有些相似。 他俩能很快做出决定,并很快付诸行动。 当年从决定离开到真的离开,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么。 阿月感慨道:“我更没想到,我们还会在乐山再相见。当年我都以为,此生我们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的。” 霍逍道:“所以说,这就是缘分。缘分嘛,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该走的时候走,该回来的时候回来。” 阿月哈哈道:“霍逍,你现在变得这么通透,我还有点不习惯。” 霍逍也哈哈道:“人么,要想活得舒服点,就得想开点。” 随后有两个男人背着背篓回来了,阿月介绍,年长的是她的丈夫,年轻的是她的女婿,两人显然是去外面采药了回来。 阿月留霍逍和薛圣吃饭,她的丈夫和女婿也十分热情地去张罗饭菜。 晚上用过晚饭以后,阿月还拿了一坛酒来,三人一边吃酒一边叙旧。 霍逍问她:“你怎么想起又回来了呢?” 阿月道:“我爹娘老了,临走时也放不下这地方。我就带着女儿回来继续开铺子,我还有个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了,没跟着回来。” 她看了看这院子,又道:“而今我也老了,想着落叶归根也不错。” 薛圣道:“说这话可不像你的风格。” 阿月道:“年轻的时候总向往外面的世界,可到了某个时间段,就会回忆起故地来,薛大夫你不也一样吗,那不然你回来作甚?” 薛圣道:“是霍逍要回来,我就陪他回来看看。” 阿月看他一眼,向来心直口快,道:“薛大夫怎么还不如以往了,你以往可是坦率得很,想什么就说什么,都不带转弯抹角的。” 霍逍道:“人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能直面心声,可这随着岁数越来越大,想得越来越多,顾虑也就越来越多了。” 阿月对霍逍道:“可我觉得你就没怎么变,还是处处帮薛圣说话。只不过世故圆滑了不少。” 霍逍笑道:“平庸的人才需要学会世故圆滑,像老弟这种,有技傍身的,他便不需要。” 第1550章 不就是个懦夫么 三人不免忆起年少时,都没想到还有一天能坐在一起畅聊。 阿月捧着酒杯,仰头看着夜空,道:“想当初,我决心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心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 “我也实现了我自己的愿望,见到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寻到一个我真心想嫁之人成亲,生活过得充实又满足。可时间一久了,我还是会时常想起这里,白天想,梦里也想。” 她问:“薛圣,你也是这样吗?” 薛圣没说话。 阿月回头看他,又道:“当年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要离开的,但我知道,你比我更加热爱这个地方。你热爱你的师门,也热爱你的师父。” 薛圣道:“太久了,早忘了。” 阿月道:“我们借私奔之名一起离开这里,一出乐山就分道扬镳了,我后来想想,我也只是在利用你,听说你后来有几年过得不好,我还很内疚。” 薛圣道:“又不是你胁迫着我离开的,这事本就是各取所需,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阿月道:“后来,你师父找过你,你知道吗?” 薛圣道:“都过去了。” 阿月道:“是都过去了,眼下久别重逢,随便聊聊往事罢了,你真要是过去了,我说说又没什么。她当年到处在找你,还找到了我这里来。” 薛圣仰头吃了两杯酒。 阿月道:“就你留的那封信,根本骗不了你师父。” 她似醉非醉,还问他:“薛圣,你既然来都来这里了,想过回去见见你师父吗?” 薛圣道:“此前已经见过了。” 阿月一听,一个激灵,问:“什么时候的事?” 霍逍就把事情大致讲说了一遍。 阿月听后有些遗憾,道:“就这样啊?当真断了师徒情,从此以后各走各的?” 她睨了薛圣一眼,又道:“现在我一看你这样儿,就晓得这结果根本不是出自你本心。” 然后她一拍桌子,再道:“不过这样也好,断了就断了,咱重头再来!” 霍逍道:“还是阿月乐观豪爽。” 说着两人就意见相同地碰了个杯。 薛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阿月道:“你们肯定也听说了,家主在聘江湖名师的事,你们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霍逍道:“江湖上都在传,我们想不听说都难,这不恰好就在附近游历,就一同来瞧瞧。” 阿月冲薛圣努努嘴,道:“薛圣,你去试试。” 薛圣道:“我去试什么试?” 阿月道:“当然是试试能不能聘上,当那里的老师啊。那样你不就又能见到你师父了,虽然不再是师徒的关系,但如今她是家主你是老师,又可以以新的身份开始啊。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个空缺了,你要是不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薛圣道:“我又没说要去。” 阿月道:“明明心里放不下,以往可是听你十句有八句都不离你师父,到现在怎么别扭得要死?” 霍逍道:“甭管他,上了年纪,他就这个样儿。” 阿月嫌弃道:“虽然我当年选择跟你私奔但还好我不喜欢你,不然就你这畏畏缩缩的,我真是想想就心累。” 霍逍笑呵呵道:“不关咱们的事,也累不着咱们,咱们好言相劝、言尽于此,他自个掂量着办。来,喝酒。” 阿月道:“我要是他师父,见他这么没个响儿的,我也生气。既然看重这段恩情,却又不去为此努力,那又有什么意义?” 霍逍道:“莫气莫气,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做决定。” 阿月道:“说白了,不就是个懦夫么。” 薛圣道:“要是事事都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阿月道:“你想得复杂,那你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往复杂了想,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什么都不用努力了呗。 “你看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我不光要回,我还要带着我的夫家我的儿孙一道回。当初我是以私奔为名走的,回来就会遭到各种各样的指指点点和说论,你看我怕了吗? “我现在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薛圣道:“在他们眼中,我是背弃师门的叛徒,你以为我还能像你这样,想回就回?” 阿月道:“可你别忘了,你不光是袁氏的弟子,你还是薛圣!” 薛圣震了震。 当晚薛圣喝得个酩酊大醉,霍逍半扛着他去客栈歇宿。 第1551章 且尽力一试 原以为第二天薛圣得睡到个日上三竿,可没想到,他早早就起了。 袁氏山门里敲响了早钟。 各个客栈里的江湖人士都聚集在大堂用早点,一会儿准备上山去。 霍逍醒来时,薛圣已经收拾了整齐,他洗漱好,换了身衣裳,就连身上的酒气都清除得干干净净。 霍逍本来还头昏脑涨的,一见状,顿时瞌睡醒了一大半。 霍逍问:“老弟,你这是什么打算?” 薛圣道:“去哪里弄个荐帖来?” 霍逍道:“什么荐帖?” 薛圣道:“上山不是需要荐帖才能进山门吗?” 霍逍反应了一会儿,然后一拍脑瓜子清醒清醒,道:“老弟,你决定要上山了?” 薛圣道:“反正来都来了。” 霍逍是又欣慰又唏嘘,道:“你要上山,还用得着什么荐帖哇?你医圣的名号,不就是最好的荐帖吗?” 薛圣默了默,道:“名儿都是别人起的,我倒还没用过这名号在外行事。” 霍逍道:“那眼下不就到了用得上的时候了吗?”于是他赶紧也爬起来草草洗漱完,就和薛圣一道下楼用早饭去。 只不过等他们出房来时,堂上都已经爆满了,后厨也忙不过来,想要用早饭至少得排到半个时辰以后了。 霍逍就拉着他往阿月铺子里去。 阿月见他们来,道:“起这么早啊。” 霍逍笑道:“老弟一会儿要上山去,客栈里拥挤,我们就来你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阿月眼神一亮,看向薛圣道:“想通了啊?成,我给你们弄吃的去。” 等薛圣动身上山时,他回头看了看霍逍,道:“若是没能留在山上,我再回来找你喝酒。” 霍逍笑着对他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医圣出手,哪有留不住的。不过这酒我可等着,等你有空下山的时候再一起喝。” 薛圣对阿月道:“多谢。” 阿月也很高兴,道:“谢我作甚,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当初成全了我。” 薛圣道:“你比我勇敢。” 阿月闻言就叉着腰朗声笑,道:“那你要是能从我这里沾点勇气,那我也很高兴。薛圣,你行的,我还指望着你以后常下山来光顾我的铺子呢!” 薛圣抬脚往前走去,边伸手朝他们挥挥,道:“成吧,我且尽力一试。” 霍逍和阿月看着他的背影,都甚觉欣慰。 今日上山的人众多,只不过大家伙都还没能进到那座山门,就先听说了一个劲爆消息——鼎鼎大名的江湖医圣竟也来应聘了。 但这么多人,究竟哪个是医圣? 后来江湖众人也发现了疑似医圣的这个人。 因着他的行头就是背着个药箱,这很好辨认。 薛圣上山的一路上,都有江湖人朝他投来打量探究的目光。 还有人直接问他:“兄台,你就是医圣吗?” 薛圣道:“这终究是别人冠的名头,不过上山非得要一个名头的话,姑且就是吧。” 也有人道:“早前我就听说了,医圣重出江湖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 “难不成医圣重出江湖,就是为了来这里应聘的?” “那这袁氏还真真是厉害,竟能让这么多高人慕名而来。” 路上,又有人问薛圣:“你真要是医圣的话,自立门户、收徒传医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教导弟子呢?” 薛圣道:“为的是一段渊源,来还一段旧恩。” 路人不禁好奇道:“什么渊源?还什么旧恩?” 薛圣没与外人多言。 等他到山门口,守门的弟子见了他,有认出他来的,觉得惊奇,道:“怎么是你?” 毕竟之前他几次三番送人到这里来,给守门弟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薛圣道:“我又来了。” 弟子道:“眼下门中正聘请师者,但凡前来的人都得递上荐帖,没有荐帖亦或是泛泛之辈,是不能够进去的。” 旁人就说道:“他还需要什么荐帖啊,他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医圣,医术超绝,无人能及!他到你们这里来,还需要荐帖吗?他自己不就是荐帖吗?” 第1552章 由得人揣测 守门弟子有些惊疑,但思及薛圣之前来山门时,坐在阶上考校过家主的嫡传弟子,又往另一个没眼识的弟子身上露了一手,非寻常之辈,便也不敢怠慢。 守门弟子道:“先生稍等,容我等去通报一声。” 薛圣道:“本人姓薛名圣,家主和长老们应该都很耳熟。” 于是一名守门弟子便去了。 山门外有人道:“医圣的本名是叫薛圣,这在江湖上略有耳闻,可怎么能确定他就是真的医圣,而不是冒名顶替的呢?” 另一人道:“判定真假,这就是袁氏门中自己的事了,待会儿我等进去看个究竟不就知道了。” “他真若是的,恐怕我等今日都白来一趟了。” 没等多久,管事就匆匆忙忙下山来了,他看了一眼薛圣,神情有些复杂,道:“薛先生,家主有请。” 其他来者,只要有荐帖亦或是在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都可进山门一试。 为免有人伪造荐帖,荐帖都是一式两份,由来人持一份,另一份则由写这荐帖的人派人事先送至这里。 时隔多年,薛圣重新走上这条以往他走过了无数遍的长阶,甚至于在梦中他都不知走了多少遍。 脚下踩到的是一步步实实在在的台阶,再也不是梦里那般缥缈虚无。 之前门中择聘那七位老师时,袁氏族老们都没像今日这般到得这么整齐的。 除了袁空青,门中所有长老全都到齐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听说薛圣回来了。 长老们足不出山,消息闭塞,竟然不知,消失了这么多年的薛圣,而今在江湖上已是颇具名望的医圣了。 这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彼时,长老们看见薛圣上山来,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楞头小子了,但模子没怎么变,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长老们神色各异,有凝重有复杂,反正个个都不轻松。 薛圣面向族老,拱手作揖,道:“袁氏长老们,别来无恙。” 而今过了几十年,长老中换了不少面孔,也还有一些老面孔,但对于彼此来说,都是曾在一个山门,都不陌生。 门中但凡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亦或是当年与薛圣同辈的师兄弟,都知晓他。 当年的师叔,而今成了长老;当年的师兄弟,成就高的也已经开门收徒了。 一门中师叔,面色凛然,指着薛圣道:“薛圣,当年你叛逃师门,没想到如今你竟还敢回来!” 江湖之众听之哗然,顿时窃窃私语纷纷议论开。 “堂堂医圣,原先竟是袁氏的弟子!” “什么叛逃,难不成还是个门中叛徒吗?” “这可是个大消息,今日要是不来,哪里有机会知道这些!” “也别太早下结论,医圣真要是个叛徒,那他今天还到这里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说得也是。” “方才上山来的时候我还问了他,他说他是为了一段渊源来,是来还一段旧恩的。” “我看这其中必有内情。大家还是再等等看吧。” 长老便语气肃重地开口道:“薛圣,时隔多年,你来此地是为何?” 薛圣道:“听闻袁氏近来在江湖上聘师教导新入门弟子,薛某不才,想来试试。” 长老道:“往事已矣,我袁氏且不追究,这里也不是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方,你速离去,只当你未曾来过。” 薛圣道:“今日我真要是就这么走了,怕也是真的落人口实,由人胡乱揣测了。” 另一长老直接责问管事:“是谁放他进来的?” 不等管事回答,从外殿侧廊那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道:“是我让他进来的。” 那声音气定神闲,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那廊下走来一道侧影,簪着长发,一身常服,身量看起来分外高挑,侧面轮廓也十分分明。 听其声,观其容貌,不难看出是位女子。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童,那小童一个稳重,一个灵动,粉雕玉琢,简直像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第1553章 从前的温度和熟悉 薛圣看见袁空青来,神情有两分恍惚。 她身后的如意和眠眠两个娃娃听话又乖巧,眠眠显然是跳脱活泼的那个,远远地就冲薛圣挥着小手,惊喜叫道:“薛大夫!” 就在江湖众人纷纷揣测来者何人时,管事就上前,恭敬地揖道:“家主来了。” 众人又有些哗然。 因为他们甚少知道袁氏家主竟然还是个女子的,都以为是个男子。 长老指着薛圣,颇有些责问的语气道:“家主为何让这样一个人进山门?” 袁空青道:“这样一个人,是怎样一个人?” 长老面色冷肃,一时闭口不言。 门中师叔却是大义凛然道:“他背弃师门在先,一个叛徒,如今还有何脸面再回来!” 袁空青道:“当年,我闭关之际,他离开师门,留信于我,要去闯荡江湖。虽多年杳无音信,但他这些年可曾做过欺师灭祖之事? “可曾坏过我袁氏师门之名?他又是何来的背弃,什么叛徒?” 那师叔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族中长老道:“不管怎么说,当初他既擅离师门,而今就不该再回来。” 袁空青道:“我与他师徒缘分已尽,他如今出现在这里,用的是他江湖医圣的名头,而非我袁氏弟子的名头,长老切莫自以为是。所以,他这正式登门,怎么叫回来?” 在来这里之前,薛圣心里设想了无数次。 他知道他会面对无数的责问,他也斟酌过无数遍他应该说什么辩解什么。可眼下真的站在了这里,他发现她真是一点都没变,即便他们已经不是师徒关系,也依然让他感觉到从前的温度和熟悉。 他退避了许多年了。 可心里一如年少时那般,未曾真的对这里心灰意冷、彻底死心过。 他心口依然会滚烫,依然会有东西想要宣泄而出。 薛圣道:“我与袁家主虽已无师徒名分,可当年的师门于我,意义非凡。我一直视此地为家乡故土,乃是育我成人之地,若要说我擅离师门,难道诸位长老当年不知道我为何擅离师门吗?是不是一定要追根究底,说个清楚明白?” 长老们相互对视一眼,不置一词。 其实他们心里与其说是生气薛圣出现在这里,不如说是担忧他出现在这里。 要是真把实情说开了,当年并非他主动离开,而是被前家主和长老们联合诱逼他离开,今日有这么多的江湖人士在场,那必将有损于袁氏声誉。 再者,当年袁空青护他是出了名的,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而今也仍是护着他。要是让袁空青知道实情……谁也料想不到后果会怎样。 于是长老缓和一下气氛,道:“也罢,你既已不是袁氏弟子,追究那些也无用,都过去了。” 薛圣道:“确实都过去了,我今日上山来,也不是要来追究过往的。” 长老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薛圣道:“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应聘的。” 当初他们劝他离开袁氏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会有后来的名望,毕竟当时,在他们心中,他只是一个不修香道非要修医道的离经叛道的弟子。 长老说来也是气闷,道:“不成想,你在江湖上已有一定的名声地位,你既已是人人追捧的医圣,又何须屈居于我袁氏山上。只怕我这山门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薛圣道:“袁氏广发聘帖,也没指定说谁人可来,谁人不可来吧。” 长老好一顿气,但江湖人士表示纷纷赞成,道:“那确实,袁氏发出的聘帖上没说。” 原本大家伙都是来竞聘的,可没想到医圣和袁氏还有这样的渊源在,搞得许多人一时忘记了前来的目的,都顾着听故事了。 袁空青便道:“那薛大夫不妨说说,究竟是怎么想的。” 薛圣道:“当初我被选入门中做童子,跟在家主身边,家主允我修习门中典籍,不惜破格收我为门中弟子。” 他顿了顿,又道:“袁家主总说,我会有更好的造化,我应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而我的路不应止步于袁氏童子。 “即便后来我醉心于医道,放弃了袁氏香道,袁家主也未曾逐我弃我。我与袁家主虽年纪相仿,可我无法否认,袁家主善为人师,善引人路。 “我的初心未曾改,当年想的是他日以己之力报效师门,而今亦如是。只是师门不再是师门,袁家主也不再是吾师,但恩义犹在未曾忘。 “袁家主若不嫌弃,我以当初袁家主授我之道,尽我所学,授之于袁氏入门弟子。” 他想,这也算报答了当年她的知遇之恩,更是成全了自己的初衷。 第1554章 留在山上 袁空青还没表示,在场的江湖人却听得深受感动。 有人道:“没想到堂堂医圣,还有这样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他今日前来,也是不忘师恩,宁愿放弃江湖名利,也想到这里来执师,可见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我有点好奇,当年医圣究竟为什么离开袁氏啊?” “嗐,门中秘事,你就莫要去追根究底了。” 而后这些江湖人纷纷替薛圣出言,道:“袁家主,你就答应他吧!” 袁空青道:“我没记错的话,诸位今日也是上山来竞聘的,都不再争取争取了吗?” 江湖众人唏嘘道:“连医圣都亲自来了,那也得要我等能争得过啊。医圣在前,我等是自愧不如。” “这袁氏要是再加上一个医圣,岂不是如虎添翼。” “以后这里可就热闹喽!” 袁氏长老们却是一致反对薛圣上山执教,道:“他专的是医道,与我袁氏香道相悖,如此岂能执教,莫要将我袁氏弟子引入歧途。” 薛圣道:“听说袁氏聘请老师,集各方之能人,也不是为了传授香道,而是给门中小弟子启蒙,教他们积累其他方面的学识。到我这里,就成了相悖了吗? “再者说,便是传授香道,我也不是不能教。袁氏那回廊下八千多盏灯,记录了八千多种材料,我至今记忆犹新。藏典阁内的古籍,各种研习的香谱,我也未曾忘。” 长老气郁道:“可你总归是个不好的榜样。” 袁空青道:“那何为好榜样?” 没等长老答话,江湖人士便说道:“袁家主带徒别具一格,并不枉送和耽误徒弟的天赋,也不将他们的才能困于师门主流,而是引他们去走更远更长的路,否则也不会出现一个江湖医圣。 “我听说医圣之所以叫医圣,正是因为他早年间行走江湖,救治过不少江湖英豪,故而才得此名。 “而今医圣不忘师恩,重返山门,欲执教门中弟子以报,也是重情重义之辈。今日之事流传出去,袁家主和医圣皆是好样的,必是一段佳话,怎么就不算好榜样呢?” 于是江湖人士纷纷又问:“袁家主,你怎么看呢?” 袁空青道:“诸位可有要与薛大夫相竞者?” 江湖众人没一个应声的。 别说竞也竞不赢,这个时候要是站出来,那不是没眼力见儿么? 袁空青又看向薛圣,道:“薛大夫真要来我这执教,可不比你在江湖上行诊救人那么自在且报酬丰厚。” 薛圣道:“我若是在意那些,今日还来做什么。” 最终,袁空青道:“既如此,那即日起,就由薛大夫授我门中新收弟子的入门课程吧。” 长老们吸了口气,道:“家主三思!” 袁空青道:“有薛大夫的加入,我袁氏新入门的弟子更有东西可学。” 江湖人士先恭喜完薛圣如愿以偿,又恭喜袁氏聘得一厉害人物执师,最后戏也看完了,就陆陆续续地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上还不免谈论了一路。 霍逍和阿月在山脚下等消息,等到临近中午时分了,上山的人才下来。 都用不着两人上前去打听询问,就听见他们在说医圣和袁氏的事,结果显而易见的,薛圣没有下山来,他留在了袁氏。 霍逍和阿月都不禁欣慰感慨。 霍逍道:“这下,我这老弟算是彻底打开心结了。” 阿月道:“就他那轴性子,他能够直面过去,确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当初离开的时候我就晓得,他心里肯定不舍得极了。” 说着,阿月便转身往回走,喜上眉梢又道:“这下子,我铺子里的香材不就又有着落了。” 霍逍笑呵呵道:“原来你劝他上山去,就是为了铺子里的香材能够卖出去吗?” 阿月道:“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我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他呢,他识货。” 霍逍赞同道:“这倒也是,凡是要带回去给山上那位的东西,他向来都是捡最好的挑。” 第1555章 欣欣向荣 广场上,长老们和族叔没能阻止得了袁空青留下薛圣,一个个气得拂袖而去。 一族叔冷青着脸,道:“我们袁氏,要是再由着她任性胡为,将来还不知会变成个什么样子!长老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如此行事而不管吗?” 长老道:“家主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管?” 另一族叔道:“我看就不该让她当这家主!” 此话一出,招来长老们眼神警示,他连忙改口道:“是我多言。” 长老们也未就此多说什么。 彼时,薛圣站在广场上,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重重楼宇,大多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又回来了,以另外一种身份留在了这里。 他想起他年少时的期望和抱负,不是当医圣也不是从江湖中获得名利,只是想留在她身边,留在这里,尽自己所能地帮她。 她要成为最厉害的制香师,他就帮她。 她要成为一族之主,他也要帮她。 只是往往事与愿违。 而今时隔多年,他又能接替上当初的步伐,薛圣就想,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离开了。 几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无疑是残酷的,可同时又对他有所馈赠。 他有了足够的阅历和经验,他沉下心性,他有能力让别人闭嘴,他现在能够实实在在地帮到她点什么。 眠眠异常高兴,道:“薛大夫,你以后是不是也不走了啊?” 薛圣应道:“不走了。” 眠眠拍着小手,道:“那薛大夫,我们带你去熟悉熟悉这里吧。” 薛圣道:“我比你们熟悉。” 袁空青吩咐管事,给他安顿住处。 薛圣临去时,不忘对如意和眠眠道:“你们两个,往后我的课堂,你俩都得来。” 眠眠眨眨眼,道:“我肯定是要去的啊,可是如意哥哥已经不往学堂去了。” 薛圣道:“他的课我给他专门制定课程,就教他一个,他敢不来。” 如意笑了笑,道:“那我定是要去的。” 就这样,袁氏课堂里的先生就全部更换完。 每位先生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 先生们一来执教,课堂上的氛围立马就很不一样了。 就像引入了新鲜的血液一般,学堂里的弟子们来得整整齐齐,都想从先生们那里学到更多的东西。 并且先生们各有所长,讲授的东西也不如原先执教长老们那么枯燥乏味,甚至于还有学堂外的演练。 不光学生们来得齐,就连门中其他的弟子有时候也要过来听一听。 学堂里都坐满了,学堂外面也围了不少弟子。 这么久以来,学堂里才终于有种欣欣向荣、朝气蓬勃之感。 这下江湖上人人都知医圣进了袁氏,袁氏山门乃至于整个乐山镇上确实变得非常热闹,不少江湖人游集于此,都是想求医圣施医的。 只不过山门不开,他们也不能硬闯。 薛圣那里,每日都能收到一沓的拜帖。 袁空青也没限制他的自由,他可以选择医治或不医治。 薛圣就决定每天治一名病人,病人由他在拜帖中选择,拜帖内可说明患的是什么病。 为此袁空青专门辟了间医所给他。 薛圣主要是想着,他医治病人时,让如意在旁观看,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当然,除了外面的人挤破脑袋也想来找薛圣看病以外,门中也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毕竟现在门中可是有个医圣坐镇,医圣的医术在江湖上是公认的无人能出其右。 那些年轻的、身强体健的弟子们倒是还好,用不着去找医圣看病,只是对这样一位人物充满了好奇。 可门中一些师叔、长老级别的人,到了一定年纪不是这里病就是那里痛,寻常也是需要看大夫的。 只不过他们对于门中弟子弃香道而习医道向来是严厉谴责制止,不许门中弟子修习医道。 所以往常山门里需要看大夫,都是派人下山去镇上请大夫来。 薛圣就是当年的一个典型反例,现如今薛圣在江湖有了一席之地,也有高超的医术,这些人便是有想法,也拉不下脸来去找他看。 第1556章 崇拜称赞 现在门中来了不少江湖名师,自然对于江湖上的事也就活络起来了。 所以弟子们三五不时地就聚在一起讨论谈说。 有弟子言道:“我听说,在江湖上,但凡有机会得医圣经手的人,就是只剩一口气,也能给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另一弟子道:“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也是有的,他专挑刁钻伤病的人治,不少人横着进他药谷,都能重获新生竖着走出来。” “听说他的药也有奇效,一瓶药在江湖上能卖个不菲的价格。” “可不是,先前我偶遇到了他,本想让他帮我看看的,结果他就看了一眼我的面相,就晓得我有起夜心悸的毛病,还叫我多从膳食调理,搭配几副补气血固精神的药。” 其他弟子就问:“那他给你开药了吗?” 那弟子道:“没有,他说其他大夫也能开。” 正说到此处,身后忽有人严厉呵斥:“都聚在一头窃窃私语个什么!事情都不去做了吗?!” 弟子们一慌,回头看见是门中师叔,方才赶紧散了。 他们都晓得,师叔及长老们都不喜医圣这个人,曾把他视作门中另类,现在岂能允许弟子们随随便便谈论起他来。 并且谈论他时,弟子们几乎都是崇拜称赞,没有一丝唾弃或者鄙夷不屑。 有族中长老腿疾、咳疾犯了,管事匆忙下山请往日的大夫来看。 大夫瞧过以后,照例开药,然后道:“我医术不济,长老这顽疾得了几十年,我的药也只能缓解症状,并不能根治。 “可我听说,这里新近来了一位医圣,医术极其高超,但凡我等习医之人,何人不想见识一番。长老何不叫他来看,说不定还能药到病除。” 长老抿着嘴闷咳几声,并不言语,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大夫见状,不再多言,做好分内之事后就离去了。 后侍奉的族叔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道:“那人真要是那么能耐,他既然回来报效师门,那用他一用又何妨。” 长老道:“我丢不起这脸,你丢得起吗?” 族叔垂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叫他来看诊,我差人去他那里拿点药试试。长老放心,不会让人知道是长老要用的。” 长老捂着嘴一通咳嗽,一时也没法说话。 族叔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平复,只好先行出去了。 回头就有弟子找到薛圣这里来了。 弟子向薛圣形容了一下病症,然后抱拳道:“还请薛大夫开点药吧。” 薛圣道:“听你这口述,患病者没有七老八十也已年过半百了,是你的什么人得了这病?” 弟子道:“这……是我的一位老叔叔。” 薛圣道:“在山门里还是山门外?” 弟子道:“山门外。” 薛圣道:“那让他排队来吧。” 弟子:“……” 弟子道:“薛大夫就只是写个方子的事,何必还要排队这么麻烦呢?” 薛圣看他一眼,道:“外面那么多人,他们怎么不嫌麻烦呢?你治个病都嫌麻烦的话,还治什么呢,干脆不要治了。” 那弟子被噎得无言以对。 薛圣道:“我要是不面诊,单凭你一面之词,就给轻易下药,这药能吃好病,也能吃死人,要是吃坏了,你负责吗?” 最终那弟子面红耳赤,羞愧离去。 这话传到长老和族叔的耳中,他们气愤不已,但又不能明着去找他说理,只道:“想当年,是袁氏培养了他,他倒好,如今学会摆谱了!” 薛圣去学堂执教时,他的课堂回回爆满。 里里外外都坐着前来听学的弟子们。 大家的求知欲是前所未有的旺盛,可以通过薛大夫讲解的一些简单医理,若有个头疼脑热的轻微症状,还能自行配制点药材来预防治疗。 而药材与香材,基本都是相通的。 制香用的香材也可入药。 后来,只要薛圣在山门里,总有门中弟子因为这样那样的症状来找他,别说他吃饭有人围着,就连他上茅厕都不得安生,还得防人尾随。 眠眠和如意经常在薛圣身边,薛大夫长薛大夫短的,薛圣以往觉得孩儿耗人精神,可现在他觉得孩儿再怎么耗,都没有门中这么多弟子耗人的。 关键是,弟子们形容的病症,他一听,再一看弟子们的面相,就知很多不是他们本人得的病。 想必是有人授意他们前来询问的。 薛圣都一律拒之门外。 第1557章 明言指责 彼时,眠眠和如意坐在台阶上,眠眠捧着小脑袋瓜,看着不远处薛圣又被几个弟子给追着问了,不由感慨道:“如意哥哥,我发现大夫是最被人需要的一种人了。你看,大家都赶着要去看大夫,吃药比吃饭还积极。” 如意道:“那是自然,生老病死,都少不了大夫。” 眠眠道:“可是饭比药好吃多了啊,为什么不能多吃饭少吃药呢?” 如意道:“那是因为生了病,都想快些好起来。” 眠眠想了一会儿,道:“可是好好吃饭的话,身体好好的,又怎么会生病呢?” 如意转头看着眠眠不解的模样,诚然,这小丫头不挑食、吃饭香,能蹦能跳,身体很好,几乎不怎么生病吃药,便是淋了雨,她也没有风寒受凉。 如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可能是人们很少去想这么浅显的道理。” 眠眠道:“我们不生病,但我们要是受伤的话,还是要吃药的。如意哥哥,薛大夫教的我学不会,你学会了吗?” 如意道:“学会了一些吧。” 眠眠道:“那太好了,以后我要是受伤了,就找如意哥哥吃药。” 如意道:“你可以盼着点好的。” 眠眠还道:“对了,绻绻妹妹也会学这个的,也不知道她学会了没有。” 说着不免叹口气,“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等我学好艺回去,她还认不认得我。” 如意道:“不用担心,便是小时候认不得了,长大以后重新认一认也就认得了。” 门中长老族叔们,对于薛圣将前去问病的弟子们拒之门外一事非常不满,于是找来袁空青,齐聚在议事殿,明言指责薛圣道:“你既口口声声说是回来报效师门的,那缘何我门中弟子在你这里却吃了闭门羹?” “山下来找你看病的人你可以医治,山上的同门弟子你却袖手旁观,这难道就是你说的报效师门吗?传出去怕是让人听了个笑话!” “我看你只是打着我袁氏旗号,不过换个地方继续你的做派,还博个美名罢了!” 薛圣不跟满殿的长老们争辩,安静听着。 袁空青坐在殿正首,也不打断,支着头安静听着。 等满殿的长老族叔们你一言我一言地批判指责了一大通,到后来都再找不到措辞来继续指责了,声音才慢慢地消了下来。 族叔道:“说了这么多,家主为何一言不发?” 袁空青道:“我听你们说。” 族叔道:“那家主有何论断?” 袁空青道:“你们说完了吗,没说完可以继续,我还能再听一听。” 长老和族叔们是又气愤又无奈,但又晓得家主就这么个性子。 大家就是在这殿上争论得要打起来,她也能坐着把戏看完,看到大家都再打不起来也再吵不起来为止。 这样大家吵着争论着,争论得久了都会自觉无趣,因为座上那位根本不痛不痒。 最后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没话可说了,还不得不询问她的意思。 这总会让人有种得不到很好发泄的憋屈感。 眼下,族叔对袁空青道:“还请家主决断吧!总不能因为个外人,把我袁氏搞得乌烟瘴气的!” 袁空青这才看向薛圣,道:“薛大夫有何话说?” 薛圣道:“近来确有不少弟子来找我问诊,我没接。” 袁空青道:“薛大夫不接的道理?” 薛圣看了一眼在场的长老族叔们,道:“来问诊的都不是本人,我怎么接?来的都是年轻弟子,问的却是十年八年乃至二三十年的老毛病,不是这个的老叔,就是那个是二大爷,我一个面儿都没见到,怎么接?” 袁空青不置一词,只是点点头。 薛圣道:“我没法望闻问切,单凭他们的口述,就能轻易下药的话,那些老叔老大爷的敢吃吗?” 袁空青看向长老族叔们,道:“诸位觉得薛大夫说得有道理吗?” 结果没人说有道理,也没人说没道理,只换来一片冷哼声。 随后便有人提议道:“他既然口口声声说他是回来报效师门的,那他总该拿出点样子来,每天给外面的人看诊,却不给门内弟子看诊,算怎么回事?” 薛圣道:“也不是不可,只是门中少有弟子得患怪症疾病需要看诊的。” 有族叔道:“听说薛大夫给外面的人看诊,收的诊金高昂。” 薛圣道:“看是什么病,好治的诊金不高,难治的高些,所用药材总需得花钱。” 族叔哼道:“听说你医圣的药在外面是千金难求,如此你不过是换个地方赚钱罢了。” 另有族叔便提议,“外面那些且不论,若是给我袁氏门中弟子看诊的话,就免费看诊,且不似外面那般每日只看一人,我们就信了你是回来报效师门的。” 此话一出,薛圣不待答话,袁空青却先笑了,像听到了个什么好笑的事情。 第1558章 一如从前 族叔问:“家主何故发笑?” 袁空青道:“只是觉得这话有两分好笑。” 族叔问:“哪里好笑?” 袁空青道:“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把看霸王病说得这般清新脱俗的。他免费看诊,你们就信他是回来报效师门的,那他是为什么需要你们相信?你们信了,他能多活二十岁不成?” 族叔道:“家主胳膊肘未免拐得太外了些!” 袁空青道:“酒家来卖酒,说自己的酒好喝,你让他给你一坛,不收你钱,你就相信他的酒是好喝的,是这个道理吗?” 族叔道:“家主,我们现在是在说薛大夫的事,而不是卖酒的事。” 袁空青道:“卖酒的尚且还是主动吆喝要卖你酒的,薛大夫看诊却是你们主动赶着要去求他看,你去求他看,却叫他不要收钱,又是何道理?” 长老便开口道:“家主此言差矣,并非是我们求他来,而是他自己求着要上山来的。” 袁空青道:“我袁氏广聘执教老师,以薛大夫的资历和能耐,他上山来与众多江湖英杰竞聘,也是远远脱颖而出。薛大夫难道不是凭实力应聘的吗,他怎么是求着上山的?” 长老沉着脸道:“他若不是对这里念念不忘、心存妄想,他会到这里来吗?” 袁空青道:“长老此言甚是,他若不是念及过去,我袁氏岂能聘薛大夫做执教老师?” 话头一转,她又道:“只不过回头一想,薛大夫为何对这里念念不忘,难道是众位长老们对他格外关怀,对他多有恩惠?” 长老们哑口无言。 他们是怎么对待薛圣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得很。 当年他们责罚他、贬低他、欺辱他、驱逐他,哪有半分关怀恩惠可言? 他回来报的怕不是他们袁氏山门之恩,仅仅只是家主袁空青的师门之恩。 薛圣就看着袁空青,听她与这袁氏一众族老们的对话,话语之间皆是一股漫不经心且游刃有余之感,她那护短的样子让他觉得甚是久违可却一如从前,但比从前更有家主气度和风范,让人仰目。 他们都成了在各自领域里颇有建树的人,但是薛圣心底里很清楚,他便是再来个几十年,也赶不上她如今的境界。 若说医术么,他岂会不知,她厉害得紧,只是她从不在袁氏山门里展露过一二。 他这医圣之名在她面前愧不敢当。 但他自决定上山来以后,决心未曾改,并且还与日俱增。 他现在有能力回来了,终于可以凭一己之力帮到她些许了。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事能迫使他不辞而别了。 以后可以留在她身边,光是这样的想法,就让薛圣觉得,仿佛又重新开始活了一回。 袁空青再道:“说起报效师门,难道以薛大夫如今的成就,愿意回到这里教导我门中弟子,不是报效吗?” 薛圣道:“那话又说回来了,家主认为,我该不该收取诊金?” 袁空青道:“不收取诊金,薛大夫是打算后半辈子穷困潦倒、喝西北风吗?真把自己当圣人了,以为喝点甘泉雨露就能活下去吗?” 薛圣只是笑。 他对她这样的回答丝毫不意外。 她从来就是这般,磊落坦荡、理直气壮得很。 袁空青还道:“薛大夫选择来我袁氏,与袁氏是属于聘用关系,袁氏只管薛大夫启蒙教导门中弟子一事,并无权干涉薛大夫看诊与否、给谁看诊以及诊金的收取,这些都是薛大夫的自由。 “袁氏更无理由以道德和过往恩义来绑架薛大夫,以使薛大夫免费无偿地替袁氏卖力。否则要是传出去,我袁氏怕是也不要这脸了。” 薛圣道:“可袁家主还是给我辟了间医所行便利。” 袁空青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薛圣道:“袁家主既如此慷慨,那袁氏门中弟子来看诊者,我可将诊金免半。每日限两人次,毕竟除了看诊,还有教学一事不可耽误。” 袁空青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薛大夫。薛大夫照样可以择人看诊,愿看谁就看谁,不愿看谁就不看谁。” 这话将族老们气得够呛。 只要是他不乐意,他不想看就不看呗。 那殿上这些族老们,有几个是能让他乐意的? 第1559章 拦住了去路 最后袁空青问:“诸位长老族叔,可还有什么疑问?” 大家若说是有,怕是又得揪扯半天,她又会耐心地听上半天,然后再将他们的想法一一驳回。 但还是有族叔不服,道:“家主这心未免偏得太远了。” 袁空青问:“你的心不偏吗?” 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道:“难道你的心是长在这当中的?绝大多数人的心都是长在左边的,自然就偏了,也包括我。” 族叔气得慌,道:“家主处处净顾着外人,心中还有袁氏一族吗?” 袁空青道:“我心中若无袁氏,我还在此处作甚?” 族叔一时语塞,再答不上来。 诚然,如今的她,要是想舍袁氏而去,又有谁能够拦得住她。 薛圣从议事殿出来时,殿外风清气爽、日照朗朗,他路过学堂时,还能听见里面稚嫩的读书声,他深知,如今的袁氏与以往甚是不同了。 如今的袁氏,活泉涌动,生动得很。 议事殿里的结果很快传遍整个山门。 经家主和族老们与医圣商议,往后医圣每日可再接诊两名门中弟子,诊金免半。 按照医圣的意思,若是拿不出诊金者,可以药材换价。 而袁氏给医圣独辟医所、任他自由行医看诊,医圣也及时回馈给袁氏门中弟子,消息传到江湖上,人人都言,医圣重情,袁氏大义。 薛圣给人看诊的时候,就会让如意在一旁学,有时候以病人病情为示范,一边治一边教。 薛圣通常都会先询问病人意见,愿不愿意做为教学示范,如若愿意,诊金上还可免三成。 因而病患者基本都会非常积极地配合。 有时候如意会帮忙写方子,手法熟稔地取配薛圣亲制的独门药,这个无需薛圣教,他也不会出一点差错。 毕竟有以往的积累在这里。 有时候薛圣听病人叙述完病症,还会让如意先摸一摸脉象。 如意摸完,如实陈述,薛圣再来核验一遍,并又是一番对他的教导。 只要如意在薛圣这里,眠眠经常也会过来凑个热闹,偶尔帮忙碾个药,帮忙清扫一下药皿,一口一个“薛大夫”,声音又清脆又活泼,听着就让人觉得精神。 因着两小儿时常在薛圣这里,门中弟子们渐渐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还试图多方打听,医圣与他俩究竟是何关系,他们看起来很相熟的样子。 并且薛圣不亲自教旁人,就只教如意一个,可想而知如意的特殊性。 于是就有弟子来问眠眠:“你们为什么跟医圣这么熟?” 眠眠道:“因为他是薛大夫啊。” 弟子问:“那你们跟薛大夫究竟是什么关系?” 眠眠想了想,道:“因为薛大夫很想收如意哥哥当徒弟。” 弟子道:“为什么?” 眠眠道:“因为如意哥哥聪明啊。” 然后眠眠反过来问:“师兄,你为什么问这些啊?” 弟子道:“因为有点好奇。” 眠眠又问:“师兄为什么会好奇啊?” 那弟子在被眠眠追着问夺命为什么之前,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这日,眠眠走在路上,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眠眠抬头一看,此情此景,倍感熟悉。 因为拦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跟她打架的师兄。 眠眠问道:“师兄,你屁股好了吗?” 弟子一听,就气得牙痒痒,但是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也问:“你牙长出来了吗?” 眠眠道:“我的牙虽然还没有发芽,但如意哥哥说了,它会慢慢长大成原来的样子的。” 弟子哼哧一声,睨她道:“也不是所有的牙都能长起来,有的人可能缺牙一辈子。” 眠眠道:“为什么呢?” 弟子道:“因为缺牙就跟缺德一样,不是你想补救就能补救得了的。” 眠眠歪着头想了想,道:“怎么会是一样呢,先生说了,一个人的品德是要慢慢教的,可牙不用教啊。所以缺牙的不一定缺德,缺德的也不一定缺牙呀。” 弟子:“……” 这小东西的嘴厉害得很,她总能以一副天真懵懂的语气说出一些别有意味的话来,着实把他气得够呛。 眠眠绕开他就想走,弟子见状闪身挡在她面前。 第1560章 很难忽悠 眠眠仰头道:“师父说,寻衅滋事是要受罚的。可是我现在没有寻衅滋事,是师兄来拦我,要是打起架来,我也是自保才还手的,到时候师兄的屁股就又要遭殃了。” 弟子凶着一张脸道:“谁说我要寻衅滋事了?” 眠眠道:“那师兄拦我是想干什么呢?” 弟子就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递给她,道:“给!” 眠眠一看,见他手上拿着个油纸袋,油纸袋里装着三张饼。 眠眠看看饼,又看看他。 弟子道:“上次不是踩碎了你三张饼吗,现在还给你!” 眠眠道:“为什么呢?” 弟子道:“还给你就还给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眠眠道:“那好吧,师兄的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下吧。” 她双手来从弟子手上接过了三张饼,神情郑重得像接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弟子一时没松手,她小手还用力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得到了饼子,眠眠也很爽快道:“既然师兄把饼还给我了,那我们就和好吧。” 然后她拿着饼子就要走,弟子叫住她,道:“等等,听说你跟医圣关系很好?” 眠眠道:“你是说薛大夫吗?我们是很好啊。” 弟子道:“那你到薛大夫那里去帮我排个号怎么样?” 眠眠道:“为什么啊?” 弟子道:“刚刚我不是给你饼了吗?” 眠眠道:“可这饼不是还给我的吗?是还上师兄上次踩碎的饼啊。那又怎么能以还给我的饼,再要求我去薛大夫那里排号呢?” 弟子竟无言以对。 他发现这小破孩看起来天真无邪,实际上很难忽悠。 几个饼子哄不到她。 弟子道:“那我再给你几个饼怎么样?” 眠眠想了想,道:“可是我每天早上自己去膳堂就能拿到饼啊,师兄干嘛不自己去找薛大夫排号呢?” 弟子没好气道:“我要是能排上,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眠眠叹口气,道:“看来薛大夫真的很火。” 她便问弟子:“师兄看起来没生病啊,为什么要去找薛大夫啊?” 弟子道:“只是看起来没生病而已。” 眠眠便又问:“那师兄是哪里生病了啊?” 弟子脸色有些古怪,看了看眠眠道:“你一个小屁孩,说了你又不懂。” 眠眠道:“可是你不说,我怎么跟薛大夫说呢?薛大夫要是不问清楚你的病,又怎么愿意治你呢?” 弟子想想觉得也是,于是就跟眠眠这样那样地说了一下,眠眠听得连连点头。 最后,弟子就问她:“你都记住了吗?” 眠眠道:“我记住了。” 弟子道:“记住了那你就去帮我排号吧。” 眠眠看了看他,道:“可我为什么要帮师兄去排号呢?” 弟子:“……” 弟子有些懊恼,道:“你都问了我的病情了,却不帮我,是什么意思?” 眠眠道:“我是问了,可我又没说我要去帮你排号啊。我就是好奇啊。” 弟子抬手就想给她两下,吓唬道:“信不信我打你?” 眠眠抱着头,道:“你打我,你的屁股就会雪上加霜了。” 说着还试图歪头拿眼神往他后方屁股瞧上一瞧。 那纯粹是一种看新奇的眼神,却让弟子感觉遭到了侵犯,弟子凶狠狠道:“你往哪里看!这样明目张胆地看别人屁股,你都不害臊吗!” 眠眠道:“可是,师兄穿着衣服啊,又没有光着。” 弟子心想,就这小不要脸的,怕是他光着腚,她也照样能看得新奇。 弟子冷哼一声,最后只得退一步道:“说吧,那你怎么才肯帮我?” 眠眠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师兄就去对着其他师兄说我如意哥哥的好,说一百个。” 弟子:“……” 弟子恼羞成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一个小屁孩哪有一百个好!” 眠眠道:“可我如意哥哥有一千个好一万个好,我只让你说一百个而已啊。” 弟子吸口气,道:“一千个好一万个好,那是夸张的说辞,只是用来形容一个人很好,而不是真的有一千个一万个!” 眠眠挠挠头,让一步道:“那就说九十九个吧。” 弟子都想抓狂了,偏偏她看起来还很善解人意的样子。 要不是这次实在是有求于她,他早就翻脸收拾她了。 第1561章 又憋屈又沮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就可见这弟子经常在旁的门中弟子们面前说如意的好。 其他弟子们都十分诧异,他是遭什么邪了? 毕竟以往他是最厌恨家主座下的那两个弟子的。 他主要分几个方便跟人说,先说如意的天赋好,再说如意的才华好,再说如意的能力好、运气好云云,每一个大方面又可细分为好些小的方面。 每次他跟其他弟子说的时候,眠眠就像个小老头一般,背着个小手,跟在他身边听,边听边记数。 其他弟子见状就打趣道:“郭师兄,这是被小师妹给下了降头了吗?” 那弟子狠狠地瞪回去,道:“你听着就行了,不该问的就别问!” 到后来,说完了几个方面,还是没凑够数,弟子索性摆烂,开始说如意样貌好、头发好、手指好之类的,其他弟子们听了,看那弟子的眼神都变了。 还有人问:“郭师兄,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弟子道:“什么癖好?我能有什么癖好!” 其他弟子道:“你莫不是对如意小师弟……” 鉴于那弟子的眼神跟快要吃人似的,同门弟子只好及时打住。 但私下里却有某种言论慢慢地传开了。 以至于新入门的小师弟们见了那弟子,都默默地绕道走。 甚至还有同门在那弟子走过之后,指着他的背影,偷偷与同行的伙伴道:“听说没,就是他,郭师兄,他有恋丨童癖。所以让小师弟们都避着点。” 那弟子听了去,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折回来就要揍几个同门。 后来事情传到长老们耳中去,长老叫他去堂上,严厉训斥他,要注意个人影响和作风,切莫带坏了门中风气,否则定要严惩以正门风。 弟子觉得莫名其妙,又憋屈又沮丧。 回头在路上看见眠眠时,都恨得牙痒痒。 只不过眠眠也很讲诚信,既然他已经照她的要求做了,她便道:“师兄,我们去找薛大夫吧。” 弟子一听,顿时气消一大半,拂袖冷哼一声,但行动上还是十分配合,跟着眠眠一道往薛圣的医所去。 还没到医所大门口,就可见医所外面门庭若市,简直成了整个门中最热闹的地方。 门中弟子徘徊不去,每日送上山的医帖也是一沓一沓的。 薛圣没工夫看的时候,都是如意帮看,从中选出几名具有代表性的病帖来,排上号。 眠眠人还在医所门口,就脆声叫道:“薛大夫!” 她带着弟子就直接进去,薛圣正忙着,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弟子,道:“怎的了?” 眠眠道:“这位师兄有点病,薛大夫能帮他治治吗?” 薛圣道:“没点病的人会往我这里来吗?” 眠眠道:“但师兄的病让他很难受。” 薛圣道:“有病的人能不难受吗?” 然后薛圣又问眠眠道:“我倒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带他过来?” 眠眠道:“因为他逢人就夸我如意哥哥好啊。” 如意自是知道这事,薛圣再看了看如意,顿时领会,孩子之间的事,他给个面子参与一下也无妨,就问弟子道:“我看你除了脾气差点、肝火有点旺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你想看什么?” 弟子道:“我有些难言之隐,想请薛大夫出手救治。” 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薛圣就又抬头看他。 然后眠眠歪着头和如意也双双看他。 就连外面候诊的人,听着里头突然变得安静,也都默默地竖起了耳朵。 眠眠道:“薛大夫时间宝贵,你快说呀。” 弟子嗫喏了下嘴,好几双双眼睛和耳朵看着听着,他哪里说得出口。 他本来就是插队来的,又不能要求医圣放下手里面的事单独给他诊治,万一医圣嫌他事儿多,不接他了怎么办呢? 眠眠大抵晓得他在纠结什么,便开解他道:“你要说你的病症,薛大夫知道了才能对症下药。如意哥哥是在薛大夫这里打下手的,你有什么病我哥哥才能配什么药,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弟子睨她道:“那你呢,你不用回避一下吗?” 眠眠道:“因为我不是外人啊,师兄你哪里不舒服我都知道的啊。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那我帮你说吧。” 薛圣也不想浪费时间,便道:“眠眠你知道你说吧。” 第1562章 追不上 于是眠眠就十分热心地帮弟子解决了当下困境。 眠眠就照着之前弟子给她说的,帮他说,这里那里、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如数全复述给了薛圣听。 她并不能理解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不就是生病了吗,生病了就要让大夫知道生的是什么病啊,具体是个什么表现啊,大夫才晓得要用什么药啊。 结果弟子都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外头竖着耳朵听的人也都各自憋着笑用眼神交流。 后来薛圣也无需给他看脉诊断,更无需施针治疗什么的,弟子患的是外疾,便只给了他一些药,让他拿回去早晚涂抹。 弟子拿了几株好药材来抵了药钱,揣着药出来时,面对外面那些了然的眼神,就觉心里发慌。 他急匆匆地走了,眠眠追出去,手里还抓着个药瓶子,唤道:“师兄,你等等我。” 弟子走出老远,才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道:“等你干嘛!” 眠眠把药瓶子给他,道:“这个你拿掉了,是抹你屁股蛋子上的癣的。” 弟子气得牙疼,一把将药瓶扫过来,道:“托你的福,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有痔疾了!” 眠眠道:“可是是你自己要去找薛大夫的啊。” 弟子道:“是我要去找薛大夫,可我没要你替我说!” 眠眠挠挠头,道:“你不说,我不说,薛大夫怎么知道呢?难道要他猜吗?” 眠眠瞅他一瞅,幽幽又道:“既然你意见这么大,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我去帮你排号了。” 说罢转头就走。 弟子见状,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眠眠给传染了,跟着挠挠头,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记小人过,真要是跟这小丫头割裂了,以后要想再找薛大夫看个什么病,她真不帮自己排号了怎么办? 那自己岂不是得排到地老天荒去? 于是乎两人就换了个个儿,换这弟子追在眠眠后面,叫道:“小师妹,你等等我!” 可他追了半晌,就发现,怎么这毛丫头看起来人不大点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却走得这么快? 他都已经大步去追了,结果还是拉开着一段距离,始终追不上。 加上他屁股总是有东西硌着摩擦着,走起路来疼痛中带着尴尬,又不能走太快,最后只好停下来,一手叉着腰直喘气,冲眠眠的小背影表示不解道:“你这小破孩怎么能走这么快!” 眠眠停下来,回头瞅他,来一句:“因为我屁股不疼啊。” 弟子:“……” 弟子没好气道:“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眠眠一只手往下扒拉着眼皮子:“略略略。” 弟子指着她,说翻脸就翻脸道:“你给我等我,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说罢,他就跑起来,朝她追去。 眠眠扭头就往前跑,弟子追了一阵发现他根本追不上,那小东西脚下像生了风似的。 结果也只能是导致他的屁股某个部位更加疼痛了。 最后弟子走回去的时候,都是手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往回走的。 路上有其他的同门弟子见了,都下意识地往他屁股后面看。 他又是穿的白衣,衣服上沾了点点血迹,惹人遐想。 现如今薛圣人虽在山上,但他总的都没见到过袁空青几面。毕竟他们一个在山门前殿,一个在后面药阁,甚少有往来交集。 薛圣内心颇为安宁,丝毫没有焦躁感,他只要在这里,心里就踏实了。 他多是从如意那里了解到袁空青的事的。 有时候不需薛圣多问,如意就会自顾自地讲说一些,比如今日师父教了他些什么,师父调制了什么香等等。 薛圣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以便给如意更多的启发。 如意道:“薛大夫不仅擅医,其实对香道也是很擅长的。” 薛圣道:“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也算是你的老师兄了。” 如意道:“薛大夫既是师父的弟子,又是我娘的师父,如今也算我的师父。” 眠眠捧着小脑袋,在旁听得直晃,道:“所以这其中的关系就更复杂了啊。” 第1563章 个个都让她欢喜 有时候薛圣也会叮嘱如意和眠眠,他们的师父素日里有哪些习惯,两小儿和师父住在一起,要多多注意些什么。 薛圣偶尔闲时也会下山,到阿月的铺子里去,将好的材料都买上山去。 阿月家的姑娘每回看见薛圣过来,都会叫阿月出来。 阿月也和从前一样,有好东西都留给薛圣,还笑道:“晓得薛大夫向来很挑,不好的不要,所以这些好材料我都不给旁人的。” 薛圣道:“阿月,多谢。” 阿月笑得爽朗,道:“都这把年纪了,就别矫情了。真要谢的话,当年也该是我谢谢你。” 她一边手法熟稔地将材料都一包包扎起来,一边又道:“现在好了,感觉又仿佛回到了当年。我家的东西,时隔多年还是照样往你这里送。” 等薛圣将材料带上山去,又分拣出一些,交给如意,道:“这些带去给你师父。” 彼时,如意和眠眠捧着药材回去,眠眠道:“还是薛大夫最了解师父,这些材料师父肯定喜欢。如意哥哥,那我们要跟师父说,是薛大夫给的吗?” 如意道:“就是不说,师父也知道的。” 日子就一天天这么过去,转眼间,眠眠的一窝小鸟崽又长大了一圈,开始褪去瓤黄的绒毛,渐渐长出新的毛发了。 一个个乍一看,黄白相间的。 它们聪明的学会在屋子里扑腾个两圈了,而笨的还处于频繁摔跤的状态。 黑虎一整天上蹿下跳、骂骂咧咧,似乎为了这么一窝崽而操碎了心。 但凡有摔跤的,黑虎就扑过去,把鸟崽叼起来,还用翅膀给它两下:笨死了!连飞都不会,你这翅膀是长来干啥的! 鸟崽偶尔也会喳喳反驳两声:我的翅膀又还没长好! 黑虎凶神恶煞地咕咕叫: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 一窝鸟就缩成一团,毫无气焰了。 等眠眠一回来,它们立刻就又炸开锅了,扑腾着往眠眠身上凑。 经常眠眠往屋里一坐,身上、桌上都是她的崽。 她经常捧着它们,左看右看,夸这个眼睛长得漂亮、夸那个嘴壳子长得好,夸这个毛长得快、夸那个腿长得长,个个都让她欢喜。 有时候眠眠出门,总觉得前胸或者后背哪哪不舒服,她自己就伸手掏了掏,结果就掏出一只趁她不备钻进衣裳里的鸟崽来。 所以剑铮剑霜经常看见眠眠不是这里冒出一个鸟头就是那里钻出个鸟翅膀来,都觉太平常不过了。 这日晚上,师徒三人一起用晚饭时,袁空青便叮嘱如意道:“明日,你带眠眠一起下山买香材。” 把头埋在碗里的眠眠一听,立马精神抖擞地抬起头来,脸颊上还沾着饭粒,问:“真的吗?” 袁空青看了看她,随手给她摘掉了饭粒,道:“自是真的。” 眠眠就点点头,自顾自道:“是时候让我们自己下山去自己买了,不然老是让薛大夫送,师父也会过意不去。” 袁空青笑了笑。 袁空青还交给如意一个钱袋,道:“回来的路上,再去何记酒家给为师打点酒来。” 眠眠不解道:“可是山上有酒窖啊。” 如意道:“是,师父。” 袁空青道:“山上的酒吃烦了,想吃点山下新鲜的。” 眠眠道:“可是师父又不喜吃酒啊。” 袁空青看了看她,道:“现在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了,倒开始有不少的可是了。” 眠眠道:“我不能老问为什么,那样别人会疲劳的。我把为什么转化为可是,在他们听来就是一种质疑,他们便会努力地解答我的质疑。” 剑铮剑霜在院里听了这话,表示:这丫头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这些想法,还有点东西。 可不是,她刚开始学会用很多个“可是”时,剑铮剑霜都给她解答了好半天。 第1564章 对钱也这般敏感 第二天,眠眠起了个早,就跟着如意一起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眠眠对师父给的荷袋有些好奇,如意就交给她,于是她一边走一边扒着钱袋往里瞧,边瞧边数。 数完,还对如意道:“哥哥,这里面有九块银子。” 她现在是明白了,银子比铜板要大一点。 如意道:“嗯。” 眠眠道:“那这到底是多少钱啊?够买材料和酒吗?” 如意道:“师父给的,理应是够的。” 眠眠道:“师父她又没下山去赚钱,她的钱肯定不容易,我们去问人买东西的时候,可以叫他们少点吗,万一钱不够呢,能省就省点吧。” 如意道:“当然可以。” 他想,师父虽然没有亲自去山下赚钱,但她的香一种可值千金,只不过眠眠的想法天真又善意,他见她这般兴致勃勃,便没有说穿。 然后眠眠就开始打算,这块银子用来买什么,那块银子用来买什么,每块银子的用途她都已经规划好了。 剑铮剑霜跟在两小儿身后,剑霜闻言道:“银子不都一个样吗,你怎么记得哪块用来买什么?” 眠眠道:“我当然记得啊,它们的形状和重量都不一样。” 然后她随便拿出一块,说出这个是买什么的;又拿出一块,说出那个是买什么的,清晰得很。 剑霜表示不信,就问如意:“小公子,她说的与先前一致吗?” 如意道:“半分没错。” 剑铮剑霜对视一眼。 不愧是妖女的女儿,小小年纪对钱也这般敏感。 眠眠小手里拿着银子,另一只手还怜爱地摸了又摸,就像在抚摸小动物一般,道:“一会儿就要把你们拿下山去换掉了,但你们不要害怕,别人家也会非常喜欢你们的。这世上没人会不喜欢你们的。” 她自个自言自语了一路,如意和剑铮剑霜也不打断她,听着她奇奇怪怪的想法,只觉得这世界都变得很有意思。 到了山下,如意和眠眠手牵着手,先挨个寻去卖香材的铺子。 薛圣也叮嘱过他的,哪家铺子好哪家铺子不好,如意都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也在袁空青身边耳濡目染了许久,买香材时,晓得什么品质好什么品质不好,就是问价格的时候,眠眠总会问一句:“叔叔(婶婶),可以便宜点吗?” 店家看两小儿这般玲珑可爱,通常都会少一点钱。 但也有店家觉得小孩好忽悠的,眠眠从荷袋里取出一块银子紧巴巴地递出去,店家称了一称后,便道:“哎呦,两位小客,这银钱恰恰好够买这些香材的,咱要少也少不出几个钱来啊,这一整块银子也不好切分不是?” 眠眠道:“好切分的啊,我可以揪点下来的。” 店家觉得好笑,道:“这又不是泥巴,想揪就能揪的。” 眠眠道:“那我试试吧,要是揪不下来的话,就算了吧。” 店家道:“成,你要是能揪点下来,那就算优惠给你的。” 店家就把银子给她,莫看她小手软软嫩嫩的,可银子一上她的手,她捏住一个边角,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可手上突然一使力,还真就有一小块被她给揪了下来。 店家咋舌,最后也只能给她优惠了。 那小小银碎子就这样被她省了下来,又认真地装回荷袋里。 她边走边念叨:“饭都是一口一口才吃饱的,这钱也是一点一点才省下来的。小钱积累起来,就成了大钱。” 随后两小儿按照师父的嘱咐,又找去了何记酒家。 眠眠站在酒家门前,仰头望了望那挂着的布招牌,道:“如意哥哥,师父说的就是这里吧?” 如意点点头,道:“镇上只有这一家是卖酒的。” 眠眠就高兴地跑了进去,便见大堂上摆着一个又一个硕大的酒坛子,比她人还高还壮,盖着一张张红布绸子。 眠眠摸了这个,又去摸那个,堂上充斥着一股酒香,她都看花眼了,回头问如意道:“如意哥哥,师父没说要买哪个罐子里的酒啊,那我们该买哪一个呢?” 这时有人从大堂后面走出来,背着手,衣着精神又干练,道:“那不然你再想想呗。” 第1565章 欣喜若狂 眠眠挠挠头,正想着呢,后知后觉才回味过来,咕哝道:“怎么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啊。” 如意道:“眠眠,你抬头看看。” 眠眠仰头一看,看见走过来的人时,顿时小身板一震,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冒光。 随之,眠眠一跺脚,大叫一声,直接就扑过去,道:“啊!娘!” 姬无瑕也高兴得很,一把将孩儿接住,轻轻松松捞起来。 眠眠搂着她脖子就一个劲地往她颈边蹭、怀里想,亲热了好一阵,欢喜得咯咯直笑。 姬无瑕道:“你也别光顾着跟我好。你再抬头看看。” 眠眠再亲热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一看,就见她爹也出现在了堂上。 眠眠感觉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她还懵懵地反应了一会儿,还揉了揉眼睛再看。 不是她眼花了,而是她爹真的在这里。 行渊见她这模样,神情柔和,道:“怎么,才离家数月,就不识得了?” 眠眠欣喜若狂:“啊啊啊!爹爹!我的爹爹!我好看的爹爹!” 她伸手就要往行渊身上扒,行渊身上将她接过来,眠眠又跟条鱼鳅似的在他怀里乱拱乱蹭。 行渊都快抱不住了,连声道:“好了。” “可以了。” “眠眠,你是不是可以冷静点。” 大家都看着,毫无悬念的,这段时间以来,今天绝对是她最高兴最激动的一天。 姬无瑕见着如意,也是喜上眉梢,拍了拍他肩膀,道:“我儿如意又长高了。” 如意唤道:“姬姨。” 姬无瑕道:“怎么样,妹妹有给你添麻烦吗?” 如意道:“没有,妹妹很好。” 姬无瑕朗声大笑,道:“你是觉得她好,可是有些人估计得被她烦都烦死了。” 她睨眼看向剑铮剑霜,又道:“是吧,你俩?” 剑霜道:“她还没有些人那么烦人。” 姬无瑕道:“看来有些人真的很烦人。” 剑霜感觉一来一回,自己说了个寂寞,反倒被她给一拳打了回来。 反正这个“有些人”,自行领会。 随后他们都到后院去,让酒家掌柜继续在前堂经营生意。 行渊把眠眠放在院子的座椅上,眠眠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爹拿来泡好的茶,姬无瑕还带了许多蓬莱的物产零食,让如意过来一同坐下说话。 眠眠捧着一张柔鱼干,就一口咬下丝丝鲜甜的肉来,感叹道:“还是家里的味道。” 她看着爹娘,满心欢喜,又问:“爹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啊?” 姬无瑕道:“那能不来吗,我们总不能把你放在这里以后,就不管也不来看你了吧。” 眠眠道:“可是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啊,不是说过年才会来的吗?” 姬无瑕深知女儿秉性,她要是回答了这个问题,还会有下个问题,索性推给行渊,道:“让你爹爹回答你吧。” 眠眠就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爹爹。 行渊道:“也不是非得等到过年,正好这阵子不忙,就同你娘一起来看看你。” 眠眠道:“那现在来了,过年还会来吗?” 行渊道:“过年的时候我们会再见面。” 眠眠又问:“爹爹和娘来了,为什么不上山去呢?” 行渊道:“上山对你师父多有叨扰,且你师父门中弟子众多,也不便。” 行渊自是要考虑到,不能让门中弟子觉得眠眠太过特殊,家长可以随便探望。 开了这先例,对门里管束也不太好。 眠眠道:“那为什么爹娘要在这酒家里等我啊?” 她现在是明白了,师父叫她和如意哥哥下山打酒,其实就是让她来和爹娘团聚的。 行渊道:“总要有个好说话的地方。” 镇上各家卖香材的铺子倒是多,只不过人多眼杂,客栈里也有不少的住客,这酒家相对之下就显得清静许多。 眠眠老成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行渊看了看她,道:“一切都好。” 眠眠道:“我不在他们都没有想我吗?” 行渊道:“怎么没想,日思夜想。” 眠眠叹口气,道:“我也很想他们,但他们也不要太想我,自己的生活还是要过好的。绻绻妹妹长大了吗?” 行渊道:“长大了。” 眠眠道:“那她还记着我吗?” 行渊道:“应该还记得,阿绥时常在她耳边提起你。” 眠眠捧着脸,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行渊坐在她对面,一个接一个地回答。 姬无瑕想,也就她爹,能有这耐烦心,对她有问必答。 虽然她的“为什么”少了,但是她的问题依然很多。 第1566章 把荷包捂得紧 剑铮剑霜也是一目了然,这摄政王和他们主子的处事做派一看就不一样,光是在对待眠眠这方面就显出了差别。 摄政王对眠眠提出的问题一一解答,哪怕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问题;而他们主子,虽然对眠眠也出奇的有耐心,但对眠眠的废话问题则会全盘扔回去,问得眠眠哑口无言。 眠眠的爹爹是个耐心好爹,眠眠的舅舅则是个鬼畜舅舅。 眼下父女俩一问一答的情况,姬无瑕听了都头大,索性叫如意一起到边上去,试试如意的功夫。 等临近中午的时候,行渊终于才道:“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先吃饭。” 午饭是掌柜的妻子做的,样样都是乐山的地道菜肴。 用过午饭后,姬无瑕才让眠眠说说这段时间在山上的学习情况。 眠眠就一边回忆,一边说,姬无瑕唏嘘道:“在来的路上我就揣测,山门里为什么会请执教老师,会不会是跟你有关,没想到还真是跟你有关。” 她兴致勃勃的,啧啧又道:“只不过这样也好,薛大夫终于肯直面过去,留在了袁氏。这样既能弥补了他过去的遗憾,又能全了他想教如意的心愿,可不就两全其美么。” 行渊听了许多,对眠眠道:“你师父重教,束而不拘,守而破立,你跟在你师父身边教养学习,为父不求你习得你师父十分本事,愿你沿得你师父为人之二三,足矣。” 眠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我师父极好,我长大以后也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既然袁空青是遣小徒下山卖酒的,两小儿回去之前,姬无瑕还是到前堂,各种酒坛都打开闻一闻,然后挑一些好的,各样都给打上一罐,让剑铮剑霜帮忙拿着。 姬无瑕自己打酒,掌柜的便捧着竹勺瓷罐在旁候着,还给姬无瑕介绍,哪几种是这里的特色。 眠眠听得歪了歪头,问:“娘,掌柜的为什么要叫你老板啊?” 姬无瑕道:“因为你爹娘把这酒家买下来了啊。” 眠眠眨眨眼,懵懂道:“这么大的酒家全买下来了啊?那得花多少钱啊?” 姬无瑕道:“可贵了,花去了咱们家很多的积蓄。” 眠眠就又开始担忧家里,问:“那家里都没钱了,爹娘怎么过生活呢?有衣穿有饭吃吗?” 姬无瑕摆摆手,道:“衣服肯定是有啊,去年的又没穿烂;饭肯定也有吃的,毕竟你爹在朝中还有点微薄的俸禄嘛。所以说别担心。” 剑铮剑霜两个听了这话,内心表示:这妖女还真是把荷包捂得紧,就连自己的女儿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明明是家里有矿、富可敌国的家庭,可怜眠眠还以为自己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 下午如意和眠眠上山时,姬无瑕和行渊送他们到了山脚下。 姬无瑕对俩孩子道:“我儿,往后若遇什么难事,可往酒家来说。” 如意点了点头。 眠眠道:“可是爹娘不是要回蓬莱吗,我们来与谁说呢?” 如意道:“便是你爹娘远在蓬莱,跟酒家掌柜说了,他们也会很快知道的。” 眠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眠眠又问:“爹爹,娘,你们今天就要回去了吗?” 姬无瑕道:“今天不走,我们过两天再走。” 眠眠欢欢喜喜上山,每走一段台阶,就回头对爹娘挥挥手。 直到最后,山雾笼罩,再也看不见爹娘的影子。 回到袁空青那里,用晚饭时,眠眠就把一罐一罐的酒全摆上桌,道:“师父,这是今日打的酒,是老板精心挑选的。” 袁空青尝了几种,道:“老板很会挑。” 眠眠又把荷袋交还给师父,道:“这里还有今天剩下的钱。” 袁空青看了看,里面好几块银揪揪,如意说都是她从大块的银子上揪下来省下的。 袁空青挑了挑眉,对眠眠道:“你还很会持家。” 得了师父夸赞,眠眠很是高兴,昂着脑袋道:“师父赚钱不容易,我们不能乱花师父的钱。” 随后用饭时,袁空青问眠眠:“明日还想下山去打酒吗?” 眠眠捧着饭碗一脸期待:“想啊!” 袁空青道:“那明日再去吧。” 第1567章 道别 眠眠连着下山两三天,终于引起了同门的注意,毕竟她可是家主的弟子,是门中最受关注的小人儿,继而同门就上禀到师叔长老那里去了。 这日眠眠一早就要下山去给师父打酒,她晓得今天是最后一天,她爹娘今天就要走了,所以她得快点下山去。 除了第一天有如意陪着她以外,后来的两天她都没叫如意陪着了,她自己晓得下山的路,不能耽误哥哥学业。 如意便让剑铮剑霜随她一起,还有黑虎也如今也晓得姬无瑕来了,只要眠眠下山它就跟着,兴奋得很。 只可惜,这回还没走得出山门,就被族叔给拦住了。 族叔问她:“你要到哪儿去?” 眠眠道:“我去给师父买酒喝啊。” 族叔道:“门中有酒窖,何须下山买酒?再者,家主并非嗜酒之人,需得日日饮酒吗?” 眠眠道:“可我真的是去给师父买酒啊。” 族叔道:“弟子无事不得随意下山,你且去殿上,弄清楚再说。” 眠眠看了看下山的方向,有些着急,道:“可我现在就要下山买酒啊,等我回来再弄清楚吧。” 族叔板着脸,道:“等你回来再弄清楚还有什么意义?你若是冒用你师父之名私自下山,理应严加惩戒,以儆效尤。” 见眠眠还想着要下山,族叔就遣了两名弟子来,把眠眠给带去殿上。 剑霜本是要拔剑阻拦的,被剑铮拉住了,剑铮让他回去报个信,自己留下来看着。 毕竟这山门里比不得外面,要讲山门规矩的,剑铮剑霜要是动不动就拔剑,怕也只是会更加惹麻烦。 结果才走到半路,袁空青就过来了。 彼时袁空青一看见眠眠,就道:“不是叫你下山给为师买酒吗,为何还在此处拖延?” 族叔一顿,道:“当真是家主遣她下山买酒的?” 袁空青道:“我的话听起来不真吗?” 族叔道:“山中有酒,家主何故要下山买酒?” 袁空青道:“吃个新鲜。” 族叔道:“那也用不着日日买酒。” 袁空青道:“近来日日都吃。” 族叔噎了噎,道:“身为家主,还是莫要耽于酗酒的好。” 袁空青道:“放心,误不了正事。” 族叔道:“既然这样,也不必家主的小弟子下山去买酒,她人小,下山上山路又远,我叫我座下两名弟子去给家主买酒,如何?” 袁空青看了看族叔招来的两名弟子,道:“也好,那就去梅花镇上的酒家,各种都买点回来。” 族叔脸色一沉,道:“梅花镇离这里足足有一两百里路,家主在开玩笑吗?” 袁空青道:“我的弟子年幼,我不放心她远行,故而才只在山下买就是了。梅花镇以梅花酒而闻名,既然你的弟子可以代劳,我不妨也吃个新鲜。” 族叔有些翻脸了,道:“家主未免太随心所欲、强人所难!” 袁空青问:“是你的弟子去还是我的弟子去?” 族叔心想,真要是让自己的弟子去,来回一趟得耽搁好几天,不就误了手里的正事了么,于是最终,族叔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两名弟子离去了。 袁空青对眠眠道:“去吧。” 眠眠立马带着剑铮剑霜往山下飞奔而去。 那族叔走出一段距离,不禁回头观望,神色莫定。 家主自打收了两个徒弟以后,行事是越发的横行无忌了。 眠眠匆匆忙忙赶下山后,还来得及跟她爹娘道别。 姬无瑕早打好了酒,交给剑铮剑霜两手都拎着,道:“这些给袁家主的,这些给薛大夫的。” 姬无瑕回头看向眠眠,道:“你爹叮嘱你的话,都记着了吗?” 眠眠道:“我记住了啊,要听师父的话,要以师父为榜样,学习本事也要学习怎么为人处事,不给师门蒙羞,也不给师父惹麻烦。唉,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姬无瑕很是心软,道:“你在山上不快乐吗?听你讲你在山上的时候的事,我听起来挺快乐的啊。” 眠眠道:“那又不一样,爹爹和娘过年回来接我的吧?” 姬无瑕道:“你爹不是答应你了嘛,过年我们总会一家团聚的。眼下离过年就两三个月了嘛。” 眠眠就对他们挥挥手,道:“那你们就去吧,你们有你们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我还要回山上去继续修行,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姬无瑕道:“我儿这般心胸志气,将来肯定不可小觑。” 最后眠眠再抱着爹娘亲热了一会儿,也没哭没闹,就看着爹娘离去了。 第1568章 无奇不有 姬无瑕走出许远,还是没忍住回了回头,就看见眠眠手里抱着个小酒罐,装着给她师父的酒,孤零零地站在并不宽敞的青石街道上,眼巴巴地把他们离去的方向望着。 姬无瑕不由得扯了扯行渊的袖角,不忍道:“你要不要回头看看,她还望着呢。” 行渊抬眸看着前方,道:“回头,只会让她心生惦念,怕是更难过了。” 姬无瑕叹口气,再回头对眠眠挥挥手:“回去吧,赶紧回去吧。” 然后她拉着行渊就飞快往前拐弯走了,于是眠眠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眠眠问剑铮剑霜:“他们都走远了吗?” 剑铮道:“走远了。” 眠眠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她懂事得叫人心软可怜。 等她和剑铮剑霜转头往山上去时,行渊和姬无瑕方才从拐角处出来,看着她的小背影一点点远去。 眠眠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剑铮剑霜细细一听,才听见她是在嘀咕时间晃眼就过去了,又自己给自己树立目标,又复述爹爹和娘叮嘱她的话。 剑霜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眠眠抬起头来,道:“我为什么要哭啊?” 剑霜道:“你不是很难过吗?” 眠眠道:“我是很难过啊,可师父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欢聚一桌吃饭的时候当然很高兴,但是吃完了席,还是要各有事做、各奔前程的。人都是这样的,就算是哭也无法改变啊。” 剑霜无言。 这小东西总是特别天真,但说出的话又特别通透。 等眠眠上了山,分别往薛圣和师父那里去送了酒,很快情绪就调整了过来,跟着如意一起学习去了。 日子确实过得很快。 入冬以后,山上霜雪常见。 眠眠的一窝鸟崽,在她的喂养下也已经长大。 没想到捡到的时候那么小只,长大以后,体型却能与黑虎相比拟。 只不过一个个通体雪白,只有翅膀尖的羽毛是黑色的。 眠眠也才知道,她这是养了一窝白鹤。 据她师父说,白鹤下的蛋通常只有两三只,可她捡回来的这一窝足足有五只,那它们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强壮,所以比较羸弱,成长的过程也比较缓慢。 但眠眠悉心照料,它们终于还是顺利长大。 虽然还没有长成成年白鹤那般悠扬的体型,但也是个半大的少年鹤了。 它们也已经学会了飞行,虽然非得不是很远。 但每回只要黑虎一号召,一群白鹤必然一个接一个地从窗户飞出,跟着黑虎在天空盘旋。 山门中的人都觉得奇。 不知何时多了这样一群白鹤,而且领头的还是个黢黑的。 而且一听那个带头的黢黑的家伙昂扬的啸声就晓得,那不是个吃素的。 后来有人认出它来,指着天空中展开双翅平稳翱翔的黑虎道:“那是只黑鹰!我之前见过的!” “黑鹰怎么会带领着一群白鹤呢,它们应该不是一家的吧?”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黑虎眼睛往下一瞅,瞅见地上些个白衣弟子正指着它,便又长啸一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懂! 白鹤自然是山门里祥瑞的象征,每每有鹤当空飞过时,都会有门中弟子驻足观看。 眠眠回到院子里,如果说白鹤将黑虎视作家长,那么对眠眠就像见到了娘亲一般,总会一个劲地往她身边凑。 眠眠弹琴时,有鹤停在她琴边;眠眠读书时,有鹤蹲在她上方的树枝上。 剑铮剑霜也觉得奇,她的琴旁立鹤,原本意境悠远,可一搭配上眠眠的琴声,就显得很诡异了。 偏偏那些鹤听得甩脑壳,也不愿离开。大概也是从小耳濡目染,有了一定的定力。 等她往后再大些的时候,她走哪里,甚至还有鹤停在她的肩膀上。 第1569章 家中有底气 年关将至的时候,眠眠没能先等来爹娘接她,而是等来了苏槐。 反正接一个是接,接两个也是接,苏槐直接把两孩儿一并接走回京。 眠眠对苏槐道:“姨父舅舅,虽然我很想跟你走,可我要等我爹娘啊。” 苏槐道:“那你要不在这等,看看等到明年开春他们会不会来。” 眠眠眨眨眼,道:“可是爹爹答应我,过年我们会团聚的。” 如意便道:“眠眠,我们一起回家,你爹娘就可免了长途跋涉到这里来接你,到时候直接去京里团聚就好了。” 眠眠一想,道:“那我爹娘会知道吗?” 如意道:“当然会的。” 为了保险起见,眠眠想着下山的时候,要去酒家,让掌柜传个信儿给她爹娘去,不然万一爹娘不知道呢。 临行前,如意和眠眠都要收拾东西,毕竟在这里一个待了整整一年一个待了大半年,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袁空青也给两人各自家里准备了一份过年礼,让孩子带着回去。 自然,苏槐这次来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也带了许多的见面礼来,都是由陆杳一手操办的。 还有姬无瑕和行渊虽然人没到这里,但遣人送来的东西早就到了。 两家的东西送上山的时候,都是一车一车拉上山的。 门中族老及弟子们见了都觉惊奇,听说是家主收的弟子家中送来的过年礼,都拉载了十几车。 小师妹家中的过年礼送的都是各地珍奇,含括了海内外的。 而小师弟家中的过年礼则是送的各种名贵材料,其中还有不少苗疆之材,这都是江湖上早已销声匿迹了的。 别说家主了,就是长老师叔们对这些东西也是感兴趣的。 门中弟子们都不由得好奇,这家主的两个弟子究竟是何来历,家中竟然能有这般底气。 苏槐平日里虽然行事张扬,但对待孩子的师父还是难得的礼遇有加。 至少在剑铮剑霜看来,他们家主子从来没这么服过谁。 苏槐住客院,晚间又去会了会薛圣。 眠眠如意则还是跟师父一起用晚饭。 袁空青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如意点头,眠眠也答道:“都收拾好了。” 袁空青道:“那明早便动身吧,回去与爹娘好好团聚。” 眠眠突然间很有不舍,问:“师父和我们一起去吗?” 袁空青看了看她,道:“我和你们一起去作甚?” 眠眠道:“一起去过年啊。以往师父不也下山去过我家和陆姨姨那里吗?这次我们又一起啊。” 袁空青道:“以往我是去做客的,不是回家的。过年团聚都是与家人团聚,而这里是我家。” 眠眠道:“可我们和师父也是家人啊。” 袁空青笑了笑,道:“无妨,你们一年四季与我相处得多,倒是与家里鲜少相聚。等年后,也是要回山上来的。” 如意道:“只是山上总归冷清了些,山下坊间,过年却是热闹,师父若是得闲,下山走走,体验一番民间年味也好。” 袁空青道:“这就不需你俩操心了,我自是知道。” 眠眠道:“师父要是下山的话,一定要来我们家啊。” 袁空青道:“好。” 晚饭后,还不见苏槐回来,眠眠和如意就打着灯笼找去前面的医所里。 医所里还亮着灯,薛圣见到苏槐来很是高兴,与他喝上两杯。 见得眠眠和如意过来,小脸冻得通红的,薛圣给他俩一人一杯驱寒汤喝。 薛圣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哇?” 眠眠道:“天黑,我们来接姨父舅舅回去睡觉。” 薛圣哆道:“他走的夜路还少吗,需得你们来接?” 眠眠又问了同样的问题道:“薛大夫,你会和我们一起回去过年吗?” 祝我的小伙伴们中秋团圆,阖家幸福,爱你们么么哒。 第1570章 在路上 薛圣摸了摸下巴精短的胡子,道:“活了一把年纪,过不过年的有什么要紧,只有小孩子才盼着过年呢。” 以往大家都还在药谷的时候,过年还有点气氛,可现在大家都各自为家了,对他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至于药谷的少年们,薛圣也嘱托给苏槐了,无需他多操心。 眠眠道:“那总是要过年的啊,薛大夫打算怎么过呢?” 薛圣动了动嘴角,道:“你问过你们师父怎么过了吗?” 眠眠就道:“问过了啊,我想邀请师父和我们一起过,但是师父不去,师父应该就留在这山上过吧。” 薛圣道:“成,那你们就回去热热闹闹过年吧,我懒得来回折腾,就不跟你们去了。” 眠眠闻言,也没有强求,只点点头道:“这样的话,那薛大夫就可以留在这里陪师父了,师父也不会太孤单了。” 薛圣道:“什么陪不陪的,只不过是相互照应照应罢了。上了年纪,可没你们这么好的精力,热闹不动了。清静点也好。” 两小儿在薛圣这里坐了一会儿,后来又打着灯笼和苏槐一起回去了。 眠眠回去以后,洗漱完,还趴在桌边写了一封信,然后才钻进被窝里。第二天下山时,她就把信交到酒家掌柜那里,然后跟着如意一起,和苏槐回京去。 回京的一路上,要经过许多城镇,并且各个地方都逐渐年味浓了起来,家家户户也都浸着团圆的喜气。 虽然走过许多地方,但可不比当初姬无瑕带着眠眠出来闯荡江湖时那般不慌不忙,很多时候就只是短暂停留一下就又继续赶路了。 甚至有时候天还不亮,眠眠还在睡梦中,苏槐就拿个披风把她裹起来,放马车里上路了。 眠眠醒来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赶呢?” 苏槐道:“不然走到明年开春去吗?” 眠眠道:“可是我还没有吃饭啊。” 苏槐道:“车上有饼。” 眠眠道:“我也还没洗脸啊。” 苏槐道:“水囊里有水。” 眠眠道:“那好吧。” 如意比较贴心,水囊里装的是温开水,他用手巾濡湿了给眠眠擦脸,然后眠眠就搭着个小腿儿,一边啃饼一边看向窗户外面,时不时还喝两口热水,不知不觉她还有两分惬意。 虽然路途比较匆忙枯燥,但眠眠总能找到怡然自得之处。 有时候进城赶上饭点,苏槐也会带两个孩儿下馆子,吃饱喝足回到客栈里,眠眠和如意自行洗漱更衣,换下来的衣服苏槐交由客栈的大娘帮忙洗。 为免第二天出发前衣裳不得干,头天晚上两个都睡下了,他还在拿个火盆烤孩儿的小衣衫。 剑铮剑霜安排好第二天的行程,回来看见主子在烤娃娃衣服,这一幕对于他们来说,十分感慨。 想以往,主子叱咤风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 到如今,身为人父,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光要照顾自己的儿子,连带别人的女儿也都一并照顾了。 这一件烤干了就搭在膝头上,又烤那一件。 剑霜很想替主子分担,便道:“天色不早,主子请去歇息,让属下来烤吧。” 苏槐抬起头看了剑霜一眼,道:“你洗手了吗?” 剑霜答道:“属下洗了,主子若是不放心,属下再去洗过。” 苏槐道:“再洗就能洗干净吗?” 剑霜:“……” 看主子那眼神,仿佛他的手脏得需要剐下一层皮来才会干净。 剑霜只好道:“属下太脏,不配帮主子烤衣服。” 然后他就退下了。 剑铮就不会像他这么不识时务,整个过程里一言不发。 第1571章 弟弟还是妹妹 而眠眠在路途中也特别依赖她这半路舅舅。 因着这赶路起早贪黑的,在马车上很多时候眠眠都是在昏昏大睡,有时候枕在苏槐腿上睡,有时候躺在苏槐身上睡。 苏槐闭目养神的时候,身上还趴着个小的,小的睡就睡吧,还发出一道一道的轻酣声。 以至于这小东西身上像有瞌睡虫似的,有着莫名的感染力,搞得苏槐和如意有时候也跟着睡意蒙蒙。 越快接近京城,眠眠越兴奋,瞌睡也少了,到了晚上也精神十足。 在客栈落脚的时候,半夜她来敲响苏槐的门,苏槐没起来开门,她就轻车熟路地撬了苏槐的房门,踱到他床边。 苏槐不是没醒,只是没搭理,眠眠就一声接一声地唤他:“舅舅,姨父舅舅。” 苏槐睁开眼,就看见个东西披头散发地扶在他床边,两眼炯炯有神。 苏槐道:“你想干什么?” 眠眠道:“姨父舅舅,我想着马上要回家了,就睡不着。” 苏槐道:“睡不着就不用睡了。” 于是舅甥俩一拍即合,如意也是一有动静就醒,这瞌睡没法睡了,三人半夜三更的爬起来就继续上路。 剑铮剑霜两个驾车连夜开通道驶出城门的时候都还有点懵,为什么半夜说走就走? 后来几天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状态,等到京城的时候,正是某个晚上。 街上夜市正热闹,处处灯火繁华。 相府早前就已收到消息,此刻已经张罗好饭菜,为相爷和兄妹两个接风洗尘。 原本冷清的相府里,因着一行人回来,顿时氛围就大不一样了。 府里到处点着红灯笼,嬷嬷们来来回回,个个喜气洋溢,又是上菜端盆又是添置炭火的。 马车在门前一经停下,就有人匆匆往厅里来报:“夫人,相爷接着小公子和小姐回来了!” 眠眠拉着如意就往门里跑,直入厅堂,结果一看见陆杳时,欢喜中又不禁愣了一愣。 陆杳的肚子已经大了,虽然没有十分臃肿,但行动较以往总归不便。 而如意也顷刻明白过来,为何上次他爹说他娘不方便去乐山了。 如意就笑了笑,面上是欣喜的,向陆杳抱拳见礼道:“娘。” 陆杳点点头,问道:“在外一切可好?” 如意应道:“都好。” 陆杳看向眠眠,笑道:“眠眠。” 眠眠眨眨眼,道:“陆姨姨,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美啊。陆姨姨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了呀。” 苏槐后脚踏进厅里来,道:“依你看,是弟弟还是妹妹?” 眠眠挠挠头,道:“我看不见啊。” 苏槐道:“你那边的妹妹,出生之前你不就看见了吗?” 眠眠道:“那是因为我绻绻妹妹跟我打招呼了。” 苏槐道:“那你也去跟你阮阮妹妹打声招呼。” 陆杳睨他一眼,招手让眠眠过来,一会儿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见眠眠是长高了些,模子也长开了些,可爱中又有了两分女孩家的古灵精怪。 眠眠就挨着陆杳坐在膳桌边,小手摸着陆杳的肚子跟弟弟妹妹打招呼。 眠眠问:“我爹娘会来吗?” 陆杳道:“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再过几日应该就会到了。” 苏槐逮着不放,继续问眠眠,她陆姨姨肚里的到底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眠眠就道:“是个弟弟啊。” 这话一出,厅上就陷入了沉默。 苏槐不满了,道:“你再说一遍?” 眠眠道:“我已经有个妹妹了,可是还没有弟弟;如意哥哥也已经有妹妹了,也还没有弟弟;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个弟弟啊。” 苏槐道:“你觉得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们没有弟弟,他就是弟弟;那我还没有女儿,他怎么不是女儿?” 第1572章 怎么刺激怎么来 眼看着相爷跟个孩儿也要较真起来,嬷嬷便从旁劝道:“相爷勿要多虑,眠眠已经换了牙了吧,换牙以后的孩子之言,作不得准的呢。” 苏槐一听,道:“那换牙之前的孩子之言,作得准吗?” 嬷嬷:“这……” 陆杳及时给了嬷嬷一个眼神,嬷嬷心领神会,连忙道:“童言无忌,当然都作不得准的。” 虽然古话说没换牙之前的孩儿有几分可听,可真要是将这古话说给相爷,恐怕明天相爷就又要召集全城没换乳牙的孩儿,搞出什么大动作了。 所以这嬷嬷也是通透,陆杳一个眼神提醒,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还好相爷并没有就这茬儿追究下去,在她们看来是有惊无险,免去了一场风波。 眠眠还善解人意地安慰苏槐道:“那好吧,妹妹就妹妹吧。” 苏槐道:“听你这话,有这么勉强吗?” 眠眠道:“虽然我想要个弟弟,但我不勉强啊。” 陆杳看苏槐一眼,道:“你到底要不要吃饭?你不吃饭,两个孩子还要好好吃饭。” 眠眠对着桌上的饭菜,是咽了又咽口水,但大人没动之前,她也没擅动。 直到陆杳把菜夹来放在她碟子里,道:“吃吧。” 眠眠这才把头埋碗里,开始专注干饭。 两孩子一看就是跟着苏槐在外奔波,没怎么好好吃饭,眼下到了家里,自然不拘着。 如意也饿了,虽然没有眠眠那股子干饭劲儿,但也吃得认真。 两小儿相互夹菜,都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往对方碟子里送。 可见他们在山上的时候,也是这般过来的。 眠眠小一岁,多数时候是如意在照顾她,但她有好的也第一时间想着如意。 不出几日,姬无瑕和行渊果真就到了,眠眠与爹娘团聚,就住在相府隔壁家里,她现在有轻功了,也就跟她娘一样舍弃走正门了,每天翻墙来找如意。 有时候她娘才翻过去,她后来也翻过去;有时候娘儿俩一起翻过去。 姬无瑕从陆杳这里得知,苏槐为了想要个女儿折腾来折腾去,不由得幸灾乐祸,道:“想当初你男人说生女儿怎么怎么不好,我到现在都还句句在耳。我最喜欢看他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了。” 于是饭桌上,姬无瑕怎么刺激怎么来,问如意道:“我儿,你想要你娘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同样的话题苏槐已经问过眠眠一遍了,眠眠就在如意耳朵边悄悄提醒道:“哥哥,你已经有了我这个妹妹了,你还没有弟弟哦。” 苏槐道:“你当我们都聋吗,要不要再说大声点?” 诚然,虽然眠眠说的是悄悄话,可一桌子人都耳力好得很,这悄悄话说得一点都不悄悄。 如意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挺好的。” 姬无瑕就跟杳儿说道:“不如去请袁前辈来看一看,她一看就晓得是儿是女了。” 陆杳道:“就为了这事,专门请人大老远走一趟,倒也不必。便是看出了结果,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不然,要是结果不满意,难道还不生了不成? 姬无瑕瞅了苏槐一眼,道:“我觉得再生个儿子挺好,他早前不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儿子吗,多来几个,否则这偌大的家业可怎么继承。” 苏槐一听,道:“女儿不能继承家业吗?那你的家业怎么办,要不要送给我?” 姬无瑕道:“你是瞌睡没睡醒吗,说什么梦话?” 苏槐道:“我还以为你要分财产给我。” 姬无瑕道:“那怎么可能,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文钱!” 苏槐道:“既然我没得到你一文钱,你管这么多,是盐巴吃多了吗?” 眠眠听得认真,还小声问如意:“如意哥哥,为什么盐巴吃多了就管得多啊?” 第1573章 小孩子过年 如意默了默,道:“可能是因为太咸(闲)吧。” 眠眠领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姬无瑕道:“我看你是下雪天出门忘了盖天灵盖!” 眠眠又转头问如意:“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如意又默了默,小声揣摩道:“可能是脑子有冰(病)的意思吧。” 眠眠恍然,感慨道:“大人说话总是这么复杂。” 要不是桌上还有孩子吃饭,两人怕是翻起脸来还得掀桌子。 只不过顾及着影响,两人都各有收敛,莫在饭桌上干起来。 后来有一次,姬无瑕到陆杳院子里吃下午茶,眠眠和如意也在,遇到苏槐回来了,这次半路兄妹没能收敛得住,几句话不对盘,直接打起来了。 打翻茶桌时,桌子虽然翻了,但眠眠和如意已经很有经验地及时端起了茶果点心,免受殃及。 眠眠捧着一盘点心,还往嘴里塞了一块,又怜惜地摸着手里的盘子,道:“好险啊,差点我就吃不到你们了。” 毕竟晓得自己的娘和如意的爹以往经常打架,所以在饭桌上时两小儿就已经暗暗开始机警起来了,但大人开始呛嘴的时候,眠眠和如意就相互往对方碗里使劲夹菜,随时捧好自己的饭碗。 等打起来的时候,就算饭桌打翻了,也不影响他们端紧饭碗继续吃碗里囤着的饭菜。 到了除夕的时候,眠眠和如意一道进进出出,白天一起剪纸花,晚上结伴游街赏灯,街上同样还有许多他们这样的孩童,无不是欢欣鼓舞,喜迎新年。 果然,孩子们对于新年,总是格外的期盼。 他们可以在灯会上买到自己喜欢的玩具和糖饼,街上还有许多表演杂耍的,热闹非凡。 眠眠和如意一直逛到灯会结束,方才回家里。 回来时,她衣怀里胀鼓鼓的,呈各种不规则的形状。她把怀里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放在桌上,放了一堆,这个是给谁的礼物,那个又是给谁的礼物。 便是远在蓬莱的绻绻妹妹她也没忘,还让她爹娘回蓬莱的时候帮她带回去。 晚上家家户户有放鞭炮的,眠眠家和如意家也不例外。 然后眠眠对鞭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头天晚上放了半晚上,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去放。 姬无瑕和行渊没发现眠眠的影儿,就问了府里的嬷嬷一句。 结果嬷嬷道:“眠眠在捡鞭炮纸呢。” 等姬无瑕找过去一看,眠眠可不就蹲在一堆红色的鞭炮纸前,跟小鸡觅食似的,两只小爪子在纸堆里扒来扒去,等找到一个完整的鞭炮时,她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很宝贝地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等她找完了自己家的,又去找如意家的,然后一整个白天,就时不时能听见一两声鞭炮响儿。 嬷嬷非常担心,眠眠操作不当会弄伤自己。 但实际上,她除了把自己炸了一身泥,以及把一身衣服炸了几个洞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损伤。 袁氏山门里到过年的时候,也换上了不少红灯笼。 夜幕降临时,一经点上,在山中别样绯意朦胧,宛如琼林仙境。 从山上隐隐可见山脚镇上的重重灯火,镇上虽不大,可也颇具年味。 每年这个时候山上的弟子可以允许下山去,平日里自己制的香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往镇上贩卖。 因而,镇上除了过年的热闹,也有江湖人聚集的热闹。 这种时候,山门相对而言就显得冷清多了。 只不过今年不同往年,今年因着有薛圣在这里,便是过年,前来找薛圣看诊的人也不在少数。 薛圣身边安排着两个童子,童子是从新入门的弟子们当中选取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上一换,以便年轻的弟子们能有更多接触见识的机会。 晚上医所的灯还亮着,童子守在火炉前打着瞌睡,有两个族叔匆忙提灯前来,在外问道:“薛大夫在吗?薛大夫在吗?” 第1574章 把人抬过来 童子惊醒,连忙去开门,外面的冷风一灌进来,顿时激得人睡意全消。 族叔焦急道:“门中有长老突发恶疾,咳血不止,还请薛大夫走一趟!” 童子道:“可是……可是……” 族叔道:“可是什么,薛大夫人呢!” 童子道:“照薛大夫的规矩,他得先看过医帖了才决定……” “都这时候了还什么医帖!让开!” 族叔直接闯进了医所里去,薛圣正在里间熬制药膏,族叔见到他以后,虽然心有不悦但也收敛了两分没有那么明显,但言语之间还是有几分冷硬和不客气,道: “事态紧急,没有医帖。薛大夫既然身在山门,眼下长老病危,薛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吧,薛大夫速跟我们走吧!” 薛圣道:“我又没见到,哪来的见死不救,你至少要把我送到我眼前来让我见着了,说我见死不救可还行。” 族叔道:“难道薛大夫打算袖手旁观?” 薛圣道:“袖手旁观,也得他在我面前,我才能旁观。” 族叔当场翻脸,道:“好你个薛圣,口口声声说回来报师门旧恩,你就是这样报的?!” 薛圣道:“我虽在山门任教,但却不是这里的专用大夫,袁氏长老有个什么病痛,都得由我负责。你们是来请诊的还是来令诊的?” 两名族叔对视一眼,尽管很是不屑不服,还是缓了缓语气,道:“人命关天,薛大夫请跟我们走一趟。” 薛圣道:“如是来令诊的,那恕不从命。若是来请诊的,就跟我在这扯的闲工夫,早把人抬过来了。” 他如此态度,族叔难免恼羞成怒,道:“你说什么?我们是来叫你去给长老看诊,你却要我们把长老抬过来?” 薛圣道:“看在家主的面子上,我今晚可接治袁氏长老,只是但凡来找我的病人皆是主动登门,要是觉得不妥,那就没有办法了。” 族叔指着薛圣道:“薛圣,长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要拂袖愤愤离去,可才走出医所的门,迎面就看见远处灯火点点,似乎正往这边靠近。 两人连忙迎上前,拉近距离一看,居然是门中管事抬着长老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前后都有几名弟子掌灯引路。 长老盖着厚厚的被子,奄奄一息。 走在边上的是袁空青,也亲自过来了。 族叔问道:“叶长老这般虚弱,为何还要将他抬出门来!” 管事道:“这是家主的意思。” 族叔更加不忿,道:“家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袁氏堂堂长老,还要去将就他一个江湖大夫吗!这要传出去,只怕说我袁氏如此低声下气,颜面骨气将何存!” 袁空青看向两人,那眼神里透着微微的灯笼里的光,却比夜色更深,道:“既是急症,不立刻送来看大夫,要眼睁睁看叶长老等死吗?” 族叔道:“我们来叫薛圣,可他实在不识好歹!非得要人把长老抬到他那里去!” 袁空青大步往前走,道:“你当薛大夫是在拿乔作态?他的医所里药具、药物齐全,需得用到什么,能第一时间取用; “你叫薛大夫到长老院里看诊,他可知长老是何情况,需要用到什么药具药材?若是派人来回取,中间耽搁的时间,你来负责吗?” 两个族老当场被问得噎住。 他们只想到薛圣是在趁机拿捏,却完全没考虑到这些方面。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管事抬着长老又走出好长一截了,两人方才快步跟上去。 医所的童子看到人来,立马去里间知会薛圣。 薛圣并不意外,手里正准备药具,用火一一淬过,边吩咐道:“开门,接进来。” 第1575章 唯有家主懂他 外头风雪声正大,医所大门一敞开,将屋内炭火都吹得晃荡。 袁空青率先抬脚踏进医所的门来,随手拂了拂身上雪沫,开口对里间的薛圣道:“薛大夫,我门中长老夜犯急症,眼下人已抬来,可否请薛大夫贵手相治?” 薛圣便是知道,整个山门里,除了袁空青,没人会做主把长老往他这里抬。 可是既然是急症,长老就必须到他这里才行,他才能根据情况及时施医救治。 所以说,山门中,唯有家主懂他。 薛圣也没含糊,道:“把人放医榻上,门关上。什么情况,知道的说来我听。” 管事就将今晚的情况详细告知。 薛圣从里间出来时,已经将施医前的步骤都准备好,先给长老服下了护心丸,边询问管事长老近两日的衣食住行,边给长老检查身体,摸查脉象。 长老咳疾已经是几十年的老顽疾了,加上这两日感染风寒,使得寒气侵入了心脉。 早前山下的大夫就建议长老来找薛圣看诊,只是长老拉不下这个脸来;眼下他昏昏沉沉之际,虽然口不能言,却也知晓自己身在何处,是何人在救治他。 门中其他长老闻讯也都陆陆续续赶来,平日里他们便是对薛圣有再多不满,可眼下有一位长老在他手上,他们也没出言指责什么。 薛圣让一干闲杂人等都去外间等着。 他手里银针根根精准,而且下针手法十分迅速,加上他的药很快起了药效,不出半个时辰,长老的咳疾就平复稳定了下来。 诊室里烧着炭火,薛圣又替长老梳理经络脉气,将心脉寒气引导出来,最后长老出了一身的冷汗。 薛圣吩咐童子煎好的药送了进来,由管事喂给长老。 长老虽是双眼紧闭,但意识尚存,知道张口吃药。 喂完药以后,管事就去外间,与诸位长老族叔们道:“叶长老的病情已经初步稳定了,更深夜寒,长老们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便是。” 长老临走前,还去诊间门口望了一眼,看见叶长老躺在榻上,便问:“叶老,可还好?” 叶长老抬起苍老的手挥了挥,示意他们都回去。 长老见他人是清醒的,便也放了放心,随后一行人陆陆续续地离去。 路上大家心思各异,都不说话。 随后有长老开口道:“那医所条件简单,与长老院相差甚远,为何不叫他去院里给叶长老看,而是要把叶长老抬到他这里来?” 大约也是思来想去挑不出错处,所以只能从这茬儿说起。 那先前去请薛圣的族叔道:“我等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家主做主让人把叶长老送过来的。” 管事便道:“家主也说过,叶长老病情危急,如若去请薛大夫,来回耽搁时间不说,薛大夫事先也不清楚病情究竟如何、需得准备些什么东西,只有到薛大夫的医所里来,薛大夫诊治用药就地取材,才又快又及时,不容易耽误叶长老的病情。” 长老们沉吟不语。 族叔便道:“即便是叶长老的情况不紧急,想必家主也会命人把叶长老抬过去。家主向来偏袒那薛圣,还用说么。” 管事道:“医圣总归是医圣,医圣在山门里以执教为主,行医乃是他的个人自由;山门中看医也是个人自由,如不愿找医圣看医,也可下山请大夫。” 族叔冷哼道:“管事这话,未免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管事道:“这也是家主下达门中的意思。” 也有长老道:“只要叶长老能度过这次难关,没事就行了。” 大家闭口不谈的是,长老们对薛圣一直抱有诸多责备阻碍,从来没有承认肯定过他,原以为这次长老病重正是他出口恶气的时候,没想到他丝毫没拿旧事做文章,直接就出手救治了。 第1576章 恍如从前 医所里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等薛圣理完了后续,除了施针用药,还弄出个后续治养调理的方子。 两个童子早就熬不住,趴着就睡着了;叶长老被安排在单独的诊室,留下来照应的管事就一同在诊室里休息。 薛圣拿着方子回过头想叫人,见着童子睡得正香熟,也就没出声。 他自个走到外间去喝口水透透气。 然,一到外间,薛圣脚步不由一顿,神情微愣。 没想到还有一人在那堂上,可不就是袁空青。 她坐在一盆炭火前,用铁钩松动松动里面的炭火,暖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一派安然。 整个堂室里飘着一股子浓郁的酒香。 因着那炭火上面铺着一张铁网,铁网上温着有酒。 袁空青道:“薛大夫辛苦,煮了点酒,坐下喝两杯吗?” 薛圣道:“家主相邀,却之不恭。” 然后他过来坐下。 袁空青翻来两只杯盏,倒了酒,薛圣细闻之下,道:“这陈年佳酿,倒是让袁家主破费了。” 袁空青道:“地窖里还有,薛大夫若是好这口,明日再送些过来。” 薛圣道:“两坛酒可抵不了诊费。” 袁空青道:“薛大夫的诊费也不至于这么便宜。”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 自打薛圣上山这几个月以来,见到袁空青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坐下来闲说品酒过。 即便他忙活了半宿,眼下坐在这里,醇酒入喉,也顿觉轻松畅快。 心里一直堆压着什么东西,平日里若无其事,他也从不向人表露,只因眼下她在,无需太多的言语,对薛圣而言,堆压的东西也都无声地全部宣泄出来,所以他是打心底里感到愉快。 两人聊说了一阵,薛圣忘记了疲惫,也丝毫不觉困意,反而越聊越精神,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薛圣对苗疆的东西比较有钻研,而新近陆杳又送来一批她精心培育的苗材,袁空青对此感兴趣,薛圣也与她分享了许多。 不管是香道还是医道,其实他们的宗源是相通的,一旦谈论起这些,便有源源不断的话题。 不知不觉,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袁空青抬头看了看窗门外漆黑的天色,起身道:“风雪停了,今夜就聊到这吧。” 薛圣跟着起身,袁空青又道:“今夜有劳薛大夫,薛大夫早些歇着。” 薛圣道:“风雪虽停了,外面却是夜黑路滑,我送家主。” 袁空青道:“不送,这点路无妨。” 薛圣点了盏提灯,袁空青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跟出来相送。 袁空青走了一会儿,地上散落着微光,衬得一地的积雪白得泛暖,还有一前一后两抹影子。 袁空青驻足回头,就看见薛圣也驻足,他提着灯站在不远处。 袁空青一时有些恍然,仿佛眼前之人不是纵横江湖的中年医圣,而是变回了从前那般的楞头小子。 袁空青道:“薛大夫不必相送。” 薛圣道:“你走你的。” 袁空青晓得他这性子,轴起来的轻易劝不动,在这僵持也只会空耗时间。 于是袁空青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薛圣则默默提灯在后照着她回去的路。 两人前后走过迂回的廊下,绕过中殿,直到入后院领地时,薛圣便很有分寸地及时止步。 等到袁空青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他自己方才转头往回走。 那叶长老在薛圣这里观察了一两日,待病情彻底稳定以后,他才叫人把人抬回去。 同时,诊金清单他也列了出来,一并送去长老院里。 第1577章 摊开来说 彼时长老们看见这样一份清单,脸色就是一沉。 叶长老只是在他薛圣那里躺了两天,他便能列出几千两的诊金来,他怎么不去抢? 莫不是看着袁氏家大业大,才狮子大张口? 又或者说,他虽然出手救治了叶长老,但多少有点前尘旧怨在,所以故意抬高诊金? 长老们也没明着说,只是将诊金单子交给袁空青过目。 长老道:“听说这还只是他折半过后的诊金,我袁氏也不是付不起这些钱,只是莫要让人觉得太过容易。” 袁空青看了一眼那清单,道:“可以去前山打听,外来人请他看诊,诊金几何。” 管事上前应道:“医圣给外门人看诊者,重疾恶疾收取诊金高者可达黄金百两,给门内人看诊,诊金折半或以药材折算,一株上好的药材也值几百上千两白银。” 袁空青道:“叶长老前两日送过去时,只剩下一口气,薛大夫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今日听说已可下床走两步,诸位长老觉得薛大夫这救人救得太过容易吗?” 长老们一时不言语。 袁空青又道:“长老们常年久居山中,不闻江湖之事,我却是听闻,薛大夫的药在江湖上有钱难求,而今叶长老从施救到用药皆是薛大夫亲力亲为,还不值这个价?” 族叔道:“他薛圣口口声声说回来报效,我看他分明是回来假公济私的,捞得个名利双收。” 袁空青道:“那怎么叫报效,做牛做马、无偿回馈才叫报效吗?说起名利双收,他在江湖上何时何地不是名利双收?” 她看向那族叔,道:“袁氏待他如何,要做到心中有数。” 族叔感觉被她驳了面子,加之这么久以来心中诸多怨言一直累积,一时愤恨上头,道:“谁人不知,你从来都是偏帮他说话!” 袁空青道:“我为何要偏帮他说话?” 族叔道:“他曾是你收的弟子,哪个晓得你是存的什么心思才收他当弟子!” 长老当即喝道:“住口!” 堂上顿时一片死寂。 袁空青面容未有丝毫变化,神情依旧淡淡,道:“本不欲说起当年,既然现在提都提了,我也不能当做没听到过。” 她道:“当年,我只他一名弟子,却趁我闭关之际将他逼下山去,冠以师门叛徒之名,何也?” 长老们深吸一口气。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她要的很简单,就是在山上寂寥枯燥的日子里有个伴儿,但就是这一点微末的乐趣也要被山门剥夺了去。 她和薛圣十几年相知相伴,他一心为她,她又如何不知? 他便是不喜欢门中规矩,也不喜欢这些迂腐顽固的长老,他也从未萌生过退意,他也依然将山门视为自己热爱的地方。 良久,长老语重心长道:“家主心中有芥蒂,可若非如此,家主又怎会有今日这般的成就?” 袁空青心平气和道:“所幸我不负诸位长老所望,结果也如诸位长老所愿。只是非要说这件事,当年我收薛圣为徒,答应的条件是一生都在山门、为袁氏所用,可结果却非我所愿。” 她看向诸位长老,道:“将他逼走,到底是长老们先毁诺言。” 堂上过了许久都是有些压抑的沉默。 最后袁空青随手把诊金单子交给管事,道:“拿去给薛大夫结算。” 这事虽然没有公开来,但门中弟子还是听到了些风声。 毕竟叶长老病重时闹的动静也不小。 弟子们私下里议论着: “听说叶长老病危之际,是薛大夫把人给救了回来。” “那般紧急的情况寻常大夫又怎么能行,就算下山去请大夫也得要许久,要是没有薛大夫在,恐怕就不是这么个结果了。” “我还听说,家主又和长老们吵了一架。” “这太正常了,隔三差五长老们不都要质疑家主的决定吗?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听说是因为薛大夫收取诊金,引起长老们的不满。” “这也正常,薛大夫治病救人,买药材也是要花钱的。他的那些药有奇效,药材总不会差的,能便宜么。” “我还知道,薛大夫经常下山买药材,买来的好材料都会分一些,叫家主的弟子带回去给家主,可见薛大夫也不是个追名逐利之人。” 而后又谈论起,薛大夫与门中长老们约摸有些旧怨,所以薛大夫才公事公办,治病救人,也自然要收取诊费。 第1578章 孩子的玩法 薛圣平日里喜欢喝酒,但是自打到了山上以后,可能是专于做事,他反而没以前那么念酒了。 不过那晚袁空青提及过,后来还真让人送了两坛陈年老酒到他这里来。 只是他坐下来品尝的机会少之又少。 往后他有机会和袁空青闲叙一二的时候,他才会想起来吃两杯。 袁空青见那酒坛里的酒都没怎么少,道:“听闻薛大夫嗜酒,是这山上的酒不合胃口?” 薛圣道:“甚合胃口,只是一天到晚忙起来倒顾不上了。我总不能教学之前喝两碗,然后醉醺醺地去教弟子吧;更不能接诊前喝两碗,醉醺醺地给人治病。” 这都是后话。 薛圣发现,长老和族叔们对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了。 想之前,但凡他说上两句都会受到指责,甚至连他呼吸都是错的,到现在长老族叔见了他基本绕开,也不再出言教训。 他以为,是因为他救治了叶长老的缘故。 叶长老那里的管事隔几日就会到薛圣这里来取药,言行间也客气了许多。 过完年后,一切回归正轨,门中弟子便不可再随意下山,如意和眠眠也在元宵节后回到乐山。 过了一个满足的年,眠眠与家里人团聚完,出发来乐山时也是神采奕奕、干劲十足。 离开家虽然心中很有不舍,但远没有第一次那么纠结。 因为她内心十分坚定,知道这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并且她也惦记着师父和薛大夫,出发前准备了好多东西,路上除了她和如意坐的那辆马车以外,还额外满满载了一辆马车。 陆杳和姬无瑕也一起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不少年后的新衣。 孩子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尤其是如意,长得特别快,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个头就会往上窜一截,因而陆杳先前给他置办的衣裳都会短小了。 姬无瑕给叠衣裳时,拈着如意的衣裳瞅了瞅,唏嘘道:“就我儿这样的长法,将来必定魁梧高大呈松柏之姿,说不定还能比过他老子去。” 然后再拈起眠眠的衣裳,就开始摇头:“眠眠这样儿的长势,不太理想,顶多只能算颗小白菜。” 陆杳道:“急什么,她还没到发力的年纪。” 姬无瑕道:“也不知道她每天吃几碗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陆杳笑了笑,道:“你也不看看她整日里东跑西跳,不多吃点饭,哪里来的精力消耗。” 也是,过年那几天眠眠玩鞭炮都玩疯了。 她不光自己玩,还能带动附近好几条巷子里的孩童们一起玩。 孩童们拿着鞭炮去炸一切,炸过鸡鸭猫狗,炸过鱼塘,就连路边不知哪个家的牛拉了一滩牛屎,些个孩童也要往上插几根鞭炮炸一炸。 结果炸得满街都是,最后还得被附近店铺的店家勒令着哭唧唧地清扫干净。 要是可以炸房子,估计房子也将不可避免。 也有小孩操作不当,没能及时丢开手,结果炸了自己。 当时只听一声响,那小孩震耳欲聋,脑瓜子嗡嗡的,等他回过神来一看,鞭炮直接在手上炸了,把手指头崩出了血,顿时汪的一声哇哇大哭,跑着回去找爹娘了。 眠眠虽觉好玩,但她不像其他孩童们那样看见什么炸什么。 像猫猫狗狗一类的活物她不炸,像牛屎那样的脏物也不炸,顶多就是炸炸雪球和泥巴,还有就是炸炸姨父舅舅。 以往家里放鞭炮,眠眠还小,都是捂着耳朵去躲,还没到玩这个的年纪;而如意对这类的玩乐又基本不感兴趣。 可今年眠眠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玩也就罢了,陆杳没想到的是,苏槐这狗居然也能玩得起来。 起因是眠眠一有好玩的首先就会想到她的舅舅,于是揣着鞭炮去找他,但又想给他个惊喜,就在他经过花园时,突然放个鞭炮吓吓他。 第1579章 较起真来 彼时那鞭炮就丢在苏槐脚边不远,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苏槐脚下一顿,然后眠眠就从树丛里跳了出来,道:“哈哈哈!姨父舅舅,你没有想到吧!” 苏槐看着她,道:“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眠眠仰着小圆脸道:“姨父舅舅,过年好!” 苏槐道:“你拿鞭炮炸我叫过年好吗?” 眠眠道:“这只是游戏啊,我想跟姨父舅舅玩。” 苏槐道:“那就好好玩玩。” 于是乎,苏槐叫了管家拿了一串鞭炮来,全部拆成一个一个的,跟眠眠互扔鞭炮玩。 眠眠动作算快的,一个接一个往苏槐脚边扔,结果大多数都被他像踢毽子一样一一踢了回去。 有的鞭炮在半空中就炸了,有的则落在眠眠附近才炸。 她分毫不觉害怕,反而还很兴奋。 苏槐踢过来时她又踢回去,只要动作够快她就有机会成功。 只不过她有好几次没掌控好方位和力道,直接把鞭炮踢向苏槐身上。 这种小孩子家的玩意儿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鞭炮没能沾他身,就被他拂袖卷去,发出闷闷的鞭炮哑响。 仿佛一头来势汹汹的雄狮,一到他面前就变成哼哼唧唧的小兽。 但苏槐跟个孩子也能较真,道:“你刚刚直接往我身上踢?” 眠眠道:“是我没把握得住,但是姨父舅舅能够躲开的啊。” 她晓得,就这点程度,对于姨父舅舅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实际上也确实是,她见着舅舅根本都用不着躲,只挥一挥衣袖就像拍苍蝇一样把鞭炮拍地上了。 苏槐掸了掸袖摆,留下满袖的硝烟味。 苏槐道:“那你最好注意点,我可能也会把握不住。” 后来扔鞭炮时,鞭炮乱飞,眠眠手忙脚乱,刷刷刷地丢回去,但她哪里丢得过苏槐,脚边像开花一样炸着响。 眠眠越玩越兴起越玩越高涨,点燃一把鞭炮,在手上燃了片刻才丢向苏槐,让苏槐没法再踢回来,结果苏槐脚边也噼噼啪啪地响。 眠眠脆声大笑,只不过才笑到一半,苏槐突然弹了一鞭炮,直接弹进她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她那荷包是专门用来装鞭炮的,眼下鞭炮都被她花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零星几个,又是敞着口的,苏槐那只鞭炮一钻进去,那还得了,就跟耗子进了窝似的,把其他鞭炮拱得全炸了。 当时眠眠眼疾手快,见掏是不可能掏出来了,只有立马将荷包的口子收紧。 于是里面的些个鞭炮就跟蚂蚱似的蹦来跳去、起伏回响。 眠眠十分淡定,因着是捂在荷包里的,响声没有那么震耳,像耳朵里塞了一团棉布似的,颇有两分朦胧之感。 等荷包里的“蚂蚱”消停了,周遭也跟着安静下来。 眠眠打开自己的荷包,往里一瞧,黑黢黢的,但又十分通透,她甚至还能在荷包里看见自己的脚。 她又拿起来朝里望,见荷包底部都被炸了个窟窿,她还能透过窟窿看见对面苏槐的头,道:“啊呀,它破了。” 剑铮剑霜跟在主子身边,见状心想,主子不是一般般的行,把孩子的荷包炸成这样,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估计得挨抽吧。 苏槐道:“是你要玩,现在才跟我说你玩不起吗?” 眠眠道:“我玩得起啊,可是这个荷包是我新得的啊,我都还没用它装过多少东西。” 苏槐见她那遗憾惋惜的小模样,道:“回头再给你弄个新的便是。” 眠眠道:“可是这上面的小脑虎是我家嬷嬷绣的。” 苏槐道:“我这里的嬷嬷难道绣不出小脑虎?” 眠眠道:“那好吧。” 第1580章 不在一个频率上 苏槐手上身上都是硝火气味,眠眠小脸脏脏的,头发也有点乱了,蓬蓬松松的,还缀着片片鞭炮纸。 眠眠就跟着苏槐回院里去洗洗。 回院的路上,苏槐对眠眠道:“鞭炮是你自己玩的,荷包是你自己炸的,不要扯上我,知道吗?” 眠眠问:“为什么啊?” 苏槐道:“江湖规矩,知道太多死得更快,凡事少问几个为什么。” 眠眠一听,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点头懵懵懂懂道:“原来江湖上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回到后院里,苏槐叫嬷嬷去打热水来洗脸洗手。 陆杳一出房门,就看见眠眠小脸花花的,头发乱乱的,手上还黑黑的,就连腰上挂着的荷包也是破破的,就问:“这又是去玩了什么了?” 眠眠就如实回答:“我玩了几个鞭炮。” 然后又记得苏槐的叮嘱,又补充道:“陆姨姨,鞭炮是我自己玩的,我的荷包也是我自己炸的,我是不会扯上姨父舅舅的。” 陆杳黑了黑脸,看向苏槐,问眠眠道:“是你舅舅这么跟你说的吗?” 眠眠仰头看了看苏槐,眼神询问:我该怎么回答呢? 苏槐也看着眠眠:你脑子长来干什么的?光是吃饭的吗? 眠眠看看陆杳,又看看苏槐:陆姨姨在看你。 苏槐:我不瞎。 眠眠眨眨眼: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回答啊? 苏槐:这还要我教你吗,动动脑子。 眠眠:你是说今天天气很好吗?可是现在我们不是在讨论天气啊。 很显然的,舅甥俩的眼神不在一个频率上,苏槐兴许能看懂眠眠的疑惑,但眠眠想看懂苏槐却十分吃力,只觉得舅舅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她无疑是在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三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眼神流转了片刻。 陆杳将两人看在眼里,也不拆穿,她倒要看看这狗男人是怎么忽悠眠眠的。 只见眠眠挠挠头,就道:“陆姨姨,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陆杳道:“嗯,天气确实不错,我们回到方才的问题,是你舅舅那么跟你说的吗?” 眠眠一副了然的神态道:“江湖规矩,凡事要少问。因为知道得多就会死得快。” 陆杳道:“这也是你舅舅说的?” 陆杳看着苏槐,又问道:“眠眠,他拿鞭炮炸了你吗?还炸坏了你的荷包是不是?” 眠眠嘴上还是坚持:“我是不会扯上姨父舅舅的。” 尽管如此,但苏槐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顿骂。 陆杳没好气道:“你多大的人了,你还玩鞭炮?你玩也就罢了,你还把她炸成这样?你还炸烂她的荷包?” 苏槐道:“她说了是我炸烂的吗?她说了是她自己炸的。” 陆杳冷笑道:“你当我瞎吗?” 苏槐道:“那你看见我炸了吗?” 陆杳道:“她自己会炸自己荷包?” 苏槐道:“她那荷包装多了鞭炮,总有会走火的时候。” 要不是顾及着有眠眠在,得考虑一下影响,陆杳顺起廊边浇水用的长柄竹勺就会给这狗几勺。 苏槐见陆杳来气,便又道:“不就是个荷包,回头叫嬷嬷重新给她做一个便是。” 眠眠就道:“姨父舅舅答应我了,要让嬷嬷也在荷包上绣一个小脑虎。” 陆杳瞪苏槐一眼,苏槐对眠眠道:“你可以不用说话。” 陆杳道:“这要是让她娘看见了,你看她娘来不来找你拼命。” 苏槐道:“她娘拼得过我吗?别说以前不行,以后更是不行。” 看他这副猖狂不可一世之态,陆杳抬脚就踹了他两脚。 随后嬷嬷打了水来,陆杳帮眠眠清理清理,头发重新梳好,小脸小手洗得干干净净。 陆杳还不忘对苏槐一番冷嘲热讽:“就你这样,还想要个女儿,有你这么欺负女儿的吗?” 眠眠就道:“姨父舅舅没有欺负我啊,是我邀请他一起玩的。我们玩得非常开心尽兴。” 苏槐道:“你听见了吗?” 第1581章 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后来,陆杳一时没在跟前时,眠眠就向苏槐感慨道:“陆姨姨真的好美好聪明啊,我都还没说,她怎么就全猜到了呢?” 苏槐道:“她当然又美又聪明,不然能是我夫人吗?但你觉得她能全部猜到仅仅是因为她美丽聪明吗?” 眠眠道:“还因为什么呢?” 苏槐看她道:“你应该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眠眠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道:“可能是因为我太弱了,等哪天我变得比姨父舅舅还要强的时候,陆姨姨就再也不会觉得姨父舅舅欺负我了。” 苏槐道:“变得比我强,哪天?下辈子吗?” 眠眠认真地道:“我争取这辈子吧。” 附近小巷里的小伙伴们和眠眠玩得熟了,只要一有好玩的就会来叫她。 他们并不知她的身份,只知道她家住在相府隔壁那条小巷的人家里。 眠眠的家虽然和相府紧紧挨着,可她家的后门直接开向隔壁巷弄里了,她都是从后门进出,伙伴们要是找她,也都跑到后门去找。 后门专门有人负责开门和传达的。 眠眠听说有朋友找,通常就会换身衣服,戴张面具,再挎着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些要带给朋友的点心糖果等。 一出门,就见小伙伴们正等着她。 然后大家就在巷子里玩耍。 因着受眠眠的带动,小伙伴们极爱玩鞭炮,见啥就想炸啥,有胆子小的小女孩儿不敢玩这个,男孩子们就起了戏弄欺负之意,趁着小女孩不注意,把个点燃的鞭炮丢向小女孩。 结果女孩儿吓得不轻,直抹眼泪。 大家本来在一起玩蹴鞠的,眠眠看见这一幕,脚下踮着个竹篾编的球,一时动作停了下来。 那女孩子啜泣不止,旁边捉弄她的男孩就很烦,道:“你别哭了啊,不就是吓了一吓你嘛,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你再这样,我就再点几个鞭炮,塞你衣服里信不信!” 说着,那男孩还真就一手掏鞭炮一手掏火折子,一副要点的样子。 眠眠脚下一踹,竹球直接就飞了过去,砸在那男孩子的身上,把他砸得踉跄了两步。 男孩子有些恼,质问眠眠道:“你干什么啊!” 眠眠道:“刚刚没看准,踢飞了。你欺负她干什么呢?” 男孩子道:“我们这群里,就她胆子最小!大家都不爱和她玩!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一点趣都没有!” 眠眠道:“那你别吓她别欺负她,她就不会哭了啊。” 男孩子扬了扬手里的鞭炮,理所当然道:“她不是怕这个么,那我拿这个多吓吓她,等她吓习惯了,就不会哭了。” 眠眠道:“可是她都已经害怕了。” 男孩子道:“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于是乎大家伙球也不玩了,都看着那男孩子点了鞭炮往女孩儿身上扔。 女孩儿吓得抱头闪躲,哆嗦着哭了起来。 眠眠靠近过来,认真道:“你往她身上扔,她又不会像我舅舅那样全部挥开,那样会炸伤她的。” 男孩子信誓旦旦道:“不会的,她穿得这么厚,这个又不伤人。” 说着他又掏出下一个鞭炮来,边点边道:“它又不会炸死你,不就是声音大了点嘛,你胆子真的也太小了点吧!你这样,我们都没法和你一起玩耍了啊。” 然而,点燃的那个炮仗男孩子扔出去了,但还没来得及听到个响,他就发现鞭炮居然又朝他飞回来了。 当时眠眠眼疾手快,一挥手,就给他挥打回去了。 那鞭炮砸到男孩子身上,掉落在地上,啪地一声,把男孩子吓得跳了两跳。 男孩子抬起头,才发现是眠眠搞的鬼,不由有些生气,道:“你怎么回事?” 眠眠道:“它就是声音大了点啊,你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男孩子道:“我在跟她玩,你为什么要管?” 眠眠道:“你觉得是在玩,可她不觉得是在玩啊。玩,就要双方都觉得是在玩,那才叫一起玩啊。” 第1582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男孩子感觉自己被比他小个子的眠眠教训了,很是没有面子,男子汉要是让个女子欺压了那他岂不是抬不起头来,于是乎他抓起一把鞭炮,准备一把全部点了,道:“你既然要跟她一起,那你们就一起来玩吧!” 他也确实这么干了,点了一把鞭炮准备仍向眠眠和那惊恐的女孩子,只不过这次他连扔都没机会扔出去,只见眠眠跟条鱼鳅似的一下子滑至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男孩子惊了一惊,下一瞬眠眠一把敞开他的棉袄领子,就着他的手就塞了进去。 男孩子吓得立马缩回手来,眠眠立马就捂住他的棉袄领子。 因着棉袄捂得严实,鞭炮在他棉袄里没有全部炸响,只陆续响了几声,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鞭炮响的时候蹦跶得也不是很有力,就像几只弱小的小蚂蚱似的。 可那男孩子却吓得呆若木鸡,脸色苍白,站着动都不敢动,下面裤子都湿了。 好半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打开棉袄一看,棉袄里还穿着袄子,伤是没伤到,但就是新棉袄破了个洞。 男孩子气焰全无,惊恐地看着眠眠,眼眶通红,道:“你是想害死我吗?” 眠眠道:“你穿得这么厚,这个又不伤人。” 男孩子紧咬着腮帮子,又气又怕,也还是掉眼泪,他一时又不晓得该怎么办,最后跺跺脚,咬牙切齿道:“可是!可是这是我今年的新衣服!你,你怎么能把它炸破了!” 说完,就一把伤心泪地哭了起来。 最后男孩子指着眠眠控诉道:“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我要回去找我娘!” 于是乎哭爹喊娘地跑着回去了。 眠眠还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可我们不是一起玩了一下吗?你为什么要哭啊?” 男孩子跑回去告状,当天他的家长就找上了门来要说法,可运气实在不好,遇到了隔壁巷子里的相爷,相爷听说了此事,非要做主,在听说了事情的原委经过以后,首先就吩咐把先欺负人的男孩子拖下去打一顿。 家长本来是气势汹汹来的,很不讲理,哪晓得相爷比他们还不讲理。相爷这么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最后那家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不敢再上门讨说法。 彼时,眠眠站在厅上,瞅了瞅她爹,又瞅了瞅她娘,道:“我见他欺负一起玩的人,我劝他他不听,就只好让他也了解一下那滋味。” 行渊道:“往后不必去与他们交往。” 眠眠道:“爹爹,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行渊也看着她,神色平和,道:“你们认知不同,待人待事的感受和看法不同,不必非要强求着做朋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眠眠似懂非懂,道:“爹爹不是在生我气吗?” 苏槐也还在厅上没走,他就相当直接了,道:“他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一些凡夫俗子,配做你朋友吗?” 眠眠眨眨眼,道:“可朋友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苏槐道:“那你弄清楚什么是朋友没有?” 眠眠道:“我以为我弄清楚了,可姨父舅舅这么说的话,我好似又没有弄清楚。” 然后苏槐还教她道:“往后再遇到这种事,要想着解决后顾之忧。你不光要让他了解一下那滋味,你还要在让他了解过后,不敢去向他爹娘告状。” 眠眠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啊?” 苏槐道:“告诉他,他要是敢回去告状,见他一次弄他一次。” 眠眠道:“他要是不听怎么办?” 苏槐道:“你弄他两次后,你看他听不听。” 虽然平时很多时候姬无瑕跟苏槐都意见不合对着干,但不得不说,在收拾人这一块,两人还是不谋而合的。 他总不会是在害眠眠,只是教给她一些解决后顾之忧的直接办法,故而姬无瑕也没有跟他呛起来。 第1583章 要做一个讲理的人 只不过,陆杳和如意在相府里听说了这事,过来一瞧究竟,恰好进门就听见苏槐的这番言论,陆杳道:“你少拿你这一套去教坏别人。” 眠眠便问:“那陆姨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陆杳道:“至少要先跟他讲道理看他听不听。” 眠眠道:“他要是不听呢?” 陆杳道:“得让他听。” 眠眠似懂非懂,后来就去问如意,道:“如意哥哥,怎么才能让别人听我讲的道理呢?” 如意道:“多讲两遍,看他能不能自动听。” 眠眠道:“要是他不能自动听呢?” 如意道:“那就手动让他听吧。” 眠眠恍然,道:“我明白了,我们要做一个讲理的人。” 在乐山的时候,眠眠练功都拿剑铮剑霜喊打喊杀,眼下在家里,她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他二人来,只要看见苏槐一回家,她立马就会提着自己的剑去找他。 有时候她要去巷子里和伙伴们一起玩耍,就专门叫了个人去相府门口蹲着,只要相爷回来,立马就去通知她。 然后眠眠就毫不留恋地与大家挥手道别,道:“我不玩了,我舅舅回来了,我要去找我舅舅了,你们玩吧。” 小伙伴们反而还有些恋恋不舍,道:“你怎么每回都是要去找你舅舅啊?他比我们还好玩吗?” 眠眠道:“他很好玩。” 小伙伴道:“那你也带我们去和他一起玩吧。” 眠眠道:“他认真起来你们会害怕的。” 小伙伴遗憾道:“那还是算了吧。大人严肃起来是挺可怕的。” 于是眠眠直接跑去相府找苏槐,看见苏槐在哪里,她就追上去,跟条小尾巴似的,道:“姨父舅舅,我们来练功吧。” 苏槐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眠眠晓得,光是嘴上说是不能够逼他出手的。 于是眠眠拔出自己的佩剑,道:“姨父舅舅,我马上就要出手了,你要是还没有反应的话,是会被我给刺到的。” 她还当真举着自己的剑朝苏槐刺了过去。 只不过剑尖没能沾上他身,苏槐甚至都没看上一眼,反手往后一剪,手指便精准地拈住了她的剑。 苏槐这才回头看着她,道:“我要是有反应,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出手吗?” 眠眠当即提气,翻转剑柄,试图把自己的剑从他手上脱出来,可同时他也翻转两指夹着的剑刃,眠眠怎能与那股气势抗衡,她反应也快,整个人凌空翻转两圈,稳稳停在地上,没摔着也没伤着。 眠眠道:“姨父舅舅,出招吧。” 苏槐道:“我要是出招,你可能会死。” 苏槐本来不想跟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可奈何眠眠回回提剑就冲上来,他也就虚晃两招,就能把眠眠轻松应付。 可她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又对练功十分执迷,尤其是强者就在面前,她也就有了动力和目标。 她摔跤都不知摔了多少次,然后望着苏槐的背影,不知痛似的,翻地爬起来,又冲了过去。 于是苏槐从进家门到回后院的这段路程中,眠眠总能抓住机会乐此不疲地来找他练功。 苏槐虽然不屑玩,但也没有不耐烦。 有时候眠眠被他反手一挡,给摔在了地上。 苏槐见她执着,偶尔还是会教她两招,怎么应对自己的回挡,至少不用频繁摔跤。 这阵子,眠眠在家里的时间居多,而如意虽然人回了京里,但他的时间却并不充裕清闲。 他有时间去宫中太学院听听太傅授课,又跟着他爹去大营里多有走动,有时候还去过两场宫宴。 甚至于,朝中官员或者武将们,哪家有宴的,他爹不得空去,她娘不方便去,则由他带着贺礼登门去。 第1584章 无可挑剔 苏槐将嘉俊拨给如意,正式做为如意的随身侍从。 这些年苏槐把嘉俊丢军营里,都是在军营里由将军们一手训练的。 嘉俊自己大抵也知道,相爷做这样的安排,一来是他的造化,二来必是有责任降于他。 所以这些年他勤学苦练,丝毫不敢懈怠。 他要是不努力,便达不到相爷要求,也走不到今天,更无法留在小公子身边。 而今,嘉俊已是少年模样。 他比如意大几岁,个子也窜得快,且长得结实,浓眉大眼,举止干练稳重。 如意自小与他作伴,两人十分熟悉,只不过熟悉中又带着身份有别,嘉俊甚有分寸;而如意待他却非常和气,如待家人一般。 府里谁人不知,如意小公子性情温柔极了,对谁都是随和的,就连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从来没发过脾气,也没有过一句重语。 但越是这般,府里上下就越是谨守本分,不敢逾矩。 官员家中有宴,如意去赴宴时,就带着嘉俊。 嘉俊驾车娴熟,一边驱马一边与如意讲说要去的这府邸的情况,以及官员在朝中的地位和形势。 但凡是朝中人,嘉俊无有不知的。 因而如意从他这里了解,最为方便快捷。 如意乘车出行,看似轻车从简,可前后都有相府的暗卫随行护送。 说不定街边上摆摊的,巷子里挑货的,铺子门前赚个吆喝的,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前一刻还各忙各的,后一刻,若遇情况,立马就能掏出藏身武器,上前护相府车驾。 刚开始如意乘车上街时,遇到过两次行刺,可刺客连如意的马车都没能靠近,要么全部被灭,要么剩下些个残兵败将见势撤逃。 可京都城中随处都有铁甲士兵巡逻,哪里有动静他们都能第一时间赶过来,迅速封锁各个街头巷口,关闭城门。 因而那些刺客来的时候容易,但要想全身而退却是很难。 如此失败过两次后,刺客们就收敛谨慎了,不再在大街上就贸然动手。 等如意到了官员府邸里,府中宴会上人多眼杂,刺客混入其中再行刺杀,到时候再趁乱逃脱,就显得容易得多。 至少没有满大街的铁甲士兵追踪,那些相府的暗卫也不可能全部隐藏到官员府邸中来。 这日,某个官员府中办寿宴,如意去送贺礼,主家请他进去喝杯茶水,如意也甚是脾气温和地应了。 自打如意回京来以后,朝中官员们都明里暗里地打听着,听说相府公子性情全然不似相爷,是个十分温和好相与的人,没有架子,也不斤斤计较,更不会刁钻为难旁人。 官员及官眷们都觉得不靠谱,可真等见了如意以后,才发现传言果真不假。 他不仅性情好,模样随着他长开,更是一日胜过一日。 那唇红齿白,双眉含春山、眸里落星月,轮廓模子无可挑剔,眼下都这般润玉无瑕,待长大以后,更还得了。 前来赴宴的官眷们,谁家夫人见了这模子不动点心思的。 相爷就已那般容色,他的儿子将来风华神姿恐怕有增无减。 不管是人才还是家世,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家中有小女的官家夫人们难免想,若是能与这样的人结亲,那无疑是万里挑一的姻缘。 可相府家的亲事,放眼朝野,又有谁人敢攀,也就只有心里想想便罢了。 除非是相爷家的公子自己瞧上了哪家的小姐,这事可能还有戏。 说来,如意到别家府宴上,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那些小姐们也都跟随着自家主母夫人一道前来,小姐们见了他,也无不是心中欢喜的。 当日他着一身锦蓝色衣衫,挽着发髻,极是雅致整洁,他应邀到花园去喝两杯茶,一到花园里,便引来了小姐们的目光。 还有小姐上前来,邀他一同去玩耍。 这些小姐们都是从小教养,会对对诗词什么的,如意也在亭中坐了一会儿,听她们比对诗词歌赋。 有他在场,小姐们自当是暗暗较劲,使出浑身解数想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第1585章 府宴上动手 这厢亭中热闹,那厢则有人将这一幕收进眼里。 寿宴上确实人多眼杂,有刺客混入其中,暗暗收拢范围,准备动手。 随后如意要起身离去,有小姐不舍地问:“苏小公子要走了吗?” 如意应道:“随处走走。” 他一出亭子,一群小姐们顿时也就失去了较劲的兴趣。 如意一走,暗中监视的人也就跟着移动。 嘉俊察觉到了不妥,整个人处于机警状态,对如意道:“小公子莫在此处停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去,速速回府的好。” 如意道:“无妨,今日人多。” 嘉俊相信他也已经察觉到了,便道:“正因为今日人多,他们才盯准了这个时机好下手,以便能在混乱时撤退。” 可如意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想经过一处假山附近时,突然闯出个人影来,嘉俊第一时间拔剑,把个小姐吓得花容失色、颤抖不止。 这个小姐方才就在花园里,她是看见如意走了,一时胆子大,才想着抄近路到这处来与如意偶遇,以便能多搭上几句话,留下点更好的印象。 哪晓得才一来,就被人拿剑指着。 如意温声对嘉俊道:“把剑收起来吧,莫吓坏了赵小姐。” 嘉俊这才收了收剑。 赵小姐愣了愣,道:“苏小公子认得我?” 如意道:“方才在园中,听到有人这般唤。” 赵小姐眼神动了动,道:“我也是方才觉得园中无趣,就到处走走逛逛,没想到在这里与小公子偶遇。” 如意弯身去捡起地上一方手帕,就是这赵小姐刚刚受到惊吓掉落在地的。 他捡起来后递还给了赵小姐。 赵小姐心头欢喜,没伸手来接,面上道:“我们既然认识了,就算是朋友了吧?” 如意道:“做朋友?” 赵小姐道:“所有的关系都是从朋友开始做起的啊。” 如意道:“原来如此。” 赵小姐便道:“那这手帕,就送给苏小公子,当做是我们做朋友的信物吧。” 如意还是把手帕还到她手上,道:“赵小姐美意,我心领了。” 赵小姐有些失落,抬头看着他,声音凄凄柔柔道:“苏小公子是不是看不上啊?” 如意道:“赵小姐不妨送两支珠花与我。” 赵小姐一时愣住了:“啊?” 如意就抬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道:“就头上佩戴的珠花。” 赵小姐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十分羞赧。 她是一点没想到,苏小公子竟然问她要珠花。 这意味着,小公子喜欢她对她有意,方才会想要她的珠花。 这样的想法顿时又让她欢喜不已,她连忙歪头,摘了两支自己佩戴的最喜欢的珠花递到如意手上。 如意道:“多谢赵小姐。” 赵小姐应道:“小公子喜欢就好。” 等如意拿了她的珠花人都已经走了,赵小姐还在原地小脸发红地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后来如意还没能走多远,暗中拢过来的人就已按捺不住,发出一道讯号,立马现身动手。 那些人混装成小厮、仆人,个个身手还算矫捷敏健,只不过倒也算不上是江湖一流高手。 毕竟他们前来刺杀的不过是个九岁少年,而不是像相爷那般人物,自是会松懈大意一些,想当然认为一个小儿比一代奸相好对付得多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认为,只要能顺利混进今天的寿宴府邸,顺利接近到相爷的九岁之子,行刺一事必定可成。 只不过如意身边的嘉俊很是能打,那刀剑碰撞之声铿锵不绝;想以往的日子里,他在大营哪天不是严格艰苦的训练,每次皆是以一敌众地打,就是为了应付当下的局面。 嘉俊道:“公子快走!” 这府中各处都有宾客女眷们游园赏玩,附近宾眷们见此变故,刀剑无眼的,并且正朝她们越打越近,无不吓得失声尖叫、四处躲逃。 第1586章 俏生生的姑娘 如意转身便往树林里去,嘉俊给如意断后,以一人之力扛住了不少攻击,可他双拳难敌四手,难免有刺客趁他被缠住之际,立马就去追。 如意脚下疾走如风,刺客先前还看见他的背影在树丛中,可转眼间就掠出很远,他们卯足全力追过去,却发现连影儿都不见了。 如意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地解下外袍,翻了个面儿穿在身上,他这衣袍是双色织就的,原本锦蓝的衣色在翻过来以后,就变成了橘红色。 他抬手抽去了束发的发冠,只用一根发簪将头发挽了个半髻,袖中先前得来的两枚珠花簪了上去。 最后一张面具覆于面上,待他一脚踏出林子时,外面天光一泄而下,而他俨然改头换面,变成了个娇俏可人的模样。 如意咬破手指,指腹往唇上一抹,朱唇嫣然,小小年纪,却颇有种一颦一簇皆顾盼流兮之感。 待刺客们追出来时,不见如意身影,却见有一小姑娘正坐在池塘边的栏杆上逗鱼。 小姑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刺客们明刀明剑的,很是受到惊吓。 刺客环视四周不见人影,只好问她道:“可有见到过一个这么高的小少年从这里路过?” 小姑娘摇摇头,刺客紧盯着她,再问:“当真没见过?” 小姑娘就指向后院那边,用俏生生的声音道:“好像往那边去了。” 刺客当即身形利落地追了过去。 等人追远了以后,小姑娘便起身,施施然往前边去。 这时候,府邸里因着出了刺客,宾客女眷们着实受惊,已经乱成了一团。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各家的官宦家眷,主人家岂可怠慢,要是哪家夫人小姐受伤了,他们都不好交代;更何况那些刺客还是冲着相爷之子来的,真要是行刺到了苏小公子,那相爷追究起来非得让这府邸满门陪葬不可。 于是乎,主人家立即调动所有的家卫护院去捉拿刺客。 嘉俊得以脱身,第一时间往如意所去的方向追,可才追出几步,就看见有一小姐正迎面徐徐走来。 府中护卫上前询问:“小姐可有受伤?” 小姑娘摇摇头,道:“他们往后院去了。” 护卫立刻呼令道:“速去后院!” 若不是嘉俊提前知道如意的衣袍双色,他压根就认不出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如意。 如意经过他身边时,轻声吩咐他去驾车。 随即一群惊魂未定的夫人小姐们就围了过来,小姐们还询问道:“他们是冲着苏小公子去的吗?那他们抓到苏小公子了吗?小公子怎么样啊?” 如意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有夫人道:“我看这孩子也吓得不轻,赶紧去喝口热茶缓缓。” 夫人小姐们也不知她具体是哪家的小姐,只觉有些面生没见过,也有可能是主人家的远房亲戚什么的,不过眼下这当口也顾不上询问。 等这场风波过后,大家伙才想起这小姑娘来,可四下一看,哪里还找得到她人。 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如意出府邸以后,嘉俊正驾车在巷子里等着,他上了车,主仆二人就此离去。 有刺客发现相府的马车走了,他们在府邸里没能找到相府小公子,那小公子必然是在车上,于是刺客们又陆陆续续地出府去追。 嘉俊一边加快驱马,一边回头看了看,却也不急,只与如意道:“小公子,他们追上来了。” 如意道:“转去吴家巷吧。” 嘉俊对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街巷了若指掌,驱着车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那条巷子四面都有一条巷道口,刺客追进来以后,就见马车停在巷中。 只不过还不待刺客杀上前来,却发现,四面已有相府暗卫赶到,断了其后路,就连上方墙头也有暗卫守着。 随后巷中一片血光厮杀,如意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安静地听着。 听了一会儿,他对嘉俊道:“回吧。” 嘉俊便驾着马车继续往巷子前面去了,在车辙缓缓滚动起来之时,如意伸手出车窗,手里珠光闪闪的东西掉落在地,随着车辙一滚,恰恰精准地碾压上去。 两只珠花则变成了一地散碎的珠子。 第1587章 出了名的 这厢做寿的官员府邸,好一番闹腾,事情才平息下来。 主人家是胆战心惊,因为他们一直没找到相爷家的公子,只见小公子进府不见小公子出府的,万一相爷追究起来,那全家都得遭殃。 只是等到下半日,也不见相爷发难。 后来又去打听,才听说那伙刺客已经被相府的护卫全部解决掉了,而小公子也已经回到的相府。 众人都觉得奇,后来有人猜想,小公子可能是从后门逃走的。 彼时如意回到家中,一如往常,眠眠一听说他回来了,连忙跑来找他。 如意衣裳已经换回来了,头发也重新束好了,唇上朱红也用巾子给擦拭了去,几乎不见什么乔装的痕迹。 眠眠一看见他就欣喜,问:“如意哥哥,你不是去吃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是不是那里的席不好吃啊?” 如意道:“还好,就是没什么事,就早早回来了。” 眠眠叹道:“哥哥你总是这样,要是热闹一点你反而觉得不好玩。” 如意道:“没有,今天挺好玩的。” 眠眠道:“真的吗?” 然后她就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什么,再围着如意闻了一圈。 眠眠道:“如意哥哥,你好香啊。” 如意道:“什么香?” 眠眠道:“女孩家的脂粉香。” 如意:“……” 眠眠又问:“今天很多女孩子和你玩吗?” 如意道:“没有,只是说了会话。” 眠眠捧着小脸笑眯眯道:“她们肯定觉得如意哥哥非常好,肯定很喜欢你。” 如意道:“何以见得?” 眠眠道:“因为我也觉得如意哥哥非常好。” 如意笑了笑,道:“在妹妹这里我可能好,但在她们那里,我不如她们想象中那么好。” 眠眠道:“为什么啊?” 如意道:“因为我不可能待她们如同待眠眠。” 眠眠歪着头想了想,如意已经举步往前走了,她连忙蹦跶着跟了上去,问:“那在如意哥哥这里,我也是非常好的吗?” 如意道:“眠眠最好。” 后来眠眠发现,她的如意哥哥是出了名的,因为她时常听见外面有人在讨论他。 都说他长得好,将来一定是个冠绝天下的美男子;说他性子好脾气好,走到哪里都和和气气的,从不摆谱摆架子;还说他博览群书、才华斐然,连太学院的老太傅都称赞不绝。 苏槐的名声不好,但如意的名声却是很好,人人夸赞。 大概就是因为苏槐的名声太不好了,有了对比就有了差距。人们甚至怀疑,奸相是烧了什么高香,才得一个如此漂亮聪慧又好性情的儿子的。 那些京中的小小姐们,更是开始追捧起他来了。 元宵节灯会的时候,眠眠和如意一起出去逛灯会,就看见有官家的小姐在侍从丫鬟的陪同下出来买灯的,然后与别的相互熟识的小姐遇上了,还因为一盏花灯争执了起来。 无非就是什么都要较劲什么都要抢,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宴会上,又扯到了苏家小公子身上,两个小姑娘争得面红耳赤。 当时眠眠就在一旁一边啃着饼一边看热闹。 眠眠还忙着劝架,劝完这头再劝那头,结果劝着劝着,两个就打起来了。 各自的丫鬟拉都拉不住。 如意去给眠眠挑了一盏老虎灯回来,道:“走吧,我们到别处去看看。” 眠眠提着老虎灯,一脸感慨:“如意哥哥,有女孩子为了你打架,可是都没有男孩子为了我打架。” 如意道:“那是因为还没有几个男孩子识得你。” 眠眠道:“怎么会,就巷子里的,有一大群男孩子,他们都认得我。可是他们不会为了我打架,有时候还会叫我去为他们打架。” 如意转头看她,见老虎灯的光映进她的眼瞳里,两眼光亮有神极了,他道:“那是因为你还小。” 第1588章 回归正轨 等元宵节过后,如意和眠眠就启程回乐山了。 年前是苏槐去乐山接的,那年后就由姬无瑕负责往乐山送。 只是姬无瑕和两孩子离开京都时,陆杳仍旧大着肚子,得再有两个月才到临盆的日子。 姬无瑕对陆杳道:“我跟行渊商量好了,他先回蓬莱去,等我送完孩儿还回来你这里,到时候应该正好赶上你生孩子。” 陆杳挑了挑眉道:“那我高低得等你回来了再生。” 姬无瑕朗声笑道:“要是实在等不及也不用勉强,你先生着,等我回来直接抱我的儿。” 如意道:“娘生了弟弟或是妹妹,请来信告知我。” 陆杳道:“且安心,自是要第一个告知你的。” 眠眠挥挥手,道:“陆姨姨,我们走了呀。” 回到乐山以后,学艺的日子照常继续。 寒冬过去,天气开春回暖,山上的积雪消融,日光也渐渐变得暖洋洋的。 山花开了,空气里总是漂浮着各种各样的花香。 门中的弟子们也收了心,回归正轨,开始新一年的修习。 眠眠一到山上,就先到医所见到薛圣,给捎带的东西都堆满了他的桌子。 然后她又迫不及待地跑回院子里找师父,献宝似的把她准备的礼物一一摆出来。 冷清的院子这才又变得热闹起来。 眠眠一回到院中,眼前就闪过白花花的一群家伙,接着它们围着眠眠一阵扑腾,眠眠抱了这个又抱那个,一边爱不释手一边哄哄这个又哄哄那个。 眠眠给它们起名字起得十分简单,按照个子大小排行来,大白二白三白依次往后排,一共有五白。 但有时候眠眠自己也会混淆,因为白鹤们长大以后体型的差异就逐渐变小了,她叫着眼前这只二白,结果另一只白鹤飞到她面前来,眠眠才恍然:“哦,原来你才是二白啊。” 她又问眼前这只:“那你是几白呢?” 后来她就学会了,分不清到底是几白的时候,她就直接叫“白白”。 白鹤们跟眠眠亲热完,又四下飞散开,前院后院地盘旋两圈,似在寻找什么。 眠眠了解它们,道:“你们是在找黑虎吗?它这次没有回来啊。” 白鹤停在屋檐下,有些不解,为什么黑虎没有回来。 眠眠就解释道:“因为它还想在家多玩玩啊,它不像我和如意哥哥,是要回来学艺的。它又不用学艺。” 眠眠也里里外外地找了找,没找见灰灰,就问白鹤,“白白,灰灰呢?” 白鹤当即振翅而飞,在山林高空中嗥叫一声。 没多久,灰灰就从林中窜出,直奔后院。 年前黑虎跟着如意和眠眠一道回去了,但灰灰没有回。 一是长途跋涉它不喜欢窝在马车里,二是它在这里已经有了一片自己的领地,经常在丛林中穿梭,比以往更加像是一头狼了。 黑虎三天五天会着家,但灰灰就显得神出鬼没一些,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才会现一次身。或者隔一阵子,它会将它的猎物叼回来分享给如意和眠眠。 这不,眼下灰灰知道如意和眠眠回来了,到下午的时候,它就一个劲地往院子里叼它的猎物来。 剑铮剑霜把猎物清理干净以后,晚上在院子里烧着一堆篝火,烤肉来吃。 姬无瑕在山上留了两日,眠眠得袁空青的允许,还跑去叫了薛大夫来,大家聚在一起,才更热闹一些。 想年前,苏槐来接孩子回去时,黑虎跟着一路,路上它就显得没那么闹腾。 毕竟没有灰灰这个打架的伴儿在,少了许多乐趣;黑虎也比较有眼力见,晓得要是惹毛了苏槐这个魔鬼,路上又没有它娘或者主子替它兜着,所以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因而在路途中,黑虎都是往别处飞,跑去别的林子跟别的鸟打架,抢占别的鸟的地盘,但它也不会偏离主要路道,有时消失个半天一天的,又会回到苏槐走的路向上来。 第1589章 见见世面 等回到京中,孩子长大了不需要黑虎照看了,它又整日出去浪。 浪完回来,又往陆杳那里凑,每天盯一盯她的肚子。 黑虎晓得她肚里又有一个小家伙了,每每回来都收敛了性子,不那么莽莽撞撞的,反而异常稳重柔和。 这次眠眠和如意回乐山,黑虎也没跟着一起回,它有它自己的想法,每天都在陆杳跟前晃悠,似乎也在等待着小家伙的降生。 它从乐山回京过一次,已经晓得大致的方向和路线了,后来它便经常独自飞往乐山,在乐山待几天,又飞回京里。 两千里路,于黑虎而言,就它的体力和飞行能力,要是正经赶路,也就一两天的事,不过路上通常要再耽搁个一两天用来觅食和打野架。 等它消失几天后,某个晚上,它停靠在陆杳的房间窗棂上,发出咕咕叫声。 陆杳看见了它,道:“野哪儿去了?” 黑虎把头往翅膀下面啄了啄,从翅膀下常年绑着的小信筒里啄出一根小小的布条来。 毕竟以往陆杳和姬无瑕通消息时经常往它的小信筒里塞信,它也养出个习惯,有时候嘴上不好叼的时候也会往小信筒里塞东西。 陆杳一见那布条,顿时了然,道:“你去乐山见过如意和眠眠了?” 这布条正是她给如意和眠眠做里衣的料子,她熟悉得很。 黑虎咕咕:那可不是。 陆杳道:“你倒是跑得远。” 黑虎左右挪着腿打了打摆子,一副邀功的样子:娘快夸我,快夸我! 陆杳招手让它过来,它就飞扑过来,本想习惯性地往她手臂上停靠的,但临了盘旋两下,还是停到桌上去了,陆杳摸摸它的毛,道:“饿了吗?” 黑虎动动嘴壳子:鸡,我要鸡! 陆杳便叫人去给它弄只鸡来,它自个在廊下囫囵吃得直发出低低的鸣叫。 它护食,但凡有人进出院子,它就炸了炸毛,开始低吼不止,不准人靠近它的鸡。 后来陆杳有消息,便会让黑虎带着去乐山。 而如意和眠眠收到消息以后,有什么信,也会让黑虎往回带。 有时候黑虎贪耍,单程要个三五天,但也比人传达的消息要快。 黑虎只要一回乐山来,就有几白跟着它转。 眠眠有心训练白白们,甚至让黑虎飞回京去的时候带着个崽一起,这样她就能让陆姨姨看见她养的鸟有多么喜人了,白白也能跟着黑虎出去见见世面。 白鹤们倒是很积极,这个也想去那个也想去,眠眠就道:“这次大白去,下次再轮到你们去,每个都有啊。” 黑虎就比较嫌弃,带上它们,不就等于带上个拖后腿的么。 路上都会拖慢它飞行的进度。 白鹤虽然飞得也很快,但跟黑虎这只海东青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但白鹤们跟着它飞离乐山,总算见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它们来来去去也熟悉了从乐山到京城的路线,往后便是黑虎不在,它们也能独自飞行着去传信。 眼下,姬无瑕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以后,她就返程了。 她一人回去,路上就快得多。 一人一马,要不了七八日,就抵京了。 她到的时候,陆杳的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产期也就这一个月了。 姬无瑕和苏槐天天守着,每天都要问陆杳好几遍感觉怎么样。 姬无瑕听说孩儿的名字都已经起好了,就叫阮阮,不由道:“阮阮这名字好,正好跟我家眠眠凑一对儿。 “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你男人起的名字,想当初他一心想要儿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积极的。” 陆杳道:“这还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人有的他也想有。” 第1590章 想想还有些期待 姬无瑕听嬷嬷说起,陆杳怀孕的这些个月以来,苏槐为了想拼个女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姬无瑕就唏嘘道:“简直太狗了,净整这些歪门邪道的,连狗听了都摇头。不过施粥行善这样的举动他都做得出来,说明也确实是下了血本的。要晓得,能让他破财,得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随后姬无瑕又免不了幸灾乐祸,又道:“所以么,我怎么的也得回来看看,看看这回生的到底是儿是女。 “其实我觉得儿子女儿都一样是宝,主要是想看看你家狗男人的反应,啧啧啧,这要是生的还是个儿子,那他脸上得多好看!想想我还有些期待。” 陆杳道:“你这话最好莫要让他听到。否则还会有幺蛾子你信不信。” 顿了顿,她又道:“最近这段时日,他已经着人去收集如何教养女儿方面的书籍来看了,并勒令家中有女的朝廷官员有事没事就讲讲心得。” 姬无瑕听得直乐呵。 后来姬无瑕当着苏槐的面,进出门口的时候,准备从左边进出,但抬起脚时就道:“走门口要走右边,男左女右,要是走了左边,万一不小心生个儿子怎么办?” 苏槐就看着她,没说话。 姬无瑕的脚又往右边挪了挪,摸着下巴又呲道:“那走了右边,万一还是生了个儿子怎么办?” 嬷嬷们表示,摄政王妃就是勇敢,敢在相爷的边界线上跳来跳去。这些话她们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苏槐道:“你这是在找茬儿吗?” 姬无瑕道:“走个右边就能生女儿,走左边就能生儿子,你以为生孩子跟生气一样简单吗,想什么就来什么气?” 苏槐道:“我现在就有点来气,你猜我来的是什么气?” 姬无瑕道:“怪里怪气。” 毫无悬念,假兄妹又双叒打起来了。 这回打架,姬无瑕是明显感觉到,这狗贼的武功精进了不少,不过在蓬莱她也没有懈怠,每天在行渊的辅助下练功,也进步不少。 她就想着等她功力大涨以后,把这狗贼按在地上打。 只不过你涨我也涨,局面还是一样的。 打着打着,屋里的陆杳突然来一句:“应该是要生了。” 两人一听,顿时收手。 姬无瑕立马窜进屋里,苏槐则吩咐嬷嬷去叫产婆,准备一应事宜。 有过一次经验,这回一切准备得井井有条、浑然不乱,就是陆杳进房待产时,姬无瑕和苏槐争着抢着要进去。 只不过趁两人还在门口拉据不下时,陆杳抬脚把门一勾,就将两人全关在了外面。 陆杳道:“都在外面等着吧。” 陆杳自身孕期也非常注意,胎位正,不进补,这次有了经验,使的力对,比生如意时要快些。 苏槐和姬无瑕在门外从上午候到了傍晚。 忽听产房里产婆的嘘吁声,接着就是片刻安静,姬无瑕急得挠头,隔门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产婆喜声喜气道:“生了生了!” 苏槐道:“那怎么不见哭?” 产婆应道:“这不才出来,拍一拍也就哭了。” 产婆一边答应着,一边手里娴熟地忙活着,将婴孩翻转拍一拍,呼吸一顺畅,当即就亢亮地啼哭起来。 苏槐又问:“母女平安吗?” 产婆道:“相爷放心,母子一切平安!” 这话一出,大人们都安静了,只剩下婴孩的哭声仿佛更高昂了。 随之苏槐才道:“母子?” 产婆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看看屋里的嬷嬷们,顿时有些底气不足,道:“恭、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喜、喜得一位公子。” 苏槐道:“说说看,喜从何来。” 产婆战战兢兢,陆杳人还清醒着,道:“别理他,将孩子整理好便是。” 姬无瑕在门外乐了,道:“相府又添一丁,我杳儿又添一子,我也又添一儿,怎么不喜,哈哈哈三喜临门、喜上加喜!杳儿你辛苦了!我可以进来了吗,快让我看看我儿!” 产婆这才感到稍稍松快两分,道:“稍等稍等,马上就好!” 第1591章 充满了嫌弃 姬无瑕在外焦急难耐,等嬷嬷把门打开时,她把住门口第一个就往里面冲,只是苏槐怎能让她得逞,揪住她后领把她往后一拉,自己抢先一步抬脚就踏进屋里去了。 他到床前,看见陆杳虽然难掩疲惫,但精神状态尚好,就是额头和鬓边有用力过度的汗迹,濡湿了发丝。 嬷嬷们很快将房里收拾好了,先通一通风散去了屋内的血腥气,再将窗户合上以免陆杳受凉。 苏槐对产婆们道:“下去领赏。” 本来产婆还有些惴惴,听到相爷这话,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跟着一位嬷嬷一道出去。 随后产婆才从嬷嬷那里得知,相爷是十万个想要位千金,方才在房里她们不明就里恭喜相爷时,相爷没有发飙就是好的,现在又叫她们去领赏,更是非常难得了。 房里,有嬷嬷抱着孩儿到相爷跟前,道:“相爷,二公子模子也生得好哩。” 苏槐看了一眼,也没个表示,姬无瑕就横过来,道:“给我抱抱,我要抱抱我儿。” 苏槐难得没有跟她抢,他敛衣坐在床边,拿巾子拭了拭陆杳脸上的汗迹。 另有嬷嬷端来补气血的羹汤甜水,苏槐就一手接过来,一匙一匙地喂陆杳喝下。 和苏槐的平静相比,姬无瑕简直欢天喜地,一个冰一个火,形成两个极端。 姬无瑕抱着孩儿在床的另一边,凑向陆杳道:“杳儿你快看!咱们的二儿子,长得多像你!将来长大以后,定也是个美人儿!” 陆杳歪头看去,伸手拨了拨襁褓,见着里头裹着的一张小脸,不由笑了笑,道:“这般皱巴巴的样子,你就能看出像我吗?” 姬无瑕道:“怎么不像,一眼就能看出很像!” 苏槐舀着甜水,对陆杳道:“儿子什么时候不能看,就不能先吃了再看吗?” 陆杳又偏头回来,吃了几口。 姬无瑕道:“边吃边看不行吗,她用嘴吃,用眼睛看,冲突吗?” 苏槐道:“多看两眼是能增进食欲还是能促使消化?” 姬无瑕道:“能使人心情愉悦。” 苏槐便也朝那襁褓里看了两眼,道:“我怎么没有心情愉悦?” 陆杳对姬无瑕道:“别跟他扯。” 姬无瑕本来是很幸灾乐祸的,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一看这狗贼就已经很受刺激了,万一要是更刺激他他一下子疯起来了怎么办。 于是姬无瑕就又好心情又大度道:“看在我儿的面子上,我今天不跟你吵。” 苏槐继续喂陆杳吃甜汤,姬无瑕就抱着孩儿左哄哄又逗逗,还不停地唤他名儿:“阮阮,我儿阮阮,你睡得真可爱。” 苏槐道:“儿子叫什么阮阮,他不合适这个名字,重新改。” 陆杳道:“改成什么?” 苏槐道:“叫硬硬。” 陆杳:“……” 姬无瑕就唏嘘道:“你自己不如意,就把气撒我们阮阮身上,你不要太丧心病狂!” 陆杳道:“我觉得阮阮这名字挺好,就叫阮阮。” 陆杳一直觉得,儿女皆一样,所以对她来说,阮阮的到来并不会让她感到失望,可这狗男人就不一样了。 她现在太明白这狗男人的心思了,怀揣了十个月的期望,一朝落空,他现在不爽,就不能让别人太快活,包括他的亲儿子。 儿子是他的亲儿子,但也不妨碍他充满了嫌弃。 苏槐就看向姬无瑕,开始赶人了,道:“人你该看的看了,该抱的抱了,怎么还不出去?” 姬无瑕道:“我要在这里陪着杳儿。” 苏槐道:“你在这里陪,当我是摆设吗?我们一家三口,有你什么事?” 姬无瑕道:“你现在没得到女儿,看谁都不顺眼,我了解,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儿子你要是不喜欢,我喜欢,你不想养就给我养。” 苏槐道:“你倒是敢想。你的女儿怎么不给我养?” 姬无瑕道:“你想都别想。” 想当初,这两货一起讨论生儿子的好,眼下倒一起稀罕女儿了。 姬无瑕神气道:“我有女儿,你没有,眼馋死你。” 第1592章 秋后算账 陆杳和阮阮需要休息,姬无瑕也没逗留多久,随后就离去了。 去之前,她先把阮阮抱给乳娘喂好奶,再送回来放在陆杳身边。 苏槐就守着他们娘儿俩,看着一大一小熟睡了去。 等陆杳将养几日,整个人复原了不少,姬无瑕整日都来陪着她,抱着阮阮不舍得放手。 姬无瑕眉飞色舞道:“刚刚我来时,看见你男人,啧啧啧,女儿梦落空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简直不要太爽。” 苏槐这几日忙着朝中事,不声不响地过了几天后,等这天他闲下来,在房里陪了陆杳一会儿,又嫌弃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小儿子,然后吩咐外面的随从道:“去把平日院子里照顾的嬷嬷都叫来。” 陆杳道:“叫她们干什么?” 苏槐道:“我要好好过问一下,是不是平时没有照我说的做。” 陆杳道:“所以才没能生个女儿是吗?” 果然嬷嬷们还是了解他的,想当初她不以为意时,嬷嬷就提醒她还是配合一下,免得这狗秋后算账找茬儿找到她们头上来。 陆杳便道:“你堂堂相爷说的,她们岂会不照着做?她们不光照做,还时时提醒着我一起做。与其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你不如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苏槐道:“我身上有什么原因?” 陆杳道:“毕竟是你撒的种,自己撒的什么种自己不知道吗?” 苏槐道:“我撒的什么种我不知道,你知道吗?难道它在你肚子里还会跟你说是个什么种吗?” 陆杳冷笑道:“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总不能你种了葡萄得到的却是芝麻。” 苏槐道:“难道我听到他叫我爹爹也是假的吗?” 陆杳道:“他真要是叫你一声‘爹爹’,你敢答应吗?” 别说孩儿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不可能,眼下才出生几天更不可能。 虽然狗男人很失望很不满意,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接受。 不过陆杳还是道:“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也行,阮阮我来养,你别管。” 苏槐一听,更不满意了,道:“什么叫你来养?他不是我的种吗?” 陆杳道:“你不是不想要这儿子吗?” 正这时,安静睡觉的阮阮忽然抻了抻腿,小脸涨得通红。 紧接着,便发出稀臭味。 这种情况,当过一回爹娘的都知道,他是又拉了,得换尿布。 苏槐也没叫嬷嬷进来,自己熟门熟路地找来干净布块,一把将小儿拎起来,趴着放在腿上,一边给他脱裤子揭下尿布一边道:“我有说我不要他吗?” 陆杳挑了挑眉,倚在床头,没说话,只看着他做。 狗男人嘴上虽然狼心狗肺,但实际行动上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陆杳叫嬷嬷打盆热水进来,苏槐拎起小儿的胳膊腿儿就放盆里洗,嬷嬷把换下来的尿布给收拾下去了。 嬷嬷还心情忐忑地请问道:“相爷,大家都在院子里候着了,请相爷指示。” 苏槐洗儿子没说话,陆杳看了看他,道:“叫你指示。” 苏槐也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指示什么,你不能指示吗?” 本来狗男人是叫嬷嬷们过来清问的,但先前跟陆杳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清问的。 陆杳都不需要给他台阶下,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找台阶,陆杳也就顺着道:“相爷念你们这近一年来,尽心尽力十分辛苦,叫你们过来,是一会儿都去账房领赏。” 嬷嬷一听,顿时忐忑之情顿消,松快且从容道:“这些都是奴们应该做的,谢夫人赏,谢相爷赏。” 而后嬷嬷就把消息带出去给其他嬷嬷们,大家便都转忧为喜。 第1593章 女孩家的小衣服 陆杳让随从去知会账房一声,嬷嬷们便分两三道,先后去领赏。 本来随从一去叫嬷嬷们到内院集合时,大家一下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遭了,相爷安静了这么些日以后,终于要开始发难了。 毕竟据她们的了解,就相爷的脾气和作风,这件事是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的。 所以她们本来以为是要来受罚的,可没想到结果却是领赏的。 不过嬷嬷也善察言观色,进屋子一瞧相爷和夫人的反应,就晓得相爷便是有心要罚她们,也得看夫人的意思。 早在阮阮出生之前,嬷嬷们就把婴孩的小衣服准备得太多了,可眼下却犯了难,因为准备的衣服都是照相爷的喜好,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子的衣服。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嬷嬷们私下里偷偷做的男孩子衣服,想着万一是个男孩呢,也能备备不时之需。 这不,很少的那部分不就用上了么。 至于绝大部分该怎么处理,嬷嬷便来请示陆杳,道:“夫人,先前备的那些衣裳,都是女娃家的,这可怎么办?” 陆杳道:“总的有多少?” 嬷嬷道:“孩子五岁前的样样都做得齐整,收拾出来有好几大箱呢。之前咱们做小衣裳的时候,相爷隔三差五就让人送些料子来,这样做两身,那样做两身,可就积少成多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陆杳便道:“把那些衣裳拿来我看看。” 嬷嬷们就将几大箱的小衣裳抬到房里来,陆杳往箱子里挑挑拣拣,确实很多都不能穿,因为都是姑娘家的小裙子。 她只能从中把一些比较折中的衣衫挑出来,想着阮阮应该能穿。 其余的还是剩了好几箱,陆杳想了想,只好道:“那便去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孩儿的,送出去吧。” 这时苏槐恰好回来了,一脚踏进屋子里,道:“送什么出去?” 陆杳道:“送衣服出去。” 苏槐道:“这不是给阮阮做的衣服吗,为什么要送出去?” 嬷嬷便道:“相爷,这些衣裳,二公子怕是穿不了呢。” 苏槐抬眼看向嬷嬷,道:“为什么穿不了,他是缺手还是缺脚?” “这……”嬷嬷不吭声了,只好沉默地退居一旁。 陆杳道:“这些都是小姑娘穿的衣裙,你让阮阮怎么穿?” 苏槐道:“同样是两只手两只脚一个头,别人能穿,他为什么不能穿?” 陆杳道:“阮阮是个小子。” 苏槐道:“怎么的,他穿了这些小裙子,难不成就不是个小子了?” 陆杳黑了黑脸,道:“那你还巴不得是吧。” 苏槐道:“自家孩儿的衣服,送什么人,当家里很有钱吗?” 反正他是坚决不同意把衣服送人,坚决要让阮阮穿,有几岁的衣服就穿到几岁,坚决不能浪费。 苏槐还道:“这些料子都是难得的料子,我精心选的,都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要把我的父爱和心意拱手让给别人吗?” 陆杳:“……” 陆杳怀疑,这狗就是见得不到女儿,也要想方设法地过一把女儿瘾。 陆杳道:“要是让你穿着个花裙子去接见群臣,你愿意吗?” 苏槐道:“怎么不愿意,女人的衣服又软又好看,明天就让人到府里来给我量身裁剪,我要最艳的。” 陆杳:“……” 他这才真是巴不得。 陆杳险些忘了,这狗以前就有些女装方面的癖好。 真要让他穿着裙子去上朝,陆杳感觉这狗绝对干得出来。 说不定他不光自己穿,要是哪个敢发表意见,他还勒令朝廷官员同他一起穿,到时候才真真是乱套了。 陆杳道:“算了,我丢不起这脸。” 最后,在苏槐的虎视眈眈下,这几箱小衣服也没法往外送。 他还撂下了话,对嬷嬷们道:“谁要是敢送出去,谁的手就别要了。” 那嬷嬷们谁还敢送出去。 没法子,小衣服最后又都留了下来。 第1594章 特别的喜好 当天晚上,苏槐就从箱子里亲手挑选了一身小衣服,来给阮阮换上。 小衣服上绣的都是些花蝴蝶啊小花纹啊之类的,还做了不少女娃家的漂亮花样。 眼下还好,这些小衣服虽说偏女向,但也不是不能穿。 等往后再大点的时候,狗男人开始给阮阮穿小裙子时,陆杳捂着额头,简直都没眼看。 这都是后话。 虽然阮阮是个男孩子,可他三个月过后,模样长开了,长得又软又水嫩,一双眼睛汪汪有神,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加之他穿的各种花花小衣衫,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了。 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抱他一抱。 阮阮似乎很满意他爹给他挑的小衣服,小手喜欢抓衣服上的各种花鸟绣纹,要是他的衣服没有那些样式,他反而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耐烦的,一天要哭好几回。 给他穿小女娃的衣衫时,他则整天都是欢欢喜喜的。 以至于陆杳给他换尿布的时候,还格外确认了一下。 确实是个儿子。 她都要怀疑生的是不是个女儿了。 嬷嬷道:“眼下二公子才几个月,他最先接触到的就是他衣服上绣的那些花鱼鸟蝶什么的,所以喜欢那些很正常。等他长大了,兴许就喜欢男孩子喜欢的东西了。” 陆杳道:“无妨,他喜欢什么是他的自由。” 只是这小子继承别的什么不好,怕不是继承了他爹的某些变态癖好。 甚至于到半岁的时候,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穿衣喜好,那些偏折中的衣裳一律不喜欢,就喜欢女孩家的小衣衫,非得要穿。 他老子也十分满意地给他穿女孩的小衣衫。 陆杳给他准备了一些诸如老虎、狼豹一类的木雕玩偶,他全然丢在一边没有兴趣,只对一些蝴蝶、绣花,以及明艳漂亮的花花草草感兴趣。 陆杳在抱他的时候,他还伸出小爪,摘了陆杳头上的发钗,把在手里不松。 陆杳怕他伤着自己,就拿了一朵没有钗子的珠花给他玩耍。 他玩着玩着,就往自己头上贴,可贴了又掉下来,贴了又掉下来,小脸上不禁疑惑:为什么他戴不稳呢? 阮阮出生的消息,是陆杳让黑虎带去乐山给如意的。 彼时如意收到黑虎信筒里的信,不由面上生笑。 眠眠十分聪明,一问就准:“是不是陆姨姨生了啊?” 如意点头:“嗯。” 眠眠道:“那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如意道:“是弟弟。” 眠眠非常高兴,合掌道:“太好了,我终于有个弟弟了。” 黑虎虽然毛毛躁躁咋咋呼呼,但对带孩子还是经验丰富的。 它也时常回相府去看阮阮,并且不光它去,每回都要带个白白一起去。 五白轮着队跟黑虎一起来回。 因而相府里时常也有白鹤停留,白鹤是祥瑞的象征,也没人去驱赶,何况它还是黑虎带回来的。 彼时,阮阮在摇摇床上坐着玩耍。 黑虎就带着一白飞进了屋子里,绕梁几圈,然后分别在阮阮的摇摇床两边停靠下来。 阮阮看见它俩,很是好奇,不由自主地伸手来摸。 白鹤下意识想躲,黑虎就咕咕叫:不许躲,给他摸! 白鹤便收拢了翅膀:那好吧。 黑虎伸着翅膀轻轻拍了拍阮阮,又在摇床边挪着脚打摆子,嘴壳子里还不断发出咕咕声,似乎在跟白鹤交流。 黑虎:这是弟弟,都是一家人。 白鹤:他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黑虎:你跟我也不一样!我们要照顾他,不能让他饿着,也不能让他冷着! 白鹤:我知道了。 于是后来,白鹤就勤劳地出去觅食回来哺育阮阮,觅的都是些草啊叶啊,也有肉虫子之类的。 它嘴壳子里叼着,想往阮阮嘴上拱,起初阮阮不明白,白鹤就吃给他看,然后阮阮就明白了,两手抱着白鹤的嘴壳子,就张嘴去接。 阮阮正在长牙,吃到一片草叶子,小脸皱皱的,啊呀一声,伸手把叶子掏出来,又还给白鹤:这个不太好吃的样子。 白鹤歪了歪头:不好吃吗? 它就又叼了回来,吃进嘴壳子里,囫囵吞下:我觉得好吃啊。 第1595章 雌雄难辨 后来陆杳和嬷嬷发现,白鹤总是喂阮阮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于是旁边便总有个大人看着点。 只不过任谁看见白鹤哺育一个幼孩的光景,都会觉得很神奇。 那一幕出奇的融洽和谐,就像一副画卷一般宁静美好。 阮阮睡着的时候,白鹤就停靠在他的床头,要是看见他没盖小被子,还会叼起被角拉到他身上。 或者有时候阮阮抱着它时,白鹤就把自己的翅膀张开给他盖着。 嬷嬷也不上前打扰,等陆杳进房来时,嬷嬷就道:“夫人,您看二公子那床上。” 陆杳就见着一人一鸟相处的画面。 嬷嬷道:“没想到鹤还能这般通人性。” 陆杳道:“万物有灵,它之所以通人性,那是因为有人教。” 转眼间,阮阮都已三岁。 他长得漂亮极了,与哥哥如意的那种越发清俊的漂亮不同,而是一种秀气的漂亮,五官玲珑精致,像块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他学走路学得早,学说话也学得早,现在基本上能满院子到处跑了。 他不喜欢玩玩具,只喜欢去观察花园里的花草蝶鱼。 然后就是摸进他娘的房间里,摆弄他娘的珠宝首饰。 嬷嬷们一会儿找不见他,就找到陆杳房里来,准能找着。 然后就看见他坐在镜前,对镜试戴各种首饰。 这日,陆杳进房来,一眼就瞧见有个小背影坐在她妆台前的凳子上,垂着两只小短腿。 陆杳稀疏平常,道:“这些东西天天戴,你还没戴烦吗?” 她的妆盒里有不少各种繁复的首饰,连她自己都懒得戴。 阮阮稚嫩地道:“娘亲要常佩戴,它们才能保持如新,要是放久了,就显得旧了。” 前两日,他还把所有的首饰都翻出来,给精心擦了一遍。 陆杳不由心想,这真要是个姑娘,将来不知道得多精细。 过了一会儿,陆杳觉着不对,因为她没听见首饰磕碰摇晃的声音,于是就走到妆台那边去细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镜子里的小人儿,涂得个一脸姹紫嫣红的,台面上都是各种敞开来的胭脂水粉。 阮阮回过头来,与陆杳四目相对,道:“娘亲,我好看吗?” 陆杳沉默片刻,道:“你自己觉得呢?”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胭脂水粉有朝一日会遭到儿子的祸害。 然后阮阮自己转过头去,继续对着镜子修饰了又修饰,于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更加的浓墨重彩了。 后来苏槐回来,看见他这样子,问:“最近在学唱戏吗?” 阮阮道:“没有啊。” 苏槐道:“那你涂成个猴屁股作甚?” 阮阮道:“我只是想试试娘亲的胭脂。” 苏槐道:“要不要我给你摆个戏台,请个师傅,教你上台唱?” 嬷嬷见着阮阮那样,都觉啼笑皆非,赶紧去打水来给他洗干净。 他也不要人帮他洗,自个蹲在面盆前,手里拿着巾子,汲水往脸上擦拭,那动作间慢条斯理,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都有股子他爹娘身上的从容劲儿。 等他四岁的时候,苏槐就把他丢进了太学院里学习。 太学院里还有一批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穿着一身裙子,梳着发髻,看起来极是冰雪可爱,很快与学院里的女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朝野上下皆知,相爷终于得偿所愿,生了个如此玲珑剔透的女儿。 阮阮也毫不违和地跟女孩子们玩游戏,讨论衣裳,摘花捕蝶,还有男孩子们随时都追着他。 但阮阮喜欢跟女孩子玩,对男孩子冷冷淡淡。 可往往越是这样,学堂里的小公子们越是心吊吊的,一门心思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第1596章 借花献佛 有某官员家的小公子早上偷偷将家里开得最好最绚烂的花摘了,带去学堂,见到阮阮就拿上前去给他,道:“阮阮,你不是喜欢花儿吗,这个送给你!” 阮阮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应道:“谢谢。” 可他转头就将花分享给了学堂里的其他小姐妹,一人一朵,大家都把花放在课桌上,看着就心情美滋滋的。 课间,那小公子就又去找阮阮,有些气闷道:“我送给你的花,你怎么送给别人了呀?” 阮阮道:“你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那我再送给谁,不就是我的事了吗?何况,美好的东西,要大家一起来欣赏,才不辜负它的美丽啊。” 小公子提了口气,想反驳来着,但是却找不到话来说,最后只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阮阮便对其他小姐们道:“花丨都是沈哥哥送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小公子顿时就没方才那么闷闷不乐了,瞅了瞅阮阮的侧脸,阮阮正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课桌上的书本,小公子便道:“阮阮,你怎么这么会说啊?” 阮阮道:“‘借花献佛’,太傅昨日才讲过。” 小公子恍然,挠挠头,嘀咕了一句:“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然后一众小姐们都甜甜地对着那小公子道:“谢谢沈哥哥。” 沈家小公子心境立马就变了,愁绪全消,也跟着变得美滋滋的,腼腆地摆手道:“谢什么,像这样的花,我家多了是了。” 有小姐懂花,道:“我家也很多的花,可像这样漂亮的凤凰海棠,都是经过精心培育才开的,有时候得育好几年才开花一次,花开时只能赏花,家里是不让摘花的。” 沈家小公子浑不在乎,道:“那有什么,我家里多的是。” 当天小公子回到家中还不觉有什么,于是乎第二天他又去摘花,结果被他老母亲给逮个正着,当场发飙。 沈家夫人气得不行,道:“昨儿我就发现花折了,你祖母痛心疾首,却也袒护你说是被鸟衔走了,今儿被我逮着了吧,原来是你这鸟小子!” 小公子弱弱道:“娘,就几朵花而已。” 沈家夫人道:“几朵花而已?你知不知道这是老娘育了三年的花,原本今年是要送给你祖母作寿礼的,现在送什么,送几根秃枝吗?!” 说着夫人就去找了根手指粗的棍儿来,下人们拦都拦不住,她道:“把你这爪子伸出来!” 小公子晓得他娘发飙了后果很严重,于是不得不主动伸出手来,沈夫人往他手上就扇了几棍。 最后沈小公子哭唧唧地去上学了。 到了学堂里,小手通红,拿笔都拿不稳。 小姐们都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自己在路上摔的。 只有学堂里要好的几个哥们儿晓得是怎么回事。 课间休息时,沈小公子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在堂院里玩耍,小伙伴就对沈公子道:“你看你,摘花送给那苏阮阮,你自个挨顿打不说,她还爱要不要的,转头全都送给了其他人。你白挨一顿打了。” 另一小伙伴道:“就是,你下次不要送东西给她了!” 沈小公子道:“可是,可是,阮阮是学堂里最好看的女孩子了,不送给她送给谁?” 小伙伴们都一致沉默了。 沈小公子道:“你们敢否认说她不是吗?” 小伙伴点点头,道:“她确实是最好看的,可她也太高傲了点。” 沈小公子道:“那人家既然这么好看,高傲一点怎么了?” “哼,反正我是不会这么去巴着她的。” “我也不会。” 可回头,这个偷了他爹的砚台送给阮阮,那个拿了他娘的珠钗送给阮阮,阮阮都一口一个“谢谢哥哥”,谢得小公子们心都要化了。 第1597章 成了时新的榜样 沈小公子知道了这事,十分气愤,对小伙伴们道:“你们不是说不会巴着她吗,为什么偷偷背着我送东西给她!” 小公子们道:“可是,可是她真的很好看啊!” “她昨天还回头看我了!” “她还跟我说话了呢!” 这些小公子们人虽小,可是却是识货的,送的砚台啊、珠宝首饰啊之类的,可都是好东西,大约也是经常听到家里人吹嘘,所以记在了心上。 结果好东西都送人了,小公子们回到家中,自然免不了一顿打。 家长们得知自家的狗儿子把宝贝都拿去送给了苏相家的小阮阮,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失了理智让人去要回来啊。 那样可就显得太小气了。 于是乎,阮阮隔三差五,就要从太学院往家里带不少的东西。 他带回来的东西都交给他娘。 陆杳有些惊讶,道:“都是同窗送给你的吗?” 阮阮道:“是的,学堂里的哥哥们对我很好。” 陆杳:“……” 后来陆杳让管家挨个把东西都送还回去,结果那些官眷夫人们又不好意思收,只得硬着头皮退了回来,说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家长们也有家长们的考虑,东西已经送出去了,相夫人派人来送还,他们要是收了反倒给相府留下不好的印象,则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陆杳让管家送还东西时,本不会留心谁收了谁没收,也不会因此影响到其他任何方面,只是朝中官眷,想得难免太多。 既然家长们都不要,陆杳就全部交还给阮阮,由阮阮自行处置。 毕竟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 那些官眷家长们往后只能管住自家儿子的手,但又不能完全阻绝自家儿子与苏家阮阮的往来。 那苏阮阮的确是个玉雕小人儿,又是相府家的,便是将来不能搭上亲事,如能与之有几分同窗情谊,那也是极好的。 学堂里的小姐们见阮阮十分得男孩子的青睐,心里多少也是有点羡慕嫉妒的。 可她们照样与阮阮一起学习一起玩耍,这样她们才能与小公子们多接触。再者,家里边也叮嘱过,与苏家阮阮不可为敌,只能为友。 所以阮阮在学堂里,既受男孩子们的关注,也受女孩子们关注。 阮阮今天穿了什么衣衫,戴了什么首饰,男孩子们都会多看两眼,暗自夸赞真好看。 而女孩子们也会暗暗留意,回头到家里也要类似的裙裳首饰。 因而不知不觉,阮阮的衣着穿戴,在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公子小小姐当中,都成了时新的榜样。 裁衣裳、卖首饰的铺子,为了自家生意,还会差人去打听最近苏家小姐的穿戴作风。 只要是苏阮阮穿戴的样式,总能在京里卖出个好销路来。 陆杳得知此事,再看看自己这小儿子,心想,等将来,还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对他幻想破碎。 阮阮秀气的模样,确实像极了个姑娘。 他眼下才四岁,嬷嬷们都觉无伤大雅,等他再长两岁懂事了以后,再换回来也不迟。 而阮阮并不在乎自己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他只知道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晚上,陆杳与苏槐就寝时,问他:“对于阮阮的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苏槐道:“还能怎么打算,要把他送去拜师学艺,又嫌家中冷清,还要给我再生一个吗?” 陆杳听着笑了两声,道:“还没开始睡觉就已经在做梦了吗?” 苏槐道:“那就把他养在身边,给你解解闷。” 陆杳道:“养在身边容易,教之不易。” 苏槐道:“你还没有东西教给他吗?” 陆杳道:“也不看看他现在走的什么路子。有你这样的老子,他能不走歪吗?” 苏槐道:“哪里歪?是眼睛歪还是鼻子歪?” 陆杳:“……” 陆杳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苏槐道:“上梁哪里歪?” 陆杳道:“是哪个狗天天给他穿裙子。” 苏槐道:“又没人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穿。” 问题就出在这里,父子俩一个德性,狗男人喜欢给儿子穿裙子,而儿子自己也觉很喜欢。 第1598章 还这么要命 陆杳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太学院是个什么状态吗?” 苏槐道:“什么状态?” 陆杳道:“女孩子们都要与她做好姐妹,一起赏花看草,谈论衣着首饰;男孩子则追着他捧着他,天天给他送这送那,拿的都是家里的贵重东西,恨不得把自己家底掏干净全捧来送给他。” 苏槐道:“这有什么问题?难道要大家跟他做仇人才正常吗?” 陆杳说不过他,直接给了他一脚。 苏槐顺手就握住了她的脚踝,往自己腰上一架,把着她的腰往怀里送,顺势便往她身上磨几磨。 狗男人一经沾手,就收不住了,只想要更多,手钻进衣底里就开始横行无忌,一边道:“不管儿子歪不歪,歪成什么样,有你这个娘在,总能给他扳正回来。” 陆杳一边扒他的手一边道:“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她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狗男人总能找到她的敏感点,俯头舔她脖子,她浑身都软了,腰身如水荇一般柔绕款摆,身子骨越发的成熟勾人。 苏槐道:“我不就被你给扳回来了吗?” 陆杳望着他,闪烁的灯火下那双桃花眼里神色朦胧,却也映着他的影子,有着一种难以描绘的蚀骨销魂之意,让人恨不得溺死在她眼里。 苏槐不仅要溺死她眼里,更要溺死在她身子里。 他褪她亵裤时强硬得很,那股霸占之意从神情到行动,皆是淋漓尽致。 他掐着她的腰进去时,陆杳蹙眉轻哼。 他一下子将她填了个满实,如狼似虎一般。 陆杳掐他肩膀,道:“狗东西,你慢点。” 苏槐一边还试图往深处钻磨,一边咬着她耳朵,道:“给我生了两个儿子,还这么要命。” 她这身子骨,全然不像生过孩子的,又弹又紧,又细又滑,腰肢依然纤细柔韧,腿修长有力,一经她缠住,不销魂蚀骨不得休停。 大抵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为娘以后,更加的成熟,也更加的有风情。 陆杳轻声问他:“那喜欢我要你命吗?” 苏槐道:“你看我喜不喜欢。” 他用行动,把对她的痴狂着迷全都厮磨进了骨子里。 陆杳平日里甚少在这事上主动,因为狗男人非常主动,她才缓过劲儿来,狗男人就又憋不住要来,所以通常都等不到让她主动的时候。 只是同以往还是有区别,在这件事上他但凡勾着了她,她回应得比以往更热烈一些,往往能让他欲生欲死。 那鱼水之欢才真真是交融到极致,彼此身心皆愉悦。 关于阮阮,陆杳没遇到适合教他的师父,也如苏槐所说,打算将他留在家教养,是以便让他在太学院启蒙,平时下学回到家,陆杳再教他一些其他的东西。 阮阮如同姑娘家一般,极是善解人意,又勤劳心细,只要是陆杳吩咐给他的事情,他必然会做得妥妥的,找不出丝毫差错来。 比如陆杳让他帮忙整理一下药材,他眼神好记性好,学过一遍就记下了,能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看见陆杳在苗药花圃里打理,他也蹲在花圃里帮忙除草,能除得一根杂草都不剩。 跟在母亲身边有跟在母亲身边的好,他性子不急不躁,做事非常细致有耐心。 就连嬷嬷们都不由感叹,这二公子模子漂亮,又敏感细腻,要是个姑娘家,既全了相爷心意,将来长大怕还是举世无双的人儿。 感叹归感叹,但他便是个男孩子,大家也不觉得可惜。 因为即便是男子,将来长大以后,也定是非凡。 相府里出了两位无与伦比、各有千秋的公子,那也是羡煞世人。 琴棋书画、学问知识,都有太学院里的太傅教,陆杳只教阮阮生活上以及做人上的道理,他若有兴趣,再跟着学一学药理。 但有一点,功夫是免不了要学的。 为此,苏槐也给他挑了一个随侍,年纪只大他几岁。 那随侍也是精挑细选,同他一起成长。 随侍资质甚好,当然也不能懈怠,需得日复一日地习武。 第1599章 我想当我自己 虽然阮阮喜欢作姑娘打扮,但陆杳还是会清楚地与他讲,男孩子与女孩子的区别,而他是个男孩子。 阮阮了解了以后,又会生出他这个年纪的疑惑,问道:“为什么男孩子应该着衣袍,女孩子应该着衣裙?衣裳也要分男和女吗?” 陆杳道:“衣裳不分男女,只是人们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 阮阮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道:“男女之别,不在于外表,而在于身体本身的不同。因为衣着只是一种默契,而不是区分男女的标准,娘,是这样吗?” 陆杳看着阮阮,他是非一般的聪慧通透。 陆杳道:“是这样。” 阮阮道:“可我也喜欢漂亮的东西,可以吗?” 陆杳道:“自是可以。” 陆杳又问他:“那你更想当男孩子还是想当女孩子?” 阮阮稚嫩道:“我想当我自己。” 虽是孩童的天真之言,却也是他内心最真挚的想法。 此后,陆杳便没再就男儿衣着和女儿衣着要求过他什么,因为她相信,随着他日渐长大,他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阮阮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只不过人太小的时候不记事,每年如意回来那段时间相处完,等如意走后他就又忘了,只听嬷嬷们时常在他耳边念。 到现在,他记性好,时常念着哥哥,还知道哥哥外出学艺去了,不能经常回来,只有过年的时候兄弟俩才能相聚。 早在过年前两个月,阮阮就已经开始准备,还时不时问嬷嬷:“哥哥喜欢这个吗?哥哥喜欢那个吗?” 可真等到如意回来的时候,兄弟俩面对面,却是大眼瞪小眼,阮阮有些情怯了。 在阮阮看来,哥哥好高啊,束着发,衣袍带着些许风尘,却是让他仰望。 兄弟俩的模子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一个偏俊美一个偏秀气。 如意很喜欢这个弟弟,先开口唤道:“阿阮。” 顿时就打破了久不见面的局面,阮阮应了一声,也唤道:“哥哥。” 如意在家时,阮阮对平日里的那些喜好就全然不感兴趣了,他最喜欢跟在如意身边,如意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如意做什么他也试着上手做。 姬无瑕见状不由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牵制。” 阮阮在学习上有偏好擅长的也有短板不擅长的,这种时候陆杳就让如意做个榜样,只要阮阮一看见哥哥在读个什么书,都会凑过来一探究竟。 如意给他讲时,他也坐着认真听。 阮阮问如意许多问题,如意都能给他一一解答。 并且只要如意一回来,陆杳和苏槐也会感到轻松许多。 如意在家期间,陆杳和苏槐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去问你哥。” 阮阮也服这句,每每都是积极地跑去找哥哥。 在阮阮的认知里,哥哥简直是神,就没有他不懂的。 眠眠也很喜欢阮阮这个弟弟,每每回京来,总要给他带各种新奇的礼物,吃的玩的样样不缺。 阮阮没出过京,但也把京都之外各个地方的物产都尝了个遍。 蓬莱的物产阮阮也没少接触,他和眠眠一样,极是喜欢吃各种晾晒而成的熟制海鲜。 我觉得好吃的就分你一点,你觉得好吃的又分我一点,姐弟俩相当友爱。 彼时姐弟俩凑在一堆,一人捧着一张柔鱼干,就一口一口地撕扯,认真地品尝。 那画面十分和谐,就连满足的神情也是同步的。 眠眠问:“弟弟好吃吗?” 阮阮应道:“弟弟不好吃,这个柔鱼干好吃。” 眠眠道:“以后你跟我去蓬莱吧,我们蓬莱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大螃蟹你吃过吗?” 说着她就两手比划,“这么大的那种。” 阮阮老实道:“我吃过螃蟹,但没有吃过这么大的。” 眠眠道:“那你得去蓬莱才能吃到。” 阮阮尝到海里的味道以后,就生出人生中的第一个理想,道:“以后我想住在海上。” 眠眠道:“海上都是飘来荡去的,不适合长住。但你可以住在海边。” 阮阮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她的建议。 第1600章 丝毫不较真 姐弟俩感情很好,眠眠走哪都想着弟弟,阮阮也十分喜欢姐姐,要是玩耍的话总是第一个想到来找姐姐。 只不过,感情好之余,阮阮对眠眠又似乎有那么一点警惕,尤其是有如意在的时候。 如意要是对眠眠怎么好,阮阮就会横在两人之间,要求哥哥对他也一样的好。 比如如意回家的路上随手给眠眠买了个女孩子戴的珠花,眠眠平时虽然不热衷于打扮,但如意给她买的她通常都很喜欢戴;如意也没忘记弟弟,给阮阮买了个小玩具。 结果阮阮看了看眠眠的珠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玩具,就道:“我和姐姐的为什么不一样啊?” 如意道:“人各有不同,礼物也不一定要一样,只要合适就行。” 阮阮道:“可是,我觉得珠花也合适我,我也可以戴。” 如意看了看他,沉默。 毕竟这小子喜欢穿的戴的,他还真戴得着。 眠眠十分大方,挠挠头道:“那你喜欢这个的话,这个就让给你戴呗,我们交换吧。” 于是阮阮愉快地跟眠眠作了交换,可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眠眠手里的,道:“我们的还是不一样。” 眠眠就把玩具也给了他,道:“那这个也给你吧,反正我又玩不上了。” 阮阮接了过来,道:“谢谢姐姐。” 大人们看在眼里,平日里在别的事情上,阮阮也很大方,什么都愿意跟眠眠姐姐分享,唯独在哥哥这事上,他显得很是占强。 只要是哥哥给的,眠眠姐姐有的他也得有,眠眠姐姐没有的他也要有。 眠眠性子爽朗,这点小事全然不放在心上,在她看来,阮阮紧张他哥哥情有可原,毕竟哥哥这么好,她又不是跟阮阮一个年纪,哪里用得着与他较真。 只是她不较真,有人却是放在了心上。 是夜,眠眠都睡下了,忽有人敲她房门,眠眠见门外立着人影,她已熟得不能再熟,起身去开门,就见果真是如意站在她门前。 廊灯微弱的光映衬着他的身姿,将他身影映照得温柔。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长成,不同于他爹那般妖美张扬,却是玉树兰芝、人间风月一般的人物。 只要是他一回京,京中同龄的小姐们但凡见过他一面的,无不是日思夜想。 虽然他是奸相的儿子,可也因是他,仿佛连奸相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眠眠一见他就心喜,不住地笑,如意见她笑,他便也笑。 他一笑,春风温煦,秋月清朗,别样好看。 眠眠瞅了瞅他身后,院里是一派静谧夜色,便道:“如意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如意道:“过来看看。” 眠眠倚在门边,笑容明亮,道:“你也是翻墙过来的吗?” 如意道:“这会儿若是走正门,怕是得添不少麻烦。” 眠眠知道,以他的身法,到这里来想不惊动旁人,轻而易举。 眠眠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如意看着她,片刻道:“阮阮年幼心急,你莫放在心上。” 眠眠歪了歪头,道:“就为这事啊?” 如意没说话,眠眠就仰头笑,夜风吹乱她的耳发,他看在眼里,道:“有这么好笑?” 眠眠道:“我当然知道阮阮年幼啊,他紧着哥哥得很,我要是跟他争,那他还不处处跟我急啊? “再说了,我跟他争什么呢,如意哥哥是大家的哥哥,不管是阮阮弟弟还是我,都不能把如意哥哥据为自己一个人的哥哥。” 眠眠还反过来宽慰如意道:“如意哥哥不要放在心上,弟弟嘛,我让着他又没什么啊。我喜欢他我才让着他的。” 如意道:“那要是换做其他人,你就不让着了吗?” 眠眠道:“你又不是其他人的哥哥,那我就不必要让着了啊。” 如意笑了笑,随即抬手朝她摊开手心,眠眠一看,愣了一愣。 第1601章 悄悄来送给她 只见如意手心里躺着又一只珠花,与白天的那只不一样。 眠眠眼神水光水亮的,瞅着他道:“你又去买了一个啊?” 如意道:“倒也不是,是去库房里找出一些宝石珍珠,串了一只。” 眠眠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反复观摩,笑眯眯道:“如意哥哥,你手好巧啊,都能赶上那些专做这个的簪娘了!” 说着,她顺手往耳边鬓发里一簪,她那张圆脸随着长大,褪去了几分可爱,更添几分清丽。 眠眠捧着脸眨眨眼,问道:“如意哥哥,怎么样?” 那形容,枝头春意闹,云中明月藏,衬得人比珠花更娇俏。 如意点点头,道:“好看。” 他还道:“若是阮阮看见,你莫说是我送的,否则这个他也要抢了去。” 眠眠道:“放心吧,我就说是我自己买的。” 如意看了看她,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 眠眠道:“哥哥也早些休息。” 随后如意便转身走了,他走出一段距离回头时,看见眠眠仍还倚在门边。 眠眠朝她挥挥手,如意道:“把门关好。” 后来,两人之间就形成了某种默契,如意明面上给眠眠带的礼物都会被阮阮给占了去,通常他都会在夜里私下来再给她一份。 果不其然,第二天用早饭时阮阮看见眠眠戴的珠花,有意无意地留意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姐姐这个珠花好好看,是哪里来的啊?” 如意自顾自地用膳,不多言,只是跟着看了两眼。 眠眠道:“是我上街买的啊。” 阮阮又看了看他哥哥,小人儿警惕得很,道:“可是现在还这么早,街上铺子开了吗?” 眠眠道:“当然是以前买的。” 阮阮道:“可是昨天都没见你戴过。” 这小孩儿一旦机警起来,还不好哄,眠眠道:“那我的珠花也不止一只两只啊,我总不能天天都戴一样的吧,我得岔着戴,昨天没戴今天才戴。” 阮阮似信非信的样子,但还是道:“那好吧。” 他抱着碗嘬了几口粥,抬起头又道:“姐姐的珠花可真好看。” 眠眠表示赞同道:“我也觉得很好看。我很喜欢我的这个珠花,你要是也很喜欢的话,我却是不能送给你了,只不过我可以上街去给你买其他好看的。” 如意从旁道:“阿阮,君子不夺人所好。” 阮阮点点头,很能听进去,道:“我不会问姐姐要的。” 但小小的阮阮却十分敏感,后来问如意道:“哥哥,你是更喜欢眠眠姐姐还是更喜欢我?” 如意道:“都喜欢。” 阮阮道:“是一样的喜欢吗?” 如意道:“姐姐长你几岁,我若说是一样的喜欢,你怕也不信。” 阮阮若有所思,道:“可我总觉得,哥哥更喜欢眠眠姐姐一点。” 眠眠道:“哥哥是你的亲哥哥,但却不是我的亲哥哥,我唯一胜过你的地方就是和如意哥哥相处的时间更久一点,可这也改变不了你们血浓于水的事实嘛。放心吧阮阮弟弟。” 阮阮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次,阮阮撵在眠眠身后玩,他知道跟着姐姐总能够乐趣无穷,于是眠眠就带他上树去摘柿子。 下雪天里,冰雪晶莹,轻轻地堆在枝桠上,将整个树影轮廓都描了一层白。 但却掩盖不住枝头挂着的那一个个红透了的柿子。 起初阮阮要上树摘,但是他身法还有些笨拙,那枝上又有积雪,很是湿滑,对他来说容易掉下来。 结果阮阮扒在树上徘徊纠结了一会儿,想抓这个柿子差一点,想够那个柿子够不着,眠眠便道:“弟弟,要不你下来接,我去摘。” 阮阮见自己摘了半天,成果不是很理想,于是就接受了姐姐的提议,他们俩换个位置。 第1602章 敏感又机警 阮阮一下树,见着眠眠上树去,她脚踏轻枝,枝雪颤颤,那簌簌雪晶只管往下掉,阮阮仰着小脸,雪晶落在他脸上,冰冰凉的,但姐弟俩玩兴正起,他丝毫不觉得冷。 阮阮指着枝头最红的柿子,道:“姐姐,那个。” 眠眠轻易就给他摘了下来,道:“接着。” 她把柿子往下抛,阮阮就兜着个布兜儿在下面接,两人配合十分得当。 转眼间,阮阮布兜里就有好些柿子了,他脚边地上也散落了不少。 那火红的颜色落在一片雪白里,极是鲜艳夺目。 在这样的背景色里,衬得阮阮也如冰雪一般剔透的人儿。 阮阮还道:“姐姐,我要最高的那个。” 眠眠抬头一看,那枝头最高处还结着两三个果儿,最是喜人,将纤细的树枝都给压挂弯了。 眠眠纵身提气,便轻盈地踏枝而上,刚把两个果儿摘到手,怎想那两三缕细枝不乐意被人踩在脚下了,发脾气似的突然咔嚓一声脆响,直接就断了去。 眠眠身体顿时往下坠,听见阮阮在呼喊,她分毫不慌,这点程度她游刃有余,当即旋身调整身形,几个翻腾便可安稳落地。 可就在这时,一道浮影飞掠,掀起一片清寒,微风将雪沫扬起,有人纵身往上,与她撞个正着。 她都没来得及翻腾两下,直接就被人迎上接住,两人都使了轻功,落地时轻盈平稳。 眠眠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就见如意的脸近在咫尺。 她丝毫不意外,方才他一来时,即便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她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那是随他们师父常常浸在药阁里的香的气味。 眠眠还一手拿着个柿子,与如意四目相对。 眠眠道:“你怎么来了啊?” 如意道:“碰巧路过。” 眠眠笑问他:“如意哥哥,要吃柿子吗?” 如意自然而然地松开她,道:“我不吃。你应该当心些。” 眠眠道:“我也没想到,那树枝这么不给面子,说断就断,只不过掉下来也摔不着我的。” 以她的轻功,确实摔不着她。 只不过如意见状,还是第一时间去接她了。 阮阮牵着个布兜,就站在一旁看得个呆呆的,忽然语气有些些失落地道:“哥哥果然还是更喜欢眠眠姐姐一点。” 眠眠把手里的两个柿子抛给他,阮阮牵着布兜接住。 眠眠道:“你要是从树上掉下来,哥哥也会去接你的。” 阮阮道:“不一样的。” 眠眠道:“哪里不一样啦?” 阮阮摇摇头,道:“就是不一样。哥哥对姐姐说话的语气都跟我不一样。” 眠眠歪了歪头,道:“那肯定是因为你是亲弟弟,而我不是亲妹妹吧。” 虽然阮阮敏感又机警地觉得哥哥待眠眠姐姐和待自己不同,他是有些吃味的,决定不想跟姐姐好了,只不过这个决定只持续了半日,后面他照样跟在眠眠后面体会各种乐趣。 平心而论,哥哥更喜欢谁,那是哥哥的问题,而他自己是很喜欢眠眠姐姐的;他不能因为哥哥的问题,而影响到他自己的喜恶。 并且很快,阮阮还把眠眠拉到和自己一条战线上来,尤其是他发现外面那些小姐总是想往他哥哥身边凑以后。 哥哥要是去参加哪家宴会,阮阮不光要跟着去,他还要说服眠眠也跟着一起去。 眠眠在蓬莱的时候也是经常参加各种宴会的,对此见怪不怪,也就没几分兴趣要去。 她不去的时候,阮阮还是要坚决跟着去,去了回来就跟眠眠说,今天哪个小姐跟哥哥说了什么话,哪个小姐又给哥哥送了什么礼物。 他说得气鼓鼓的,可是见眠眠一片稀疏平常,就问:“眠眠姐姐,你不生气吗?” 第1603章 万物皆是静好 眠眠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意哥哥人那么好,别人喜欢他是很正常的啊。总不能因为他很受人喜欢,就生气嘛。” 阮阮他记性好,把小姐们的谈话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给眠眠听,反正都是争相想在哥哥面前留个好印象。 眠眠听后乐了,笑道:“这有什么,我还看见过有小姐为了如意哥哥,当街打起来的呢。” 然后眠眠又叹了一声,道:“看来如意哥哥是真的很受欢迎啊,就跟薛大夫在山上一样。” 眠眠和如意在京和家人团聚过后,到了时间就又要启程回乐山去了。 阮阮很是不舍,把哥哥姐姐送出家门,还恨不得跟他们一起走。 阮阮问:“等我长大以后,可以和你们一样出远门吗?” 眠眠道:“当然可以,你不是说你长大以后要住海边嘛。等你学会了武功,可以行走江湖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闯荡。” 阮阮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眠眠对他挥挥手,道:“弟弟,我们下次见啊。” 回到乐山,如意和眠眠一如既往地随师修行。 藏书阁里的书,如意看得最多,这几年时间里,他几乎都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了。 诚然,连薛圣也不住感慨,想当年,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才刚入门,可如今他的程度已经快能赶上他师父当年的程度了。 照如意的天资和学习能力,将来说不定能赶上他师父如今的造诣,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不在香道上长远钻研,单是藏书阁里那么多的典籍,转化为他的学识,那也够他受益终身。 眠眠也会看藏书阁里的书,但她不像如意那么博览群书,久而久之她形成了自己的偏好,因此两人所专注的方向就逐渐显出了差异来。 如意是不管香道还是医道都学得极好,眠眠则是除了香道和医道以外,藏书阁里的那些杂书趣书她能翻来覆去地看,津津有味地品。 袁空青并不固定两人的兴趣喜好,喜什么就学什么,不管徒儿向她请教任何问题,她都能一一解答。 对于练功,眠眠一日没拉下,并且日渐有了新的领悟。 尤其是她跟着如意一起打坐修习、调理内息以后,她感到体内的气日益充沛,轻功比以前跑得快了,自己的剑也砍得更有劲了。 她现在可比以往更加坐得住,有时候在树下一坐便是半日。 等她睁开眼来是,发现正是日落的时候。 又圆又红的落日将天地都淬成了金绯色,那光映照在眠眠的脸上,将她的小脸照得圆润温腻。 彼时如意就斜斜靠坐在她头顶斜上方的枝桠上。 万物皆是静好。 如意手里袖着书,翻了两页,问道:“眠眠如今是何感受?” 眠眠望着落日沉下的方向,认真地道:“感受比以前多了,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我能听见风的声音,能闻到霜气,好像还有小鸟往高空飞过的时候扇翅膀的声音,还有桂花树上的蜘蛛织网捕食的声音。还有剑铮剑霜从院里出来时,一共走了二十九步。” 剑铮剑霜闻言,及时止步,相互对视一眼。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循着往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看去,果真上头有一只小蜘蛛张着网,成功地捕获了一只蚊蝇,蚊蝇正在蛛网上挣扎,引得蛛网颤动不止。 他俩自己都从来没留意过这些。 如意道:“能同时注意到这么多,甚好。” 剑铮剑霜有些吃惊,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公子是个方方面面都有着惊人天赋的奇才,但眠眠这丫头,虽然以往都没有完全表现出她的优势,可日复一日逐渐显露出,她也是个极有天资的孩子。 第1604章 就差开口说人话了 眠眠早就已经打消了对剑铮剑霜佩剑的兴趣,她也不再热衷于剑锋快还是不快,因为她亲自从舅舅那里领略到,剑快不快不在于剑本身,而是在于执剑的人。 眠眠也不再热衷于拉剑铮剑霜来陪练,但每隔一阵子还是会跟两人交交手,一旦她使出全力,能坚持到数十上百招不败。 剑铮剑霜心里不由暗暗惊叹,每一次交手都能感觉到她的进步和变化。 她手里的短剑没开依然没开锋,但剑气过处,花草尽折,虽不能像他们主子那般挥剑便能轻松断树,但却能留下精悍的剑痕。 除了练招式以外,眠眠很多时候则是静下心来和如意一起修行内力,运调内息,随着内息绵绵顺畅,内力也会增长,那使出的武功招式则会威力大增。 当初她弹琴时,白鹤们还能在她身边围绕,勉强能坚持着听,到现在她弹琴时,几只白鹤也扛不住了,跟黑虎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候天空中有小鸟飞过,突然碰上眠眠弹琴,还有不堪其扰被琴声震晕下来的。 后来眠眠再练琴时就跑去后山,只要她往山林里一坐,琴声一响,方圆一里之内飞禽走兽都溜得干干净净。 大家都是住在一个林子里的,晓得后山有眠眠这号人物,只要一看见她,禽兽们就奔走相告:快跑,快跑呀,她又来了! 并且山林里的飞禽走兽们都晓得,她惹不起。 平时白白们跟着她,黑虎罩着她,有时候还有灰灰带她进出林子给她开路。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老大都护着她,那个敢惹她? 起初有不知利害的野兽盯住了眠眠,想把她当晚餐,突然从密林深处窜出来偷袭,眠眠跟其周旋了一会儿,很快就叫上空的黑虎发现了,黑虎一声尖啸,一个俯冲就下来干仗,不仅如此,不知在哪处的灰灰听到呼叫也奔了回来,两货齐心协力,其他野兽基本没有胜算,只有被干趴下的份儿。 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以后,后来野兽们见到眠眠,都会万分警惕地对峙一阵,再咆哮两声,仿佛在说:这次就放过你。 然后便默默地走开。 说起灰灰,归入丛林以后,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后来回院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长达几个月都不带露一面的。 不过眠眠要是在山里大声呼唤灰灰,或者黑虎盘旋上空发出嚎叫,灰灰总是会出现的。 这日,黑虎咋咋呼呼地冲进院子里,来到眠眠和如意面前,又蹦又跳又扇翅膀,还不断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表达个什么。 眠眠和如意听了一会儿,黑虎从这边廊上飞扑到那边廊上,还跺了两跺,左右打摆子: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黑虎急得不行,就差开口说人话了。 眠眠道:“黑虎,你太激动了,冷静一下吧。” 黑虎:你叫我怎么冷静! 眠眠道:“你是不是在说灰灰啊?” 黑虎一个激灵,精神振奋,又开始咕咕直叫。 眠眠问:“它怎么了呢?” 黑虎半张着翅膀,激动又昂扬地表达了一会儿,眠眠道:“为什么呢?” 黑虎又飞来跳去地继续咕咕叫。 剑铮剑霜都看懵了,他们全然不知黑虎在表达个什么,他们更懵的是眠眠居然能看得懂。 剑霜忍不住问眠眠:“它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眠眠道:“它应该是在说,灰灰不回来了吧。” 眠眠让黑虎带路去找找灰灰,黑虎十分积极,腾空而起在前引路。 如意陪着眠眠一同去。 两人跟着黑虎一直走到某个密林深处,还没见着灰灰的影儿,结果就先听见树丛后面有轻微的动静。 两人站着不动,那轻细的动静是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音。 很快,便有一头狼影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 第1605章 在外安了家 眠眠起初还以为是灰灰,刚上前两步就被如意一把拉住,而眠眠也看清楚了,走出来的确实是一头狼,但却不是灰灰。 这狼看他俩的眼神是野兽惯有的冰冷眼神,并且还呲着牙,显然对于他俩侵犯它的领地而存有敌意。 并且它也有攻击性,毕竟人在野兽面前,在它看来不就是给它送菜的么。 黑虎炸了毛,悬在当空,似乎在骂它不要不识好歹。 如意和眠眠暗暗提气,就在它脚下一蹬冲过来时,没等他俩动作,黑虎就率先迎上前去。 与狼打架,黑虎向来不带怕的,它都跟灰灰打了无数回架了,更何况眼前这只的个头和强壮程度还不如灰灰呢。 结果这架也没能打得起来,突然从侧边又横冲出一道狼影,直接把那头狼给撞开了,那狼在地上滚了两滚,伤是没伤着,就是沾了满身的落叶。 冲出来的正是灰灰。 而如意和眠眠也看得分明,灰灰并不想伤到那头狼,否则照它的习性,在冲过来的同时早就一爪划下来了,说不定划破那头狼的肚皮都有可能。 可它却收好了利爪。 黑虎被灰灰这一横加阻拦,也有些恼羞成怒,毫无顾忌地跟灰灰按了一架。 黑虎一边飞扑着一边骂骂咧咧,灰灰也一边还手一边咆哮。 虽然听不懂禽兽之间的对话,但应该骂得挺脏。 那头狼似乎紧着灰灰,在一旁夹着尾巴,也依然很警惕如意和眠眠两个。 眠眠上前去劝架,最后一把逮住了黑虎抱在怀里,又一手抱住了灰灰的头,这架才休下来。 黑虎和那头个头小点的狼不对盘,相互怀着敌意瞪着。 眠眠问灰灰:“这是不是你新交的朋友啊?” 灰灰看了看那头狼,那狼踱着步子到它身边,眠眠看得莫名,如意却是了然,与眠眠道:“那应该是头母狼。” 随后灰灰转头进了丛林,但不一会儿,它又折返回来了。 眠眠看得惊了,只见它嘴里叼着东西,近前后放在地上。它还往返了两趟,才全部叼了来。 那是几只毛乎乎的小狼崽。 眠眠蹲下身伸手去摸,那头母狼又开始呲牙,但崽子是灰灰主动叼来的,母狼只是低吼警告,始终也没冲动地扑上前来。 眠眠挨个捧起小狼崽,小家伙在她手上拱来拱去,显然是才出生不久路都走不稳,歪歪倒倒的。 眠眠十分震惊,道:“灰灰,这是你的崽吗?” 灰灰粗哼两声。 小狼崽也是灰扑扑的毛色,眠眠捧了一只给如意,如意伸手抚了抚,那绒毛十分柔软,狼崽也煞是可爱。 两人顿时明白了,黑虎是跑回去跟他俩告状的,告灰灰在外面安了家,还有了一窝崽子,所以它才没有再频繁回院子里去了。 黑虎还在骂,大约是骂灰灰抛弃家人朋友,狼心狗肺。 灰灰给它一个眼神:我不是狼心难道还是虎心? 眠眠道:“黑虎,你别骂灰灰了,我们都知道你是舍不得它的。” 黑虎炸毛:谁舍不得它?!我没有! 眠眠道:“你看它的崽多可爱啊。” 黑虎觑了一眼:哪里可爱!一点都不可爱!就这种崽,我一口一个! 眠眠跟小狼崽们打完了招呼,又抬头看着那母狼,道:“你是灰灰的妻子啊。” 母狼依然没有放松。 后来灰灰走到如意和眠眠身边,围着两人走了两圈,走动时身子和尾巴都在他俩身上蹭,是在告诉母狼,这两个人是不会伤害到它们一家人的。 后来母狼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眠眠和小崽子们玩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她跟如意便得回去了。 走的时候,眠眠几步一回头,见着灰灰一家子整整齐齐的,便对它们挥挥手,笑道:“灰灰,你现在是有自己家的狼了,你要照顾好你的家,但偶尔也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灰灰雄赳赳地蹲坐着,望着他们,那一刻神色里没有冰冷的野性,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悲伤。 第1606章 逐渐显出优劣 不过眠眠永远是积极向上的,她又道:“你要是忙于照顾家庭没空的话,我有时间会来看你们的。只不过你们如果要搬家的话,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啊。” 她再挥挥手,就和如意一起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默默走着,一时都没说话。 黑虎也不晓得飞哪里去了,少了许多聒噪。 后来,眠眠忽然开口,道:“如意哥哥,你知道灰灰多少岁了吗?” 如意应道:“该是有十几岁了。” 眠眠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它应该很老了。灰灰是老来得子,我们应该为它感到高兴。它的狼生应该圆满了,它肯定要多照顾它的家庭,把它的崽拉扯长大。” 其实他们都知道,灰灰不像黑虎,可以活好几十年。狼的寿命,活得久的也就十几年,所以灰灰现在已经是高寿了,这也意味着,它不能陪伴他们很久了。 眠眠还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灰灰也一样,这是它的使命,它要不留遗憾地去完成才行。” 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如意,但如意与她相处日久,甚是清楚,她不光是在安慰他,更是在安慰自己。 如意摸了摸眠眠的头。 便是灰灰它们一家常搬家也没关系,毕竟有个黑虎常在山林里混的,不管它们搬去哪里,黑虎总能够扒出它们的窝。 眠眠一有时间,就叫黑虎带着她去。 她也会给狼崽子们带些礼物,多数时候都是各种吃食,与狼崽相处了一阵子,彼此相熟,以至于狼崽子们一看见她来,就欢喜得蹦跶,趔趔趄趄地朝她跑来,在她脚边一个劲地蹭来蹭去。 母狼渐渐也对她放松了戒备,每每看见狼崽子和她一起玩耍,不着急也不警惕了,只是坐在一旁观看,偶尔趴在地上舔舔自己的爪子,理理自己的毛发。 后来眠眠招手叫母狼过来,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迈着小碎步过来了。 眠眠发现,一窝狼崽子都不怎么健壮,长得也很缓慢,其中有两只还拖了后腿,不见长大,还越长越瘦弱了,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母狼给它们舔舔毛,经常叼着它们走。 眠眠回去问如意,如意与她道:“灰灰年纪大了,生的小狼崽不一定个个都能生龙活虎的。它们慢慢就会显出优劣来。” 眠眠道:“那可以给它们喂点药,让它们健康起来吗?” 如意道:“这是先天性的,喂药并不能使它们恢复健康,只能延缓时间。” 眠眠道:“那就延缓时间吧。” 眠眠叹口气,又道:“延缓时间只是为了让它们活得久一点,可是它们又不会说话,好受还是难受旁人又不知道,不过定然是不好受的。 “它们都不能离开家独自出去闯荡,要是外出遇到别的野兽,肯定打不过,只有被敌人吃掉的份儿。” 如意无需多言,她都知晓这些,最后还是给配了药丸子。 眠眠揣着药丸子,带着餐食进山里,见到狼崽,依然十分高兴。 后来她想了一想,还是把药丸子混在餐食里喂小狼崽吃下了。 起初半个月里,那两只瘦弱的小狼崽有了明显的改善,走路不发抖打颤了,也显得精神了些,但就是跑不快,依然十分瘦弱。 只是还没过一个月,这日眠眠和如意一起去山里看灰灰一家子,几只狼崽子撵在父母脚边转,灰灰约摸是成家后有了责任感的缘故,显得沉重了许多。 灰灰几步一回头,看着掉队的两只小狼崽,它回头了好几次,最后终于走了回去,把两只狼崽子叼起来。 彼时,眠眠和如意找到它们时,恰恰看见灰灰把两只小狼崽叼在嘴里的光景。 约摸是没掌握好力道,狼崽有些疼痛了,在灰灰嘴下挣扎,发出轻细的哀嚎声。 只不过没能持续多久,灰灰嘴下突然一用力,那两只狼崽就停止了挣扎,也没了个声响。 灰灰咬死了它们。 它一松开,狼崽就掉在了地上,毛发染了血迹,灰灰低头舔了两舔,就转身走掉了。 母狼带着另外两只狼崽,跟在它后面一同离去了。 第1607章 到了某个时候 眠眠站在林子里很久都没说话。 上空黑虎盘旋而过,这回是默默的,不像以往。 如意对眠眠道:“丛林里的法则便是如此,优胜劣汰。在丛林里生存是弱肉强食,太弱的终究会成为累赘,为了不影响到其他成员的生存,灰灰不得不做出取舍。” 眠眠道:“我知道啊。但就是觉得有些惋惜。如意哥哥,我们把它们埋了吧。” 如意应了一声:“嗯。” 他去找树枝来,拨开地上一层松软的落叶,往地上挖了一个坑,眠眠将两只狼崽放进坑里去,把它们的眼皮子合上,与它们道:“这回运气有点不好,等你们下回来,再做一个健康的能跑能跳的崽吧。要是我们还能遇上的话,我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晚上,袁空青知道了此事,道:“这是野兽的天性,对于它们来说,生存是关键,一旦它们觉得,队伍中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生存的因素,便会剔除。若遇敌人,不利因素可能致使队伍行迹暴露,亦或是使队伍受到更大的伤亡。” 眠眠点点头,道:“那两个崽子确实拖了它们家的后腿。” 顿了顿,又道:“可惜那是灰灰的崽,它要是不想带了,可以交给我带。” 袁空青道:“又或者,它知道,瘦弱的狼崽是无法长大的,即便是撑过这一时,也不会长久。” 眠眠道:“所以灰灰才要提前结束的吗?” 袁空青道:“无需太过纠结,各自有各自的选择。” 再后来,眠眠和如意再也没见到过灰灰了。 它带着妻儿搬家了,好像故意躲着不让人找着似的。 每回黑虎回来通风报信,等眠眠找着去的时候,它们却又已经挪了地方了。 有一阵子,连黑虎都不回来了,眠眠晓得,平时黑虎跟灰灰处在一堆总是骂骂咧咧的,可灰灰归隐于山林对黑虎的打击好像很大,它少了一个玩伴,更少了个多年的老友。 黑虎应该知道灰灰的去处,只是它不回来报信,应该是怕它一回来,灰灰就又会搬走。 眠眠问袁空青:“师父,灰灰为什么不想被我们找到呢?” 袁空青道:“狼有个习性,到了某个时候,会自动地脱离狼群。虽说灰灰从来都是单独行动,但于它来说,想必是把你们视为一个群体。” 眠眠道:“某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袁空青没有说得很直白,只道:“在它感觉自己的身体体力再也跟不上的时候。” 眠眠道:“它是不愿自己成为累赘吗?” 袁空青道:“也可以这么说。” 过了一会儿,眠眠又问:“它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吗?” 如意一直不忍告诉她这些,她才来问师父的。但既然眼下她问起了,袁空青还是正面地回应她:“应该是的。” 随后眠眠自顾自道:“虽然是件很难过的事,可是灰灰的寿命只有这么长,它这一生里吃穿不愁,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我相信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狼都没有它那么见识广泛。到老的时候,归隐山林,找到自己的狼伴,还生了狼崽,没有什么遗憾了。” 如意道:“眠眠,你若真能这么想的话,灰灰也就安心了。” 眠眠道:“我知道这个道理啊,舅舅说每个人都会死的,那野兽也一样。” 袁空青道:“这样的习性,狼之所以会走得越来越远,一是不想把自己的病气死气传给群体,二是不想让自己的伙伴伤心难过。” 眠眠点点头,道:“那我一定不能辜负它的一番好意。” 她又道:“只是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难过,但就我自己而言,它要走了,我觉得我还是会难过的。” 袁空青道:“这是人之常情。它不想是它的感受,你难不难过是你的感受,这不冲突。” 眠眠红了眼睛,道:“不冲突就好。要是冲突的话,我也会尽量控制的。” 袁空青摸摸她的头,将她揽到自己身边来。 眠眠就安静地趴在师父怀里。 第1608章 磕磕盼盼这么多年 再后来有一天清晨,眠眠一早打开房门,就发现院子里来了客。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前段时间经常见面的母狼。 也不知道它在院子里蹲坐有多久了,眯着眼,脸上流露出悲重的神情。 眠眠走上前,它也不起身挪动一下。 要是平时,眠眠朝它走来的话它立马就机警地站起身来。 眠眠在离它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也蹲下身与它齐平,问道:“你怎么独自来了啊?” 它听见眠眠在问,方才起身,转头往回走,走到墙角那边的草丛里,将个半大的狼孩子叼了出来,直接叼回来放在眠眠跟前。 眠眠愣了一愣。 先前的一窝狼崽子,而今只剩下一个了吗? 母狼低头舔舐了狼孩子一会儿,眠眠抬头还想说什么,母狼就已经收回嘴壳子,又转身走了。 它这一走,就不再回头了。 狼孩子本来跟眠眠很亲的,可是看见母亲要走,就一个劲地挣扎着想跟上去。 眠眠将它紧紧搂着,它的嚎叫像是在哭泣,她也没松手。 眠眠就依然蹲在地上,对着母狼离去的身影郑重地说道:“放心吧,我会把它带大的,让它长成像灰灰那么高大威猛的狼。” 眠眠才把狼孩子收养了,母狼走得无影无踪后,她又听见了黑虎的悲鸣声。 眠眠只好把狼孩子寄放在她师父那里,她和如意立刻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找去。 剑铮剑霜两个也是从来没听过黑虎这么叫唤,想以前它哪回不是趾高气昂、咋咋呼呼的,眼下这声音,连剑铮剑霜听着都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子悲怆。 两人不放心,便跟着如意和眠眠一同去。 期间,几只白鹤在上空盘旋着寻找,只是黑虎没飞起来,它们能寻找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眠眠只能通过口哨声呼唤黑虎,偶尔能听见黑虎的响应,然后他们辨声定方位,一路寻找。 终于找到一片林子时,恰恰就看见黑虎张着翅膀,浑身处于炸毛状态,露出十分凶悍的神情,边上一只野兽徘徊流连不去,但也不敢擅自跟黑虎斗起来。 加上他们一来,那野兽立马就窜林子深处不见了。 黑虎张翅护着的正是灰灰。 只是灰灰不同以往,此刻它已经躺在黑虎身后的地上,无声无息。 附近走兽看见了,定然都想上前分块肉吃,只可惜黑虎一直护在它当前,哪个都近不得身。 想以前,这两货见面就打,不打个鸡飞狗跳不罢休,打不了架的时候就骂,骂也骂得个吼叫连天的。 它俩从来都不对付。 灰灰还小的时候,黑虎就看它不顺眼,还朝它丢过耗子来吓它。 两货你追我我掐你,倒也磕磕盼盼这么多年。 后来灰灰成熟稳重了,不惹事不挑事,但黑虎来使绊子的时候它也不怕事。 哪里有它俩,哪里就不得安宁。 即便是眼下眠眠和如意赶来了,黑虎也不住发出低吼声,仿佛在警告林子里暗暗窥伺的野兽们:老子在这里,看谁敢动它! 此时黑虎充满了攻击性,就连剑铮剑霜上前它也不会放过,只有眠眠和如意靠近它才允许。 眠眠蹲在灰灰身边,伸手摸摸它的毛发,它还和平时一样安静。 只不过平时它是懒得撑一下眼皮,眼下却是永远都睁不开眼了。 眠眠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它,承诺它道:“你的崽我会帮你养的,我养崽很有经验的,你放心吧。” 如意也伸手去安抚黑虎,后来黑虎终于才转身面向灰灰,左右挪了挪脚打着摆子,试图引起灰灰的注意无果,它有蹑手蹑脚地往前挪了挪,拿嘴壳子去啄两下灰灰的脑门,只是灰灰还是没有反应。 黑虎拿爪子又推了推它,依然没有反应。 第1609章 都会经历生离死别 剑铮剑霜挖坑准备把灰灰埋了,后来黑虎就又开始对灰灰骂骂咧咧的,约摸是在骂它睡太久太懒,大家都来了它怎么还不起来,怎么这么不识趣。 直到看见灰灰入土了,它才不骂了。 它蹲在树枝上,有些孤零零的样子。 眠眠和如意亲手把灰灰埋了,眠眠蹲在小土堆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道:“师父说,大家都会经历生离死别,因为这一生,就是一个生离死别的过程。黑虎,你懂吧?” 树枝上的黑虎不做声。 眠眠又道:“你不懂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懂了。师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现在已经懂一点了。” 眠眠伸手按了按小土堆,还道:“如意哥哥,我们把土埋实一点吧,别让灰灰被别的野兽刨出来吃了。” 剑铮剑霜把坑挖得深,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 尽管知道被刨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意还是答应道:“好。” 他和眠眠一起将小土堆加固了又加固。 眠眠自顾自说服自己:“灰灰一生还算快乐吧,它这是寿终正寝,我们不应该太过于难过。它肯定不想我们太难过。” 她边说着,边眼眶通红。 泪珠子一颗一颗落在泥土里,没个声响,也瞬时消了痕迹。 如意低声唤道:“眠眠。” 眠眠叹口气,尽管很努力克制,可还是带着一丝丝哽咽,道:“就是想起以后都看不见它了,我就有点忍不住。” 如意道:“你不是答应过,要养好它的崽。” 眠眠点点头,道:“嗯,我答应过。” 眠眠和如意待了一阵,起身走的时候,黑虎也没随着一起走,它依然安静地蹲在树枝上,像个雕塑一般。 它在那上头蹲了一天一夜。 眠眠回到院里,就去袁空青那里接狼孩子。 小狼崽离了父母,很是郁郁。 眠眠给它准备的吃食,它吃两口就不吃了。到第二天,索性一口都不吃了。 如此持续了两三天,眠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饿死,就箍着它身子准备强行喂点肉。 它挣扎得厉害。 正逢几天不见的黑虎终于飞回来了,进院子就看见狼崽不肯配合进食,于是一个飞扑过去,就用翅膀扇它两扇,叽叽咕咕又骂起来:给你你就吃!还敢绝食!你再绝食试试!你有本事试试! 狼崽猝不及防,一下子给扇地上滚了两滚,都有些懵了。 它也还敏捷,翻地就爬起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大鸟,而且还是它认识的大鸟,往常它就经常在树枝上骂骂咧咧的。 狼崽也是有点脾气的,被打了怎么能不还手,于是它呲了呲牙,当即抬起两只前爪就扑了上去。 扑上去的结果就是它被黑虎按在地上打。 黑虎一边拿翅膀扇它一边咕咕:还敢还手了?我让你还手!也不看看我是谁,你老子都打不过我,更何况你?! 实力悬殊,狼崽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慢慢也就没脾气了,两爪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黑虎:还打不打? 狼崽嗷嗷直叫:不打了不打了! 黑虎哼哧哼哧:你吃不吃? 狼崽:我吃我吃! 随后黑虎才饶过它,它吃东西时黑虎就蹲在一旁监督它。 肉是眠眠煮熟切好的肉,狼崽觑了觑边上的黑虎,慑于它的淫威,只能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 中途约摸是哽着了,哽得个两眼泪花花的。 眠眠端来水给它喝,它喝得哗哗作响。 吃饱了以后,狼崽才有力气在前院后院里溜达。 只是它趁眠眠不注意,就又跑回了山林里,想回去找它的家。 要不是黑虎随时盯着它,一旦让它回归山林,林子那么大,到时候就不好找它了不说,要是遇到其他野兽,以它目前的能力,只有被吃掉的份儿。 所以,每次狼崽逃走以后,没要多久,它就会被黑虎赶着回来。 它要是不肯自己走回来,黑虎还会把它抓着飞回来。 黑虎气愤地就把它凌空扔地上,摔它个囫囵一跤,它不服气,爬起来想抗衡,但见着黑虎那势态,它又不得不冷静下来,否则迎接自己的就又是一顿胖揍。 第1610章 灰崽的成长 在黑虎的监督和强迫下,狼崽渐渐习惯了院子里的生活。 本来它在狼的品种里就属于偏瘦小的体型,后来在眠眠的精心照料下,它身体慢慢养好了起来,也开始长个了,跟院子里的人都比较亲。 就是院子里时常停靠的白鹤们,它见了就忍不住去扑。 每次一扑,白鹤们振翅而飞,惊鸿似雪,狼崽仰头观望,又羡慕又惋惜。 差一点就能扑到了。 它身手越来越敏捷矫健,有一次趁着白白埋头吃东西时突然偷袭,它终于成功地扑到了一只。 只不过还不等它做出个什么来时,其他几只白鹤就围拢上来,每个都往它脑门上啄几啄,差点把它啄秃,落得个满头包。 后来眠眠就一边给它揉包,一边教导它,“它们是你的哥哥姐姐,你要跟它们和谐相处,莫要打架。” 黑虎在旁嫌弃地咕咕叫: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去招惹它们,没把你脑子戳穿就是好的! 关于给狼崽起名字,眠眠想了半天,道:“你是灰灰的崽,也是我们大家的崽,以后就叫你灰崽吧。灰崽,你觉得怎么样?” 狼崽兴致缺缺:不怎么样。 眠眠捧着它头道:“一看你就很喜欢这个名字。” 狼崽伸伸爪表示: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虽然它对这个名字爱搭不理的,但眠眠多叫它几次,它还是会响应的。 大约也正是因为有灰崽在的缘故,大家对灰灰的离去除了伤怀,更添两分寄托。 灰崽实在像极了灰灰小的时候。 剑铮剑霜见了它,也忍不住逗逗它,有时候还会帮着眠眠一起训练它对捕食的敏锐性。 黑虎约摸也想起灰灰小时候,于是趁着灰崽在门前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时,它不知从哪里逮来的两只山耗子,直接就往灰崽身上扔,试图吓吓灰崽。 灰崽也确实被吓了一跳,当即翻个身爬起来,看见山耗子满地乱跑,它立马扑上去就逮住吃了。 黑虎看在眼里,这崽子虽然平时让人费心吧,但还算比它老子有出息点。 想当年,它老子小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条狼,耗子来了都不晓得吃的。 等灰崽再长大一些,身体也变得健康强壮了,动作也变得矫健敏捷了,有时候它会跟着黑虎一起进山林里。 它一进林子,就有了野性,也有点叛逆,试图摆脱黑虎的视线,于是卯足了劲在林间疯跑起来。 黑虎在上空平稳地飞翔,啸声悠长。 就算灰崽跑得再远,跑得个精疲力尽了,它一抬头,就看见黑虎还是在它头顶的上空。 黑虎眼神锐利,与它视线对个正着,仿佛在说:小样儿,就凭你?也想跑赢我? 两货在林子里追逐了一天,等灰崽被黑虎督促着回到院子里时,都已经天黑了。 彼时灰崽累得脚都懒得再往前迈了,一天没进食,又饿又渴,一进屋就精疲力尽地趴在了地上。 等眠眠给它端来水和食物时,它连忙爬起来吃,吃得个狼吞虎咽的,大抵是从来没觉得这么好吃过。 灰崽与院子里的大家都很熟了,它依然会趁着白鹤们不注意的时候去偷袭飞扑它们,有时候扑到一只,它也不会下嘴就撕咬,而是和它们一起玩。 它偶尔也要挑战一下黑虎的权威,跟它按一架,结果无疑是自己被黑虎按在地上摩擦。 黑虎带它带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尽心尽力,几乎是不让它怎么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黑虎带着它进丛林,还教它怎么捕食猎物,灰崽在暗中躲起来等待时机,然后一个飞蹿出去,在黑虎的指导下将猎物困与爪下,立马撕碎其咽喉。 要是遇到比它强悍的野兽,黑虎则会出面,一狼一鸟通力协作,将野兽打跑。 凶猛的野兽看见黑虎,总归是要忌惮几分,到最后基本都是落荒而逃。 后来灰崽不再排斥着与黑虎一同出行,两货甚至形成了一种默契,打架少了谁都不行。 等灰崽长成年了以后,两货一进山,几乎是横着走,其他野兽们见了它俩,惹不起就都躲起来了。 第1611章 子嗣单薄 这几年,蓬莱在摄政王的掌理下,长景这个皇帝越发能够独当一面,颇懂治国之道,蓬莱的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长景还没到弱冠之年的时候,朝臣们就只能把主意打到摄政王身上,明里暗里地提醒着,皇家子嗣单薄,理应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摄政王即便是不再另娶,摄政王妃也应该多生几个孩子。 为此,他们以大焲的奸相做为例子,连奸相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可摄政王却一个儿子都没有,就连唯一的女儿也常年不见踪影,光是在子嗣上不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了么。 听说奸相的夫人又已经怀上第三个了,可把蓬莱这边的朝臣们给急坏了。 要是往后,摄政王退离朝堂,奸相的儿子再作妖的话,摄政王可就没有儿子可与之抗衡了。 所以朝臣们又开始催了起来。 姬无瑕就跟当初陆杳一样,经常就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偏方,甚至于,太后也召姬无瑕进宫里,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让姬无瑕多为摄政王开枝散叶。 太后拉着姬无瑕的手,一副说私房话的姿态,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与摄政王成婚已经十余载了,眠眠也已经十一岁了吧,女子的年华就那么几年,要是错过了,后面再想说生就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同为女人,我也懂得其中的艰辛不易。” 姬无瑕道:“太后这话言重了,我从来没觉得艰辛不易。” 太后道:“可摄政王膝下无子,也不是办法。香火总是要延续,否则就连我也无法向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姬无瑕道:“可我昨晚还梦见母亲,我向她诉说了此事,母亲却说,只要行渊高兴就好。” 太后话头一噎,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但随后太后还是叫嬷嬷把人带了上来,那是两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太后道:“这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又是年轻健康的姑娘,你若是身子不便,可叫她们服侍你,你是摄政王妃,无需给她们任何名分,将来生下的孩子,照样是你的孩子。” 姬无瑕看向两人,道:“没个名分,倒是可惜了。” 太后道:“若是膝下有子,将来也有儿孙孝顺。摄政王妃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摄政王考虑,现在大臣们施压,想必摄政王压力大得很,唯有如此,才能免了摄政王另娶侧妃,是个折中的法子。摄政王妃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 姬无瑕道:“那我还得谢谢太后了。” 姬无瑕就对两名女子道:“眼下摄政王在皇上那里,你们跟我过去报个道吧。” 两个女子就乖巧地跟着姬无瑕去了。 等到了地方,姬无瑕向行渊说明了情况,行渊看都没看一眼,倒是长景,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板正道:“朕这里倒是缺两个做事的,不知皇嫂可肯割爱?” 长景长大了,虽然还有两年才及弱冠,但少年已然是俊朗逼人、仪态清正。 姬无瑕道:“你要喜欢,就给你呗。” 最后两名女子连宫门都没能出得了,就直接留在了长景身边当宫女了。 当宫女也就罢了,留在皇帝身边也未尝不可,毕竟皇帝也是一表人才的,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大都是太监,宫女都得往后排,以至于她俩做的是杂活,十天半个月都难见上皇帝一面。 太后知晓此事后,给一顿气。她亲自挑选的人,结果给人当下等宫女了,你说气不气。 回头长景来向太后请安时,还亲自谢过太后送的人,如此太后还得大度道:“不过是两个宫女罢了,不值一提。” 太后也对长景道:“你也劝劝你皇兄,要子嗣绵延才好,朝中大臣们都着急了。” 长景嘴上道:“我会试试的。” 劝归劝,但旁人若是想破坏他皇长兄皇长嫂的感情,别说他皇长兄了,他就第一个不答应。 第1612章 应该是有了 长景后来也往摄政王府去过,太后以为他是去劝,可他只是太想他的小眠眠了,去问问皇长嫂眠眠的情况,顺便让皇长嫂帮忙寄一些他想要送去给眠眠的东西。 虽然这些年眠眠学艺期间中途也回来过,但她时间有限路途又遥远,不是每年都能回来。 长景上次见她还是两年前。 长景感叹道:“这么久不见,不知眠眠还记不记得我。” 行渊听了这话,道:“她没失忆。” 长景道:“不知眠眠还会不会亲近我。” 姬无瑕道:“你毕竟是她亲叔叔,亲肯定是亲你的。” 长景道:“不知道有没有更可爱了。”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这你放心,肯定是没有了。任何孩子长大以后,都没有小时候看起来那么可爱的了。” 长景幽幽看她一眼,道:“哪有皇长嫂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姬无瑕道:“就算是我女儿,那也是客观事实。” 长景道:“那她肯定长乖了。” 说起孩子,姬无瑕也羡慕陆杳生了阮阮,如今又有好消息了;其实早在三年前,姬无瑕也有过喜讯,只是很可惜,她怀孕期间遭了暗算。 行渊为此追查半年之久,将朝中和各地方与江湖勾结的势力一一拔出,朝廷因此遭到了一番大清洗,不少江湖势力也都销声匿迹。 可即便是找到了幕后黑手,最终姬无瑕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孩子流出来时都已经基本成形了。 这事姬无瑕没跟陆杳说,更不会让苏槐知道,否则那狗贼说不定还会以此大做文章又来找茬儿。 姬无瑕整日能走能跳能吃能睡的,看起来无甚大碍,但芫华晓得她的身体,总归是受了创,一直没少调理。 这两年来,尽管她和行渊没有刻意规避孕事,却也一直没有消息。 就今年年前,姬无瑕去大焲找陆杳的时候,随便扯了个谎,让陆杳帮忙给她看看。 陆杳一查得知,她宫脉有隐损,就问她:“可有过大量出血?” 姬无瑕道:“有啊,我每个月不都有一次嘛。” 陆杳看她一眼,被她糊弄了过去。 因为在陆杳看来,以姬无瑕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无从追查根源。 陆杳只能给她列个调理的方子。 眼下,尽管朝臣们明示暗示,但行渊不为所动,也毫不受影响;只是姬无瑕心里难免想,要是可以,她还是想给行渊多生一两个孩子的。 她每个月的月事不太准,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迟,有时候干脆不来,她也习惯了,不怎么在意。 这个月就迟迟没来,她完全没想起这事来,只是某个晚上准备吃饭的时候,看见桌上盛着的肉食,只觉一股油腥味直冲天灵盖,她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干呕。 随后芫华来给她一诊,才满脸惊讶,道:“我没诊错的话,王妃应该是有了。” 姬无瑕还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有什么了?” 屋子里的嬷嬷们不由十分欣喜。 行渊神情也是少见的动容,让嬷嬷们将桌上的荤腥都撤走。 姬无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芫华才明确告诉她道:“是有孕了。” 姬无瑕觉得十分不真实,整个人飘飘然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摸着肚子,道:“真有了吗?” 行渊拥着她道:“也无需着急,是不是真有了,等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等姬无瑕慢慢接受了这一事实,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感慨道:“还是我杳儿厉害,没想到照她的方子调理了几个月,竟真的有了。” 可她又想起,她从大焲回来的时候,陆杳叮嘱过她,以她的情况,至少调理半年至一年,这期间不能有孕。 她当时没放在心上,以为就自己这情况,是无论如何也有不了的。 现在说来就来,姬无瑕忽然还有些担心。只不过随后一想,来都来了,她格外注意些就是了。 第1613章 不要怕 时间也就过去了半个月,晚上姬无瑕还在跟行渊聊天,想着等眠眠回来发现她多了个弟弟或者妹妹,不知该多有趣。 还有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好,这次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等等。 行渊道:“儿子女儿都一样。” 姬无瑕道:“虽然女儿也很金贵,但我倒希望这次是儿子,以后有外孙叫我姥姥,还没孙子叫我奶奶呢。 “只不过这事也不能太过强求,你看苏槐,千方百计想要女儿,结果还不是儿子,就是越想什么越不来什么。所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当晚聊完这些,她睡意来袭,靠在行渊怀里就睡了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尤其沉,她的意识像是陷入了泥沼里一般,想醒都醒不过来。 后来,还是行渊把她叫醒的。 时至半夜,她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额头上都是冷汗,望着行渊,见行渊脸色不对,便道:“怎么了啊?” 行渊一边抱着她,一边有些声色失常地叫门外来人,立刻去请芫华的爹过来。 随后姬无瑕闻到了血腥味,她揭开被子一看,见身下的床褥子都被自己染得一片鲜红。 以往受伤流血她见得多了,可眼下她不知所措,看看床上又看看行渊,喃喃道:“我没有感觉啊。” 白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行渊安抚她道:“不慌,一会儿大夫就来。” 行渊披衣起身,立刻叫嬷嬷进房来。 嬷嬷进来一看,心里知道不好,但嘴上也不敢说,只是利索地帮姬无瑕更衣清理,又将床褥换掉,并安慰道:“王妃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 姬无瑕倒不是怕,因为她自己也知道,眼下应该怕也没用了。 芫华最先过来,她摸摸姬无瑕的脉,一边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姬无瑕摇摇头,道:“还是没什么感觉。” 她流了这么多血,脸色难免苍白,但好在流血的情况慢慢已经消停了。 等胡大夫赶来的时候,芫华已经给姬无瑕做了初步的处理,胡大夫仔细给姬无瑕检查脉象,又询问了半晌,包括先前姬无瑕一直在调理的药方子,他都一一过目。 最后又给列了个方子,让人即刻去煎药。 胡大夫有些叹息,道:“王妃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姬无瑕有些失神,道:“怎么不是时候呢,他来都来了啊。” 胡大夫道:“王妃身子还未气正根固完全恢复,短时间内不宜有孕,便是有孕了也极易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行渊在旁问:“她身子如何?” 胡大夫道:“这胎儿尚早,还未扎根,这时候流出,对王妃身子还没有太大影响。只是有些亏气血,过后需得再好好调理。” 当晚等姬无瑕喝过了药,一切收拾停当,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 行渊上床来,把姬无瑕拥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姬无瑕道:“你明天还有事忙,再睡会儿吧。” 行渊道:“你这会儿还能睡着吗?” 姬无瑕道:“我努力努力。” 过了一会儿,行渊低声道:“不要怕。” 他的唇贴着她鬓边发丝,说话时气息温温的,格外抚慰人心。 姬无瑕叹口气,道:“我是该把杳儿的叮嘱放心上的,这样就不会得而复失了。害你也跟着一起空欢喜一场。” 行渊道:“人没大碍就好。” 姬无瑕道:“我是想再给你生孩子的,可这接连两次出师不利,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有。要是以后都不能了,那怎么办?” 行渊道:“以后的事顺其自然。” 姬无瑕道:“可我们就一个女儿,总觉得有点遗憾,既没有儿女双全,以后也没有子孙满堂,那岂不是很冷清。” 行渊道:“子孙来则是缘,若是没这个缘,也不必强求。人生数十载,不求处处完满,只求过得心安足矣。” 姬无瑕问道:“那你心安吗?” 行渊一下一下温柔地顺着她的后背,道:“你在我侧,我便心安。” 姬无瑕闭着眼,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心安了不少。” 第1614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翌日,行渊在家,哪里也没去。 一连三五日,他都没上朝。 若有朝事,直接送到府里来他处理。 其实不少朝务,只要不是重大决策,长景自己已然能够处理。 姬无瑕也想得通,她这人从来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后,她气血补养起来几分,她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以后生不出孩子就生不出孩子呗,她和行渊又不是没有后。 想当年她爹娘,不也就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感情照样很好很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去操心以后,不如好好过好当下。 至于蓬莱的朝臣们催子嗣,是怎么都催不了的了。 毕竟谁敢往摄政王府里塞女人,只有太后干过这事儿,但人都没能出得了宫门就被拦下来了。 后来太后还试图补救,又选了两名水灵灵的女子。 可正逢朝廷修葺古寺,下力的人手是有,但缺几个煮饭送汤的,那两名女子王府大门都没能进,直接就被派去古寺那里煮饭了。 这一煮就是一年半载的,想脱身都脱不了,等古寺建成,估计水灵灵的姑娘也就熬成黄脸婆了。 有了这茬儿,再后来姑娘们即便是受太后青睐,却再也不敢对摄政王府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姬无瑕想着,反正等长景彻底独理朝政以后,行渊也是要退离朝堂的,他的子嗣并不会对朝局造成任何影响,到时候他俩行走江湖,逍遥自在也好。 眼下长景已经这么大了,应该也没几年了。 阮阮五岁的时候,陆杳和苏槐的第三个孩子即将临盆。 陆杳这次孕期,不管是腹中孩子还是狗男人,一点都没折腾。 阮阮也非常乖巧,从不惹事,每每从太学院下学回来还帮着陆杳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但就是隔三差五他就会从太学院带回来一些别人送给他的东西。 男孩子喜欢他就绞尽脑汁地送他礼物,女孩子想跟他要好也送他礼物,甚至于礼物中时不时就夹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信。 信上写着几句稚嫩的诗句,约摸是才从学堂太傅那里学来的,就迫不及待地写给阮阮表达心意。 陆杳看后,问阮阮是谁写的,阮阮回答说是哪家哪家的公子写的,陆杳就一脸面瘫。 苏槐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陆杳怀阮阮时那般不消停,这回没有什么男左女右、酸儿辣女,也没有什么姑娘蛋、没有观音娘娘了,就是府里的名贵补材没有断过。 那些滋补品也不是补陆杳腹中胎儿的,而是给她增强体质的。 陆杳十分清楚,自己已经过了最佳生育的年纪,即便身体平时养得再好,与以往生如意的那时候还是有所差别的。 所以这第三个孩儿,不管是儿是女,都是最后一个了。 陆杳见狗男人如此安分,不免问他:“这次不想女儿了?” 苏槐道:“想什么就能来什么吗?真要是想什么来什么,还有这第三胎什么事?” 陆杳道:“没想到你还能明白这个道理。” 苏槐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没想。” 陆杳笑两声,道:“这次是心里默默想吗?这样也好,到时候要是不如意,也不至于太打脸。” 虽然苏槐狗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但他一有空就是回来陪陆杳。 朝中渐渐形成了惯例,哪个都不敢在相爷即将出宫或是即将离开公署打道回府的时候去耽搁,除非是十万火急之事,否则就是找死。 所以官员下属们提前半个时辰,就会把所有事务处理妥当。 整个孕期陆杳也没什么特别反应,这孩儿仿佛特别听话懂事,陆杳能感觉到他慢慢长大,然后时不时在她肚子里还抻胳膊蹬腿儿的。 苏槐道:“你这次与前两次情况都不同,这么贴心贴意,不是女儿还能是什么。” 陆杳瞥他一眼,道:“怎么的,梦里又听见他叫你爹爹了?” 苏槐道:“等她出来了再叫,我又不是听不见。” 第1615章 第三个孩儿 相府里照例提前备好了产婆,也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有了前两次经验,这第三个孩儿出来的时间更快些,没要两个时辰,就出来了。 啼哭声又响又有劲儿。 产婆连忙给他清洗,然后用襁褓裹起来。 苏槐就在门外问:“夫人如何?” 产婆应道:“相爷放心,夫人一切都好。” 苏槐又问:“儿子女儿?” 产婆们都晓得相爷心中的理想答案,道:“还是相爷自己来看吧。” 等房里收拾妥当,嬷嬷们短暂开窗通风,散了血气,苏槐进屋里来,产婆就把孩儿交到他手上。 苏槐抱着小人儿,伸手拨了拨孩儿头边的襁褓,露出一张完整的小脸来,虽然才出生,可也有种五官清秀玲珑之感。 他又揭了揭下面的襁褓一角,一眼便能看见孩儿下半身。 然后,嬷嬷和产婆们就发现,相爷好不容易展露的几分父爱又肉眼可见地收了回去…… 苏槐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道:“怎么又是个儿?” 陆杳道:“问问你自己。” 苏槐转身就把孩儿交给了嬷嬷,道:“我抱都不想抱。” 嬷嬷和产婆们不由得心想,相爷这是多嫌弃啊。她们是见过有人嫌弃女儿的,但从来没见过嫌弃儿子嫌弃成这样的。 只不过转念一想,相爷心心念念的女儿,结果念来的都是儿子;而且夫人生完这一个,是不会再生了,相爷的女儿梦也就此破灭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于是嬷嬷们把孩儿抱去给乳娘喂奶,喂饱以后再抱回来就睡在陆杳身边。 陆杳道:“以前还没生如意那会儿,你不天天念着要给你生儿子吗,你看老天爷还是偏爱你的,给你来了三个。” 苏槐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老天爷?” 陆杳道:“你要是朝天磕三个响头谢他,还有人拦你不成?” 苏槐道:“就这,还指望我磕头谢他?” 陆杳道:“认清现实,女儿这辈子就别想了,不过你可以指望儿子争气一点,说不定将来还能抱上孙女。” 关于孩儿的名字,苏槐还真是嫌事情不够大,给起名为硬硬。 后来陆杳就取了个颇谐音的“胤”字,名为苏胤。 转眼间,眠眠在乐山已经待了七年。 她也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只不过在山上穿着门中弟子惯常的素袍,一头青丝用素冠挽着,没有别的这个年纪的少女那般粉黛娇软,而是带着一股子干净利索。 并且山上常年不是雾就是霜的,久而久之她整个人又给人一种清莹透彻之感,连肤色都是冷润如霜的,只是她的笑容却如冬日暖阳,爽朗温暖。 她走哪里都风风火火如阵风儿似的,门中与她同龄的弟子们没有与她不相熟的,就连以往争锋相对的师兄们,渐渐也都对她格外偏爱。 她对同门也十分仗义,每个月考核,要是遇到师兄弟忘了带齐东西,有时候是书本纸墨,有时候是香材,她都会把自己准备的给他们,以至于自己的考核成绩落了后。 要是长老找空子罚她,师兄师弟们总是各种“碰巧”从殿前经过,然后塞给她一些小点心,天冷了还塞些小暖炉之类的。 只不过家主护短得很,长老通常罚不了多久,家主也会碰巧路过。 同门师兄弟还时常会给眠眠写信,只不过他们不好直接给眠眠,这种时候都会想到眠眠的嫡师兄如意,然后去拜托如意转交给眠眠。 如意了解完他们的来意后,都十分大度地应下,道:“把信给我吧,你的心意,相信眠眠会很感动的。” 结果回头眠眠一封信都未曾收到过。 倒是如意,隔三差五坐在树上,就要览阅一番师兄弟们的心意,有时候被眠眠撞见了,眠眠就站在树脚下问:“如意哥哥在看什么啊?” 如意道:“在看一些收集来的字。” 眠眠一听,并不陌生,肯定是他从藏书阁临摹来的古字。 第1616章 你该回家了 赏字不属于眠眠的兴趣范畴,她压根就懒得凑过去看两眼了。因为她之前看过,那些个古字十分繁杂,而且揣摩意思也揣摩得费劲,只有她如意哥哥喜欢看。 眠眠问:“如意哥哥你觉得古字有趣吗?” 如意面色温然,应道:“有点趣。” 眠眠叹口气,道:“只要是学问,哥哥都会觉得有趣。就没有你觉得无趣的。” 如意览完一张信纸,就把信纸往后排,又览第二张,道:“确实,通过看这些,开了不少眼界。” 回头送信的同门还专门来找如意询问,眠眠看信后是何反应,有没有回信等等。 如意道:“师妹没有回信的话,应该就是没有那些想法吧。在她眼中,同门师兄弟就如同兄弟,是一家人。” 同门得到这一结果,无可奈何,只好失落落地回去了。 有时候,同门某个比眠眠年长个一两岁的师兄上午才从如意这里知晓了所谓的答案,下午遇到眠眠时,心情就比较复杂。 眠眠远远就跟他挥手打招呼,那师兄草草应了一声,就走掉了。 眠眠有些纳闷,问同行的如意,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爱搭不理的啊?” 如意看了看那师兄的背影,道:“许是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吧。” 眠眠点点头,竟然也表示理解,道:“确实这两天阴阴的,容易影响人心情。” 后来眠眠就发现,某些师兄师弟们总是很复杂,一会儿不是这个心情不美,就是那个情绪不好,反正见了她不是爱搭不理就是转头就走。 只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太久。 这日,袁空青蓦然对眠眠道:“眠眠,你在为师这里,已修习满七年。” 眠眠一回想,道:“还真的是,师父要是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七年前的今天,正是我上山的日子。” 袁空青道:“为师从不要求你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制香师,只希望你在我这里学到一些将来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为人行事都能无愧于己。” 眠眠当时并不明白袁空青此话的用意,只认真地点头应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于心。” 过了许久,袁空青蓦然又道:“明日,你就下山去吧。” 眠眠还抬头望着她,问:“师父是又想吃山下的酒了吗?还要不要买香材啊,我明日下山去一并买回来。” 袁空青道:“那些倒不必,明日会有人来接你下山,你该回家了。” 眠眠愣了愣,道:“回家?可是还没到年底啊,回什么家?” 袁空青道:“回蓬莱去。” 眠眠反应了一会儿,才问道:“师父是要赶我下山了吗?我知道我不如如意哥哥,不能够传承师父的香道,是不是我让师父很失望了?” 袁空青转头看她,她眼眶红红的,在山上这些年,倒是少有见到她这般模样。 袁空青道:“你虽没有如意在香道上的造诣,可在我这里的七年,倒也没荒废。香道没有学个十成,我袁氏各种香,你却已经都能应受,并保持清醒。 “这也是香道的一个重要境界,在门中能达到此境界的屈指可数,往后行走江湖,任何香类都祸不了你,这也算是一行本事了。 “并非你让我失望,而是当初你上山来的目标,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你在我这里,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是时候回到你爹娘身边,他们还有许多东西要教给你。” 袁空青说得突然,眠眠一时还不能很想得很明白。 就如同当初爹娘要把她送到乐山来之前,她也花了一定的时间来让自己彻底接受。 夜里,她坐在院里廊下,往后撑着手臂,晃着双腿,望着院子里一地流莹月色。 如意无声地走到她身边来,在她身后站着。 眠眠倏而动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处,道:“如意哥哥,坐。” 如意道:“睡不着吗?” 眠眠道:“哥哥也睡不着吗?” 如意道:“我见你一直坐在这里,所以出来看看。” 说着,他在她身边坐下,又道:“还在想下山的事吗?” 第1617章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眠眠道:“在山上的日子我过得很好,有师父,有哥哥,还有薛大夫,还有这么多的同门。 “我也想回家,我想我爹娘,我想我皇叔,想绻绻妹妹,我想回去见他们;我也没有忘记我是要去闯荡江湖的。 “只是在改变一种状态,进入下一种状态的时候,总是会有不舍。” 如意道:“那是因为你很满意自己的状态,才会心生不舍。” 眠眠道:“我知道,人都是会离别的,不会谁和谁永远在一起,这世上都是聚少离多。” 如意道:“怎么会,像你爹娘,我爹娘,他们不就永远在一起。” 眠眠转头看了看他,道:“可人都是会死的,永远又能有多远呢?” 如意道:“死了以后的事谁又知道,不都是在意活着的这几十年么?大家结果都一样,可不一样的是这个过程怎么活,所以才有每个人不同的人生。” 眠眠点点头,道:“我爹爹也是这么说过的。” 她叹口气,又道:“我可能还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能坦然接受下山这件事吧。” 如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看着如意,眼神清亮,神情认真,问:“如意哥哥,我走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如意道:“当然会。” 眠眠道:“那你会想我吗?” 如意亦看着她,回应道:“自然也会。” 眠眠冲他笑道:“我也会想你的。等以后我行走江湖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如意道:“一言为定。” 诚然,眠眠在想了一个晚上以后,第二天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眠眠问:“师父,我可以去跟薛大夫和师兄弟姐妹们道个别再下山吗?” 袁空青道:“自是可以,下山一事也不非急于今日。” 眠眠道:“师父,你会舍不得我吗?” 袁空青看着眼前这少女,然后比了比自己的腰道:“你送上山来的时候,只有为师这么高一点,到如今,已有为师肩高,这七年时间,我将你养大,你觉得呢?” 眠眠望着师父笑,笑着笑着,就满眼水意。 袁空青神色怜爱,道:“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能因为不舍,就将你困于牢笼,当初你爹娘把你送来我这里,想必也是一样的心境,天地广阔,都希望你有能力展翅翱翔。” 眠眠拱过去,把袁空青抱住,如同儿时一般。 袁空青教导她七年,她也陪伴了自己七年,在袁空青觉得,这七年时间也比以往都过得热闹。 这何尝不是一种相互的慰藉。 袁空青搂着眠眠,拍拍她的后背,道:“往后你的人生,定然绚烂。” 眠眠埋头在她怀里,问:“师父,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袁空青道:“师门在此,缘何不能?” 眠眠道:“虽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有别离就会有重聚。” 袁空青道:“来日方长,是如此。” 眠眠就去给薛圣和师门里平日关系要好的同门道别去了。 于是很快,山门里就都知道家主的小徒弟即将下山的消息。 眠眠与些个师兄们一起坐在学堂外面的回廊下,这几个师兄与她关系最为要好,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学堂里出来的。 他们还一起谈论过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大家很是不舍得眠眠,眠眠道:“我要去实现我目标了,你们也要实现你们的。” 师兄就问:“你要下山去闯荡江湖了吗?” 眠眠道:“我要先回家见爹娘,只不过我离闯荡江湖又近一步了啊。” 师兄们点点头,道:“我们会努力的,你也要努力。” 到下半日的时候,来接眠眠下山的人就到了。 彼时,眠眠如意随师父一起坐在厅上,听人禀报,袁空青就让管事去把人请进来。 眠眠探着脖子往外看,她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个来接她,自顾自道:“来的是阿绥叔叔吗?一定是他。” 袁空青道:“何以见得?” 眠眠道:“因为阿绥叔叔总是能把爹爹交代的事做好。” 来人上山了,入了门内,眠眠往厅外一望,就看见那人影行走在广场上。 一身素青衣袍,山风拂来,步履间颇有种临仙御风之感。 眠眠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惊喜非凡,远远唤道:“爹爹!” 第1618章 告别 眠眠完全没想到,此番竟然是她爹爹亲自来接她回家。 顿时喜悦就冲淡了两分别绪。 行渊来与袁空青坐聊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也不宜启程,袁空青便命人准备客院。 随后行渊又去与薛圣叙了叙旧。 薛圣得知行渊来,也非常高兴,两人把酒相谈,无不言欢。 薛圣难免心生感慨,道:“想以往,你我常在一个屋檐下,现在倒是聚少离多。你跑去蓬莱那么远的地方,想叙一回都难。” 行渊道:“若是有心,这有何难,薛大夫去蓬莱,照样常在一个屋檐下。” 薛圣哆道:“当初你自己都不想去,现在还来劝别人去,安的什么心。” 行渊道:“当初你不也不愿上这乐山来?” 薛圣抖了抖胡子,道:“那能一样吗,去蓬莱叫背井离乡,回这里叫重归故土。” 行渊道:“早知如此,何必白蹉跎了这么多年。” 薛圣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两个都离了药谷,我一个人守着药谷有什么趣。” 门中弟子见到眠眠把行渊带到薛圣那里去,又见他与薛大夫相谈甚欢,不由得问眠眠:“那人是谁啊?” 眠眠道:“是我爹爹啊。” 弟子们都震惊了。 他们以前就见过如意的爹,那是何等的风华无双,眼下再见眠眠的爹,亦是这般风光霁月、姿容绝代,这师弟师妹到底是何家世,父亲竟都如此优秀。 翌日眠眠跟着行渊一道,辞别了袁空青。 彼时袁空青就坐在堂上,眠眠走的时候,在门前向她磕头,认真道:“师父,等我行走江湖的时候,我还会回来看师父的。” 袁空青道:“去吧。” 至于灰崽和白白们,眠眠已经安排好了,灰崽还是留在山上,毕竟这里山林绵延,很适合它生存。 而白鹤们,她分了三只给如意和袁空青,自己带两只去蓬莱。 白鹤们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挤着脑袋都想跟着她,眠眠想带大白二白,其他几白就趁她分不清试图冒名顶替。 昨晚眠眠还捧着它们嘴壳子,给它们讲了半天道理。 眠眠以为它们都听懂了,可等今个下山的时候,几白又全跟上了。 不管是白鹤还是灰崽,只要看见黑虎跟着一同下山,它们就一股脑追上来。 搞得眠眠下山的时候很是显眼,因为有一群动物跟搬迁似的一起走,想低调都不行。 尤其是灰崽那个头,成功地阻拦了一众想来送眠眠的师兄弟们。 师兄弟们最后只能远远地对眠眠挥手告别。 只有如意送她下山去。 眠眠一路走一路就在劝灰崽和白白们,道:“你们回去啊。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嘛,你们今天怎么又反悔了呢?” 灰崽装憨,眯着眼:昨晚说什么了?我不知道。 白白们也装听不懂,只管往下山的路上飞行。 有时候盘旋低飞,有时候又落在石阶上走几步。 山下马车已经候着了,行渊知道两孩子有别离的话要说,便先上车去,让人把马车驶离了路口。 眠眠转头望着如意道:“哥哥,就送到这里吧。” 如意道:“蓬莱路途遥远,眠眠妹妹一路顺利。” 眠眠道:“放心吧,等我回去了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的。” 如意点头道:“好。” 他看她的眼神里别样意重,嘴上笑着,又道:“等下次相见,眠眠应该已经长大了。” 眠眠道:“哥哥肯定也长大了,只不过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哥哥。” 她上前两步,把如意抱住。 如意顿了顿,下一刻亦是将她抱了抱,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如意道:“我记得小时候,你也是要走,抱着我哭,你娘叫你留下,结果你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了。” 眠眠道:“我记得啊。” 如意道:“若是往后,你便是再舍不得我,是否也会为了你更舍不得的人或者物,而毫不犹豫地舍下我?” 眠眠想了想,道:“可是除了爹娘,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哥哥了。” 如意道:“我明白了。” 最后,两人在阶上相拥一会儿,告完别,眠眠就上了马车。 第1619章 归家 虽然离别很不舍,但既然坦然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眠眠也就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她一上马车,灰崽也跟着窜上去,马车顶棚还停靠着几只白鹤,眠眠叫都叫不走。 最后只好把它们一起带走了。 随着马车驶出镇上,眠眠趴在车窗边往外看,边问:“为什么这次是爹爹来接我啊?” 行渊道:“正好得空。” 眠眠道:“娘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呢?” 行渊道:“你娘在家休息。” 眠眠问:“娘是不舒服吗?不然她一定会跟爹爹一起来的。” 行渊道:“也不是,只是长途跋涉难免耗人,我让她在家多休息。” 前半程,眠眠还沉浸在离别的感伤里,到了后半程,更多的还是归家的迫切感。 等到了蓬莱,马车停在王府门前,眠眠一下车,就看见门口有个少年郎守着。 少年郎一袭锦衣华裳,难掩贵胄之气和玉树临风之感,眠眠打量他,他也打量眠眠。 片刻之后,少年郎笑开,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喜悦,唤道:“眠眠。” 眠眠脸上霎时也如云开月明,笑容十分爽朗,道:“皇叔!” 她拔腿就冲过去,长景张开手,叔侄两个来了个热烈拥抱。 长景很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道:“眠眠你都多久没有回来了,方才我都险些认不出你来了!” 眠眠道:“皇叔你长这么大了,我差点也认不出你了!” 长景感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眠眠终于回家了!” 要不是有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仪在,此刻长景怕是要跟眠眠手拉手一起高兴得蹦起来了。 随后长景就看见,马车里的动物们排着队挨个下车来,然后排着队整整齐齐地进王府大门。 长景觉得十分神奇,但眼瞧着走在为首的那匹狼,一时间动都不敢动。 眠眠兴奋地给他介绍自家的成员,它们挨个从长景身边经过时,眠眠就挨个指着道:“这是灰崽,这是大白,二白,三白……它们都是我的崽。” 长景:“……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崽?” 眠眠道:“山上就是崽多,除了灰崽,白白都是我捡回来养大的。” 本来白鹤们也用不着排队进正大门,只是这一路长途跋涉下来,着实耗精神,白鹤和灰崽又第一次坐船,晕乎乎到现在都还没缓得过来,所以飞都懒得飞了,全都精神恹恹地走进门了。 黑虎在上方飞过王府门墙,还在咕咕叫:就这点出息! 行渊最后一个下车来,长景看见,一向干净整洁的皇兄,此刻衣角上竟然还沾了两片白鹤的羽毛。 长景明白,也就只有眠眠,能让皇兄这般纵容,连带着她养的崽都能容忍在一辆马车里同行这么远的路。 这一回来,王府上下顿时就热闹开了。 眠眠进门就先去找她娘,彼时姬无瑕在厅上准备吃的,早听到了动静,只不过知道长景念了眠眠这么久,就没出去打扰。 眼下眠眠一窜进厅上,就抱了姬无瑕满怀。 姬无瑕心喜,捧着眠眠看了好一阵,见她高了,瘦了,但模样一年比一年长开了,越发有种朝气蓬勃之感。 姬无瑕道:“奔波了一路,先把饭吃了,再慢慢叙呗。” 王府里也临时给灰崽和白白们准备了吃食,大家稀奇归稀奇,但也不那么惊恐,尽管灰崽是只狼,可它是眠眠领回来的,而且听说又是灰灰的崽子,也就更加放平心态了。 饭后,眠眠把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派下去。 如今院里可有好几个小童,绻绻妹妹比她小几岁,阿绥这几年又连着添了两个小子,还有王府里有几个别的家生子,大家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一排,长景和他们相比就是一个大人了,但也坐在院子里,听眠眠细讲她在乐山时候的事。 一直讲到夜深时候,弟弟妹妹们都还听得津津有味。 第1620章 都有大人的影子 第二日,蓬莱朝野上下及各家家眷们都知晓摄政王的女儿回京了。 大家对这位已经离京很多年的小郡主是感到熟悉又陌生。 宫里,嬷嬷在太后身边禀道:“昨夜皇上就宿在了摄政王府,听说是小郡主回来了。” 太后道:“这就回来了?” 嬷嬷道:“是呢。” 眼下一提起她,太后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她儿时,顿觉额心发紧,至今莫名还有种脑仁隐隐作痛之感。 不光是太后,其他官眷夫人们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感觉。 毕竟眠眠留给她们的童年印象实在是深。 长景为了能让眠眠尽快回归融入到上京的生活圈子中来,得摄政王允许,还特意办了一场秋猎宴,邀请群臣携各家家眷一同参加,也好让眠眠熟悉熟悉。 秋猎宴不是每年都有,只有当年有什么重大节庆或者丰收的时候,会举办一次。 朝中百官平日忙于朝事,也需要适当的放松一下,故而行渊通常不会阻止,还会着人认真筹办,在秋猎上拔得头筹者另有奖赏。 眠眠得知有这样的活动,欣然参与,不光她要参与,她还要带上绻绻一起参与。 绻绻比她小两岁,生得清秀乖巧,又十分文静。 主要是她爹娘,阿绥和芫华,皆是安静的性子,故而她小小年纪,就有股子沉稳感。 这些年,她跟着爹耳濡目染学理王府里的事,又跟着娘和外公有头有尾地习医理药术,是个处处都解人意的妥帖人儿。 嬷嬷们十分喜爱她,姬无瑕也常常叫她在跟前,先前姬无瑕调理身子时,她便负责给姬无瑕煎药熬汤的,无有错漏。 姬无瑕也喜欢逗她玩儿,一会儿说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爽利的,捞起袖子让绻绻给她诊诊脉看,绻绻就一本正经地拿来药枕给姬无瑕枕着手腕,然后煞有介事地摸她脉象。 摸了一会儿后,绻绻又一本正经道:“对不起王妃,我诊不出来,我这就去叫我娘来。” 姬无瑕乐得直笑。 只不过有时候姬无瑕用药期间不注意饮食,贪两杯酒亦或是多吃两口螃蟹,绻绻就会在一旁监督,说吃这个过寒喝那个过辛的,皆无益于身。 姬无瑕眨眨眼,道:“那我一边吃酒一边啃螃蟹,辛的和寒的不就互抵了吗?” 绻绻动了动嘴,想反驳她的谬论的,但一时又反驳不了,只好道:“话虽这么说,但我认为是不妥的,具体怎么不妥,我先问问我娘。王妃先别吃,等我回来了再说。” 姬无瑕乐呵呵地道:“去吧去吧,去问问你娘吧。我等着啊。” 等绻绻回来,姬无瑕都已经吃饱喝足了。 她觉得,眠眠虽然没在身边,但有绻绻在,也还有点乐趣。 就如同以往在药谷里的时候,她时常看见一本正经的阿绥,就忍不住要打趣一下。 姬无瑕觉得欣慰的是,大家都有了孩儿,在孩儿身上都能够看见大人的影子,希望他们能够传承父母之志,将来长大以后也一样的和睦友爱。 眠眠一直惦记着妹妹,她回来以后得知,绻绻经常在她娘那里,很得她娘的喜爱,她也没有因此而吃醋,而是也很喜爱妹妹,并且感激着妹妹陪伴照顾着她娘。 所以秋猎的时候,眠眠想让绻绻和她一起去结交新朋友。 绻绻道:“以前王妃带我去参加过几回宴会,那是因为姐姐不在身边,现在姐姐回来了,我就不去了。” 眠眠道:“为什么我回来了你就不去了啊,我们一起去呀。我们是要去打猎的。” 绻绻道:“可是我不会打猎。” 眠眠道:“那我要是受伤了,你可以帮我补补啊。” 绻绻一想,就点了头,道:“那好吧。” 第1621章 宴上露面 嬷嬷前一天就把第二天秋猎宴眠眠要穿的行头准备好了。 眠眠一看,都是姑娘家的漂亮裙子和首饰,眠眠道:“要穿这样去打猎吗?” 嬷嬷笑道:“打猎那都是男孩子们的事,女孩子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踏秋赏景就可以了。” 眠眠道:“可我也想打猎。” 姬无瑕道:“别说你想,我也想。” “这……”嬷嬷就看着一边坐着的行渊。 行渊道:“你要是去了,别人还有得玩么?” 嬷嬷道:“那可不是,只怕猎场上的所有猎物都得被王妃给拿下了。” 姬无瑕手指搔了搔脸颊,道:“也是,那样怪扫大家兴的。那我不去打猎,让眠眠去呗,再给她准备一身轻便的行头,可以换着穿。” 嬷嬷见行渊没反对,就应下去准备了。 翌日眠眠就穿着一身轻便的束腰衣裳,挽着头发,十分精神利落的样子,绻绻则是一身既不过于素寡也不艳俗的鹅黄裙裳,往她身边一站,显得娇软又秀美。 姐妹两个就跟着姬无瑕和行渊一道去往秋猎宴的场地。 阿绥负责驾车,到了地方,阿绥叮嘱绻绻,到了女眷那边,要跟着眠眠,凡事多照看些,绻绻认着地点头记下。 脚下是绵延的草地,不远处可见成片的林木,树叶染了几分秋色,放眼望去,红黄交接,煞是好看。 那靠近山林的地方,设了连排的帐篷,还有人影来来去去地走动,士兵、马匹,都已经准备妥当。 帐篷外的空地上,已经有官员及家眷到场,依稀可见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后面陆续还有车马抵达。 眠眠拉着绻绻的手,就一阵风似的往前奔去。 绻绻只觉压根看不见脚下的路,纯粹是眠眠拉着她跑。 她道:“姐姐,你慢点。” 眠眠道:“慢了哪能感受到风啊。” 绻绻眯着眼,确实,秋风带着朝露晨气,有些微微的凉意,迎面拂来,极是清爽宜人。 两人在草地上溜达了一圈,才往帐篷那边去。 她俩一过去,立即就引起了官眷夫人小姐们的注意。 夫人小姐们今日都盛装出行,大家见面寒暄,和气一团,可也免不了争奇斗艳,唯恐自己落了下风。 眠眠绻绻跟着姬无瑕一道,夫人小姐们见她们来,便拥上前见礼打招呼。 她们多年不见眠眠,也不知是违心还是有心,对着眠眠一番夸赞,说她长大了,无拘无束,又真性情,委实难得。 大家脸上都挂着异常和善的笑容。 唯有小姐们不如大人那般善于掩饰,偷偷打量着眠眠的穿着,只觉得上不得台面。 哪有姑娘家穿成这样的,难不成一会儿还要去男人场上一较高下? 只不过她穿成这样也行,省得风头都被她给抢了去。 尽管如此,时不时还是有年龄相当的小公子哥儿们,绕来绕去地探头看,显然对这位才回来的郡主充满了好奇。 只不过眠眠被一众夫人小姐们挡住了,那些小公子哥急得抓耳挠腮,也没能看个真切。 有小公子回到团体中去,其他公子哥就抓着他问:“怎么样,瞧见了没有?” 小公子遗憾道:“我倒是看见摄政王妃身边有个穿黄衣衫的小姐,应该是她,就是没能看清楚脸。” 小公子哥儿们连连叹气。 也有小公子道:“别急,反正一会儿宴上总是要露面的。” “我们小时候还和她一起玩过。” “那时候她就很可爱,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更可爱一点。” 随后皇上和太后都到了,男孩子们就看见皇上对那个扎马尾的没有穿裙子的女孩子十分亲近,大家才发现他们看错了目标,那个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才是郡主。 太后见着眠眠,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爱,笑道:“转眼间我们眠眠都长这么大了。” 眠眠道:“太后好。” 太后一副心疼的模样,道:“原本是多娇滴滴软乎乎的小人儿,看看你现在,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摄政王也是,竟也舍得把你送出去。” 这话听起来是心疼,可细细一品,还不是暗指眠眠现在看起来不怎么样,丝毫不像别的小姐那么锦衣玉食,像是父母狠心送出去吃苦似的。 第1622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旁的夫人应和道:“可不是,如今的小郡主,一看便是不拘小节,丝毫没有小姐做派,不像臣妇家的这些女儿,处处都要讲究,规矩忒多。” 其他夫人们无不应和。 说得好听是不拘小节,说得不好听就是不讲究没规矩,还不如她们家的女儿那般处处知分寸、识大体,最重要的是从不做有失身份之事。 姬无瑕听在耳中,还津津有味地下了两杯酒,只不过绻绻从旁劝阻,道:“王妃少饮酒。” 显然就连绻绻也全然不将这些话语放在心上。 眠眠道:“谢谢太后关心,只不过我要还是以前那个娇滴滴软乎乎的小人儿,那岂不是吓人得很。人都会长大的嘛,岁月不饶人,就连太后和在座的夫人们也不是以前的模样了啊。” 太后:“……” 她说得十分真诚,认真地回应太后的话,还使得太后心头气闷得很。 夫人们听了这话也不爽利,不就是在说她们老吗? 眠眠又道:“我父将我送出去,又不是送去学小姐做派的,那不然,直接让我跟诸位小姐们一起学不就好了,可正是因为这样不好,才送我出去学的啊。” 夫人难免要道一句:“小郡主是觉得在场的这些女儿都不好吗?那小郡主说说,她们哪里不好了?” 在场的小姐们都有些气愤地看着眠眠。 眠眠眨眨眼,道:“刚刚不是那位夫人说不好吗,说处处都要讲究,规矩忒多,不是我说的啊。” 夫人们一时哑口无言。 太后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和善,道:“夫人们倒不是说小姐们不好的意思,只是都是官户人家,难免要处处谨慎一些。” 眠眠问道:“那小姐做派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太后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是道:“各人有各人的见解,眠眠你觉得呢?” 眠眠道:“我觉得方才那位夫人说得在理,她的话听起来小姐做派是不太好的。” 在场的夫人们不由得心想,以前这摄政王的女儿就不是一般般的好应付,到如今离京了这么多年,回来更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家伙不禁又看看姬无瑕,她该吃吃该喝喝,全然不受影响,不免又让人想起,多年前她才入蓬莱时,虽处处碰钉子,可她何曾吃过半点亏? 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女。 太后道:“都顾着说话了,吃点茶点吧。” 那头,一群公子哥们往这边瞧得热闹,交头接耳唏嘘道:“这小郡主可真有一套,欸,那不是你婶婶吗,被气得脸都青了,还有你堂姐,直绞手帕呢。” “你妹妹也气鼓鼓的。” “哈哈,看着真好玩,真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有什么好听的,一群女人家凑在一堆能说些什么。” 这群男孩子能玩到一处,平日里都是喜欢遛狗逗猫、翻墙惹祸的,在家的时候就把爹娘气得够呛,也经常把姐姐妹妹惹得红脸急眼的,眼下见到这种情况,当然是先幸灾乐祸了再说。 但也不是所有小公子都这般贪玩好耍,也有勤学奋进的,只不过他们就不在这个群体里,而是跟着自家父亲或是祖父,另坐一处去了,还能学点东西。 长景念着眠眠,时不时就让太监把他觉得好的果子茶点送到姬无瑕和眠眠这边桌上来。 其他夫人小姐们也只有干看着的份儿。 朝中也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公子,甚至有些个已经早早入了仕途,他们是家中的希望和骄傲,也十分爱护家门荣耀。 像这样的公子,在家里自是父母器重,兄弟姊妹依赖敬爱,他们自然也爱护幼小。 因而,自也有及冠的公子时不时留意着女眷这边的情况,发现自家的夫人或是姊妹脸色不太好,一看也晓得是摄政王妃和小郡主的缘故。 第1623章 入林 随后太后就让小姐们同眠眠一起去玩耍。 草地空旷,秋高气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小姐们一人一只风筝,只不过她们跑不起来,风筝也飞得不高,还是眠眠和绻绻通力协作、配合得当,风筝很快就飞了起来,并且越飞越高。 其他小姐们早就气不顺了,对眠眠道:“之前你没有回来的时候,摄政王妃走哪里都带着你身边的这个侍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王妃的女儿呢。” 眠眠道:“她不是侍女,她是我的妹妹。” 小姐娇声道:“你把她当妹妹,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呢,说不定她希望你不要回来,这样才好把你取而代之呢。” 其他小姐附和道:“可不是,我二叔家就是如此,以前来了个什么远房表妹,处处压我堂姐一头,到最后可不就是想取代我堂姐。” 小姐们一副为眠眠好、善意相劝的语气,道:“所以,郡主还是留个心眼的好。许多家生子都是不安分的,以为主子好说话,就得寸进尺,最后才养得个胆大包天。” 绻绻也半句不辩解,只是认真地放好风筝。 眠眠似听非听,注意力都在风筝上,道:“放高点,再放高点!” 后来号角声吹响了,秋猎要开始了。 眠眠一听,振奋起来,道:“妹妹,你自己放风筝可以吗?我要去打猎了。” 绻绻道:“我可以,你呢,进林子打猎的都是男子,你可以吗?” 眠眠道:“我当然可以,你就在这等我,等我打到猎物回来送你!” 绻绻知道,摄政王和王妃都没有阻止眠眠,她当然也不能阻止,只在她身后叮嘱道:“那你当心点。” 眠眠已经跑出老远了,应道:“我知道了!” 长景早就听说眠眠也要进林子去,晓得她一直都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娃娃,而且就她这身行头一看就是冲着打猎来的,要是不让她去,反而失了很多乐趣。 于是长景就亲自去给她挑一匹马,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在山上学过骑马吗?” 眠眠道:“放心放心,我会的,我和如意哥哥回家的时候,一起学过的。” 长景有点酸,“如意哥哥,如意哥哥,你嘴上就知道挂着你哥哥,怎么不听你记挂你叔叔我呢?” 眠眠道:“我记挂皇叔的时候皇叔也听不见啊,正如同我记挂如意哥哥,他此刻能听见吗?” 长景看了看她,随后给她挑了一匹稍稍矮小一点的但十分精神的马,叮嘱道:“一会儿你就跟着我,莫要跑远了,知道吗?” 眠眠点点头,道:“要是有猎物的话,我可能不会让皇叔。” 长景笑道:“我也不会让你,只要到时候你别怪我以大欺小就好。” 眠眠道:“既然是比赛,当然要公平。” 每个要入林的人都会配备一套弓箭,并且各套弓箭都是不一样的,上面作了标识,以便区分猎物是谁猎下的。 并且作的标识轻易不能作假,都是往箭头上烙下印记,以各家姓氏为标识。 只有皇帝用的箭标识与大家的不同,箭头没有烙记号,但箭羽是金色的。 整装过后,一群人骑马以待,其中有些是朝中官员亲自上场,有些则是官家子弟,大部分的官员家中都派出了一个代表。 只等号角声一响起,众人立刻策马奔入林中。 长景和眠眠跑在最前头,长景见眠眠骑马骑得非常稳,也就放下心来,开始寻找猎物。 当他看见猎物,抽箭上弓时,眠眠手里的箭已经离弦而出,咻地射了过去,正中目标。 长景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神采飞扬,令人晃目,眠眠扬唇一笑,眼神清亮分明,道:“我不仅不需要皇叔让着我,皇叔可能还需得拼尽全力才能与我一搏。” 长景非但没有不喜,反而高兴得朗笑出声,道:“如此,我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我家眠眠果真非同凡响!” 后来因为追逐猎物,眠眠和长景拉开了距离,长景本想去追,可才转个向眠眠就不见了。 第1624章 难免会有误伤 彼时眠眠看见一团毛乎乎的家伙正飞快地左躲右窜,于是她就驾马去追。 结果也不晓得哪里射来的箭,从它身上一擦而过,但射了个空,后来眠眠一路追着去,发现它被困在了一处荆棘丛里,毛发上沾着点点血迹,害怕得瑟瑟发抖。 眠眠拨开荆棘丛一看,发现是只小狐狸,小狐狸十分警惕,呲牙咧嘴地朝她发出咔咔咔的警告声。 眠眠道:“你都被刺卡住了,我要是不弄你出来,你自己也出不来啊。” 她没想到这山里竟还有狐狸。 见它求生欲强烈,而且她又想着要带猎物回去给妹妹的,就没射杀它,试图把它从荆棘丛里解救出来。 起初小狐狸剧烈反抗,眠眠道:“你的伤不是我射的啊,我又没有伤害你。你要是再往里躲,等那些刺扎进你身体里,到时候不等我弄你出来,你自己就把自己害死了。” 眠眠两手都被荆棘丛的刺个划伤了,她终于抓到了小狐狸,并一枝枝拨开它身上的刺,它约摸是晓得了她是在帮它,它才终于不那么剧烈反抗了。 眼看着快要解救出来,这时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有人在背后停了下来,距离不近不远。 眠眠蹲在荆棘丛边,身后一支利箭搭上弓弦,缓缓拉开了弓,正对着她的背心。 只要这身后之人一松手,立马就能射中她。 林子里狩猎的人众多,乱箭飞矢的,难免会有误伤。 只是他顺着自己的箭,看到箭头时,片刻又将拉开的弓弦缓缓收了回来。 眠眠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去,就见他收回弓箭的架势。 他吁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有猎物在那里,不成想竟是小郡主,险些就酿成大错了。” 眠眠道:“这里是有一只猎物,只不过卡在里面了,是我先发现的,并且我已经抓住它了,它就是我的了啊。” 他道:“郡主放心,我不跟郡主抢。郡主需要我帮忙吗?” 眠眠道:“你要是愿意帮我的话,最好了。” 于是他驱马近前,翻身下马来,照眠眠的要求,把荆棘丛往边上拨了拨,眠眠双手抱着小狐狸,总算得以解脱出来。 他见状道:“看来小郡主不打算射杀它。” 眠眠道:“我是要把它送人的。” 他道:“小郡主心意昭昭,令人感动,只是郡主的手受伤了,还是尽快回去处理一下的好。” 眠眠也正有这打算,小狐狸也受伤了,她不可能带着它继续狩猎,于是就走回到自己的马那里去,骑上马准备调头,又不忘问他道:“你是谁啊?刚刚谢谢你。” 他笑着应道:“我只是一官臣庶子,不值一提。” 眠眠见他不愿透露姓名,也没有勉强,只道:“那祝你收获多多。” 他点了点头,道:“小郡主也是。” 他一直看着眠眠驱马跑远了,方才收回视线。 眠眠直往林子外面去,一冲出边缘,天光乍泄,顿时豁然开朗。 她直接驱马奔向草地那边,远远就看见草地那边已经没几个人放风筝了,空中飘着零星几只风筝,还有两只正如落叶一般往下飘零。 其中一只正是她和绻绻放的风筝。 一群小姐们簇拥着玩在一处,恰到好处地遮挡了大人们的视线,可眠眠骑在马背上一目了然,绻绻正正被挡在后面,遭两个小姐推搡欺负。 还有一位小姐伸手就去抓绻绻的头发。 只不过她还没抓到,突然前面的小姐们如惊弓之鸟一哄而散,下一刻一支箭凌空射来,几乎是擦着那小姐的脸颊边一闪而过,接着就栽进了身后的草地里,箭羽轻轻晃动了几下。 那小姐呆若木鸡,吓得动都不敢再多动一下。 夫人们见状,连忙起身,其中一位夫人忙不迭地跑过来,呼唤着小姐闺名,到了跟前,手忙脚乱地上上下下将她检查个遍,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 那小姐回过神来,顿时委屈至极,哭得个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眠眠骑着马踢踢踏踏地过来。 第1625章 这次是意外 那夫人回头,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郡主是要行凶杀人吗?!即便是贵为郡主,也没有这样不顾王法的?!” 眠眠关怀道:“这位姐姐没事吧?” 她手里还提着弓箭,那小姐吓得直往夫人怀里躲,哭得更大声了。 眠眠挠挠头,道:“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射风筝的,可方才我看见我的绻绻妹妹被你又抓又扯的,我一时情急,手里就没把得住,射错了方向,结果就射向姐姐你了。” 绻绻站在一旁,衣衫不如先前那么整洁,也有点狼狈。 姬无瑕也走了过来,蹲在绻绻面前,给她整理,边道:“先前我见小姐们围在一处,想过来看看,夫人怎么说来着,孩子们玩耍,莫要来打扰。我们绻绻摔了一跤,夫人说孩子们闹着玩,玩就玩呗,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自己解决,这没毛病。” 姬无瑕又对绻绻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她们要是跟你闹,你任由她们闹不成?抓头发,扯裙子,挠脸,会不会?抓扯挠坏了也不打紧,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多正常。” 夫人们神色各异,都不好看。 绻绻回答道:“我会。我正想要打闹回去的。” 只要不说打架,那就不算打架,只是闹着玩。既然闹着玩,也就不能太过严肃地追究后果。 那些小姐们也正是看着绻绻是个家生子,没有眠眠在旁护着,而且绻绻性子安静不大理她们,她们便觉得受了一个奴才的轻视,这才如此趾高气昂欺负她。 那护女的夫人气愤道:“即便如此,郡主朝我女儿射箭,是不是太过了!” 姬无瑕道:“我儿不是解释过了吗,她本来是射风筝的,哪晓得看见妹妹被抓扯,她着急才射偏了。” 眠眠歪头看着夫人怀里正觑眼瞧的小姐,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她补充道:“我平时射箭很好的,这次是意外,下次肯定不会射偏了。” 她的眼神又黑又亮,却让小姐莫名毛骨悚然,不由又往大人怀里躲了躲。 眠眠还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跟我妹妹玩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在打她呢。” 旁的小姐道:“我们真的只是在跟她玩。” 眠眠把弓箭往马鞍上一挂,翻身下马来,动作间煞是有股子利落潇洒感,道:“刚刚我也是在玩,差点伤到了姐姐,真是对不起啊。我妹妹胆子小性子静,我来跟你们玩吧。” 小姐们都不吭声了。 夫人们一时有口难辩,只好请太后道:“此事还是请太后做主吧!” 太后虽没有过来,但光是用眼看也看明白了原委,只不过还没等她出面做主呢,皇上才从林子里出来,发现了这边有情况,就差人过来询问。 这下也用不着太后做主了,皇上了解完情况,亲自过来处理这事。 长景看了一眼绻绻,他是知道她的,性子好,眠眠又很是护她,虽然衣着整理好了,但还是显而易见受了欺负的,便指着绻绻道:“你们摸着良心说这是在跟她闹着玩吗?” 小姐们个个埋头不吭声了。 长景看向夫人们,道:“她们不说话,你们说,这在是玩吗?” 夫人们跪地,道:“是臣妇们看女不严,还请皇上恕罪。” 长景又道:“眠眠要不是见着妹妹被欺负,至于会情急失手吗?” 他一挥袖,冷声再道:“朕平日里最恨这种恃强凌弱之事,今日秋高气爽本是图个高兴,你们要是不想出来玩,就好好待在家里,往后有什么宴会活动,也都不要来参加了!” 夫人小姐们一听,顿时急了,连连请罪。 太后随后走来,道:“闹剧一场,皇上莫要坏了兴致。我看小姐们一时没有个轻重,眠眠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化干戈为玉帛,相互道歉,握手言和吧。” 第1626章 摆明了偏心 与其说太后做这和事佬,不如说是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小姐夫人们顺着就下来,要跟眠眠握手言和。 不然真要追究起来,眠眠虽射了箭,但分毫没伤到这小姐,并且是事出有因,小姐们先欺负绻绻,所以这些夫人小姐们到底不占理。 不占理不说,惹怒了皇上,以后都不能再参加这类宴会,那可就没有露面结交的机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最终,小姐在自家夫人的督促下,先向眠眠和绻绻赔礼道歉,眠眠也十分大方地向那小姐道歉,道:“对不起啊,是我太着急才射偏了。” 这话在小姐听来就是另外一种意思:她要是不射偏,此刻自己已经被她给射死了。 小姐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关系的。” 眠眠就对她笑了,她也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这场事端这才揭过去了。 等夫人小姐们一散,绻绻注意到眠眠的手,眉头一皱,道:“你受伤了。” 眠眠低头看了看自个,爽朗道:“不打紧。” 说起这个,她顿时兴致勃勃,又道:“对了妹妹,我带了礼物回来给你!” 眠眠连忙跑到自己的马边,往布口袋里掏几掏,掏出一只小玩意来,绻绻一看那挣扎着的小家伙,顿时眼神亮了亮,道:“好漂亮的小狐狸。” 眠眠喜滋滋道:“喜欢吧,送给你。” 绻绻道:“它也受伤了。” 随后中场休息时,各个太监侍卫们就在清点猎物并报数,看看谁家的猎物领先。 绻绻带来了自己的小药箱,她和眠眠就坐在帐篷前,眠眠伸手,让她给处理伤势。 绻绻道:“其实方才你不用替我出头的。” 眠眠眨眨眼,道:“难道要我看着你被她们欺负啊?” 绻绻笑了笑,道:“王妃教过我,不能任由她们欺负。我方才也是准备要还手的。” 处理完眠眠的,绻绻又给小狐狸处理了一下。 夫人小姐们心生闷气,但又不能明着发出来,些个小姐们私下里聚在一处,不由抱怨道:“皇上这是摆明了偏心,就顾着那个穆眠眠,明明是她……” 话还没说完,身后冷不防响起一声太监的咳嗽声,几个小姐回头一看,人都吓傻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哪晓得皇上碰巧路过,将这话给听了去。 长景冷眼看着她们,道:“看样子你们是对方才的处理结果不满。” 小姐们忙不迭以额贴地,道:“没有,臣女们对方才的处理非常满意!” 长景理所当然道:“穆眠眠是摄政王之女,更是朕的亲侄女,朕不偏心她,难不成偏心你们吗?一群长舌妇,净知道人前弄是非,人后嚼舌根。” 这话说得几个小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景也没有处罚她们,拂袖就冷冷走开了,只不过小姐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走两步又倒回来,小姐们才抬起来的头立马又惶恐地垂下去。 长景一脸正色凛然,道:“穆眠眠也是你们叫的?” 小姐们带着哭腔道:“民女知罪!” 长景这才大步离去。 中场休息时,不少官家子弟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总结狩猎经验,品茶饮酒,不在话下。 其中有两人,一位是柳家公子,一位是唐家公子,这两位向来相交甚好。 柳公子真性情,一手搭上唐公子的肩,感叹道:“这骑射之术,以往在学堂里时就属唐兄最好,而今狩来的猎物,也是唐兄最多。” 其他公子也跟着附和。 唐公子十分谦逊道:“哪里,这才上半场,等下半场开了,谁拔得头筹还不一定。” 柳公子道:“唐兄太谦虚了。” 女眷那边闹起来的时候,惊动了皇上,故而这些官家子弟们也都能看见两分。 这些官家子弟的主母姐妹们,也都在女眷的群体中,有些受责骂的女眷或许正是这些子弟们的家人,但那边有皇上有太后出面,还轮不到他们这些男子干预,故而他们也就只能看看。 第1627章 不能一概而论 难免有人因此说论两句,道:“怎么郡主一回来就生事端?我记得以前她在的时候,也是常常惹事。” 旁的子弟道:“在没弄清楚缘由之前,可不能轻易下定论。我记得以前,好像都是别人先惹她,才遭了难的。” 另有人道:“你们说的是郡主小时候那回吧,有小丫头跟小郡主打架,差点打坏了郡主的一只眼睛。那小丫头后来遭罚得不轻,说来,那小丫头是哪家的来着?” 在座的唐公子面不改色,吃了口茶,道:“是吾家表妹。” 这话一出,顿时场面就静了静。 提起这事的子弟尴尬道:“唐兄,对不起啊。” 唐公子道:“无妨,表妹年幼不懂事,是她有错在先,受罚也是应当的。” 说着他举目看向女眷那边,又道:“贺兄说得对,没弄清楚缘由,都不好随意评说。” 后来,有子弟招了个自家的年少弟弟过来询问,跟着弟弟一同过来的有好几个少年,少年们总是对周遭的事感到好奇自然要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因而他们知道些始末。 官家子弟便问少年弟弟道:“是不是郡主拿箭射葛家小女?” 少年弟弟点头,道:“但是她们先欺负郡主的妹妹呀。” 官家子弟问:“郡主哪来的妹妹?” 旁的少年道:“有的,和郡主一起来的,郡主叫她妹妹。我们都看见了,她们围着她,推她,还骂她。” 其他少年跟着道:“我最是讨厌这种行为了,她们那些女孩子,平日里聚在一堆,不是说这个就是欺负那个,光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搞这些小动作!” 少年们一致露出鄙视的表情,还有少年道:“我在家就跟姐姐合不来,看着她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就烦!” 官家子弟们相视笑笑,有人道:“那是因为她们还小,等再大一点,不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少年道:“像刘姐姐,叶家妹妹她们,她们就从来没有这些事。她们才是真的大家闺秀。” 朝中官员家中子女,小姐们有攀比计较的,自然也有大方得体的;公子们有纨绔好耍的,当然也有奋进向上的,皆不可一概而论。 后来一众官家公子们不再谈论这事了,少年们也一哄而散。 没过多久,又有号角声响起,下半场就要开始了。 眠眠一听,哪里坐得住,立马起身就要去牵自己的马,绻绻不放心,道:“你都受伤了,后面的还是别去了吧。” 眠眠丝毫不觉有什么,道:“没事啊,这点点刮伤,影响不了我拉弓的。” 那些官家子弟们也没有偷懒,陆续起身,去准备下半场。 唐公子拍了拍柳公子的肩膀,道:“柳兄多努力,力争上游才行。” 柳公子笑道:“怕是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是赶不上唐兄的。一会儿林中见。” 唐公子点了点头。 说罢,柳公子就转身去了。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衣袂拂挡之间,唐公子不着痕迹地从他的箭筒里抽出来一支箭。 那箭头上赫然印着“柳”字样,唐公子看了一眼,然后插进了自己的箭筒里。 下半场开始,随着一声号角声起,众人再度策马奔入林中。 长景虽然是和眠眠一起进林子的,可进去以后要不了多久,就因为追逐猎物而跑散。 眠眠撒起欢儿来长景追都追不上,道:“眠眠,你慢点!” 眠眠道:“皇叔,我在前面等你!” 各方人马虽是一起入的林,但同样很快又朝各个方向分散开了。 猎物们受惊地往林子深处跑,马术快的则骑马往林子深处追。 当时眠眠正追着一猎物,那猎物腿长善跑,穿梭在林间草木里,移动得飞快,等眠眠追到某个地方时,那猎物直接躲起来了,眠眠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她环顾四周,林间笼罩着一层白雾,她一时没找到猎物的影子,但听见有马蹄声从后方追上来。 她回头去看,雾气下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依稀有个人影骑在马背上。 第1628章 以箭还箭 对面同样只能看见眠眠的身影,看不清她的模样,于是对面先出声道:“前面可是郡主?” 眠眠回应道:“你又是谁?” 对面没有再说话,眠眠忽动了动耳朵,听见弓弦拉开的声音,并一点点地张满。 眠眠道:“我们应该见过吧。” 对面道:“何以见得?” 眠眠道:“你的声音,与先前帮我解救小狐狸的那人一样。” 对面的人顿了顿。 他没有想到,这小郡主的耳力如此好。 既然她已经认出了自己,他也已经拉了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此,唯有做得彻底才能不留后患。 他不由想起自己的表妹,曾也是集宠爱于一身、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却因为此女被罚禁锢,在最好的年华里不得出门露面更不得谈婚议嫁,上京不可能会有人家想把她娶进家门。 她的一生都算毁了。为此,她没少寻短见。 上次他去看她时,看见的是个枯瘦如柴、形容枯槁的女子,哪有豆蔻少女该有的模样。 而这位郡主,丝毫不受影响,她的人生依然过得绚烂多姿。 思及此,他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狠色,手里的弓箭也张到了极致。 他道:“小郡主聪慧,但往往聪慧过人不是件好事。” 说罢,他手指倏而一松,利箭猛地离弦而去,直直射向对面的人影。 箭一飞射出去,他就看见对面马背上的人影往一旁栽倒在地。 他想他应该是射中了。 他四下看了看,此时这片林子里尚还没有人来,于是短暂地思忖计较了一下,他缓缓驱马上前,得确定一下小郡主的死活。 原本,他也不是非得要取她性命,给她一箭也好给她个教训,至于生死看她造化,可现在她已经认出了自己,要是让她活着出去,那则他和他的家人都会遭殃。 马蹄走得十分谨慎,慢慢拉近了距离,雾气也随之淡化了不少。 他先看见了郡主的马,甩甩尾巴正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而郡主却没有如他所想地躺倒在地,而是蹲在地上,也半分没有中箭受伤的样子。 他不由得一震,眠眠已然站起身来,方才他射来的那支箭已经被她搭在自己的弓弦上,一扬臂即拉满了弓。 她微微侧着头,视线顺着箭头看着他,如箭头一般冷锐,一句话不说,在他惊讶之际,一松手就放了箭。 他浑然没料到这种情况,震惊之余一时没能迅速应对,眼睁睁看着那箭如闪电般袭来。 但他本能的身体反应还算快,他虽没能完全避开来箭,却是万分惊险地避开了要处,那箭直直射穿他的肩膀,将他从马背上射落。 他吃痛地捂着手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眠眠。 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竟能拉开满弓,还能有这般后劲,而且她沉着不乱的反应,不该是上京里的女孩子该有的反应。 他原以为这小女子应很好对付,至少在他这里解决起来绰绰有余,没想到是他大意轻敌了。 眠眠挽着弓,翻身骑上自己的马,看着他道:“你先朝我射箭,我还你一箭,这很公平。” 说罢她便策马而去。 他转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紧紧抿着唇,她甚至都不问一问,自己为什么要朝她射箭。 他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没有目击者,谁也不能证明是郡主射箭伤他,他便无法指证郡主,如此只能自己吃了这哑巴亏。 随后他也起身,艰难地骑上自己的马,先调头往人多的地方去。 否则他肩上的这支箭,也难以说清了。 后来,林中清点猎物的侍卫发现了他,才把他转移到外面疗伤。 太医取出他肩膀的箭头,太监拿着箭头一看,不由得神色凛然,呈去给摄政王。 那是柳家的箭。 柳家的官员见状,连忙站出来解释:“犬子与唐公子素来交好,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行渊道:“去将柳家公子寻来。” 这场狩猎也陆陆续续地落下了帷幕。 第1629章 一起看热闹 那柳公子被侍卫找到时,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到唐公子跟前一看,见了那支血箭,担心之余又感到十分莫名。 眠眠也回来了,只不过她不是最先回来的,她回来往姬无瑕和绻绻中间一坐,看向她爹那边气氛挺凝重的,问道:“怎么了呢?” 绻绻答道:“那位唐家公子受伤了,中伤他的箭却是柳家公子的箭,所以王爷在处理这事。” 然后眠眠就跟姬无瑕和绻绻一起远观行渊处理事故。 眠眠道:“那这还有点说不清了。” 姬无瑕道:“看你爹怎么弄呗。” 于是三人一边吃茶点果子,一边看热闹。 眠眠抻着脖子觑着眼道:“那纱布都被染红了啊。” 绻绻道:“应该是的。” 眠眠道:“看来流了不少血。” 姬无瑕道:“保命是没啥问题的。” 眠眠道:“会不会是他偷了柳家公子的箭啊?” 姬无瑕道:“自己射自己吗?没有这样的大冤种吧。” 这边正谈论着,那边柳家公子正竭力解释,自己并没有射伤唐公子,并且他一直和其他公子相距不远,其他公子可以帮忙作证。 唐公子也竭力为柳公子担保,道:“我与柳兄是好友,柳兄又怎会有心害我,还请摄政王明察。” 女眷这边全都密切关注着,只不过距离远,她们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通过看画面来猜。 但姬无瑕和眠眠耳力好,听得个清晰分明。 姬无瑕啧啧道:“这唐家的还有点心机。他说柳家小子不是有心的,那就有可能是无意的呗。” 眠眠点点头,道:“这就是大人们话里的玄机啊。” 果然,后来问起唐公子是在哪里中的箭,唐公子说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人来马去的,但凡狩猎的人进林子都经过过那个地方。 于是后来大家纷纷揣测,说不定是柳公子在那处射猎物时射空了,所以不慎射到了人。 这把柳公子自己都揣测迷糊了,他都不由得自我怀疑,他真的射空了才伤到人了吗? 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又有唐公子替柳公子一力担保,向摄政王求情,免责于柳公子,最后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柳公子还万分感动,对他们的友情更加坚定不移,也对唐公子嘘寒问暖,寸步不离地照顾。 唐公子有意无意地朝眠眠这边看来。 旁人没注意,可姬无瑕眼睛尖得很,她眯了眯眼,对眠眠道:“我儿,你在林中见过那姓唐的吗?” 眠眠道:“见过啊。” 姬无瑕当然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道:“他干什么了?” 眠眠也没瞒着,小声道:“他朝我射了一箭。” 姬无瑕和绻绻一惊,双双回头看她。 眠眠道:“不过没射着,我将就那箭又射还给他了。” 这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他不可能用自己的箭射,总得找个冤大头来背,他找的这冤大头正正是他的好友柳公子。 可现在眠眠没伤着,反倒是他自己伤着了,至于他对眠眠射箭一事,也无从说起,不然还越说越乱。 想必那唐公子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现在才是伤者,要是眠眠一个没受伤的人站出来指认他意欲伤人,没有证据不说,听起来也很不合理。 而且眠眠自己也会卷入到这场风波中来。 姬无瑕问眠眠道:“他为什么要朝你射箭?” 眠眠道:“我没问。” 绻绻道:“你为什么不问?” 眠眠道:“我不在意啊。他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再还给他就是了。” 那唐公子也因她问都不问而感到憋屈郁闷,因为在他看来十分重大的一件事,对方却根本不当回事。 第1630章 友谊破裂 经过这一插曲,也不妨碍这秋猎宴继续,各家清点完猎物以后,排在前面几名的还有不同的奖赏,然后就是将猎来的猎物烹饪了,君臣一同分享。 打猎已经结束了,姬无瑕就带着眠眠去把这身行头换下,换回姑娘家的衣着。 她一身裙裳,重新回到宴会场地时,那些个少年们不善掩饰,眼睛都看直了,有两个还赞叹出声。 别说少年们,就连一些已经及冠的朝中公子,也不禁多看上两眼。 夫人小姐们不免也跟着频频侧目。 先前觉得她穿成那样跟着一群男子进林打猎不像话,现在见她着正常的女儿装,有些人又总觉看不顺眼。 太后笑道:“我们家眠眠可真是越发的玲珑剔透了。” 长景见着这样的眠眠,亦是喜从心来,蓦地有种自家的小白菜终于长成了的成就感。 他甚至心里暗暗开始打算着,一般般的凡夫俗子哪能配得上她,以后他定要给他的眠眠找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夫婿。 宴上,男子们饮酒吃肉,女眷们也得以品尝成果,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待酒足肉饱以后,这秋猎宴才渐渐落下帷幕,然后各家都收拾着,准备打道回府了。 唐公子因着受了伤,柳公子将他小心搀扶着上马车去,让唐家的马车先行。 柳公子回头,哪想就看见眠眠。 眠眠神秘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 柳公子不明所以,走过来道:“郡主有何吩咐?” 眠眠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 柳公子道:“郡主请讲。” 眠眠悄咪咪道:“我看见唐家哥哥偷了你的箭。” 柳公子顿时愣在当场。 眠眠又道:“不过你们这么好,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然后她转头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柳公子回到自己家中时还抽不回神识来。 他后来才慢慢清醒过来,他不曾记得自己有射空过箭,要是射伤了人,唐兄为什么当时不说? 他只是被射伤了肩膀,又不是发不出声音。 他一遍一遍回想,当时就唐兄与他挨得最近,倘若是他的箭真的是被人偷拿走的话,那唐兄无疑是最有嫌疑的一个人。 可唐兄拿他的箭,就是为了自己伤害自己吗? 为什么? 就为了栽赃嫁祸他? 诸多疑点,柳公子也想不明白,只是心里一旦起了这样的疑心过后,做什么事都会往那方面去想,难以释怀。 后来没过多久,眠眠就听说,柳公子和唐公子之间的美好友谊破裂了。 眠眠还是从一些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官家子弟们那里听说的。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新朋友,能很好地融入到新团体当中。 少年们也觉得郡主这个新朋友很大方仗义,丝毫都没有女孩家扭扭捏捏的样子,也没有半分郡主的架子。 大家年幼时就曾一起玩耍过,还在宫里一起捉过蝴蝶。 因而相处起来十分融洽。 眠眠问他们道:“柳哥哥和唐哥哥为什么友谊破裂了啊?” 少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听我家哥哥说,是因为一支笔。那支笔很好很好,授课的先生用来做为奖赏的,以往柳家哥哥从来不争的,但这回他非也要,就跟唐家哥哥比起来了。 “以前唐家哥哥在学院里处处都是最好的,这回柳家哥哥也输给了他,但柳家哥哥十分生气,说他胜之不武。” 另一个少年说道:“大家都觉得柳家哥哥做得不对,毕竟之前唐家哥哥都因为他受了伤了。” 眠眠捧着脸听了过后,道:“你都说唐家哥哥受伤是之前了,怎么又扯到这回的比试上面呢?” 少年挠挠头,道:“大家都这么说。” 眠眠道:“之前是之前,如今是如今,这是两回事啊,之前的事他们不是都已经解决好了吗?总不能,往后柳家哥哥做任何事都要牵扯上这一件事吧。那样的话,是不是柳家哥哥都不能为自己争取个什么了,否则就是他的不对。” 其他少年想了想,表示赞同道:“眠眠你说得对,一码归一码。” 第1631章 开始有想法 眠眠道:“这朋友,就是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不在一起。既然已经合不来了,就不再是朋友了,那分道扬镳也没有问题啊。 “何况有些人你都没看清楚他,怎么能和他轻易做朋友呢,及早离开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反正还会交到其他的朋友的。” 在后来,听说柳家在朝中开始弹劾唐家,摄政王指派大理寺官员进行审查。 一查就拉扯出一系列的案子,中饱私囊不说,还牵扯到两桩命案。因京郊田宅之事,唐家逼死过两个农民百姓,这事当时直接就被压下来了。 眼下一翻出来,引起了百姓们极大关注,都要求严惩唐家。 最后唐家在朝为官的老爷入了狱,唐家举家发配回原户籍之地,永不得再入京城,而唐氏子弟也永不得入仕录用。 事情发生之快,如山崩地裂一般,顷刻而就。 唐家公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他心里应该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为柳堂两家交恶,更是因为郡主的缘故。 柳家与他唐家在朝中属于对立关系,他与柳家小子假意交好,便是为了套取更多的信息,好将柳家压下一头。 秋猎的时候,如能杀了小郡主,嫁祸到柳家头上,那便是除了心头之恨,又解决了一大对手,一举两得。 可是他失手了,没能一次性解决那个小女子,才留下这么个祸患,祸及他家。 眠眠回京后,王府里收到的各种各样的请柬都比以往多得多。 今天不是这个家里有茶会,就是那个家里有花会,特地邀请眠眠去参加。 一来是家中小姐与郡主相交,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坏事;二则是家中小少爷只要一有聚会,就指名道姓地想让眠眠来参加。 女眷们聚会时,家中若有还未成婚的公子,也会有意无意地找个机会露面,看看摄政王家的小郡主,以及一群年轻朝气的小姐们。 说是小郡主,可也不算小了,再过两年便及笄,到时候就到了该议婚论嫁的年纪了。 所以现在各家夫人们都暗暗留意起来,甚至有些公子也开始有想法。 虽然京中有一部分夫人小姐们自视清高,看不上摄政王妃和郡主的做派,但毋庸置疑的,若是能将郡主娶回府,必能得皇上和摄政王的器重,那对于将来前途,自是平步青云、势不可挡。 所以整个上京,但凡是家中有子,谁不想搭上摄政王府的这门亲事? 更不要说,小郡主如今已是玲珑无双的人儿,等她再长大些,模子彻底长开了,怕是更加的耀眼夺目。 就连少年子弟团体中,论起整个上京的贵女们谁最好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眠眠的名字。 眠眠还经常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不过眠眠也没白收,都会挑一份合适的做为回礼。 后来眠眠进宫还经常能看见,宫里总有各家的小姐们在太后跟前走动。 小姐们年纪都比她大个几岁,而且举止端庄、知书达理,全是教养得极好的大家闺秀。 容家锦书也在其中。 她跟眠眠可是从小就不对付。 只不过这些年,她一直在宫里尽心尽力地服侍太后。 先前眠眠跟她在别的场合见面,谁也顾不上搭理谁。眼下在宫里,眠眠一看见她就主动跟她打招呼。 眠眠唤道:“锦书姐姐。” 容锦书似乎很诧异,道:“你叫我什么?” 眠眠道:“你年长我几岁,我当然唤你姐姐。” 容锦书神色里却有点不赞同,道:“我虽年长你几岁,但我与你皇叔是一个辈分的,你不应该叫我姐姐。” 眠眠道:“那我叫你什么?” 容锦书道:“你应该叫我姑姑。” 眠眠道:“那岂不是显得你很老吗?我就叫你姐姐。” 容锦书有点生气,道:“可照辈分你就该叫我姑姑。” 眠眠道:“什么辈分?” 第1632章 当然是全都要啊 然后容锦书就开始给眠眠分析,她的家族和眠眠的爹以及皇叔之间的关系,眠眠听了一阵,道:“可按照我们家的辈分,我要叫你姑姑的话,你岂不是我爹爹和皇叔的妹妹了。” 容锦书:“……” 眠眠道:“你也姓穆吗?” 容锦书脸色变了又变,一时居然无力反驳。 她这话也只有私下里跟眠眠说,不然真要是敢跟摄政王和皇上论辈分,那就是将自己以皇室自居,岂不是大逆不道。 这个眠眠,多年不见,还是一开口就把她堵得死死的。 眠眠见她不说话,便又道:“我还是叫你姐姐吧。” 容锦书心里那叫一个憋屈,道:“不叫姑姑就罢了,反正不能叫姐姐!” 眠眠问:“为什么?” 容锦书也说不出口。 她总不能明着跟这眠眠说,要是叫姐姐就显得她们是同一辈分的,那不就又和皇上差了一辈? 容锦书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开口就是为什么!” 眠眠就笑眯眯道:“你又说不出来,我还是叫姐姐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叫你锦书姐姐,那我就叫你容家姐姐,或者直接叫姐姐。” 一连几个“姐姐”,顿时把容锦书脸都气黑了,容锦书跺跺脚,道:“穆眠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后来眠眠只要在宫里一见到锦书,两人就总要拌两句。容锦书就发现,这穆眠眠实在是太气人了。 眠眠到长景那里去时,就看见他的书桌边堆了许多的画卷,全是朝中适龄的小姐们。 然后她才得知,这些都是要给她皇叔选妃用的。 长景已然成年,选妃立后事宜就要排上日程了,是以朝中所有的适龄小姐都会拟上画像一幅送进宫里来备选。 说起这事,长景也有些犯愁,眠眠就道:“皇叔从中选一个喜欢的就好了啊。” 长景幽幽道:“我每日跟着皇长兄学理国事,哪有闲工夫去管儿女私情。” 眠眠道:“那为什么还要选妃啊?” 长景道:“这也是为君者的责任。选妃不光是要绵延子嗣,更是对朝堂上各方势力的牵制和均衡。” 眠眠一听,就更敞亮了,道:“那还有什么可选的,当然是全都要啊。” 长景:“……” 眠眠道:“你不是说这是职责,关乎朝廷吗,全部送进后宫里来,不就都牵制和均衡了,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长景看她一眼,道:“你倒是心大。” 长景叹口气,又道:“虽说更多的是关乎朝廷,可妃子一旦选进宫里来了,那也是关乎男女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眠眠道:“皇叔难道很懂吗?” 长景道:“我总归是比你懂。” 眠眠道:“那你说说看呗。” 长景根本无从开口,并且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也不宜,就道:“算了,不说这个了。” 后来得长景允许,眠眠把画卷一幅幅展开来欣赏,长景便问她道:“你觉得哪个好?” 眠眠道:“我觉得画得都挺美的。” 长景道:“画像当然都是往美化的方向画,真人与画像还是有所差别的。” 眠眠找到容锦书的画像,多看几眼,点点头道:“果然,皇兄说得很对。” 长景也凑过来瞧了瞧,道:“要不是隔三差五就看见她人,我差点就要信了。” 后来有贵女小姐们听说眠眠在选妃这件事上能够说得上话,就开始活络心思了,想让眠眠在皇上面前能够美言几句。 就连锦书也主动来找眠眠,递给她一幅卷轴。 眠眠问:“这是什么?” 容锦书道:“你拿这个去你皇叔那里,把我原来的画像替换下来。只要事成,你想我怎么谢你,你随便开口。” 第1633章 拼的是画技 眠眠就打开卷轴看了看,上面也是一幅画像,只见美人顾盼流兮,十分温婉美艳。 眠眠就问:“这是谁啊?” 锦书气了气,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眠眠道:“我看不出来啊。” 锦书道:“这是我!只不过我找了个更好的画师,把我画得更好看了一点而已!” 眠眠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锦书,她还真没认出来。 眠眠道:“你叫我拿这个去替换吗?” 锦书道:“对啊。” 眠眠道:“你是当我皇叔不认识你还是当他眼神不好啊?” 锦书辩解道:“他整天那么忙,万一他没注意也没细看呢。” 眠眠道:“你也太侥幸了吧。” 锦书道:“这有什么,别家都这样,找的画师怎么美怎么画,不然首先皇上过一遍画像就会被淘汰掉了。” 所以尽管长景偶尔能在宫宴上见到各位贵女小姐,可一到准备选妃过画像的时候,他又仿佛从来没见过她们。 长景选妃,制衡朝中虽是一大考虑因素,但也不是决定性因素。 眼下的蓬莱,国运昌隆,又有摄政王替他保驾护航,他身为帝王不至于处处掣肘,因此他也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人入宫。 故那些贵女家中才想方设法地活络关系。 眠眠见锦书这么急迫,就道:“既然你这么执着,看在小时候我们一起学习过的份上,那这次我就帮你吧。” 于是眠眠就把容锦书的画像拿去了长景那里,还真的帮她把她原先的画像替换了,并提醒长景瞅两眼。 彼时长景打开画像一看,还愣了一会儿,才问:“这个是谁?” 眠眠道:“锦书姐姐啊。” 长景以为自己听错了,道:“谁?” 眠眠道:“容家的锦书姐姐。” 长景心想,不是他听错了,那就是他看错了。 可他翻来覆去地看,画还是那幅画,画上的人他还是不认识。 长景不由得问眠眠:“容锦书她换脸了?” 眠眠捧着脸道:“没有啊,刚刚我在御花园遇见她,她还是那张脸啊。” 长景道:“那她哪来的脸让你把这样的自画像送到我这里来的?” 眠眠道:“可能是因为这画像真的很好看吧。” 因着眠眠和长景关系好,好一阵子她都成了炙手可热的人儿,京中参选的贵女们都想与她拉拢关系,还托眠眠往长景那里送了不少的小像。 眠眠都好心地帮忙送了。 长景的书桌上有一半的位置全是用来堆放各家贵女的画像以及小像的。 长景打开来看,脑中一片茫然,若说先前送来的画像还能勉强有个三五分像,可后来这些小像他全然不知谁是谁。 长景道:“如此失真,意义在何?” 眠眠道:“初选不就是选像嘛,又不是选人,画像当然要越好看越好啊。” 长景道:“她们这莫不是欺君?” 眠眠道:“画像是画师画的,非要说欺君,她们也可以扯到画师的头上去。再说了,就为了这些画像,她们晓得大动干戈也不是皇叔的作风。” 长景哼了哼,道:“不是我没有君威,只是我觉得不至于。” 反正长景是明白了,往宫中送画像初选选的不是哪个贵女容色出众,而是选的哪个画师画技出众。 眠眠在宫里遇到锦书,锦书有些生气的样子,问她道:“你为什么要帮别人送画像?” 眠眠道:“她们来找我帮忙啊。” 锦书道:“她们找你帮忙你就送吗,你有这么好说话吗?” 眠眠道:“我连你都帮了,为什么不能帮她们呢?” 锦书噎了噎,道:“你实在是太气人了!” 转眼间画像就送到长景那里有几大个月了,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个响儿的。 贵女们有些坐不住了,千方百计托人在宫里打探消息。 最后就连太后也亲自问一问长景,道:“那些小姐们的画像在皇上这里存放已久,皇上心里可有个准儿了?” 长景道:“暂还没有。” 太后道:“为何?” 长景道:“张张画像都无可挑剔,我都看花了眼。” 第1634章 了解的熟悉的 为此长景还把画像给太后过目,道:“母后经常见到朝中各家小姐们,应该比我更了解,母后给掌掌眼吧。” 结果太后一看,也懵了。 这些个小姐全都换头了?怎么她一个都不认识? 太后有些不悦,道:“看来都是为了一搏皇上眼球,画得着实有些失真。这季家小姐,我记得是张圆脸,眼下这画里倒成了张瓜子脸。还有这张家小姐,李家小姐……” 太后对她们都是有印象的,只是画像上实在一言难尽。 太后便又道:“皇上不了解各家小姐,这也正常,若是不好从这些画像中挑选,那不妨就挑皇上了解的熟悉的。” 太后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就是常在宫中走动的容家锦书。 皇上见到她的次数最多,总不能不了解她吧。 长景想了想,道:“太后这话有理,我这还有画像请太后过目。” 然后他又展开了一幅,刻意遮去了名字,问太后:“太后觉得这位小姐如何?” 太后左看右看,道:“我这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画的是谁。” 长景道:“正是我了解的熟悉的锦书妹妹。” 太后:“……” 长景道:“看来母后对锦书妹妹也没那么了解熟悉。” 太后生气地回到自己宫中,找来锦书就把她骂了一顿。 太后道:“容锦书,你往皇上那里塞跟自己全不沾边的画像,你是怎么想的?” 容锦书埋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道:“也是有点点像的……” 太后揉着额头道:“你跟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你长什么样子他会不知道吗?你是意图欺骗皇上,还是在自欺欺人?” 容锦书连忙跪下,道:“锦书不敢。” 太后吸了口气,道:“我让你早早地进宫来,便是希望你借着时间的便利,与皇上多养几分儿时的情谊,你却是自降身份,将自己与旁的那些贵女等同并论。你是容家的女儿,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莫将我对你的栽培都付诸流水才好。” 容锦书小脸白白的,应道:“锦书记下了。” 这事不知怎的传到宫外去了,后来一次府宴中,各家贵女小姐们都聚到一头,难免谈及此事。 “听说,皇上还专将她的画像挑出来让太后认,她好歹也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结果太后压根都没认出来。” “那这不等于是打太后的脸么。” “太后让她住在宫里,想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皇上却没这个心。” “她到底是容家女,皇上又怎会让她得逞。” 正议论着,身后冷不防一道声音冷冷响起道:“容家女怎么了?” 些个贵女小姐吓了吓,回头去看,就看见容锦书不知何时也到了,顿时神色几变。 也不知道她听了有多少。 平日里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在小姐们眼中,容锦书时常跟在太后身边,处处都高人一等的样子,她们不去招惹,但心里也不认同。 眼下被她听见了,小姐们一时有些踟蹰。 容锦书又道:“我问你们,容家女怎么了?” 小姐们见她如此盛气凌人,又晓得皇上并不看重她,便也来了两分脾气,忍不住道:“你以为今日的容家还是往日的容家吗?” “就是,往日容家女是天之骄女不错,可如今你自己也知道是个什么形势,哪来的底气在这里摆谱?” 诚然,自从摄政王掌朝这十几年来,朝中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前如日中天的容家,而今在朝堂上已经卸去了大半的势力,在朝为官的容家人也大大地减少。 容家嫡女以往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就连庶女也是王公贵族们争相想娶进家门的对象,可如今,容家嫡女被太后早早送进宫博皇上好感、生怕落选,而容家庶女也无人问津。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蓬莱早就和容家掌权时的蓬莱不一样了。 就连皇上选后,也不一定非得容家女不可了。 第1635章 看清形势 容锦书气得眼眶都红了,道:“我容家就是再不济,又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大放厥词!” 于是后来双方就吵起来了,可容锦书一人哪里吵得过她们一群,容锦书晓得吵下去也无济于事,只会惹得自己一身骚,她的家族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什么当场发泼的事情了,遂便不再争吵,转身离去。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绊了一下,致使她一脚没站稳,摔了一跤。 容锦书双手撑在地上,一片发麻。 小姐们又窃窃私语几句,有人就小声道:“容姑娘,咱们争归争,是你自己不小心,可没有推你。” 另一小姐道:“你要是回去向太后告状,我们也是要据理力争的,回头别惹得太后更加生你的气了。” 容锦书咬了咬牙,自己慢慢爬起来。 可这时,另有一道声音忽然说道:“可我看见了啊,你们有人推了她的。” 小姐们一惊,循声看去,脸色又是一变。 只见那柳梢下,有人歪着个头,正瞧着她们这边,瞧得个津津有味的。 可不就是摄政王家的小郡主。 这与方才被容锦书听个正着时感觉又不一样,眼下显得更不安一些。 毕竟这是郡主,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小姐道:“郡主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跟容姑娘聊聊天,方才她跌倒我们也很过意不去。” 还有小姐上前去搀扶一下容锦书,嘴上关怀道:“姑娘没事吧?” 容锦书冷冷地挥开小姐的手,道:“不用。” 她起身后,拂了拂自己的裙子,依然保持着体面。 眠眠道:“你们方才聊天的内容我也已经听到了啊,你们在说容家。” 小姐们这时开始急了,道:“郡主,方才我们只是在说笑呢。” 眠眠道:“可是要她觉得好笑,才算是说笑。她都没觉得好笑,也没有笑,你们也能说这是在说笑吗? “你们要是说我家,我也不会觉得这是说笑。要是让我皇叔知道了,皇叔最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了。” 小姐们不得不低头,真要是将此事说到皇上那里去,太后也会知道,那她们往后还怎么进宫? 于是小姐们连连向眠眠道歉,眠眠道:“你们说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给我道歉呢?” 小姐们便只好向容锦书道:“容姑娘,实在对不住,方才是我们口无遮拦,惹了姑娘生气。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们一般计较了吧。” 容锦书并未领情,只是冷哼一声,兀自走开了。 她刚转身走两步,就有小姐不由得小声嘀咕道:“郡主不是与她从小就不对付么,怎么倒还帮起她来了。” 眠眠道:“我们不对付是我们的事,可今天发生的是你们的事,这又不是一起的,为什么要混为一谈?” 那小姐便不吭声了。 回头等眠眠找到容锦书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假山边。 眠眠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看了看她擦破的手,道:“你要是回去到太后跟前一告状,她们不都得遭殃吗?” 容锦书摇了摇头,道:“太后才对我发了火,我要因为这些事去烦她,她只会对我更失望。她们也知道眼下太后对我的态度,知晓我不会去太后跟前告状,才这么明目张胆。” 眠眠看着池塘里的锦鲤,红艳艳的光鲜亮丽,但却只能被困在这一方池塘里。 容锦书又道:“何况她们说的容家的现状,也确实是这样,便是太后,也无能为力。” 对她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能留在皇上身边,这不是为容家,是为她自己。 她也知道,皇上和摄政王不可能再让容家一家独大的,她更甚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能让容家恢复以往鼎盛?那不可能,她也背负不了那样的责任和重量。 只不过这些想法,不能与外人道,一旦说出口,那她就是容家的逆女。 第1636章 你真的好烦 容锦书也问眠眠:“我这么看不惯你,你也这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帮我?” 眠眠支着下巴,看着水里的鱼儿,道:“就是觉得你可怜呗。” 容锦书本来还恹恹的,一听顿时就跟打了气似的振作起来,道:“谁要你可怜!多管闲事,哼!” 眠眠道:“你说得对,我就喜欢多管闲事。我刚刚要是不管,兴许还能看见你哭出来。” 容锦书气愤道:“谁哭了!” 眠眠道:“你眼睛都红了。” 容锦书道:“不可能!穆眠眠,你真的好烦!” 原本她还情绪低落,眼下气得哪里顾得上低落,净顾着跟眠眠拌嘴了。 她起身气冲冲地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眠眠添上一句:“烦人精!” 眠眠扒着眼皮回她一个鬼脸:“略略略。” 其实眠眠倒很少觉得一个人很烦,大多数时候是容锦书觉得她很烦。 只不过烦归烦,不对付归不对付,却也从来只是动动嘴皮子,未曾上升到动手或是使别的什么小动作。 唯一的小动作就是小时候,容锦书想欺负眠眠,试图捏她的脸,只不过被眠眠的大哭声给反击了。 一直以来容锦书对她就是气得牙痒痒,既看不惯她又动不得她,小时候看见别人欺负她,还不得不顾全大局及时通知大人来帮她。 真是想想就憋屈。 锦书回到宫里以后,还真就一个字没提,只是处处更加小心谨慎,生怕惹得太后不快。 长景明显是在把画像初选的事往后拖,只要别人不提,他也就不提,拖到最后太后和群臣们都一再催问,他才不得不正视这件事。 毕竟遴选皇后是件十分重要的事,要经历多个步骤,每个步骤都得耗时,拟定人选以后宫中还得开始筹备,这不是朝夕就能完成的事。 恐怕光是从皇后凤袍到凤冠打造,就需得一年半载的,所以尽早纳入章程准没有错。 长景便道:“送进宫中的画像,朕根本没法看,择日请各家参选贵女于宫中集合,让宫中画师重新为各家贵女拟像吧。” 于是当天,各家贵女是使出浑身解数打扮得争奇斗艳,都在御花园里聚集,盼着能面见皇上。 只是长景压根没出现,只命画师完成任务。 贵女们端坐椅上,相对应各有一位画师作画。 这一坐就是半天过去,还不能多动,都尽力维持着端庄体态,面上表情也要尽量控制,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眠眠到御花园里来的时候,画师们已经忙活个把时辰了。 她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感到很是新鲜。 毕竟朝中待嫁的美女子,基本全在这里了。 只不过贵女们坐久了,维持着一个表情不变,脸上都僵了。 有的笑都不知该怎么笑了,有的嘴角长久保持的笑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了,有的则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笑还是没笑。 眠眠从这头走到那头,难免看见容锦书也在其列,只不过排在后面几位。 容锦书也已经坐得僵了,但她从小学习宫中礼仪,这点程度还不会露出什么端倪。 可眠眠来了以后,容锦书一眼看见了她,神情就有了一点点变化,但仪态上依然没什么问题。 眠眠和容锦书四目相对,见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的,然后眠眠就站在画师旁边,随画师一起看看画,又抬头看看人。 看了一会儿以后,眠眠就开始给画师提意见了,比如不要把她画得那么瘦,明明她的脸没有这么小;也不要把她眼睛画得这么大,因为她本人的眼睛没有这么大。 容锦书鼻子都要气歪了,偏偏还不能乱动,只能用眼神不住地瞪她。 然后眠眠还对画师道:“对,就把她这副样子画下来。” 容锦书忍无可忍,道:“穆眠眠,你不要太过分了!” 要不是身份不允许,她早就冲过去打人了。 第1637章 帮她创新创新 其他贵女们微微斜眼看见了,只要事情不落在自己头上,她们都觉得很好笑。 想之前这郡主在府宴上帮了容家姑娘一把,眼下就又对着干了,果然冤家就是冤家。 她这一捣乱,画师画坏了容家姑娘的像,说不定首轮就会遭皇上给淘汰。 画像画好以后,画师直接就交给旁边侍立的太监,容锦书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后来画像一应全送到了长景那里去。 这次画得倒是逼真了,只不过长景却没什么兴趣看,因为几张看下去,一应全是仪态端庄的坐相,脸上也全是微微含笑、温婉大方的表情。 长景看下来感觉自己仿佛看的都是同一个人,没什么区别,至于她们具体长什么样子,也都是过目即忘。 只不过长景听说眠眠也去御花园了,还跟容锦书闹,差点把容锦书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长景便问太监:“容家姑娘的像呢?” 太监连忙找到,奉了上去。 长景展开一看,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乐。 这像与他先前看的那些截然不同,眦眉瞪眼的,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脸上表情丰富得活灵活现。 不得不说,长景的疲劳感顿时消了大半。 他问太监:“我记得她脸颊上没痣的,怎么眼下多了一颗痣?” 太监答道:“好像是小郡主在画师旁亲自指导,说得画师手一抖,就洒了一点墨迹呢。” 这容锦书,在宫里许多年,长景对她还是了解的,到底是世家高门贵女出身,不屑于背地里搞动作,她和眠眠不对盘,嘴上说得起劲,但也未曾做过出格之事。 太监还道:“奴才看,小郡主好似喜欢和容家姑娘玩闹呢,她不去逗别人,专逗容家姑娘哩。” 长景看着画像,那不然,这画上能画得这么生动么。 想必是眠眠一顺溜看下去,发现画师都画得千篇一律,故而才帮她创新创新吧。 毕竟长景自己也还保留着几分少年心性,眠眠是他的亲侄女,太了解他了,比起端庄沉稳的,他还是更喜欢生动鲜活的。 所以容锦书的画像一打开,就叫他印象深刻。 他有时间的时候,甚至回想了一下容锦书这个人。 而容锦书此刻在太后宫里,愁兮兮哭唧唧的,她想着都怪那个穆眠眠,坏她形象,画师一定把她画得很难看,说不定皇上一看就会把她给淘汰掉的。 太后也不能让容锦书败在这种事上,她选的人,无论如何得撑到最后。 为此太后也亲自去提点提点长景,长景只道:“母后所言,我自会考量。” 太后也很生气,但却无可奈何,回宫的路上道:“这个穆眠眠,从小到大,只要有她在,就准没好事!” 可以说,整个蓬莱,最让她头疼的人非穆眠眠莫属。 参选的贵女们皆以为,此次容家女多半是没戏了,毕竟画像当日,她可被郡主气得脖子都粗了,皇上本就对她无感,肯定会趁机筛掉她的。 皇上要是喜欢她,岂会这么多年没个表示?再加上容家那层关系,就更会忌讳两分。 然而,等初选结果一出来,大家却发现,容锦书在选中之列,倒是那些个千篇一律的端庄画像,被筛掉了几幅。 前一阵子容锦书整天如丧考妣,而今就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见了眠眠,容锦书哼哼道:“要不是太后替我周旋,你害惨我了知不知道?还得是太后才能扭转乾坤。” 眠眠道:“是,太后厉害呗。” 绻绻时常跟着她娘去药铺里,常往铺子里来抓药看病的人都十分熟悉了,称呼她一声小大夫。 虽然她看病不如她娘,比她外祖父更是差了一大截,但抓药配药她却是个小能手,各种药材了如指掌,对药材的分量也掂量得十分精准。 后来她就被人给盯上了。 时常有些公子哥进药铺来,既不看病又不抓药,就是在柜台边跟绻绻聊天。 只不过基本都是公子们在自说自话,绻绻自己忙活自己的。 第1638章 如此难搞 公子们在绻绻这里兀自聊说了一会儿后,就抛出目的,改日约她去游这个玩那个的,顺便让她叫上郡主。 绻绻晓得,这个顺便才是主要的。 为此公子们还向她送了不少的礼物,姑娘家喜欢的胭脂、珠花首饰等等,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的东西,对于这些公子哥们而言不值一提。 但姑娘们往往被他们哄得心花怒放。 也亏得这些公子肯动脑筋,晓得从绻绻这里找路子。要是能因此与郡主搭上,不就近水楼台了吗? 若问蓬莱上京的这些公子哥们,放眼整个蓬莱,哪家姑娘最值得娶,无疑就是摄政王家的小郡主了。 谁要是娶了小郡主,谁就直接成为人生赢家,登上顶峰了。 除了郡主的家世地位,郡主虽不如别的大家闺秀那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她的容貌是无可挑剔的。 宴会上大家都亲眼目睹过,她着女子裙裳,如凛冬过后枝头上初初绽开的花儿一般,又娇美又别有一番风骨。 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门里,她没有才华和头脑倒也好掌控,她的家世和容貌更也是一种显赫的门面。 所以那些年纪比眠眠大些的公子也难免动了心思。 毕竟眠眠很快就要及笄了,及笄过后也就能嫁人了。 不管朝中还是民间,成年男子迎娶刚及笄的女子,也是很常见的。 朝中那些年轻有为的公子们,碍于别人的看法,怕让人觉得他们目的太过明显,通常不会太过刻意地去接近眠眠,但眠眠若是参加哪家宴会,总能隔三差五地与人偶遇一番。 相比之下,京中一些纨绔公子哥们就显得直接得多了。 纨绔公子哥们常常在外浪了一天后回到家中,要遭家里一顿臭骂。 老母亲们恨铁不成钢,戳着他们的鼻梁骨道:“整天净知道在外勾三搭四,真是家里的脸都被你给丢净了! “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你以为是看中你什么,还不是看中你有钱!你别去勾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去让那小郡主对你多看两眼,就算你有本事!” 所以一些公子哥们才想从绻绻这里入手。 听说郡主行事不拘一格,与她的少年朋友们甚是友好,公子们想着就算不能把她娶进门,那交个朋友总归不是坏事。 但他们没想到,光是郡主家的这个家生子穆绻姑娘,就如此难搞。 送出去的东西都打了水漂不说,他们还一次都没把郡主给约出来过。 公子照例去了药铺,倚着柜台,看绻绻忙活来忙活去,道:“看着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姑娘,倒是拿人东西不办事。” 绻绻不搭理。 公子又道:“我送的那些胭脂首饰,但凡是收了,就是要替人办事的,拿人手短的道理你懂不懂?” 绻绻终于抬起头来,道:“你送的胭脂首饰?就是上回落在柜台上的那些吗?” 公子道:“那可不是白拿的。” 绻绻道:“哦,我以为是哪位客人落下的,让客人来认领,后来被一位女客带走了。” 公子:“……” 铺子里的其他病人道:“可不是,上回来我就看见那些个东西在这里摆了两天呢。” 正说着这茬儿,就有一位女客刚好进门来照上次的方子拿药,绻绻就对她道:“上次送你胭脂首饰的正是这位公子。” 那女客一见,顿时满心欢喜,缠了公子好半天,直到公子都出门去了,她还撵出门送了一段。 有一阵子,铺子里的女客是尤其的多。 女客们也不都是来看病抓药的,只是听说这铺子里时常有东西送,还能偶遇富家公子们,怎么的也得来凑个热闹。 于是乎后来公子们再来铺子,还不等他们跟绻绻聊上两句,就会被女客们热络地围上了。 第1639章 压根就还没开窍 这日,两位公子好不容易从铺子里脱身,理了理衣袍,一脸唏嘘:“没想到我常在花丛走,有朝一日竟会被女人给堵得喘不过气来!” 另一公子闻了闻自己的袖摆,连打好几个喷嚏,道:“以前没觉得胭脂水粉居然如此呛人!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最近我都不想再跟女人扯上关系了!” 好一阵子这些公子们见了女人都绕道走,就连以前常在楼里会的那些春红秋花儿的,也不去了。 就因着这些个纨绔公子们走的这歪路子,把药铺里的秩序都打乱了,不看病抓药的人挤在药铺里,反而影响真正需要看医问药的病人。 以至于后来,不等铺子里的伙计赶人,病人们就会主动帮忙赶人。 大家要是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公子进来,首先就会问:“你是不是来看病的?” 要是有人跟绻绻多聊两句与医药无关的,病人也会催促:“你到底抓不抓药?不抓药别人还等着抓药呢!” 所以纨绔公子们努力了一阵子后发现,这条路子完全行不通。 他们以他们哄女人的那套法子来哄绻绻,压根不奏效。 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公子们也自我安慰,道:“罢了,那小丫头年纪还小不开窍,就知道埋头抓药,哪里懂得大人的乐趣。” 最近往摄政王府送的帖子也明显较以往多了起来,嬷嬷们甚是敏感,毕竟眠眠是她们一手带大的,她们捂得紧得很。 嬷嬷道:“以前这个看不起那个瞧不上的,现在我们眠眠好不容易长大了,他们倒是敢打主意了。” “就是,也不看看眠眠才多少岁,他们家公子又多少岁。我们眠眠就是再长个十年八年的,也不着急嫁人。” “将来眠眠要嫁的姑爷,定当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才行,一般般的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 有了摄政王在前,嬷嬷们的眼光可高得很,放眼望去,朝中上下那些公子哥们,皆是凡夫俗子。 只不过后来,倒是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与眠眠走得颇近。 此人叫宋连玉,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他出身于书香世家,为人温文尔雅,举止端方,才气出众,容貌还十分俊秀。 如此状元之才,身世才貌皆是一等,朝中官宦家中有待嫁小姐的,自然早早就盯准了他。 哪晓得因缘际会之下,他却跟眠眠渐渐熟络了起来。 人们都开始揣测,是不是这郡主最终会和宋连玉有好事。 就连长景和容锦书在宫里都听到风声了。 长景就问眠眠:“你是不是喜欢宋家那小子?” 眠眠想了想,道:“一般般喜欢吧。” 长景瞅了瞅她,道:“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暂且用不着过早地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眠眠道:“终身大事?你是说闯荡江湖这事吗?我最近确实在考虑,但我在我爹娘那里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暂时还不能离开家门。” 长景一听,虽然鸡同鸭讲,但他表示非常放心。 因为眠眠压根就还没开窍。 容锦书见着了眠眠,开口也是问:“听说你和宋家公子最近挺好?” 眠眠道:“我们挺好啊。” 容锦书道:“虽然他家世没有你们家显赫,但也是书香世家,是宋御史的嫡孙。宋家家教是出了名的严,他人品上应该还是个信得过的人。” 眠眠道:“我感觉你们都很关心宋连玉,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感动的。” 容锦书默了默,道:“你的感觉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第1640章 进步迅速 眠眠回蓬莱以后每日都跟着行渊继续学琴,以往她在乐山时都是凭着她爹给的琴谱自己练习,如有不懂的再请教师父,都不如眼下行渊面对面指教她来得进步迅速。 毕竟在乐山的那些年根基是打牢实了的。 眠眠弹琴时,前前后后的下人们都躲得干干净净,只有行渊和姬无瑕能在跟前从头听到尾。 并且眠眠在行渊的指导下,已经能够通过使用内力熟稔地控制琴音的大小。 她若积蓄内力在拨弦上,琴音能最大程度地扩散出;她若用内力压弦,则能将琴音收敛。 有一次眠眠弹琴时绻绻误入院子里,结果直接被震得鼻孔出血,两眼发花。 姬无瑕连忙把人抱走,眠眠琴也不弹了,后来守了绻绻半晚上。 眠眠道:“我弹的琴难听,只有我爹娘能够听得下去,下次我弹的时候你就走远点,不要过来了啊。” 绻绻摇了摇头道:“那不叫难听,那叫有气势。” 眠眠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说不难听的。” 她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爹娘之所以能听,完全是用内力在抗衡的。 没有内力之人,听了自然会受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爹被称为天下第一琴师了。 后来姬无瑕还特意制了棉软耳塞,给府里人手一副,只要是眠眠弹琴的时候就塞上。 只不过眠眠还是难以达到她爹的高度,安抚人心、掌控人喜怒哀乐,她爹顺手拈来,而她却百试难得其效。 眠眠叹口气,道:“爹爹天下第一的名声,真不是吹的。” 姬无瑕就安慰她道:“天下第一横竖就那一个,横竖出在咱们家就行了呗。” 眠眠非常想得通,点点头道:“对,出在我们家也一样,我有这样的爹爹简直是我的骄傲。” 姬无瑕挠挠头,道:“这话听起来似乎没毛病,但要是你和你爹调换一下会不会更好?” 眠眠道:“可我比不上爹爹,就成不了他的骄傲啊,换个角度想,他不就是我的骄傲。” 行渊不知何时站在娘儿俩身后,开口道:“所谓骄傲,并不一定是要比得上。” 眠眠扭头看向她爹,道:“那我是爹爹的骄傲吗?” 行渊道:“你明事理讲恩义,有目标肯努力,为何不是?” 眠眠捧着脸笑,道:“爹爹,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好看。” 行渊弹琴的时候,眠眠就开始兴奋了,因为只要爹爹弹琴辅助,她就可以和她娘一起练功。 并且她发现,有了爹爹的琴声辅助,她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比平时自己练时进步得更快。 娘儿俩也是好这一口,隔三差五的就央行渊弹琴,她俩在树下比划。 听着琴声将近尾声的时候,眠眠就道:“爹爹,再来一曲!” 行渊最多弹三曲就不再弹了,道:“过犹不及。” 事后,娘儿俩洗漱换完衣裳,坐在阶前吃点心,姬无瑕问道:“你最近和那宋连玉走得挺近,他怎么样?” 眠眠道:“他很好啊。” 姬无瑕道:“比如意哥哥还好吗?” 眠眠想了想,道:“他的学识没有如意哥哥丰富,有时候我问他的问题他都答不上来;也没有如意哥哥那么会做事,这是他从小都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缘故吧;“他虽然一般好看但没有如意哥哥好看,他还不会医术,不会武功,就只会谈论书本上的东西。” 姬无瑕听得一边点点头一边挑挑眉。 眠眠道:“所以这人和人是不能够相比的,一比就会显出很多短处来。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和特点。” 姬无瑕道:“你能有这样的觉悟,甚好。” 所以行渊和姬无瑕也从未干涉阻止过她的交友。 第1641章 差距 这厢,宋家的夫人也在问宋连玉,道:“你与那小郡主走得甚近,她可如传言那般不学无术?” 宋连玉一听,眉头一锁,道:“我不知传言说她不学无术究竟是如何得来的结论,她与传言中大不相同。” 宋夫人道:“哦?何以不同?” 宋连玉道:“我们虽甚少谈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但她的想法多主意多,对各方面都了解得甚多,还有很多的见闻和阅历,上京的小姐们难以与之企及。” 宋夫人闻言笑道:“以往你素看不上京中的小姐们,看来你对小郡主评价甚高啊。” 宋连玉新奇道:“她还养有一群白鹤。” 宋夫人惊诧道:“鹤乃祥瑞自由之鸟,能甘愿被人圈养,那确实十分难得。” 宋连玉道:“她还养了一头狼。” 宋夫人:“这……” 宋连玉道:“她引我见过。我倒是头一次这般近地看见一头狼。” 宋夫人心想,将来那小郡主真要是和她儿成就了姻缘美事,小郡主把狼往家里头带,那画面实在不敢想象。 那不是引狼入室么。 宋夫人面色有些僵,问:“那你觉得郡主如何?” 宋连玉想了想,有些惭愧道:“她人自是极好,只是她所接触的知道的东西比我多,她时常问我问题,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反倒是变成我频频向她问问题,有时候显得自己十分孤陋寡闻,难免自惭形秽。” 宋夫人一听,这怎么行,便道:“你是书香世家之子,又是当今状元之才,熟读圣贤书,可以说放眼朝野上下乃至是整个京都,在学识上又有谁能够比得上你? “小郡主从小不是在上京里长大,她所接触的东西并非正经的大家闺秀所学的,她那些见识也不是正统能登上台面的,你何须妄自菲薄。” 宋连玉点了点头。 宋夫人又道:“你将来迎娶的妻子,是要替你打理家宅、相夫教子的,如此你才更好地发展自己的仕途,而不是让你自惭形秽、畏缩不前的。” 宋连玉自己也觉得,自己原本是才华横溢、天之骄子的,奈何在穆家小郡主面前,自己就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在她面前很难有一种得意之感,她也不会像其他的闺秀那般总是对他抱以仰望崇拜的眼神。 就这一点,让他感觉很不得劲。 但宋连玉又不舍得放弃,道:“除此以外,她其他方面还是很好的。” 宋夫人私心里也很舍不得放弃这样一段好姻缘,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后来,有人找上了摄政王府,说是要找眠眠说道理的。 来人是一位娇滴滴直冲冲的小姐,据她所说她是和宋连玉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现在宋连玉却和眠眠交往得频,所以她来讲道理,为什么穆眠眠要抢她的人。 这消息一传开,京中官眷小姐们可都等着看。 小姐们分两派,一派觉得眠眠抢了人家的竹马,这是横刀夺爱,是不知廉耻。 另一派则觉得,虽是从小的青梅竹马,可男未婚女未嫁,也没听说两家在议婚,这种情况下哪里算得上是横刀夺爱,只能是你来我往各有所需。 大家争也争不出个结果,只能等着看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 不光小姐们,就连各家的夫人们也都等消息呢。 听说王府管家是和和气气地把那位小姐请进了门。 进门以后,就没个声儿了,直到了中午,也不见那小姐出来。 想象力丰富的小姐们不由得脑补出一场大戏,那小姐是不是在王府里给囚禁了或者说郡主心狠手辣直接把她给咔嚓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切实际。毕竟这么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了结一个官宦小姐,实在是太猖狂了,那不得给满朝文武一个说法么。 到下半日的时候,王府外面负责盯消息的人终于看见那位小姐出来了。 和进府时气冲冲的模样大不相同,她出来时春风满面、笑意盎然的,而且还和郡主亲亲热热地手挽着手一起出来。 第1642章 我们两个不合适 小姐拉着眠眠的手,脸上都是意犹未尽的神情,还跺了跺脚兴高采烈道:“没想到你是这么有趣的人,真恨没能早点了解你!之前我冒冒失失来找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啊。” 眠眠道:“我们都是朋友。朋友没做伤害彼此的事,是不应该生朋友气的。” 小姐道:“嗯,以后我们都要做好朋友!我还会再来找你玩的,你也要来找我呀!” 然后管家还派了马车,将小姐送回了自己的府里。 那些看戏的小姐们都看得惊掉下巴了,又不免找理由,道:“肯定是她们在演戏!杨家小姐定是被逼着和那郡主强颜欢笑的、化敌为友的,否则郡主就不放她出府了!” 可没过两日,杨家小姐就又到王府里来找眠眠玩,还邀请眠眠去看灯会,两人甚是友爱的样子。 两人的友情发展得这么轰轰烈烈,以至于杨家小姐都顾不上自己的竹马了,对宋连玉的态度反而冷冷淡淡了起来。 为此宋连玉也觉得很莫名,起初杨小姐为了争他去跟郡主讨说法,还让他有那么一点优越感;可现在杨小姐好像为了争郡主,反而对他都有点嫌弃了。 后来宋连玉遇到了杨小姐,杨小姐也对她爱搭不理的。 宋连玉叫她道:“曼儿,你最近怎么都没到家里来玩了啊?” 杨小姐道:“也不见你来我家找我玩啊,总不能每次都是我来找你吧。” 宋连玉道:“可我有功名在身,实在分身无暇。” 杨小姐道:“先前你去找眠眠的时候,怎么不说有功名在身呢?” 宋连玉卡了一卡。 杨小姐哼哼两声,又道:“每次来找你,聊的都是你的那些圣贤言论,要么就是下棋书画,能有什么用呢,这些我找别人也能聊得来啊。” 她抬着下巴,问他:“你知道用什么洗脸皮肤会越来越细嫩光滑吗?你知道在凤仙花汁里加什么东西,染在指甲上才更长久鲜艳吗?你知道要是吃了辣的第一时间喝什么能解辣吗?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日常生活,还各有各的作用,你都知道吗?” 宋连玉一时被问懵了,但他知道,这些定然是她从郡主那里了解得来的。 所以说郡主总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宋连玉也如实道:“我未曾接触过这些东西。” 杨小姐道:“那当然,你满脑子只顾去读圣贤书,哪里知道这些。我又问你,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宋连玉:“考取功名。” 杨小姐:“考取功名以后呢?” 宋连玉:“治国安邦。” 杨小姐道:“你有这等抱负,实为好事。我再问你,你将来娶妻是为了什么?” 宋连玉道:“安家。” 杨小姐道:“安家以后呢?” 宋连玉道:“能让我安心投入自己的事业,无后顾之忧。” 杨小姐哼道:“你看你,从头到尾想过你的妻子吗?你想的就只有你自己。亏我先前还想着要嫁给你,还好我及时醒悟、悬崖勒马!” 宋连玉愣了愣,道:“可你以往不是说,女子的一生,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打理后院,不就是完满的一生了吗?” 杨小姐道:“但是我现在越发的觉得生活多姿多彩,我应该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将来嫁人,也要嫁一个爱护我的人,他拼他的事业,但顾好我们的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我们两个的责任!” 杨小姐再道:“算了,现在我越发地觉得我们两个人不合适,强求不来。” 说完,杨小姐转身就走,宋连玉人都傻了。 第1643章 都是过客 杨小姐走两步又转回身来,道:“还有,我觉得你和郡主更不合适。我警告你,你别来影响我们两个的友情。” 宋连玉:“……” 他看着杨小姐的背影,不禁怀疑,之前为他争风吃醋去理论的人是她吗? 看得出来,现在她也仍旧是在争风吃醋,只不过不是在吃他的醋,而是在吃郡主的醋了! 先前她是生怕郡主把他抢走了,现在则是生怕他把郡主抢走了。 宋连玉觉得自己简直是昏了头了。 他有些生闷气,但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自己生的是谁的闷气。 有点气杨小姐,又有点气眠眠,仿佛自己才成了受背叛的那一个。 为此,有一阵子,宋连玉谁也没找。 杨小姐依然过得有滋有味,不光自己来找眠眠玩,还带着自己的小姐妹一起来找眠眠玩。 而眠眠朋友太多,但凡是与她结交,不管是少年们还是小姐们,她都能与他们十分友好融洽。 然后宋连玉就发现,就算没有自己,她们俩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再后来,宋连玉就听说杨小姐在议亲了。 他终于晓得着急了,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央自己家里也赶紧上门提亲。 结果杨小姐还不太看他得上的样子,以前都是杨家小姐追着他跑,现在两人调了个个儿,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宋连玉跟在杨家小姐后头。 不过最终,两人还是定下了婚期。 于是早前宋连玉与郡主的往来,又成了小姐们嚼的一个话头。 无非就是,人家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岂是后来者随随便便就可以插足的? 到最后还不是个匆匆过客。 王府里的嬷嬷们听了这些还有点生气,道:“什么插足不插足的,亏得是个大家闺秀,没眼力见儿么,何时见到我们眠眠主动去招那宋家公子了?哪次不是他巴巴地跑来要和我们眠眠套近乎的?” 其他嬷嬷就劝道:“你听那些闲言碎语干什么,这京中还少的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人儿吗?” 眠眠见嬷嬷们这么不忿,便道:“其实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其他的人谁和谁不是过客呢,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让嬷嬷们感到心宽的是,眠眠当真是一点没把这茬儿放在心上。 她新近跟着她娘努力研习乔装之术,正入迷得很呢。 小时候虽然她也学了一点,但无非就是把面皮往脸上一套,换个模样而已。 但现在她长大了,声线基本稳定了,开始学变声之术。 姬无瑕教她想乔装谁时就要先观察谁,言行举止、一步一态,说话语气特点都得观察入微。 眠眠对这类的江湖技能学得非常认真,整日都在观察。 她最先学会的是绻绻的声音,对于她来说,她们年龄相近,学起来也更容易。 然后学会的是她娘和芫华那个年纪的声音,最后才是嬷嬷们的声音。 起初她只模仿个五六分像,而且比较生疏,但随着每天练习,渐渐领悟了其中诀窍,说得也越来越顺畅,且声音之间变幻自如。 男人声音不如女人那般好学,为此,眠眠整日就近观察她爹爹。 就姬无瑕的话来说,她要是能把她爹爹摸透了,那外面其他人也就非常好上手了。 于是乎每日行渊回来,身后总跟着条尾巴。 行渊走几步,她也走几步;行渊什么姿势,她也什么姿势。 甚至于行渊回头看她时,她也拿捏着眼神回头看自己身后。 观察学习了一段时间过后,眠眠已经能用半生不熟的声音跟她爹爹交流几句了。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她极有天赋,又肯下功夫,把府里的每个人都模仿了个遍,别说后厨的厨子,就连厨房门口的大黄她也观察了两天。 姬无瑕找到她时,她正和大黄蹲在一起。 大黄眯着眼发懵,她也一副耷拉着眼皮一副懵懵的样子,一人一狗的神情居然能神同步。 第1644章 道行还不够 姬无瑕去厨房掏了三个鸡腿来,也蹲在一边,给眠眠和大黄这一人一狗都派发了一只,啃着鸡腿道:“你观察它作甚,是打算学狗叫吗?” 眠眠道:“我试图揣摩,大黄在想什么。” 姬无瑕道:“揣摩出它在想什么了吗?” 眠眠道:“它可能也在想,我蹲它旁边在想什么吧。” 大黄吞咽着鸡腿,发出两声囫囵声:反正我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后来有一天,阿绥进院子里汇禀事务,结果前脚刚一进来,后脚又有一个阿绥进来了。 两个阿绥面面相觑,真真是一模一样。 一个阿绥笑了笑道:“眠眠小姐,莫要闹。” 另一个阿绥也笑了笑,道:“眠眠小姐,你倒也会先声夺人了。” 然后嬷嬷们都来看,芫华和绻绻也过来了。 发现两个阿绥穿着一样,模样一样,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样。 反正这个阿绥说什么话,那个阿绥就不温不火地接什么话,那不急不躁的性子也相差无几。 就连绻绻都一时看花眼了。 芫华笑道:“确实能以假乱真了,王妃可能分辨得出?” 姬无瑕道:“内行人一看是不难发现端倪,但在外行面前也算过得了关。阿绥你觉得呢?” 一个阿绥应道:“眠眠小姐应该再过不久就可以出师了。” 另一个阿绥也应道:“甚好,这阵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绻绻问道:“到底哪一个是我爹爹啊。” 姬无瑕道:“你叫他俩一声试试呗。” 绻绻就叫了一声“爹爹”,这回便只有一个阿绥答应了。 另一个“阿绥”就叹口气,对姬无瑕道:“娘,你这样我就暴露了。” 姬无瑕搔搔脸颊,道:“那说明你道行还不够,心理素质不过硬呗。你真要心态够稳,乔装一人就得将自己当是此人,别说别人叫你爹爹,就是叫你爷爷你也答应得心安理得。” 眠眠受教,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等她游刃有余、将别人的声音顺口拈来的时候,她能一人分饰多角,往往能让对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跟一群人拼嘴皮子,最后把对方搞得精神崩溃。 后来眠眠走哪里,绻绻都跟在她身边,不管是去别家坐席还是进宫去。 京中小姐公子们总能看见眠眠绻绻形影不离。 绻绻性子稳,随她爹一样,记性又好,将京中各家小姐公子圈里的关系分析总结得透透彻彻的,跟着眠眠一道时,总是提醒她这样那样,免了很多琐碎。 只不过她太过安静沉稳,不怎么和人玩耍,就显得她不太合群,也时常被人忽视。 但绻绻对此非常坦然安逸,被人忽视也是一种自在的自处方式。 只不过那些捧高踩低的小姐们明里暗里没少欺负绻绻,但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她们就发现她们欺负不上她了。 绻绻虽是王府的家生子,但也是医药世家出身,她的外祖父是蓬莱最厉害的大夫,就连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也不得不叹服。 王公贵族家但凡有顽疾是太医院治不了的,太医都会建议去胡家药铺。 但是胡大夫不是谁都接治,得看是什么病,以及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后来京中小姐们就发现了,绻绻是胡大夫的外孙女。 胡大夫脾气怪,又护犊子,谁要是欺负过她外孙女,谁家也别想来求他登门。 王公贵族们都晓得,惹谁都别惹大夫,否则将来有一天有求于人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而且显而易见的,绻绻将来是要继承她外祖父衣钵的。 所以京中小姐们渐渐认识到了这层关系过后,再欺负她的情况就少之又少了。 何况绻绻没有她看起来的那么好惹,她有一套她自己的处事方式。谁要是与她不善,但凡是接近过她的,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舒服,但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第1645章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眠眠去宫里时,绻绻得皇上允许,可以进太医院去学习学习。 如此,姐妹两个也就可以一同进出宫门。 对于那些官家子弟们,绻绻也防得紧,哪个要是给眠眠写信送礼物,必要得先经她的手。 眠眠什么都想着妹妹,绻绻自然也护姐姐得很,以至于她看外面哪个男的,都觉得他们包藏祸心。 她私心里认为,上京的这些男子,没哪个配得上她的姐姐。 有了绻绻这道防护线,能真正接触到眠眠的那些官家公子哥们,也少之又少了。 世家子弟们都戏称,她是郡主身边的小管家婆。 眠眠虽然知道容家,也知道自己的亲祖母是出自于容家,可她从来一次都没去过容家。 后来容家老太爷弥留之际,还是她第一次登门去看。 那老太爷是她爹爹的外祖父,也就是她的曾外祖父。 彼时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靠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走来的这个女娃子,一时恍惚,以为是自己的女儿来了,还唤了一声她的乳名。 眠眠大抵知道,这老者唤的是她的奶奶。 老太爷笑了笑,对眠眠道:“我送她嫁入宫门的时候,约摸正是你这般年纪。” 他叹息一声,又道:“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是你们的时代了。” 眠眠看着他干燥的嘴唇,问道:“你渴吗?” 老太爷也问她道:“一个将死之人,你怕吗?” 眠眠道:“人都是要死的,像这样能够寿终正寝,算是圆满地过完了自己的一生,我不怕,你也不用怕。” 随后老太爷身边的管事匆匆进来,老太爷让他不用避讳,他便禀道:“摄政王召集了容家所有子孙,齐聚奉天寺里,说是要为老太爷祈福。” 老太爷吁道:“难怪今日家里格外冷清。” 管事道:“各房夫人少夫人们都跪在院外,恳请老太爷施恩。” 话没有说穿,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说是召集容家子孙去奉天寺祈福,无非就是抗衡,今日是老太爷派人半路请走了郡主,那摄政王往日与老太爷是有过交手的,他岂会善罢甘休,便将容家子子孙孙全捏在手里。 若是郡主在容家有一点差池,照摄政王的手段,必叫容家子孙断绝。 随之太后和容锦书闻讯也匆匆忙忙从宫里赶过来了。 两人进屋子看见眠眠时,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老太爷生性固执,年轻的时候野心勃勃,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牺牲一切。后来他退居幕后,也照样操控着容家盘踞半个朝堂。 以他的能耐,他确实换来了家族长达数十年的鼎盛。 到如今他操控不动了,朝堂是摄政王的朝堂,他若是再想与之一搏,那么后果一定是血流成河! 太后深居宫中,这些年也是一点点看着摄政王扶持皇帝,一点点看着皇帝收权揽政,使蓬莱兴盛强大的,她深知,容家在这样的形势下想再恢复以往的荣光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而今唯有竭尽全力尚可保容家最后门楣体面。 可若是老太爷再执迷不悟,还想以郡主为筹码,那将铸成大错不可再挽回。 太后上前给老太爷问安,容锦书就和眠眠站在边上。 容锦书生在容家,自是知晓利害,她虽然没怎么见过这老太爷,但是也是从小就怕的。 她也知道,要是眠眠在这里受了伤害,别说容家会遭殃,她和太后在皇上和摄政王那里也不会有好收场。 所以容锦书面上看似冷静,实则很紧张,她悄悄拉住了眠眠的手而不自知,有意无意地把她护着。 眠眠看了看容锦书,又看了看太后,倒是很少见到她们这么紧张的样子。 第1646章 以丧换喜 太后也只是对老太爷嘘寒问暖,侍奉汤药,丝毫不提其他。 老太爷道:“知道穆渊家有个女娃娃,只是一直没能见着,今日一见倒有些遗憾,该早日见见的。” 太后道:“老太爷便是有这心,早些时候也是见不着的。眠眠早些年被送出蓬莱去学艺去了,最近这两年才回来。” 趁着老太爷没说话之际,太后回头使了个眼神,让容锦书赶紧把眠眠带到院外去。 眠眠一出房间,到院子里,院外跪着的一众女眷看见她出来,全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她们知道,只要她完好无损,容家子孙就会安然无恙。 不管是容家还是奉天寺里,看起来都一派风平浪静,可彼此又都心知肚明,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暗潮汹涌,谁都紧悬着一颗心,唯恐这平静的表象也被撕破,露出狰狞而又血腥的一面。 眠眠自己有所察觉,只是她始终坦然从容,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 姬无瑕亲自到容家来接人,容家上下也没人敢拦。 姬无瑕接到眠眠后,母女两个堂而皇之地走出容家,都不带半点恐慌的。 姬无瑕问她道:“你怕吗?” 眠眠道:“怕什么,容老太爷吗?他都要死了,大家虽然都怕他,却没人向着他;他可以一去了之,其他人却还有很长的日子要活着。要是容家所有人都向着他,那才可怕。” 姬无瑕道:“容家最鼎盛的时候,应该是所有人都向着他。” 母女俩的身影渐行渐远,眠眠的声音也渐小渐消,道:“所以,他那个时代才过去了啊。我怕甚,娘不来接我,天黑前我也晓得回家。” 到下半日的时候,容家老太爷就走了。 当时一直是太后在房里侍奉着老太爷终去,据老太爷的遗言,考虑到皇上如今正选后,乃国之大喜,他的身后事不宜与国事相冲突,故而暂不发丧,等选后一事尘埃落定以后再行发丧。 老太爷也是长景的亲外祖父,他一去世,照理说长景以国之重礼相送也不为过。可现在却要为选后一事停丧不发,听起来是一切以大局为重,可明白人明白得很,无非就是以此为要挟。 一旦老太爷发丧了,那容锦书身为容家女就得守孝戴丧,她便不再适合入宫选后了;长景要是不立容家女为后,那老太爷这停丧不发又有何意义? 容家百年世家,又是皇室最尊贵的外戚之家,若是耽搁太久,于孝道于为君之道都会有影响。 长景虽被一个已逝之人给挟制了,但他始终理智,并且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他选定了容锦书为皇后,又选了朝中另外的几家贵女一同进宫为妃。 容锦书得知这一消息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她知道,虽为一国之后,后宫里不可能独她一人。她也知道,皇上选她不是因为喜爱她,只是给容家最后一点体面。 容家的丧要在立后大典过后才发。 所以事发突然,立后大典准备得匆匆忙忙。 长景亲自去见了容锦书,彼时容锦书已经搬进了中宫暂住。 容锦书向他行礼,长景平静道:“原本,即便没有容家的丧,我也会选定你为后。” 容锦书愣了愣,震惊地抬头看长景,眼里有种异样的光彩,像是突然被某种东西给点亮。 长景又道:“你在宫里十余载,和其他贵女相比,你的脾气、秉性,你的习惯、教养,我最是了解。既要选后,至少得选一个我了解的人。 “你是容家女,容家势颓,以你一己之力担不起个什么,你唯一能担着的,就是容家的最后一点颜面。所以,立你为后,无伤大雅,也全了各方的心意。” 容锦书眼里的光又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道:“哦,这样啊。” 长景道:“立后大典安心准备吧,以后只要你掌管好后宫,你也会一直是皇后。” 容锦书应道:“我会尽我最大努力,不让皇上失望的。” 可她若让他失望了,想必废掉她这个容家皇后,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第1647章 高兴拥有,坦然面对 宫里张罗起了喜事,到处披红挂绿的,十分好看。 眠眠没想到,她皇叔这么快就要成婚了。 反正是和容锦书结婚,大家都很熟悉了。 虽然容锦书跟她玩不来,但是她知道,容锦书对她皇叔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她看得出来的。 只不过眠眠突然间觉得,他们仿佛一下子就要彻底步入成年人的世界。 明明昨天丨皇叔还和她笑笑闹闹,把宫里的好玩意儿送来给她;容锦书也跟她鼓嘴瞪眼、跺脚嗔骂的。 眠眠到宫里去走了一圈,结果发现长景没有那么开心,容锦书也没有那么开心。 她到中宫一看,见着容锦书对着各种奢华的衣冠首饰失神,面上没有一点欣喜之色。 眠眠走进去,问道:“你不是得偿所愿地留在宫里了吗?” 容锦书回过神,道:“是啊。” 眠眠道:“那你怎么不开心啊?” 容锦书道:“开心啊,我怎么不开心,我开心极了。你知道一国之后是什么意思吗,那就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妻子,是整个蓬莱最尊贵的女人,命妇们进宫都得向我叩首……” 说着说着,容锦书眼圈就红了,她掩面哭了起来,又道:“我就是太开心了。” 眠眠坐在她身边,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你看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背后,总是会有灰暗的一面的。你既然想要它,你就得接受它的好与不好。 “如果你已经得到了它,你就高兴地拥有它带来的光亮,坦然地面对它带来的灰暗吧。人总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吧。” 容锦书从手心里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转头望着她,嗫喏了一下,哽咽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眠眠道:“没有啊,我只是发现,这个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看,人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事也都是有好有坏的。” 容锦书擦了把眼泪,哼哼道:“你才哪儿到哪儿,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什么。你放心,我肯定会当好我的皇后的。” 然后眠眠又到长景的书殿去坐会儿,见着她皇叔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了。 长景处理政务国事,忙碌起来的时候很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中途休息时,后宫里的太监又送来不少东西,都是提点长景一些后宫的事宜。 眠眠见盘里有小册子,拿过来看看,结果一翻开就是一些小人画,长景见状脸色变了变,立刻劈手夺过来,把殿上的太监骂了一通,让他们把东西都撤下。 长景对眠眠道:“这些不是你看的。” 眠眠道:“可我知道那是什么啊。” 长景道:“你知道?” 眠眠道:“那是男女交丨合,女为阴,男为阳,阴阳交融,才能孕育生机。” 长景见她说得坦然,面上全无半点对这男女之事的羞耻感,不由更诧异了,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眠眠道:“我师父讲的呀,师父说了,男女之情,是世间最自然的人之常情。我们都是因为爹娘在一起了,才会出生的啊。” 长景蹙眉道:“你师父怎么与你讲这些?你是女子,他与你讲这些合适吗?” 眠眠道:“我师父也是女子啊。” 长景恍然。 眠眠还道:“师父说,只有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才不会对未知感到茫然胆怯。” 长景目露敬色,道:“难怪皇兄要送你去学习,你师父应该是个厉害人。” 立后典礼这一天,皇后正式入主中宫,几位后妃也都相应地进了自己的后宫宫殿。 容锦书守在花团锦簇、喜庆洋溢的中宫里,从掌灯时分到熄灯时分,都没能等来长景。 第1648章 苏家公子 长景立了皇后以后,摄政王便开始逐步放权,为他一步一步退出朝堂做准备。 只不过凡事需得有一个过渡,不能操之过急。 行渊培养的一批官员,也都悉数为长景所用。 在长景心中,他一直觉得即便是摄政王掌权也没什么不可,只要于国泰民安有益。但是他又非常清楚,他皇长兄的志向一向不在庙堂。 他去王府里见到眠眠养的那几只鹤,通体雪白、优雅,展翅飞翔的时候十分令人向往。那时他就觉得,皇兄像极了那鹤,终究是要归野去的。 行渊比以往更清闲了,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 有时候看看书,他坐在窗前,时常就有娘儿俩的影儿屋顶来房梁去的,从他的窗外一掠而过。 姬无瑕一阵风似的,停在他窗前,手里采来一束白槐,香气清淡,沾着淡淡露水,她笑容满面地递给行渊,道:“行渊,送你。” 行渊伸手接过,她就又跑了,眠眠后脚追了上来,一直叫娘。 行渊看着那束白槐,又回想着她方才的音容笑貌、神采飞扬,即便时隔多年,也一如从前。 说起苏阮,白天在太学院里跟着同龄的公子小姐们一起学习,是个娇娇可人儿的模样,晚上在家中则是束起衣裳挽起头发来,跟着爹娘舞刀弄枪。 苏阮的功夫大多数时候是陆杳教的,彼时苏阮跟着他娘学习时,相府的三公子小苏胤就坐在院子树脚下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张稍高一点的小几,他一边看哥哥习武,一边捧着一碗羊乳羹吃得津津有味。 嬷嬷们带过三位公子,一致发现三位公子都不娇气,平时都不需要随时有人在身边小心呵护伺候着。 只不过只要苏阮在家,他在哪儿苏胤基本就跟在哪儿。 陆杳教苏阮时,苏胤也跟条小尾巴似的撵在脚边转,有时候自己把自己绊一跤摔在地上。 陆杳就对苏槐道:“你把苏三抱开一点。” 苏槐走过去,一手就把地上的老三捡起来,像拎着个白萝卜似的,拎着就走开了。 有时候苏槐看着陆杳指点儿子,他也要上去指点一下,结果指点着指点着,意见不合,最后他跟陆杳总能够打起来。 然后苏阮突然就发现,好像没他什么事了。 文化课上苏阮也丝毫不用人担心,太傅教的课文他都能熟读领悟,布置的作业他也能完成得很好。 甚至于学堂里的小姐妹们约他一起去学绣娘的女红课,他也能去学得上好。 公子们见着苏阮绣出来的花鸟手帕,争相想要得到。 小姐们见到他绣的成果,则煞是羡慕,纷纷想要模仿,也绣出个同等好的纹样来。 小公子们不由感慨:“阮阮真是我见过的最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的人了。” “将来她肯定是我们焲京的第一大家闺秀。” “她长得漂亮,性子又好,还这么贤惠,我以后要是能娶了她,那可太好了。” “好什么好,我也想娶她!” “可她又不喜欢你。” “她也没说她喜欢你啊。” 于是乎,原本和谐友爱的小公子们,在谁娶苏阮这个漂亮人儿的问题上僵持不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还差点打起来。 朝中夫人们也是看在眼里,奸相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居然能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眼下就如此这般温柔安静,将来定是大焲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无疑了。 不知道上京得有多少公子哥们为了争她而挤得个头破血流。 小姐们一起学刺绣时,只要有苏阮在,那些小公子们必定也来凑热闹。 直到某一天,有个女刺客混了进来,伪装成婢女,趁机行刺苏阮,公子小姐们眼睁睁看着他手里的绣花针被他随意屈指一弹,就深深穿进了女刺客伸来抓他的手指甲缝里,公子小姐们当时人都傻了。 公子小姐们后来回想起,都不由得紧紧捂着自己的手指头。 被针从指甲盖下面穿进去,那得多疼啊! 第1649章 对苏家子弟的狂热 夫人们就发现,这苏阮阮可没有她看起来的那么纯良无害,毕竟是奸相家的,哪是那么好欺负的主儿? 夫人们便提醒自家儿子女儿,无事莫要去惹那苏阮阮。 只不过小公子们对苏阮也只是震惊害怕了短短几天,毕竟每天出入太学院对着那么一张异常清秀好看的脸,实在是太没有抵抗力了。 小公子们就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女孩子也不能太温柔,还是得有自己的个性,不然就容易让人欺负。” “就是,尤其是阮阮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她要是不凶一点,别人就有可能会伤害到她。” “我们都是她的同窗,平时又没有欺负她,只会保护她,她不会拿针扎我们的。” 小公子们胆怯了几天后,又渐渐恢复常态,整天捧着个脸一脸痴迷地对着苏阮端坐于课桌前的身影,感叹:“今天阮阮可真好看啊。” “她的裙子好看。” “她的头发丝都好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另一个某一天,苏阮开始穿男儿装的时候。 公子们见了,久久都没反应过来,随后还问他:“阮阮,你怎么不穿裙子啊?” “阮阮,你怎么跟我们一样的打扮呢?” 公子们对苏阮总是格外的包容,一直不停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阮阮穿什么都好看。” “只要阮阮喜欢,我们也是喜欢的。” 可苏阮穿男儿装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三年,慢慢小公子们长成了小少年,小脑袋瓜也终于慢慢开窍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追逐了整个童年的人,到最后居然是个男孩子。 他们的感情观遭到重创,以至于留下深深的阴影。等长大以后,再提起苏阮这个人,这些个官家子弟们也是直摇头。 但小姐们就不一样了,她们对苏家的子弟就十分热衷。 不光她们,还有上京里的其他女儿家,哪个提到苏家的公子不是脸红心跳、兴奋狂热的。 虽然大公子常年不在京,但那可是琼仙玉芝一样的人物;二公子年幼些,但也是极其美丽标致的,不管他化身女儿还是男子,那都能惹得上京男女为之疯狂。 至于苏家三公子,虽然还是个孩童,但已经有不少女人家惦记上了。不晓得将来长大以后是何等的惊人之姿。 但凡是女子间的话题,三句里头就有两句离不开苏家公子。 陆杳出门就能听到不少话题,这让她蓦然有种回到当年的感觉,那个时候京里的女人们讨论起苏槐来不也一样的狂热。 那股子如狼似虎的劲儿,都恨不得直接把人吃干抹净了。 苏胤与大哥二哥不同,他不喜习武,只喜看书。但他看书又不像大哥那般广泛涉猎,他专喜欢圣贤书、经史策,从小就是从四书五经规规矩矩读过来的。 用学堂太傅的话说,这是块读书的绝佳料子。 苏胤读书写字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学堂里课间休息时,同窗们都玩得飞起,唯有他坐在课桌前不动如山。 相府里出了个爱读书的奸相之子,这让朝中官员妻眷们也有些愁。 主要是官员妻眷们看看自己的儿子,整天跟个皮猴儿似的上蹿下跳、东摔西打,再看看相府的儿子,已经读完了四书五经,开始读圣人典籍了。 苏家的儿子是个什么出身,他老子总揽朝政、说一不二,有个这样的爹,他的起点就是旁人穷尽一生都到达不了的终点,他完全可以躺平,锦衣玉食、醉生梦死着过。 可事实恰恰相反。 那苏胤不仅不躺平,他还勤学努力、刻苦奋进,丝毫没有懒散懈怠。 反倒是京中不少官家子弟们,从小也是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着,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逗猫遛狗、贪玩好耍,安于现状,毫无进取之心。 出身比他们好、起点比他们高、资质比他们优秀的人,还比他们更加努力,这怎能不让那些家中儿子不成器的官员们犯愁。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1650章 要养废了才好 关键是,当课间时分苏胤坐在学堂里看书学习时,一群官家子弟还个个趴在窗边瞧他,他们都表示很不能理解。 一学生道:“他爹可是宰相啊,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呢?” 另一学生道:“是零食不好吃吗,还是游戏不好玩啊?” 再一学生道:“那书有什么好看的,上面还能开出朵花来吗,为什么他可以看得这么认真?” 学生们理解不了,对读书也提不起兴趣,后来一哄而散各自去玩耍了。 直到课间时间结束,太傅都来上课了,那些个学生才拖拖拉拉地回到课堂上来。 等官家子弟们回到家里,家里丫鬟婆子们伺候着,端茶送水喂点心的,就更加不想上进学习了;他们爹娘询问他们白天在学堂里都学了些什么,他们也回答得敷衍了事。 但是说起苏胤,子弟们就来了精神,跟家里人讲起苏胤在学堂里是怎么怎么样的,还道:“他好像就知道读书,怎么还有他那样的人。” 结果他们老子一听这话,别人的儿子跟自己的儿子一对比,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不管三七二一,先逮住自家崽子揍一顿再说。 朝中官员边揍边道:“他爹是宰相,他尚且如此努力,你爹是什么?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谁给你的底气?他都会做文章了,你会做什么?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看我不揍死你!” 想那奸相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朝中百官在他手底下被压得死死的,半分都不敢造次;他的儿子有他奸相的名声在外,他们也完全可以为非作歹、为虎作伥嘛,一些朝中官员们甚至想着奸相的儿子最好个个都养废了,将来也就造不成什么势了。 可如今看来,就奸相的儿子与朝中这帮不成器的儿子一对比,将来极大可能,他那几个儿子照样把朝廷百官家中的子弟也压得死死的。 可偏偏这些官家子弟还不自知,还觉得人家就知道读书太奇怪,你说气人不气人。 后来朝中官员们就告诫自家儿子,在学堂里学习时就要向苏胤一起学,玩耍时也不要光顾着自己玩耍,也要拉苏胤一起玩耍。 主要是得让苏家小公子劳逸结合,充分体会一下孩童该有的童真和乐趣。 只要是好吃的好玩的好耍的,必须带上他,说不定他玩着玩着,就玩物丧志了呢,到时候可不就废了么。 官家子弟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一到课间就叫他一起。 苏胤不愿去,他们就软磨硬泡,好不容易一群孩童在学堂前的院子里玩耍,孩童们斗蛐蛐捉虫子,苏胤却不参与其中,他只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就转身要走。 其他学生见状,立刻上前拦他,道:“你去哪儿呀?” 苏胤道:“我要回去读书。” 他对同窗们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我要读书。” 哪怕是休沐的时候,他去别家坐席,席上就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同窗子弟们,他也只是和子弟们坐一小会儿就走了。 子弟们问他去哪儿,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是:“回去读书。” 苏胤话很少,跟同窗子弟们偶尔说上两句,几乎不怎么跟小姐们对话,他也不玩耍更不笑闹,一有时间就是读书,官家子弟们和小姐们都说他是个书呆子。 渐渐地,朝中官员们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诚然,要想在朝为官,光是埋头读书可不行,还得学会怎么为人。就奸相小儿子这样的,将来长大了大概率也就是个书呆子。 要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以后可就比奸相好对付得多了。 然而,多年以后,满朝文武提及奸相家的小儿子,都不由暗地里骂上一句:tui!读书人就是满肚子的坏水成算和阴谋诡计!何其奸诡狡诈! 第1651章 逆子们都长进了 苏阮宠爱弟弟,知道弟弟喜欢看书,一有好书就会拿回来给弟弟。 他除了专门去市井的书铺找书,还有相当一部分书是学院里的同窗们贡献的。 那时候苏阮在学堂还时常着女儿装,公子们争相讨好他,要是能博得他一笑,那公子们整天都得乐开花。 公子们得知苏阮最近喜欢收集藏书,这个好说,都是官宦人家,哪个家里能没几本好书的。尤其是文臣,家里的书堆得一架一架的也很常见。 公子们发现,送书给苏阮,比送其他东西更能哄得他高兴,是以更加的殷勤,恨不得把家里整个书柜都搬来给他。 只不过小公子们能力有限,一次又背不了太多书,就只好今天拿两本,明天拿两本,都是经典册籍,每天都兴冲冲地带去学堂里给苏阮。 起初,公子们偷跑进书房里拿书时,被当爹的逮着了,当爹的见拿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书,就问:“你来拿书干什么?” 公子心虚,但嘴硬道:“拿、拿去看啊。” 当爹的翻了翻那书,道:“你才进学堂几年,这书深奥晦涩,你看得懂吗?” 公子道:“看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请教太傅啊,对,有不懂的就请教太傅。” 当爹的一听,儿子出息了,晓得勤学好问了,内心里是颇感欣慰,就允了儿子带书去学堂请教。 后来些个朝中官员聚在一处吃茶,谈及此事,发现不光自家儿子如此好学,同僚的儿子也是常常带家里的书去学堂,大人们就不免笑趣一番。 一官员感慨道:“我那逆子以往就晓得逗猫遛狗、惹事闯祸的,让他坐在书桌前读书,像要了他小命似的,而今突然跟我说要带着书去学堂请教太傅,我还防不胜防。” 另一官员哈哈道:“孩子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知道要上进努力了。我家那孽子还不是一样,以前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如此好,说明太傅教导有方,学堂里的风气正,小子们耳濡目染,总会长进个两分的。” “不求他有多学识渊博,起码能够断文识字,将来不至于一无所长。” “就是就是,目前看来一切都是好的,来来来,吃茶吃茶。” 官员们着实放宽了心,偶尔自家公子早上带着书去太学院,晚上却不见带回来,官员见了就随口问一句:“你早上拿出去的书呢?” 公子应道:“哦哦,我、我给忘在学堂里了。” 官员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后来一段时间过后,官员们就发现自己书房书架上的书是越来越少。有的家中放置经典藏书的那几栏,直接就空落落的,只斜斜横横地倒着零星两本书。 官员翻开那书一看,哪是他的什么藏书典籍,分明是最基础最浅显的用来给小儿启蒙的书,大概率是被自家逆子摆在这架子上装装样子的。 顿时官员就有些冒火,等儿子回来,就问他:“书架上的那些书呢?” 小公子答道:“都、都拿去学堂了……” 官员道:“拿去学堂怎么不见你拿回来呢?” 小公子道:“忘、忘了……” 官员道:“你怎么没把你自己忘了呢?” 官员深吸一口气,想着毕竟是关于学问上的事,逆子丢三落四虽然可气,但好在他也是为了学习不可过于苛责,于是只好压下火气,又道:“那些书,都是我这几十年来收集的好书,书中论点精妙、奥义深广,还有一些乃是历朝圣贤所着,已经是孤本,市面上再难寻觅。你可以拿去请教太傅,但不可随意丢忘在学堂里,明天你就全部给我带回来!” 第1652章 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小公子第二天是带回来一堆书,乍看是那么回事,可细细一翻,全是一堆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四书五经,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作业本。 这一看就是滥竽充数的。 官员问:“我的书呢!” 小公子缩着脖子吭哧道:“没有了……” 官员顿觉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吼道:“什么叫没有了!它是被你吃了吗!” 小公子瑟缩道:“也不是,没有就是没有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个别,但凡是从家里拿书去学堂的小公子们,都会被家长发现端倪,而后东窗事发。 因为但凡被他们拿出去的书,就不见再拿回来过。 今天不是这家官员对儿咆哮,就是那家官员指儿大骂。 官员们还去太学院找太傅,毕竟那些经史典籍着实珍贵,看看还能不能找得回来,结果一问之下得知,太傅根本就没沾手过那些书籍,也没哪个学生拿那些书来请教过他。 官员们气得拎着自家逆子就回家一顿好打,棍棒之下,小公子们才老实交代,书都是送去给苏家阮阮了。 官员们一听,这下好了,送给了苏家,就跟投食喂兽似的,还能要得回来么? 想以往,家中逆子为了哄那苏家阮阮高兴,净往家里拿贵重宝贝去送人,为此还遭过几顿毒打,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只不过那时候逆子多是霍霍妇人家的珠宝首饰,毕竟那些东西一眼就看得出值钱不值钱,谁承想,眼下连书都不放过。 那些官员一气之下,把自家儿子的屁股都打肿了,边打边骂:“逆子,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干脆把这宅子捧去送给人家好了!” 官员嘴里骂着,心里恨恨地想,要是这宅子能捧得起来,还怕这逆子送不出去?! 妇人们不清楚那些书的分量,只顾着心疼宝贝孩子,是以家中夫人见状便连连劝阻道:“别打了别打了,你看把他打成什么样了,不就几本书的事吗,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官员气得嘴都歪了,道:“上回他偷了你的宝石项链拿去送人,你不是差点打断他一条腿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几本书的事了?” 夫人道:“那宝石项链价值上千两,不得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可你这几本破旧的书能值多少钱?” 官员道:“我那是孤本!千金难求你懂不懂!” 夫人道:“你跟我急得跳上天都没用,有本事你自己去把书讨回来啊!” 怎奈何,送到相府里的东西哪里还能要回来,而且同窗之间送送书,传出去也不是什么难听事,所以官员最后也只能把逆子再痛揍一顿出出气。 苏胤自己分了个院子,莫看他年纪小,他也有一间自己的书房。 眼下他的书房里,靠墙摆着好几排书架,书架上全都摆满了书籍。 苏胤坐在书桌前,书桌很是宽大,上面还放着不少书,就显得他人格外的小,他坐在座椅上,两腿垂着都还沾不到地上,手里端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 在旁人看来,他整个小人儿好像完完全全地埋在了书堆里。 陆杳进他书房来,就看见他小脸全挡在书里了,只剩下两只抓着书本边缘的小手,陆杳道:“听说最近你二哥给你弄了不少好书。” 苏胤应道:“是的,很感谢二哥哥。” 陆杳站在他书架前看了看,道:“这些可都是经史名家之着,你看得懂吗?” 苏胤道:“现在的我还看不完全懂,但很快我就会慢慢看懂的。” 这些书籍,对于孩子而言如看天书,里面内容要么深奥要么枯燥,极少有孩子会对它们感兴趣。 陆杳也没想到,小儿会喜欢这些。 第1653章 想得太多 苏胤这个年纪里已经能认很多字,能通读文章,学习能力远远胜过其他同龄的孩童,甚至于他的理解能力也远超他的那些小同窗。 所以他从焲朝历朝历代的历史典籍开始通读,有不懂的或是不认识的字、不理解的含义,就捧着书去问大人。 别的孩子要是见着这些内容,恐怕早就倒头睡大觉了,他却是越看越精神。 故而近来苏阮给他送来的那些书,他都如获至宝,挨个分类排列整齐了,放在他的书架上,等他排着队来一一读完。 对他来说,上了他书架的书,那都是他的东西了。 陆杳在苏胤旁边坐下来,随手打开一本他桌头上的书,道:“为什么喜欢看历史?” 苏胤道:“因为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是过去发生了什么却可以知道。” 陆杳道:“知道了以后呢?” 苏胤道:“我觉得有趣。” 他想了想,又道:“并且还可以从过去的事情里面吸取教训。前人留下的书,都是他们的经验和阅历,书里都有他们的态度和主意。如果我能了解他们当时是个什么心境,我对未来发生的事就有了一些准备。” 陆杳觉得诧异,但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她这当娘的最是了解,这小子还没入学启蒙的时候就想得比谁都多,而今他又会识文断字了,相较于同龄的孩子而言他算看了不少书,从书中吸取了不少东西,自然而然也就萌生出自己的观点看法来。 说他想得多,还真不是夸张。有时候大人说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在他那里能理解出好几个意思来。 比如陆杳见苏胤整天都在读书,而且苏胤不理解的还捧着书来问陆杳,陆杳给他讲解之余,便道:“这篇文章看完以后就歇会儿,后厨里做了雪花糕,去尝尝吧。” 苏胤小脑袋瓜想了想,问:“娘是不是很烦我?” 陆杳默了默,道:“你说说看,你是怎么从我叫你去吃雪花糕联想到我烦你的?” 苏胤便道:“娘叫我去吃,大抵是因为不想我在娘跟前,想支走我。可能是因为我问的问题太多,导致娘厌烦。” 不等陆杳回答,他自顾自又道:“说来也是,在我之前,娘还养大了大哥哥和二哥哥,对我早已没有新鲜感可言,定是早就是厌烦了我的。” 陆杳:“……” 陆杳道:“你大哥二哥可没有雪花糕可以吃。” 然后陆杳还得跟他解释道:“我叫你去吃雪花糕,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劳逸结合。看书看太久,眼睛也会疲劳。” 苏胤道:“可是我没有觉得看了很久啊。” 陆杳道:“你都捧着书盯了两个时辰了。” 再比如,陆杳骂苏槐时,苏胤就会跟苏阮说:“二哥哥,娘是不是也在骂我们?” 苏阮道:“何以见得?” 苏胤道:“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有时候苏槐回家来,在陆杳跟前晃两晃,发现没能得到该有的关注,这狗就不满意要开始闹了,陆杳要拿个什么东西,他就先一步把东西拿开不给她。 陆杳道:“你发什么疯?” 苏槐道:“我回来半天,你有正眼看过我吗?” 陆杳道:“昨天看今天看,抬头不看低头看,有什么不一样吗?难不成你今天脸上还长出朵花儿来?” 苏胤在门口听见了,就跟苏阮说道:“二哥哥,娘看都不想多看爹一眼,是不是对爹感到腻了?” 陆杳:“……” 以前狗男人隔三差五就要问她一遍这个问题,现在倒好,儿子也要来添把柴加把火。 她后来是明白了,三个儿子中,就属苏胤最像他爹。 平日里陆杳说起小儿的性子,都没有说得太直白,只说他敏感细腻、观察入微,可真要是往白了说,那可不就跟他爹一样,生性多疑,想法不少,还心眼子很小。 只不过这一点,陆杳和府里的嬷嬷们心知肚明就行了,可不能当着苏胤的面说,否则这小子还不得往深了联想,要知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在他的逻辑里都能被串联成一串儿! 第1654章 矛盾激化 大概苏胤跟他爹的想法太合,以至于苏槐有时候去哪里或者接见下属会带上他一起,苏胤也是早早就耳濡目染了官场的那一套。 苏胤就发现,大人们说的话,都是要细细揣摩的。 有时候听着是这个意思,可仔细一回味,发现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为此,苏胤在官署时,还向他爹的下属官员讨教了一番怎么说官话,结果官员们说的一句话他能轻轻松松揣摩出好几个意思,彼时苏槐就在堂上,官员们是直冒冷汗,差点跪倒在苏槐面前,一个劲地解释:“相爷,下官等真的没有小公子说的那个意思啊!” 只不过后来,苏胤发现大家都怕他了,他自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有时候心里很多想法不一定要说出来,心里清楚就行,他又极擅察言观色,再后来他想的什么,也不全都对着旁人说。 袁氏一族,不像从前那么置身江湖之外不问江湖之事,而今尤其是近十年来,倒是日渐在江湖上显出地位来。 毕竟门里江湖能人众多,弟子们跟着这些能人,也能学到不少外面的东西,不至于完全封闭。 甚至于后来,江湖上若有重大事件,都会往袁氏山门里递帖子,邀请家主前去参加;亦或是门派之间有个什么争议,也会想到请家主前去主持公道。 只不过袁空青收到的帖子数不胜数,但能让她出面的事却寥寥无几。 虽然袁空青没出山,可袁氏的这种现状,还是引起了门中族叔长老们的不满,认为这已经远远违背了先祖祖训。 袁氏卷入江湖之中,将来只会沾染更多的江湖是非,使门中弟子为江湖名利所影响,不利于袁氏香道的百世流传。 自打当年袁空青身为家主开始破旧立新、变革门中百十年来的规矩开始,门中反对的声音就很强烈,也积攒了许多不满,但后来都没能让袁空青改变主意。 山门改了接收弟子的门规后,新的弟子涌进门中,像是一股活水,使得原先安于现状的宗室弟子有了危机感,弟子们才开始努力起来,门中才日渐形成了一种欣欣向荣之感。 故而长老族叔们就是再不满,也还是压抑忍耐了下来。 虽然家主不按常理来,但袁氏山门总归还是在往上走的。 再后来山门里不断有规矩革新,尤其是近十几年来,家主亲自收了两个外来弟子不说,还邀请了一众江湖人进门里,使得袁氏与江湖拉扯不清;加上家主平日里行事又护短又随性,搞得袁氏宗门里的怨声和不满是一层积攒着一层。 最近,袁氏又收到了江湖请帖,邀请袁家主去参加武林大会,遭到长老族叔们的严厉反对和驳斥。 一直以来积攒的不满和意见终于到了顶点。 眼看着矛盾激化,门中执教的江湖同仁看袁空青的面子,试图从中周旋,但那些族老们向来自视清高,不可能给他们面子,他们只好来请薛圣。 “整个门中,恐怕就属薛大夫与袁家主关系最好,薛大夫不妨劝劝家主,还是以和为贵,莫要闹僵了。” “正是,那些长老,何曾给过我们好脸色;可薛大夫救治过长老,这门中上上下下,他们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你。而且你说的话,兴许家主会听。” 薛圣道:“我不会说什么话,她也不需要听。何况这有什么好劝的,家主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需要照她的心意行事便是。” 江湖同仁道:“可真要是双方不可收场了,可怎么办?” 薛圣一点不担心,十分坦然道:“还能怎么办,家主做什么,我都支持。” 不管她做任何决定,他都绝不置喙一个字,只要站在她这边就行。 江湖同仁闻言不由感慨道:“看来薛大夫对家主是绝对的信任和拥护了。” 其他人道:“咱们江湖人讲的就是一个‘义’字,薛大夫此言甚有江湖侠义之风。” 第1655章 被夺位了 后来长老族叔们见袁空青丝毫不以为意,也觉得是时候做出点什么了,于是搬出祖训家法门规,请出先祖牌位,勒令袁空青将江湖事务了断干净,从江湖的泥沼里抽身出来,以还袁氏一个安宁平静。 至于门中执教的江湖名师,则全部遣散,一切回归原位。 这场事件就发生在正殿上,广场门中所有弟子皆可旁观。 明白人都能看明白,这是摆明了要给家主一个下马威,要重新夺回长老们对于袁氏一族的主导权,而不是任由家主一意孤行。 不论是袁氏以往还是其他大的家族,长老在家族里都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能够决议家族里的重大事项,就连袁氏以往的家主,在下达某些决定之前,都是要先尊重各位长老们的意见。 唯有袁空青这一任家主,特立独行,让长老们觉得自己就是个摆设。 因着她能力出众,在香道上无人能及,长老们对她一忍再忍,而今却也有种危机感,他们若是再不夺回主导权,这整个袁氏,他们也就真的干预不了了。 所以彼此心里都清楚,今日若是逼得家主妥协,那么来日山门里的事务,长老们都有可能插手干涉,家主的威信也再不能让上上下下的师叔、弟子们信服。 可结果,殿上整个宗族的长老、族叔们齐聚,祖宗牌位陈列,弟子们也都全部立于广场上,等了个把时辰,家主却连面儿都没露。 长老派人连番去请家主,等来的却只有家主的管事,传达几句家主的话。 大抵意思就是:长老们要干些什么大事,她不阻止,但也不会奉陪。 很显然的,家主并未将长老们放在眼里,别说请出祖宗牌位,就算祖宗从坟头里爬出来,也不能让她有多动容。 最终殿上僵持了半日时间,还是没能请动家主出来,长老们颜面无存,这场事件也只得草草收尾。 门中上下虽然当面不敢议论,但私下里没少谈论,都觉得家主实在是太强了,居然敢公然下长老们的面儿。 谁让家主是袁氏里的天才,是拥有绝对实力的人物。 所以说艺高人胆大,走到哪里都不怕。 以往长老们不表态,门里族叔对袁空青这家主有再多不满的也都碍于长老们的面子不得不忍气吞声;可现在长老们也咽不下这口气了,族叔们就更加按捺不住,纷纷站出来指责袁空青不顾门族荣耀,一意孤行、冥顽不宁,有失家主之责。 长老们也都默认了族叔们的反对指责。 这种争锋相对单方面持续激化,因为家主一次未曾出面回应过,直到某一天,袁空青被夺位了。 袁氏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么混乱的事了。 长老和宗族师叔尊长们,联合起来,褫夺了袁空青的家主之位,并重新选择了一位新的家主。 新的家主也是宗族族叔之一,算是族叔尊长里面比较会做人的一位,最重要的是他能让长老们满意。 以往长老们处处容忍袁空青,主要是看重她的能耐,以及她对袁氏家族的重要性;同辈的族叔里,虽然没人能达到她的高度,可若不单独拿出来与她比较,也有几个同辈在整个袁氏里也算得上是优秀者。 所以现在长老们要撇弃袁空青,重新选立家主。 这回,袁空青终于到殿了,与长老们共商此事。 只是长老族叔们的态度却空前坚决,横眉冷肃道:“此前本要与你商谈族中大事,为袁氏一族的长远之计作考虑,可你却未曾放在心上。 “自从你任家主以来,行事乖张、一意孤行之例不在少数,族中长老、同辈皆对你处处包容,你非但不反思,还变本加厉,才致今日之果!” 第1656章 坦然接受 袁空青坐在主位上,神情一如既往十分平静,看着满殿的长老族叔,他们的言色里皆是斥责批判的意味,仿佛是在审判一个家族里的罪人。 “你身为一家之主,不以身作则,不为家族兴衰为己任,不敬长老,不事家主本分,如此不忠不孝,也难以继续在这个位置上维系下去!” “正是,你看看,这些年,袁氏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乱!袁氏的门规祖训,也早已被你悖离了十万八千里!要是再任由你胡作非为下去,袁氏的将来实在难以估量!” 长老一一细数完袁空青这个家主的过错之后,再郑重严肃道:“今,列祖列宗在上,我袁氏清理门户、重树家规,以列位长老之名,革去家主一位,由同族袁守义任袁氏第二十八代家主之位。” 长老还道:“袁守义身在袁氏四十余载,尽心竭力,以振兴袁氏为己任,兢兢业业从不懈怠,而今由他来担当大任,实至名归。” 这位新的家主,就站在长老们身旁,听着长老们说的话,神色间颇为扬眉吐气。 不枉他在长老们这里跑前跑后,事事亲力亲为,长老们把他的努力都看在眼里,而今他总算是熬到头了。 长老对袁空青道:“往日,你素来恃才傲物,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你在袁氏香道上也确实大有所成,可身为一家之主,靠的不仅仅是香道上的造诣,还有你的为人,你处理门中事务的能力,以及你对待族人的态度! “空有一身天资造诣,却不懂如何打理偌大家族,不听取意见也不吸取教训,到最后只能止步于你的狂妄和自负。” 长老们说了这么多,等他们说到后来,都无话可再指责了,发现袁空青还是习惯性地听他们长篇大论,整个过程中丝毫没有要打断,也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最后,长老问她:“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袁空青终于才开口道:“既然新的家主已经选出来了,我起身让了这位又何妨。”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将那家主主座让了出来。 殿上一片寂静。 或许她为自己辩解一二,才更让长老们畅快,可没想到,她比长老们还要痛快,家主之位毫不留恋,说让就让,压根没有二话。 袁空青还吩咐自己的管事道:“往后,袁氏一干所有大小事,皆由新任家主做主。你们就听从新家主的差遣吧。” 管事本有点意见的,可见袁空青如此,也就跟着什么都不说了,只应道:“是。” 而后袁空青就举步离开了殿上。 她踏出殿门口,外面阳光穿破山雾,照射在广场上,格外明媚晴朗。 而她神色如常,仿佛得与失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很快,长老就把殿上的结果传遍门中上下,即日起,新家主上位,凡事听从新家主的安排。 门中上下弟子们虽有预感,可对这样突然的结果还是感到震惊哗然。 早前他们还说家主强悍、无视长老们的决议,眼下说被夺权就被夺权了。 听说家主还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半句都没为自己辩解争取一下。 换家主,对于一个门族来说是件大事,门中长老族叔们兴许不会受到影响,可弟子们就不一样了。 门中不少的弟子感到茫然不安,尤其是那些外姓的弟子。 以往的家主对族姓弟子和外姓弟子一视同仁,他们才能安心在山上修习,而今换了一位家主,就不一定了。 这新家主是有自己的一脉子弟的,到时候他自己的这一脉室自然占据门中主导地位,他们对宗族的观念本就很强,到时候外姓弟子必会遭到排挤。 别说外姓弟子,非他这一脉室的其他族姓弟子,兴许也会有区别对待。 所以家主的变更对于弟子们的影响才更大。 第1657章 没有人能看她的笑话 很快,薛圣在医所里就知道了这一结果,学堂里也停课了,还是那些江湖同仁们跑来告知他的。 江湖同仁不免唏嘘道:“没想到,竟然闹到了这等不可收场的地步。” 薛圣格外平静,道:“袁氏长老们能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袁家主这几十年来为袁氏做的事,怕也是被长老们给一言否定了。” 江湖同仁沉吟片刻,道:“说句公道的,袁氏要是没有袁家主,这些年怕是早就没落了。当初我等也是看在袁家主的份儿上才上山竞聘的。” “而今,这山门恐怕不能再容咱们,咱们留下来也没甚意义了。” 大家对此也十分洒脱,江湖之大,处处容人,又不是只有这山门里一处。 大家在薛圣这里坐了一阵,便先回去了。 薛圣的医所也关了门,不再接诊病人。 如意过来给薛圣送酒,道:“师父说这两坛酒,在院里剩着也是剩着,就让我带过来给薛大夫。” 薛圣道:“你师父有心了。” 顿了顿,薛圣又问:“如意,你师父还好吗?” 如意也一如平常,点点头,道:“师父如同往日一样,甚好。” 薛圣道:“她这人就是这样。” 她在乎的东西,别人休想打主意;她不在乎的东西,那么随别人怎么弄。 这家主之位,于她而言又算什么呢。若非得要算个什么,那大抵就只能算是一道枷锁吧。 现在有人要把这道枷锁从她身上打开,她还阻止别人不成么。 至于她在乎的东西,薛圣想了想,她似乎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她在乎的只有人。 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死物,而是活人。 比如就她那两个小徒,以往她不就护得紧紧的么。 所以袁氏的那帮人就是再离谱,又如何能中伤得了她。 只是听门里都在传,长老们指责她做为家主的这些年,不为袁氏考虑、不尽家主职责,薛圣听来就觉得实在可笑。 她若没有为袁氏,何须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家族?她若没有尽家主职责,袁氏何以有今天? 袁氏族老一心想将袁氏发扬光大、流芳百世,她在那么做时,他们却又觉落入世俗,难以匹配清正的家世祖训。 既想为人知晓膜拜,又不想沾染人事,大抵唯有像那殿上所供奉的祖宗牌位一样,才能在享受香火的同时不参世事。 想以往,薛圣最是清楚,那时袁氏还不是她做为家主时,时而也会招待能耐不凡的江湖中人,也会将袁氏香流传于江湖之中,不然袁氏美名从何而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家主无力改变袁氏现状,只能沿袭旧制,袁氏在自诩避世的环境中,也渐渐走向衰落,他们才需要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力挽狂澜。 他们需要她的时候,将她困在家族中;而今不需要她了,便要让她成为家族的笑话。 可她很强大,不仅仅是能力上的强大,还有她的胸襟她的境界,非常人所能及,没有人能够真正看到她的笑话。 在她的眼界里,真正的避世不是逃避世俗、不是不沾俗事,而是在鱼龙混杂的世俗中依然有一种安然处世的态度。 她让门中弟子们学习的,正是这种态度。 只可惜,她不做家主,门中弟子们将来也就少了许多机遇。 这些日,袁空青那里着实安静,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倒是整个门中,却是陷入了混乱无序的境地中。 因着新家主上任,许多章制变更,门中弟子调度,一时间难以全部调和周正,故而十分混乱。 甚至于,某些地方新旧人员更替,还有不少香材香料失窃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就算门中乱成一锅粥,袁空青这里也依然平静。 第1658章 有意打压 同时江湖上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原来的袁氏家主被长老革除了,江湖各处议论纷纷。 毕竟袁氏家主可是江湖上公认的能力强悍、敢做敢为的主儿,袁氏一族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的名声,可全都是来自于袁氏出了这样一位天才人物。 众人表示不理解的是,那不是袁氏的活字招牌么,怎么说革除就革除了? “那位家主行事大胆,有想法有担当,或许正因为如此,袁氏长老才心生不满。” “可不是,你看哪个大家族的长老手伸得不长的?家主说白了就是一个工具,既然是工具就不需要太有想法。” 说到此处,江湖人士难免唏嘘。 “看样子,袁家主与长老的抗争,最后还是长老胜了。” “大家族里,向来都是如此。袁家主也不能避免,就是再厉害,也不能将同族长老视作敌人。所以我听说,袁家主被夺家主之位以后,没做任何抗争。” “真是可惜了。” 袁氏长老们本不想跟江湖扯上干系,可山门与镇上没有隔绝,镇上又时有江湖人士,以至于山门里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流传了出去,反而在江湖上传得风风雨雨,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袁空青自打卸下家主之位过后,就没再过问过门中任何事,甚至都没露过面,任门中混乱成什么样子都与她无关。 仿佛她才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新任家主约摸是看不惯她这般风平浪静,便开始打压,说她如今既然已不是家主,那便没有了身为家主的优先权,那她药阁里的一切香材提供,都需得报备。 甚至报备以后也不一定能补给得来,还得经新家主的同意。 长老们表示不赞同,袁空青虽然不是家主了,但她身上仍承载袁氏香道的重担。 新家主却道:“她是在香道上有所能耐,但她也是袁氏族人,是袁氏培养了她。既然她身在袁氏,就应该遵守袁氏的规矩,而不是像她那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新家主义正言辞,还道:“再者说,我族中还有不少其他潜心钻研香道的优秀族人,即便他们的天资不如她,但在香道上同样有所成就。 “门中不能因为她天资优异,就把重心偏到她的身上,将好的东西都留给她,这对其他人来说也不公平。我身为家主,就该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听起来是冠冕堂皇,长老们也有心压一压袁空青身上那股心气,故而就默许了。 于是袁空青的药阁里,十天半个月都没有香材补给。 即便是如意偶尔下山去采买,那也买不齐全。 袁空青在药阁里也待了个十天半月的,这日她从药阁出来,径直去往前殿外院,往山门外走。 顿时长老们就警惕起来,命门中弟子拦下她。 于是广场以及外院,都被弟子堵了去路。 袁空青站在广场上,一身青素衣裳,容色淡淡,道:“这是何意?” 长老问她:“你意欲去往何处?” 袁空青道:“往山下。” 长老道:“往山下何处?” 袁空青道:“尚不知,去到何处是何处。” 长老道:“打算何时归?” 袁空青道:“暂未有归期。” 长老们一时都沉默,个个面容冷肃,抿紧了嘴唇。 显然,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件严肃的事。 袁空青举步正要走,长老便又出声道:“你这是要离开袁氏吗?” 袁空青道:“我往山下去走走,要说是离开袁氏,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袁氏就伫立在这山门内,今天她下山可不就算离开了。 长老们闻言,如临大敌。以往她做为家主时,也不是没往山下去过,离开时间长的时候有好几个月,但那个时候长老们尚且不必太担心。 那个时候她是袁氏家主,她有责任重担在身,长老们虽然很多时候不认同她的处事方式,但也了解她,不会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可现在不同。 现在她不是家主了,她没有必须要履行的职责,长老们担心她这一去,便是彻底离开了袁氏,不会再回来了。 第1659章 下山 长老便缓和了一下,道:“你可是因为近来药阁材料审核报备一事?新家主上任,门中诸事繁杂,他有所疏忽也情有可原。 “你需要什么东西,不妨列出来,下半日门中就会将你所需所有材料送到药阁里。” 新家主也在场,就站在殿前台阶上,他虽然觉得有些没面子,但也没反驳什么。 毕竟这袁空青真要是下山去,还是件麻烦事。 袁空青道:“药阁由我弟子看守,我不在期间,药阁需要什么材料,他会上报,送去药阁的东西也由他接收。”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身后长老道:“你现在虽已不是家主,但莫忘了你仍是袁氏中人。” 袁空青道:“又如何?” 长老道:“袁氏山门中人不得随意下山。” 袁空青道:“下山了又如何?” 长老噎了噎,憋着口气道:“下山便是违反门规,理应遭受门规处置!” 袁空青回头看他们,道:“大可将我从袁氏除名,我不是袁氏人,处置我何?” 长老们吸了一口冷气。 长老道:“可你生在袁氏,长在袁氏,袁氏兴衰也是你之大任!” 袁空青道:“我若不再是袁氏人,那么袁氏兴衰又与我何干?袁氏兴,我何喜;袁氏衰,我何哀?” 她无所畏惧,浑身流露出一种气场,仿若天地之间,哪怕顷刻万物覆灭,她也能安然处之,落得一身自在。 长老厉声道:“你可别忘了,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袁空青道:“那又如何?” 长老道:“我袁氏呕心沥血培养你,莫不是到头来却养出一头白眼狼!” 满场寂静,唯有一人听了这话不由大笑出声。 道道目光随着笑声看去,却见是薛圣。 长老怒斥道:“有何好笑?!” 薛圣道:“她将她半生时间都耗在这袁氏山门里,袁氏香道因为有她,添了多少传说和神秘,她复兴袁氏做了多少改变和努力,到今日却换来一句‘白眼狼’,难道诸位不觉得可笑吗!” 袁空青道:“可笑不可笑,任人笑便是了,薛大夫说出来,倒有些负气了。” 薛圣道:“这一点我与袁家主不同,袁家主无所谓,但我心眼小心气重,不说出来还不痛快。” 袁空青道:“没想到薛大夫一把年纪了,还挺血性。” 满门弟子都亲眼见着,亲耳听着,新家主指着薛圣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山门中事,岂容你一个外人插嘴论道!” 薛圣道:“我是个外人,今日袁家主既要下山,那我这个外人留着也没意思,就随袁家主一同下山去吧。” 袁空青走到了广场出入口,拦在入口的弟子们一时踟蹰,不知是该继续拦着还是该让开。 长老急眼道:“袁空青!你莫忘了,当年你应过些什么!你亲口应过,将一生留在山门内!” 袁空青驻足,微微眯着眼,轻抬了抬下巴看向广场大门外,大门外是山门前院,从门框望出去,可见远处山景,笼罩着山间白雾,若隐若现,仿若仙境瑶台。 当年啊。 她边回忆着,边说道:“当年,无非就是你有所需、我有所求,你承诺我的、我答应你的,我倒是一直履行着我所应诺的事,那你们呢?” 长老们无人应答。 袁空青道:“当年,你们早就毁诺了。如今要是再重提当年,这个笑话我都快要忍不住笑了。” 她负着手,抬脚踏出门框,门中弟子虽然围拢着,却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她虽然不是家主了,平时也极少流露出威严来,可眼下这股子气场,却让人禁不住地后退。 新家主喝道:“拦住她!” 第1660章 悲欢离合 袁空青又道:“原本莫提往事,我自下山去,什么事都没有。可眼下,我非要下这山去,诸位有这想法的,就拦我试试看。” 今日真要是让她下山去了,不光是放走了一个对门中大有重要性的人,将来她还有可能恩将仇报反过来对付山门,如此着实是留下一大祸患。 而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若下山,往后再想困住她恐怕难上加难。 所以绝对不能让她下山去。 新家主当机立断,又命令门中所有弟子出动,抓住袁空青。谁要是抓住她,谁就立了大功。 家主的命令,当然还是有弟子踊跃尝试,当时薛圣毫不犹豫地挡在袁空青身前,几名弟子伸手还没碰到两人的身,薛圣一道药粉洒出去,但凡是吸入鼻子里的弟子立马就开始发作,一股痒意从鼻子向全身蔓延,挠都挠不止,哪里还顾得上抓人。 薛圣道:“吸了我这药粉的,很快就会从鼻子向全身腐烂,不想沾上的就退开些。” 弟子们闻言,顿时往后退了一片。 这山门里谁不晓得薛大夫的厉害,他的药向来是立竿见影、奇效无比,眼下听他这么一说,全都害怕。 袁空青见着薛圣像护犊子一般护着她,声色里有两分散漫味道,道:“薛大夫,莫挡我路。” 薛圣这才往边上让了让。 其他弟子见状,立马趁机试图来抓袁空青,只是刚一有动作,不知怎的,人就突然软倒在了地上去。 袁空青旁若无人地自那弟子身边经过,道:“大梦三日,醒省吾身。” 话音儿一落,又有几名离得近的弟子毫无征兆地睡倒在地。 其他弟子们惊疑不定,但都晓得,这是她的手笔。 只可惜,都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动手的。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弟子们后知后觉,连忙以袖掩住口鼻。 袁空青每往前走一步,弟子们就忌惮地往后退一步。 身后新家主都开始咆哮了,却没几个人能真的拦得住她。 袁空青出了外院,一步一步往山阶走去,所经之处,弟子们反应各有不同,或沉睡不起,或癫狂大笑,或载歌载舞,或悲天悯人,整个山阶上俨然乱成一片。 就仿佛一场为她下山而起的悲欢离合。 尚还清醒着的弟子们见状,不由离得更远,也更加不敢出手阻拦。 这是袁氏最为厉害的人物,她的香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这些悲欢离合算得上什么,对她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她还有更多厉害的香,不少的袁氏秘香都出自她手,既能让人快乐至死也能让人生不如死,甚至还能杀人无形。 只是她都还没用得上,也没人希望她能用得上。 所以最终袁氏弟子们退着退着,一直退到了山脚下。 大家都看在眼里,她若非要下山,整个山门里没人能拦得住她。 不断有弟子跑回来禀报,说她已经走到哪里哪里了。 长老们面容凝重,到前院往山阶下一看,见着门中弟子们形态各异,也是莫可奈何。 新家主有些慌,不断呵斥门中弟子加紧阻拦,可都心知肚明,根本无济于事。 山门里执教的那些江湖中人,今日也算观了场大戏,见这般局面,个个豪爽利落,挥挥衣袖就走,道:“我们既是袁家主聘上山来的,今日袁家主一去,也不必等阁下将我们遣散,我们留下来了无意义,不如随袁家主一同下山归去。” 他们的背影很有股洒脱之感,有人边走边高唱感慨:“我身在琼楼,我心往江湖,步步云中履,条条江湖路!” 转眼间,山门空荡荡,山路上弟子们人影杂乱,颇为狼藉。 第1661章 引发揣测 袁氏弟子一路散乱地撵到山脚下,引来了镇上不少人围观,都不知山门里是出了何变故。 只不过大家看得清楚,山门弟子好像是为了阻拦两个人,但因为这两人太厉害,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薛圣对袁空青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弄辆马车来。” 袁空青道:“有劳薛大夫。” 薛圣匆忙而去,门中弟子见他过来,都惶然地往后退,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有围观者问道:“薛大夫?他可是医圣?” 也有人答道:“肯定是!山上除了医圣还有哪个薛大夫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氏弟子好像不准他们下山来,跟医圣一起的这位又是何人?” 袁空青将众人的议论声听得分明,还有这闲心和他们聊上了。 袁空青道:“发散一下思维,大胆猜猜看。” 于是一帮看客就开始猜了。 “我听说山上最近换了家主,医圣莫不是因为这个才要下山的?” “我觉得是,医圣本来是去报原家主的恩义的,这家主换了人,他还留着干什么,换我我也得走!” 然后对于袁空青的身份,也有看客们猜到了,但不确定,道:“莫非这位就是医圣最为敬重的原来的袁家主?” 薛圣匆匆忙忙跑去阿月家,这镇上他也就跟阿月最熟,当然是跑去找她。 阿月见他来,也十分关心,道:“薛圣?你这个时候下山来,莫不是又被赶下来了?山上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换了家主,你和你师父都还好吗?” 薛圣喘口气,哆道:“什么我师父,眼下多事之秋,你别乱说。” 阿月道:“行行行,到底啥情况?” 薛圣开门见山道:“我同袁家主一道下山了,缺个车马,我想着你这里有,所以来找你借用一下。” 阿月眼神一亮,道:“你们当真一起下山了?” 不等薛圣回答,她兀自又道:“这等大事,我谅你也不会瞎说。你跟我来!” 她带着薛圣就往后院去,后院里养着一匹马,两人又合力套上车,然后阿月就大方地让薛圣把马车驾走,拍拍他的肩膀豪爽道:“去吧,去接你师父去吧!” 薛圣看了看她,也懒得纠正她了,道:“这一去,你的车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回来,这个你拿着。” 说着就放了一荷袋银子在她手上。 阿月见状脸一虎,道:“薛圣,你看不起老娘是不是!” 薛圣道:“晓得你就这脾气,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欠着。你收着我才能安心驾你的马车走。” 他坐上车辕,驱马就往外去。 阿月闻言也爽快,送他出门道:“那成,既然你这么说我收下便是,往后有机会咱们总会见面,到时候我们再叙!你跟你师父一路平安!” 薛圣驾着马车在青石街道上迅速跑起来,等他着急忙慌地回到山脚下时,远远望去,那里还围满了许多看客,大都是来这镇上的江湖人。 还有山门里的弟子不远不近地守着,既害怕袁空青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敢就这么空手回去复命。 薛圣停下车,连忙拨开人群,就见袁空青正跟人闲聊着。 她也没挑明自己的身份,大家对她无从探究,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医圣身上,问起关于医圣在袁氏山门里的事。 袁空青选择性地跟他们聊聊,聊的要么是薛大夫在山门里治病救人的事,要么是近来山门里的一些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变故,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听。 “让让,让让。” 薛圣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去,有人道了一句“医圣回来了!”,大家伙才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薛圣一脸唏嘘,好歹她也是从山上闯下来的,竟还这般与人闲聊,仿佛就是下山来散个心的,就他自个操心着急。 薛圣道:“马车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袁空青拂了拂衣摆,道:“诸位,回见。” 第1662章 且看以后 然后江湖众人又开始围着薛圣,他们在乐山镇上徘徊,不就是因为医圣在乐山,想来找他看病吗,于是乎个个都开始争先恐后地陈述自己的病情,想让薛圣帮忙看一看。 薛圣被堵得个水泄不通难以抽身,等他回头看,哪里还有袁空青的影子,顿时一慌,四下寻视。 袁空青道:“谁的钱袋子挤掉了?” 薛圣循声一看,就见袁空青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众人则连忙低头看去,薛圣趁此空当立马抽身出来,跑向马车,一同坐了上去。 薛圣驾马就欲走,山门里的弟子见状,呼道:“家主这一走,我们也无法交差,还请家主随我们回去吧!” 江湖众人一听,吃了一惊,道:“她果然是袁氏的前家主啊!” 袁空青道:“我已非你们家主,也不是你们想拦就能拦住的,这一点长老们和新任家主都清楚,不会过分为难你们,你们就此回去吧。” 而后薛圣打马一驾,马车便疾驰而去,一路直跑出乐山的镇口,身后方才清静了。 江湖众人还没消化完这一情况,只见些个江湖同仁陆陆续续从山上下来,可不就是以往请上山去执教的那些江湖老师。 下山的路不好走,一路都是情况各异的山门弟子,他们这才耽搁了许久。 江湖人士连忙围着他们一通询问,都是江湖兄弟,也没啥好隐瞒的,于是大家伙就找了个客栈坐着,一边吃酒一边细说。 客栈的大堂是满座,墙边还站着些人听,这一讲就讲了半日,比说书的还精彩,直讲到日落时分,大家都还意犹未尽。 最后,江湖同仁总结道:“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袁家主和医圣已经下山了,袁氏也没什么好待的,今日过后,大家就散去吧,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与那两位江湖再见。” 其他江湖人感慨道:“袁氏天才可在江湖上传说了几十年,可不就是袁氏的活招牌,万万没想到,袁氏竟然会自己砸自己的招牌,让那般人物流落了江湖。” “接下来咱们就拭目以待,袁氏没有了招牌,后续将如何。” “这袁氏长老自诩清高,不想跟我们这些江湖人扯上关系,大家伙都想知道,没有了江湖,袁氏又会是什么样。” 之前乐山镇一年四季都有不少江湖人慕名而来,许多都是来求医的、求学的,还有则是来求香或者路过的。 一些江湖人,但凡是从乐山境内经过,都会到镇上来停留个两日。 因而镇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繁华,镇上的人们开起了铺子酒肆,日子也过得越来越红火。 镇上土生土长的人也因此对袁氏十分的感念。 现在镇上的江湖人士了解了情况,没要得了两天,江湖人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散了个七七八八。 顿时热闹的镇子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并且这种光景是持续的,等镇上的江湖人将消息带出去以后,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江湖。 到时候也没有江湖人再从别处赶来打尖住店、吃吃喝喝、聊聊说说了,街上空旷,沿街的铺子几天都守不到一个客人。 于是那些客栈酒肆食铺等,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地关门倒闭了。 镇上又只剩下些个卖香材的铺子,自打山上换了家主以后,就连香材生意也不太好做了。于是多余的劳力就离开了镇子,去往其他繁华的镇上谋生路。 这种情况,在以往几十年来也是没有过的。 因袁氏家族庞大,加上香道闻名,以往基本上可以带动整个镇子的人们谋生活,现在袁氏自顾不暇,在江湖上名声也受到影响,也就带动不了镇上百姓了。 第1663章 凡尘烟火 眼下,袁空青坐在马车里,薛圣驾着车,行驶在山野路上。 阳光将道路铺得金灿灿的,往前蜿蜒延伸,两边远处的青山如翠屏叠嶂,近处的田野庄稼或绿或黄。 袁空青拂开窗帘,歪头往窗外探了探,迎面的风和煦非凡,夹杂着草木野花的芬芳。 薛圣问:“袁家主,现在要去哪儿?” 袁空青道:“尚无去处,走到哪处算哪处吧。薛大夫呢,接下来有何打算?” 薛圣道:“我也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顿了顿,他又道:“袁家主如不嫌弃的话,我与袁家主结伴而行。” 袁空青道:“既然眼下都没目标,结伴而行也好。” 虽说是漫无目的,可两人都是难得的浮生偷闲,不慌不燥,还当真是走到哪儿就停哪儿。 落日的时候,若是还在山野,两人便露宿在山野;烤着一堆火,还时不时有山间野物迷路似的自己送上门来。 两人用过餐后,薛圣倚树而眠,袁空青便枕于车上。 虽是同行,薛圣却极守规矩,从不僭越。 若是天黑时分路遇有农家灯火,两人就去借宿人家。大多数时候,他俩都会被农户误认为是夫妻,薛圣还得费心解释一番。 以至于后来,两人再去农户借宿敲门,农户一开门,薛圣张口的第一句就是:“我们不是夫妻。” 若别人问起他们的关系,薛圣为便宜行事,都会称他们是兄妹。 袁空青道:“你我年纪相仿,却要回回以兄妹相称吗?” 薛圣也有些汗颜,毕竟袁空青曾是他师父,他也十分敬重她,以兄妹相称多少显得自己占了便宜。 薛圣道:“不称兄妹,若称姐弟看起来也不合适。” 袁空青道:“哪里不合适?” 薛圣道:“我显老,袁家主却很年轻,看起来也不像。” 袁空青看了看他,道:“薛大夫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袁空青很是能适应各种环境,便是借宿的农户家条件恶劣,有时候甚至她需得跟农户家的妇人一起宿夜,她也能泰然处之,还跟妇人闲聊到深更半夜。 薛圣就没那么好过了,跟农家汉子一张床暂歇,汉子鼾声如雷他大抵也得熬到深更半夜才能睡着。 薛圣与袁空青以往相处得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山门里,山门里的饮食起居都甚是讲究,只是他没想到,下了山,她也能极好地融进这凡尘烟火中。 她不会嫌弃农户家的被褥不干净而睡不着,也不会嫌弃农家的碗不干净而吃不下,她入乡随俗,坦然大方,往往到离开的时候,农家妇人还十分热络不舍地送她出门。 便是在市井里,她也毫无架子,市井中人要是与她聊上几句,很快就会觉得与她甚是投缘。 薛圣好歹也是见识过姬无瑕的交际能力的,那丫头,只要不是跟她有血海深仇的人,一番聊下来,都能跟她称兄道弟;他原以为姬无瑕已经非常厉害了。 可没想到,一路跟着袁空青,薛圣也是大开了眼界。 她也是跟谁都能聊得熟,并且什么话题都能接,各个方面她都能说上个几句,聊得对方与她相见恨晚,恨不得歃血为盟、结为拜把子兄弟姐妹。 甚至于,在茶楼酒肆,聊起一些特殊话题,比如谁家媳妇儿不孕不育,哪个的兄弟那方面有障碍,袁空青面色淡然,还能给提个建议。 关键是如此隐晦的话题,像是在探讨学术一般,没有半分轻浮猥丨亵,到最后,聊天者还一脸诚恳受教的模样,对袁空青抱拳道:“阁下的建议,回头我定让我兄弟好好尝试一番。” 袁空青点点头,道:“如能奏效,再好不过。” 然后对方请了一顿茶酒钱,就先离去了。 第1664章 英雄所见略同 薛圣见怪不怪,只要他跟着袁空青,经常就能免去茶钱、酒钱甚至饭钱。 他算是服气了,道:“还是袁家主厉害,真是什么都能聊。” 袁空青道:“我也就嘴上功夫多说几句,不比薛大夫,靠的是实力。” 薛圣道:“袁家主真是谦虚了。” 真要论起实力,那就又是另外一番境界了。 薛圣还请教道:“袁家主是靠什么让大家这么信任、无所不谈的?” 袁空青道:“可能跟我的年纪有关吧。毕竟年纪摆在这里,早已过了浮躁的时候,旁人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浮躁。” 薛圣就着喝茶的空当不由瞟了瞟袁空青,来一句:“什么年纪,看起来也很年轻的好吧。” 袁空青道:“和薛大夫相比,那确实也是。” 薛圣:“……” 后来薛圣琢磨了一下,与人交际如何,约摸还是跟一个人的气场有关的。她给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别人也就相应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虽平易近人,可也给人一种不容侵犯亵渎之感,故而旁人与她聊天说笑,便不会往轻浮的方面靠。 只不过两人行走在外,只要是有江湖人的地方,听到他们谈论得最多的还是关于袁氏的事。 江湖中人毫不见外,聊着聊着,就恨不得把旁人也扯进话题讨论中来。 彼时袁空青和薛圣在茶楼里喝茶休息,江湖人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以后,还问袁空青和薛圣道:“两位对此有何见地?” 薛圣道:“我没有什么见地。” 江湖人又问袁空青,然后薛圣就发现,袁空青又跟人聊上了,而且还是聊她袁氏自家的事,她就像个旁观者,仿说着别人的故事,末了还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最后那江湖人不由得赞同道:“可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江湖人和袁空青还以茶代酒喝了两盏。 不管是吃茶喝酒还是吃饭住店,有时候江湖豪杰们与袁空青一见如故,就请了酒钱饭钱,但薛圣不喜欠人情,总想要推辞回去,惹得江湖豪杰眦眉瞪眼的,道:“这位兄台,我与女侠相谈甚欢,请一顿怎么了,你要再这样,莫不是看不起我!” 袁空青便与那江湖豪杰道:“哪里,他素日不怎么与人结交,故不通这些江湖道义,英雄莫见怪。” 江湖豪杰道:“原来如此!你还是应当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 薛圣:“……” 他不通江湖道义,那她还常年在山上呢,这些门门道道她倒是懂。 然后江湖豪杰又问袁空青:“方才说到哪儿了?你说医圣还治回了袁氏长老的性命?这医圣倒也是,心胸非一般的宽广!” 薛圣怪笑两声,道:“哪里,他不过就是个不与人结交的、不晓世面的大夫罢了。” 江湖豪杰一听,差点当场翻脸,道:“你这话怎说的,如此阴阳怪气!人医圣何等人也,我劝你还是慎言,省得得罪这店里的江湖兄弟们!” 于是乎,堂上的江湖人士纷纷向薛圣投来各种目光。 袁空青道:“莫见怪,他性情如此。医圣医术高超,故性情怪癖一些,也能理解。” 江湖豪杰直言不讳道:“医圣就是性情再怪癖,也没有这位兄台怪的!” 薛圣黑着脸一顿好气,只不过袁空青给他倒杯茶,他莫名就又不气了。 该结的酒钱饭钱,薛圣也一点没含糊过,结得十分利落大方。 并且每次进城入店,他都是先打听地方,比如哪家客栈干净讲究,哪家饭菜特色美味,然后把袁空青往好的地方带。 住客栈他都是往上房挑,吃饭也是更注重袁空青的口味。 故而一路上花销也不少。 第1665章 你们不合适 起初,袁空青便说道:“下山得突然,我身无分文,全仰仗薛大夫捎带。诸事也不必讲究,应付应付就过了。” 可薛圣坚持道:“衣食住行,皆是人生大事,哪里能够敷衍了事。袁家主好不容易下山来到处走走,当然应该尽善尽美。 “何况这也没怎么讲究,到一个地方,品一品地方风味,实属应该。至于银钱的事,袁家主不必忧心,一切有我在。” 袁空青道:“我没有忧心。” 薛圣想,可不是,就她这随遇而安的性子,世上能有何事值得她忧心的? 可既然他们一起出行,那他就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让她受一点苦。 后来,袁空青见薛圣花钱如流水,道:“薛大夫着实大方。” 薛圣道:“这些都是该花的。” 袁空青道:“看来薛大夫家底丰厚。” 薛圣道:“只是薄有积蓄。说来亏得袁家主,我在山门接诊病人时存了些钱,走的时候都带上了。” 袁空青道:“薛大夫的钱,这些年买了不少的好药材,应该剩得也不多,禁得住这般每日花销吗?” 薛圣道:“这就不是袁家主该操心的事了,要是没钱了,我还可以摆摊看病。有技傍身,总不至于让袁家主饿肚子。” 两人人前常以兄妹相称,很快薛圣就陷入了某种苦恼之中。 因为行走江湖,遇到的江湖人多,就难免会碰到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老丨江湖。 江湖人先问清楚了薛圣和袁空青的关系,得知两人是兄妹以后,就对袁空青态度更热忱一些,又得知袁空青独身一人并未有郎君,那就更不得了了,今天不是请吃这个就是请喝那个,亲近之意十分明显。 老丨江湖想请袁空青喝酒,薛圣就坐过来,冷着脸道:“我跟你喝!” 于是薛圣跟人从日落时分喝到深更半夜,客栈大堂都打烊了,他才终于把那老丨江湖给喝趴下了。 江湖人都爽快,两顿酒饭下来,便对袁空青开门见山:“我至今也是单身一人,早些年一心想要闯荡江湖,就误了成家,而今就想找个合得来的搭伙做个伴,一起逍遥江湖岂不快哉!我觉得你性情温和,合我心意,要不然,我们试试?” 没等袁空青回话,薛圣就先翻脸了,没好气道:“一看你们就不合适,还试什么试!” 老丨江湖道:“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 薛圣道:“哪里都不合适!” 老丨江湖道:“合不合适要她自己才知道,兄台凭什么替她说?” 薛圣胡子抖了抖,道:“就凭,就凭我是她兄长!阁下就是再有这心,也得先过问过问我这个兄长吧!” 最后薛圣成功地把人给轰走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头对袁空青说道:“江湖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各怀目的,袁家主出门在外,还是应当注意一点,尤其是方才那种居心不轨之人,下次见了压根不用理会。” 袁空青就是再不理会,也架不住遇到江湖单身汉们,他们主动来打听她的个人情况。 薛圣最近火气重得很,道:“以往我也行走江湖颇久,怎么就没发现江湖上的单身汉竟如此之多!” 袁空青道:“薛大夫自己不也是吗?” 薛圣感到扎心了,嘴上道:“但我未曾像他们这样,见到个同龄人就表露心意。” 袁空青道:“人各有志。薛大夫追求的向来是医术上的更高造诣,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而江湖侠士,难免想寻得个伴侣共同逍遥于世。” 薛圣就发现,这事儿不仅仅得防江湖人,还得防当地人,简直是防不胜防。 第1666章 因何误了终身 某日,薛圣和袁空青到达某个地方,恰好遇到当地有个什么重要节庆,便逗留了两天,结识了一些朋友,到当地一家员外府上去做客。 结果很快就有媒婆找上门来,向薛圣说明来意。 原来那员外早年丧妻,一直未曾续弦,昨日在宴上见到袁空青,谈吐大方、气质高雅,很是为之吸引,故而就聘了媒婆来说项,希望能成好事。 薛圣断然拒绝,将媒婆打发走了。 不想那员外不死心,后又亲自来寻袁空青,和薛圣一起三人在客栈大堂里吃茶聊了半日。 员外说道:“听说你与你兄长是游历至此处的,若是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往后倒也不必如此奔波流离。” 薛圣道:“此言差矣,游历可览尽山河风光,看尽人间百态,自有它的趣味和意义所在,哪是‘奔波流离’四个字就能抹去的。” 员外又对着薛圣道:“说来,我还有个妹妹,比兄台小个几岁,正好目下也是孤身一身,不如我做个媒,与兄台凑一对?” 薛圣十分排斥道:“我对这些儿女情长不感兴趣。”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员外打的什么主意,给他说媒?不过就是想把他二人留下,自己也好有与袁家主进一步相处的机会。 别说袁家主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她即便是想找个人相伴余生,这一般般的人又岂会是她的良配! 然后员外聊起一些感情经历,又问袁空青:“不知妹子又是因何缘故被误了终身,以至于至今仍是独自一人?” 薛圣听来,心头忽而一咯噔。 说起早年间,她应了袁氏家族的要求一生困于山门之内,事事不得随心所欲,包括她的终身大事,又哪是她自己能够做主的。 他后来知晓,山门里试图让她与人联姻,但她没有松口,便一直未曾议婚。 谁说她的终身大事不是被耽误的呢,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干脆碰都不去碰。 只听袁空青坦然说道:“只是人各有所求,儿女情长虽是人之常情,但也不是全部的情感,还有许多其他的恩义情谊值得感怀。人要想往某个方面走得更远,便需要舍弃一些东西,这不是误了,只能说是取舍。” 员外点点头,道:“我早年间也是如此,顾着挣家业,对家里多有疏忽,到如今想来,倒有些懊悔。你就不曾懊悔过,不想往后找个人作伴吗?” 袁空青笑了笑,道:“不必强求。” 员外感慨道:“但凡我所接触过的女子,无不是想要嫁个人家,往后好有个依靠。你却是特别得很,不想着成家,也不怕无所倚仗依靠,着实少见。” 袁空青道:“能有个依靠固然好,但倘若能首先想到依靠自己,岂不更好?” 员外笑道:“我就是欣赏你这般能独当一面、自有一番见地,你真要是应了我,倒又不是我欣赏的样子了。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等当地的重要节庆一过,薛圣和袁空青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想到那员外还没死心还赶来相送,对袁空青道:“你要是改变了主意,我这里仍然是欢迎你回来的。” 没等袁空青回话,薛圣就虎着脸道:“多谢员外抬爱,只是我兄妹二人游历四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袁空青对员外道了一句“后会有期”,便上车去了。 薛圣赶紧驾车就走了。出了城门,薛圣想起员外那一脸惋惜不舍的神情,心里就郁闷了好半天。 好几次薛圣开口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给憋回去了。 那种欲言又止的情绪,就是隔着车帘都能感受得到,袁空青先开口道:“薛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第1667章 要不要改个行 薛圣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那日袁家主说过的话。” 他抬头看着前方的路,忽而叹口气,道:“袁家主之所以未曾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大抵还是受限于从前,因为做出了承诺,不得离开袁氏,因而也就无从考虑这些。说是被耽误了也不为过。” 袁空青道:“这么说来,薛大夫离开山门几十年,逍遥江湖,无拘无束,照理说应该不会受限,怎的也没解决掉个人的终身大事?” 薛圣一噎,哆道:“我一心钻研医术,哪里对那些情长情短的感兴趣。” 袁空青道:“薛大夫不妨以己度人,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薛圣动了动嘴唇,试图为自己找补两句,便道:“话虽如此,可袁家主人格魅力惊人,难免惹得李员外赵大爷张老爷什么的心心念念,这些事我本来不应干涉的,只是我觉得那些人与袁家主着实不匹配。” 袁空青不置可否,薛圣又道:“倘若当真是遇到足以与袁家相配的优秀之人,而他又能合袁家主的眼的话,我定是会祝福的。” 袁空青道:“那薛大夫要不要去改个行。” 薛圣道:“改什么行?” 袁空青道:“学学那媒婆,替人物色物色与我匹配的优秀之人。” 薛圣一副认怂的相,不再言语了。 他可学不来媒婆,他也不想学,再说了,他又不是听不出来,袁空青话里的戏谑之意。 所以这一话茬儿后来也就不提了。 他知道眼下这样挺好的,不管要去什么地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一路都在就行了。 两人去了江湖上不少的地方,还去凑了个武林大会的热闹。 武林大会上,江湖英雄们齐聚一堂,两人还听了一番八卦。 大家都在讨论,医圣好不容易重出江湖了,可他又随袁家主一道销声匿迹了。 旁人还掇了掇薛圣,问道:“欸,兄台你说说,现今医圣和袁家主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薛圣道:“谁知道呢,江湖之大,当然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没想到,话音儿一落,人群里就传来一声呼唤:“薛老弟!” 顿时热聊的江湖侠士们都不由静了静,纷纷看向薛圣。 薛圣面皮抖了抖,循声望去,就见霍逍正从那边一脸喜气地走来。 霍逍着实惊喜,道:“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薛老弟!” 江湖侠士就问薛圣:“兄台竟也姓薛?” 其他人道:“方才说起的医圣好像也姓薛!” 霍逍对着袁空青抱了抱拳,正准备打声招呼、唤句“袁家主”来着,一听这话硬是给憋了回去,只对袁家主笑笑,道:“真是好巧,好巧。” 袁空青点点头,道:“霍掌门,甚巧。” 薛圣便对江湖侠士们道:“只是巧合罢了,巧合巧合。” 江湖侠士又问袁空青:“那这位女侠贵姓?” 薛圣道:“我们是兄妹,你说她姓甚?” 霍逍笑哈哈道:“正是,这世上姓薛之人千千万呢,兄台敏感了,敏感了。” 江湖侠士们很快也跟着笑哈哈成一团,道:“也是也是。” 随后霍逍就跟薛圣和袁空青一道,又与不少的江湖同仁们打招呼。 薛圣是见识过,霍逍这老小子的逍遥派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在江湖上的人缘十分广泛,几乎各个门派的掌门人都能与他说上两句。 还有他与某些门派的掌门人关系尤为要好的,掌门人直接留他在武林大会以后到门派里做客,顺便连薛圣和袁空青也一起邀请了。 袁空青道:“霍掌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可小觑。” 霍逍道:“哪里哪里,让袁……女侠见笑了。都是素日里认识的些个三朋五友。” 第1668章 尽致释怀 等武林大会过后,霍逍也没去任何门派做客,而是跟着薛圣和袁空青一起。毕竟距上次相聚转眼间又过去了好几年,比起去别处做客,他还是更想和薛圣叙叙旧。 三人在客栈里落脚,霍逍感叹道:“没想到袁家主也会来参加这样的江湖聚会。” 袁空青道:“霍掌门应该清楚,近来我时运不济,离了山门,无处可去,只能到处走走看看。” 霍逍笑笑道:“袁家主可真会说笑。袁家主和薛老弟不过是都不愿在江湖上透露踪迹罢了,不然要是一发声,还不一呼百应?” 随后霍逍十分高兴又道:“我与薛老弟久别重逢,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要喝两杯!” 薛圣直接叫店小二上酒。 霍逍倒酒时问:“袁家主来两杯否?” 袁空青道:“可以来两杯。” 说是来两杯,可三人一直从傍晚喝到深夜,酒坛子是喝倒了好几个。 袁空青一如既往地清醒着,但薛圣和霍逍已然开始大舌头说胡话了。 两人细数从前,袁空青便也坐着旁听一番,两人年轻时候都干过些什么糊涂事。 霍逍还拍了拍薛圣的肩膀,道:“老弟,真的,老兄我真的替你感到高兴。时至今日,你也算是,也算是得偿所愿,弥补了遗憾。” 薛圣约摸是醉得厉害,不禁笑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开怀,跟霍逍一起如年少时一般放声大笑。 他脸上的笑容神采飞扬,仿若回到年轻时候,他不是步入中年的半老头子,而是那个少年郎,说起自己热爱的人或者物,便毫不掩饰那股子欢喜之意。 他压抑了太多年,半生不得意,到如今终于坦坦荡荡、尽致释怀。 这一闹腾,把打瞌睡的店小二给闹醒了,楼上的住客也醒了。 住客们大都是些江湖人,个个豪爽,虽然被吵醒,但见薛圣和霍逍如此尽兴,也没发脾气,还下楼跟着喝几碗酒了事。 最后薛圣和霍逍喝得个不省人事,还是江湖侠士和店小二给合力搬回房间的。 两人闷头睡上一觉,翌日醒来已是大天亮,但也没有宿醉过后的烧灼难受感。 就是结酒钱时,霍逍就有点难受了,他摸了摸自个身上,然后有些为难地看向薛圣,道:“老弟,实不相瞒,最近老兄我有些囊中羞涩。” 薛圣看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不羞涩过?” 话是这么说,薛圣还是大方结了酒钱。 有了霍逍的加入,后来两人行变成了三人同行。 恰巧薛圣和袁空青所走的方向,与霍逍回他逍遥派有些同路。 然后这一路,霍逍就发现自己大开了眼界,简直刷新了他对薛圣以往的所有印象。 不管是食还是宿,薛圣都要挑好的,而且结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霍逍见薛圣一出手就是几两银子,都震惊了,道:“老弟,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这可不像你啊。” 薛圣哆道:“怎么不像我了?哪里不像我了?我不都这样吗?” 霍逍道:“是是是,是我不像我自己了,我现在觉得这里太贵了。” 薛圣道:“那你自己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会觉得这里贵。” 霍逍表示:就他觉得这里贵吗?以往跟薛圣出来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这老弟带他住过这等地方。 霍逍道:“也是,咱们两个人随处都能将就,可袁家主一起又不一样,老弟万万不能亏待了袁家主去。” 袁空青道:“倒也不必,我也随处都能将就。” 薛圣道:“不用将就,又不是没有。” 霍逍感慨道:“不愧是薛老弟,我是沾了袁家主的光。” 第1669章 挥金如土 后来薛圣结账时,霍逍就在一旁看着,时而唏嘘一声,时而感叹两声。 霍逍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老弟有如此大方的时候。想以往,你我兄弟二人游历之时,再条件恶劣的店都住过,今日这般处处讲究却是从来都没有过。” 袁空青就在旁边,顿时薛圣老脸就有点挂不住,虎着脸道:“之前要是把酒钱用来住店,也能住和现在一样好的。 “再说了,你对妇人大方起来的时候可比我大方多了,盘缠都给了人家,你我当然只能哪里便宜住哪里。” 霍逍道:“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她只不过碰巧是个妇人罢了。” 如此过了十天半个来月,某一天早上一醒来,薛圣就让霍逍上街去摆摊,一起赚盘缠。 霍逍十分吃惊,道:“赚什么盘缠?” 薛圣道:“没钱了。不赚盘缠怎么食宿?” 霍逍道:“这就没钱了?” 他不信,薛圣便把自己的包袱拿来给他看,里面空空如也。 确实这些日,霍逍是亲眼见着他花钱如流水的。 霍逍消化了一会儿,道:“你在袁氏山上这么些年,听说接诊了不少病人,总有点积蓄吧。” 薛圣道:“有啊。” 霍逍道:“你积蓄呢?” 薛圣挥挥衣袖:“这几个月花完了。” 霍逍:“……” 霍逍一脸沧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薛医圣竟然也会为了某个女……”在薛圣的眼刀子下,霍逍及时改了改口,“也会为了某个人而挥金如土。” 薛圣道:“袁家主不容易下山游历一趟,我既然与她同行,那路上食宿花销自然要由我负责。再者说,游历又不是赶路,我们当然是哪处有趣就停哪处,何事新鲜就多体验,花点钱怎么了。” 霍逍道:“是是是,就这半个月来,我见着你花钱的速度,以往我俩怕是得花上个小半年。” 薛圣理所当然道:“袁家主与你怎能一样,你我随便怎么都行,但她不能随便。” 霍逍道:“你我都知道,袁家主也不是处处非要讲究。” 薛圣哆道:“讲不讲究那是她的事。” 霍逍叹道:“除了袁家主,怕是再难有让你这么积极的人了。” 两人也只是在房里这般说,等出了这房间,上了街,说摆摊就摆摊,霍逍认命地往摊前一坐,开始给人看相了。 他都不禁怀疑,薛圣之所以答应他同行,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等钱花光的时候再让他出来赚。 想那两位,一位医术无人能及,一位香道登峰造极,都是凭本事吃饭的高人,他俩要是在江湖上吭个声,想赚点钱还不容易,恐怕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可奈何高人通常不愿意显山露水。 所以霍逍的摊位旁还摆了一个摊,由薛圣坐着给人看病。 他俩看起来一个像江湖骗子,一个像赤脚大夫。 头一天霍逍给人看了两个手相,薛圣坐在一旁听,见这老小子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听得他都快要相信了。 两个看相的人走的时候都还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后来没过两天,没想到看相的人又回来了,还介绍了其他客人来,说霍逍这看相先生看得忒准。 于是霍逍的摊子就生意好了起来。 相比之下,薛圣的摊子前就显得冷清多了。 霍逍给人看相之余,见对方脸色不佳,身体多是有恙,就推荐薛圣给瞧瞧,于是薛圣的摊子渐渐生意也好了起来。 再后来,薛圣旁边又搭起了一个摊子。 彼时薛圣和霍逍双双往边上看去,只见袁空青往摊前一坐,不由沉默了。 第1670章 江湖生活 只见袁空青往摊上摆了一只只香囊,开始卖香囊。 霍逍就问:“袁家主这些香囊哪来的?” 袁空青道:“买的。” 霍逍道:“哪来的钱呢?” 袁空青道:“多亏了这些日霍掌门给人看相,有了点本钱。” 霍逍:“……” 薛圣诧异道:“袁家主昨日问去了全部的钱,竟是用来买卖香囊?” 霍逍更加诧异,对薛圣道:“你都不知道她问钱作何用,竟就给了全部的钱?” 薛圣看了一眼霍逍,哆道:“袁家主并非爱财之人,她问钱必有她的用处,我又何必多问。” 霍逍无言以对。 袁空青的香囊样式都是烂大街的样式,根本没人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但很快,就有人寻香而来。 经她手的香囊有种独特的香气,路过的人皆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听说香囊可以助眠,就先有几个人买了些去。 等到第二天,更多的人寻着来买,到第三天,摊上的香囊就被抢购一空。 香囊虽是样子老气,可里面的东西却是有奇效。 效用分好几种,有助眠安神的,有提神醒脑的,还有闻之使人心情舒畅愉快的。 到后来,有不少女客前来询问,有没有美容养颜的,有没有轻体抑制食欲的,之类种种。 袁空青就会把这类女客往薛圣的摊子引荐,道:“可以问问这位大夫,看他有没有办法。” 甚至还有女客问,有没有那种让男子一闻就会爱上自己的香囊。 袁空青道:“那种香囊是没有,助眠的要不要试试,梦里一切都可以有。” 她的香囊一两银子可以买好几个,在薛圣和霍逍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要知道,江湖上为了求她一味香,可谓是千金难买。 本来薛圣不想让袁空青在市井里为几两碎银露面的,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她的摊子生意最好。 薛圣道:“袁家主大可不必这样,我是不会让袁家主为生计发愁的。” 袁空青道:“倒也没为生计发愁,只是人在江湖,别有一番体会。” 霍逍笑哈哈道:“袁家主根本不用愁,这是在体验江湖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转眼间,袁空青摊上的香囊又空了,换成了一荷袋碎银子,她看了薛圣和霍逍一眼,道:“我也没体验到江湖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霍逍:“……” 薛圣:“……” 霍逍再看看自己的摊子,给人看相,前前后后说上一大堆,才赚几个铜板。 薛圣也看了看自己的摊子,很神奇的是,根本少有人信他是个大夫,大多数则认为他是个江湖骗子,明明霍逍这个才是真的江湖骗子,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旁边。 最后收了摊,薛圣和霍逍两个埋头埋脑地跟在袁空青身边,袁空青问他俩:“今晚想吃什么?” 薛圣道:“随便点就好。” 霍逍笑道:“要是来点酒就更好了。” 薛圣哆他一眼,道:“钱没赚几个,怎么好叫酒?” 霍逍道:“我还不是看着薛老弟你平日里喜欢吃酒。” 三人在市井街头,进了一家寻常食肆,叫了面条,两碟卤肉,再配上两壶酒。 让堂堂家主跟着一起吃苦头,薛圣正觉得惭愧时,袁空青却和霍逍碰了碰酒杯,吃得甚是起兴。 薛圣担心袁空青是为了节省才在这市井食肆里刻意吃得很起兴的样子,便问道:“这真的合袁家主的口味吗?” 袁空青道:“比较合我口味,薛大夫觉得不合口味吗?还是觉得先前吃的那些地方风味特色美食比较好入口吗?” 霍逍就劝道:“江湖人都这么吃,甚至不少江湖豪杰还吃不上卤肉呢,薛老弟你不要太高要求了。” 薛圣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主要是怕袁家主觉得不合适。” 袁空青道:“我觉得合适。” 第1671章 还得靠她 很快,面条送了上来,袁空青和霍逍都拿筷挑面,丝毫没有难以下口的样子。 反倒袁空青看薛圣一时没动筷,便道:“薛大夫要是不喜欢,稍后再去吃点别的。” 薛圣道:“我怎么不喜欢。” 本来他就没那么多讲究,她都吃,他为何不能吃? 开了这个头以后,往后三人摆完摊,都往街头食肆里去用饭。 等用完餐饭出来,沿街晃悠一阵,遇到繁华的街市夜景时,还能看看街边表演杂耍的,那喷火喷得是一团团的,热烈亮眼得很,底下掌声一片接一片。 霍逍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生来就是当名人的,尤其是袁氏的这位天才。 别人拼得头破血流想挣出个名头来,而她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光靠摆摊就能在全城里名声大振。 许多城里的显贵都慕名而来买她的香囊,城里的香囊铺子都来问她请教秘方,甚至还邀请她入驻自己的香囊铺子,成为铺子里的掌柜。 因为客人多,把薛圣和霍逍的摊子往边上挤了又挤,两人孤零零地坐在摊前,着实凄凉。 还有客人对两人说道:“你们能不能把这摊往那边挪一挪,没见着这里这么多人吗,你们太占地方了。” 薛圣气性上来,本来想跟他们理论一番的,被霍逍劝住,霍逍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反正也没什么生意,挪一下也无妨。” 随后,还有江湖人到袁空青摊前来,道:“早前我得幸接触过袁氏香,我闻着你这香,倒有点相似。” 袁空青道:“兄台有眼光。” 江湖人就道:“只不过你模仿也就只能模仿个气味罢了,江湖上模仿者不计其数,真正能知其精髓的却几乎没有。” 袁空青道:“多谢兄台赐教。” 客人们一听她这是模仿的香,热情顿时就减了一半。 不过过几日,袁空青三人就离开了这个地方,等那些买香囊的人切实回味过来这香的好,再想购买时,也买不着了。 后来三人基本是一路走一路摆摊赚盘缠。 要是光靠薛圣和霍逍,一天下来,面条钱和酒钱应该不愁,但就是卤肉不是每天都有。毕竟一个看相胡乱吹嘘,一个看病也不是每个人都信。 可袁空青的东西却是看得见闻得着的,客人立马就能分辨,所以有她在,每天的肉钱就绰绰有余了。 有时候霍逍也摆摊说书,他虽然不像薛圣和袁空青那般在某个方面造诣高深,但他江湖经验足,故事也多,能说会道,说起书来一套又一套,听众也围得越来越多。 这种时候薛圣就在一旁摆摊卖消暑解渴茶,一杯茶下肚,只觉神清气爽。 袁空青就负责在旁收账。 到后来,就连薛圣和袁空青都不知不觉听起了说书。 等说到尾声时,那些听客们也都是心甘情愿地给钱,三文五文,不管多少,都是个意思。 收摊时,袁空青道:“霍掌门阅历丰富,让人佩服。” 霍逍笑哈哈道:“袁家主抬举了,不过就是走的地方多了点,也就看得多了点。还让袁家主和薛老弟来帮忙记账摆茶,我这也算值了。” 薛圣道:“三十六行各行都靠自己本事吃饭,你也莫妄自菲薄,不然那各大门派能请你去他们那里做客吗?” 后来不知不觉就到了逍遥派山脚下,霍逍道:“照理说,这都到了家门口了,我理应邀请袁家主上去坐坐,只是地方简陋,袁家主不一定看得上,那……” 袁空青道:“好。” 霍逍:“……” 薛圣就毫不见外地把袁空青往山上引,道:“袁家主这边走。” 然后两人先后从霍逍身边经过,自行上山去了。 第1672章 随处转转 霍逍抖抖衣袖,连忙跟上,唏嘘道:“敝派是真的比较简陋,与别的门派没法比,袁家主莫要嫌弃。” 袁空青一路上山,边道:“也不是第一次来。” 以往她确也来过,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寻到霍逍门派来,就是为了问薛圣的踪迹。 眼下上山后,逍遥派的弟子们得知掌门带了贵客回来,有的扛着锄头回来,有的扛着锅勺出来,还有的扛着扫帚过来,恭敬地打招呼见礼。 袁空青道:“逍遥派看起来比以往更逍遥自在些。” 弟子们识得薛圣,但对袁空青就觉得没那么熟悉了。 但既然来了客,门派里的弟子宰鸡杀鸭,十分热情娴熟地准备餐饭。 弟子在厨房里忙活,挥刀切菜的切菜,颠勺的颠勺,分工明确。 切菜的弟子道:“那位袁家主,好似在哪里见过。” 炒菜的弟子道:“我也觉得,有点熟悉。” 烧火的弟子道:“你们都忘了吗,她来过。” 其他弟子道:“她来过?何时来过?” 弟子道:“就那年,她来问掌门打听谁谁的去处,掌门答不上来,后来她走后,掌门就不正常了。” 其他弟子恍然:“哦我想起来了,她走后,掌门跟圈里的野猪称兄道弟、同吃同睡了几天。” 还有弟子挠挠头,道:“袁家主,好似我下山买米的时候在哪里听到过。” 只不过不管来者何人,只要是掌门的客人,那都得招待好了。 薛圣对这里熟悉得很,都不用霍逍领着,他自发带着袁空青前后转转,去看看开垦的地,又去看看圈养的禽畜。 霍逍觉得,有薛圣这小子在,不愁他这门派倒腾不过来。 薛圣把门派大大小小的角落都带着袁空青去参观一遍,甚至连后山霍逍闭关的山洞都给扒拉了出来。 弟子们练功的时候参差不齐,但锄地修院儿却是各有各的本事。 后院里圈着一些野鸡野兔,但最大的那个圈是空着的,薛圣就问弟子道:“我记得这里是养野猪的,猪呢?” 弟子道:“猪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吃了啊,这半年就是还没捕到野猪呢。” 后来袁空青在逍遥派里没甚可转的了,就到后山去转转。 薛圣放心不下,必然是要跟着一路的,一边在前面开路,拂开杂草野枝,一边说道:“山里时有野兽出没,袁家主还是当心些。” 袁空青道:“我也是山里出来的,薛大夫不必如此紧张。” 可薛圣坚持走在前面开路,只要是打点与她有关的事,他向来积极又谨慎,唯恐哪里做得有疏漏,让她体验不好。 袁空青是堂堂家族之主,也是他最为敬仰之人,如今出来游历江湖,他当然要做到尽善尽美。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多少让她吃了苦头。 眼下薛圣开路也开得尽心竭力,不让那些杂草枯枝有机会划到袁空青的衣角,还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 袁空青看着前面的背影,忽道:“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近来倒越发觉得薛大夫心性一如从前了。” 既处处上心,又爱张罗,仿佛回到从前那个处处追求完美的少年。 薛圣有些汗颜,但还好他走在前头,她看不见。 他道:“是吗,可能人再怎么变,底子是不会变的。” 往前走了一阵,杂草少了许多,林子里又深又静,然后薛圣突然有了点发现,抬手拦在了袁空青前面,道:“等等。” 薛圣慎重道:“是兽蹄印,小心一些,这附近有野兽出没。” 袁空青平平直直看向不远处的树丛,声色格外平静,道:“不光是兽蹄印。” 话音儿一落,前方就响起了兽类的哼气声。 薛圣抬头一看,神色不由一变。 第1673章 大开眼界 那是一双好生锐利的眼神,并且满身花斑,甚有辨识度,就是傻子也能认得出来。 猛兽已经往后弓起了身子,伸出了爪子,俨然一副随时出动的状态。 薛圣脑门汗都下来了,唏嘘道:“运气可真好,没想到是只豹子。不过我有药粉,理应是能对付的。” 那豹子没什么耐心,当即猛地朝两人狂奔飞扑过来…… 这厢,霍逍在屋里处理了点事务,出门来就不见薛圣和袁空青,问起门中弟子,得知两人去往了后山。 霍逍道:“他们去后山作甚?” 弟子道:“许是散步吧。” 霍逍道:“后山不是野兽很多吗?” 弟子道:“是吧,好像山里近来有别的猛兽迁徙过来了,有师弟还看见了蹄印。” 然后弟子们就开始分析讨论,上次见到的蹄印到底是什么野兽的蹄印。 霍逍听了一会儿,还让弟子把那蹄印的形状画出来看一看,画出来以后,一堆脑袋凑过来瞧。 霍逍呲道:“这看起来像只大猫啊。” 弟子道:“师父说得有理。” 随后弟子们就散了各忙各的去,煮饭的煮饭,劈柴挑水的劈柴挑水。 眼见着都过了中午,还不见两人回来,弟子终于问道:“师父,薛大夫他们还没回来,会不会遇到大猫了啊?” 霍逍道:“怎会如此之巧。” 便是遇到了也不打紧,虽然那二人没有卓绝的武功,但也是江湖上顶尖厉害的人物,岂会对付不了一只大猫? 可到半下午都还不见人影,弟子不免担心起来,道:“不会真出了什么事了吧?” 霍逍本来是对他们很有信心的,可眼下大半天都过去了,还是派人出去找找比较稳妥。 弟子们进山都得带上家伙,锄头铲子之类的不在话下,还准备了一些蒙汗药粉、麻绳之类的,正要入林,走在前面的弟子先是一顿,然后停下脚步来,又惊又喜道:“好像薛大夫他们回来了!” 大家伙定睛一看,见林子深处确实缓缓走出来两道人影。 只不过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光线也越来越敞亮,霍逍和他的一帮弟子们有些不淡定了。 因为除了那两人,一同出来的还有别的东西。 弟子惊疑不定道:“大猫!” “还有野猪!” 可不就是,走在袁空青和薛圣前头的,正是一只花豹子和一头黑毛野猪。 两头野兽竟十分温驯的样子,齐头并进,又互不相扰,只顾埋头走路。 薛圣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棍,枝头留着几片叶子,要是哪个走得慢或者埋头东闻西嗅的不走了,他就拿树棍赶一赶,然后那两头野兽就又听话地继续往前走了。 弟子们看得眼睛都睁圆了。 这场景虽然十分罕见,但霍逍还是比较淡定的,毕竟驱赶它们的一位是袁氏天才家主,一位是医圣,岂能等同寻常而论。 只不过霍逍表示,他也算大开了眼界。 花豹和野猪出了林子,弟子们连忙给让开了道。 霍逍问道:“薛老弟,你们这是何意?” 薛圣道:“这不是在林子里遇到了吗,袁家主驯服了它们。” 霍逍感慨道:“袁家主一出手,果然不凡。那打算怎么处理它们呢?” 袁空青道:“到霍掌门的地方来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我见后院有两个圈是空着的,便算是给霍掌门的见面礼。” 霍逍道:“袁家主太客气了。” 最后薛圣把一豹一猪赶回了门派后院的圈里。 野猪弟子们有圈养经验,可这豹子还从来没圈养过,是个吃人的玩意儿,马虎大意不得,弟子们得赶在天黑前连忙把圈加固,做成个笼子样式。 第1674章 有东西不吃是傻子 两头野兽必须得分开圈养,当天进圈里就十分安顺地蜷着睡了,完全没有个野兽该有的样子。 可到第二天一觉醒来不得了,两家伙昨个像被下了降头一般百依百顺,到今个一早似乎睡清醒了,就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然后在圈里横冲直撞,狂躁咆哮不已。 见冲不破笼子,花豹和野猪心情就很不好,然后看对方很不顺眼,因着两个圈中间就隔了一排碗口粗的木栏,两货就朝木栏对面又吼又撞又刨的。 那野猪还不算很大,但脾气很冲,大约是见对方扑不过来,也就卯足了劲挑衅。 花豹子朝野猪吼着吼着,嘴角就留下了愤怒的口水。 起初弟子们都不敢到后院去瞧,只远远听见野兽的咆哮怒吼声。后来发现圈很结实,那大猫冲不出来,也就敢到后院来观战了。 只不过花豹见着有人来,就顾不上跟野猪比斗吼叫声,开始朝人呲牙怒吼,然后狂流口水。 如此关了它几天,磨去了不少精神,它也饿了,没力气咆哮了。 弟子们犯了难,不是不想圈养这只大猫,只是实在有点养不起。因为它不比野猪,野猪什么都吃,地里的藤叶蔬果嫩草等来者不拒,可这大猫只吃肉。 门中弟子乃至霍逍这掌门都没法子顿顿吃肉呢,哪里供得起它。 黑猪很快适应了环境,有东西不吃是傻子,它就觉得对面圈里的就是个傻子;它宁愿自己饿着,都饿瘦了一圈,也不肯吃东西。 弟子们试图改变花豹的饮食习惯,让它跟黑猪吃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它尝试了几口,又十分嫌弃地吐了出来。 彼时黑猪在隔壁圈里,一边吧唧着嘴,一边拿看智障的眼神看花豹。 于是乎,后来,花豹就被门中弟子宰来吃了。 薛圣说,豹子肉也有入药的好处,能益安五脏、强筋健骨,所以最后连口肉汤都没剩下。 在逍遥派里待了小半月,薛圣和袁空青便打算下山了。 弟子们很不舍,积极地向袁空青请教驯服野兽的办法。 霍逍便训道:“那是袁家主的独门法子,岂是你们能随便打听的。” 弟子连忙抱拳道:“是我们唐突了,袁家主莫怪。” 袁空青道:“无妨,我这还余一些香丸,且赠与你们用,用时捻成粉末即可。” 弟子如获至宝,连连道谢。 薛圣也给了他们些可以趋避野兽的法子,弟子们都十分认真地记下。 随后两人下山去,一前一后走在山阶上。 山里薄雾笼罩,起了一层淡淡的湿气。薛圣落后一步,看着眼前人的身影,在山雾里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薛圣道:“袁家主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地?” 袁空青道:“我没有确切要去的地方,薛大夫有什么推荐吗?” 薛圣回想了一下,他们在外也游历了数月了,沿途去了江湖上许多有趣热闹的地方,这数月以来,不管江湖上流传着关于袁氏怎样的言论,她都毫不在意,也不关心过问,有时候还与江湖中人一同谈论几句。 她这人便是,拿得起放得下,一旦让她放下,那就是真的放下。 薛圣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说了一句:“要是乏了,不如去我药谷看看吧。”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冒失了,正想改口来着,不想袁空青来一句:“好。” 薛圣愣了一愣。 直到下完了山,他都还没回过神来,还是袁空青回头问他:“薛大夫的药谷往哪个方向走?” 后来两人又一辆马车,一路不急不忙、晃晃悠悠地穿过大小城镇,去往薛圣的药谷。 第1675章 打药阁主意 越是离目的地近,薛圣还越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一路上他都在给袁空青做思想工作,道:“以往我药谷里有崽子们打理,但他们现在都长大了,在外谋生,有份自己的事业,药谷里其他人也都各有归宿,我也好些年不曾回去了。” 袁空青道:“回去看看也好。” 薛圣觉得她没抓住重点,便又道:“药谷无人打理,应该荒废了很久了,也不知这趟回去是个什么样子。” 袁空青道:“看了就知道了。” 薛圣道:“若是太过寒碜,袁家主莫见怪。”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以往的药谷遍地药田,山泉清冽,风景独好,屋舍也干净,定然是不寒碜的。主要是现在很久没住人了。” 袁空青道:“也能理解。” 薛圣驾着车到了药谷外面,发现茂盛的杂草已经将路给淹没了,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薛圣只好下车开路,引着袁空青步行进谷去。 说来,袁氏山门里,自打袁空青离去了以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整个袁氏都再没她的半点消息。 别说袁氏,就连江湖上也无人得知她的踪迹。 虽然江湖上传得风风雨雨,但只要袁氏关起门来不管不问,倒也相安无事。 只不过那些江湖传言,袁氏长老族叔们任谁听都不会顺耳的,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反正袁氏本来就不想涉入江湖之中,那些流言也就不必理会了。 倒是家主,难免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为此气得不轻。 前后两位家主,江湖上自是要将两人相比较,然后江湖人就想不明白,为何袁氏长老要舍弃那样一位天才不要,却选一个资质相对平庸的人做家主?难道仅仅是因为平庸就好操控一些吗? 只不过家主顾不上外界怎么说,光是袁氏门内的状况就让他焦头烂额。 他对袁氏进行一系列变革以后,袁氏上下秩序陷入混乱,并且弟子们惶恐的事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以家主为首的一脉弟子居高临下,其他各支脉则欺压外姓弟子。 弟子们明面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可私下里恃强凌弱、尊卑之争却经常上演。 眼下袁空青才消失几个月,家主捉襟见肘,长老们也心力交瘁,门中更是怨声不断。 山下镇子上也冷冷清清,不见几个江湖人来走动。 袁氏的香,以往还会流出一部分到江湖上,那都是万人哄抢、高价卖出的,而今却是无人问津,唯有将价往下压了又压,才能流出去一部分。 长老们从不屑与江湖人为伍,可袁空青走了以后,他们才发现,袁氏香还是得入江湖才行,一是为保袁氏香名世代不息,二是偌大的氏族着实需要钱财的支撑。 以往他们不必操心这些,因为袁氏香从来不愁流出去,向来是江湖人高价竞买的东西,这些事也都是袁空青在打理。 现在江湖人根本不买新家主的面子。 长老们就是再超脱世俗,袁氏也免不了俗。 门中上下这么多口人需要吃饭,制香的个中香材需要采买,处处都要花钱。 袁氏好歹也是百年基业,留存得有家底。但是长老们看得紧,新家主想随意支配还是件难事。 于是新家主很快就陷入困境,想方设法地多弄点钱,别的地方没辙了,后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袁空青的药阁里。 她那药阁里,不仅香材稀有昂贵,所制的香也是独一无二。随随便便从药阁中取一两种香来,只要是出自她的手,相信在江湖上就能卖个不菲的价格。 然而,家主派出自己的弟子前往那药阁,却吃了闭门羹。 弟子灰头土脸地回来,家主见他们两手空空,便问:“东西呢?” 弟子有些恨恨的,应道:“都是那苏如意,他守着药阁,我们进不去。” 家主道:“你们是听我的命令去取东西,他竟也不遵?” 第1676章 莫名被吸引 弟子一通添油加醋,道:“他眼里就只有他师父,张口闭口就是他师父,分明是没把师父您放在眼里!在他眼里,他师父才是家主,他根本不承认师父您!” 家主气得不轻,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如此不知好歹!” 随即家主就指派了一批弟子去往袁空青药阁,今日非要进那药阁去,把所有能搬的全都搬走! 袁空青的药阁,上下总共有三层楼,每层楼里都存放了不少的香材和香料,常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楼上是存放的地方,各个香柜数不胜数;一楼则是制香的地方。 光线从格子窗照射进来,将香室映照得十分敞亮,时而可见空气中有淡淡的香雾缭绕。 那案台更是宽大平整,案台上的香用器皿各分各类,排列得整整齐齐,器皿的粉末色泽各异。 案台边站着一人,着一身门中弟子的袍冠,十分整洁;他身量修长,即便是素净的衣冠,在他身上也别有一番松柏清立之姿。 他正清理案上的器皿,手指拈着边缘,指节温润有力,动作慢条斯理,将器皿上的粉末用软刷刷干净,再用棉布细致地擦拭。 窗边日光依稀落在他的侧脸上,他下垂着眼睑,弯出两抹弧度,衬得那张容颜似雾里花、云中月,无可挑剔到有两分不真实。 一帮弟子气势汹汹地来,冲开药阁的大门,朝里张望时,所见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谁都知道,这就是前家主的嫡传弟子,苏如意。 这般人物,别说门中一些氏族女弟子,便是他们这些男弟子,也不免要愣神一下。 他平时虽然甚少到前殿去,但偶尔过去走动时,无人不识得他,却也莫名地不敢招惹他,就连那些像被勾走的魂儿一样的挪不动脚的女弟子们,也都是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眼下受家主之命,弟子们又人多势众,底气当然足了不少。 只不过他们大张旗鼓地冲开大门,却不见苏如意有半分反应,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仿佛他们一群人全是透明的。 弟子们见苏如意清理器皿药碟,还莫名地被吸引着看了一会儿,随后才想起来意,便出声道:“苏如意,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取香。” 苏如意道:“取什么香?” 弟子道:“前家主既然已经不在山上了,那么这座药阁就由现家主管理。药阁里的任何香都归袁氏所有,家主当然是想取什么香就取什么香。” 苏如意道:“家主当然可以想。” 弟子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不就是只能想想就算了,便道:“苏如意,你什么意思?但凡这袁氏的所有地方所有事务,全都听家主调遣,你敢不遵吗?” 另一弟子道:“今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带走这药阁里的东西!” 说罢,弟子们每人含服一颗避香丸,然后便闯进了药阁去。 结果弟子们进去以后,还没有一个来得及靠近二楼的楼梯,他们就发现那避香丸根本不起作用,也不知是什么香效涌上来,个个头晕眼花,站都快站不稳。 关键是他们压根没看到苏如意对他们用香。 苏如意依然在擦他的器皿香具,动作缓慢细致,道:“半柱香之后,若香效还没及时驱散,会使经脉气血逆行、夺取五感,难以复原。” 他平平淡淡又不疾不徐说道:“症状轻的,于敞阔通风处吸一吸新鲜空气,便可及时缓解,不会落下严重后遗症。所以,懂事点的就自行出去,一会儿走不了路了,我很难收拾。” 话音儿一落,但凡还有点力气走路的弟子们,无不是惶恐踉跄地往门外赶,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走不出去了。 第1677章 收回药阁 弟子们虽然没接触过这等香,但是却晓得其中厉害。 真要是如苏如意所说,经脉逆行、感官全失,那对于他们修习香道来说,就是绝对的阻碍,可能修行之路也就止步于此了。 谁也不想因为今天来这一趟,以后成为师门里的废人。 故而大家才争先恐后地逃出去。 弟子们出去以后,在通风的地方坐着缓了许久,其中有一两名弟子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有些衰退的迹象,片刻耽搁不得,赶紧跑回去找师父。 原本家主是想低调些,将那座药阁归为己用,可第一次派弟子前去吃了闭门羹,第二次又派弟子强行入药阁,便是想给那苏如意一个下马威,也好叫门中其他弟子看看,树树他家主之威。 可没想到,那么多弟子前去,竟然都对付不了一个苏如意,无功而返不说,还把自己搞得落魄狼狈。 这一闹,门中上下也就都知道了,家主的威风不仅没树得起来,还叫人杀了威风。 家主见自己弟子如此不中用,觉得颜面无光,再者苏如意仗着是前家主的弟子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怒从心来。 不过就是个外来的货色,他师父早就被赶下山去了,他竟还摆起了谱!也不看看现在的袁氏是谁在当家,还以为是以前他师父在的时候么,凡事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家主去见了诸位袁氏长老,将前情原委一说,长老们也觉得,前家主的弟子过于嚣张跋扈了一些。 那座药阁虽然是袁空青的药阁,但到底是袁氏的地方,现在既然袁空青已经不在山上了,那她的弟子就没有道理占据着那药阁。 莫说苏如意只是门中一外姓弟子,就是门中其他脉支的族叔,也不能这么张扬。 外姓弟子如此冥顽不宁,即便逐出师门驱赶下山也没什么影响,还能清理门户。 只不过那座药阁里珍藏着不少的袁氏秘香,不能任由家主取用,等把药阁收回来,也是由袁氏长老们看管。 家主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暂时也没争辩什么,等先把药阁收回来以后再作其他打算。 袁氏里也有制香用香厉害者,其中有几人达到了能抵御一切香效的境界,长老们就带着那几人一起过去收回药阁。 药阁的门开着,长老们及时在门外止步。 家主冷声喝道:“苏如意,你出来!” 片刻,苏如意从香室里缓步出来,他往门框里一站,分明就是门中弟子的一身装扮,却又立刻能与其他弟子分出个高低来。 当初他入门时长老们都知道他资质极佳,只是不知道后来这些年,袁空青都是怎么教的他,更不知道他学到了什么程度; 长老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免感叹一二,若这是生在袁氏门中的弟子,那也不至于让人心里这么不平衡,甚至于可能今日这般对峙争执的情况都不会发生。 可他偏偏是个外姓子,他师父已然下山,那他还守着这药阁不放,如何都说不过去。 面对家主和长老,以及一些族叔长辈,苏如意十分平淡,甚至于他的气场也分毫没有被这众人给压了下去,而甚是风度从容。 苏如意问:“长老来者何意?” 长老沉着脸道:“听说你今日伤了同门?” 苏如意道:“那长老有没有听说,同门擅闯药阁?” 家主面有怒容,道:“他们是听我之令前来取香,何为擅闯?倒是你,山门弟子,却不遵家主之命,是你大逆不道!” 苏如意道:“师父下山之前,吩咐过我,她不在的时候,由我看守打理药阁。师命在上,实难违背,请长老理解。” 家主更加生气,道:“一句师命就能搪塞过去,难道你连家主之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第1678章 硬闯 苏如意这才向家主道:“最初上山之时,我拜的是师父,而不是家主。袁氏家主可以更变,家师却唯有一人。” 家主脸都气绿了,喝道:“苏如意,你放肆!既然你眼里唯有你师父,不把这一众长老和袁氏山门放在眼里,你师父都不在了,你还守在这里做什么!” 苏如意道:“师命不可违。” 家主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都一样的大逆不道、目中无人!今天你若肯乖乖交出药阁,倒也相安无事,你若冥顽不宁,就莫怪袁氏清理门户,将你逐出师门!” 长老抬手示意家主压一压自己的脾气,而后对苏如意道:“你师父虽然已不在门中,但你是你师父一手教出来的,留在山门里为袁氏效力也无不可。 “可这座药阁乃袁氏所有,你可以留在药阁里继续钻研,但这药阁里的一切为袁氏所用,你可能理解?” 苏如意道:“长老见谅,我只知,这药阁里的一切,都是我师父苦心钻研的成果。遵师命,看好药阁,是我的本分,请长老理解。” 长老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道:“本是留有余地好意与你商量,奈何你如此不听劝。既然这样,你便随你那师父一样,速速下山去吧!” 苏如意道:“可能不太行。” 长老神情严厉起来,道:“既然你不愿,今日你中伤同门,门中也能将你逐下山去。这些弟子奈你不何,可我袁氏能人辈出,你也莫太狂妄自大,以为就没人能进得了这药阁吗?” 说着,便有数名袁氏族叔站出来。 族叔道:“你这小辈,理应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等沉浸香道数十载,这药阁里的所有香早已对我等无效,今日你便是用香,也用不到我们头上。” 语毕,几名族叔在长老的示意下,直接硬闯进药阁。 可进门以后,走在最前的族叔勘勘自苏如意身边经过,苏如意半垂着眼帘,面容没有一丝起伏变化,却忽而抬手,捉住了那族叔的臂膀。 他看似云淡风轻,可手上力道顿时捏得族叔整条臂膀生疼,族叔惊了一惊,怒瞪向他,厉声道:“苏如意,你想干什么,还要对尊长动手不成?!” 苏如意款款侧目,亦是看向几名族叔,黑白分明的眼神分外干净平和,一句话没说,直接手上一扬一翻,就着那臂膀,将族叔整个人凌空翻腾一圈,给掼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了惊。 那族叔躺倒着,约摸摔得厉害,手臂也脱臼了,一手捂着自己手臂,一时起不来。 长老抖了抖胡子,怒极攻心,指着苏如意道:“召集门中弟子,将这逆徒拿下!” 其他族叔见状,也是恼羞成怒,他们不信这么多人还制服不了他一个,顿时往药阁里挥撒了不少醒神香,与药阁里的其他香对冲,将香效冲散一些,等其他弟子进来,也就影响小一些。 而他们几个,继续往里头走。 苏如意劝道:“师叔们别让我难做。” 可没人听,那他动起手来,也不讲情面的。 挥袖拂衣间,掼倒这个,摔出那个,有族叔对他用香,香粉迎面朝他散开,他嗅了嗅,而后直勾勾盯着那族叔,声色依然平静道:“师叔刚刚对我用了‘销魂’?” “销魂”乃是袁氏高阶香,所谓销魂,便当真如销魂夺魄一般,中香者会神智全失,宛如行尸走肉。 并且这种损伤乃是永久性的损伤,袁氏的不少药人,就是为此香洗了脑子。 那族叔见苏如意还主动吸了吸空气里的香粉,但却全然无事,心里头不由凛然,只不过不等他反应,下一瞬,苏如意倏而一手擒住了他脖子,提起反手就抵在了一旁的香柜上。 第1679章 回馈 光是身体往那香柜上一撞击,就撞得族叔头晕眼花。 他再看苏如意的眼神时,明明一派风平浪静,却莫名让他从心底凉透到脚心。 他喘不过气来,拼命蹬着双腿。 长老和家主以及其他族叔弟子们,见状吓得不轻,失声吼道:“孽徒,住手!” 另一族叔见此情形,趁着如意分身无暇,摸到楼梯口,直接就匆匆忙忙往二楼去。 可他才踩着台阶上两步,倏而空气里一道银线一闪而过,他只觉鼻头一凉,接着是刺剌剌的疼痛,他立马止步,一摸鼻头,都是血迹,甚至于血迹还溅开了在了脸上些许。 他顺着往墙上一看,就见那墙上钉着一枚带血的银针。 族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银针扎穿了他整个鼻头,因为是用医的银针,银针一头尖细一头略粗,却整根穿过他鼻头钉到墙上,他鼻子呈现出对穿的小血洞,血流不止。 族叔捂着鼻子,惊呼一声。 苏如意道:“师叔再上一步试试。” 族叔回头一看,就见苏如意手上拈着三根银针,顿时吓得腿一软,顺着台阶就坐到了地上。 而他手里擒着的族叔,憋得脸色发紫,就快要窒息了,蹬腿也蹬得没那么有力了,仿若在做最后徒劳的挣扎,却不见他手上有一丝松动的痕迹。 长老和家主的气势也磨去大半。 家主有些惶然地舔了舔嘴唇,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再多说一句,长老也颤颤巍巍,道:“你、你快放了他,休要闹出人命来!” 就在族叔濒临死亡、眼皮上翻的那一刻,苏如意终于手指一松,族叔整个人就无力地坠倒在地。 新鲜空气重新涌进胸口,他胸膛起伏着,人虽然是活了过来,但生气却被卸去了大半,俨然像个孱弱的半老头子,哪还有方才进门时的半分意气。 他再看苏如意时,也没再有一丝轻蔑大意,反倒是苏如意敛衣在他身前蹲下来之际,他瞳孔微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长老叫弟子进来搀扶族叔,可弟子见苏如意在族叔身前,一时又不敢过分靠前。 苏如意拿起族叔的手,转眼便在他手上扎了几根银针。 族叔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见着自己从手腕到手背都落了针,等他想再挣扎时,却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 长老在门外责问道:“苏如意,你在干什么?” 苏如意道:“师叔对香已经不敏感了,就是不知对制香还能不能敏感。” 族叔一听,立马奋起反抗,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拔针,只不过他另一只手刚一动,就又被苏如意落了几针,另只手顿时也使不上力气了。 苏如意道:“权当是回馈方才师叔对我用‘销魂’。” 等苏如意抽了银针,弟子赶紧上前,左右把族叔搀扶起来,架出了门外去。同时也有弟子去楼梯口,将鼻子被扎穿、吓得瘫软的族叔赶紧扶出来。 苏如意看着人出去,也没有阻拦,还是那句说道:“师父叮嘱我看守药阁,师命难为,请长老理解。” 气得长老和家主胡子直抖,可又莫可奈何。 家主虚张声势道:“像你这般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弟子,我要将你从袁氏除名!” 苏如意道:“家主请自便。” 家主无以言对,只得重重摔袖,再冷哼一声。 苏如意道:“今日就此作罢,下次再要硬闯,就看各位造化了。” 那几名在袁氏称得上厉害的族叔,要么胳膊脱臼,要么摔得不轻,要么鼻子受损,要么两手失去了知觉,是各有各的损伤,一时抽气痛呼声不断。 他们得要赶紧回去就医,最终长老一边让弟子送他们回去,一边遣人下山去请大夫。 第1680章 如此难缠 这药阁是再难闯进去了,长老和家主看着门里站着的苏如意,他那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今日情况还算轻的,再有下回,可能就不是这么容易收场的了。 眼下他们无计可施,只能离去。 回去的路上,家主还愤愤不甘,骂骂咧咧道:“没想到袁空青养个外来徒弟,竟然养出这么个白眼狼!现在他霸占着我袁氏的东西不还,还撵都撵他不走,实在可恨!” 家主还问:“长老,现在该怎么办?” 长老面色冷青,道:“家主看着办!” 另有长老道:“若非家主先想打那药阁的主意,今日也不会伤了这么多人。家主要是能耐,就自己想办法吧!” 家主一时也没得办法,只能悻悻闭嘴。 他也没想到,那苏如意竟是那般难缠的主儿。 而且今日长老们也见识了,苏如意平日里在门中虽不显山露水,可他在香道上的造诣,恐怕不在袁氏那几位最优等的族叔之下。 平辈师兄弟姐妹之间,更不可能有与他一较高下者。 毕竟他是袁空青手把手教起来的徒弟,他年纪轻轻,连“销魂”那样的袁氏秘香,都已经对他无效了。 他要生在袁氏,绝对是袁氏的又一位天才。 他不在乎会不会被驱逐出袁氏,反正他若不主动下山,就没人有这能耐将他真的赶走。 他无所顾忌、大逆不道,却独独对他师父敬重有加,谨遵师命,除此以外,这山门里的所有人和事都不足以让他动摇。 所以后来,家主就是绞尽脑汁,也对付不来他。 眼下,弟子匆匆下山去请大夫,可镇子上早就不剩几个人了,大夫也不那么容易找,弟子只能去隔壁镇子上找,等终于把大夫找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族叔的鼻子已经止了血,包上了。 严重的是胳膊脱臼的族叔,生生疼了一天;还有摔跤的,也似摔到了筋骨;大夫来把胳膊接上了,又开了跌打药之类的。 至于被扎了针双手失去知觉的族叔,大夫检查不出多大异常,顶多是手筋有些麻痹,不活泛。 过了几日,那族叔手上恢复了知觉,但就是落下了个手抖的毛病。他双手放松的时候还不觉得,可当他抬手拿东西时,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尽管颤抖幅度并不很大。 若是常人,兴许不会有很大影响,可对于族叔而言,却是五雷轰顶。 因为他要制香,制香就要严格掌控香粉的分量,手抖根本无法制香。 长老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族叔是能应受袁氏的一切香,可一旦他不能制香了,就意味着袁氏损失了一位顶级的制香师。 苏如意的用意正在此处。 要是袁氏厉害的制香师再硬闯药阁,苏如意都废了他们的手,那对于整个袁氏而言,才是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为此,长老去找苏如意,义愤填膺地指责他下手太狠。 长老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肠手段居然如此歹毒,前家主恐怕都没看清楚她究竟教了个怎样的徒弟!” 苏如意的声音温和地从药阁里传出来,道:“师叔对我用‘销魂’的时候,不歹毒吗?难道不是想毁了我吗?” 长老噎了噎,依然愤愤:“可你不是没事吗,你师叔却是断了香道!” 苏如意道:“我没事,是我能应对;师叔有事,便是他缺了点应对能力,这么说来问题还是出在他身上。长老应该去问责师叔,为什么没有应对能力。” 长老气昏了头,道:“苏如意,你简直巧舌如簧、颠倒是非!” 第1681章 会不会太晚了? 苏如意道:“师叔为尊长,他尚且可以随意摧毁一个弟子,心肠手段如此歹毒,而如今长老指责我心肠手段歹毒也无可厚非,毕竟袁氏门风如此,难免上行下效。” 长老说不过,又不能直接冲进去教训他,最后在药阁门外徘徊了一阵,气冲冲地离去了。 请上山来的大夫也不能逗留太久,他还要回去治其他病人,故而处理完伤势,又留下个方子,门中留都留他不住,他就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好在,药材和香材都是通的,方子上的药在门中都能找到,故而几个族叔只能照方自行抓药用药。 至于手抖的情况,大夫说不是一日两日能缓得过来的,唯有往后悉心调理看看,最好是针灸调理可能有效。 这种时候,长老们大概也意识到了,门中难请大夫的缺陷性,族叔们想起来,藏书阁里有相关的古籍,可以去翻阅借鉴。 毕竟那些古籍曾培养出一个医圣,难道不比山下那些寻常大夫强些吗? 明明自家就有这些宝藏精髓,还要去看山下大夫的脸色,岂不暴殄天物? 因而族叔们对藏书阁的医药典籍是前所未有的热衷。 直到某天,突然有人提出来,道:“师叔整日醉心医理典籍,习医用药,这不是与本门的香道祖训相悖吗?” 族叔们恍然惊觉过来,又不得不给自己找台阶下,便道:“我们当然是以香道传世的,可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倘若老祖宗觉得这是相悖的,何以存放于藏书阁中世代流传下来?多看一看老祖宗的东西,对于当下的香道研习另有启发也说不定。” 听起来是那么个道理,只不过门中还是有一些其他的声音。 “可听说医圣当年就因为习了医道,就被说是大逆不道,要赶出师门的,现今又可以研习了吗?” “那医圣当年不就白白被冠上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了?” 最后家主站出来发声,道:“任何事情都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怎能一概而论?当前山上镇子里都紧缺大夫,若是找不到大夫,唯有靠自己才是长久之道。再有说三论四者,一律杖责处置!” 明面上声音是压下去了,不敢有人再讨论,只不过私下里还是难免有疑议。 弟子们是听说过,当年薛大夫因为习医遭到长老族叔们的严厉责罚的,当年没有想到自行钻研医道是长久之道,现如今形势所逼才想到这一点,会不会太晚了? 毕竟习医想要学有所成,也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弟子们不由怀念起医圣在山上执教的时候了,那时候可一点都不用担心请不到大夫。 虽说找医圣看病很贵,医圣有时候嘴上说着没钱不治,但还是会透露个简单有效的方子,自己回去用些香材就能解决。 再看看眼下,前家主和医圣都走了,山门里许多弟子都觉得大不如前。 只不过,弟子们都还没忘记,医圣虽然走了,但他还留下个弟子,正是苏如意。 以往苏如意时常在薛大夫跟前,弟子们几乎都知道他是会医术的。 所以后来门中弟子有个痛啊痒的,都试着来找苏如意。 大家都觉得那般人物难以接近,也不太敢与他套近乎,但没想到,本着同门之谊,多数时候苏如意都是愿意搭把手的。 有时候给弟子口述个方子,有时候又给点药什么的。 要是哪个弟子突发疾病,同门首先想到的就是带来找如意。如意通常不会置之不理。 然家主和长老们对苏如意恨得不行,尤其是家主,一心惦记着药阁里的东西,岂能甘心作罢。 他虽赶不走苏如意下山,可就不信这邪了,他偌大山门,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第1682章 当耳旁风 于是乎后来家主下令,苏如意叛逆狂悖,不敬长老,也不尊家主,不配为袁氏弟子,命令门中弟子们,不得与他有往来。 既然苏如意已经不是门中弟子了,别说香材不得往药阁里送,他也不得在门中任何地方走动,就连膳堂也不得给他提供一饭一菜。 有本事他就缩在药阁里一辈子不出来。 诚然,平时苏如意确实甚少在外走动,只不过膳堂他也还是要去的。 原本十分拥挤热闹的膳堂,基本上他一去,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苏如意去取饭菜,别说弟子们阻拦了,甚至都主动让出了道,他队都不用排。 弟子们对他的心境难免有些复杂,毕竟有家主令摆在那里,不能与他交往,但谁也不想得罪他。 膳堂里的厨子见他来,都给他盛饭菜,还有个厨子笑眯眯的,每样给他盛得满满的,道:“如意师兄来啦,想吃什么,随便取!” 苏如意点头,道:“多谢。” 那厨子手里拿着长勺,道:“不用谢不用谢。对了师兄,你有眠眠消息吗,最近师兄弟们常常念起她。” 苏如意道:“没有。” 厨子叹口气,道:“也不知道她去闯荡她的事业了没有,不过她要是看见我实现了我的事业,一定很高兴。” 当厨子对他来说比香道更能实现自我,也正是因为当初眠眠的鼓励,他才能勇敢展现自我,在眠眠走后,他就主动调到了膳堂来。 到如今,他已经是这里的主厨了。 等苏如意取了膳食走后,膳堂里就又恢复成热闹拥挤的画面,仿佛他压根没来过似的。 回头厨子还会差个人到药阁拿回餐具。 有时候到了饭点,厨子见苏如意没去膳堂,通常都会备上膳食让人送过去。 以往如意身边还有剑铮剑霜两个人跟着,到现在他已长大成人,剑铮剑霜就回到主子身边去了,所以基本是他独自一人。 随后,家主就知道了,膳堂里的厨子压根就把他的命令当成耳边风,他说不准给苏如意提供膳食,可苏如意依然在膳堂里来去自如,家主为此非常生气,然后将给苏如意提供便利的主厨给卸了。 主厨当年与眠眠是在一个学堂里的,一起要好的还有其他些个同门师兄弟。 师兄弟们都感到十分惋惜,来安慰主厨,主厨却十分乐观,道:“这才多大点事,大不了我下山去,在这里当了几年厨子,也有了经验,下山以后我还继续干我的事业。” 师兄弟道:“也是,只要有一技傍身,走到哪里都能生存下去。” “再说了,下山也不一定是坏事。你看前家主和眠眠都已经下山去了,这山上也大不如前了,说不定下山以后还有更好施展的地方。” 厨子挠挠头,笑哈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师兄弟叹口气,又道:“唉,我们就没那么好过了,自从换了家主,我们到处受到歧视,也不知道在这山上还能待多久。” 这主厨在厨艺上是颇有天分的,自打他在膳堂主事以后,烧的饭菜都甚合门中上下的口味,并且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吃到他的饭菜,只给门中身份高一些的人提供。 比如门中各支掌事的嫡传大弟子,各位师叔以及长老,甚至于家主都是吃他烧的饭菜。 只不过家主平时哪里注意到这点小事,他要卸掉主厨时,管事还提醒他了,家主便不屑地哼道:“一个厨子而已,袁氏还少厨子吗?他不把我放在眼里,那还留着他作甚?” 第1683章 有进无出 可主厨不在以后,膳堂少了协作能力,也是一片混乱,到了饭点,弟子们来用饭,发现饭菜不是这个咸了就是那个甜了,不少菜都没有以往的水准。 这对于弟子们而言,也还凑合。 可饭菜送到长老族叔们那里,他们却是很难将就,一吃就觉与平时大不相同,也难以有个好胃口,最后大部分饭菜动都没动,就又送了回去。 各长老身边的管事一打听,才得知原先给长老们烧菜的厨子被家主给换掉了。 长老们难免有些不满,如此大张旗鼓,连厨子都要管;门中上下不得消停也就罢了,现在就连吃顿饭也不得省心。 管事去向家主传达意思,还是叫那厨子回膳堂做事的好。 家主不屑道:“袁氏那么多厨子,还非他不可不成?” 管事道:“可长老们吃他烧的饭菜已经习惯了。” 家主道:“千里马难寻,驴还不好找吗?这个厨子不用了,再去找个厨艺好的厨子来,长老们不照样能很快习惯?” 当天他就派人下山到镇上去找厨子,可镇上冷冷清清,总共人都没几个,哪有什么厨子。 如此应付了几天,就连家主自己也觉得,饭菜着实没之前的好吃。 长老们对他持续不满,到后来,那厨子自发要请辞下山去,家主又不得不派人把他留下,还是让他继续在膳堂做事。 家主三令五申,不许他再给苏如意送饭菜。 可厨子哪听,照样该送送,每每苏如意到膳堂来,他也总要提前给他留吃的。 苏如意还给了厨子一本册子,上面记载了百余种可以入口调味的香料,厨子拿到手后欣喜异常,有了可以钻研提升的空间,为此他还时常给苏如意开小灶,试试他研发的新菜。 家主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想得到药阁里的东西,见明取不成,就只有暗拿了。 于是他叫了自己信得过的心腹弟子,趁着苏如意不在药阁之时,偷偷潜入药阁偷取秘香。 也不管偷取何种秘香,只要上得二楼,随便取两样出来,那就价值不菲了。 苏如意确实不会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待在药阁里,他有时候会去膳堂,有时候会去后山。 一些珍贵的香材药材,在后山深林里有时能寻到,只不过深山里多有野兽出没,门中弟子不敢轻易前往。 苏如意刚出药阁的门,就被人盯上了。 他前脚走,后脚家主的弟子便潜入药阁。 药阁里萦绕的香气寻常弟子难以耐受,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憋足了气快进快出。 只不过弟子这一进,却没能再出来。 弟子一去不回,家主不得已带着自己门下弟子来问苏如意要人,彼时苏如意才从山里回来,道:“我不曾见到家主说的那位师弟。” 家主也不提前情,只一口咬定道:“他说他要来找你请教一些香道上的事,可人往你这里来了以后却再也不见回去,你究竟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家主让苏如意打开药阁的门进去找人。 苏如意也十分配合,开门以后,可见药阁里宽敞明净,可侧边墙上的窗户却大大开着,有闯入痕迹。 开门后,空气里扑面而来的除了往日香的味道,还混杂了其他的气味,闻起来有些怪异。 很快,有弟子反应过来,神情一肃,道:“是不是……有血的味道?” 话音儿一落,立马有弟子大惊失色,颤手指着里面:“那、那里!” 大家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个个惊惧非常。 只见楼梯口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他脚斜在楼梯上,头倒在地上,从他头颅下方涌出一大滩血来,他两眼睁着,毫无动静。 第1684章 贼喊捉贼 家主颜色大变,立刻遣人进去查看,发现人早已断了气。 就连地上的一滩血迹也呈暗红色半凝固的状态。 他下颚有一道血窟窿,那血窟窿往上,直接贯穿他的后脑勺,从后脑勺的地方还流出红红白白的浆体,形容甚是可怖。 门中从未见过此等光景的弟子们,承受不了这样的视觉冲击,先往一边干呕起来。 苏如意上前去,淡淡看了一眼。 家主着实没想到,他的弟子竟然会在这里丧了命! 他回头怒视着苏如意,磨着后槽牙道:“人是你杀的?” 苏如意道:“今日我整日都在山里,显然不是我杀的。” 家主暴怒,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苏如意道:“这也不难看出,应是踩到了楼梯间的机关,被机关里的箭弩所射杀。” 说着,他还指了指斜钉在墙上的那支尺来长的箭,箭身上沾满了血迹。 还有上楼的第三步台阶,露出被踩空过后的机关形体来,弩上的利箭朝上,蓄势待发。 这一日,药阁闹出人命一事传遍了整个山门。 死去的弟子被抬了出来,用白布盖着,直接抬去了议事殿,就在议事殿的正殿上摆着。 殿上长老齐到,家主坐在主位上,苏如意站在一侧,门外都是山门弟子,整个殿上气氛十分压抑。 家主怒拍椅把,道:“此逆徒残害同门,手段歹毒,其罪当诛!” 长老们也个个都是铁面无私,问苏如意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如意道:“我并未残害同门。” 家主指着地上的尸体,道:“现在同门弟子就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 苏如意道:“人非我所杀,我外出采药,整日未归。” 家主道:“那也是死在你那药阁里,乃你精心谋划!” 苏如意道:“他何以出现在药阁?” 家主顿了顿,正气凛然道:“他一心想去向你请教香道,你却残忍将他杀害!” 苏如意道:“若是一心向我请教,为何不等我回来却私入药阁?为何不走正门,而是从窗入?” 家主厉色不改,道:“无论如何,人是死在你药阁,你休要摆脱干系!” 苏如意道:“他是被药阁的机关所杀。他若不上二楼,倒也不会触动机关。” 家主道:“你还在强词夺理!” 苏如意道:“至于机关,是早几年有人擅闯药阁行窃后打造的,用来防外贼,如今弟子在袁氏遭袁氏的机关误杀,与我何干?” 而之前那个被射穿鼻头的族叔也在场,听闻此言,不由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幸好当时他只踩了一步楼梯,要是他多踩两步,他岂不是也会遭殃? 这么说来,这苏如意虽然大逆不道,但他射向自己的那一针,和药阁的机关相比,还是很轻的。 家主勃然大怒,喝道:“苏如意,你好会颠倒是非黑白,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人命关天,岂由你推脱!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殿上弟子听令上前,但又晓得苏如意厉害,不敢真的押了他。 苏如意道:“既然人命关天,今日拿了我若去见官,我无可推脱,事实如何,弟子为何擅闯药阁,又如何被药阁机关所杀,官府自会查明。可若是拿了我私下处置,我是不允的。” 家主额头青筋跳了跳,道:“你敢威胁我?门派之事,何时需要官府插手?” 苏如意道:“门派乃是江湖派别之称,袁氏自诩不涉江湖,那袁氏只能以氏族而论,氏族之事,又人命关天,怎不需官府插手?” 家主自是晓得利害,这事真要是闹到了官府,那外界可有好戏看了。 第1685章 大事化小 如今袁氏在外面的名声就已经大不如前了,真要是涉了官司,恐怕更加为人津津乐道。 再说了,今日之事,家主便是说得再冠冕堂皇,可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趁着苏如意不在药阁,遣了个弟子试图潜进药阁里行窃吗,结果触动了机关才丧命的。 这种事,官府真要是调查处理起来,袁氏弟子在袁氏自己的地盘上被袁氏自己的机关所杀,他苏如意未曾动手更是人都不在当场,又如何能归罪在他头上? 丧命的弟子是家主的弟子,到时候家主指使弟子行窃之事要是在江湖上传开,那他这家主也没什么颜面再当下去了。 所以是万万不能见官的。 长老也知晓这一点,挥手让弟子退下,冷肃问道:“药阁有机关,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苏如意道:“师父知道,如有机会,可以问问师父。” 他也问长老和家主,道:“还要报官吗?” 长老们和家主对视一眼,最终长老道:“这乃袁氏家事,不必劳烦官府。他误入药阁触动机关,事发之时你确也未在场,至于详细等调查过后再做定论!” 苏如意道:“也好。” 于是最终,弟子们见着他若无其事地来,又见他完好无损地回。 长老和家主也拿他没办法。 弟子们心里清楚,被误杀的弟子擅闯药阁多半是受家主指使,事情闹大了,对袁氏没半分好处;可这苏如意也绝对不是好惹的。 药阁里还不知有多少机关,眼下射死了人,以后谁还敢轻易闯入? 家主眼睁睁看着苏如意离去,他紧紧咬着腮帮子,心里愤恨难消。 敢杀他的人,他定要让这苏如意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包括那药阁里的东西,他迟早也会弄到手。 长老们拿不住苏如意,却对家主大发雷霆。 事后,所有人都散了,长老留家主在殿上,厉声斥责道:“看你干的好事!” 家主也是一肚子火,道:“那贼徒子杀了我徒儿,长老不去捉拿凶手,却来怪罪于我吗?” 长老看着家主,清醒得很,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当旁人眼瞎看不出来吗?眼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还有嘴说!” 家主咬牙切齿道:“他定是故意在今天上山的,好给自己不在场证明!” 长老道:“你贼喊捉贼,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枉你活了半辈子,却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儿!” 这事雷声大雨点小,象征性地调查了几天,最后还不是大事化小。 各支派的师叔尊长都嘱咐自己门下弟子,凡事少管少问。 眼下家主灰头土脸从议事殿出来,今天那苏如意当着全门弟子的面让他下不来台,这笔账无论如何得让他还! 家主思来想去收拾他的法子,后来让自己的心腹下山去接洽了一伙江湖人,江湖人善破机关,干的也都是杀人的勾当,家主便问他们买了苏如意的命。 心腹回到山上来,到家主跟前禀话,道:“事情都已经安排妥了。” 家主眯着眼,面上一片狠色,道:“我就不信,这次他还能安然无恙!” 心腹有些迟疑,道:“袁氏不涉江湖纷争,而今却主动把江湖上那些险恶之辈往山上引,会不会……引狼入室?” 家主道:“此一时彼一时,等先解决了苏如意再说。” 到时候等他收回那座药阁,他这家主才当得再无后顾之忧。 第1686章 可惜是个男的 于是乎,一伙江湖人,在家主暗设便利的条件下,得以夜潜袁氏。 当天晚上,家主将苏如意所居住的院落附近值夜的弟子全都调走了。 江湖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武器,在袁氏按照指定路线行走,一路上都没遇到半个人影,大摇大摆仿若进自己家门后院一般。 其中一人啧啧道:“没想到咱们也有机会到这偌大的袁氏来溜达一圈,连个守卫都没有,比想象中好进多了。” 另一人道:“我看这地方够大,要是没有指引,这一时半会还转不明白,得迷路。” “听闻袁氏香很是值钱,大哥,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顺便再干一票大的。” 这话一出,兄弟们都表示赞成。 只是为首的贼人却十分沉得住气,道:“急什么,先拿了今晚的人头再说。到时候咱们的主顾跟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他要不想东窗事发,就得听我们的,那时还怕弄不到袁氏香吗?” 兄弟们不禁恍然,道:“正是,看这情况,能把人影支开得干干净净,又能拿出那么多钱来跟咱们交易,袁氏里的这个人地位一定不低。” 贼首又道:“今晚干一票只是一时的,要是再去干其他的,弄得不好,主顾倒打一耙,说我等是江湖贼盗,到时候他撇得干干净净,我们还会惹一身骚。” 经这一提点,兄弟们心里豁然开朗,道:“听大哥的!” 只是,他们还在半道上,还没到目的地院落,贼人忽然压着声音道了一句:“前面有人!” 一行江湖贼人顿时止步,可回头看看,这条路光秃秃的,附近没有楼阁,甚至连个避身的树丛草丛都没有。 而这条道路的前方恰恰是个转角,有人从转角出来,来得非常突然,搞得他们一时反应不及。 奇怪的是,他们事先竟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等看见有光的时候,他人已经出来了。 于是贼人们个个只有握紧了手中刀剑,顿时凝聚成一团。 好在,对面来的只有一个人。 他们暗松一口气,更加不必慌张,照他们的行事作风,一会儿把这人解决了便是。 脚下的道路是鹅卵石铺就,道路两边都是草地以及栽种的矮小的花枝,众人看见,对面一人徐徐而来,手里提着一盏灯,走在鹅卵石路上。 微弱的光火映照着他的衣角以及脚下,将路上的鹅卵石照得油油冷亮。 灯火与他腰腿齐平,便将他下半身照得清晰明朗些,上半身就略显暗淡。 可也不难看见,他衣冠整洁,一张脸有些朦胧色,像笼着一层薄雾,又似蒙着一抹月色,难掩人间绝色。 一行江湖贼人看得不由眼神都直了。 一人道:“看他像是山门弟子,没想到在袁氏还能见到这等姿色的人儿。” 另一人啐了一口,道:“可惜是个男的,要是个娘儿们就绝了。” 还有兄弟把刀一横,问贼首道:“大哥,怎么整,要不要把他咔了?” 贼首是个狠得下心的,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坏事,于是当即招手,叫两个弟兄上前,准备把人了结。 只是两个弟兄刚往前走两步,苏如意开口道:“叫你们来,就是这样办事的?” 一伙贼人一顿,两个弟兄停下脚步,贼首问道:“我们背后的大主顾就是你?” 想来也是,毕竟除了主顾,没人知道他们今天晚上潜上山来,更不会一丝不慌地出现在这个地方,主动与他们碰头。 听他这样说的话,那他多半就是了。 之前去找他们谈生意的人一看就是个替人跑腿打杂的,背后当然还有个主使,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年轻俊美的子弟。 第1687章 解决目标 贼首又不由得想,他是山门内的子弟,气质不凡,理应是袁氏宗室后人,之所以向他们买凶,多半是袁氏族人内斗。 大家族因为利益而内斗行凶,这太正常不过了。 故而贼首放下大半疑虑,让兄弟们把刀收起来。 只不过苏如意却道:“我不是你们的主顾,只是他让我来接应,果不其然,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一弟兄道:“我们是按照你们给的路线指引来的,怎会走错?” 苏如意道:“袁氏占地广,山门内道路纵横,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你们来的路上,有一处路口六条道,可是?” 弟兄应道:“确实是。” 苏如意:“别说你们,在那处走错的门内弟子也不在少数。我猜想你们若是走错,多半会走到这里来,故前来提醒。” 一伙贼人闻言真就信了自己是走错了。 然后苏如意还给他们重新指明方向,道:“且退回至那路口,往此路左旁边一条道去。” 贼首去之前,道:“事成之后,剩下的三成钱,你传话回去,最好别赖,如实结清!” 苏如意道:“放心,会有人去向你们结清。” 随之,一伙人就调头回去。 苏如意提灯站在原地,神色温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很快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以后,他方才转身往回走。 一伙人回到六条道的那个路口,按照苏如意的提示,往左旁的一条路迅速移去。 一路走到底,终于发现前面有一座院子,一伙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朝院子逼近。 翻进院子以后,很快锁定目标。 他们接这活时,对方并没有跟他们说,他们要杀之人是何模样、叫甚名字,只给他们指明地方。 因为目标就住在那院里,并且院里只他独一人,没再有二别个。 而眼下这院子可不就是一座独院,只有一间卧房,卧房里只睡着一个人。 就是他无疑了。 贼首见这院子里除了卧房,还有书房香房等,来都来了,岂能不搜刮一下,故而他让两个弟兄进卧房解决目标,其余人手分两三拨,挨个将其他房间都搜刮一遍,但凡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 也亏得家主今天晚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心想着今晚他买的人上山解决苏如意一事,只等明天一早他出面善后,所有事情就都解决了。 想到这一点,他激动得哪里睡得着。 因而当院子里出现一点动静时,他立刻就察觉了。 等两个贼人拨开他的门闩,摸进他房间来时,一刀砍向床上被褥,发现软绵绵的,再四顾一看,窗户开着的,不由沉声道:“大哥,人跑了!” 贼首狠厉道:“还不追!” 于是几个人立马追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人见横竖被发现了,也懒得再遮掩,干脆在书房里点了灯,把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又是干惯了杀人放火行当的,见事情败露了,晓得声东击西的道理,于是再把灯油往书架一泼,火苗往上一扔,轰地就燃了起来。 家主穿着一身里衣,赤脚在路上奔走,披头散发的,回头看见有人追了上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有贼子!” 这一晚,阵仗闹得很大。 家主熟悉地方,而贼人并不熟悉,故而家主凭借着这一优势,得以躲过致命追击,又因他的喊声引来了门中其他族叔弟子们。 追击家主的几个贼人运气不好,迎面就跟闻声赶来的族叔弟子们撞上了,他们把心一横,直接提刀就杀了过去。 贼人砍伤了几名弟子,但也被族叔一道香雾给撂倒在地。 第1688章 严审 家主惊魂未定,又见自己的院子火光冲天,所有人又赶着去救火。 贼首几人见袁氏人多势众,已经不好再下手,于是趁着所有人救火的空当,于混乱之际速速离去。 彼时,苏如意就习惯性地坐在院子外头那棵大树的枝桠上,斜倚着树干,衣袍轻垂,在高处将那混乱的一幕尽收眼底。 大火将他的身影微微镀亮,他懒散支着头,欣赏着那盛况,面上依稀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 最后等大火救下来时,天都已经快亮了。 家主站在自己的院子前,见着整座院子都烧秃噜皮了,只剩下个黑黢黢的屋廓。 家主还光着脚,面对废墟,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至今都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昨晚有人潜进山门来,不是去杀苏如意的吗,为什么会来杀他?难不成杀他的和杀苏如意的不是同一拨人? 那到底是谁要杀他? 家主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苏如意。 他咬牙切齿,声嘶力竭道:“苏如意,定是他苏如意,买凶杀我!” 家主遭到行刺,山门里进了外贼,这对于袁氏来说可是大事。 长老们都齐聚此处,知晓了情况,个个神情凝重严肃,好在昨天晚上抓住了三名刺客,长老道:“将那刺客押到殿上,严加审问!” 家主道:“对!必须严审!今天定要让他们招出幕后主使来!” 家主一口咬定就是苏如意干的,长老便吩咐管事:“去把苏如意带过来。” 管事去找苏如意时,苏如意人正在药阁里。 管事也不敢擅闯药阁,只在门外禀明来意,道:“现下长老们请你去殿上一趟。” 苏如意道:“殿上我就不去了,既然刺客已经拿到,请长老们细审便是,真要与我有关,我人就在这里,再来拿我也不迟。” 管事听他如是说,也没法强求,便叫了几个门中弟子过来看着药阁确保苏如意就在药阁哪里也没去,然后回去复命了。 三个贼人昨晚中香之后,直睡到了大天亮。 等弟子给他们解了香效,他们方才幽幽转醒,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大殿地上。 殿首和两边都坐了不少人,个个横眉冷竖,俨然要对他们开审。 贼人像蠕动的虫子似的,一边在地上拱来拱去地挣扎,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毕竟是门中大事,长老们审讯时,殿外弟子们林立,都等着旁听个结果。 长老冷声喝道:“大胆贼子,竟敢擅闯我山门,究竟何人指使尔等谋害我袁氏家主?!” 贼人啐了一口,骂道:“自己窝里出了贼,怪不得旁人!” 家主急声道:“是不是一个叫苏如意的人指使你们的?!” 贼人横声道:“苏如意是谁,老子不认识!” 长老道:“你们且把知道的如实招来!” 贼人道:“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长老道:“眼下你若招,还免受许多苦。” 贼人把头一偏,压根不放在眼里,道:“一群乌合之众,净会使些下三滥手段。你们要是不用迷香迷晕老子,能躲得过老子手里的刀?” 族叔呵斥道:“大胆贼人,你们闯我山门伤我弟子,还有理了?你们怕是没打听打听,我袁氏世代研香,用香是看家本领!” 家主道:“无需与他废话,一会儿他们就老实了!” 几个贼人被绑着挣脱不得,弟子取香来对他们用,他们也抗拒不了。 那香气不可避免地钻进鼻子了,很快就起了效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爬得汗毛发痒,那种感觉蔓延开来,他们开始在地上东蹭蹭西磨磨,可压根磨蹭不到痒处。 第1689章 全都招 那股痒意越来越浓烈,养得浑身发痛,几人面上渐渐呈现出痛苦之色,从五脏六腑到骨髓,都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一般,让他们恨不得能腾出双手来狠狠抓挠。 可偏偏又被绑着,无能为力。 贼人痛苦地叫出声来,大汗淋漓,脸色憋得通红,那股子红意直爬进眼睛里,将双眼也充得赤红。 满殿长老族叔们以及家主都冷眼旁观着。 长老底气十足道:“江湖上还从来没人敢小瞧我袁氏香,更没人敢称我袁氏香是下三滥手段。我袁氏有的是香不动刑不费力,便能让人生不如死。” 贼人很快就抗不过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也没了,其中一个率先道:“招,我招行了吧!” 另一人痛苦不堪道:“快给我们解药!” 长老这才示意弟子上前解了香效。 三人缓了缓,长老问道:“你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贼人道:“确实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要买你们山上一个人的命。” 长老道:“何人给的钱,让你们来杀家主?” 贼人道:“我怎么知道是谁,只知道那是个替人跑腿的,他应该也是替他主子办事的。” 这话一出,家主一口咬定:“定是跟在那苏如意身边的奴才!” 殿外有弟子小声道:“可他身边的那两个长随不是早几年前就已经下山去了吗,现如今他只独自一人在山上啊。” 家主道:“早下山去了就不能再联络了吗?他指使他的奴才去干这些事,就免了自己亲自动手,还能洗脱嫌疑,岂不是更好?” 而后家主又对贼人厉声斥道:“尔等江湖人,真真是胆大包天,袁氏家主你们也敢来行刺?!” 贼人呸了一声,道:“家主怎么了,家主昨个晚上还不是怕得屁滚尿流,边逃边喊的?你要是有点能耐,有种提刀跟我们干起来啊,再不济,你像他们那样使点迷香也成。你说你,除了会嚷嚷还会干啥?” 这贼人口无遮拦,差点把家主气昏过去,半晌吐不出一句反驳之词。 另一贼人又道:“再说了,我们怎知道杀的是什么家主,对方只告诉了我们地方,说院里只住了他一个人没有旁的,让我们直接去取命便是。” 长老问:“那人长什么模样?” 贼人道:“还能长什么模样,不就是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穿的……”他瞟了一眼长老身边的管事,“穿的不就是像他这样的衣裳,大差不差。” 此话一出,众人惊疑不定,管事,苏如意身边可没有管事。 这时家主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闭口不言,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自己身边的管事。 管事也晓得蹊跷了,他去接洽那伙人时,主要是接洽了他们领头的,没能跟所有兄弟们都打个照面,所以他也没认出来。 可他在跟领头的谈事情的时候,其他兄弟在门外却是把他看了个清楚。 眼下这一说,管事就下意识地往家主身后躲了躲。 主要是满殿的人都或站或坐着没动,管事这一移动反而有些显眼了,贼人忽而抬头举目一看,有些眼熟,再歪身探头去仔细一看,当即骂道:“孙子,原来你躲在这里!” 另两个也跟着去看,当即认出了人来,道:“可不就是他!就是他拿了钱,向我们买的命!” 所有目光全看向家主和他身后的管事。 那管事无处可躲,家主也慌了。 管事脸色大变,嘴上哆嗦了一下,反驳道:“一派胡言!我,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贼人道:“别装了,我们可都认得是你。是你说昨天晚上行动,你们会调走山门守卫,也会把路上值夜的弟子都调走,这样我们才好下手。” 管事脸色发白,连带着嘴唇也毫无血色。 第1690章 互咬 贼人还道:“我就说嘛,能调动山门守卫的,肯定不是一般般的无名小卒,手里得有点权力。原来是你们家主身边的管事,明明是窝里乱斗,还贼喊捉贼!” 另一个贼人道:“还以为养在身边的是一条忠心的狗,可没想到这狗也会反咬一口!” 管事百口莫辩,只得求助家主,道:“家主,你跟他们说,不是这样的。”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家主的预料,他原以为这些人和他请的人是两拨,没想到居然是一伙的;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伙贼人没去杀苏如意,反倒杀到他这里来了。 眼下他们已经认出了管事,管事无从抵赖,家主内心很快地权衡了一下,当机立断有了计较,便痛心疾首道:“你跟了我多年,我相信你不是有心害我的,可他们终究是你带上山来的,你难辞其咎。” 管事还想辩驳:“家主,我……” 家主立刻打断道:“来人,先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管事瞪着眼,压根没想到家主为了自保,直接把他放弃了。 长老下令道:“他引贼人上山,犯下大错,不可饶恕,按照门中惯例处置吧。” 管事比谁都清楚,所谓惯例,专门用来处置罪过之人的,以香洗去他的记忆和意识,将他用作药人。 那与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管事被押下去时,惶然向家主求救道:“家主,救我!你知道我的,我对你绝无二心!” 家主置若罔闻。 管事失望透顶,眼看要被拖出大殿了,他万分不甘,脱口就道:“我之所以那么做,全是家主指使的!” 既然想扔下他不管,那谁都别想好过! 家主一听,脸色一变,猛拍椅把道:“真是可笑!我指使你什么?指使你买凶来杀我自己吗?我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他心中有怒也是不假,都是这管事办事不力,差点把他的命都搭进去。 管事道:“你指使我买凶不是杀你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你让我买凶去杀苏如意!” 顿时大殿内外鸦雀无声。 家主神色慌张,强自镇定地喝道:“你满口胡言!来人,给我堵上他的嘴!” 管事直接撕破脸道:“怎么不是,你想得到药阁,上回你遣了弟子去药阁偷秘香不成,反倒死在了药阁里,你嫌苏如意几次三番坏你的事,所以你才想除掉他!” 家主怒指管事:“你给我闭嘴!” 管事把怎么下山接洽的那伙人,又怎么商谈的事项,全都原原本本地说来,而后道:“说我买凶杀家主,我杀了家主于我有什么好处,家主的位置总不可能因此落到我的头上! “怎想到,这伙贼子不长眼,没找到苏如意,反倒误打误撞杀到了家主这里来,这才有后面这些事。” 一贼人不服,道:“你才不长眼!你给的线路不清不楚,哪个晓得袁氏这么大,一个路口四面八方都是路!” 同伙就嘘道:“你别打岔!看他们互咬,精彩着呢,这戏我爱看!” 另一同伙也嘘道:“要是来碟花生就好了。” 眼下没人顾得上三个贼人,只听管事义愤填膺道:“我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家主办事,替家主铲除眼中钉罢了!还请长老们明鉴,一切都是受家主指使,我也只是被迫不得不从!” 长老们和师叔弟子们无不哗然。 家主面色灰败,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整个人有些瘫软的样子。 管事再道:“我只是听命行事,家主才是幕后黑手,倘若要照惯例处置我,那他更应该遭到处置!否则,今日若是偏袒于他,何以让满门弟子心服口服!” 第1691章 害人终害己 原本以为是外贼闯入行刺家主,却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般内情,并且殿外还有满门弟子在旁观,这简直就是山门之辱! 长老们对这家主的不满也是到了极点,自打他任家主以来,山门里就一片乱糟糟的,还接二连三地出事情,眼下倒好,他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将江湖贼人引进自己家门行凶。 要是不严惩,确实难以服众。 于是,最后长老命人将家主和管事一并押下去。 门中上下气氛一片凝肃,反倒是殿上的三个贼人,看戏看得个意犹未尽。 “这狗咬狗可真精彩。” “所以说,家族大了,里面勾心斗角,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啧啧啧,真是一出好戏。” 长老又让人把这三个贼子押下去。 押出殿门之时,有一贼人忽然问道:“欸对了,这从头到尾他们提个不停的苏如意,到底是谁?” 另一贼人道:“谁他妈知道。” 问话的贼人思考的方向显然有点奇特,又问道:“关键是他凭什么单独住一个院子?” 只不过没人给他解惑。 后来三人被押下去后,洗去了意识,直接拿去做药人了。 到下半日的时候,苏如意药阁外看着的弟子便撤去了。 苏如意一出药阁,便有弟子跑来告诉他,山门里发生的事。 家主被革除了,虽然最后没有和他的管事一起被惯例处置,但两人却直接被从袁氏除名,驱逐下了山去。 弟子还道:“幸亏是你没去,他们起先还想攀咬你,说是你买凶杀人,哪晓得后来管事自己先被贼人给认了出来。这就是害人终害己。” 此后,药阁这边总算清静了些时日。 袁氏也很快选出了新一任的家主。 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还是盯着苏如意看守的这座药阁。 长老族叔们也都不待见苏如意,视他为山门毒瘤,与袁氏门中格格不入。 要是能找到机会,他们定也毫不犹豫地将他拔之而后快。 此前长老们硬来没讨着好处,他反正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却拿他没有办法;后来长老们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试图以理晓之、以利诱之,怎奈他都油盐不进。 再后来,便有族叔提出质疑:“苏如意,你师父早就背弃袁氏下山了,你还留在山上作甚?说是要替你师父看守药阁,你莫不是想到头来把这药阁里的东西据为己有?” 也不知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说苏如意名义上是替师父看守药阁,实际上是为了方便自己监守自盗。 流言传得多了,大家也就半信半疑。 这个时候,长老们便站出来,要查清此事。 长老道:“现如今门中流言四起,无风不起浪,苏如意,可有此事?” 苏如意道:“我人就在山门里,未曾与外界有所往来,我若监守自盗,是盗来吃了吗?” 长老道:“你如何自证清白?” 苏如意道:“我为何要自证?” 长老们也没想到,这苏如意半分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意气,不管流言怎么传、脏水怎么泼,在他这里压根激不起一点水花,他根本不接招,也不想证明自己。 长老们要是执意认为他偷盗药阁秘香,那也得拿出证据;他们连药阁都进不去,更没法栽赃陷害给他。 所以流言便是在门里传得纷纷扬扬,哪怕是全门派的人都认为他监守自盗,也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 他依然在药阁里,谁也赶他不走。 这厢,家主和管事被赶下山以后,很快就被那伙剩下的贼人给找上了。 贼首的刀往他俩脖子上一横,两人立马就老实了。 贼首损失了几个兄弟,十分愤怒,本想拿他两人祭刀,家主情急之下连忙道:“英雄且慢!英雄难道不想发财吗!” 第1692章 谋事 贼首道:“发财?你现在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还能让我们怎么发财?” 家主道:“我虽已不在袁氏,可我对袁氏熟之又熟!” 贼首想了想,便让兄弟先将二人绑去了贼窝里。 贼首认为是家主和管事害惨了他兄弟,可家主二人又认为是这伙贼人办事不力出了差错,双方都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后来双方合计了一下,家主和管事这才得知,原本这伙贼人是按照路线前往的,可半途有人来给他们指路,才把他们指去了家主院子里。 家主情绪激动道:“我可从来没派过人去接应你们!” 管事又问,给他们指路的长何模样,旁的贼人回忆了一下,答道:“长相甚是俊美,跟个不沾烟火的神仙似的。” 管事也十分激动,道:“定是那苏如意!是他从中作梗!” 家主咬牙切齿道:“我让你们去解决的就是他,奈何你们都被他给骗了!此人真真狡诈至极!” 贼首寒着脸沉吟不语,家主又道:“这徒子甚是猖狂,任谁都不放在眼里,将你们也当猴耍,最重要的,还害惨了几个兄弟!” 管事道:“正是,我们也是受害者,当家的就算是要报仇,也应该去找那苏如意报!” 贼首拿刀指着两人,恶声啐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老子要报仇,你俩也跑不了!” 家主道:“我袁氏香名,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一些秘香更是千金难求,难道英雄就不动心吗?” 贼首直直盯着家主,怪笑两声道:“你说你对袁氏熟,要带我们发财,原来是这么个发财法儿。 “这袁氏还真是出人才,堂堂家主,勾结外人行凶不止,还要吃里扒外才够本。” 贼首的兄弟们都跟着不屑地笑起来。 家主道:“只要英雄放过我们,我可以给你们袁氏的地图,还有藏香的地方所在。” 贼首不置可否,家主又道:“你可知我为何非要除掉那苏如意?” 贼人问:“为何?” 家主道:“因为苏如意是前家主的嫡传大弟子。” 贼人道:“你们前家主?就是已经下山的那位?我倒是听说过,听说是个厉害人物,她要下山,袁氏满门都拦不住。” 家主道:“正是,她所制的香,皆是袁氏秘香,归于珍贵藏香之中。而那些藏香,全在前家主的药阁内,那药阁现今正是由苏如意看守。” 一伙贼人顿时明白过来,贼人道:“难怪你们要做掉他,原来是想把那药阁弄过来。” 家主恨恨道:“原也不是非要取他小命,怎奈那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想要弄到药阁里的东西,唯有先除掉他。” 而后他又怂恿道:“要知道,药阁里的藏香是千金难求,光是得到其中的一种,就足以够各位英雄发一笔横财。” 贼人们听后难免心动。 贼首没发话,兄弟就先忍不住问道:“那苏如意究竟有何能耐?” 家主道:“他是前家主的徒弟,当然善制香用香。你们只要注意不吸进他的香,对你们来说,他就十分好对付。” 后来,贼首让家主画出袁氏地图,等他画完,贼人们开始谋事,家主和管事则关进了柴房里。 隔着柴房,两人偶尔还能听见贼人们商量的话语声。 管事对家主道:“没想到,你会出卖袁氏,把袁氏的地图交给他们。” 家主道:“都是为了活命,难道你不想活命吗?你看袁氏那帮老不死的把你我赶下山之时,可曾管过我们的死活? “再说了,袁氏百年基业,岂是这些个外贼就能轻易破解的,袁氏秘香,他们见都没见识过。” 第1693章 找上门 管事想了想,道:“也是,袁氏处处都是用香高手,他们哪能轻易得手。” 家主道:“何况他们的目标地是苏如意的药阁。” 顿了顿,家主压着声音狠厉道:“那苏如意害他们栽了跟斗、折损兄弟,当家的肯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是能够再次潜进山门去,必定会去找苏如意算账。 “他们要是有这能耐杀了苏如意,也替我出了口恶气;而那药阁机关重重,就算他们知道了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闯的,他们要是折在里面了,我们也能得一条生路。” 是夜,也不知什么时辰,窗外月色冷冷清清,将窗棂淬得一片冷白。 院外一阵风声起,苏如意披衣起身,拿起几上的木簪,随意将一头黑发半挽,而后开门出去。 他走出屋檐下,月色顷刻流落在他衣袍上,映得他衣角一袭霜白,与脑后黑发极是相称,那眉目神色淡然,整个人似琼玉兰芝不假。 他将将走出院子,迎面就见有道道黑影往他这边窜过来了。 没一会儿,那些黑影纷纷围在了院子前面的空地上,还和上次一样,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利器。 甚至于为了应对苏如意会使香,他们的蒙面巾下面还覆了一层面罩。 苏如意道:“别来无恙。” 些个贼人来势汹汹,尽管是来取苏如意性命的,可眼下见到他,还是不免愣神一会儿。 贼首道:“你倒是自觉,自己出来等着,省得老子好找。” 这处院落确实僻静,一点都不用担心会有旁人来。 其他贼人拿刀指着苏如意,恶狠狠道:“这回总算是找对了地方,上回要不是你乱指方向,也不会坏了我们的好事,还损失了我们几个兄弟!” “今天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贼首道:“你说,这笔账,应该怎么算?” 苏如意道:“给各位错指了方向,情非得已,我也是为自保而已,还请理解。你们若是就此下山去,我便当你们不曾来过。” 贼人道:“好不容易上山来一趟,你当我们来玩呢?” 另一贼人啐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有趣,我们要是什么都没捞着,就下山去,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苏如意道:“至少人没事。” 贼人就笑道:“你确实有点意思。” 贼人们就开始调侃起来:“长得挺好看,但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情况。” “啧啧,就是可惜了他那张脸。” “欸不过‘苏如意’这个名字听起来委实像个女人家,真要是个女人就好了,还舍不得就这么杀了。” 贼首道:“是你主动送到我刀下来,还是我过来取你的命?” 苏如意道:“非要选的话,还是阁下过来取吧,我脑子虽然不好使,但也还没坏。” 于是贼首对兄弟们一声令下:“给我上!” 贼人们顿时提刀拔腿就大步朝他逼过去。 然,眼看着他们将将要砍向苏如意了,却忽见得眼前光影一晃,似搅乱了一地月色,令人眼花。 贼人再定睛一看,不由一惊,眼前人竟然没了。 苏如意人已经站在一侧,离他们两丈来远。 关键是都没人看清楚他怎么跑的,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虚影。 有贼人揉了揉眼睛,道:“见鬼了不成?” 贼首在后面看得分明,凛声道:“愣着干什么,别让他跑了!” 于是贼人们又个个朝苏如意冲了过去,苏如意径直转身往前方的深黑密林里走。 明明他只是在走,可这些贼人卯足了劲都追不上他。 他总是在前面不远不近的地方,既让人追不上,又让人丢不下。 第1694章 能省则省 苏如意在一处林间空地停了下来,周遭树木围成了一片场地,以前习武之时他倒是常来。 月光照进场地里,一地莹白。 他在场地里停留片刻,那伙贼人紧接着就追撵进场地来,生怕他再跑,立马分散开,将他围住。 贼人们累得够呛,气喘吁吁的,但气势不能输,纷纷举刀指向他,决计不能再让他跑了。 贼首见苏如意已经被他的人围堵上了,便不慌不忙地后脚从林子里走出来,道:“你再跑啊,老子看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苏如意道:“我不跑了。” 在贼首看来,眼下这形势倒好,他的人分散在四面八方,一会儿围攻起来,这苏如意又没有三头六臂,总归是顾首难顾尾。 但贼人还是提醒自己人,道:“这人善用香,别遭了他的道!” 苏如意道:“不用担心,我不用香。” 贼人还问上一句:“你为什么不用香!” 苏如意道:“因为香很贵。” 贼人感觉自己被藐视了,怒道:“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吗!” 苏如意道:“也不是。” 贼人道:“那你什么意思!” 苏如意道:“能省则省。” 贼首也很恼火,道:“还磨蹭什么!” 于是贼人们对话说断就断,下一刻纷纷举刀就朝苏如意劈来。 劈在最前面的那个贼人,眼看着自己的刀锋要落到苏如意身上了,可不知怎的,倏而一股力道将他阻了去,他都还没看清,只觉手腕一紧,接着手上的刀就不听使唤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横。 再一抹。 他瞪了瞪眼,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人就倒了下去。 这贼人自己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可旁的贼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苏如意拿了他的手腕,带着他手里的刀反手抹了自己的脖子。 整个过程不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股子干净利落劲儿,任谁都反应不过来,或者就算是反应过来了,也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应对。 贼人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倒地。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静了一瞬。 接着贼人们再度朝他砍来,苏如意顺手捡着倒地贼人的刀,扬手挥了出去。 刀刀见血封喉。 苏如意身后一贼人,还想着偷袭,趁苏如意不备,使出暗器,直击他背心。 暗器转瞬逼近,就在那贼人以为自己会得逞时,怎料苏如意挽刀往背后一挡,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似的,那暗器恰恰撞击在刀刃上,发出铿锵一声。 下一瞬他反手就把刀掷了出去,将那贼人给射穿,贼人倒地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转眼贼人已基本都去了,还剩下一个,连刀都拿不稳,手抖得厉害,颤颤巍巍地离他一丈远,靠都不敢再靠近。 尽管苏如意手里都没刀了,依然骇人至极。 苏如意朝他走一步,他就哆嗦着腿往后退。 苏如意只好问道:“不是要取我的命吗?” 贼人退回到那贼首身边,一群贼人,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们原以为,眼前这人只是会用点香,其余毫无反击之力,想除掉他轻轻松松;可万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厉害。 使得兄弟们有来无回。 贼首咬咬牙,别说兄弟们了,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这情况,就连他自己上去,也只是给人送菜的。 袁氏那两个杀千刀的,害得他们好惨! 贼首强自镇定,问苏如意:“你既这么能打,刚刚为什么还跑?” 苏如意道:“那毕竟是我门前,回头我不好收拾,在这里好收拾一些。” 贼首明白过来,原来先前他一味地往林子里跑,不是为了逃命,只是把他们都引到这里来好收场! 第1695章 高手就是随心所欲 苏如意道:“还取吗?” 贼首心口阵阵发寒:还取个屁!他就是想取他的命,取得着吗?别说取不着,今天自个也得交代在这里! 贼首吸了口气,道:“我等本也与你无怨无仇,只是受人挑唆才至此,今日之果,是我事先没有摸清情况导致,算我倒霉。 “眼下你没什么损失,你若放过我兄弟二人,你杀我这么多兄弟我也不作计较,往后更不会找你寻仇,你我就此别过,再不相见,如何?” 他说这话时,心里是没一点底气的,几乎不抱希望这人会放过他们兄弟俩。 因为照他们的行事作风,江湖规矩,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要是不想留祸患,就得把事做绝,否则来日只会是麻烦。 所以苏如意极有可能会杀了他们俩。 贼人小弟冷汗连连,嗫喏着道:“大哥,我们快逃吧。” 贼首后背也湿了,但杵着没动。他晓得,逃是逃不掉的。 煎熬了片刻后,结果苏如意却没对他俩动手,只是道:“我真要是杀了你们,倒也中了对方的挑唆了,也罢,你们走吧。下次若是再上山来,我就不大好说话了。” 贼首心下一定,抱了抱拳道:“此后我等定不再上山!” 小弟还不敢相信,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苏如意站在月下,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 但两人还是又怕又防备着,步步往后退,退出月光能照到的林子边缘,而后转身就卯足了劲往前跑。 苏如意说放他们就放他们,等两人都跑得没影儿了,他方才步履从容地往回走。 这片地方倒免了他收拾了,周遭野兽出没,要不了多久,就会消灭得干干净净。 回到院子里,院里安静如常,他关上门,洗手更衣,便又继续躺下睡。 两个贼人只顾逃命,片刻不敢歇,一直跑出山门外,到了下山的长阶上,确定苏如意没有追出来以后,方才敢停下歇口气。 两人喘着大气,光是跑路都去了半条命了。 小弟直接就瘫坐在了山阶上,还有些不可置信,惶恐道:“大哥,他、他真的放过我们了?” 贼首也觉不可思议,但他们确实是逃出来了。 贼首啐了一口,道:“谁他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高手就是这么随心所欲,我们走!” 两人也不敢久歇,缓了缓就继续往山下走。 虽然兄弟们都被杀,可两人眼下是一点心气儿都没有,更别想着报仇,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小弟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贼首恶狠狠道:“还能怎么办,先回去,把那两个杀千刀的宰了。妈的,敢诓骗老子,带着兄弟们来送死,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 小弟也恨,道:“那苏如意明明是个绝顶高手,却被他们说得一无是处,他们分明是骗我们去,想借苏如意的手除掉我们!” 贼首道:“谁除掉谁还不一定!” 他虽然打不过那苏如意,但收拾一个废家主和一个管事还是绰绰有余! 以后也别想着打袁氏的主意了,除非小命不想要了。 当然,袁氏并不知道这些事,袁氏长老们的所有注意力仍是放在怎么将袁空青的那座药阁收回来。 尤其是又一位新家主上任以后,与长老们仔细一合计,发现袁氏每月开销巨大,袁氏香的流通又远不如从前,再这样下去,袁氏上下这么多弟子,袁氏就是家底再丰厚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也是被废的家主千方百计想弄到药阁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废家主又有自己的私心,心心念念想得到那些藏香,只要药阁到手,那中饱私囊的机会也就多了。 长老们也给过苏如意选择的机会,他可以继续以袁氏弟子的身份待下去,药阁他也可自由使用,他继续为袁氏效力,只是药阁里的东西由袁氏支配。 苏如意拒绝了。 后来长老们就想了一个法子。 趁着苏如意不在药阁、进了后山的时候,长老们将药阁锁了起来。 既然他们得不到,那谁也别想进。 第1696章 封锁药阁 彼时,苏如意从后山回来,到药阁门前,就见着药阁落了锁,还有一位长老带着几名管事守在门前。 长老道:“既然你奉师命看守药阁,而今将药阁封锁,也算全了你的一番心意。如此也可免了门中那些流言蜚语,你不日日看守药阁,自然也没有了监守自盗的机会。” 听长老的语气,仿佛这道锁就是用来阻止苏如意监守自盗的。 苏如意道:“长老想得周全。” 他看了看,不光是大门落了锁,窗户那边也落了锁。 长老见他没反对,便又道:“至于你,且在山上待着吧,你原先住什么地方,而今也住什么地方,你师父虽然不在了,但你毕竟还是袁氏弟子。袁氏待弟子宽厚,总不能因为你师父的过错就把你赶下山去。” 长老们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先前想拿回药阁,是打算把他遣下山去,可如今细细一想又觉不妥。 一是江湖上的传言不好,二则是他得了袁空青的真传,这样的人轻易放下山去,他若来日另起门户,岂不是对袁氏不利? 所以还是把他留在山上的好。 苏如意道:“长老这话不妥,我师父没有不在了,她只是下山了。” 长老噎了噎,道:“我也并非那个意思。” 苏如意道:“既然没有那个意思,那长老说话还是应当斟酌一下。” 长老有些懊恼,道:“还轮不到你这小儿来教训我!” 苏如意问:“长老将药阁锁了起来,我进不去,长老会进去吗?” 长老道:“既然封锁,当然谁都不会进!” 苏如意道:“倒也好。” 他上前,将锁拨来看了一看,长老以为他要动个手脚,正想出言警告,怎想却见着他往那锁眼了塞了两枚香丸。 那香丸一进去,就被碾成了药泥,封住了锁眼。 长老又惊又气:“你!” 苏如意道:“既然没人会进去,那这锁也就没有打开的必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窗上的锁也封住了。 这锁还不是一般的锁,里面锁眼构造复杂,九曲连环的,香泥一塞里面掏都掏不干净,想要开锁基本不可能,想进这门除非把门拆了。 可若要拆门,动静就很大,不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脸。 苏如意后来果真没有日日去药阁了,那药阁里他早就布下了机关重重,想闯还不那么容易。 他也没下山,只留在自己院里,试些新药。 夜里,有人上山来了,叩响了苏如意的院门。 苏如意开门,就见嘉俊站在门外,满身风霜的。 嘉俊恭敬地揖道:“公子。” 苏如意开口却问他道:“吃饭了吗?” 嘉俊挠挠头,道:“到镇上已经晚上了,上山得匆忙,就没顾得上。” 苏如意道:“先去吃点东西吧。” 然后苏如意就带着嘉俊往膳堂去,就跟去自家后厨一般,丝毫不避讳旁人。 这个点儿,膳堂哪还有人,但后厨那边却是有人守夜的,苏如意径直去后厨,厨子听到开门声醒来,揉揉眼睛,看见他,和他身后跟着进来的一身黑衣的嘉俊,正要开口询问,苏如意却先问道:“还有吃的吗?” 那股闲适随意的语态,顿时就把厨子的疑问堵了回去,厨子下意识讷讷应道:“蒸屉里还剩几个馒头。” 苏如意就自行拿了碟子,将几个馒头装起来,走的时候对厨子道:“你继续睡吧。” 厨子应了一声:“哦。” 等人都走出厨房了,厨子听到关门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一下子清醒过来。 欸?刚刚那人是山下的吗?他是怎么进山门的? 第1697章 毕生心血 苏如意一手端着馒头一手提着灯,领着嘉俊往回走。 嘉俊不解道:“我可以随意跟着公子在山门里走动吗?” 苏如意道:“照理来说不可以。” 嘉俊道:“那公子带着我到处走,要是被发现了……” 后厨那厨子已经发现他了,而且他也怕给苏如意增加麻烦,所以不免担忧。 苏如意道:“又如何。” 嘉俊便不再多说了。 心里头难免想,大公子看起来虽然性情温和好说话,很似夫人的行事做派;可骨子里还是跟相爷很像。 用外人的话说,就是横行无忌、张扬猖狂。 那是因为没人能奈他们何。 回到院子里,苏如意往炉子里添了柴火,把馒头烤一烤,烤热了递给嘉俊。 嘉俊很是受宠若惊,但又晓得自家公子是这么个性子,于是道了一句“谢公子”,便接过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 炉上煮着茶,苏如意给他倒了一杯热的。 等他塞了两个馒头,苏如意问:“背上背的什么?” 嘉俊这才想起来背上的包袱还没卸呢,连忙解下给苏如意,道:“这是夫人让我带给公子的冬衣。” 苏如意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问:“夫人可有话带?” 嘉俊道:“袁氏的事,相爷和夫人都已经知晓了。相爷让我问公子,既然公子的师父已经不在山上了,公子还……公子打算何时回?” 他这话到嘴边,还是及时岔了个话头,说得委婉了许多。 相爷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在京领了夫人的包裹以后,临出发时,相爷对他道了一句:“到了地方见到了人,就问问他,他师父都下山了,他还留在山上做什么,打算在那养老吗?” 只是要他向公子传原话,他是不敢的。 嘉俊又道:“相爷虽然嘴上不明说,但还是希望公子能早日归家的。” 苏如意道:“夫人可有话让你捎带?” 嘉俊道:“夫人说,让你别听相爷的,一切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苏如意道:“他们是不是又为此打了一架?” 嘉俊挠挠头,道:“还是公子了解夫人和相爷。” 主要是苏如意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到是个什么画面。 嘉俊还道:“打完后,相爷就改口了,原话是‘让他听他娘的’。” 当然,他省去了细节,相爷那句话是一边揉着下巴淤青一边说的。 只不过不需他多加赘述,苏如意清楚得很。 苏如意只点点头,嘉俊有些不解,亦问:“属下不明白,袁家主已下山,为何公子还不离去呢?” 苏如意道:“师恩难报,唯有尽力替她守着这个地方。” 嘉俊道:“为什么要守着这个地方?” 苏如意拨了拨炉里的柴火,一时没说话,嘉俊便又道:“是属下多言了。” 嘉俊本以为他不会回答的,过了一会儿,不想苏如意却道:“虽都是袁氏的地方,可那药阁,是师父毕生心血,怎能不守。” 嘉俊恍然,道:“想必夫人是明白的,所以才让我带那话给公子。” 嘉俊把东西和话带到,心知苏如意暂时不会跟他回京了,便没多耽搁,动身返程了。 后来山门里就是状况不断,为了减少门中开销,家主首先从缩减弟子们的用度开始,每季的弟子服冠少发或者不发,就连膳堂里提供的膳食也比以往少了许多样式。 弟子们的用度削减又不是一视同仁的,外姓弟子削减得最为厉害,氏族弟子之间也会有等级标准的差异,明显与家主一脉室的弟子们的用度削减得最少或者没削减,与之前差异不大,这也引起了其他氏族弟子们的不满。 有些门中年轻的小弟子,到了过冬的时候甚至没有足够的冬衣,才真真是捉襟见肘。 外姓弟子依然遭到排挤,门中时有争执分歧发生,为此动手的也不在少数。 第1698章 格外包容 这位新上任的家主也免不了焦头烂额,其他族叔们看在眼里,对家主之位也不像以前那么热衷了,现在谁不知道这袁氏家主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后来,有外姓弟子被欺压得惨,彻底心灰意冷了,便要下山脱离师门。 他们去意已决,对师门已无任何留恋,便是各自的师父不允,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下山去。 以至于后来就频繁有弟子不惜叛逃师门,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就会给其他萌生同样想法的弟子莫大的勇气。 这在江湖上又掀起一波言论。 袁氏严厉斥责那些弟子是卑劣叛徒,乃背信弃义之辈,如此便是到了江湖上,恐怕也没人敢收。 毕竟谁会看得起一个叛徒。 只不过袁氏长辈们还是太高估整个氏族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了,以为从袁氏叛离的弟子们在江湖上也定是人人唾弃,可事实上,他们发现,江湖人更多的也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谈论此事。 “以前袁氏也没听说有弟子叛逃的,能进袁氏做弟子还求之不得。” “你也不看看以前的袁氏是谁当家,现今的袁氏又是谁当家。” “可不是,以前的袁家主在任时,哪有这些状况发生。自打那位家主一下山,袁氏就没消停过,现在都已经换了两任家主了。” 有江湖人知道些门道,便道:“你们可知为什么袁氏频频有弟子脱离师门?” “为何?” “还不是因为师门不公呗,里头各脉弟子争斗得厉害,都是被逼得紧了方才走这条路的。别说是在师门里学艺了,他们经常受到打压,有时候那些外姓弟子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 “就袁氏那帮老东西,哪里瞧得上外姓弟子,换我我也得叛逃。” 于是乎,江湖上对从袁氏叛逃的弟子们都格外的包容,甚至于还有其他门派愿意接收的情况,这也是让袁氏族叔长老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老们也是越发切身地感受到,自从袁空青下山以后,袁氏山门是大不如前了。 不光门中混乱不堪,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这与长老们的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袁氏现在是不参江湖事了,可也剩不下几分美名,反而成为江湖上茶余饭后的话料谈资。 另外,也不晓得是谁把袁氏山门内的布局地图给透露了出去,使得山门时常有外贼潜入,虽然袁氏不至于对付不了些个外贼,但也不得安宁。 可长老们谁都不愿承认,把袁空青逼下山去是一件错误的事。 门中族叔还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她,道:“现在外头有关我袁氏的山门地图,定是那些叛逃的外姓弟子流传出去的,要不是她当初执意收那些外姓弟子,也不至于如此!” 袁氏地图在江湖上传有许多个版本,听说还有一个版本是袁氏被赶下山的前家主亲自提供,这个版本的地图在江湖上还卖出了不少钱。 长老族叔们得知此事以后,也没法再硬往袁空青身上套了。 族叔骂道:“袁守义那个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他赶下山去,而是把他丢去药阁做药人!” 长老们因为袁氏连续发生的这一系列事而不得安生过,甚至有长老一时气急攻心,给病倒了的。 这一倒下,又上了年纪,就新疾旧病的全给引发出来,病势如山,十分严重。 第1699章 亲自来请 弟子在山下好不容易请到一个大夫,匆忙赶上山来,给长老诊治了半日,也不见好转。 大夫也不想过多地扯上干系,最后只好收整药箱,摆摆手道:“长老年纪大了,身体不比年轻人那般能恢复,恕我无能为力。” 说罢大夫背起药箱就要下山去。 管事连忙道:“大夫请留步,如今镇上大夫难寻,您若是走了,怕就再无人能救治长老了,还请大夫多留些时日。” 大夫道:“我留下来也无济于事,药方子我已留下了,你们且按方用药,仔细将养,能养得一日就算一日吧,若是养不好,那也是天命。” 大夫又叹道:“若是以往医圣还在你们山上,他定然是有法子的,可他不是已经被你们赶下山了么。如此,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管事被噎住,一时说不上话来。 对于当大夫的来说,医圣就是他们的学习楷模,提起医圣谁不向往,所以他们当大夫的也很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位人物,袁氏居然不想留他在山上。 现在好了吧,有病难求医了吧。寻常大夫哪里治得来这般多种病症同时发作的。 最终,大夫执意离去,管事也拦不住。 那位长老便照着方子一天天将养,可非但不见好,病情还一日日加重了。 后来有门中弟子提起,医圣虽然没在山上了,可以往苏如意常跟着医圣在医所里学习,是医圣的得意门生。 平日里若是同门哪里有个病啊痛的,他偶尔也会酌情给药的。 并且他的药一用就见效,可见是得了医圣的真传。 若是他出面,兴许长老会有一线生机。 管事将这事向其他长老们提了,长老们一时沉吟不决。 毕竟之前与那苏如意闹得那么难看,现在又去求他来治病,长老们哪里能拉下这个脸来。 最终长老对管事道:“人命关天,你且去请他来看看吧。” 管事也听得明白这言外之意,意思就是他可以去请,但他们这些长老是不会出面的。 后来管事也当真去了,见到苏如意说明了来意。 苏如意道:“长老既然生病了,就应该下山去请大夫。” 管事摇头叹息道:“大夫是请了,只是大夫说他也难治。您得医圣真传,想必能施救一二。” 苏如意道:“可惜我不是大夫。管事趁这空当,还是下山去请更厉害的大夫吧,若是延误了诊治时间,便不好了。” 管事:“这……” 管事又说了好一番,见苏如意始终不为所动,知晓他是不会出手的了,无奈只得嗟叹离去。 眼看着长老是越发病重,其他长老约摸也明白,若是都只顾着自己,再不出面,后辈们都看在眼里,恐怕会使氏族离心,不利于袁氏的长久团结。 于是后来其他长老们也亲自来叫苏如意。 长老道:“虽说之前发生了诸多事,可如今你仍身在袁氏,袁氏长老病危,你若能解长老之危,也是你为袁氏出一份力,不枉袁氏对你多年的栽培。” 苏如意道:“长老此言甚是,长老之危若能用香道解,那我自是应当。” 长老道:“你在医圣那里学习多年,应有所成,你用你的医术定能帮长老解除病危。” 苏如意道:“只是我在医圣那里所学,并非袁氏对我的栽培。” 长老一时气噎,顺了顺气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长老病死不成?” 苏如意道:“我不去前殿,也不去长老后院,自是眼睁睁看不着。” 长老指着他道:“苏如意!袁空青真是教了个好徒弟!” 第1700章 为人处事之道 另一长老道:“你跟着医圣学习医术,不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吗?你若是见死不救,那你所学何用?” 彼时,苏如意正坐在院子里,他面前趴着一只鹿,那鹿倒也十分乖顺,它一条后腿撕裂受伤了,苏如意正给它缝上,又做了上药处理。 他手里动作慢条斯理,道:“我跟着医圣学习医术,是因为感兴趣,不是立志治病救人。治病救人是大夫的职责,我不是大夫。” 苏如意给小鹿处理好,轻轻拍一拍它的屁股,它就囫囵站起来,被苏如意牵到树脚下去栓着,得养两天才能放回林子去,否则遇到了野兽,它这后腿也跑不过。 而后他又回来收拾自己的药具。 长老们看在眼里,他连一只鹿都如此悉心照顾,却不愿去救一个人,可不是在狠狠打他们的脸么。 长老道:“苏如意,倘若你师父在,她见长老病危,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苏如意手里动作依旧,道:“可我师父,不是被长老们给逼下山了么。” 长老道:“一事归一事,照她的心性,该救的人她依然会救!便是医圣,他不也曾救治过我袁氏长老吗?你既是他们二人教出来的,就应该承其意志,而不是袖手旁观。” 苏如意将药具一件件清理干净后,收纳入药箱里,缓声道:“师父曾教导我,做人行事,无愧于己心。师父有师父的为人处事之道,但以师父的胸襟,也会尊重我的为人处事之道。 “至于薛大夫,袁氏长老们待他如何,长老们最清楚;可他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仍愿意出手救长老一命,长老们可曾因此而心怀感激过?” 长老抿着唇,未有一言。 苏如意道:“他们的意志,向来都是无愧于己心。师父将袁氏兴衰视为己任,将袁氏族人记挂在心,长老有危她不会袖手旁观;“薛大夫敬重师父,只要是师父在意的便是他在意的,故也是遵从内心。只是最后,他们都离开了袁氏。” 他拎着药箱,站起身来,神色温和平淡,又道:“我没有师父那般大义,也没有薛大夫那般好说话,更没有大夫那般悬壶济世的觉悟,长老请见谅。” 他转身回屋,长老怎能甘心,怒道:“苏如意,你知不知道,你如此行径,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空学一身本事,枉为人徒!你见死不救,与帮凶何异?!” 回应长老的是苏如意的关门声。 长老来请苏如意失败,不论那位病重的长老病情如何严重,也不论门中弟子如何议论纷纷,后来苏如意当真没插手。 别说插手了,他连面都没露一下。 那位长老最终病重难愈,没能熬得过一个月,就去世了。 长老们本以为,人命关天的事,苏如意总归是要管一管的,可谁都没想到,他竟能从头到尾袖手旁观。 此人真真是冷血残酷至极! 等处理完那位长老的身后事以后,其他长老们对苏如意严辞厉色地讨伐,公告师门上下,说他是个欺师灭祖之徒,这样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的人,将来定是个祸害。 只不过讨伐批判得再凶,也没有长老说是要把他给驱逐出山去。 且不说苏如意愿不愿意走,长老们也害怕,他真要是下山去了,跟袁氏为敌,只怕后患无穷。 所以这等孽徒还是照看在山上最为妥当。 第1701章 省心通透 为此长老遣门中弟子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番看着苏如意,苏如意去哪里,身后都有人跟着,只不过他干什么的时候,却没有弟子敢阻拦。 通过这事,长老们也彻底意识到了山中无医的严峻性,今日是那位长老病故,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轮到自己。 故而,长老召家主合议,很快下了决策,从门中选出一些弟子来开始正式研习医道。 只不过医道对于袁氏而言都还只是起步,真正愿意入门的弟子很少。 家主细算了一下,而今袁氏的弟子和当初袁空青在的时候相比,已经少了将近一半了。 只有坐上了家主之位才发现,这个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袁氏现在就像一个烂摊子,越收拾越走下坡路。 如此坚持了小半年,家主也坚持不下去了,终于向长老们提议道:“要不,将袁空青寻回来吧。” 后来,长老也派人下山打听过,袁空青在江湖上是一点踪迹都没显露过。 管事也去向苏如意打听,苏如意道:“我说我知道,你信吗?” 管事想想也是,那位家主都已经下山这么久了,入了江湖,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她又没与苏如意通消息,苏如意又如何得知。 所以家主只能偷偷让人在江湖上慢慢探寻袁空青的消息。 焲朝国君,比苏如意还要大两岁,如今已是一个俊秀端正的成年男子。 他父容貌本不差,母后又是芙蓉海棠一般的娇艳,即便已是妇人年纪,却依旧温柔美丽,故而这位年轻的皇帝模样也如画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焲朝太后,算是有史以来最省心少事的一位太后了。 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从不过问朝堂上的事,就连后宫里也一派风云祥和,一年到头都起不了什么事端。 毕竟后宫里还没有皇帝妃嫔,只有她一位太后。 皇帝是她从小教养在身边的,也养得一副和她一样省心通透的性子。 关于皇帝的出身、打从出娘胎以后的经历,太后是一点没有瞒着他,前情因果都跟他讲得清清楚楚。 皇帝也就明白了,自己这个位置,是捡来坐的。 所以心态要放平,不要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觉得天下都是自己的。 因为他没有付出过一点劳动和努力,完全是胎投得好,加上运气好,才被相爷拎上来的。 这天下本来是相爷打下来的,相爷自己不想坐罢了。 相爷要是想坐,还有他们娘儿俩什么事? 皇帝也了解到,以前还是相夫人救了他母后,故而他才得以顺利出生的。 皇帝性情随母,故而对相爷相夫人十分亲近;甚至于他要封相夫人做一品国夫人,要称呼相爷为相父。 为此,满朝文武反对声甚大。 苏槐并不热衷什么相父,陆杳更不热衷什么国夫人,皇帝在请示苏槐意见时,苏槐道:“我不想要儿子。” 此事这才作罢。 皇帝这样的举动,落在一些朝臣眼中,那就是亲奸佞远贤臣,是昏君行径。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及冠成年了,奸相也把持了朝政二十年,朝臣们就联合请谏皇帝,为了江山社稷,要将皇权收回来,应当掌朝理政,还天下海晏河清,而不是任由奸相摄政,搞得君不君、臣不臣,朝堂一片乌烟瘴气。 皇帝听后,点点头,道:“爱卿们的设想很美好。” 朝臣一听,有些激动,连忙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皇帝道:“可是我不敢。” 朝臣们:“……” 皇帝又问:“你们敢吗?” 第1702章 根本带不动 朝臣道:“皇上难道就不想维护皇室正统、使皇权永固吗?” 皇帝道:“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相爷掌朝,大焲上下谁人敢有异动?就连地方贪官污吏在犯事之前都得三思而行,蓬莱也不敢轻易来犯,不正是爱卿们说的海晏河清吗?” 朝臣道:“可他始终是臣,皇上才是君!” 皇帝道:“我身为一国之君,为天下做出点让步和牺牲,这也很说得过去啊。” 朝臣道:“如此,皇上就会一直是他的傀儡!是他掌控天下的工具!” 皇帝沉吟了一下,道:“当傀儡总比当一副白骨好,何况这样操心得少。” 一帮朝臣气到无话可说。 皇帝又道:“我干不过相爷,要是与相爷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还会造成更多的流血牺牲,所以还是安心当好自己的蛋吧。” 朝臣道:“皇上就不担心,有朝一日,相爷夺了这帝位?!” 皇帝十分坦然,道:“那相爷又何必等到今日?” 也是,那奸相要是想当皇帝,那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在朝臣们眼中,与其说这皇帝心性无争,不如说他是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毫无一点君王血性,根本带都带不动! 奸相窃他的国,他还帮着奸相打开自家家门呢! 还有朝臣当场怒斥:“臣等原以为皇上是满腔抱负,可不成想,竟是朽木不可雕!” 皇帝也不生气,还劝道:“爱卿也别气了。” 朝臣们见劝谏无果,只得挥袖退了下去。 一出御书房的门,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件事,仿佛压根没发生过。 毕竟不仅是皇帝,他们谁也干不过奸相。 皇帝见他们终于走了,不由得叹口气。 活得好好的,怎么这般上赶着给自己寻刺激,是嫌阳间的饭不好吃吗? 朝臣们想不开,但皇帝很是想得开,他在书桌前坐一会儿,见外头阳光正好,又抖抖衣摆出去走走园子,赏赏花吃吃茶点,甚是开阔怡人。 等太后过来,看见皇帝在花园里晒太阳,太后就走过去,娘儿俩一起吃吃茶点晒晒太阳,再聊聊生活琐碎。 皇帝见着天空中一飞而过的小鸟,感慨道:“其实我这日子已经着实好过了,唯一的缺憾便是不能像那鸟儿一样,飞出宫墙去看看。” 太后循他所指亦看向天空渐飞渐远的鸟儿,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可。” 皇帝眼神一亮,道:“母后有何良策?” 太后便悠悠道:“你早日娶妃,诞下个皇子给相爷,你便可以功成身退。” 皇帝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反正娘儿俩是心安理得地做咸鱼。 这两条咸鱼与朝中那大群咸鱼有所不同的是,这两条做得通透、舒心且自在,不像朝廷那帮咸都咸了还想翻身回去。 所以母子俩没有什么烦恼,朝廷那帮则是翻又翻不了身、干又干不过,空有满脑子烦恼。 皇帝及冠以后,本就要准备纳妃了,对此皇帝躺平了接受。 早几年蓬莱的皇帝纳娶后宫的时候,他就听说了,蓬莱帝是千般不情万般不愿的,他就不太明白,当皇帝的都要过这一关,这是常识。 所以选妃的时候,他积极配合,朝廷各家也十分积极地把自家小女画像往他桌上塞。 第1703章 不愧是京城第一 朝臣们当然各怀心思,无非就是涉及党派政斗,亦或是希望自家女儿进宫以后给皇帝多吹吹耳边风,唤醒他本就没有的帝王血性。 而朝中闺秀们,有身份地位的也都是见过皇帝的,知晓皇帝性情温柔,且人长得儒雅俊秀,这样的郎君还是很令人向往的,因而进宫一事她们也很热衷。 既然大家都很热衷,选妃一事就风风火火地操办起来。 选出来的女子,最后还得经过相爷点头。 对此,皇帝只有一个要求,沉吟着对苏槐道:“相爷,选进宫的女子,能否挑好看些的?” 苏槐道:“你要不要先照照你自己?” 皇帝便不敢再提要求了。 其实私下里他对自己还是感到很自信的,可奈何在相爷面前,这一丢丢的自信都荡然无存。 相爷年长他这么多,可这个人不知是吃了长生不老肉还是怎么的,一点都不显老,身上有的只是英年男人的成熟和气度。 恰逢太后过来,说道:“相爷甭管他,还请相爷挑些个落落大方、贤惠端庄的即可。” 话虽如此,可后来上京里才貌排名前五的大家闺秀,从第二到第五的四个闺秀都被安排进了皇帝的后宫。 至于那第一么,皇帝也晓得,不就是人人都在传的相府家的二小姐? 那个时候苏阮阮仍在学堂,还时常以女儿身露面,惹得学堂里的公子们整天是神魂荡飏、无心诗书。 就连太傅看了都摇头,这群小子,就凭这样,将来要是能考上学,那才叫有鬼了。 皇帝得了四个美人妃嫔,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宫里看见了苏家阮阮。 彼时苏家阮阮已经出落高高挑挑的,一头青丝柔柔顺顺,眉眼多情,肤白若凝脂,唇朱如艳棠,极是貌美。 以前他也不是没见过这苏家阮阮,只不过那时候她尚是个娃娃,生得粉雕玉琢、玲珑剔透的,只觉得她可爱。 后来在宫宴上苏阮阮也出席过,可宫宴上人多,她身为相爷的家眷,又不能坐第一排,只能坐在相爷身后,皇帝也看不真切。 而眼下,皇帝看得真真儿的,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不愧是京城第一,这样一比较起来,皇帝顿时就觉得,第二到第五都没什么可出奇的了。 还得是第一。 皇帝对苏阮阮那惊鸿一瞥,始终念念不忘,反复琢磨,后来跟太后提了一嘴,道:“都说苏家阮阮惹得学堂里的官家子弟们魂不守舍,我见之果然名不虚传。” 太后道:“苏相与他夫人的孩子,哪个不是万里挑一。” 皇帝道:“母后说,我能娶了她吗?” 太后看他道:“你疯了吗?” 皇帝道:“我娶她做皇后,苏相会不会乐意?” 太后道:“你自己觉得呢?用相爷的话说,要不要先照照你自己?” 自己儿子什么程度,她这个当娘的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虽说他这皮囊勉勉强强能看,但就他这容貌、这才能,想配苏家的孩子,还得差一大截。 皇帝道:“要是苏阮阮当了皇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太后见儿子贼心不死,道:“你不妨去问问相爷,看看他什么意思。” 皇帝道:“我当真可以去问?” 太后道:“但愿他不会打断你的腿。” 第1704章 心态崩了 皇帝自己又琢磨了一阵,然后还真的去向相爷开口了。 他先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上次我见到了相爷家的阮阮,发现她比传言中的还美丽。” 苏槐不置可否。 皇帝又说了一番对苏阮阮的赞美之词,把苏阮阮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苏槐一个眼神朝他看来,他心肝就莫名地抖了抖,话头也就掐断在了喉咙里。 苏槐道:“你喜欢?” 皇帝点点头道:“我甚是喜欢。” 然后他还壮着胆子问:“敢问相爷,我可不可以……娶她当王后?” 苏槐道:“怎么不可以,你想娶他当王母都没问题。” 皇帝本来还很忐忑的,没想到相爷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高兴得都有些昏了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 苏槐道:“我今天就叫他来陪你。” 皇帝一愣,搓搓手,还有些手足无措,道:“这……不太好吧。毕竟礼制不可废,我还是要以盛重的礼制迎娶她才显得我对她的珍惜。” 苏槐道:“可以提前先适应。” 皇帝道:“相爷这么说,也无不可。相爷放心,我定不会欺负阮阮,仍会以礼相待。” 于是乎,当天丨皇帝就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这一见,又觉比上次更加令人心醉。 苏阮同他聊天下棋,聊古说今,半日下来,皇帝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此生的灵魂伴侣。 皇帝感叹道:“将来你若为后,同我携手共进,我此生无憾矣。” 苏阮闻言却轻笑,他一笑,眼尾微微上挑,整张脸清艳明媚,说不出的美丽动人,道:“你当真想娶我做皇后?” 皇帝道:“若非当真,我岂敢向相爷开口。” 苏阮翘着腿,足尖一点一点悠闲地晃着,那绣鞋在他足上松松垮垮地套着,别有一番韵味,简直晃花了皇帝的眼。 他支着头,嘴角弯了弯,道:“也不知道这皇后当着,是何种感觉。” 皇帝道:“阮阮大可一试。” 苏阮道:“我是没有问题,只要你没问题就行。” 皇帝道:“阮阮没问题,我就更加没有问题。” 期间茶水吃太多,皇帝起身道:“阮阮稍坐,我先去一下。” 苏阮便也起身,道:“我也要去一下,一起吧。” 皇帝心满意足,道:“往后你我去哪里都在一处,身边有人相伴的感觉可真好。” 殿后有厕房,厕房分两边,都放置着恭桶,一边是给皇帝用的,一边是给妃嫔们用的。 皇帝引着苏阮到女眷用的这边,并叫了个宫女来伺候他,而后自个转身就进了另一边。 皇帝进了厕房,站在恭桶前,解了裤头开始纾解,可才纾解到一半,怎想苏阮也掀帘进来了。 皇帝吓了一吓,一时尿意都给憋回去了,眼睁睁看着他进来,站在另一只恭桶前也解了裤头开始纾解。 皇帝看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如石雕一般稳重且一动不动,但心态却崩了。 苏阮方便完,整理好衣裙,然后问皇帝:“皇上可以了吗?” 皇帝回过神来,只方便了一半,就手忙脚乱地系好裤头,道:“好、好了。” 两人一同从厕房里走出来,苏阮神色如常,皇帝呆若木鸡。 下半日,皇帝整个就是神游九霄的状态。 第1705章 幻想破灭的滋味 半下午过后,皇帝就派人送苏阮回去。 苏阮离开之前,还对皇帝笑着道:“那我就在家等着皇上来娶我当皇后了啊。”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看着那抹娇美的身影,一颗热潮澎湃的心是哗啦啦碎了一地。 原本他们将来的美好生活他都已经设想好了,甚至于将来生几个孩子都已经想好了,可结果……排名上京第一美人的苏家阮阮居然是男的! 皇帝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怏了两天。 再次见到苏槐时,苏槐问他:“还想娶苏阮当皇后吗,今日就着礼部放旨去,开始筹办你的封后大典。” 皇帝道:“相爷,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随后皇帝到太后那里寻求安慰,很是受伤道:“我喜爱苏阮阮,一心想娶他做皇后,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男子。” 太后已经听说了,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没感到太诧异,道:“他要是女子,你就能娶到他了吗?” 然后太后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往后你若看上了谁,不仅仅是你喜欢就够了,还得看看她是谁家的孩子。” 皇帝叹口气道:“苏相家都是儿子,没有女儿,实在可惜。既然我看上的姑娘不可能是出自苏相家,那她是谁家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太后道:“天下间不是所有女子都愿意进宫为后的。” 皇帝道:“可是我有相爷啊,要是相爷答应,谁家女子敢不从?” 太后:“……” 太后虽然觉得他说得实在不像话,但一想又确实是实在话。 但太后还是教导道:“你好歹也是皇帝,莫要做出昏聩之事来,少给相爷添麻烦。我不求你青史留名,但你也别招百姓骂名。” 皇帝道:“母后放心,这我知道。” 太后道:“你若是能少沉迷美色,我也就放心。” 皇帝一听,则道:“我身为皇帝,一不专权夺政,二也算勤勤勉勉,三亦不偷不赌、不抢不嫖,就好点色怎么了?” 皇帝在美色上有点自己的坚持,太后也晓得他有分寸,就懒得再多说了。 就好比他后宫里的四位妃子,他既然拒绝不了,就从容接受,反正都是纳,那当然是要往美的挑,至少丨将来诞下的孩儿也是好看的。 但他也不会因此而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皇帝唯独就可惜,苏家阮阮居然是个儿郎,为此又黯然神伤了好几日。 后来他一想,学堂里一帮学子因为苏阮阮要死要活的,恐怕他们还没搞清楚,他们的梦中情人是男是女。 得让他们也尝尝幻想破灭的滋味。 为此,皇帝愣是没把苏阮阮的男儿身的消息往外透露一丢丢。 他一个成年男子尚且被骗,好在他陷入的时日还短,过几日就慢慢缓过来了;可那些纯情的少男们,啧啧啧,到时候不得哭倒成一片。 这么一想,皇帝就彻底想开了。 后来那些官家子弟们知晓苏阮的真身以后,确实是伤心不已。 他们从小恋到大的、还设想过无数遍将来与之结婚再生十个八个小孩的对象居然是个男的。 别提这事多么打击人了。 子弟们回到家中,要么精神恍惚,要么哭丧着脸泫然欲泣,为此颓靡了好一阵子。 家里老父老母知道了这事,心情也很复杂。 第1706章 谁都别想了 那些官员们一方面是痛骂奸相狗贼,那杀千刀的缺德货,自己祸害朝纲也就罢了,还要生个儿子出来祸害这一大帮朝廷的苗子,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另一方面又觉得,苏家阮阮是个儿郎也不一定完全是件坏事。 想以往,自家儿子在学堂里隔三差五就要跟同窗子弟们干一架,干架的缘由十有八九都是因苏阮阮而起,无非是这个立志将来要娶苏阮阮,那个也夸口将来独宠苏阮阮一个,于是乎情敌之间分外眼红,三言两语不和就得干起来。 平日里一群官家子弟臭味相投还是比较和谐的,但就是不能提苏阮阮,一提立马就反目成仇没得商量。 不光是官家子弟们,就连在老母亲之间,也是暗暗较着劲的,谁家儿子真要是能讨得苏阮阮的欢心,那不就领先一大截了么。 现在好了,谁都别想了。 接着,老父训斥自家焉头巴脑的儿子道:“以往上赶着给苏家小子送这送那,恨不得把家底掏空,把房子都搬过去送给他! “忙活殷勤一场,你得到什么了?得到他是个儿郎的消息!你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老母亲觉得十分可惜,道:“可怜当初你偷了老娘多少珠宝首饰拿去送给他!” 官家公子抱着头,很想不通。 老父又道:“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还好意思说将来非他不娶!你倒是娶去!” 公子恹恹道:“爹娘不也没能看出来么,那不然怎么不提醒我呢?” 老父怒道:“事到如今你还顶嘴是不是?你是不是讨打!” 公子连忙躲开,嘀咕道:“都怪阮阮扮成女孩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老父抖着胡子,习着儿子的语气,阴阳怪气道:“还‘阮阮’‘阮阮’,人家指不定把你当大傻子呢!” 各个官家子弟消极沉闷的同时,都免不了被自家父母给洗刷嘲谑外加训斥一番。 公子一脸愁苦道:“儿子心里已经很难受了,爹为何还要往儿子伤口上撒盐?” 其父道:“撒盐哪里够,必须再来点胡椒和孜然!” 公子不可置信:“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爹。” 其父道:“你但凡要是为了个女的,我都不说什么,你为了个男的要死要活,你就是自作自受!” 公子们后来一想,也是,为了个男子而愁眉不展、郁郁寡欢,这要传出去也太让人笑话了,根本不值得! 都怪那苏阮阮,把他们骗得好惨! 但他们完全犯不着用苏阮阮的错来惩罚自己嘛! 所以后来,大多数官家子弟郁闷些天以后渐渐也就想得通了。 他们相互之间又重新结为同盟好友,并约定再也不会为了苏阮阮而心生嫌隙,还约定好等到了学堂,谁都不许再跟那苏家阮阮说半句话。 大家要同仇敌忾,一起抵抗苏阮阮。 同时,家有逆子的朝中官员们,听说前一阵子,皇上还邀请那苏阮阮进宫伴驾,当时不少官员们都揣测,皇上多半是看上奸相之女了。 可结果没伴到一天,皇上就把苏阮阮送出宫去了。 官员们一合计,莫非皇上早就知道真相了? 为此,官员们还去觐见了皇帝,将苏阮阮这事向皇帝说了说,顺便再探一探皇帝的口风。 官员委婉地问道:“此前听闻皇上与苏家次子接触过,可有发现异常?” 第1707章 难受就对了 皇帝一听,一脸诚恳:“我没发现啊。” 官员道:“那臣等又听闻,皇上本有意想娶其为后,为何后来又打消念头了?” 皇帝道:“本是有心的,但半日相处下来才发现我们不合。” 说着就唏嘘,“我也是今天听爱卿们说起才知,原来苏阮阮竟然是个儿郎!没想到他竟然能瞒过爱卿们这么多双眼睛!令公子们心中一定非常难受!” 皇帝嘴上同情着,心里想着:难受就对了。 官员们见探不出个什么来,只好作罢。 不过就算探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回头,一帮官家子弟们前所未有的团结,早晨结伴而行一同去太学院上学。 路上相互鼓励,相互告诫,今天谁都不要理苏阮阮。 结果哪晓得,刚进太学院的大门,一行官家子弟才走在前院里,迎面就看见苏阮,正坐在院中的那棵壮硕的银杏树的枝桠上。 这时节,银杏树满树金黄,染了一地,十分漂亮。 而苏阮一袭火红的衣裳,斜斜懒懒地倚在树上,金黄与火红两抹颜色相互冲撞,衬得他比天边烧得最红的红霞还要艳。 那唇红齿白、眉梢含笑的模样,简直惊了一众官家子弟们的心。他们伫立在原地,眼睛都看直了。 苏阮挑着嘴角,对着他们唤一声:“张哥哥,季哥哥,姚哥哥。” 场面沉默了片刻,率先有人情不自禁地答应起来:“嗳。” 接着另外两人生怕落后,也连番迭声答应:“嗳嗳。” 几个被他叫了哥哥的官家子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张着手臂,生怕苏阮会从树上掉下来似的,还道:“阮阮,你怎么爬这么高啊,当心摔着啊!” 苏阮道:“没事的。” “你快下来吧!哥哥接着你!” 听到学堂里在敲钟了,准备要上课了,苏阮便不耽搁,撑着枝桠一跃而下。 那飘飘衣角,宛若海棠花开一般,美不胜收。 自然,他也不需要官家子弟接着,跟只鸿雁似的轻轻落了地。 等他转身进就学堂,官家子弟们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然后其他没被叫得上的子弟们就十分气愤,道:“在来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说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没有立场和坚守!” 那三个官家子弟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而后道:“刚刚他叫我们,本着同窗之谊,总不好不答应吧。” “可他跟咱们可是一样的!” 三个官家子弟也回味过来了,方才他们居然对着个儿郎怜香惜玉了起来,实在是有失身份,便又道:“下次注意,下次我们一定注意!” 一群儿郎对苏阮是又爱又恨,课堂上个个鼓瞪着眼把太傅瞧着,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坚决不再多看苏阮一眼。 可你说他们认真听讲吧,太傅抽了个官家子弟起来背诵一段文章时,官家子弟却背得十分磕碜。 太傅听得直摇头,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让他坐下了。 所以说,眼睛瞪得再大有什么用?不会的还是不会! 再看看苏阮,把他们这群官家子弟的小心肝都伤透了以后,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学堂里的小姐们开始围着他,他哪有空闲来搭理他们啊。 第1708章 心胸不要太狭隘 官家子弟咽不下这口气,就生气地去问他:“苏阮,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苏阮道:“我没骗你们。” 官家子弟道:“你明明是男子,为何要骗我们是女子?” 苏阮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女子。” 官家子弟道:“可你日日着衣裙,作女子打扮!” 苏阮眼神流转,俏生生地看着那官家子弟,道:“你也可以。” 官家子弟气得一噎,不知该如何作答,惹不起他但又想挽回点尊严,只好冷哼一声,非常有气势地转头走开。 这厢宫里,皇帝陪着太后一起走园子。 太后道:“你好似心情很好。” 皇帝道:“有这么明显吗?” 太后看了看他,道:“你走着走着都哼起曲子来了,就差原地跳一段了,还不明显吗?” 皇帝道:“我可能就是发自内心地想唱歌吧。” 太后道:“我听说太学院那边各朝臣之子都因为苏家阮阮而伤心不已,大臣们也因此感到头疼,你还是莫要太高兴,否则在旁人看来甚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皇帝点点头,道:“嗯,是得收一收。” 而后又唏嘘一声,“我还听说那些官家子弟哭鼻子了,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阴影。” 太后见他形容,得,嫌疑就免了,这是真真实实的幸灾乐祸。 太后道:“当皇帝心胸不要太狭隘了。” 皇帝道:“皇帝也是人嘛。” 还真是,官家子弟们经过苏阮这件事以后,着实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随着他们慢慢长大,在学堂里也是混日子,有些官家子弟们经学堂的太傅盖棺定论不是读书的料子,走仕途是不太可能了,还是去谋谋别的路子吧。 官员们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这些官家子弟再混了两年,也就离开了太学院,回自个家里思考思考将来的人生路了。 学堂里还余有一些官家子弟继续读书,其中有几人比较优秀,或可在科举上搏一搏,还有几人不上不下属中等,继续多读点书总不会错。 至于那些官家小姐们,读书不是为了入仕,只是为了在才华学识上多积累,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也都结课了。 因此,太学院的课堂上一下就空出了一大半。 太傅也有更多的精力来精细教导剩下的学生。 没过两天,学堂里就又来了另一位学生。 当时学堂里的公子们听说有新学生来,纷纷回头朝门口望去。 学堂外天光明亮,有一人跨进学堂门槛,逆着光。 但光是看他身形,就比学堂里的这些个公子矮了一大截,显然还是个半大的小孩。 学生就道:“太傅,他是走错课堂了吧,他应该去童子课堂。” 然而,进来的人却用稚嫩的声音以沉稳的语气说道:“我才从童子课堂转过来。” 其他学生惊疑不定,道:“咱们这课堂可是要为科举做准备的。” 他道:“我也在为科举做准备。” 大家伙都吸了口气。 他?为科举做准备? 他几岁? 只不过听他这话,学堂里的公子们多少能猜到两分他的身份了。 随着他进门后往前走,落在身上的逆光感也就慢慢淡了,然后大家完全看清了他的模样。 大家伙不由又抽一口气。 果不其然。 苏相家的小儿子,苏胤。 第1709章 学堂风气 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奸相的小儿子最爱读书,整天就知道读书,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可谁能想到,眼下这个书呆子居然直接来科举课堂,他也要去参加科举了? 要是大家没算错的话,他今年,才虚岁十一吧? 苏胤扫视了一眼课堂,问:“我坐哪儿?” 苏阮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座,道:“坐我这来吧。” 然后苏胤就走到第二排去,放下书袋,把书本取到课桌上来,端正坐好。 学生们都觉不可思议,他要是去参加科考,怕是大焲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考生了吧。 只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可出奇的,这苏胤一心读书,想提前熟悉一下考场无可厚非,等他多去考几回试试水,也就考出经验来了。 自打苏胤到了这课堂以后,紧接着学生们就发现,课堂上的氛围是一改懒散风气,较之前大为不同。 主要是有苏胤这号人在,他读起书来不要命的,课堂学、课间学,上学学、下学学,学无止境。 本来科考还有个大半年,学生们从容不迫地准备,甚至于还能中途开个小差什么的,全然没有半分临考的紧张感,可苏胤来了以后,课堂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试想想,这书呆子比他们都年小,还比他们都刻苦努力,太傅还频频夸赞他,那他们这些年长的学生还有什么理由不抓紧? 莫不是还要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儿赶在他们前头不成? 事实证明,课堂风气还真是,没人带不行。 于是乎,太学院的这个课堂就成了真正的临考课堂,每天都会有人提醒,离科考还剩下多少天。 不光课堂上紧张起来,同时也带动着相应的朝中官员们家中紧张起来。 举朝上下皆知,今年应考的最有前途的官家子弟们都在一个课堂上了,所以必须你追我赶,不得落下。 家里不能添乱,每天一早就给自家的学生准备书本、点心、添加的衣物之类的,然后再把学生往马车里一塞,快马加鞭给送去太学院。 早点到太学院还能多温习一篇文章。 学生们甚至连早饭都顾不上在家里吃,得带在马车上吃,一边看书一边吃,还能节约时间、提高效率。 当学生们每天早上跟打仗似的穷追猛赶时,苏家的兄弟俩却是不急不忙的。 两兄弟按时起床,苏胤坐在屋檐下先温习一遍功课,苏阮则在树下练练拳脚,然后再更衣洗漱,一起去膳堂用早膳。 嬷嬷跟陆杳说道:“夫人,老奴听说,别家的公子,天不亮就起身,匆匆忙忙坐马车往太学院去了。” 陆杳道:“去那么早做什么?太学院开门了吗?” 嬷嬷答道:“原本是没那么早开的,可离考试不是没几个月了么,皇上念学生们刻苦,便让太学院早一个时辰开门,供学生们读书学习。” 陆杳点点头,没下文。 嬷嬷便请示道:“夫人可要让两位公子也早些去学堂?这早膳备去车上,边走边吃,路上还能看会书。” 毕竟时间宝贵,片刻都不能浪费。 陆杳道:“读书固然重要,但饭还是要好好吃。吃饭就专心地吃饭,不可干其他,于肠胃克化不利。” 兄弟俩点点头。 陆杳又叮嘱:“进了学堂再读书,马车里不可读书,对眼睛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兄弟俩碟子里放早点,兄弟俩一一道谢。 第1710章 善妒的狗爹 陆杳又拿了粥勺舀粥,苏阮苏胤兄弟俩便自觉地捧着碗去接。 但抬头看见他们爹正虎视眈眈,又十分有觉悟地把碗放下了。 陆杳问:“不吃粥吗?” 苏胤有板有眼道:“长幼尊卑有序,爹娘先吃。” 陆杳这才看了一眼苏槐,往他碗里添了两勺粥。 等苏槐添上了,苏阮和苏胤才再次捧着碗去接。 对此,兄弟二人都摸出经验门道来了,陆杳也习惯了,毕竟他们有一个善妒的狗爹。 要是哪次陆杳忽略了苏槐,在饭桌上给两个儿子多添一勺汤,苏槐当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接下来的一天,苏阮和苏胤就比较难过了。 陆杳发现,狗男人会想方设法地刁难儿子。 比如,他反着来,让苏阮在一个时辰里背一本晦涩的古籍,又让苏胤在一个时辰里练完一套剑谱。 好在两个儿子平日里虽各有所长,但苏阮书还是能背,而苏胤剑谱还是能练个七七八八。 等苏槐回房来,陆杳没好气道:“不就是中午多喝了半碗汤,他俩整天读书辛苦,补补脑子也不行?” 苏槐道:“我不辛苦吗?我整天跟群臣斗,不用补脑子吗?” 陆杳气得冷笑,道:“你也有脸说。你但凡要是收一收你那蜂窝似的心眼,你还会觉得辛苦吗?全天下都会觉得轻松。” 这狗的心眼不光用在跟群臣斗上面了,还用在了窝里横。 就连两个儿子都得受他磋磨。 陆杳道:“在儿子面前耀武扬威,有什么可神气的。” 苏槐道:“我得让他们知道,是先有老子还是先有儿子,他们的今天都是谁给的。” 守在门外的剑铮剑霜表示:还得是主子,打一顿就老实了。 主子嫉妒心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 要是将主子那种人放进后宫里,他能把三宫六院干得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苏胤本来还在有模有样地练剑谱,但他练着练着,突然感到手上一轻,他转头一看:咦,我剑呢? 结果就见自己的手中剑直接飞去屋檐下的陆杳的手上了。 陆杳道:“练剑空练个形能有几层威力?还得这样练。” 说罢,她挥剑就直接朝后脚出房来的苏槐砍去。 两人一边打杀,她一边教苏胤此剑法的玄妙所在。 与其说是在教苏胤,不如说是在教苏阮。毕竟苏阮更擅长这些。 打杀不是儿戏,要么就不动刀剑,要么就见血封喉。 兄弟俩看在眼里,也亏得是他们爹足够强,才不至于在他们娘的剑下见红,但挨两脚总是避免不了的。 后来兄弟俩被磋磨得多了也就记住了,娘对他们好之前,要先对爹好,这样才能大家都好。 太学院里的学子突然变得无比的勤学奋进,这就衬得读书狂苏胤反而不那么刻苦了。 实际上,苏胤的学习状态与以往没什么两样,现在主要是有了对比。 兄弟二人照常那个时间点踏入太学院,可学生们早就到了,太傅也不得不比平时早到半个时辰,所以他俩几乎就是踩着上课的点儿到的。 课间,苏胤照常看书,苏阮则不拘在课堂,而是到外面走走透透气。 院子里也不如以往,一到课间就有一群学生蜂拥而出,眼下是冷冷清清,除了苏阮,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第1711章 相互较劲 临考的学生们就连课间休息的那会儿时间也舍不得放过。 大家都时刻必争,抓紧课间的空当,赶紧又温习其他的功课。 甚至于,学生们连磨墨都觉浪费时间,还把家里的书童都一并带到了学堂里来,专门做些伺候笔墨的事。 书童与书童之间,也开始了较劲。 无非就是看谁磨的墨快,看谁准备的纸笔迅速。 但凡要是课堂上,有一个书童开始磨墨了,其他书童必不甘落后,纷纷拿起墨块飞快研磨。 一时间,课堂里是墨香四溢、黑汁齐飞,书童们还时不时抻着脖子,你看看我砚里的我又看看你砚里的,要是发现自己落后了,便双手并用地加快速度,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仿佛不是在磨墨,而是在杀人似的。 学生们太过沉迷投入,以至于课间时间也忘了要去方便,或者有的学生即便是感觉到有内急,一时也顾不上起身去方便。 后来憋得脸都通红了,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书童于心不忍,就劝道:“公子还是先去吧。” 学生翻了一页书,咬着腮帮子道:“不,我还能再忍忍。” 等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还是得撒下书就飞跑出课堂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考试也一天天临近,不光是太学院,京城乃至各地方的学堂都是读书声不断,都渴望在今年的科举里一考成名,从此入仕。 因着朝中有奸相,他定下的科举制度,天下学子有考无类,如此便少了世家大族许多便利,寒门也有了更多的机会。 那些世家子弟,想出人头地,靠上一辈的荫授几乎无可能,只有硬拼实力。 太学院里的这些学生也都是积极上进之辈,所以越往后,大家是越废寝忘食。 中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家里又怕孩儿饿着,主母夫人还亲自备了吃食,送到太学院里来,往书桌旁再摆一张小几盛膳食。 由于自家公子手里的书舍不得放,眼睛也舍不得挪,便由书童把食物送到自家公子的嘴里。 于是一到午膳时分,太学院外总是聚集了不少来送餐的官家夫人们。 所有学生都如宝一样被小心呵护,唯独就苏家二子没人送饭,身边也没带个把书童。 到了午膳时间,苏阮和苏胤就从学堂出来,去膳堂用午膳。 用完午膳,苏胤就要回学堂,但被苏阮逮住,道:“娘说了,要我监督你,用完饭以后在院子里走两圈。” 苏胤倒也耐心,跟着苏阮到处走走逛逛。 看着学生们疯狂追赶的学习状态,苏阮问:“三弟,此次考试可有把握?” 苏胤道:“我还小,比是比不过他们的,只能说去试试场罢了。” 苏阮点点头,道:“你是还小,还是长身体要紧。” 苏胤亦问:“那二哥呢,有把握吗?” 苏阮就笑笑,道:“我志不在此,不过可以陪你去试试。” 不管旁人如何,反正兄弟二人是全然不受影响,节奏也丝毫没被打乱。 等下学回到家中,到夜深时候苏胤房里的灯要是陆杳不着人去催他就不会熄。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自苏胤热爱读书伊始便是如此。 苏胤房里的书,堆积如山似的,都快赶得上一个太傅书房里的藏书了。 他的读书量广,所以他从童子课堂转到和二哥一个课堂,对他来说也轻轻松松。 只不过当下学生们都在准备应考,学堂里临考的状态压过了他的风头,才没让人多注意到他。 第1712章 赶鸭子上架 陆杳本也没想让苏胤走科举这条路,可这家伙人间清醒、目标明确得很,压根用不着旁人指点。 陆杳甚至劝他:“你才虚岁十一,不必这么着急地跟他们一起去赶考。就是再晚两届,也完全不晚。” 苏胤道:“我知道,我不着急,我只是去试试看我自己是个什么水准。” 陆杳见他态度坚定,就不好再阻拦,又问苏阮:“那苏二你呢?” 苏阮道:“弟弟想去试试,那我陪他一起吧。” 陆杳道:“你想入仕吗?” 苏阮道:“不想。” 陆杳看他一眼,道:“那就给其他考生留点机会。” 苏阮应道:“儿子知道,儿子学问不济,只是走个过场。” 毕竟今年考试有不少的官家子弟都在其中,太学院的那批学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其他不好学的子弟也被自家老爹赶鸭子上架。 万一瞎猫碰着了死耗子呢。 又或者说,官场上人情复杂,反正是少不了打点,自家小子要是连考场都不去,就是再怎么打点也打点不起来啊。 所以学问高不高另说,但考场必须去。 入考场当天,好些官家的纨绔子弟,是被自家老父老母用棍子赶着进去的。 进考场和进医馆,总要二选一。 纨绔子弟们识时务,明智地选择了前者。 去考场坐两天,总比去医馆躺两天要轻松吧。 只不过,下有对策上有政策,为了科举的公平起见,今年的考生试卷全部蒙着名字批阅,并设有监察。 在阅出结果之前,由监察从旁监督,考官也不知道谁的试卷是谁的。 第一轮乡试一毕,有人欢喜有人愁。 押对题的自是喜极而泣,押错题的则是愁云惨淡,整个考场一解封,是各情各态。 考场外接应的家长们等得心焦焦,路上车马如龙,水泄不通。 苏阮和苏胤还是走路回相府的。 两位公子云淡风轻,街上人潮拥挤,热烈谈论着考题,又有几人顾得上他们。 两人一进门,嬷嬷就赶紧来禀陆杳,道:“夫人,公子们考完回来了。” 兄弟俩先去陆杳那里请安,陆杳问:“考得如何?” 苏阮道:“我只是去凑个数的。” 苏胤则道:“一般吧。” 陆杳道:“回去洗漱,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在家歇了两日,兄弟俩照常去太学院。 其他学生们也都齐聚太学院,但由于考试告一段落,离下一场还有几个月,学生们的状态一经松弛,就显出两分散态来。 学生们都顾着交流考试心得,你问我考得如何,我又问你题完成得如何。 学生们见苏家兄弟并不参与讨论,就问苏胤:“苏家小公子考得如何?” 说来,苏胤确实是整个考场里最年幼的考生了。 苏胤答:“不怎么好。很多题都没见过,也不怎么会。” 其他学生闻言朗声而笑,道:“你不会也很正常,毕竟你才这么小,很多人在你这年纪,四书五经都没读明白呢。” 还有学生同情安慰他,道:“没关系,你再多考两次也就明白了。等你像我们这么大了,有了这么些应考经验,怎么也胜过同龄的其他人了。” 苏胤点点头,道:“学兄说得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1713章 放榜结果 还有学生道:“再者说,你爹可是相爷,你便是一直考不中,也没人敢说什么。” 学生们纷纷附和。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细细一品,对于敏感的苏胤来说,就有那么一种嘲弄的意味在。 实则也是如此。 这些学生虽是官家出身,但也自视甚高,他们嘴上不敢明说,实际上心里看不上苏家兄弟。 苏阮么,之前把课堂搞得一团糟乱,那些官家子弟和官家小姐们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不过就是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 而苏胤,小小年纪,要不是仗着自己有个当相爷的爹,哪里够格转到他们这课堂上来,更加没资格去参加科考。 苏胤点点头,道:“不管是从年纪和家世,我确实都用不着怎么着急,那就祝愿诸位学兄们都能高中。” 他的话听起来也漂亮,可细细一品吧,学兄们年纪大了,家世也不怎么样,只能靠高中来搏前程;可在场这么多学生,总共名额就那么些,哪能个个都高中啊,当整个焲朝其他成千上万的学子都是透明的吗? 这些学生就是听出话外之意,也不能跟他翻脸,只僵硬地道:“承苏公子吉言。” 过阵子,考试的结果放榜出来了。 太学院的学生们都感到非常遗憾,他们中没人中前三甲,前十倒是有两三个。 其余的都排到二十、三十名去了。 前十的那两三名学生虽然没能入前三甲,但也算榜上有名、光耀门楣了,是以假意遗憾了一下,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然,这次考试他们想都没想到的是,原以为只是去凑个数的苏阮,榜上竟然排了个第五名。 他平日里不是都不怎么学习的吗,此前还将学堂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哪有半分学子风气。 后来大家为了应考日夜刻苦,而他一切照旧,上学从不早到学堂,下学也不在学堂里多待片刻,太傅授课时他就翻着书看两眼,课间他则出去到处溜达,这样敷衍随便的人,怎么能考了个第五名! 学生们想不通。 可京中的闺阁小姐们却为之疯狂,还有以前心心念念着他的那些官家子弟们,也表示心情复杂。 一边觉得,哼,凭什么他考得这么好;一边又觉得,不愧是自己以前看中喜欢的人,果然优秀! 学生们面上对着苏阮恭贺一番,而后道:“没想到苏公子平日里散漫,考场上却是一鸣惊人。” 苏阮一笑,满室生辉,让人不由心想,这般人物若是身为女子,只怕是祸国殃民了。他道:“我只是个陪考的。” 其他学生道:“平日里苏公子看似不努力,怕只是用来迷惑我等的,想必在家里定是挑灯夜读不敢松懈,才有了今日这等成绩。” 苏阮道:“我不爱看书。” 一众学生们心里愈加不平衡,不爱看书,还考了个前五,装给谁看! 随着中榜名单一出来,便有差人携榜登门报喜。 前十的两三名学生府上已经接到喜报了,相府也接到喜报。 当时还有学生疑惑,“今年的榜首解元竟也与相府同姓,就是不知这苏入尘是何方神圣。” 这时,各家书童匆匆忙忙跑来禀报,神色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苏家兄弟,而后与自家公子道:“相府报喜了两趟。” 太傅坐在堂上,虽觉不可思议,但也在意料之中。 所有学生都转头看向苏胤,半晌有人问:“这苏入尘……” 苏胤道:“是我表字。” 他以前从未用过自己的表字,因着苏家的名字实在太过响亮,此次考试他才用了这个毫不起眼的名字。 第1714章 要不要这么过分谦虚 学生们心绪万千,心态跟过春雷似的直接炸了。 这个还没十一岁的童子,居然是这轮考试的解元。 先前他们都以为,一个小童子去考什么科举,他考不上太正常了,还假意安慰他说多考几次考出经验来就好了,眼下却是啪啪打脸,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自个没名列前茅,反倒叫这小童登了榜首。 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没见他怎么刻苦努力! 有学生实在不服气,问他道:“你不是说你考得不好,押错了题,你都不会做吗?” 苏胤道:“这次的考题以往是没怎么见过,我只能凭心中所想作答,我是觉得我答得不怎么样。” 学生们:“……” 这都是解元了,还叫答得不怎么样吗?要不要这么过分谦虚! 他这是在讽刺他们吗? 后来有一学生气不过,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个当相爷的爹就是不一样。” 这话却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他们就不信,要不是相爷之子,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官场都是相互勾结的,相党只手遮天,左右科举结果何其容易。 于是渐渐京中就有了流言,说相爷在第一场考试上就作弊,将自己两个儿子送上了榜前。 随后,前五的文章都被公之于众,供天下文人学子品读,太学院里的学生们也是人手一份。 不少文人学士看过了文章,嘴上虽不承认,但心里不得不服。 奸相家门这是积了什么德,养的儿子竟能写出这等文章。尤其是小的那个,才虚岁十一就中了解元,这可不就是天生吃的读书这碗饭! 后来会试考完试后,同窗学生们又问苏家兄弟考得怎么样。 苏阮还说他就是个陪考的,苏胤则说考得不怎么好,好一些想法没来得及写,时间就已经到了。 看苏胤那有些惋惜的神情,仿佛当真是考场失利。 大家心里微微松口气,有些痛快地想着,考得不怎么好才叫好,哪有好处都让他占尽了的道理。 只不过大家都没像上次那么同情安慰他了,毕竟上次啪啪打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很快,会试结果一出,同窗们又是惊掉了下巴。 苏胤又夺得榜首,成为会元。 太傅十分欣慰,还就这场考试的题目摘出来,与苏胤讨论了一番。 其他学生们私下里却是炸开锅了。 他苏胤回回说没考好,结果回回考第一,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虚伪之人! 他们还差点就真信了他这回会名落孙山! 当时苏胤的名声在京城里炙手可热,他要是能中状元,那可就是连中三元的人物,在大焲可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人才了。 虽然苏阮在会试上只考了个前十,但他的呼声仍然很高,毕竟他比苏胤大几岁,可是个翩翩少年郎君,京里的女人们提到他,哪个不是激情澎湃的。 那些同龄京中的纨绔子弟们的考卷,被送到自家老父老母的手上,简直惨不忍睹,老父气得又忍不住把逆子痛揍一顿。 “让你平日不学无术,就你这考卷,老子都嫌丢人!你们几个往日被那苏阮逗得团团转,如今他声名鹊起,哪个不喜欢,再看看你们,猫狗都嫌!” 纨绔子弟们也很气愤,为什么苏家阮阮太优秀,他们也要挨揍? 只不过,他确实很优秀啊,尽管苏阮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他们往后再给女子打交道,都得先提防她们究竟是不是男人假扮的。 要命的是,他们见过了苏阮的女儿扮相以后,都觉得其他女子不过是庸脂俗粉。 甚至有几个纨绔,看谁家小姐都忍不住拿来和苏阮比较,没有苏阮好看的都提不起兴趣。 再后来,还有几个纨绔,索性破罐子破摔,从此取向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1715章 避避锋芒 殿试的时候,苏阮没去参加,只有苏胤去了。 京中不少小姐们觉得可惜,眼看着入仕只差临门一脚了,凭他的才能定能搏得功名,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不来的,他却说放弃就放弃了。 毕竟苏阮目标一直很明确,他就是个陪考的。 他又不想入官场。 彼时,皇帝在宫里,接到殿试考生的名单,看了一眼,遗憾道:“苏阮阮竟然没在,不然还能领略一番他的风采,封个进士肯定是不在话下的。” 太后道:“人家有人家的规划和打算。” 皇帝道:“这还有什么可考的,我干脆直接封苏胤做状元吧。” 太后不赞成道:“过场还是要走的,其他人总得要考吧。你也不要做得太明显。” 皇帝道:“明不明显他都是状元啊。” 但也有朝臣来请柬,要是奸相之子再中了状元,那就是父子同朝,奸相只会如虎添翼,所以无论如何皇帝得以大局为重,不能让奸相之子高中。 皇帝也不想背这个锅,于是就把锅甩给了朝臣,钦点了朝中博学的七名学士,将殿试上的所有考卷都裁了名字,再由学士亲审文章分出个高低。 最后苏胤只考了个第三。 陆杳对苏胤道:“你考得挺好。” 苏胤道:“我也觉得我考得挺好。” 陆杳挑了挑眉,道:“前两次考第一的时候你都觉得考得不好,眼下第三你反而觉得好了?” 苏胤道:“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三,都不影响结果,第三还能免了许多麻烦。” 陆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见他这般淡淡然,她知道考第一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毕竟这儿子是她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只是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峰回路转、避避锋芒,将来长大了,心眼子比他狗爹怕是有增无减。 陆杳道:“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苏胤道:“听说,过两日我可去翰林院做个小学士。” 做个小学士,虽然没有实权,也没多高的身份,但总归是入了朝堂的门。 他也算是大焲最年轻的小学官了。 苏胤进翰林院没多久,大焲南边就有一号人物出了名。 那是一个九品芝麻小文官,他出名就出在官虽小但胆子却很大。 他痛骂奸相国贼,把持朝纲挟君以令天下,又骂奸相的两个儿子祸乱科举,两人才名名不副实,全仰仗奸相在背后操纵,才使得幼子入了翰林院。 大焲有这等乱臣贼子,实为大祸;而翰林院有苏胤那样的小贼,则乃学士文人之辱。 别人都觉得他是不要命了,他却剑走偏锋,生生骂出一条路来。 他试图带起那些文人一起骂,这样自己也就有了文人的支持,奸相要是敢杀他,那就是让天下文人寒心。 毕竟绝大多数的文人努力读书,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入仕,结果奸相操控科举,那些文人学子们哪能服气,只不过又没胆量像那小文官一样站出来指骂。 小文官叫季文才,他也是动了心思的,之所以敢这么干,一是他离上京千八百里远;二则是天下骂奸臣狗贼的数不胜数,至今还不见哪个因为骂奸臣而丢了命的;三则是奸贼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骂他的,要是把全天下骂他的人都杀光,那也杀不过来。 所以这季文才骂了几个月,在南边是声名大噪。 第1716章 说的不是实话吗? 剑铮剑霜很快就把这季文才的祖上十八代都调查清楚了,来请示苏槐道:“主子,那季文才不知死活,敢当街大骂主子,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把他料理了?” 即便是相隔千里,要想料理个小杂碎,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苏槐道:“料理什么?” 剑霜道:“让他再也开不了口骂主子。” 苏槐正阅着文书,问:“他都骂我什么了?” 剑霜默了默,硬着头皮道:“骂主子独揽朝纲,一手遮天,令朝堂上下不安,让百姓人心惶惶,实乃……实乃祸国殃民之毒瘤一类的。” 苏槐道:“这叫骂吗?他说的不是实话吗?” 文人嘛,用的都是些文绉绉的酸腐之言,对此别说主子了,就连剑铮剑霜听了都不痛不痒。 毕竟以往听惯了姬无瑕的骂,那才叫真的骂,骂得那叫一个脏,让人听了恨不得杀她全家。 剑铮剑霜只是看不过那文酸小人得志的嘴脸,主子日理万机没空搭理他,他还跟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剑铮剑霜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祖宗十八代都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去。 但他们主子就是这样,有个怪癖好,别人骂得越凶,他听得越舒坦。 不然,那季文才能嚣张到今天? 剑铮剑霜见主子不打算处理,也算那文酸运气好。 后来苏阮要离京,他长到现在,还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游历都没经历过。 陆杳没理由不同意,毕竟她在苏阮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人在江湖了。 苏阮算是从小在她身边由她亲自教养的,所以便是他独自一人行走江湖,陆杳也不担心。 苏阮收拾东西时,苏胤坐在一旁安静地看。 而后苏胤问:“二哥会像大哥那样,一出去就是很多年吗?” 苏阮道:“不会,过阵子我会回来。” 苏胤点点头,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季文才?” 苏阮道:“要是路过就去会会。” 苏胤道:“二哥莫杀了他,可以把他弄回京城来,他喜欢骂就让他骂,近点还能听得清楚点。” 苏阮道:“他骂你科举舞弊,你不生气?” 苏胤道:“我为何要生气,好像他反倒比较生气。他到京城来骂,我还能多看看他生气的样子。” 苏阮道:“那行,你想看,回头我去给你弄来。” 他原意也确实要去找那季文才的,只不过不是为了让他继续骂,而是让他闭嘴。但苏胤似乎猜到了这一点,才主动提及这事。 苏胤又问:“二哥要去看大哥吗?” 苏阮道:“要是路过就去看看吧。” 而后苏阮安慰他,道:“等你再长大一些,你也可以外出游历。” 苏胤却道:“可我并不向往江湖。” 说起这季文才,生在江南一带,所在城郡是个安居富足的地方,日子过得慢悠悠的,然因为季文才这一出名,连带着整个城郡也变得出名热闹了起来。 江湖人士往那附近路过的,闲来无事都要进城晃一圈,听听那季文才是怎么骂奸相的。 如此也带动了城里的各方生意营收。 本来郡守是战战兢兢的,唯恐上头问罪,把季文才关了几天,但渐渐的发现上头啥动静都没有,反倒是江南这带的文人们十分激愤,毕竟季文才在他们中间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 第1717章 会骂就多骂点 郡守无奈,只好又把季文才放了出来,回头上面要是追究下来,那也是季文才的祸。 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季文才是一头火热,京城里却一直没有任何音信。 想来也是,相爷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岂会将区区一个文人放在眼里。 城里江湖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怎么刺激怎么来。 起初季文才只是在茶楼上骂,后来有江湖人出资,给他在城中心搭了个台子,请他到台上骂。 季文才起初还有些顾虑,江湖中人就道:“季大人莫非不敢了?你嘴上骂着奸相,心底里还是怕他的!” “就是,文人嘛,就是喜欢动动嘴皮子,要是动真格的,立马就怂!” 其中最会拱火的,姬无瑕要是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她和行渊一回大焲,就听说有人骂奸贼。 这种热闹哪里能少得了她,于是闻着声儿就找到了这城里来。 搭台子她还出资得最多。 姬无瑕一开口就是一副老爷们的嗓,说道:“你们莫要激他,他毕竟是个文人,弱不禁风的,哪里敢跟奸相狗贼叫板。这平时站在楼上骂骂就得了,赚足了噱头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季文才一听,怒道:“哪个是为了赚噱头?奸臣贼子乃国之蛀虫,但凡是为国为民忧天下者,都同仇敌忾!” 姬无瑕道:“好好好,你说得对。要换做是我,我好不容易出名了,我也不敢再上台招摇。” 季文才更加生气,道:“难道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出名吗!” 姬无瑕道:“好好好,你不是,你是为国为民忧天下,是全天下文人的楷模和榜样。” 然后她又劝在场的江湖人士们:“这台他不愿意上就算了,毕竟是个文人。咱们不要强求。” 那季文才一时气血上头,一掀衣摆就往台上去了。 今天他要是不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还有江南那帮文人定也会对他失望。 所以他硬着头皮也得上。 他一上台,姬无瑕立马就带头鼓掌,顿时台子四周掌声如雷。 姬无瑕道:“你会骂就多骂点,我们爱听!” 结果听了几天下来,一众江湖人就发现,季文才骂人都不忘引经据典,骂得也文绉绉的,他们听得都要打瞌睡了。 姬无瑕还教季文才,骂人应该怎么骂,老是局限在奸臣本身就太狭隘了,应该宽广一点,往上骂他祖宗十八代。 酒楼茶肆也是会做生意,把座位摆在了台子四周,提供茶酒和花生瓜子。 姬无瑕买了碟瓜子,边剥边教,季文才不由听得面红耳赤,训斥道:“不堪入耳!有辱斯文!” 姬无瑕道:“季大人你这样不行啊,骂人就要直戳人肺管子,哪像你的长篇大论,给奸臣挠痒痒他都没什么感觉。” 傍晚的时候,穆眠眠找过来了,钻去姬无瑕的桌位边,道:“娘,天都要黑了,怎么还在这里?” 姬无瑕道:“教教他怎么做人呗。” 穆眠眠道:“爹叫你回家吃饭了。” 姬无瑕道:“那可不能让你爹久等。” 说着姬无瑕就起身,娘儿俩一同离去,走之前,还不忘把碟子里的瓜子倒干净,一人一把,边走边剥。 第1718章 七口之家 穆眠眠道:“他敢骂我姨父舅舅,明天娘让我去,我叫他闭嘴。” 姬无瑕道:“闭嘴干什么,让他骂啊,大家都喜欢听。” 穆眠眠道:“可姨父舅舅和陆姨姨听了会不高兴的。” 姬无瑕道:“外头就算把你姨父舅舅骂个狗血淋头,你陆姨姨也不会不高兴的。至于你姨父舅舅,他喜欢挨骂,你陆姨姨要是一天不骂他,他就不得劲。” 穆眠眠若有所思,道:“姨父舅舅果非一般人。” 到了家,娘儿俩欢天喜地地进门去,迎面就跑出两个娃娃,大的那个四五岁光景,小的那个走路都还歪歪扭扭不甚稳当。 大的那个叫唤道:“娘亲!姐姐!” 小的那个一路跑一路张着手臂也跟着软软糯糯叫唤:“娘亲!姐姐!” 他牙都没长齐,叫得还漏风儿。 然后行渊后脚也从屋里出来,只是一手提着个奶团子。 奶团子还不会说话,张牙舞爪地朝姬无瑕和穆眠眠咿咿呀呀地叫着,显然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行渊在城里本来请了两个乳娘,只不过乳娘也不是整天都在这里,她们也有自家的娃子要奶,有时候不一定能把三个娃娃都喂得饱饱的。 所以后院里又养了一头牛和一头羊,都是专挑哺乳期可以产奶养的,晚上姬无瑕和穆眠眠还一起蹲在院里嘿咻嘿咻挤奶。 最大的一个弟弟捧着盆在下面接。 三个小奶娃就在旁边整齐地坐一排,炯炯有神地盯着。 挤来的奶要煮一煮,然后几个娃娃嘬得个响响亮的。 以前姬无瑕觉得只有眠眠一个,多少显得冷清,到现在,三口之家一下子变成了七口之家,想冷清都冷清不起来。 姬无瑕在这边居住了好一阵子,诸事稳定下来,方才传信给陆杳。 陆杳还亲自来寻她,彼时一进门就看见一堆娃娃在院子坐排排,人都惊了,问姬无瑕道:“你可没跟我说你又添了这么多孩儿。” 这才几年不见,就多了四个娃,就是三年抱俩,也抱不过来啊。 姬无瑕挠挠头,指着大的那个道:“这个是路边捡的。当时天寒地冻的,要是不捡他,他就要冻死了,是个可怜的。” 陆杳看向另外三个:“那这仨呢?” 姬无瑕指着正学走路的那个:“这个是别人不要的。当时生了个什么病,他家里怕花钱,就把他丢沟里了。” “还有这两个”,姬无瑕指着那双粉雕玉琢的正嘬手指的娃娃,“这俩是我比武送的。” 陆杳看着她:“比武还兴送娃?” 姬无瑕道:“怎么没有,是个江湖侠女,未婚先孕,情郎跟人跑的路上被她废了,我跟她打一架,她说我俩投缘,就送我了,嘿,还是个双胞胎。” 陆杳:“……” 说起行渊退离朝堂一事,朝中百官都觉得十分可惜,皇帝更是再三挽留不住。 行渊没给蓬莱那边留下任何自己的行迹线索,可蓬莱若遇什么事,他却能单方面地把自己的消息送到皇帝长景那里。 官员们得知焲相的儿子靠科举入仕了如此出息,一边感到焦躁,一边又自我安慰,不用说,肯定是那焲相利用权势给自己儿子开后门,大焲不是已经有文人为此骂翻天了吗? 只可惜,摄政王离朝也不给他们留下个把儿子,摄政王要是有儿子,绝对不输他焲相。 第1719章 教教怎么骂人 朝臣们又退而求其次地想,好在他们蓬莱的主君比大焲的皇帝争气,他们的主君励精图治,甚能独当一面;再看看大焲的皇帝,听说毫无为君者的抱负,整个大焲全仰仗依赖奸相,他索性直接躺平,已经是条咸得不能再咸的咸鱼。 等将来,大焲的皇帝总不能依靠奸相一辈子吧,到时候蓬莱的时机就到了。 而今,大焲文人把焲相骂得凶,这让蓬莱朝臣们喜闻乐见,搓着手隔海观战,但又觉不过瘾,光骂来骂去有什么劲,恨不得摇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眼下白天的时候,姬无瑕喂好了四个娃,又跑去城里看热闹了。 季文才被赶鸭子上台,他一边骂奸贼一边被江湖人士教着怎么骂,姬无瑕拿他做例,从他全家骂起,骂得季文才差点跳脚。 然后姬无瑕对他说道:“季大人应该像我这样骂,你要是还不知道,就把我方才骂的复述一遍,然后换个人名儿就好了嘛。” 季文才指着姬无瑕:“你……你……简直污言秽语,肮脏至极!” 姬无瑕道:“那不然怎么叫骂人呢。” 很快,季文才就发现,有了这些江湖人的掺和,事态就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了。 之前他都是志气勃发、性情激昂地在高楼骂国贼,骂得周遭文人们一片拍手声叫好;可现在他每次都是硬着头皮上台的,周遭都是江湖人,文人们早就被挤到后面去了,又或者说文人们自视清高,不愿自降身份,与江湖人一同出现在这等鱼龙混杂的场合。 所以现在季文才的场子,时常都是嘘声一片,大多觉得他骂得不好。 这些江湖人教他越骂越脏,他感觉自己俨然是被他们带着走。 后来季文才也不知是被哪个江湖人给彻底激怒了,文人气概全不要了,跟那江湖人指鼻子瞪眼地对骂起来,从全家骂到祖宗坟头,听得周遭起哄声一片。 等骂到中场,有人连番叫好,姬无瑕带头往那台上抛了个铜板,江湖人权当听个乐子,也都大方地往台上掷铜板。 姬无瑕鼓掌道:“好样的季大人,这样骂就对了!” 季文才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就见地上躺了一地的铜板。 可他丝毫没觉得有何喜悦的,而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文人的风骨被这些个江湖人按在地上踩! 他双手紧握,咬着腮帮子,愤怒却又无力反击。 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些江湖人分明是在把他当猴耍。要是他们不满意,就要一直教他;他们满意了,就赏他。 这跟个街头卖艺的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别人卖的是才艺,而他卖的是骂声。 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个跳梁小丑。 而那些起初支持颂赞他的文人们,见他取悦那些江湖人,本就对他感到失望,后又听说他与江湖人当街对骂、言辞粗鄙,简直丢了文人的脸,于是乎那些文人们全都散得个干干净净,很少有人再拥护他。 文人们提及季文才这人,就直摆脑壳,称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毫无风骨可言。 等苏阮到达城郡时,恰好就赶上个季文才的场,他一路找去了城中央,正好就见江湖人对着季文才丢铜板打赏,季文才站在台上像个呆鸡。 这满地的铜板加起来起码得好几两银子呢,但季文才是没那个脸捡的,他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倒是他的小厮,留下来收拾场面,把地上的铜板都捡了起来。 第1720章 相好儿 这城里聚集的江湖人众还意犹未尽,后来又有了八卦听。 听说季文才的相好儿还找上门来了。 有人见到那相好儿了,据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那眉弯一蹙,眼儿一红,就让人给心疼坏了。 相好儿的名叫软软,听说是以前季文才在别地游历时与之相结识的,季文才还许下她山盟海誓,等他功成名就以后,就八抬大轿回去风光迎娶她。 她在家乡听到了季文才的才名,才一路跋山涉水寻着找来的,可哪里想到,季文才在这里竟然已经成家,有妻有儿的。 软软在季家门前梨花带雨地一诉说,周遭看客无不心疼肉紧的。 看客中有凑热闹的江湖人,也有不少文人。 毕竟大家对于倾国倾城的美女子,都是心存怜惜之意的。 大家伙到季家门前一瞧,果真,美人生得国色天香,极是美丽,面若牡丹,声若黄鹂,谁见了听了不多流连一阵呢。 大家一听美人的遭遇,又是同情又是对季文才痛斥谴责,还非常的眼红嫉妒。 “这个季文才,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软软姑娘,你这般的貌美,而那季文才才貌平平,家境也一般,你为何会看上他?” 美人擦了擦眼角,道:“大抵还是因为我年轻,单纯,好骗。” 众人嗟叹,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自古以来才子美人都是佳话,眼下众人知晓了原委,就要季文才出来给个说法。 季文才本来不愿多生是非,可架不住这么多人天天在他家门前喊,于是季文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软软一见他便无语凝噎,哽哽咽咽,楚楚可怜至极。 众人对季文才劈头盖脸一顿斥骂:“亏你还是个读书的,竟这般衣冠禽兽!” “人家一弱女子,你竟能欺负她至此!” “tui!简直给读书人丢脸!” 季文才百口莫辩,最后只得跺脚,对美人道:“你,你到底是谁啊!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软软美人擦着眼角道:“季郎,我找得你好苦啊。” 看官们群情激愤,对季文才道:“你还不承认,你要是不认识,这美女子缘何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又不是什么香馍馍,你若不是甜言蜜语诓骗于她,她何以对你念念不忘!” 季文才有苦说不出,谁能给他证明,他真的不知道这女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最后架不住众人的口水,他不得不躲回了门里。 可躲回去了以后又不得清静,家里妻子又开始闹,没想到他在外逍遥快活,都有了红颜知己,而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妻子非要他把事情说清楚,季文才解释不清,闹腾了没些日,他妻子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儿回娘家了。 随后软软就直接不见外地住进季文才家里了。 季文才很是崩溃,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软软娇声软语道:“自从那日得见季郎,从此我便魂不守舍,愿效那飞蛾扑火,奔向季郎。” 季文才愣了一会儿,先前的满腔愤慨莫名就被浇灭了,道:“真的?” 美人谁不爱,而且还是这般水灵灵的玲珑人物,很快就把季文才迷得个神魂颠倒。 第1721章 美得有点眼熟 穆眠眠听说城里来了个绝世美人,而且还为那季文才要死要活的,心里好奇得紧,就寻来瞧瞧。 她悄无声息地坐在季家屋瓴上,看见院里的美人,光看那身姿便婉约动人,连晴朗的月色照进院里都成了衬托。 软软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还要看多久?” 穆眠眠十分新奇,支着下巴道:“咦,你知道我在啊。” 软软抬眸看向她。 穆眠眠也看清了他的模样,惊叹道:“哇,你真的很美啊。不光美,还有点眼熟。” 软软笑一声,道:“看见漂亮姑娘你莫不是都这么说?” 穆眠眠道:“是真的,我很少见过有你这么美的。那季文才不是个好的,又出老,你跟着他实在是亏。” 穆眠眠是个儿郎打扮,又改头换面变了声线,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一头热血的莽撞少年。 然后两个就一人坐在墙头,一人坐在院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本来软软不爱与人闲聊,可这少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不时抛出一两句话题,自己自然而然就回应了一两句。 随后不久,季文才就听到了动静,跑到院里来一看,居然有人坐在他家墙头,骚扰他家的女子。 顿时季文才就来火了,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敢调戏她,还不速速离去!” 穆眠眠有些吃惊,道:“她都把你妻儿气跑了,你还这么护着她啊?你哪里看到我调戏她了呢?” 季文才道:“你休要胡言!我妻儿只不过是回娘家过节了,与她何干!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赶你走!” 说着他四下望了望,然后过去墙角操起一根平日里用来晾衣服的竹竿,就去戳墙头的穆眠眠,试图把她戳出墙头外边去。 见他那无所畏惧之态,当真是护极了身后的软软姑娘。 只不过他戳不到穆眠眠,反倒被穆眠眠一脚给踩住了竹竿,那季文才使出全力想抽回来,结果穆眠眠稳坐着纹丝都不动。 穆眠眠挠挠头,还认真地问:“你今晚吃饭了吗?力气呢?” 季文才气得不行,脸色过分用力憋得通红,骂道:“大胆贼子,你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穆眠眠脚下蓦地一碾,怎想完好的竹竿突然受力碎成了一条条的,那股力道直传到季文才手上,他连拿都拿不稳,手被迫一松,整个人也往后栽倒在地。 这文弱读书人,直接被当场震晕了过去。 穆眠眠还问软软:“前几天我还听到他说他不认识你,你是怎么让他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对你呵护备至、死心塌地的?连自己妻儿都不要了。” 软软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理直气壮道:“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年轻貌美。” 他嘴上如是说着,心里没想到这莽撞少年还有这般身手,多半是冲着他来的,对于这种事他从小到大经历得太多,早已习以为常了,故而他出手也快,先下手为强,倏而手指一弹,立时一枚银针以破空之锐直逼穆眠眠。 银针夜里不易发现,而且又这般迅疾,常人想要躲过还比较难。 只是那银针眼看就要射向穆眠眠的眉心,却倏地停住。 穆眠眠手指精准地把那银针给捻住了。 软软眉间神色一沉,下一刻穆眠眠反手就将银针掷了回来,他拂袖一挡,将银针扫向一旁,那气势直穿透了一旁的树干,深深没进了树干后面的墙头里。 第1722章 相认 穆眠眠道:“你刚刚想杀我,我也不能不还手。” 随着语声出口,她人影往墙头一晃,顷刻便至软软身前。 两人直接打起来,这大概是软软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杀手了,他使出他娘所教的全部,方能应付。 在软软看来,这少年长发马尾高束,身上很有种爽朗利索的精气神,他背着个木匣子,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身法和出手的速度。 数十招后,软软落于下风,最后差点没能接住穆眠眠的反身一脚,他踉跄后退两步,又被穆眠眠给一手掼在了树干上。 顿时鬓发乱钗环摇,别有一番零落美感。 软软被穆眠眠给制住,两相欺近,穆眠眠在细看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感受到一丝丝熟悉感。 穆眠眠捏着软软的下巴,然后道:“要不是见你有点眼熟,那一针我定是要还你的。” 她左看看复右看看,忽然福至心灵又道:“我发现,你长得和我阮阮弟还有点像。” 软软神色变了又变,道:“会不会就是我。” 穆眠眠一时没动作,只顾审视着他,软软也细看着她,而后软软试着唤道:“眠眠姐?” 这一句唤,顿时眠眠如云过月明,整张脸浮上神采笑意,捏着软软下巴的手一松,改成双手捧着他的脸,继续左看右看,惊喜道:“阮阮弟,真的是你!” 苏阮也没甚好隐瞒的了,就是被她捧脸捧得很无奈,但没办法,谁叫他打不过。 苏阮这回用了本声,应道:“是我。” 穆眠眠也用了本声,女子声音又清脆又轻快,道:“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见你!我们好些年没见了,上回见你时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仔细一比,苏阮的个头比穆眠眠还高出一些了。 他们是好些年没见了,苏阮对眠眠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儿时,他喜欢追在她身后跑,她也喜欢带着他到处玩儿。 而今见了面,双方又都乔装过了,苏阮换作女儿装还好,眠眠还能瞧出几分眼熟来,可眠眠换了面,苏阮一开始却是一点都没认出她来。 穆眠眠很是兴奋,松开他,又上下瞧瞧他,道:“你扮做姑娘我都没认出来!” 苏阮理了理衣裙,道:“眠眠姐扮作男子,我也没认出来。” 穆眠眠再次惊叹:“哇,弟弟你真的好美啊!我要是季文才,我也会为你神魂颠倒!” 苏阮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她眼里完完全全是纯粹的欣赏和赞美,完全看不到一丝的玩笑戏谑之意。 后来季文才在地上晕着也就晕着,穆眠眠和苏阮坐在树脚下聊起了天。 两人久别重逢,穆眠眠有说不完的话。 毕竟这些年各自都有了很多的经历。 后来苏阮问穆眠眠:“你去找我大哥了吗?” 话痨的穆眠眠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支着下巴,望着天边明月,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下山的时候,跟如意哥哥说会回去看他,可我还一次都没回去看过。” 苏阮道:“为什么?” 穆眠眠道:“也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我们就长大了,然后才发现以前说好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去做。” 苏阮道:“你想他吗?” 穆眠眠道:“想啊,刚开始那两年,我每个月都给他写信。” 苏阮道:“后来呢?” 第1723章 都忙着长大 穆眠眠道:“后来就没写了啊。我把我能写的全都写完了,后来就不知道写什么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苏阮道:“可能是离得太久了。” 穆眠眠道:“是啊,大家都忙着长大。” 苏阮道:“现在眠眠姐也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可以闯荡江湖了。” 穆眠眠笑道:“说是这么说的,可我现在还和我爹娘在一起,不算真正地出来闯荡。” 说着她就拉起苏阮的手,又道:“走,你跟我回家去,要是我娘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苏阮道:“眼下很晚了,还是改天吧。” 穆眠眠也没有强求,道:“那改天你一定要来!” 苏阮道:“我来这里之前,先去见了大哥。” 穆眠眠愣了愣,问:“他现在怎么样啊?” 苏阮道:“他在替他师父守山,一切都好。” 穆眠眠道:“我知道我师父已经和薛大夫一起下山了,那如意哥哥一个人守得来吗?” 苏阮道:“自是守得来。” 穆眠眠问:“那他长大了吗?” 苏阮道:“我们不是都长大了吗,大哥比我还高。” 穆眠眠挠挠头,道:“那肯定比你高,我下山的时候他就已经比我高出不少了呢。” 苏阮又问:“那眠眠姐打算何时去看他?” 穆眠眠想了想,道:“等忙过这一阵吧。” 苏阮道:“你很忙吗?” 穆眠眠眼神亮了亮,道:“反正整天有事做,因为我又多了四个弟弟。我爹娘忙不过来,我得帮忙把他们奶大。” 苏阮沉默了一会儿,道:“四个?” 穆眠眠爽朗笑道:“都是捡来的弟弟。” 正说着这话,夜空里响起了一声长嗥,穆眠眠一听,回了一声口哨。 紧接着,一只只飞鸿浮影从四面八方聚集来,全往口哨声所在处飞掠。 黑虎最先抵达,稳实地蹲在了屋瓴上,随之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整整五只家伙,整整齐齐地在人屋顶上蹲一排。 只不过除了黑虎,其余几只都是白生生的。 黑虎眼神圆溜溜的,喉咙里发出咕咕叫,似在问穆眠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天都黑了,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苏阮见之笑起来,道:“眠眠姐的排场还真是很足。” 黑虎锐利的眼神往苏阮身上一盯,大约是想看看是哪个货拐得它家眠眠三更半夜还不落屋,结果这一看,鹰头一歪,怎么还有点眼熟? 苏阮道:“黑虎,不认得我了?” 黑虎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扑着翅膀咋呼起来:怎么不认得!你小时候我还带过你! 然后黑虎展翅就朝他飞了过来,苏阮抬起手臂,它就停靠上去,一直叽里咕噜个不停。 苏阮听不明白,穆眠眠就道:“它大概是在问你家里好不好,陆姨姨好不好。” 苏阮便道:“放心吧,都好。” 苏阮又转头问穆眠眠道:“眠眠姐会听鸟语吗?” 穆眠眠道:“我不会啊。” 苏阮道:“那你如何懂黑虎的意思?” 穆眠眠摸摸下巴,道:“这还不简单,你猜啊。不管你猜的是什么,总要有话题和它聊下去的嘛。” 苏阮点点头,道:“倒也是种有效的交流方式。” 然后苏阮便自顾自地跟黑虎聊说了一会儿。 黑虎每咕咕咕几声,苏阮就抛出一个话题,聊的都是些旁的人和事,甚至还聊起了这一路来的天气,听得黑虎那叫一个着急,在苏阮手臂上直跳脚。 最后黑虎炸毛了:跟你聊不到一块去,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你自己跟自己聊吧! 它直接放弃了,骂骂咧咧地飞走了,又蹲回到屋瓴上,气鼓鼓地把苏阮瞪着。 第1724章 收拾局面来了 苏阮问:“它什么意思?” 穆眠眠道:“可能是话不投机吧。” 屋顶上那一排鸟就开始叽里咕噜地催人了,穆眠眠只好起身拍拍衣裳,道:“阮阮弟,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要来我家吃饭啊。” 苏阮点点头,就见她纵身跃上墙头,动作快得很,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连带着屋顶那排鸟,也振翅飞远了去。 那季文才仍旧在地上安静地躺睡着。 等他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眯开眼就看见苏阮坐在树下桌边,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光这副月下美人的光景,就让季文才失神了好一阵。 等他神魂归位,方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爬起来,机警地四下张望,十分紧张苏阮,道:“那贼子呢?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阮漫漫道:“多亏了季郎一片真心,有季郎保护我,他不敢胡来,已经走了。” 季文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下次他要再敢来,我便打得他满地找牙!” 后来季文才便对苏阮越发痴迷,同时城中也有不少江湖人和文人对苏阮的才貌赞不绝口,以及对她跟着季文才这样一个人感到十分惋惜。 以至于季文才处处像护着个宝似的把苏阮藏着掖着,苏阮上街时,哪个要是敢多看一眼,季文才必定跟他急。 他也想不起已经被气去娘家的妻儿了,起初还有文人来劝他,莫要辜负结发妻,也有人试图劝苏阮及时清醒,都被季文才一杆子给打了回去。 但凡要是有人来劝他亦或是劝苏阮,季文才都会认为是不安好心地想要拆散他们。 于是再后来,季文才跟江南这帮文人也彻底闹掰了。 以前得到很多拥护和呼声的他,现在俨然跟个孤家寡人一般,旁人提及他难免还要指责他始乱终弃、枉顾妻儿。 但他整日为了美人神魂颠倒,哪里顾得上。 美人要是对谁蹙一蹙眉头,他都要义无反顾地冲上去跟人理论。 后来苏阮跟着穆眠眠去了她家里,见到了她的四个弟弟,其中有三个都还在吃奶;也见到了她爹娘。 姬无瑕十分高兴,摸着下巴围着苏阮走了两圈,赞叹道:“想当年,你爹都没你这么会扮女装的。” 苏阮道:“姬姨过奖了。” 姬无瑕道:“你底子好,乔装术更是青出于蓝,莫说旁人,我要是不细看也看不出端倪。啧啧啧,搅得全城的人为你发疯发狂,着实很有你老子当年的风范。” 她唏嘘一声,又道:“我就说,这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得有多瞎,才能跟着季文才那玩意儿。” 现在显而易见的,苏阮留在季文才身边当然不是看上他,且看季文才当下众叛亲离的处境就知道了。 这小子是来给他老子收拾局面来了。 众叛亲离算什么,照苏槐那狗贼的做派,定要玩得他后悔出娘胎;而苏阮可是他和陆杳的儿子,又哪是省油的灯。 苏阮道:“我也是想来看看,骂我爹的江南文人是何等人物。” 还别说,季文才为了苏阮确实不仅仅是众叛亲离,他还与人争执打骂,为此还招来全城骂名。 有两次,季文才出门就被人给打得头破血流。 有人试图劝苏阮脱离季文才这个人渣,季文才一怒之下还要与人拼命。 他跟人打架时,苏阮就站在一边观看,一边嘴里柔声道一句:“都别打了。” 最后季文才一个文人,差点被人打个半死。 等季文才醒来,发现美人不离不弃,不由十分感动,一心想娶之为妻。 第1725章 是你啊 苏阮道:“既然这里人人都针对季郎,不如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季文才道:“我也正有此意,换个地方,我挣钱养家,你相夫教子,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只是要去什么地方好呢?” 也正是这时候,京城里来了官差衙役,找到苏阮,传了天子旨意,道:“圣上听闻软软姑娘芳名绝世,甚是怜惜,望能有幸一睹软软姑娘无双容颜,故邀姑娘赴京一游。” 季文才听了旨意后,是敢怒不敢言。 没想到天子也要来跟他抢人。 苏阮将旨意接下,道:“皇命不可违,妾身只好随诸位大人们走一趟了,只是季郎能与我同行吗?” 官差事先也被上头提点过,一切要对美人以礼相邀,也不可苛待她身边的人,以免让人误以为天子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 故而官差们也甚好说话,就带上季文才一起上路。 季文才不舍得放弃美人,又听了苏阮的话,既然江南已经不容他,不如就去京城里施展拳脚,说不定还大有机遇。 于是乎季文才就跟着苏阮一路北上。 对苏阮而言,这道旨意来得倒是时候,反正他也是要回京的,如此还免了自己一路操持。 他也探过官差们的口风,无人知晓他身份,就连京中皇帝也是听说江南出了位才貌无双的美人,方才动心思来请的。 诚然,季文才在江南一带出了名,皇帝知道,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有人骂相爷,骂就骂呗,反正人在高处,谁不得挨几句骂。 但紧接着,季文才身边又出了个软软姑娘,皇帝就比较关心了。 听说那位美人有倾城之貌,能使季文才抛妻弃子,能让满城文人嗟叹,能引江湖豪杰争相一睹,那得是多惊天动地的美貌。 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了,皇帝当然感兴趣,自顾自道:“软软姑娘,一听就是娇软可人的,竟然还与相爷家的公子谐名。果然,叫这个名儿的都是美人。” 皇帝也想一睹为快,这才派人去请那位美人入京。 皇帝心里惦记着这事,好不容易等到了美人抵京,又遣宫人去接她觐见。 一顶轿子从宫门外直接抬到了皇帝的御花园,有朝中官员们见了,还以为是皇帝又纳了新的妃子。 彼时,皇帝站在轿外,心潮澎湃,道:“请软软姑娘出轿一见。” 太监便上前去,从善如流地拂开了轿帘。 轿中确实坐着一美人,光线略暗,只见得其身形轮廓,粗粗一眼,便已十分惹人遐想。 皇帝一眼看进去,正好美人正脸被轿帘给挡住了,他不由弯身再往里一瞧,就见得美人桃花面含笑眼,嘴角微挑,灼灼芳华。 却看得皇帝虎躯一震。 皇帝额角跳了又跳,他伸手按都按不住,唏嘘道:“是……你啊。” 苏阮道:“皇上近来好吗?” 皇帝干笑道:“呵呵,我很好,你好吗?” 苏阮道:“我也很好。” 皇帝想与美人相叙的美好愿景,顿时又哗啦啦碎一地。 他哪里知道,苏阮不是好好地待在相府么,怎么会去江南! 还在江南搞得那么轰轰烈烈! 后来皇帝就不邀请苏阮下轿一叙了,而是挥挥手,吩咐太监道:“送他出宫去吧。” 苏阮颔首道:“多谢皇上派人这一路接我回京。” 皇帝僵僵扯了一下嘴角,道:“谢就不用了,你还是快走吧。” 第1726章 轻易惹不得 最后,皇帝眼睁睁看着宫人又原原本本地把苏阮抬出宫,心里想着,那个季文才是真惨! 你说但凡是为了个女人义无反顾,好歹也有个盼头;可他闹得个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忙活一场下来,却发现对方是个男人,你说他惨不惨! 回头,皇帝陪太后一起吃茶时,说起这事,不免感慨道:“不愧是相爷家的公子,手段真了得。江南那边,不晓得多少人为他神魂颠倒。” 太后吹吹盏中茶沫,稀疏平常道:“有相爷和相夫人做父母的在前,这有什么可出奇的。” 皇帝道:“季文才起初骂相爷骂得凶,还获得了相当一批文人的支持,这苏阮去一趟,既不杀他也不重罚他,而是攻心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钻进死胡同里,那季文才哪是他的对手。” 太后看他一眼,道:“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当初你不也一心想娶他做皇后吗?也亏得是相爷的孩子,咱们是一头的,否则你试试看他能不能把你也搞得国破家亡。” 现在季文才被苏阮随随便便就忽悠到京城来了,等着他的结果可想而知。 要是一刀砍了他,都算对他发善心了,只不过苏家儿郎会把他带到京城来,必然是不想轻易杀他的,怕是多半要玩废他。 皇帝不由又感慨,这苏家的儿郎,真是轻易惹不得。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自打苏阮进宫以后,季文才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季文才为了找他,还去了宫门附近,只不过被宫门侍卫给打出来了。 他在宫外蹲了好几天,都没能等到人出来,正心灰意冷之际,就被苏胤接手了过去。 他后来才如梦初醒,想他为了红颜知己,不惜妻离子散、亲朋皆弃,没想到红颜知己转眼间进宫当了娘娘,而他却如丧家之犬一般。 他在苏胤这里,苏胤也未曾对他用刑,只是闲暇之余,听他骂骂奸臣国贼,再跟他聊天谈心,没多久季文才就怀疑人生怀疑自我,最后疯了,落魄街头。 一开始他骂奸相骂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可到最后又有谁人知道他下落何方。 季文才过后,那些文人们是心有灵犀地沉寂了好一阵子,整个大焲仿佛对奸相的骂声都偃旗息鼓了下来。 苏阮约摸是在江南偶遇了眠眠的缘故,使他回忆起不少儿时的事情,他甚至想起儿时托眠眠的福,得以品尝到不少海上之物,从此立下豪言壮志,将来要住在海上。 他们的口味相近,虽然眠眠大他几岁,但他俩总能玩到一块去,所以现在再遇到,她也仍是给人一种惬意自在之感。 苏阮回想起自己的初衷,到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住海上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外出去看看江湖四海,总不在话下。 故而在京没待多久,他便打算一人出门游历去。 对此,陆杳答应了,嬷嬷们却很不放心,道:“夫人,大公子如今未归,二公子也要出远门,夫人把他留在身边多好。” 别人不知道,但嬷嬷们却是清楚得很,二公子是夫人亲自教养的,厉害着呢,不光光是本事好,读书也不差。 他科考的时候要是全力以赴,那定然也是进士的。 只不过他志不在朝堂,愿意给三公子让路罢了。 陆杳道:“他和老大老三相比,更不爱受束缚一些。出去看看也好,找找自己往后的路。” 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总要展翅高飞的。 第1727章 各有自己的天地 在苏阮这件事上,苏槐和陆杳的意见出奇的一致,甚至于苏阮来向他请示时,苏槐都没犹豫一下,松口就准了。 苏阮得到爹娘同意,便回去准备。 剑铮剑霜看在眼里便油然而生出一种感觉,主子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大概是生怕自己犹豫一下下,二公子就反悔,不想走了。 主子看起来是恨不得二公子今天就走,连夜马上走啊。 剑铮剑霜很是不舍,也不解,道:“主子为何不留下二公子?” 苏槐道:“留下他,啃我老吗?” 剑铮剑霜:“……” 苏胤得知二哥即将出远门,也十分坦然地接受,苏阮收拾房间时,他就过来坐了一会儿。 苏阮道:“我的书房你也可以用,房里收集的书虽不是你喜欢的那些经史典籍,但也有些趣。” 苏胤点点头,道:“我知道。二哥一路平安,在外久了,也要记得回家来看看。” 苏阮回头看了看他,笑道:“你不留我?” 苏胤道:“你心向自在,留在这京都非你志愿,倒不如去寻自己的天地。” 苏阮心想,有这样一个弟弟,是不是过于省心了。 苏阮道:“家里爹娘就交给你了。” 苏胤随手翻开一本书,边道:“放心吧,爹娘不用交给我,他们不嫌我们拖后腿就不错了。” 苏阮扬了扬眉,道:“说得也是。” 苏胤道:“只不过我会一直在家。” 苏阮也知道,这京都就是他的天地。他们兄弟三人,有一个留在家,也让人安心。 苏阮走的时候,在马鞍上挂着一个包袱,他一袭红衣,背着一个斗笠,牵着马便去了。 苏胤留在京中一边长大一边继续做他的翰林院小学士,没过两年,就从小学士晋到大学士。 他这大学士看似只是一个闲差,在翰林院里编撰经史典籍,后来又负责草拟御旨,其余的并不沾染多少朝堂事。 他仿佛也并没有表现得很热衷。 他整日都在翰林院里览阅书籍,倒是同僚喜欢来向他请教,他出的主意总能让同僚完美地解决当下之事。 渐渐地,同僚们都晓得他计策良多。 朝中老员们自然也知晓,这奸相的儿子岂能是善茬儿,因此他们都极力避免苏胤触碰朝事,当个没有实权的翰林院学士就够够的了。 可朝中一些后生官员,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境,实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就私下里偷摸着去探苏胤的主意。 苏胤十分乐于助人,给年轻同僚们出的法子从无差错。 后生官员们甚至因此立功,获得上司褒奖。 所以明面上后生官员们都不敢堂而皇之地去请教苏胤,但背地里总是隔三差五地有所往来。 苏胤即便身在翰林院,也能通过同僚们大概知晓朝中各事。 京中依然是繁华如初,富家子弟、官家公子们也依然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那些花柳场所悄无声息地流传起一种东西,名为醉狐仙,得到许多年轻公子哥们的极力追捧。 为此,那醉狐仙奇货可居,听说千金难求。 尝试过它的子弟们,都抗拒不了它的滋味。 之所以名为醉狐仙,是因为它仿佛能使狐狸神仙都觉飘飘欲仙、妙不可言。 还有人为讨上面欢心,直接弄来醉狐仙,辗转到了苏槐的手上。 那是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丸子,置于香炉之中,大约可燃两个时辰。 第1728章 亲自一试 平时苏槐不收礼,要收就收大礼,像这种香丸,外头炒得就是再火热,对他而言又不是金山银山,他基本不会感兴趣。 但又想着,家里那个可能会感兴趣,所以这礼他就收了,总共有三颗。 苏槐揣着醉狐仙,回到家来,丢给陆杳。 陆杳打开盒子一看,就见盒里躺着的三颗丸子。 苏槐道:“什么东西都敢往我这送,把这泥巴丸子当金丹,是能升仙吗?” 陆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猜道:“醉狐仙?” 苏槐道:“你还知道。” 陆杳道:“此前就算没见过,但满城炒得那么火热,也听说过了。” 苏槐道:“你看得上吗,看不上就丢出去。” 陆杳看了看他,道:“听说一颗值千金,这三颗就是三千金,你舍得把三千金丢出去吗?” 苏槐道:“花三千金买这个,脑子是有什么大病?” 陆杳道:“懂得享受的人就知道花钱买享受,这叫乐趣,像你这样整天只知道专权夺势的人能懂吗?” 狗男人眼神就落在陆杳身上,直勾勾地上下来回窜,道:“我不懂享受吗?我的乐趣不花钱就能享受。” 陆杳劈头盖脸给他一巴掌。 只不过这醉狐仙狗男人还晓得带回来给她,她也确实是感兴趣,就留下了。 说是香丸,但它表面上的香气并不明显,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看起来实在平平无奇。 可外面对这玩意儿如此追捧,恐怕只有袁氏秘香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然,陆杳也知道,醉狐仙一开始是在一帮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当中兴起来的,最初也只是在那些销金窟、温柔乡里流传,袁氏高阶秘香还不至于沦落到这般低俗境地。 所以这醉狐仙与袁氏秘香应该不沾边儿,不过它究竟有何奥妙神秘之处,还只有试了才知道。 半下午的时候,陆杳在她的专用药房里点了这醉狐仙来一试。 结果刚一点上,那一炉青烟袅袅升起,漫开在空气里,瞬时呈爆发性的满室异香。 陆杳一闻便知,这确不是袁氏香,或者说,不是江湖上现有的任何香。 这种异香里,有股子莫名的妖异感,浓郁却并不刺鼻,关键是,陆杳甚至闻不出来它的成分,以往接都没接触过! 她心头锐跳,顿时晓得这玩意儿不简单,她习医与研香毕竟算是半个同行,自是比旁人更加谨慎,路数不明的香丸岂可乱用,是以她转手便一盏茶泼进了香炉里,将那醉狐仙给熄灭了去。 房里香气缭绕,她开窗通风,正这时,忽然身后房门打开,她转头一看,有人走了进来。 当陆杳看清来人模样时,不由震在原地。 他走到桌边,大刀阔斧地坐下,自顾自倒水来喝,抬头看见陆杳还傻站着,道:“乖徒儿,才几月不见,你这是跟着薛圣那小子学医学傻了?” 久远而又熟悉的声音,刻在脑海深处的面容,陆杳瞠了瞠眼,瞠得双眼发酸,不可置信唤道:“师父?” 随之还有一人抬脚踏进房里来,一身霜白衣裳,面容浅淡,给人一种冰冷而又美丽的感觉。 师父凌霄爽朗道:“来,乖徒儿,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你师娘。” 陆杳看向那人,毫无悬念是夜藏,夜藏也看着她,先开口道:“我们见过。” 凌霄笑道:“也是,要不是徒儿透露你的踪迹,我此生未必能寻到你。” 第1729章 圆成一说 凌霄伸手拉夜藏过来坐下,两人闲谈两句,夜藏性子冷话不多,多数时候是凌霄在说,但她会回应,只有与他说话时,声音才不那么冷。 她看向凌霄时,眼里嘴边还带着极淡的一丝笑意,仿若冰雪消融、初春将至。 陆杳久久回不过神来。 凌霄还对她招手,道:“徒儿,过来坐。” 陆杳走到他们身边,缓缓坐下。 她思绪清醒极了,心想这大概就是醉狐仙的效果,引她入了梦。 没想到竟如此厉害,她分明只吸了一点点香气。 梦境里是她此生之憾,是她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可她又知道,虽然美好圆满,但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她看着师父端茶杯的手,清楚地看见他指腹上常年习武的茧子,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她抬头,又看见师父下巴上的胡茬儿,以及他谈笑风生时的那股年轻意气。 那是以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也明白,只有跟夜藏在一起的时候,师父才会这般意气风发,重活过来。 陆杳鬼使神差地,忽然伸手,有些微颤地去摸凌霄的手臂。 然而,师父手臂上的温度,衣料的摩挲,让她大为震惊。 她又伸手去摸夜藏的手,夜藏反手握了握她的手,是微凉的触感,也带有薄薄的茧子。 怎么回事? 明明是梦,为何却又如此真实?连温度和触感都如此逼真,压根不像是梦。 凌霄挤了挤眉头,还问她:“徒儿,你怎么哭了?” 陆杳忙抬手擦了擦眼,越擦眼泪还越多,温热感沾了她满手,烫得她心头愈加酸涩。 陆杳应道:“没怎么,就是许久不见师父回来,想念了。” 凌霄闻言,朗声大笑,道:“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黏人,肯定是薛圣和行渊把你教得太多愁善感了,回头我找他们去!” 随后,陆杳安静地听着,师父师娘都游历去了哪些地方,遇到了哪些趣事。 后来陆杳还问:“师父是怎么找着师娘的?” 凌霄道:“那还用问,自然是杀去了武林大会,提着义衡派的老儿,亲自去给我打开塔门,我进去接你师娘出来的。” 陆杳有些愣神。 梦里竟还自主延伸,圆成一说法。以至于她都有些恍惚了。 她想,幸好她只是吸了一点点,还有几分清醒的意识;要是吸入过多的醉狐仙,可能她就真的分不清了。 凌霄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道:“武林大会那天你不也去了,替我血洗了那些满口仁义的正道门派。唔,只不过接你师娘的时候你没去,我俩在外逍遥一阵,这不就赶回来与你团聚嘛。” 凌霄还道:“我外出了这么久,也不知你长进如何,一会儿先试试你的功夫。” 陆杳满口应下。 他们去院子里比划,夜藏就站在屋檐下旁观。 师徒俩打起来,也是不留余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落叶萧萧,拳脚如迅雷疾雨;又折枝为剑,剑气横扫,招招皆逼对方要害。 师父教导,打架是件严肃的事,打的时候要认真打,不能敷衍了事。 所以陆杳当然拼尽全力。 只不过她哪里是师父的对手,上百招过后,她就落了下风,夜藏看在眼里,便开始出言指点,陆杳心下朗然喜悦,再度发力,硬是将局面扳回来一些,但也仍是打不过。 夜藏索性也加入进来,她和陆杳联手打凌霄一个,凌霄没法,被逼得节节后退,最终双方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第1730章 只是睡了一觉 凌霄道:“徒儿你现在有帮手了,你们两个打我一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夜藏道:“我不帮她难不成帮你吗,况且师徒之间,讲什么公平。” 陆杳笑着道:“正是,师娘自是向着我的。” 她由心底里感到高兴欢喜,真好啊,师父终于如愿以偿,这不也同样是她盼望着的日子吗? 他们都还在,都还保留着年轻时候的意气情志。 就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只是生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而已。 凌霄还道:“徒儿,听说你跟苏槐那小子结婚了,我看这事合适,你俩也相配,最主要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陆杳点头道:“我们成亲的时候,给师父师娘送了喜酒。” 凌霄道:“我跟你师娘外出,没赶得上,但喜酒肯定是要喝的,回头你把那小子叫来,我跟他喝!” 陆杳笑道:“好啊。” 药谷里的生活久远又别样熟悉,师父还是住在那小院,还带着师娘满药谷到处逛,完了给师娘一样样介绍他养的花草。 结果后来师娘跟师父比武时,那些花草遭师娘一剑全削平了。 师父也没觉得有半分心痛可惜。 陆杳和师父一样,觉得物终究是物,只能是人不在时的一种寄托;可眼下人已经回来了,物就是其次了。 后来凌霄就对她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成家的人了,哪有天天待在娘家的,回去吧,回去跟苏槐那小子好好过日子。” 陆杳道:“我就在这里,多陪陪师父。” 凌霄斜眼瞥她,道:“你师父我现在不是有人陪吗,还需要你在这横着?” 陆杳好笑道:“哦,师父原来是嫌我煞风景了。” 凌霄道:“我跟你师娘打算又要外出了。” 陆杳道:“这次准备去哪儿?” 凌霄道:“我走过的地方还少吗,哪处好看都记在心里,带她一一去看就是了。” 陆杳点点头,压着心头涩然,道:“也好。” 夜藏道:“苏槐要是欺负你,写信来,等我回来收拾他。” 陆杳笑着应道:“好。不过估计我自己能收拾得过来。” 凌霄拉过夜藏的手,道:“我教的徒儿,还能叫人欺负了去?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走吧。” 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在那绵延的青山脚下越走越远,转眼消失不见。 “去把人弄来杀了。” 温和平淡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杀鸡杀狗一般稀疏平常。 陆杳睁开眼,眼窝里有淡淡的湿润,入眼就看见苏槐正坐在她床边,定定地瞧着她。 方才的声音可不就是他的。 陆杳也稀疏平常地问:“你要把谁弄来杀了?” 苏槐道:“你睡你的,你管我要杀谁,我不高兴,还不能杀个人吗?” 陆杳道:“要杀送礼的人是吧,那你去,看谁以后还敢给你送礼。” 剑铮剑霜守在屋子外间,听到陆杳的声音,总算松了口气,道:“夫人终于醒了。” 同在外间的还有墨大夫,苏槐叫他进来,他在给陆杳诊诊脉象前还十分谦虚地道一句:“夫人,在下献丑了。” 陆杳就配合地伸出手去,他一诊,道:“相爷放心,夫人一切无异常,我就说只是睡着了嘛。” 陆杳道:“我确实只是睡了一觉。”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然一片漆黑,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外间剑霜应道:“还差一刻就子时了。” 第1731章 你杀性这么重吗? 陆杳精神还有点恍惚。 苏槐道:“你都睡了半天半夜。” 陆杳道:“半天半夜很久吗?” 她还感觉在梦里过了好几个月呢。 苏槐道:“半天半夜不久吗?你一天睡得了六个时辰吗?” 剑铮道:“今天主子回来时,发现夫人直接躺在药房的地上就睡着了,主子十分担心夫人,夫人要是再不醒,主子怕是要……” 发疯了。 虽然剑铮没有把话说到底,可大家伙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三个字。 墨大夫从中缓和道:“就是就是,相爷主要是担心夫人,这好好说话把意思表达清楚,也不是那么难哈。” 苏槐道:“你会说,要不要多说点?” 墨大夫连忙道:“既然夫人已醒,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连忙背起药箱就走。 剑铮也不想留下来遭殃,准备退出去。 只不过剑霜性子使然,就比较耿直,退出去之前还问了一句:“主子,人还杀吗?” 苏槐道:“你杀性这么重吗?” 剑霜垂头抱拳道:“属下不敢,只是主子吩咐,属下定赴汤蹈火!” 苏槐道:“那府里接下来一个月要吃的牲口家禽都你来杀,杀个过瘾。” 剑霜:“……是。” 剑霜抱着剑出门口,墨大夫和剑铮在门外迎接他,见他出来,对他投以同情又复杂的眼神。 三人一道出院子,墨大夫道:“你说你少问一句会死吗?” 剑霜也有些想不通,道:“我杀性重吗?说要杀的是主子,主子后来又没说不杀了,我只是问一句到底杀不杀。” 剑铮道:“现在你问满意了?” 剑霜冷着脸不吭声了。 房里,陆杳还有些缓不过来。 没想到那醉狐仙的香效竟如此霸道,她只是才点燃,还没吸入多少,便入梦了去。 那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太愿意醒来的美梦。 但又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她沉浸其中,梦过人就醒。 只是醒来以后,又是另外一种体验。 浑身筋骨酥软,又暖洋洋的,极为舒坦,让人不想动弹。 她眯着眼,一副昏昏欲醉的模样,灯火下连眼神都有几分迷离。 她这番形容,勾得苏槐一双狗眼都饧在她身上。 错过了晚饭时间,陆杳也不觉饿,只不过架不住苏槐强给她喂了碗燕窝羹。 随后准备再次就寝时,苏槐在她身边躺下,问她:“还困吗?” 陆杳闭着眼,道:“还好。” 话音儿一落,狗男人就翻身压过来了。 衣料摩挲间,他那手毫不客气地撕她亵裤。 陆杳气息微微浮乱,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师父,和你师父。” 苏槐:“嗯。” 也不知是不是那醉狐仙的余效在作怪,陆杳本就浑身酥酥软软的,他一碰,更是敏感到不行。 苏槐感觉到她的不同,一边亲吻她一边挺进去,陆杳立刻太腰热烈地缠了上来,这一缠就直将他缠了半宿,缠得他酣畅淋漓、蚀骨登仙。 她身上柔弱无骨似的,狗男人掐着她的腰一个劲地冲锋,陆杳平日里定是要骂他踹他的,可今夜一张口,不及骂,却是抑制不住在他耳边叫起来。 这一纠缠到天亮,苏槐没合眼,第二天直接起身洗漱去早朝。 等陆杳沉沉一觉睡醒来,又是午后了。 这回脑子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身体则像是遭反复碾压重组过似的,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酸软。 但她能感觉到内力充沛,自是狗男人在松懈的时候一股脑泄给她的。 她运行一周,身体便觉轻松不少。 第1732章 最好去查查 当时陆杳还不觉,等过两天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以后,她心底里便隐隐开始渴望那醉狐仙的滋味了。 她去到药房,打开香炉看了一眼,醉狐仙只燃了一点点,被她茶水泼湿浸润,几乎闻不到什么奇异的香味。 她现在亲自尝试过,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它在京中这么盛行了,能叫用它的人欲罢不能。 只要用过一次,就能不断回味起它的妙处,脑子里不停想着要再尝试,如此谁还能拒绝得了它? 只是陆杳意志力向来十分惊人,她便是有所回味,也只淡淡往香炉里看了一眼,便盖上了。 这玩意儿不知道什么来路,但是绝不简单。 眼下她还只是尝试了一次便如此,那外面那些频繁使用它的人,往后岂能离得了它? 陆杳可以肯定的是,这醉狐仙能让人致幻致瘾,并且幻境里所知所感几乎与真实无异。 随后,陆杳将两枚完整的还有这枚燃过一点点的醉狐仙都装起来还给苏槐,道:“这东西不能乱用,你最好去查查,它最开始是由谁带进京城来的。 “若是再让它盛行下去,长此以往,京城里怕是有不少人得废了。” 苏槐道:“本来就是些废人,废了就废了。” 那些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的子弟废了事小,但京城里的奢靡风气要是蔓延发展下去,就不是小事了。 现在那醉狐仙已经流入了一些朝中官员手中,等到了一定的程度,朝中官员们也沉迷于此,必将影响到朝廷。 所以这到底只是单纯的一件货物流通,还是一种隐秘手段,还未可知。 故而苏槐嘴上这么说,转而又对杵在一旁的剑铮道:“夫人说什么,聋了吗?” 剑铮连忙抱拳道:“属下这便去查。” 剑铮表示:主子阴晴不定,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两面三刀惯了,他哪里能时刻摸清主人的意思。 当差不易,平时都是剑霜冲前面顶着,现在剑霜不在,只能他自己受着。 既然夫人专门提出来了,说明这件事不可小觑;剑铮当然也晓得个中利害,已经有朝廷官员沾染了,敢在主子眼皮子底下作祟、潜入朝堂,必定将其连根拔起。 剑铮带着人在外奔走查探了好几天,回府时难免风尘仆仆难掩疲惫。 这几天剑霜没跟他一起行动,他去找剑霜时,剑霜正坐在后院里磨剑杀鱼宰鸡鸭。 剑铮道:“主子命我等去查醉狐仙。” 剑霜磨刀过后,又用指腹刮了刮刃口看看够不够快,道:“那你去吧。” 剑铮道:“你不去吗?” 剑霜道:“主子命我杀府里要烹饪的牲口家禽,我没空。” 剑铮见他这么摆烂,叫他不动也没法,只好自己继续去奔走。 谁让剑霜回回挨主子罚的时候,剑铮非但不帮忙求情,反而还幸灾乐祸呢。 只不过,剑铮挨罚时,剑霜心态也爆好,两人相互幸灾乐祸是常态。 接下来的一个月,剑霜天天在后院料理家禽,又逢腊月来临,府里要做些腊鱼腊肉之类的,他确实忙得很。 有时候他从后院出来,身上要么都是鱼鳞,要么都是鸡毛鸭毛的。 后院厨子嬷嬷们见剑霜是干这行的能手,后来竟还赶着一头猪来叫他杀…… 剑霜沉默片刻,道:“非要这么整吗?” 嬷嬷笑道:“嗐,年关将至,多做些腊肉,剑霜兄弟,辛苦辛苦。” 剑霜也没法拒绝,毕竟有主子的命令,他不能不杀。 等杀完了猪,他还要帮着一起烫猪刨猪。 第1733章 摸清来路 那阵子,剑铮和墨大夫一看见剑霜,就绕道走。 剑霜隔着好长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他们满满的嫌弃。 剑霜气不过,就专门去堵剑铮,还在两丈开外,剑铮就抬手止住他,道:“你别过来了。” 剑霜道:“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剑铮道:“一股子鸡味。” 剑霜:“……” 基本上,只要闻一闻剑霜身上的味道,就晓得他当天杀什么了,要么一身鱼味,要么一身鸡鸭味。 剑铮某天回来,照样是隔着两丈远,不可置信道:“你今天杀了猪?” 剑霜道:“你怎么知道?” 剑铮掩了掩鼻,道:“猪味很浓。” 剑霜:“……” 剑霜冷冷道:“你这么嫌弃,有本事别吃。” 随后,剑铮紧密摸查,总算把醉狐仙的来路摸清了,匆忙到苏槐和陆杳跟前禀报。 剑铮道:“属下查清了,那醉狐仙最开始是在八仙楼里兴起来的,然后才流去了各大楼馆酒肆,在青楼里尤为盛行。” 陆杳道:“是商队集中的那个八仙楼?” 剑铮道:“正是,八仙楼是各路马队商队的中转休息之地,汇聚了八方商旅游人,三教九流,复杂得很。属下查到,醉狐仙是由一支商队带进京来的。” 陆杳道:“是大焲本国的商队吗?” 剑铮道:“准确来说,商队里的人是本国人,但运送来的商货,却不尽然是本国的东西。那支商队游走于东西之间,他们运载的商货有不少都是来自于大焲以西的西域部落。” 陆杳并不诧异,道:“这就难怪了。” 醉狐仙不是大焲的东西,所以此前陆杳丝毫没有接触过,那香气也是一股妖异的香气,而且不是药香,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成分。 大焲的百姓也是初次接触,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才对它如此着迷。 剑铮又道:“属下把商队的人提来审了,他们并不了解醉狐仙,是西域异人卖给他们的,他们只知道醉狐仙在大焲很受欢迎。” 只要尝到了醉狐仙带来的利益甜头,就会想方设法地从西域异人那边弄到更多的醉狐仙。 但由于这东西价格炒得很高,商队怕惹来眼红不稳妥,所以就隐蔽了醉狐仙的来路,由明售改成了暗销。 并且数量有限,寻常百姓还买不到也买不起,只有那些达官显贵之家几经周转之下才能买得到。 苏槐道:“提来的人呢?” 剑铮道:“还在牢里。” 苏槐道:“再审,看看醉狐仙在西域是否同样很受欢迎。” 剑铮应道:“是!” 这东西不查还不知道,一查就拉扯出不简单。 西域异族此前与大焲并无往来,异族部落分散而居,且居无定所,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异人几十上百年来难以发展壮大,对大焲造不成任何威胁,所以焲朝也就未将异人当回事,而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东海那边的蓬莱上。 这就使得大焲对西域异人丝毫不了解,陆杳通过醉狐仙也晓得,他们的东西怕是有些邪门。 就如同当年的苗疆,地方虽小、苗人虽少,却影响力深远。 苏槐也是吃过苗疆的亏的。 故苏槐颁布朝廷禁令,大焲上下,禁用醉狐仙。 并且出动朝廷兵力,往各大楼馆查抄那东西。 原本炙手可热的奇物,一下子变成了禁物,一时惹来疑声重重。 第1734章 后劲 彼时,皇帝在宫里,早就听说了醉狐仙的妙处,还暗自托人多方打探,终于成功地弄来了一颗醉狐仙。 他拿着醉狐仙观察良久,看不出也闻不出什么奇特之处来,唯有点来亲自一试了。 正当他搓搓手准备点来着,就听说相爷颁布了醉狐仙的禁令。 皇帝很是不解,道:“都说这东西好,禁它作甚?” 身边的太监总管乐公公应道:“相爷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大概是它太受追捧,于民风不利吧。” 皇帝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相爷是不是想把醉狐仙全部查收来自己用?” 乐公公:“这……” 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相爷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皇帝道:“不行,我得先试试。” 乐公公见状,连忙端走了香炉,唏嘘道:“皇上,相爷都说了,朝中上下均不得使用此物。这要是让相爷知道了,估计得生皇上的气。” 皇帝一想,谁敢惹相爷生气,他也不敢,于是就没有勇气再把香炉拿回来了。 皇帝十分遗憾惋惜,只能眼睁睁看着乐公公把香炉端走,叹口气道:“这禁令来得真不是时候,好歹也等我试过以后再颁布啊。” 可惜了,听朝中那些用过的官家子弟说,这醉狐仙能让人飘飘欲仙着实美妙,就连神仙用了都还想用。 他还想着,暂时还是先配合配合相爷吧,等回头相爷把那些醉狐仙都查收到手了,看看能不能问他要两丸体验体验。 不光皇帝认为相爷禁令查收醉狐仙是为了中饱私囊,外面那些人就没有不这么认为的。 毕竟醉狐仙现在这么贵,要是全部查封到奸相手上,奸相再一倒腾,那得多少钱! 平时流连花丛酒肆的那些子弟们,挥霍着家里的钱财通过各种渠道买醉狐仙,现在好了,禁令一出,他们也没法轻易买到了。 而后那些常沉迷于醉狐仙的人就开始感到难过了,而且是异常难过。 夜里睡不着,白天没精神,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醉狐仙,浑身上下哪哪都难受,心里更像蚂蚁啃猫儿抓似的。 没几天人的脾气性情就会大变样,变得烦躁易怒,还容易崩溃。 这些人嘴里就只念着醉狐仙,要是谁能给他闻一闻醉狐仙的余烟,都能让他们轻松舒坦半天。 这种情况下,一些人想方设法地也要搞到醉狐仙,于是官差没少抓到禁令之下仍旧私自流通的人,其中就有好几个官家子弟被逮个当场,照苏槐的令,往大牢里一扔,自生自灭去。 任他们在牢里鬼哭狼嚎,也无人敢管。 他们的老父在朝为官,为此敢怒不敢言,但到底是亲儿子,壮着胆子也要到相爷面前讨说法去。 苏槐非但不放了那些个官家子弟,还将他们套上囚车,游街去。 于是百姓们得以看见违反禁令的下场,更主要的是,让他们看看,频繁使用醉狐仙是个什么模样。 只见那些原本风流倜傥的官家子弟,给折磨得有些脱了相,他们眼眶深黑凹陷,精神失常,哪还有什么好模样。 百姓们这才意识到醉狐仙的后劲,沾上容易,想要戒断却是很难。 难怪朝廷要颁布禁令,相爷也不是要据为己有,而是要把它们销毁。 皇帝也得以亲眼看一眼那些不可自拔的官家子弟,他还吓一跳,几乎都认不出谁是谁家的公子了。 第1735章 怎么处理 乐公公摇头叹息:“真是可惜了,被醉狐仙给糟蹋成这样。” 皇帝深有同感,点点头道:“相爷真是太英明了。” 同时心里不由得唏嘘庆幸,幸好他还没来得及用,否则他可能也深陷其中了。 可事后,苏槐还是将一盒醉狐仙摆在了皇帝的桌上。 皇帝心肝子一抖,问:“相爷这是何意?” 苏槐道:“先前不是感到遗憾吗,我这里查封来的有很多,你要是不够用,用完了我再送来。” 皇帝挤出一抹笑,坦然中带着点谄媚,道:“还是不用了吧。先前,是我不明情况,见这醉狐仙很受追捧,才想着试上一试。可现在明白相爷的用心良苦了,这实在是个祸害人的东西!” 皇帝还道:“相爷为国为民,着实辛苦了。” 先前他私下里费了好大劲才弄到醉狐仙,结果被没收了,可现在就是送上一堆堆的,他也不敢有兴趣了。 朝廷的禁令说下就下,官差的办事效率也是风驰电掣,该查就查、该抓就抓,毕竟是奸相亲自下令监管的事,下面的人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事情落实了,要是稍有拖延怠慢,头上的乌纱帽恐怕也说摘就摘了。 因而醉狐仙一事,在短短时间里,得到非常有效的控制。 前两天京中人们还对醉狐仙狂热得很,后两天就彻底凉了。 哪个还敢用,除非想蹲大牢。 那些楼馆里也不敢再卖,否则整个楼馆直接查封,生意也不用做了。 只是,这种禁令状态也仅仅只能明面上维持,一些受醉狐仙影响根本无法自控的人,即便朝廷明令禁止,也仍旧会使出浑身解数到处找渠道试图买醉狐仙。 对他们来说,唯有醉狐仙能让他们解除痛苦、快活似仙,要是不能再用,活着也觉没意思。 便是陆杳在家用过一次过后,她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念想了两天。只要那两天一过,后来念头才淡了去。 可许多人对醉狐仙不设防,又没有那般自制力,只要心里头想,就会再去尝试,如此多试几次过后,想要再抽身却是难上加难。 所以只要有人需要,醉狐仙就仍旧有市场,只不过是暗地里隐秘流通。 这种情况朝廷就是想杜绝也杜绝不了。 这些日查收上来的醉狐仙有上千丸,好一部分是商队刚带进来还没来得及销的。 苏槐全弄到府上来给陆杳,道:“你看看怎么处理。” 陆杳也知道,一旦有人沾染上这个东西,想要彻底断绝是不可能的,可能不光京城里有,其他地方也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苏槐已经将朝廷禁令颁去各地方城郡,早做防备。 陆杳道:“这些倒是好处理,主要是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槐道:“帮我把它们改造一下。” 陆杳挑挑眉,道:“倒是可以一试。” 正好府里养着的那些苗疆花药,可以派上用场。 于是后来陆杳将查来的醉狐仙碾成粉末,打算重新配制。 墨大夫听说有这等好事,说什么也要来帮忙,还能见识一番。 只不过墨大夫还没亲自体会过醉狐仙的厉害,没有陆杳那么谨慎。陆杳戴了口罩,双手也戴了手套,墨大夫却是什么都没做防护,就赤手倒腾。 结果一不小心打个喷嚏,给吸了些许粉末,为此还飘了两天。 第1736章 自制力 等墨大夫再进药房时,面对那些粉末,精神就有些恍惚飘忽,还想试着用指甲再勾一点点出来。 陆杳没看他,却忽然开口道:“要不要让相爷带你去牢里看看,那些上瘾的人是个什么光景?” 墨大夫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嘴上义正言辞地哆道:“不用说,那肯定不好看。那些人贪图享受惯了,肯定没有自制力!一旦遇到这玩意儿,那就是黄角树的根——栽得深。” 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们当大夫的,总归是比他们要好点,有个什么症状,自己也能对症解决解决。” 陆杳道:“既然是当大夫的,就该比旁人更知晓其中利害,也就该更加谨慎一些。最重要的是,人不要想着去挑战自己的自制力。 “自制力只能是帮助你抗拒阻止某些东西,而你明知那东西不好,你还要与自制力对抗,是想干什么?自找麻烦吗?” 墨大夫汗颜道:“夫人说得是。” 后来剑铮剑霜在陆杳的提点下,真把墨大夫带去了牢里瞅瞅。 那些个上瘾至深的人,已经人不像人,整天还叫着要醉狐仙。 墨大夫先前听说是一回事,眼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的状况竟比那些官家子弟游街时还要严重。 墨大夫大为震撼,回去以后深刻反省,再到陆杳那里去打帮手时,就谨慎多了,自觉地戴了口罩也戴了手套。 墨大夫唏嘘道:“这醉狐仙真是邪门,但凡意志力稍有欠缺的,它便无孔不入。亏得夫人及时提醒,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 话虽如此,但墨大夫还是心里念了好几天。 不是人人都能有陆杳那般自制力,即便是心里再想,面上也能无动于衷,行动上更加能坦然面对并且支配它,而不是受它支配。 对陆杳来说,它也算是一种药,药只能为人所控制,而不是控制人。 后来陆杳让墨大夫回去缓缓,等缓过这几天,心里再无念头的时候再来帮忙。 陆杳拿醉狐仙做试验,混入了苗疆花药,就是不知其药效是对冲掉了还是有所提升。 这事简单,苏槐叫剑铮剑霜去牢里提几个人来试试便知。 起初药量太猛,试验的人用过以后极致快活,但就是七窍流血,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后来经过许多次改良,这药才渐成雏形。 往后再试验时,苏槐在旁亲看。 一个对醉狐仙执念颇深的人被带到陆杳面前,因为对醉狐仙求而不得,导致他精神失常,面黄肌瘦,眼窝凹陷,双眼鼓得似铜铃。 陆杳给他点了一炉改良后的醉狐仙。 香过之后,那人仿佛活了过来,变得精神饱满、意气十足,除了本身消瘦的体态无法短暂复原以外,其余的皆如枯木逢春一般复苏,就连脸色也变得红润光泽。 墨大夫感慨道:“真不愧是夫人,竟能如此化腐朽为神奇。” 苏槐道:“过后会怎么样?” 陆杳道:“香效会持续个三五日,三五日后会怎么样,且看看就知道了。” 陆杳将所有的醉狐仙都重新配制,有时候苏胤从翰林院回来,还会到陆杳这里来帮忙,陆杳不让他碰醉狐仙,他帮着整理那些苗疆之物总不会有问题。 来往东西的商队,除了把西域异族的商货运送到大焲以外,也会从大焲运送些货物往异族部落,为此苏槐召集城中商户,组建了好几支商队。 第1737章 效仿奉还之 对这些商户而言,毕竟他们还从来没到过几千里之外的异族番邦去做过生意,生意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要是自己不去,让生意对家去了,到时候在那边占了先机,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利可图了。 因而商队一事,各家是十分积极地筹备,并且短时间内都筹备妥当了。 运送的都是些大焲布匹料子、茶叶瓷器一类的。 彼时,苏胤又帮着陆杳一起,将配制好的粉末兑入大批的茶叶中。 苏胤道:“娘不给这改制后的醉狐仙起个名字吗?” 陆杳道:“名字都是由人叫的,叫不上名字的才能存世于无形。没有的东西,你起名字作何?” 苏胤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此茶若流入西域异族,能毁其根基,乱其人心,比瘟疫可怕。” 陆杳道:“觉得过分吗?” 苏胤道:“我大焲的东西到了西域,物以稀为贵,不是寻常底层人民所能轻易接触到的,能饮此茶者,必是异族上层,就如同醉狐仙最先流到我大焲,也是被那些富贵显赫子弟先沾染。 “异族何尝不是想以此渐渐掌控焲京的上层,甚至悄无声息地浸润朝中的官场,如此霍乱我焲朝官民,我们效仿奉还之,何来的过分。” 陆杳道:“照你爹的做派,异族主动来犯,他向来只有加倍奉还的份儿,莫指望他会心软。碰巧,这一点上,我与你爹立场一致。 “不管是谁,在决定做出一件事的时候,在享受它可能带来的利益时,也得承担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虽然狗男人奸相的名声在外,但大焲是他手底下的大焲,要是有谁敢心生觊觎,乱他一手打理起来的焲朝,他还会手下留情不成? 他定会搞得异族支离破碎、不得安生。 苏胤道:“我与爹娘的立场亦是一致。” 随后,这批茶叶就去了运往西域异族的途中。 等商队在异族倒腾完货,又运了新的一批醉狐仙回来,醉狐仙毫无例外地到了陆杳手上,由陆杳经手改良,再通过茶叶运送回去。 随着东西商货往来频繁,醉狐仙在大焲其他地方还是不可避免地崭露头角。 尽管有官府的禁令,人们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有人想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因而醉狐仙在官府管不了的江湖上开始流通,渐渐在江湖上有了不小的名声。 毕竟江湖上的东西,有好有坏,主要还是看拥有它的人如何使用。 这日,在乐山,有人登上沉寂已久的袁氏山门,送了一封信。 那信由弟子送去长老那里,长老们一看不由哗然。 竟是一封战书。 袁氏立族上百年,也只在立族初期的时候时常接到外来的挑战,但都是让对方铩羽而归。 渐渐地,袁氏在香道上挑战出了名声,江湖上无人能超越,便也甚少再接到外来的战书了。 眼下这战书来得十分突然,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上也非常好奇,纷纷观望。 如今袁氏家主虽然碌碌无为,袁氏也显出没落之态,但毕竟氏族百年基业累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个竟会这么有勇气想要挑战? 最近也没听说江湖上有哪个兴起的香派。 要知道,袁氏传承有多少秘香,就是出了新的香派,挑战袁氏也不是个明智之举。 第1738章 挑战者 后来又听说,下战书的不是江湖上的门派,但来者何人很是神秘。 当然,江湖上人人都等着看,袁氏要是不接下战书,那不就是怕了对方。 那从此以后,当真要关起门来缩头做人了。 是以,袁氏虽不争,但也开门迎客,接受挑战,意图借此事重立威望。 这日,袁氏山门大开,不光准挑战者上山竞技,也准许江湖人众前往观战。 这也算是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一件大事了。 虽然江湖人士此前对袁氏不怎么看好,但是有这等热闹,怎能不来凑凑。 何况袁氏敞开山门迎江湖来客,这种情况还少之又少。 所以不光闲散的江湖豪杰们来了,就连江湖各派,也都派遣了一两名弟子前往乐山,以便能知道第一手的消息。 一时间,清冷的乐山,又变得喧哗热闹起来。 江湖人众早早就登了山门,在偌大的广场上齐聚。 袁氏安排了不少茶座,供各方英雄豪杰暂坐歇息。 袁氏有经验有能耐的族老们,今日皆已在场。 江湖人众一眼扫过去,还有些纳闷,问道:“虽然袁空青袁家主已经离开了袁氏,但我等听说她还留下个嫡传大弟子在山上,今日怎么不见他出来呢?” 江湖上对袁空青的嫡传大弟子可好奇得紧,不知究竟是什么奇才,能使得袁空青收他为徒。 长老道:“各位稍安勿躁,前袁家主的大弟子深居简出,不喜这些场面,故而便没露面。” 实际上,袁氏这等隆重之事,长老们根本没派人去通知苏如意,更别说请他参与了。 长老族叔们与苏如意形同仇敌,总不能请他来了,反倒教外人看笑话。 江湖人士略感失望。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前来挑战的人吸引了去。 有弟子匆匆忙忙跑上山来禀报,道是挑战者已经上山了。 于是众人的视线纷纷朝山门方向望去,倒要看看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人还没到山上进得那扇门,有江湖人动着耳朵率先说道:“来了,听脚步声足有六人。” 还有人道:“什么声音?好像是铃铛?” “我听起来不像。” 随着人影走完山阶,出现在那门框外,确确是有六人。 他们先后跨进门框里,朝广场走来。 众人得以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姑娘。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约摸十五六岁的光景,梳着一条条小辫子,再分扎在两边肩头,发间点缀着红宝石发链,一枚红宝石恰恰坠在她眉间,平添一抹娇色。 这姑娘一双杏眼,眼波流转,若是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美人。 尽管她穿着打扮并不像寻常的江湖儿女,除了头发不像以外,也没着衣裙,而是穿着一身榴花色艳丽的灯笼裤腿和灯笼衣袖,但那腰肢却是束得紧紧的,衬得腰肢格外纤细。 众人听到的所谓铃铛声,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她腰间系着一串铃铛,但又不是普通的铃铛,而是一串玉石铃铛,随着她举步而来,玉石铃铛相互敲击磕碰,发出一种清脆空灵的声音。 小姑娘身后带着五个男子,男子皆长得高大魁梧。 她上前先向袁氏长老行礼,而后俏声说道:“听闻袁氏香道源远流长、造诣高深,今日得幸前来讨教一二,还望前辈们赐教。” 第1739章 鉴香 大家多少觉得这小姑娘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江湖中人,反倒有种异族腔调。 但还是有人出声问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小姑娘道:“我们无门无派,前来请教只代表我们自己。” 江湖人道:“那你可知袁氏世代研习香道,在香道上至今还无人能超越。” 小姑娘笑道:“那我便竭力一试,看看能不能破这个传说。” 江湖人众不免嘘声一片。 这小女娃人不大点,野心却大得很,还敢在袁氏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小姑娘又道:“我有一香,请前辈们品鉴。” 说着,她抬起一手,手里挂着一只圆形银色镂空香球,另一只手挽着一束枝,枝上育有一个个的小花苞。 那香球经风一吹,一股异香散开,那香粉落在枝上,不出片刻,众人就亲眼看见,她手上那一束枝竟然花苞打开,徐徐绽放。 众人才认出来,她手上开出一束桃花来。 这才冬天,冬天竟然有桃花开,江湖人士无不觉得新奇。 小姑娘一挥袖,腰间玉铃铛跟着摇曳三两声,她道:“春风一度,桃花始开。” 接着,众人动鼻子深深一嗅,仿若嗅到了春风的气息,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顷刻置身于洋洋春日,百花盛开、万物复苏,美不可言。 江湖人感叹道:“妙,实在是妙啊!” 先前大家还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眼下看来,敢向袁氏挑战,她确实有点能耐。 袁氏族老们原本还以为区区一小女娃,向他们发出挑战恐怕多半是恶作剧,可现在无不警惕起来,看样子她是有备而来。 长老们沉得住气,颔首道:“的确是天下英杰、人才辈出,年轻一代果真不可小觑啊。” 可族中也有家学深厚的族老,一脸严肃地站出来说道:“所谓香道,能细致入微地牵系着人的情志心性,能使人大彻大悟亦或是大悲大喜,能成就一个人亦能摧毁一个人。 “然香道所能影响改变的只有人本身,它却改变不了自然法则,影响不了季节时令,使春桃在冬日里盛放。你这个,怕不是香道秉持的原则。” 小姑娘道:“那在前辈看来,我这个不是香道是什么?” 族老凝着神色,道:“你这顶多只能算是术。” 在场的江湖人士不由议论纷纷。 这术是什么东西,倒是新鲜。 有人道:“莫非就是什么邪术?” 也有人道:“让桃花在冬天里开,让大家伙感受到春天的气息,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能用‘邪’字来形容!” 小姑娘大方坦诚道:“我们制香所用之材,与前辈们不同。前辈们用草木之材,而我们用地材,渊源不同,前辈非说这是术的话,那且叫它香术吧。” 她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又道:“前辈请赐教。” 族老道:“我袁氏香道不改眼前之景,不变自然规律,但也有一香,请诸位一品。” 很快,广场中央的案台上,点上三炉香,待香气纯正成熟,族老拂袖,香散四方。 江湖人士极少有机会这般品到袁氏香,故而皆嗅那香气。 香气入鼻,沁人心脾,似有花香又似有谷香,似有莺莺而歌、绕梁三日;又似有鹤鸣扬扬、直冲云霄。 登那云霄之上,又见桃花灼灼,瑶台美人,琼浆玉露,丝竹婉约,如临仙境。 待江湖众人渐渐回过神来,无不拍手称赞,道:“我等昔日只闻袁氏香名,今日得以亲自体会,果然名不虚传!” 第1740章 有备而来 倘若说小姑娘带来的桃花乃景奇,那袁氏香让人身临其境则是妙境,谁更胜一筹,就看各自的切身感受。 显而易见,江湖众人对袁氏香都回味不绝。 袁氏上下见状,更加胸有成竹。 这小姑娘就算有点名堂,又哪是百年氏族的对手。 想挑战袁氏威名,今天她怕是要失望了。 然而,小姑娘完全没有半分失落感,面上依然笑得娇俏,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道:“在来之前,我便听闻袁氏香名令无数英雄折服,今日十分有幸长了见识。我还有一香,请前辈品鉴。” 说着,她从身后壮汉手里接过数只银色香球,她素手拎着,站在案台边,往原有的香炉上方轻轻抖动。 随着她动作一抖,腰间玉铃发出几声脆响,香粉入了香炉。 众人只见青烟升起,可细嗅之下,却什么都闻不到。 还有江湖人发声道:“怎么没香气啊?” 小姑娘道:“这是要细品的。” 她又请袁氏几位会识香的族老道:“还请前辈近前品之。” 今日江湖众人在场,也算是一场正式的较量,故而几位袁氏族老上前一闻。 他们的嗅觉十分灵敏,细闻之下,除了先前的袁氏香以外,确无旁的气味。 可渐渐的,他们感觉到从鼻子呼吸到胸腔的这一路开始变得有些麻木。 几位族老顿觉不对劲,立刻往后拉开距离,惊疑道:“你下的究竟是什么香?” 小姑娘歪着头,俏皮地笑着,道:“前辈们品不出来吗?” 江湖人就出声问道:“有香味吗?为什么我们一点都闻不出来?” 小姑娘道:“香味是有的,只是要仔细闻。” 族老整个胸腔都是火辣辣的,那股火辣之意直冲天灵盖,冲得人头昏脑涨,宛如醉酒一般。 族老提醒道:“大家都不要闻!” 可已经晚了,江湖人众还争相猛吸了几口气。 随着那小姑娘腰间的玉铃铛一响,顿时个个心神都钝了去。 小姑娘将玉铃铛晃得清脆悦耳,可听者就不这么认为,那铃铛声越响,他们就越迷糊混沌,连说话声都消了去,脸上的表情一片茫然。 小姑娘仰头看着眼前的一座座楼阁殿宇,笑声亦如铃铛般清脆,道:“这袁氏,很多宝贝藏香吗?你们都去帮我把它们找来吧。” 站在殿前的长老们还勉力维持两分清醒,闻言却是大惊。 今日这前来挑战之人,摆明是来者不善! 他们美其名曰是来讨教香道,实则却是冲着袁氏藏香来的! 原以为有江湖各派人士在场,他们不会耍什么花招,可没想到,竟还是防不胜防,遭了他们的道! 长老们立刻叫外围的门中弟子,势必守住殿门。 在座的江湖人士,听到小姑娘的话,陆陆续续地离座站起来。 小姑娘玉铃一晃,轻快道:“去吧。” 然话音儿一落,忽而一道声音响起,道:“去哪儿?” 那声音温醇和润,语调平平,极是好听。 小姑娘循声转头一看,见那侧廊正走来一人,着一身弟子冠服,却与其他弟子截然不同。 小姑娘看清他的模样,还愣了愣,随即面上笑容更加娇俏妩媚,道:“还漏了一个,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等男子,与我们那儿的倒是大不一样。” 小姑娘还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话音儿一落,小姑娘前一刻还见他走在那侧廊上,怎料下一刻,他人就已站在她面前。 第1741章 击破 小姑娘得以更加清楚地看见他,在来这之前,她只觉得这里的男子大都不甚中用,不比她那里的男子孔武有力,可眼下想法又变了,眼前这人高高大大,好看得很。 就是把他带回去当个摆设天天看,那也是让人愉快的。 小姑娘还没回得过神来,忽觉腰间一轻,她低头一看,腰间空了,连忙又抬头,就见自己的玉铃铛挂在了他的手上。 她十分直接,笑道:“你喜欢啊?喜欢你送给你当定情信物好了。” 苏如意拿着玉铃铛曲指一摇。 铃铛依然发出玉击声,却与小姑娘摇出的声音浑然不同。 小姑娘离得最近,那玉击声直穿耳膜,钻入脑髓,小姑娘只觉脑子轰地一下,接着耳朵里像针扎一般,发出尖锐的回响。 她不由得眉头一簇,连忙双手捂紧耳朵。 而广场众人离得有些距离,这铃铛声入耳,虽不如小姑娘这般穿耳入脑,却也振聋发聩。 苏如意对着众人又摇几下玉铃铛,众人这才被震回神志,个个都入梦初醒一般,还相互问:“怎么回事?”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看向小姑娘这边,道:“是不是刚刚她的香有问题?” 小姑娘面不改色,笑容浅浅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像醉了酒一样?” 有人甩了甩头,道:“可不是,浑身热乎乎暖洋洋的,就跟喝了两斤酒似的。” 小姑娘道:“我这香就是让人大醉一场。” 然后她对苏如意摊开手心,道:“好了,我的铃铛还给我吧。” 江湖众人没太多惊疑,可是袁氏长老族人们世代制香的却是晓得,这其中大有猫腻。 不晓得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要不是苏如意及时出现,恐怕今日这场面已经乱起来了! 苏如意摇的那几声玉铃,竟能将她的香效给摇散了去,这也是小姑娘自己都没想到的。 她知晓,此人厉害着,不宜正面相对,知难而退才是明智之举。 苏如意也没为难,将玉铃铛还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回自己的一串玉铃,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没等苏如意回答,她神色就是一顿。 因着手上的玉铃铛,每一颗上面都满是裂痕,像是冬日里晶莹的霜花一般,裂痕还在不断蔓延。 到达某个点,终于,所有铃铛全都应声碎了去。 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全散落在这小姑娘的脚边。 小姑娘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苏如意道:“我有一香,请姑娘品鉴。” 说着,他往案上三只香炉上方拂袖一扫,香气顿时满溢而出。 因着那香气与先前的袁氏香都不同,自然是另外一种香。 小姑娘心头十分吃惊,竟不知他何时往香炉里入的香。 等他们发现时,香气已然飘散在了空气里。 极其幽淡,若有若无,魂牵梦萦一般。 小姑娘立时往边上大退两步,那香气便冲着她身后几个壮汉迎面而去。 香无孔不入,即便是屏住了呼吸,也难以第一时间遮挡耳目。 五个壮汉连忙往后退,可也已经晚了。 壮汉看起来没犯迷糊,过了一阵,反倒像是清醒了一遭似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壮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 苏如意道:“你们是我袁氏的守山之人。且往半山山门守山去。” 几个壮汉不疑有他,转头便往广场外的山门而去。 小姑娘大惊,怎么叫都叫他们不回。 第1742章 重活一世 转眼间,小姑娘已孤身一人,哪还有方才那般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之感。 小姑娘转头审视着苏如意,问:“你给他们用的什么香?” 苏如意道:“你让众人大醉一场,我使他等重活一世。” 小姑娘问:“重活一世是什么意思?” 苏如意道:“就是字面意思。” 江湖人好奇至极,问:“袁氏诸位长老,敢问他是谁啊?” 长老们平日虽敌视苏如意,可眼下不得不承认,多亏了他才能及时挽回场面。 有这样一号人物,是给袁氏增光添彩。 故而长老们也没隐瞒,道:“他便是前家主袁空青所收之嫡传大弟子,名为苏如意。” 众人哗然,又觉今日不枉来这一趟。 还有人向苏如意请教:“那你给我们大家伙讲讲呗,何为重活一世?” 长老族叔们大抵有所领悟,苏如意用的这香,有些类似于袁氏洗人脑髓用的销魂香,但又不完全是。 销魂用过之后,会让人变成行尸走肉;而他的香却不然,受者完全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想必是在销魂的基础上,经过改制出的一种新的香。 别说这些外人,就连袁氏长老族叔们都不知晓有此香。 苏如意道:“重活一世便是抛去前尘过往,重新为人。” 江湖人问:“那你说他是谁,是干什么的,他就听吗?” 苏如意道:“如初生之懵懂,以旁语为真言。” 大家伙渐渐意会过来,虽然是成年人,可所谓重活一世过后,仍旧如初生儿一般懵懂,只不过具有成年人的行动能力,这时候旁人说他是谁说他是干什么的,就如同一记烙印烙在他们心中,他们便以此为宗旨而活。 此刻,小姑娘再也笑不出来了,指着江湖众人质问苏如意道:“那为什么就只有我的人是这样,他们却什么事都没有?” 苏如意道:“用量有限,飘不到他们那里去。” 小姑娘明白了,他是故意针对她和她的人,方才要不是她躲得及时,恐怕她也会沦为和他们一样。 真是想想都糟糕。 苏如意道:“我还有一香,请姑娘一品。” 说着,他又往香炉拂去。 小姑娘往后躲得远远的,已无来时的那般从容自如。 有江湖人士劝道:“姑娘,还是罢了吧,他可是袁空青的弟子,这袁氏香在江湖上盛名已久,可不是你想战胜就能战胜得了的。” 眼下就是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小姑娘哪里是袁氏中人的对手,她的人都去为袁氏看守山门了,她显然已是输了。 小姑娘也有自知之明,晓得眼下这局面于自己不利,唯有退,便又恢复笑容,道:“今日得以见识了袁氏香道,让我心服口服,也算不枉此行。是我冒失了,还请前辈们见谅。” 说着就行一礼。 袁氏长老族叔们不太领情。 族叔挥袖道:“你还是速下山去吧!” 小姑娘又向苏如意道:“我叫月牙,你记住了,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那股子灵动俏皮之意溢于言表。 苏如意看她一眼,道:“不重要。” 小姑娘当众被洗刷了面子,也不觉有多难堪,转身背着手就步履轻快地下山去了。 只是当她跨出门槛,脸色就阴了下来。 今天她要是再不走,恐怕就不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这个苏如意,确实厉害。 但也确实合她心意。 第1743章 异族人 小姑娘未曾久留,下山时动作也快,只是到半山腰时,看见自己带来的几个壮汉,果真有模有样地给人家守起了山门。 小姑娘走过去,颇有些颐指气使道:“走吧。” 守门的还有其他弟子,弟子们都知道几个壮汉是这姑娘带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几个壮汉跑来和他们一起守着,跟个门神似的三大五粗地杵在这里。 现在她要带他们走,袁氏弟子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壮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小姑娘有些恼,挥手就冲他们撒了一道迷粉,冷声道:“好了,跟我回去。” 壮汉看着她,也有些不耐烦了,道:“今日来者是客,但阁下若是冥顽不宁,就莫怪我们不客气。” 小姑娘带着两分怒意道:“你们是我带来的人!莫要忘了自己来自何方,千里迢迢过来不是给别人当看门狗的!” 壮汉道:“再不走,就把你掀下山去!” 小姑娘无可奈何,也不知那苏如意使的香究竟是什么来头,眼下连自己的香粉都对他们无效了,看样子想要带他们走是不可能的了。 最终小姑娘哼了一声,道:“算了,你们要留在这里当看门狗就留着吧!就当我没带你们来过!” 说罢,她便独自一人下山了。 袁氏弟子们面面相觑,都震惊了。 弟子道:“这是唱的哪出?” 另一弟子道:“不用说,想必是比试比输了。这几个人就输在咱们这儿了。” 等小姑娘下山离去以后,山上的江湖之众才陆陆续续地散场。 大家只觉今日得以领教一番袁氏香的奥妙,纷纷意犹未尽。 下山的时候还在讨论,尤其是提及苏如意时,江湖豪杰们表示此人当真是神秘又能耐非凡。 袁空青虽不在袁氏了,可有她的嫡传大弟子坐镇,也依然能够独当一面。 等走到山腰山门处,看见那几个壮汉,守门守得一丝不苟,江湖人士们又不由得感慨,敢来挑战袁氏,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回想那小姑娘,着实也有几分能耐,只不过她挑错了对手。 江湖人士还讨论着,看小姑娘和这几个壮汉的衣着服饰,看起来不像大焲人,也不知他们是来自于何方,出师于什么门派。 有人便道:“依我看,他们像是异族人。” “异族人?哪来的异族人?” 那人道:“这世上又不仅仅只有我们大焲,东有蓬莱就不说了,大焲以西疆域之外,绵延千万里,有异族人太正常不过了。” “你去过?” 那人道:“有人去过,我听说的。” 等广场上人都散尽了,长老族叔们又遣门中弟子各归各处,广场上顿时就冷清了下来,而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地几位族叔终于坚持不住了,扶着香案,捶着胸口直齁气。 长老立刻让管事搀扶他们回殿上去歇息。 苏如意站在香案旁,揭开了香炉盖子,里面残杂的余香萦绕,他拿起香炉往里看了看,除了一些香灰以外,还有极少的晶晶闪闪的粉末,呈橘红色。 这便是那小姑娘香球里的东西。 它本身无香气,绝非正统香道上的东西。 苏如意打算把香炉带回去钻研钻研。 长老们不由得长吁一口气,今日当真是有惊无险,要不是苏如意,恐怕根本难以收场。 门中上下,先前没中招的弟子们,也都知晓,幸亏是苏如意来了,否则今日袁氏非得大乱不可。 只不过那些江湖人浑然不知,袁氏也就只字未提,如此双方都能全了脸面。 袁氏今日也算在江湖众人面前风光了一把。 第1744章 门中绝密 苏如意要香炉,长老也未曾阻拦。 长老的心情比较复杂,之前他们完全将苏如意当做逆徒当做外人来仇视对待,今日较量也压根没想着要他参加;原本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于关键之时,他还是出面了,才得以保全袁氏。 此人从不受规矩束缚,也独来独往,但身为袁空青的弟子,大局面前他到底没有袖手旁观。 只是苏如意要走时,管事匆忙从殿内出来,道:“长老,几位师叔情况不妙。” 长老一惊,连忙对苏如意道:“你既然在这里,不如进去给几位师叔瞧瞧。” 苏如意没搭理,拾了香炉就径直去了。 长老们也莫可奈何,更没了往日气焰。 镇上江湖众人聚集,又不好下山请大夫,长老只好让门中研习医术最好的弟子来看看。 族叔从鼻子到胸腔,火烧火燎,症状几乎都是一样。 虽然性命无忧,但十分痛苦。 弟子只能给用些清凉镇痛的药缓解症状。 到晚上,那股烧灼感终于慢慢退下去了,可更要命的是,几位族叔一应失去了嗅觉,再也闻不到任何气息。 这对于袁氏来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研香制香之人,没有了嗅觉,等同于习武之人断了手、行路之人断了腿,而且还是几位族叔同时遭难,这是袁氏巨大的损失。 长老得知此事后,立即命管事封锁消息。 绝不能让外界知道,甚至连门中弟子也不得向他们透露一丝风声。 不然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外敌趁虚而入,到时候袁氏如何能应对。 所以一切就当族叔已经恢复如初,没有任何损伤。 后来长老们权衡计较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派人去请了苏如意过来。 苏如意来了之后,长老就开门见山,道出实情:“几位师叔那日吸了那小女子的香粉,为香粉所伤,如今嗅觉全失。为保袁氏安全,此事在门中上下乃是绝密。” 苏如意道:“既是绝密,长老又何须告诉我一个外人。” 长老看着他,道:“只因你是袁空青的弟子。你从小受你师父教导,和你师父一个样,虽然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可依然会以大局为重。这也是那日在关键时候你出现的原因。” 苏如意道:“长老想多了,袁氏众人如何我不关心,只是师父的心血不能由外人窃取了去。” 长老道:“你将那小女子的香粉收集了去,可有收获?” 苏如意道:“她所用不是香粉,应是精提细炼的矿石粉,受热挥散成气,吸入后灼伤鼻道和气道,方才失了嗅觉。” 长老连忙问:“那几位师叔还能恢复吗?” 苏如意道:“那矿石粉具有致幻性,遇热散热,入体具有侵蚀灼烧性,所造成的创伤也是实质性的创伤,难以恢复。” 长老心下沉了沉,长吸一口气。 袁氏损失了厉害的制香师,年轻一辈又难有能与他们匹敌者,这可真是袁氏的一劫。 长老道:“不想那小女子借着挑战之名竟心存歹念,试图召集江湖众人侵我袁氏,显然就是冲着袁氏来的;不知她是何来历,这次她没能如愿,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见苏如意不接话,长老自顾自又道:“现如今几位师叔受损严重,他日若是她再次登门,恐怕门中难以应付。” 苏如意不置可否。 第1745章 下山寻师 长老道:“事到如今,唯有寻你师父回山,才能应付外来那些居心叵测之徒。” 袁氏内耗了这么久,现在又遇到强劲的外敌,他们不能不想到袁空青。 苏如意尚且能够力挽狂澜,倘若袁空青回山重振袁氏,那还有何可惧? 不光长老们想着这一点,恐怕门中上下弟子们也都盼着。 他们只是嘴上不愿承认,可心里清楚得很,如今的袁氏低迷,比袁空青在时已经远远不如了。 苏如意道:“袁氏能人众多,长老们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话听来难免讽刺,要是以往,长老们早就怒而斥责他了,只是当下不得不以大局为重。 又有长老道:“今日叫你来,便是希望你能下山将你师父请回来。 “至于你师父的药阁,你且放心,我们能保证,任何人不得进出那药阁,更不得取药阁里的一分一毫。” 家主也在场,现在家主是恨不得把这担子交还回去,省得整日胆战心惊,忙附和道:“别说取药阁里的东西了,我以我人格担保,定会把药阁守得牢牢的。” 苏如意道:“我并不知师父人在何处。” 家主道:“在整个袁氏,只有你与你师父一同生活得最久,也只有你最是了解她;还有那薛大夫,你也接触得最多。 “往年的时候,她倒是时常下山去别地,可结识了些什么友人,我们都无从得知。我们只知,你师父与你父母有所交集,倘若连你都寻不到她去处,这天下还有何人能得知?” 苏如意道:“袁氏卸了她的家主位,她已不管袁氏族事,便是寻到了又如何?” 长老叹息一声,道:“当初的事,是我们太过偏激,也是受袁守义那叛徒的挑唆,你若能寻到她,将话带到,看她抉择。袁氏兴衰存亡,只愿她能感同身受、伸以援手。” 不管长老们如何劝说,苏如意始终没有松口。 以长老们对他的了解,这个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不愿的事怎么劝都没用,想让他下山寻师多半是行不通的了。 可如此过了两日,苏如意还是打算下山去。 他不是为袁氏考虑,而是那日挑战者带来的异域矿石香粉,他觉得有必要引起重视。 那种东西真要是在大焲流传开来,恐怕将是一种冲击。 长老们十分欣慰,对苏如意道:“你能做此决断,便是为袁氏助一份力。袁氏和你师父的药阁,在你和你师父回来之前,定然完好如初。” 苏如意道:“此行寻师不是劝她回山,她回不回是她的自由。” 长老道:“话是如此,她若能回,再好不过。” 苏如意转身往山下去,身影若隐若现地笼在山间雾气中,道:“师父云游已久,我未必能寻到她踪迹。” 家主冲着他背影道:“对了,守在山门的那几个外来人,你要不要一并带走啊?” 苏如意没有回答,他换下了袁氏弟子的袍冠,此刻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棉麻衣裳,走在山阶间,抬袖拂面,落手之际已然换了一副寻常江湖客的模样。 说起几个外来人,也是让袁氏家主头疼。 他们毕竟是那意欲对袁氏下手使坏的小姑娘带来的人,留几个敌人看守自己家的家门,谁能够放心得下。 所以家主还得加派更多的门中弟子看着他们,以防他们再度使坏。 可现在苏如意下山了,那几个壮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第1746章 临时耽搁了 袁氏上下防那几个外来壮汉防得紧,压根不准许他们往山门里踏上一步,只是,小半个月都过去了,弟子们就发现,好像压根用不着他们防,这几个壮汉也一步都不会踏足。 他们只是守住山门,大冬天里赤膊而立,个个魁梧雄壮,风雨不移。 一日三餐由门中弟子给他们送,生理内急他们自己去树林里解决,即便是到了晚上,他们也不离开山门处。 仿佛看守山门是他们的毕生宗旨,是他们活着的意义。 弟子们都觉得非常神奇,这几个原本是敌人的壮汉,现在竟如此兢兢业业。 听说他们是因为被苏如意喂了香,那香的香效就是重活一世。 别说弟子,连长老师叔们都觉十分惊奇。 苏如意的香,虽说是在销魂的基础上改制的,可竟也出神入化到这等地步,甚至比他师父当年有增无减。 从较量的那天过后,长老师叔们都越来越意识到,苏如意这样的人物,如能一直留在袁氏可谓是如虎添翼。 长老师叔们都盼着袁空青能够回归,因而她的药阁,在苏如意下山以后,也真的无人敢擅闯。 孰轻孰重,容不得他们不看清形势。 这厢,早前袁氏接到挑战书一事在江湖上盛传,穆眠眠当然也是知道的。 袁氏好歹是她的师门,有这回事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看看吧,再者说,她也已经好久没回去看看如意哥哥了,这正好是一个契机。 而姬无瑕当然也想去,看看究竟是哪个有这么高的气质,竟要挑战袁氏香道。 这莫不是趁着袁空青不在,好趁虚而入搞事情啊? 搞事情怎么能没有她呢。 于是娘儿俩就摩拳擦掌地计划着,一起去乐山。 可临行前,拖油瓶弟弟生病了,又耽搁了行程。 姬无瑕走不了了,穆眠眠也留了下来,帮着爹娘一起照看弟弟。 弟弟们又黏糊她,她走哪儿都撵着她身后转。 姬无瑕对穆眠眠道:“我去不了,你替我去瞧瞧呗。” 穆眠眠手指搔了搔脸颊,道:“又不着急,等弟弟好些了我再去也不迟。” 姬无瑕唏嘘道:“江湖大事,又不会等你一个人。你要是错过了错过了。” 穆眠眠想了想,道:“虽然很遗憾,但江湖大事又不止这一次吧,以后还会有的。” 姬无瑕问她道:“你会不会觉得弟弟们拖累你?” 穆眠眠道:“虽然会影响我行走江湖吧,但一家人就是这样啊,总不能丢下不管吧,总是要相互牵挂的。很多江湖大侠都是独来独往,但我不一样,我是有家有口的。” 姬无瑕心想,穆眠眠性情虽洒脱,可与自己年少时总归是不一样的。自己年少时,闯荡江湖毫无顾虑,而她身上,除了江湖儿女情怀,还多了几分她爹的责任感。 姬无瑕叹口气,道:“你这样左放不下右放不下的,是成为不了江湖大侠的。” 穆眠眠却很坦然,道:“可这就是生活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将自己的梦想与生活完美融合,总是要多少做出点妥协的。” 姬无瑕愣了愣,道:“你还这么年轻就妥协了吗?” 穆眠眠抬起头,眼里神采依旧,道:“我觉得我会成为另一种江湖大侠。” 她哪会妥协,她只是非常明智地从不自己给自己使绊子罢了。 即便是陷入难以两全的境地,她也能从容面对。 第1747章 差点撞上 等弟弟稍稍好转以后,姬无瑕就催着穆眠眠赶紧上路,道:“去吧,去乐山,找你如意哥哥去。你要是再耽搁,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敢去了。” 穆眠眠笑容爽朗,道:“虽然和如意哥哥多年不见,已经生疏了,但也没有不敢去吧,那不然岂不是要一辈子不相往来了。” 随后她就快马加鞭,往乐山赶。 她扮作一江湖少年,背着个木匣子,走到哪儿天黑就歇哪儿,住店时能与各方江湖客聊到一处去,听得最多的就是袁氏的事了。 她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乐山,一进镇子,可见镇上有些江湖人士的踪迹,但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人声鼎沸。 她打马踢踢踏踏地跑在青石路面上,一边跑一边侧头观望沿街的那些铺子。 很久没回来,不少铺面都已经很老旧了。 她之前在江湖上听说,因为袁氏的事,导致整个乐山凋零,镇上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 但现在这些铺子又重新开了起来,想必是因为近来江湖人都往这个地方凑的缘故。 眼下铺子里虽然没有多火爆,但也陆陆续续有些江湖客进出往来。 她正观望着,怎想到前面十字路口时,突然转角处也有人打马而来,差点直接撞上去。 幸而穆眠眠眼疾手快挽住马缰,而对面亦是扬手勒马,两匹马勘勘错开了一点,马头相交,双方都及时停住,这才避免了撞在一处。 也亏得是穆眠眠反应极快,而对方显然也不差,否则在这路口非得出事故不可。 穆眠眠抬头,见对方一身寻常棉麻衣裳,一副江湖人的打扮,模样也平平无奇,就是个头高大,一双眼显得心思重了点。 穆眠眠的少年声干净爽朗,道:“兄台马术不错。” 江湖客应道:“你也不差。” 双方各自有各自的去路和方向,穆眠眠还赶时间,便不多耽搁,朝他抱拳,他亦颔首致意;而后两相错开,各自打马而去。 穆眠眠风风火火地到一处客店落脚,见堂上有几个江湖客聚在一起唠嗑,穆眠眠听到他们在说袁氏,就积极地过来参与讨论。 穆眠眠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还问:“那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去,那伙来下战书的人上山了吗?” 几个江湖客转头看向穆眠眠,恍然道:“哦,你才从外地赶来啊?” 穆眠眠道:“对啊,我才从外地赶来啊。” 江湖客唏嘘道:“那你可来迟了,两方较量都已经结束了。” 穆眠眠震惊道:“结束了吗?” 她一路上顾着赶路,怎么都没听说啊。 江湖客道:“三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穆眠眠一愣,三天前?三天前她日夜兼程的,都没顾得上跟江湖豪杰们聊天。 而且当时袁氏山上发生的事都还没来得及传到江湖上来呢。 所以,她这是完美地错过了? 眠眠叹息一声:“哦豁。” 她还是没能赶得上,也没能亲眼见到当日的情景。 只不过眠眠也就惋惜一片刻,接着就问江湖客当日山上的景况。 江湖客们都豪爽,见有一个错过精彩详情的小兄弟如此真诚,于是纷纷你一句我一言地讲起当日的事来,讲得非常详尽,穆眠眠也听得非常认真。 穆眠眠很给面子,听得入了神,时不时感叹出声,江湖客们也就讲得更加卖力。 等讲到有白衣弟子出面破那小姑娘的香效,并收服小姑娘的随从时,穆眠眠激动起来,拍案道:“我知道他!他就是苏如意对不对?除了他没有旁人了。” 第1748章 来得不巧 江湖客们惊讶道:“你居然知道?” 穆眠眠自豪道:“我听说过,他是前前袁家主的嫡传大弟子嘛!” 江湖客道:“没想到小兄弟你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 穆眠眠道:“他厉害着呢。” 江湖客啧啧叹道:“不仅厉害,人长得还跟个神仙似的,就连那外来的小姑娘都被他给当场迷住了,还说要回来找他呢!” 穆眠眠听来喜滋滋道:“那说明他魅力大呗。” 另一江湖客道:“只不过我看他性子冷淡,对那姑娘不理不睬,小姑娘压根没戏。” 穆眠眠乐呵呵道:“高手嘛,都是这样的。” 江湖客道:“总之,这一趟是不虚此行,亲眼见识了一番袁氏香的厉害。虽然袁氏名声在江湖上大不如前,但总归还是有底子在的。” 穆眠眠笑眯眯道:“那是自然,前前袁家主虽然不在山上了,可她的大弟子还守在山上呢,哪能差啊。” 穆眠眠又问他们:“既然挑战都已经结束好几天了,兄台们怎么还在镇上呢?” 江湖客道:“嗐,现下见识到了厉害,来都来了,大家伙当然想着弄一些袁氏香再回去。” 穆眠眠道:“袁氏高阶秘香肯定不会在江湖上流通的。” 江湖客道:“那弄一些低阶的也不差啊。每隔两日袁氏弟子就会下山带香来交易。” 虽然没能赶上这场香道较量很遗憾,但来都来了,穆眠眠总不能就这样空空回去吧。是以第二天,她还是一早上了山去。 山里霜雾茫茫,袁氏山门伫立其中若隐若现。 她脚程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半山腰的山门前的平阶上。 见到守门的几个壮汉,穆眠眠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道:“你们几个我听说了,就是我如意哥哥收服的几个守门人是吧。” 壮汉道:“现在袁氏不开门迎客,请回吧!” 穆眠眠道:“回老地方,我也不算客。” 然后她就冲着门里的袁氏弟子喊话道:“如意哥哥在吗,我找如意哥哥。” 门里的弟子听了,有些狐疑:“如意哥哥?” 穆眠眠道:“就苏如意啊。” 他们当然知道是苏如意。毕竟这袁氏山上能有几个如意? 只是还没听哪个这么唤过苏如意的。 哦不对,以前有过,小师妹是这样唤他的。 可眼下这声音,分明又是个少年声音。 袁氏弟子将山门打开一条缝,往外一瞧,外面站的也确实是个少年,背着个木匣子,奔波跋涉但神采飞扬的样子。 袁氏弟子问:“你是谁?找苏如意何事?” 穆眠眠这才想起,今早上山得匆忙,她还是一副行走江湖的装束,便道:“你去告诉如意哥哥,说有人找他就行了。” 袁氏弟子又问:“你叫他哥哥,你是他弟弟吗?” 穆眠眠点头道:“是吧。” 苏如意在袁氏谁敢招惹,而且他才为袁氏化解了一场风波,这种情况弟子们当然是要去通报的。 只是眼下弟子们就是想通报也没处通报。 弟子道:“那你来得不巧,苏如意已经不在山上了。” 穆眠眠诧异,道:“怎么不在山上了?” 弟子道:“他下山去了。” 穆眠眠问:“他下山去干什么啊。” 弟子顿了顿,道:“这是门中机密,无可奉告。你想要寻他,只能去山下寻去。” 第1749章 亲自一看 穆眠眠觉得很是奇怪,道:“可前几日不是还听说他战胜了前来挑战的人吗,这门外几个大汉还是他收的啊。” 弟子道:“当然是啊,可他也是在那之后才下山的啊。” 眠眠道:“那是什么时候?” 弟子道:“昨天下午吧。” 眠眠一听,昨天下午她才到镇上,怎么就这么巧赶上他下山了呢。 她路上也没遇着啊。 她也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说,来都来了,如意哥哥在不在,她还得亲自去看一看。 于是她直接就往门里拱,袁氏弟子见状,连忙合力掩门,对门外壮汉道:“快!拦住他!” 壮汉立马就伸手来抓她,穆眠眠回身一掌推回去。 袁氏弟子趁这空当,当即把山门重重合上,听得外面拳脚打斗之声,不由得吁口气道:“还好还好,有苏如意收了这几个人来当守门人!” 先前门中弟子还防着他们,现在看来,他们派上的用场可大了。 正当弟子们庆幸之际,忽觉头顶有东西飞过,他们仰头一看,还呆滞了片刻。 紧接着有弟子率先回过神来,凛声道:“快,快去通报家主,有人擅闯袁氏!” 越过山门、从他们头顶飞掠过去的可不就是穆眠眠。 她轻盈地落在山门内的山阶上,足尖一踏,身影就极快地往山顶掠去。 等那些弟子追上前,哪还有她的身影。 留下来的守门弟子不由得打开山门往外瞧了瞧。 就见几个壮汉东歪西倒地稀稀拉拉躺在地上,还有两个直滚到下了山阶去。 弟子们惊疑不定,没想到那小小少年看起来不怎么着,身手却如此厉害! 山门有外人闯入,一时间门中上下无不警戒。 可弟子们各处搜寻一圈下来,却没发现任何踪迹。 闯入的人呢? 家主询问通禀的弟子:“人呢?” 弟子答道:“他说他要找苏如意!” 此刻,眠眠已然站在了院子门前。 院门阖着,门外的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比她当初走的时候更加粗壮了一圈。 她远远就看见树上有一根光滑的枝桠,那是如意从小就喜欢落座的地方。 她最先离开这里,后来师父也下山了,就留下他一个人守在这山上,也不知道他孤不孤独,会不会怨怪。 她是想着要回来看看的,可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她又担心,万一再也不是儿时的那种感觉了怎么办。 但现在她已经回来了,再想那些也没意义了。 穆眠眠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干净整洁,布局摆设一如从前。 显然她如意哥哥将这处地方打理得很好。 她先去瞧了瞧自己以往和屋子,还有师父的屋子,最后站在苏如意的门前,还是小声唤了一句:“如意哥哥?” 当然没人答应,因为她都没感受到有人的声息。 她推开苏如意的房门,见房中收拾整理得十分整齐,该收捡的都已经收捡得干干净净,显得整个屋子空荡荡、冷清清的,显然是没人居住的样子了。 只不过这种无人居住的状态显然还不久,因为桌几上无一丝尘,空气里也还若有若无地残留着一抹气息。 看来守门弟子真的没有骗她,如意哥哥确实下山了。 她此刻才感到莫大的遗憾,昨天下午她就来了啊,怎么就没遇上呢。 穆眠眠退出门外,关上房门,走出了院落。 这里地势较高,可以将袁氏的光景收入眼底。 只不过师父和苏如意都不在这里了,她对这里也就没有了半分兴趣。 她走下高地,被慢吞吞赶来的袁氏族人堵上了。 第1750章 无处不在 族人不由分说,先朝穆眠眠挥了一道香雾。 等把她撂倒捆起来以后,再详加审问。 可香雾过后,见她还精精神神地站在原地,袁氏族人不由吃惊。 一袁氏师叔压下震惊,肃声问:“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袁氏!” 穆眠眠拍了拍身上香粉,道:“我找人,但是没找到。你们要是不拦我,我就要下山了;要是拦我,我也会下山,只是你们可能会受伤。” 袁氏香对她无效,师叔心里清楚,这少年绝非等闲。 于是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 穆眠眠问:“苏如意去哪里了?” 袁氏师叔弟子们心下了然,果真是来寻苏如意的。 师叔道:“这是我袁氏门内事务,牵系甚大,不能对外人道。你只需知道,他已经下山去了便是了。” 苏如意下山寻师一事,家主长老们并未对外宣扬,这也是避免让居心叵测之人知道了,再有动作。 穆眠眠得知这一答案,最终也没有勉强追问下去,只道:“好吧。” 随之她足尖一点,径直提气跃上了殿阁高楼,站在那飞扬的檐角上。 袁氏众人惊得仰头望去,就见她如野鹤飞鸿一般,凌空而起,掠过长长的半空,踩着那些殿阁檐角,往前院山下去。 等众人追到前院时,她已经归于山野,消失不见。 穆眠眠回到山下镇子,一时间还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苏如意。 后来袁氏弟子带香下来,江湖客们就汇集而去,来都来了,有钱的掏钱买点着名的袁氏香,没钱的就凑个热闹。 穆眠眠坐在客栈屋顶上,远远地瞧着。 她想,没有她师父的袁氏是没有灵魂的,这次也是她如意哥哥打响了袁氏香的名声,才让众多江湖中人又重新热衷起来。 她又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和作用,她为什么非得要寻如意哥哥呢? 只要他们同在一个江湖中不就好了吗? 是以,穆眠眠心境豁然开朗,拍拍衣裳起身,纵身跃下屋顶,也往江湖人聚集买香的方向去凑个热闹。 随后她就发现,她如意哥哥于江湖真是无处不在。 因为不管她走到哪里,听江湖人说起江湖事,只要一提及袁氏,必将提及袁空青的嫡传大弟子苏如意。 那可真真是得袁空青真传,生得又那般年轻英俊,那真是袁氏香道之英奇鬼才! 每每穆眠眠听到有人在谈论,就十分积极地参与,没聊几句就友好融入进团体中,并一起感叹,苏如意当真是个能人奇才。 穆眠眠把苏如意一顿海夸以后,江湖中人就问她:“小兄弟,怎么一说起苏如意你就如此高兴?” 穆眠眠哈哈大笑,道:“江湖上出了如此英杰,是我辈学习之楷模、崇拜之对象,我当然高兴!” 江湖人士点点头,也跟着大笑,道:“这倒也是,江湖上人才辈出,以后还有得你学的嘞!” 后来穆眠眠还听到不少江湖上的女儿家们说起苏如意。 她也凑了不少热闹,过去听几耳朵。 江湖豪杰们说起苏如意都语带赞赏,而女儿家们说起他则是一脸兴奋、两眼冒光。 毕竟苏如意的容貌,当日江湖众人可是有目共睹的,生得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极其俊美,不然能将那心高气傲的挑战对手姑娘给吸引了去吗? 如此有能力有天资又好模样的人,怎能不惹江湖女儿们青睐。 第1751章 招蜂引蝶 再者说,苏如意还是袁氏袁空青座下的嫡传弟子,出身在江湖上绝对不低,谁要是能与他搭上姻亲关系,对于江湖各门派世家而言,绝对是一件自抬身份的事。 因此,很多江湖女儿小姐们,虽然没能见到苏如意真人,但光是听江湖上的传言,就已对他心生仰慕。 甚至将他列为当下必嫁的对象之一。 江湖与朝廷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可双方之间也没有非常明确的界限。 江湖上除了各门派世家之间的联合,想要在官府所辖范围内更加便宜行事,也会想与一些官宦人家结亲。 反之亦然。 官方势力想要方便在江湖上走动,同样也会与一些江湖名门大派结亲。 更何况听说相爷的夫人还是来自于江湖呢。 所以江湖与官宦之间只要时机合适,两家人也可以变成一家人。 现在苏如意这号人一在江湖上有了名声,不光惹得江湖女儿家们眼热,一些名门官宦世家也有小姐注意上了。 袁氏算不上正统的江湖门派,但也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最主要是苏如意这个人才貌双绝,也还配得上那些大家小姐们。 穆眠眠最喜听到女儿家们凑在一起谈论苏如意了,这让她有种自家的瓜苗树木终于要开花结果了的欣慰感。 眼下就已经这么招蜂引蝶了,将来结的果肯定又大又甜! 这厢,一群江湖女儿又在一堆,也不晓得哪里搞来的画像,其中一人牵着画像,旁边就凑过来一堆脑袋,一起欣赏画中人物,并啧啧感叹。 “这就是苏如意啊!” “怎么样,好看吧?这可是当日去袁氏亲眼见过苏如意的人亲手画的,我托关系才买到的,一两银子一幅呢!” “他若真长这样,一两银子也值了。” 这时,另一道吃瓜的声音响起,感叹道:“一两银子一幅,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江湖女儿们定睛一瞧,就见旁边不知何时居然探着一个完全不属于她们团体的脑袋,是一边啃着瓜一边欣赏画像。 是个少年模样,眼里神采光亮,莫名的不让反感不起来。 少年接着又感叹道:“哇,确实好好看啊!” 这一感叹,江湖女儿们顿时将他视作自己人。 穆眠眠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虽然那天没能看到他人,但眼下看到他的画也不赖啊。 原来如意哥哥长大以后是这番模样啊。 难怪惹得女子们一提起他就精神兴奋。 但是穆眠眠左看右看,又觉得画师水准不怎么样,只画出个大致的形儿。 江湖女儿们还向穆眠眠灌输:“此人不光皮囊好,本事也非同一般。你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么?” 穆眠眠道:“我知道,袁氏家主嘛,超厉害的。” 江湖女儿道:“看来你也知道一些。” 然后她们又开始讨论苏如意的品性。 “他不光本事好,还心志坚定,定性好。” “江湖上多的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色之徒,他和他们就大不一样!” 穆眠眠道:“那肯定不一样啊。” “听说那日上山挑战的也是个漂亮姑娘,可苏如意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还自报姓名想让他记住,可结果他根本不在意。可见,他不是个轻易为美色所惑的男子。” “对,光是这一点,他苏如意就是个君子。” 穆眠眠挠挠头,道:“男人好色很不好吗?” 江湖女儿一口咬定:“当然很不好!好色之徒大都下流龌龊!” 穆眠眠想了想,又问道:“越不近女色越好吗?” 第1752章 就事论事 江湖女儿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道:“越不近女色,说明他越禁得住诱惑。越是这样的男人,要是能够降服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不是更有挑战性,也说明自己更优秀吗?” 还有人道:“我若是能降服苏如意,那这辈子也值了!” 然后穆眠眠看见,她们不约而同露出向往的神色。 显然她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穆眠眠就道:“女子找男子,是为了降服吗?” 江湖女儿道:“你不懂。” 穆眠眠道:“要想有挑战性,那应该去寺庙里啊,那里的和尚们都六根清净、不近女色,十分禁得住诱惑。” 江湖女儿们有些不高兴了,道:“你会不会说话?” 穆眠眠道:“你们端着苏如意的画像品鉴欣赏他的容貌,难道不是好色吗?可见不光男子好色,女子也好色啊。” 江湖女儿们没想到穆眠眠如此能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便有些翻脸了,道:“关你什么事!” 穆眠眠想,这不是在就事论事地讨论吗,怎么还急起来了。 穆眠眠还道:“你若心悦苏如意,是他先吸引了你,你想要与他在一起,就该付出努力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为什么想的却是降服他呢?明明是你先喜欢他,却要他来拜倒在你裙下,实在让人费解。”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江湖女儿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驯兽你懂吗,猛兽就是要收服,让它对你俯首帖耳的。” 穆眠眠道:“这么喜欢驯兽的话,去当个驯兽师就好了啊。你要是想找伴侣,你们就应该是相互吸引才走在一起的,往后也应该相互尊敬爱重才是。” 她们闻言不由纷纷发笑。 “一看你就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成年人之间的事,你懂什么。” 后来争辩几句,江湖女儿们也就各自散去。 穆眠眠觉得,她所熟悉成年人之间的感情不就是这样。 她最清楚了,因为她爹娘就是这样过来的。 江湖上很多人喜欢她如意哥哥,她当然高兴。 可要是她们喜欢他,却想着要降服他,这并不是珍惜和尊重,那她无论如何也要跟她们辩几句的。 苏如意的画像最初只是在江湖女儿家之间流传,渐渐地也就传到了那些江湖世家小姐以及一些官家小姐们手中。 小姐们一看画像,十有八九都会被这画中人吸引。 这苏如意的长相,着实符合绝大多数小姐们的审美。 就连之前眼光颇高、对外界关于苏如意的传扬不以为意的一些小姐,见之也不由多流连两眼。 这画像若是没有夸大的成分,尚且如此英俊,那真人又该是何光景。 对于官家小姐而言,官民有别,她们不太看得上江湖人,也不愿与之扯上关系,故而此前苏如意的名声就是传进她们耳朵里,那袁氏即便再是百年大族,她们也会觉得这出身稍显逊色。 她们要嫁,也是更愿意往达官显赫之家嫁。 所以江湖女儿家把袁氏的苏如意列为必嫁的对象时,官家小姐们则将相爷家的公子列为她们嫁人的终极目标。 恰好还都是姓苏。 结果现在官家小姐们看过苏如意的画像之后,又觉得他江湖氏族出身的那点点不足,和他的容貌相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又听说此人在香道上造诣非凡,要是能嫁给这样才貌双绝之人,官家小姐们也能点头答应。 第1753章 开始行动 一些小姐对苏如意的画像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爱,甚至按捺不住央着家里人去打听打听他在袁氏的情况。 一旦有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其他不管是官家还是江湖世家的小姐们也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始行动。 要是能去袁氏见一见苏如意真人,那也值了。 因而袁氏山下的镇子里又热闹了好长一阵子。 每天都有许多的拜帖往山门里递。 袁氏长老们就发现,袁氏似乎在江湖上又掀起了一波热潮。 只不过紧接着他们看了拜帖以后又发现,这波热潮似乎是苏如意掀起来的。 因为大部分的拜帖都是冲着他来的。 眼下苏如意又没在山上,长老们就从剩下的小部分没提苏如意的拜帖中选出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帖子,要么是官宦世家,要么是江湖世家,这样双方都不得罪。 袁氏弟子下山去照帖请人,然后带上山来。 等访客上山以后,长老们再度发现,虽然他们的帖子上一句没提苏如意,可他们表明来意以后,却十句有八九句都是在问苏如意。 问他年纪几何,是否成家,能不能出来见见云云。 袁氏长老族叔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敢情山下聚集的这些人,都是来打听苏如意的个人事,并有意想与袁氏结这一门亲的。 长老族叔们哪里做得了苏如意的主,皆以他师父眼下不在山为由一一婉拒。 山下也有不少快意恩仇、直率豪爽的江湖女侠。 女侠们还扬言,僧多粥少,不如叫苏如意出来打擂台招亲,谁要是胜出了,苏如意就归谁。 虽然听起来非常离谱,但也由此可见,苏如意在江湖女儿家当中受欢迎程度非同一般。 袁氏门中弟子不由羡慕又嫉妒。 他们身为袁氏氏族子弟,尚且还没有很好的婚配,结果那些好人家的女儿全都是冲着苏如意来的。 长老们并未对外宣布苏如意不在山上,山下的人见苏如意始终没露面,侠女又想亲眼见见他真容,因而到夜里闯山之人总是前赴后继。 只不过大多数都被守门的几个壮汉给挡了下来。 极少几个漏网之鱼虽然溜进了山门,但也连苏如意的住处都没摸到,就被分批巡逻的山门弟子用香撂倒了。 袁氏弟子们表示,自从这苏如意火起来了以后,他倒好拍拍屁股下山走人,留下他们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阵子,袁氏里的守卫都比平时严了许多,弟子们很难睡到一个整觉的,总要在某个时间段起来去巡逻值守。 山下的江湖女儿家们很热情,袁氏弟子们感到很疲惫。 长老们也是万万没想到,苏如意现如今在江湖上竟会如此受欢迎。 那些帖子中,江湖上有武林盟主的帖子,官场上竟还有某都尉的来帖。 虽然都不是武林盟主或者都尉本人来,但来者都是他们身边说得上话的有分量的人。 然后长老们转念一想,眼下他们是做不了苏如意的主,倘若他们真要是能做主,难不成还答应让苏如意离开袁氏去给别人当女婿吗? 那袁氏岂不是损失了一大助力。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何不在袁氏氏族里挑选一位能与之相匹配的袁氏女子和他成婚,到时候他也算是彻彻底底的袁氏族人了,岂不很好? 这么一衡量,越想越觉得可行。 第1754章 一定是巧合 于是长老们合计,等袁空青回山来以后,就让她做主办了苏如意与袁氏结亲一事。 甚至于,长老们已经开始暗暗挑选留意合适的袁家女。 挑选袁家女,又是一件相互牵系的事,具体挑选哪支脉室,又会影响脉室在袁氏的地位和发展,各位长老分属于不同脉室,私心里都想选自己所在脉室的袁家女。 故而一时间也难以达成一致。 家主便从中转圜道:“眼下也不急于这一时,苏如意和前家主都还没回来呢。等他们回来以后,也要问过他们的意思不是,还得看苏如意自己喜欢谁。只要他与袁氏联姻,那都是于袁氏长远有利的。” 便有长老站出来一脸公正道:“家主所言有理,眼下相争无益,等他回来再选。” 以前袁氏人人避而远之的一个人,现在竟成了袁氏里里外外想啃一口的香馍馍。 袁氏的氏族女们,平日里不太敢接近苏如意,但要是论起嫁给他,那没有谁会不答应。 这厢,苏如意的名声在官家小姐们团体中有所传播,一些原本不了解江湖事的官员们也都听说了,还从自家宝贝女儿那里拿过画像一览。 虽说以乐山为中心的江湖离京都城甚远,但各地官员也难免有消息通达者。 某官员拿着苏如意的画像端详了半天,然后问自家女儿:“你说他叫苏如意?” 自家女儿捣头如捣蒜:“对啊,现在但凡是姑娘都想要嫁给他。我的好姐妹们家里都已经差人去乐山打探了!” 官员捋着下巴的胡子:“苏如意……咋个这么耳熟呢?” 他女儿凑个头过来跟着好奇地观望,道:“爹爹认识他啊?” 后来官员突然福至心灵,宛如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道:“相爷家的大公子小名好像也叫如意,他竟和相爷家公子同名同姓!” 宝贝女儿不以为意,道:“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而且谁长大了还用小名啊。这个苏如意可是袁氏袁空青的嫡传大弟子,相爷家远在京城,肯定不是一个人。” 顿了顿,她又道:“只不过真要是同一个人,那岂不是更好。苏家公子,可是大家做梦都想嫁的人!” 官员哼哼两声,道:“黄毛丫头,净会被这些好皮囊所骗。那苏家公子,一般般命不够硬的人嫁得吗?只怕有命嫁,没命享!” 后来京中一些消息通达的官员也知道了袁氏的苏如意,相爷家的苏如意这些年一直不在京,听说是外出学艺去了,难不成就是在乐山袁氏学艺? 以前关于苏如意的行踪,就有不少人多方打探,后来也有极少数的人知晓他在袁氏学艺,隔三差五就会有刺客潜进山里行刺,只不过都是有去无回,渐渐这一消息也就沉寂了下来。 到现在又重新浮出水面。 以至于江湖上就流传起这一说法,说袁氏的苏如意正是焲京相府里的苏如意,只不过没得到证实。 穆眠眠行走江湖,听了不少她如意哥哥的事,但凡是遇到有江湖女郎热烈讨论苏如意的,穆眠眠都会怂恿她们:“好多人都已经去乐山提亲了,还在那边摆上了擂台,你们也赶紧去吧,去晚了就排不上了。” 自由不羁的女侠们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打擂就能把苏如意抢到手? 那必须得安排上! 第1755章 要保护好自己 于是女侠们请了穆眠眠一顿酒饭,赶紧打马往乐山赶。 穆眠眠自个坐在桌前,吃着花生米,嘬着小酒,对她们摆摆手,道:“快去吧快去吧。” 接着酒肆门前就是一簇紧凑的马蹄声,渐去渐远。 穆眠眠的酒量传自她老娘。 这也正是因为这些年她跟着她娘耳濡目染,而姬无瑕并不阻止她尝试新鲜事物,时不时也要给她整两杯。 毕竟酒量也是要慢慢培养锻炼的,等到了江湖上,不一定要跟人拼酒,但至少不会醉。 穆眠眠有了她娘的培养,遇到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时,她也能跟人整两杯。 江湖人善结交,五湖四海皆可为友,几杯酒下肚,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只不过,江湖上有热情爽快的一面,当然也有用心险恶的一面。 穆眠眠在客栈酒肆里歇息时,偶有看见初入江湖的女郎,遭两个江湖男子以交个朋友为名灌酒,灌得个两颊绯红,醉呼呼的。 那俩江湖人频频使眼色,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眼看着女郎醉倒了,一头趴在了桌上,两个江湖人正要扶她起身,穆眠眠就提着两罐子酒走过去,咚地一下放在桌上。 两个江湖人齐刷刷抬头看她。 穆眠眠在另一方坐下,道:“大家有缘相逢,都是朋友,来,我们继续喝!” 她给两个江湖人满上,两人见她这么爽快,也不能不给面子,就喝了几碗。 可穆眠眠又叫小二拿酒来,还道:“今晚我跟二位朋友一见如故,今晚必须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两个江湖人也晓得,今晚这事要是没人插手,倒也好办,他俩把这江湖女郎搀着走出这个门就行了;可要是有人插手,就办不成了。 毕竟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于是两个江湖人跟穆眠眠喝酒,最后醉趴到了桌子底下去。 可这时候,原本趴在桌上的江湖女郎突然抬起头来,虽然脸红着,眼神却清醒着,盯着穆眠眠道:“你把他们都灌趴了,谁来扶我住店去?” 穆眠眠惊诧道:“你没醉啊?” 江湖女郎道:“老娘酒量好着呢!” 穆眠眠道:“那你干嘛趴在桌上?” 江湖女郎道:“我要不趴了,他们怎么扶我走?” 穆眠眠眨眨眼,道:“可你知道他们扶你走要干什么吗?他们用心不良。” 江湖女郎踹了一脚其中一个醉倒的江湖男子,哼哼道:“他们想干什么,我还不清楚么,要不是见着这个皮相还算看得过去,我能跟他们喝酒?” 穆眠眠沉默。 原来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谁霍霍谁还不一定呢。 江湖女郎还对着那皮相勉强不差的江湖人嘀咕道:“没想到酒量这么差,这就醉死得跟头猪似的,算了!” 然后江湖女郎把目光转向穆眠眠,打量着她道:“我看你第一眼虽然不怎么样,但骨相也属于耐看型的,你干趴了我的猎物,那就由你顶上吧!” 穆眠眠付了酒钱,背着木匣子,走出酒肆。 江湖女郎抓起自己的佩剑就跟了上去。 穆眠眠心想,她娘说得不错,江湖确实有其险恶一面,不光女子行走江湖要保护好自己,男子同样也需要。 江湖女郎紧跟其后,见穆眠眠不理会,拔剑就朝她挑去。 剑自是冲穆眠眠背的木匣去的,一个少年背着个匣子,女郎当然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只可惜,她剑还没沾上,穆眠眠斜身一避,手指便掐住了女郎的剑刃。 第1756章 猎物前要先看脸 穆眠眠没直接给这江湖女郎把剑掐断,而是手指一转,把那一尺剑锋折弯,对准女郎她自己。 女郎暗暗心惊,这少年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劲儿却厉害,掰弯她的剑就跟玩泥巴似的轻松! 穆眠眠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不想与你打架,但你若是再出手,我就要还手了。” 说罢,她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女郎看了看自己的弯剑,颇有两分滑稽,对着穆眠眠的背影道:“喂!你这样我的剑怎么回鞘啊!你给我扳回来!” 女郎提着把弯剑对穆眠眠紧跟不舍,穆眠眠也没有在意,毕竟这条路自己走得别人也走得。 只不过穆眠眠要去住店时,女郎终于忍不住了,喝道:“你站住!” 穆眠眠回头看她,问:“你想打架吗?” 女郎憋了憋,道:“我没钱住店,你借我点呗。” 谁叫她不是这少年的对手,而且这少年居然不为她美色所惑!那她只有以退为进了。 女郎又道:“不信你来搜,要是搜出半个铜板,算我输!” 穆眠眠见她那形容,仿佛恨不得全身都给她搜。 最后穆眠眠还是给她付了房钱,也没打算要她还。 女郎高高兴兴地跟她一起上楼住店。 只不过在进门时,她又妖娆地往门口一倚,媚笑道:“小弟弟当真不跟我一个屋?姐姐保证会让你记忆深刻的。” 穆眠眠道:“不用了。” 第二天,穆眠眠和这个女郎就没再打照面,各走各路去了。 后来,她在酒肆里又遇到类似的情况,有江湖男子灌女子酒,把女子灌得酩酊大醉。 穆眠眠不晓得这是否又是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就不确定该不该去掺和。 要是他们你情我愿,她去掺和反而坏了人家美事。 眼看着几个男子要把那女子搀扶走,这时穆眠眠身边坐下来一个人,对她啧了一声说道:“那姑娘可不是我,她是真醉了。这要走了,今晚得吃亏。” 穆眠眠循声一看,可不就是前几日的那个女郎。 穆眠眠问:“你怎么知道?” 女郎努努嘴,道:“那姑娘长得清秀,看着装不差,多半是哪个江湖世家出来行走的小姐,经验不足;再看看那几个男的,主要是丑,我们女人猎物前先看脸的你知道吧。” 穆眠眠觉得,她后半句说得很有道理。 后来女郎走过去,直叫那醉酒的姑娘妹妹,几个男的见又送上来一个,高兴地请女郎一起喝酒。 穆眠眠就笑哈哈开口道:“不能只请她不请我吧,我们是一起的。” 男的只好又请上穆眠眠,道:“大家都是朋友,来来来!” 穆眠眠便对酒肆里的其他江湖客道:“几位仁兄仗义请吃酒,大家都是朋友,他们叫大家都一起来。” 江湖客们对酒向来是一呼百应,这一喝上,最后把几个男的脸都喝青了,险些绷不住。 他们中途想要遁逃,穆眠眠就及时叫了店小二,道:“小二哥,几位仁兄要结酒钱啦!” 店小二连忙端着托盘上前去。 等大家都喝大了,穆眠眠和女郎搀着那软哒哒的姑娘出了酒肆。 女郎问穆眠眠:“你这匣子里装的什么宝贝?” 穆眠眠道:“是我吃饭的家伙。” 女郎道:“姐姐提醒你啊,你随时随地背着这么个玩意儿,很惹人惦记的,一看就像是装的值钱东西。” 第1757章 够够的了 穆眠眠想了想,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但要说一点都不值钱吧,又有点值钱。 才出酒肆没多久,她们三个就被人给盯上了。 可不就是先前酒肆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几个江湖人。 江湖人除了盯上女郎和那醉酒的姑娘,果然还盯上了穆眠眠的匣子,同伙还相互之间商议道:“我看他背的那匣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先弄过来瞧瞧。” 女郎就对穆眠眠道:“看吧,我没说错吧。” 最后几个男子围上来抢穆眠眠的匣子,被穆眠眠用匣子打得痛惨了。 那几人瑟缩在墙角,有的捂头有的捧脸,还有的抱着手脚,要么破了皮挂了彩,要么淤青肿得老高,个个痛得长吁短叹。 穆眠眠手撑着木匣杵在地上,问他们:“够了吗?还要不要再来几下?” 几人把头齐刷刷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求饶道:“够了够了,够够的了。” 说罢,见穆眠眠没有再发难,几人忙不迭爬起来就跑了。 后来,穆眠眠和那女郎就坐在路边,醉酒的姑娘靠着女郎睡得香甜。 时至半夜,头顶月亮爬得老高,月色照得朦胧。 女郎直摇头唏嘘,道:“喝成这样,要不是遇到姐姐我,恐怕等明朝醒来遭谁欺负了都不知道。” 穆眠眠转头看女郎,发现她除了是个猎人,偶尔也捡捡迷路的小白兔。 女郎也回头看着她,还抛了个媚眼,道:“我叫鸢尾,弟弟叫什么名字?” 穆眠眠想了想,道:“那我就叫木棉吧。” 女郎道:“这也太随便了些。不过名字么,就是让人叫的,不管什么名只要我叫你你答应就成了。” 一听就不是真名字,但聪明人往往都不会追着往下问。 后半夜小白兔姑娘终于醒了,果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鸢尾给她讲了个大概,姑娘方才后知后觉。 姑娘握紧手中剑,愤世嫉俗道:“下次要让我再遇到他们,定要削了他们!” 穆眠眠道:“下次你就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姑娘转头看向穆眠眠,抱拳道:“多谢少侠相救。” 为表谢意,姑娘还想请两人去吃个夜宵之类的。 可眼下天都要亮了,最后三人寻去一处街角出早摊的棚子,一人吃了一碗汤圆。 回客栈时,鸢尾跟在穆眠眠身后,穆眠眠回头问她:“你是不是又没钱住店啊?” 鸢尾笑眯眯道:“还是弟弟了解我。只不过这次就不用给我单独开间房啦,我们可以住一间的。” 穆眠眠道:“你对我没兴趣,你应该是对我背的木匣子有兴趣。” 鸢尾笑得灿烂,道:“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倒不好意思了。” 两人前后进了客栈,穆眠眠还是给她多开了一间房,道:“但你最好还是别有吧。” 第二天鸢尾就又没影儿了。 穆眠眠所在这地方,江湖人聚集得多,这就导致一个问题。 江湖人热情的时候非常热情,热血的时候也非常热血。 有时候一言不合或是看不对眼,几句话就能干起来。 经常打得头破血流,把客店酒肆之类的场所砸得个稀巴烂。 对此掌柜的都已经麻木了。 横竖三天两头就得砸一场。 只不过砸完以后,该赔的还得赔,这是江湖规矩。 这类状况普遍都算轻的,要是遇到帮派厮杀,那就是血溅当场的场面了,不弄出一坝人命来,是不会轻易收场的。 穆眠眠就遇到过两方人马在一条胡同里拼杀。 第1758章 这种事少管 当时穆眠眠坐在上方屋顶上看了一会儿,一方气势汹汹十分强势,把另一方逼进了死胡同里。 穆眠眠听了两耳朵,强势的那方大概是要弱势的那方交出什么传家宝来。 这种杀人夺宝的事,穆眠眠之前虽然很少见过,但也听过了不少。 弱势的那方不肯交,双方就杀了起来。 穆眠眠身后稍有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鸢尾翻上屋顶来了,她并不意外。 在十丈之外穆眠眠就听辨出她的脚步声了。 鸢尾踩着青瓦,过来坐在她身边,往胡同里瞅了瞅,一脸的稀疏平常,道:“我见你在这坐了好一会儿,原来是看这等好戏。” 穆眠眠道:“你不也是听到刀剑声才被吸引过来的吗?” 鸢尾道:“通常,江湖人听到这种动静都会绕道走你知道不,以免惹祸上身。像你这种楞头小弟弟,才过来瞧稀奇。我要是没看见你在这屋顶上,我也不来。” 巷子里杀得一片猩红。 那拨夺宝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而弱势的那方人要是没有援助,结果显而易见的会被团灭。 鸢尾又道:“木棉弟弟,我劝你还是别管,赶紧走。” 穆眠眠没多耽搁,随后当真起身跟鸢尾一同离去。 她娘也是这么教的,身在江湖,别人打杀拼命的事少管。 因为江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善恶,你也弄不清楚个中曲折缘由,有可能你以为的锄强扶弱,实际上却是在助纣为虐。 还有,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先学会保全自身。 所以遇到这种争斗时,穆眠眠不会轻易出手。 江湖恩怨本就是这样,难说谁对谁错。 但穆眠眠还是希望,江湖上能少几场这样的争斗,大家有命好好说不行吗? 于是乎,穆眠眠离开这里以后,对对直直地找去官兵巡逻的街上,报了官。 “官差大哥,那边胡同里有人打架斗殴。” 官差一听,没得说,十有八九都是那些江湖人,如此扰乱秩序的事,岂能不管,那不然任由那些江湖人搞下去,城里不是乱套了? 一伙官差当即马不停蹄地朝穆眠眠所指方向冲去。 只要到那附近一听刀剑声,就晓得具体是哪条胡同了。 很快官差就到了,听到刀剑声,大喝一声:“何人在此打架斗殴!” 而那些江湖人同时也听到了官差的马蹄声,素来不与官斗,双方当即闻声翻墙往四面八方撤退。 官差先吼一声也是先起个震慑效果,他们可没想跟江湖人打起来,等把江湖人吼走了,他们再进来清场。 官场和江湖,一直以来就维持着这样的默契。 等官差到胡同来看,血腥得很。 那帮江湖人架没打完,东西也没拿到,非常气愤,一查是谁报的官,城里就这么大点儿,结果很快就查到了穆眠眠和鸢尾头上。 这日,两人就被那帮江湖人堵上了。 江湖人凶神恶煞,指着穆眠眠道:“前两天是你们报的官吗?” 鸢尾赶紧道:“麻烦各位大哥把‘们’去掉啊,我没报官,纯是他一个人报的,而且我们也不是很熟。” 说罢,她立马脚底抹油就溜了。 这伙江湖人和穆眠眠齐刷刷转头看向鸢尾跑路的方向。 小弟问他们领头的:“老大,要追吗?” 领头的目光一转盯着穆眠眠,道:“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第1759章 还聊上了 穆眠眠一脸真诚地坦白道:“确实跟她没有关系,官是我一个人报的。” 对面的江湖人啐了一口,道:“你这小白脸还挺仗义,你看那娘儿们都抛下你跑了,你还替她说话!” 穆眠眠道:“我说的是真的。” 对面又问:“你背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果然,每个人盯上她首先就关心她的匣子。 穆眠眠道:“是我行走江湖吃饭的家伙啊。” 对面的小弟想了想,不信道:“吃饭的家伙?难不成是一副碗筷?这么大个匣子,你得装多大的一副碗筷!” 穆眠眠觉得,这个小弟可能脑子不太好,道:“吃饭的家伙一定是碗筷吗?” 小弟道:“难不成你还用其他的东西吃饭?” 穆眠眠道:“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个比喻呢?你读过书没有?” 小弟理直气壮:“老子又不考状元,读狗屁书!” 领头骂了两句,道:“少废话,给我上,坏了老子好事,先把那匣子抢过来!” 一时间,街巷里响起哼哼唧唧的斗殴声。 没多片刻,一伙人全倒在地上,吃痛哀叹不已。 头目挥刀直上,没过两招,被穆眠眠擒住了咽喉。 穆眠眠道:“我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杀过人。” 诚然,她打过几场架,但都只是把人打趴下,还没弄出人命来的。 那头目眼神一狠,出其不意,袖口里藏有暗器,突然对着穆眠眠腹部要害反手一击。 只不过穆眠眠像是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似的,横手一拦,直接捏着他手腕,以绝对性的力量,拿着他的手将他的暗器反转送进了他自己的腹部。 领头刚闷哼一声,穆眠眠手上干脆利落地卸掉了他一条臂膀。 他痛得大汗淋漓,穆眠眠道:“本来大家都没事的,可你非要来找我。是你们斗殴阵仗弄得很大,已经影响到了街巷秩序,找官府的人来是为了维持秩序,你找我麻烦干什么呢?” 领头的喘着气瞪着穆眠眠道:“因为你坏了我的好事!要不是你,东西我已经到手了!” 穆眠眠道:“那是别人的传家宝,你抢它干什么?” 领头的道:“你都知道那是传家宝了,我不抢难不成等着他送吗!” 穆眠眠道:“抢归抢,那也用不着杀人夺宝。” 领头的啐了口唾沫,道:“那你说该怎么着!” 穆眠眠道:“你先跟人家商量啊,看看人家给不给。” 领头道:“他们怎么可能会给!” 穆眠眠道:“不给就算了呗,那毕竟是人家的东西。” 领头的气得翻白眼。 穆眠眠坐在他身边还聊上了,又问:“你们为什么非得要抢呢?” 领头道:“你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它贵!” 穆眠眠想了想,道:“都是为了钱,那直接去抢钱不是更好吗?” 领头道:“哪有那么容易!” 穆眠眠道:“是不容易,现在干什么营生都不容易。我虽从小就立志要出来闯荡江湖,但我到现在都还没想好我要干什么营生。 “你说当个江湖游侠吗,江湖游侠好像游历江湖什么都干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干。 “你呢,还有你们,你们又是为什么要出来闯荡江湖的?” 穆眠眠一时半会还不打算离开的样子,那些个江湖人被她揍得惨,她不走他们更不敢走,于是个个靠墙而坐,被迫听她聊。 她一问,没人回答,穆眠眠眼神就扫向他们,他们顿时如芒在背,又不得不被迫回答。 第1760章 处世方式 这些江湖人就被迫又回忆了一番,他们当初为什么入江湖,又怀揣着什么样的远大志向。 穆眠眠问:“那你们都实现了吗?” 江湖人个个焉头搭脑的,大约是沉浸在以前的初衷里,和如今背道而驰。 那领头的假意听着,实则暗暗蓄力,趁着穆眠眠跟大家聊天不备,突然又出手偷袭,直将暗器往她背心戳。 穆眠眠背上也长了眼睛似的,一手拿住,又卸掉了他另一条臂膀。 领头的痛得闷叫不已,浑身冷汗把衣裳都湿透了。 领头发现,这个少年真他妈有毒,打不过不说,他还忒会聊。 他这洗脑式聊天,把他一群小弟聊得都心思不齐、反思人生了! 关键是,自己还痛着,他聊起来没完没了了! 最后领头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你说完了没有,没说完先给我个痛快!” 穆眠眠道:“快说完了。你再等等吧。” 穆眠眠硬是跟这伙江湖人聊了两个时辰。 江湖人不敢反抗,也不敢不听。 一听还真听进去了,直到穆眠眠起身走时,对他们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好好想想吧。” 他们一时间还真陷入自己的情绪里抽不出来。 领头的痛到面色发青,呲牙咧嘴、一脸狰狞地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当菩萨吗!” 他们这才相继回过神来,连忙过来搀扶,“老大你怎么样?这……两条手臂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还不快带老子去看大夫!” 那领头的吊着两只手臂就匆匆忙忙往医馆去了。 医馆大夫一见状,连忙接手,把脱臼的手臂给接了回来。 可这领头的脱臼得又非常离奇,周遭肌肉筋骨全给拧断了,这种情况下就是接回来,往后也不能够下重力。 两日后,穆眠眠又跟鸢尾遇上了。 穆眠眠就跟她聊上了,还问道:“你去哪里玩了?” 鸢尾道:“唉,姐姐玩的东西你不感兴趣。” 穆眠眠道:“玩的什么?” 鸢尾眼梢一挑,万种风情道:“男人呗。” 穆眠眠稀疏平常,道:“哦,那确实不怎么感兴趣。” 鸢尾见她并未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不由玩味道:“江湖上都称我这种为浪女,你就不嫌弃?” 穆眠眠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世方式,你的处世方式又没有影响到我,我为什么要嫌弃呢? “你没吃别人家米,更没靠别人养活,你管别人嫌不嫌弃呢?你要是去考虑别人,那就要按照别人的要求去活,活着活着,你还是你自己吗?” 鸢尾一时愣在原地。 等她回过神来时,穆眠眠已经往前走出一段距离了。 她笑笑,快步跟上,叹道:“没想到弟弟还有这等见地。” 鸢尾随即又笑眯眯地问:“前两日我丢下弟弟自个走了,弟弟怪我吗?” 穆眠眠道:“我怪你什么,本来就是我要报官的啊,你叫我不要管的。这事当然跟你没有关系。” 鸢尾叹道:“真是个通透的人儿。可不是姐姐不仗义,姐姐知道你功夫好,那些个小鱼小虾的,只配给你送菜。” 穆眠眠道:“凡事要量力而行,我应付不来我也跑,我跑起来比你还快。” 鸢尾被逗笑得花枝乱颤。 渐渐,穆眠眠对鸢尾已经很熟悉了,她隔三差五的就要消失个两天,回来就像只吃饱了的猫儿,慵懒妩媚。 第1761章 想法不同 江湖上多的是浪荡子,鸢尾在他们之间,如鱼得水。 穆眠眠感到神奇的是,她能将男女之事处理得很好,事后不会有人上门找她的麻烦。 用她的话说就是,露水一场,你情我愿;天亮以后,各不相干。 鸢尾说道:“此前我所遇绝大多数人,对我只有两种看法。一种是想把我往帐子里拖的,一种是对我指责唾骂的。你是第三种,将我视作常人的。” 穆眠眠好奇地请教道:“你为什么要尝试不同的男子呢?” 鸢尾抿嘴一笑,道:“当然是图快活啊。” 穆眠眠道:“有那么快活吗?” 鸢尾抛给她一个媚眼,“等你试过以后就知道了。活着不就是找寻快活的吗。” 穆眠眠点点头,想了想,道:“我却以为,男女在一起,应该心生欢喜。” 鸢尾神色忽远,道:“那你就错了,对女人而言,永远不要轻易爱上一个男人。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爱上一个人以后,心里就只有他一个,可男人心里装的却有很多,你在他心里排到什么位置,想都不敢想。甚至于哪天,你被他给卖了,你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 穆眠眠若有所思。 鸢尾勾唇一笑,又道:“女人只要不爱上别人,那她就心怀天地,容纳一切。她可以体验很多男人的快乐,喜欢的就多玩两天,不喜欢的就丢,不会独独吊死在一棵树上。” 穆眠眠道:“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如你所说的那样。” 鸢尾娇笑道:“等弟弟你再长两年,那定是个好男子。” 穆眠眠道:“我想的就跟你不一样。” 鸢尾道:“哦?说来听听。” 穆眠眠道:“我要是女子,觉得一个人不错的话,他对我好,他的家庭和睦,他为人处事让我安心,他负责任有担当,该爱上他的我还是会爱上他。” 鸢尾道:“你要是女子,你在爱上一个人之前,要考虑这么多吗?” 穆眠眠道:“自是要考虑,毕竟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鸢尾道:“可世间女子,在选男人时,首先考虑的却是他的才貌。” 穆眠眠道:“不光要考虑男子的才貌,也要看看自己的才貌。因为女子好色,男子也好色。” 鸢尾咯咯直笑,道:“弟弟这话说得实在。” 穆眠眠道:“要相携着走一生的人,除了才貌,定然还有其他的东西吸引着我。门当户对也是很重要的,我们都有一定的见识和阅历,也有相当的家庭和教养,我们能志趣相投,说话做事也能到一处去。” 鸢尾叹道:“听你一言,你这真真是清醒理智地在择婿。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万一你多方权衡,觉得他合适,可后来却发现又看走了眼呢?” 穆眠眠一副平常心态道:“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很正常。我若是选择爱上的男子,结果却看走了眼,再与他分道扬镳、各走一边便是。 “可我不会因此封锁掉我爱人的能力,因为爱人和被爱都是人之常情,无需去遏制。要是遇到下一个我觉得不错的人,该爱上我还是会爱上。” 鸢尾看向穆眠眠,道:“你可知世间多少人为情所困。” 穆眠眠叹口气,道:“可这条路上,并非只有我们自己啊,你看来来往往都是人,走走停停都是景。将自己困于方寸之间,又是何苦呢。” 第1762章 无可挑剔 鸢尾轻轻吁道:“是啊,来来往往都是人,只要老娘高兴,想与谁同行就与谁同行。我也可以选择只爱我自己。” 穆眠眠道:“倘若当真是这样,倒也很好。” 鸢尾道:“听弟弟一席话,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两分。” 横竖穆眠眠不赶时间,随处走走看,而鸢尾也漫无目的,两人也算结伴同行。 只不过鸢尾三天两头的玩消失,穆眠眠习以为常,晓得她是去找自己的乐子了。 两人在茶楼酒肆里听江湖说书,穆眠眠总喜欢听乐山苏如意的桥段。 鸢尾问他:“怎么,弟弟莫不是也喜欢那苏如意?” 穆眠眠心想,她的如意哥哥她当然喜欢啊。 穆眠眠道:“我觉得他很不错,你不觉得吗?” 鸢尾笑眯眯道:“连你都觉得他很不错,我还有什么可挑剔觉得他不好呢。 “出身名门世家,鼎鼎大名的袁空青座下的弟子,能耐非凡,听说又生得貌如神仙,叫多少江湖女子蜂拥而上,使得那乐山山脚下都人满为患了。” 她有些遗憾,“这样的男子是不错,唯一就是起点太高,不是我等能玩弄得起的。” 转而她又笑,“只不过要是哪日有幸遇到,我也是非常乐意与他有一段缘的。” 穆眠眠道:“你也想把他收服到你的石榴裙下?” 鸢尾抚了抚鬓角,道:“那倒没有,什么收服不收服的,男欢女爱,不过就是你情我愿,寻个乐子。” 穆眠眠道:“那你可能要落空了,他与你不同,不是随便寻乐的人。” 鸢尾展开联想道:“那就请他喝酒,往他酒里下点料。到时候他也情难自己。” 穆眠眠转头看着她,鸢尾笑说道:“弟弟这么较真地看我作甚,不就是想象一下么。” 穆眠眠道:“你若往他酒里下点料,你会很难过的。” 鸢尾混迹江湖已久,穆眠眠跟她一起,见识到了江湖上许多阴暗的一面。 比如住店时,鸢尾心细如尘,能察觉到哪家是黑店,穆眠眠正要上楼,鸢尾扯了扯她的袖角,道:“咱们换一家吧。” 穆眠眠道:“为什么呢?” 鸢尾看了看楼上,压着声音道:“信我的,这店有猫腻,不适合住。” 穆眠眠叹口气,继续上楼道:“你怎么不早说呢?可我房钱都已经给了啊。” 鸢尾道:“我进来就觉得不对,谁叫你给钱给得那么快。” 穆眠眠舍不得给的那几个钱,而且倒腾来倒腾去麻烦,最后还是住下了。 鸢尾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见你请我住店挺大方的,现在居然舍不下这点房钱。” 穆眠眠道:“花钱可以大方点,但不能白送。” 到了房门前,鸢尾看她一眼,道:“今晚我们同住一屋。” 穆眠眠也看看她,道:“你很怕吗?” 鸢尾嗤笑一声,道:“我看是你比较怕,怎么,怕我吃了你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穆眠眠,“你放心,毛都没长齐,姐姐对你这样的没兴趣,姐姐喜欢大个的。” 穆眠眠点点头,道:“你就是想,我可能也满足不了你。那我们就住一屋吧。” 到了半夜的时候,果真有竹筒从窗户纸伸进来,往屋里吹迷烟。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烟熏迷绕的。 外头等了好一阵,迷烟散得差不多了,才用刀开始一点点拨门闩。 结果拨得忒慢,穆眠眠都等着急了,在里头问:“需要帮忙吗?” 第1763章 能省则省 拨门的刀刃一顿,立马就抽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竹筒就又开始往里吹迷烟了。 肯定是量还不够,还得再加点儿。 迷烟的量都够迷倒十头牛的了,不信屋里的人还醒着。 之前住店的江湖客,通常只要一管迷香,就能把房里的人迷得死死的。 等吹完了,那刀再插进来继续拨门。 穆眠眠实在是觉得太不麻利,索性捻住刀刃,往里一拖,直接连刀带人地全给拖进了屋子里来。 外面两个人直剌剌地扑倒在地上,再抬头一看,看见穆眠眠站在他们面前,人都懵了。 “怎么肥事?” 穆眠眠道:“你们问我怎么肥事吗?” 两个贼人面面相觑,然后又问穆眠眠:“我们用了那么多迷香,你怎么没有被迷倒呢?” 穆眠眠挠挠头,还跟他们聊起来,道:“会不会是迷香的质量不好?” 贼人一口否认道:“怎么可能,都是市面上最好的!” 穆眠眠道:“那会不会过期了?” 贼人道:“前两天还用过!” 穆眠眠道:“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两个贼人不服,道:“怎么是我们的问题,为什么不是你的问题!” 穆眠眠道:“你们来迷我,但没有把我迷倒,还怪我咯?” 两个贼人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人没迷倒就没迷倒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干掉不就得了。 于是乎,其中一个立马去抡地上的刀,准备砍了穆眠眠再说。 可这一抡吧,发现怎么抽都抽不动。 两人埋头一看,才看见刀刃被穆眠眠稳稳地踩在脚下。 穆眠眠问道:“你们是没吃饭吗?” 贼人道:“是你踩得太紧了!” 穆眠眠道:“我没踩得很紧啊,我都没怎么用力。” 贼人道:“那怎么抽不出来!” 穆眠眠道:“还是你们的问题。” 贼人又不服气:“总说是我们的问题,那我们偷别人时怎么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这时,鸢尾懒懒地从床里探出个头来,打着呵欠捂着鼻子道:“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偷错了人啊大哥。” 最后,穆眠眠将刀往墙边一踢,直接把两人踹了出去。 这一踹出门,摔断了走廊的栏杆,两人直直从二楼摔到了楼下大堂。 打从穆眠眠背着个匣子一进店,她就遭盯上了,可现在贼人们晓得她很难对付,后来就不敢再出手了。 第二天离店的时候,穆眠眠跟掌柜的说,店里有贼,还能免掉一半的房钱,否则就报官。 有了住黑店的经历以后,穆眠眠再住店时就比较考究了,她通常会先问鸢尾的意见,觉得这店怎么样,鸢尾说好的,那她就再看看;鸢尾说再看看的,那她就毫不犹豫地住下。 鸢尾无语了一会儿,跟着她上楼,道:“为了省几个房钱,也是不容易。” 穆眠眠道:“能省则省吧。” 除了省钱,有时候还有赚的。 因为贼人往往来偷穆眠眠不成,还会吐出一些赃物来。 这日,穆眠眠和鸢尾行路到一处荒野客栈,天色已晚,附近就这一家可以落脚的地方,还朦胧地亮着灯火。 通常设在郊野的客栈都是给赶夜路的江湖人准备的。 客栈里条件虽然没有城里那么便利,但总归是有个歇息之地。 穆眠眠和鸢尾打马过去,在马槽边拴好马,然后推门进去。 穆眠眠扫视了客栈一眼,给了鸢尾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样,这店黑不黑? 第1764章 夜来江湖客 鸢尾目光落在客栈大堂挂着的帷幕上,看见帷幕上的特殊记号,神色就略微沉了下来,拉过穆眠眠,低低道:“这次真得换家了。” 穆眠眠道:“很黑吗?” 鸢尾:“黑得不能再黑。” 只是当下她不便跟穆眠眠细说,江湖上有白道也有黑丨道,黑丨道都是暗连在一起的,通常会有符号象征。 老丨江湖要想独善其身都会避而远之,一些不明就里的江湖人一旦进入这种地方,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但穆眠眠非要住黑店,因为它们便宜。 再者,今晚这情况,除了这一家店,附近也没再有别的地方了。 故而她给了鸢尾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问店小二:“还有客房吗?” 店小二应道:“有的,两位客官是要一间还是两间呢?” 穆眠眠道:“要一间。” 随之稳妥地付了房钱。 店小二又问道:“两位客官还没吃饭吧,后厨还有本店的招牌卤肉面,要不要来两碗?” 穆眠眠道:“那就来两碗吧。” 店小二连忙去后厨张罗。 鸢尾随穆眠眠在大堂坐下,道:“他们的东西你也敢吃?” 穆眠眠道:“来都来了,他话都问出口了,总不能不要吧。反正我们都还没吃饭。” 鸢尾知道,所谓艺高人胆大,别说个江湖黑店,怕是连阎王殿都敢闯。 但说她高调不谨慎吧,走了这么多黑店,又从来没栽过。 面条还没端上来,这时客栈大门吱呀一声,又有人来了。 穆眠眠和鸢尾转头看去,见是一名江湖客,身量十分挺拔,一身棉麻衣裳,头上挽着一根木簪,一副寻常又朴素的光景。 那张脸看起来也非常普通,跟穆眠眠一样,毫无出奇之处。 穆眠眠晃眼过去,还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只不过一时想不起,也就不纠结了,有时候是这样,见到某个人长得太过大众化,就觉得脸熟。 他走到柜台边,声色平平地问店小二:“还有客房吗?” 店小二回答:“有的有的。” “要一间。” 穆眠眠正捧着脸侧头观看,怎想旁边的鸢尾却是娇声说道:“后厨还有这里的招牌卤肉面,你要吃可以问店小二要啊。” 那江湖客亦是转头看了过来。 穆眠眠也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鸢尾,鸢尾笑得娇俏妩媚。 江湖客朝他俩点点头,道:“多谢。” 店小二就问他:“那客官要卤肉面吗?” 他道:“那就来一碗吧。” 穆眠眠小声不解地问鸢尾道:“你不是说不能随便吃这店里的东西吗,怎么还介绍给他吃呢?” 鸢尾道:“我不开口,怎么能跟他搭上话呢。” 穆眠眠见鸢尾眼神飘忽,也不由朝那边桌的江湖客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着,鸢尾大概是看上人家了。 穆眠眠又不解,道:“可你不是喜欢皮相好的吗,他看起来很普通啊。” 鸢尾媚眼一嗔,道:“这你就不懂了,皮相不够,身高来凑。你没见他进门之际,高高大大的,连门楣都显得矮半截。” 穆眠眠点点头表示赞同,那确实是挺高的。 穆眠眠问:“高有什么用?” 鸢尾抿嘴一笑,道:“这你就又不懂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喜欢大个的。” 穆眠眠点点头,她好像是说过。 穆眠眠又来一句:“大个头的比较有安全感一点吗?” 第1765章 高人都很随便 鸢尾倒茶前拿银针试了一下,方才敢入口。 结果刚喝一口,听到穆眠眠的话,差点喷出来。 她艰难地咽下茶水,含笑道:“小弟弟,此大非彼大。” 穆眠眠又点点头,道:“理解理解。” 虽然她并不很清楚她到底喜欢什么大个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口味,这个很平常。 随之穆眠眠又道:“不过,他要是会功夫的话,你跟我说的这些悄悄话,应该已经一字不漏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了。” 诚然,穆眠眠和鸢尾说的悄悄话,对那江湖客而言,和敞开了说没区别。 只不过他字字句句听来,一脸稀疏平常。 仿佛谈论的不是他一般。 鸢尾就更加的没羞没臊了,笑语嫣然道:“听到了岂不更好,省得拐弯抹角。” 穆眠眠道:“可那卤肉面要是有问题,你岂不是害了他?” 鸢尾不以为然道:“区区一碗卤肉面能耐他何,这位小哥哥一看就是能耐不凡之人。” 穆眠眠道:“是因为他高大,所以不凡吗?” 鸢尾不正经中又透着点理智,道:“你没发现,他进门以后连说话的语气都和你一模一样吗?” 穆眠眠挠挠头,道:“我没发现啊。” 鸢尾道:“你回想一下,和店小二的对话,还有那句‘那就来一碗吧’,语气是不是一样?” 穆眠眠表示惊奇,没想到鸢尾对自己感兴趣的男子,竟然能观察如此细致。 鸢尾则表示,大概高人都是这么随便的。 只不过穆眠眠还是十分友好地提醒了江湖客一句,说道:“我同伴说,这是一家黑店。” 江湖客看过来,道:“明知是黑店,为何还要留下来?” 穆眠眠道:“因为比较便宜。” 江湖客点点头,道:“多谢提醒。” 鸢尾应道:“不客气,江湖友人之间,相互提醒是应该的。” 没多久,店小二就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来了。 店小二分别把面放在三人面前,道:“客官请慢用。” 只见那白生生的面条上,摆着一片一片切好的卤肉,看起来甚是可口诱人。 可穆眠眠嗅觉从小就锻炼得非常灵敏,一问之下,就觉不对劲。 她问店小二:“这是什么肉?” 店小二答道:“卤肉啊。” 穆眠眠问:“什么肉做的卤肉呢?” 店小二笑道:“前两天刚去山上打来的鹿肉。” 穆眠眠道:“不像。我吃过鹿肉,不是这个气味。” 鸢尾便道:“那你觉得像什么肉?” 穆眠眠道:“不知道,没吃过。” 店小二笑道:“客官放心吃吧,之前来这里的人,都是最喜欢店里的这道卤肉面的。还有不少的江湖豪杰慕名而来呢。” 穆眠眠道:“那我这碗请你吃吧。” 店小二有些为难:“这……店里的卤肉面都是招待贵客的,小的哪有资格吃。” 穆眠眠道:“我请你的,怎么不行呢?” 店小二道:“这要是让掌柜知道了,得把我扫地出门,客官行行好!” 穆眠眠闻言就不勉强,道:“那你给我们换个其他的面吧,不加这种卤肉。” 店小二只好把两碗面又装回托盘内。 穆眠眠看了看那边的江湖客,问他:“你要吃这卤肉面吗,要不要让他给你也换一碗?” 江湖客筷子都没动,道:“换吧。” 第1766章 肆无忌惮 后来换成了三碗阳春面,鸢尾十分谨慎还不怎么动筷下口时,她就看见穆眠眠和那位江湖客已经毫无压力地吃了起来…… 鸢尾小声问穆眠眠:“就不怕这面里下了药吗?” 穆眠眠道:“下了啊,有股蒙汗药的气味。” 鸢尾:“那你还吃?” 穆眠眠:“不是没吃晚饭么,我饿了啊。” 鸢尾:“……” 她不知道穆眠眠和江湖客是什么品种的高手,但她很有自知之明,不能跟他们比。 有蒙汗药的面,不能吃的还是别逞强。 随后穆眠眠她俩和那江湖客就各自上楼回房休息了。 后半夜,屋外灯火昏暗,屋子里烟气迷绕。 穆眠眠起身,昏重的夜色下不难看见有烟筒伸进来,正源源不断地往屋里放迷烟。 穆眠眠脚下无声地走过去,手指就把那烟筒一堵,外头吹烟的人约摸呛着了,闷咳两声,又骂骂咧咧两句,接着就听见外面的人被迷晕倒地的声音。 鸢尾也没睡,敞着窗,站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可很快,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 鸢尾也难得神情正经严肃起来,对穆眠眠道:“我就说吧,这种黑店与之前的不同,这荒郊野外的,他们只会肆无忌惮。” 可不是,但凡要是没个功夫傍身的人进了这店,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他们给扒掉皮丢锅里煮了都没人晓得! 话音儿一落,外面的人就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穆眠眠和鸢尾一看,个个都操着明晃晃的刀,显然是没打算把他俩留活口的。 这些人二话不说,直接就提刀砍上来。 穆眠眠还从来没下过死手,她向来是留有余地的,可这些人却是来要他们命的,鸢尾被逼得从窗户翻出去时凛声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却一心想要杀你!” 诚然,从小到大,穆眠眠见过太多这样的刺杀了,很多时候她娘带着她一路,从来不避讳,她也是在打打杀杀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只不过她有她的坚守,不能因为自己强,就视人命为儿戏,非必要时候不以命相搏。 所以她到现在,还从来没到非要拿别人性命的时候。 鸢尾没有她功夫好,不一定应付得来这些谋财害命的江湖贼人,她前脚一翻出窗户,穆眠眠以极快的身法,虽手无寸铁,却能徒手将些个贼人手脚骨头捏碎,让他们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也再无法往前迈一步。 穆眠眠给他们留了一口气,下一瞬,一道影儿窜出窗户去。 鸢尾的功夫和穆眠眠相比起来,犹如蚂蚁和大象,几个贼人合力擒拿她,起初并未动杀心,可鸢尾太明白不过,落到他们手里,男子死路一条,女子不死也会下场悲惨,因而她拼力反击。 贼人见状,也就下手狠辣起来。她不伏擒,那也不会给她留活路。 她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接住几招,就慌不择路地往后厨跑。 她被逼到厨边一堆草垛子旁,眼看着一把刀直直朝她眉心砍来,只有咫尺之距,倏而却停住了去。 鸢尾颤了颤眼帘,定睛一看,就见那刀刃被两指接住。 穆眠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她那手接刀刃仿佛轻松得似接住了一片落叶一般。 下一刻,她手指一撇,硬是生生将刀刃撇断了去。 第1767章 诡异的厨房 贼人惊了惊,来不及后退,穆眠眠手中刃片如游龙走蛇,横向往几个贼人面前一扫,顿时眼前一片血光。 穆眠眠以一刃,全部割了他们双眼。 鸢尾趁机迅速出剑,往几人脖前一拉,全部了结了他们性命。 鸢尾喘着气,看着死在地上的贼人,眼神里有股子决绝,对穆眠眠道:“我可没你这么良心,想杀我的人,我有机会,定然也不会让他们活。别人砍我一刀,我必还别人两剑,这才是江湖。” 穆眠眠点点头,道:“我受教了。” 鸢尾又看向穆眠眠,若说这弟弟心善吧,他也不是个善茬儿,且看他收拾人时的那股利落狠劲儿,就不是心善之人能做得出来的。 鸢尾又道:“你说你还没杀过人?” 穆眠眠道:“是还没亲手杀过。” 鸢尾道:“像这种谋财害命的江湖败类,死不足惜。出入江湖谁都有第一次,这叫为民除害。下次你要是下不了手,姐姐先带你开个荤。” 穆眠眠见着厨房里的灯还亮着,门缝里似乎还弥漫出一股股蒸汽,像是还煮着东西。 蒸汽里还混着其他的气味,莫名的诡异。 鸢尾也注意到了,眼下这后院里,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两人索性走到后厨门边,鸢尾拿剑戳开了厨门。 顿时一股暖洋洋的蒸汽扑面而来,穆眠眠尚好,却熏得鸢尾有点反胃。 好浓重的一股莫名的肉味,并且混杂着浓郁的腥气,说不出的感觉。 鸢尾抬手挥了挥白腾腾的水汽,道:“煮的什么肉?怎么闻起来这么怪?” 厨房里灯火昏黄,灶台那边支着一个大锅,大锅盖着木盖子,灶膛里还有零星木火一闪一闪的,锅里也咕噜咕噜地沸腾着,白雾一样的水汽便是从木盖下扑腾起来的。 穆眠眠道:“可能就是卤肉吧。” 这厨房里还有一个里间,门上挂着蓝色布帘,鸢尾不明就里地走过去,拿剑挑起门帘往里一看究竟。 这一看之下,她脸色哗的就变了。 手上一抖,立马就收回剑,蓝色门帘又垂了回来。 穆眠眠回头见她神情,问:“里面怎么了?” 鸢尾似强忍着,道:“木棉,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穆眠眠也不明就里地走过去,要一看究竟。 鸢尾劝道:“别看了。” 穆眠眠问:“里面是什么?很多人肉吗?” 鸢尾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穆眠眠道:“在外面就闻到了。”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混在水汽里,从厨房飘了出来。 眼下她往里间一看,果然,满地满墙还有整个案板上都是一片血红。 而案板和地上角落里,还躺着一些血肉模糊的肉块,但一看就是人体的组成部分。 有的开膛破肚了,有的只有上半身,有的只有下半身,地上还有胳膊腿儿。 整个场面血腥不堪。 鸢尾被迫再看了两眼这长景,冲击性更大,胃里翻腾起一股恶心感,她滚了滚喉咙,干呕了几下。 穆眠眠道:“难怪客栈里除了我们都没有其他客人了。原来他们都在这里了。” 要是今晚让那些贼人得手了,她和鸢尾也会成为这砧板上的肉。 鸢尾捂着鼻子,忽然说道:“客栈里除了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这时两人才想起还有一个江湖客。 穆眠眠扫了一眼案板上下,道:“他没在这里。” 鸢尾唏嘘道:“别待在这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第1768章 不拿白不拿 穆眠眠和鸢尾走出厨房,鸢尾跑在前面,一路往大堂方向去。 穆眠眠见状问道:“你这么担心他吗?” 鸢尾道:“那当然,那么大个,要是遭了毒害,不就可惜了。我都还没跟他多搭上几句话呢!” 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想尽快离那厨房远点。 只不过说出来好像有点没面子。 回到大堂,两人迅速上楼,鸢尾正要去叫那江湖客的房门,却看见他房门半掩着,她站在门外出声问:“阁下还在里面吗?” 鸢尾没得到回应,不由回头看向穆眠眠,道:“他不会已经被……” 穆眠眠道:“他还在里面。” 话音儿一落,江湖客就拨开了房门。 鸢尾问道:“这是家黑店,干的都是些谋财害命的勾当,你怎么样?” 江湖客道:“我暂时还没怎么样。” 鸢尾道:“那就好。” 他屋子里黑,他身影若有若无地挡着,屋里地上还静静躺着两个人。 穆眠眠却没空关心他,转头去自己房间背自己的木匣子,还有方才要杀的那几个贼人她还留着活口,得去看看怎么样了。 几个贼人手脚都被碾断了,这回不是脱臼的断,而是手骨脚骨尽碎,便是大夫也难以复原。 他们拿不住刀,连走路都不行,晓得这回是碰上硬钉子了,要想逃命,只能往地上艰难地爬着走。 穆眠眠找到他们时,他们正爬在阴暗的走廊尽头。 他们对穆眠眠心生惧意,毫无底气道:“知道这是谁的店吗,你们要是现在就走,兴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要是不走,等我们的人来,定让你们插翅难逃!” 穆眠眠问:“但凡来这里住店的人,都被你们杀了吗?” 贼人冷哼一声,道:“江湖险恶,自己疏忽大意,怪得了谁!” 鸢尾接话道:“那你们技不如人,也怪不了谁了。” 穆眠眠道:“你们杀了这么多人,一定谋了不少财。” 贼人不肯交代,穆眠眠踩着他们痛处,手上脚上的断骨处软哒哒的,一脚踩下去能让他们痛不欲生。 他们后来才交代了库房所在。 鸢尾拿绳子把几人套起来,除了绑住身子,还往脖子上套了一圈,他们越挣扎脖子就勒得越紧,一溜全绑在了走廊柱子上。 穆眠眠和鸢尾寻去了库房,确实找到不少东西。 穆眠眠找来一个包袱,往包袱里塞东西时,鸢尾便道:“大堂幕布上的记号,我没记错的话,是江湖黑丨道上的印记……” 穆眠眠捡了雪花花的银子装包袱里。 鸢尾:“要是被他们盯上的话,恐怕会遭到江湖追杀,到时候就麻烦了。” 穆眠眠自顾自道:“大件的就不拿了,光拿小件的吧。” 鸢尾:“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穆眠眠回头看她:“你不来帮忙吗?” 鸢尾看了看那些雪花花的银子,最后把心一横,道:“算了,已经这样了,不拿白不拿!” 于是两人手脚麻利地把包袱装满了。 那江湖客也找到了库房来,他一到门口,穆眠眠就回头对他说道:“还有些大件的,你要拿点吗?” 江湖客道:“我不用了。” 穆眠眠就系好包袱挎在身上走出来,道:“这些都是无主之物,我会尽量帮它们寻找失主,无论如何要让它们有个好去处。” 江湖客道:“阁下用心良苦。” 第1769章 仔细探讨 穆眠眠道:“后厨还有些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 鸢尾抽抽嘴角,道:“我看就不用了吧,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穆眠眠道:“他既然也住了这家客栈,就不是置身事外,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客栈的真实情况,多个人也多份见证。” 鸢尾怀疑,这弟弟是嫌自己恶心不够,还得恶心恶心别人。 江湖客也爽快,道:“那就去看看吧。” 于是穆眠眠在前引路,带着江湖客往后厨去。 两人进了后厨,均是一脸的稀疏平常。 穆眠眠还挑开里间的门帘给江湖客看。 江湖客往里看了一眼,神色也没多大变化。 穆眠眠介绍道:“这应该是之前来住这店的其他客人。” 鸢尾站在厨房门外没进去,催促道:“好了,木棉弟弟,走得了!” 穆眠眠又带着江湖客走到灶台前,揭开了锅盖,一股气味扑面而来。 鸢尾不知穆眠眠在磨蹭什么,就探个头往厨房里看两眼,结果这一看,恰好就看见穆眠眠拿着个锅铲,从锅里舀出个人头来。 鸢尾终于到了极限,在厨房外哇哇大吐。 穆眠眠还跟江湖客道:“这应该就是他们做的卤肉。难怪味道很奇怪。” 江湖客道:“以人头肉招揽人头,做的就是这生意。” 穆眠眠又拿锅铲往锅里捞了捞,道:“这里还有条手。” 她光是这一说,门外的鸢尾脑子里自觉就有画面了,顿时更不好了,又呕吐起来。 穆眠眠在问:“这块又是哪里的肉?” 江湖客看了看,道:“应该是肚子上的肉。” 穆眠眠道:“难怪肥瘦相间,你能看出是男人的肉还是女人的肉?” 江湖客道:“看肤色应该是男人的吧。” 穆眠眠道:“江湖女子也有这般肤色的,我看着倒是挺嫩的。” 鸢尾在外面听见两人离谱的对话,心态有点崩,道:“你们一定要探究得这么仔细吗?还要不要人活啊。” 她感觉两人讨论着讨论着,就差尝一口了。 穆眠眠便对江湖客道:“等天亮以后,还是得去附近的官衙报官,现在你也是个证人了,不如我们一起吧。” 江湖客道:“若是顺路,倒也不碍事。” 随之两人走出厨房,还合计一下各自是往什么方向去,一合计竟然还是同向,然后就说定一起去报官。 三人走回大堂,江湖客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绑着的几个贼人,问:“他们几个不打算处理了吗?” 鸢尾立马道:“我的建议是杀了,否则要是让黑丨道追查到咱们头上,没完没了。” 穆眠眠道:“还是交给官衙吧。” 毕竟人是穆眠眠降的,鸢尾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还是尊重她的意思没有动手,而江湖客似乎也就没管了。 随后穆眠眠就走到马棚前解马。 她扫眼一看,马棚里居然拴着三匹马,就指着另一匹对鸢尾道:“这估计也是哪个住店的人落下的吧,我们帮他牵走吧,回头找找失主。” 后一步出来的江湖客默了默,道:“会不会就是我的马。” 穆眠眠回头看了看他,道:“你也骑马来的吗?” 江湖客道:“这荒郊野外,难道我走路来的吗?” 穆眠眠恍然,道:“也对,那我们一起上路吧。” 鸢尾心想,这弟弟是连人家的马都不想放过啊。 只不过能和这高大挺拔的江湖客一路同行,鸢尾还是非常高兴。 第1770章 去而复返 穆眠眠他们三人还没走出多远,江湖客却忽然开口道:“两位可能要先行一步,我需得回一趟。” 穆眠眠问:“是有东西落客栈里了吗?” 江湖客道:“是吧。” 穆眠眠道:“那你去吧,快去快回,我们在前面找个地方等你。” 江湖客点了点头,调头就打马去了。 鸢尾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感慨:“个子高有个子高的好,这背影连骑马都如此好看。” 穆眠眠跟着认真地看了两眼,表示赞同:“背影确实挺好看的。” 鸢尾又啧道:“还‘是吧’,一听就是敷衍人的,也不知道他倒回去是想干什么,你倒好,连理由都给人家找好了,还省得他编了。” 穆眠眠道:“与人便利就是与己便利。” 鸢尾问:“那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瞧瞧?” 穆眠眠道:“还是算了吧,客栈库房里还有些失物,他可能就是想回去拿几件寻找失主。” 鸢尾道:“看他两袖清风,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不像你说的那种人。” 穆眠眠道:“再不像大家也都是凡人,行走江湖,都要一日三餐,都要花钱。你让他当真不食人间烟火,那他就饿死了。” 鸢尾长叹一口气:“唉,任何美好幻想在你这里都会碎成现实。” 随后穆眠眠就和鸢尾继续前行,在前面找个地方落脚,等一等那江湖客。 江湖客回到客栈,栓好马,重新进了客栈大门。 客栈里灯火飘摇,他一进去,二楼的人立刻就惊动了。 有人率先道:“他又回来了!” 江湖客掀眸淡淡往楼上看去,见先前那几个贼人被绑在二楼柱子上,此刻又多了一个人,正在给他们解绑。 多出来的那个,正是先前在大堂招呼的店小二。 江湖客道:“我说原还差一个,这下齐了。” 这店小二先前见情况不对就躲起来了,穆眠眠他们一走,他才敢现身出来。 这荒郊野岭,外面又黑灯瞎火的,店小二对这一带地形当然熟,他要躲起来,一时间还难以找寻到他的踪迹。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江湖客居然去而复返。 店小二神色一变,转头就往暗处跑,可才没跑两步,眼前忽然一暗,他抬头一看,眼珠子一突,就见江湖客已然站在他身前。 他都没看见他是怎么上来的! 店小二当即又转身往回跑,却觉脖子倏地一凉,他脑子里反应迟钝了一下,才感受到是江湖客手上微冷的手温,那手指擒住了他的后颈;下一瞬空出来的拇指就将他脖子往一边一拧。 店小二脑中一片空白。 江湖客手指一松,他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那几个贼人见到这一幕,一时声都不敢吭。 直到江湖客抬步朝他们走来,他们方才回神,一股惧意悄然爬上心头,袭遍全身。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湖客道:“回来看看。” “有、有什么好看的?” 其中一贼人强自镇定道:“识相的,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否则一会儿等我们的人来了,你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阎王殿了!” 江湖客站在捆绑贼人的柱子旁,低头看了两眼,见捆绑他们的绳子已经被那店小二给解松了,但还没完全解开。 贼人断手断脚使不上力,只有费力地挪动身体来挣开绳子。 第1771章 如老和尚一般佛系 江湖客弯身捡起绳头,往手里挽了挽,套着几人脖子的绳子顿时收紧,勒得他们个个脸色通红,青筋浮起,张口喘气都困难。 他们艰难地抬手,试图扒拉绳索,在手骨传来的剧痛中作徒劳的挣扎。 贼人知道恐怕是难逃一劫的了,但也很不甘心,咬着牙槽艰难道:“不是要去报官吗……那小个子不是说了要把我们交给官府吗?” 现在却要灭他们口,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江湖客平平淡淡道:“是要将你们交给官府,却没说是交活的还是交死的。” 这几人无甚用处,对他来说留着他们的嘴反而是留麻烦。 几人瞳孔一缩,下一刻,江湖客挽着绳子扬臂往栏杆外一扔,一股力道直接将几人给从栏杆外掀了下去。 可却又没让他们直接坠下楼,那绳子勘勘套着几人脖子,随着身体的重量往下一垂,绳子便一下勒死了去。 几人吊在半空中,脸色爆红,瞳孔充血,双脚悬着使劲地蹬着。 江湖客不紧不慢地将绳头栓在了栏杆上。 他下楼时,几个贼人还在垂死挣扎。 等他走出客栈大门时,他们便再蹬不动了,双眼鼓成铜铃一般,死死瞪着江湖客的背影。 几个人脖子勒在一处,先前的挣扎还留有余韵,以至于在半空中小幅度地一晃一荡的,晃荡几下后,就彻底静止不动了。 穆眠眠和鸢尾在前面找个林子停下来等,生了一堆火,火光闪烁,温黄暖意绵延。 鸢尾频频转头看向江湖客返回客栈的方向,道:“你说他会不会往别的方向跑路了,不会回来了。那样的话,还挺可惜的。” 穆眠眠道:“我想,他应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鸢尾道:“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要是回去取什么忘带的东西也该回来了,就算是去库房拿赃物,也用不了这么久。” 穆眠眠道:“是失物。” 鸢尾道:“你说失物就失物吧。” 穆眠眠道:“你总要给别人一点时间和空间,不要把人逼得太紧。” 鸢尾瞅了瞅她,道:“弟弟好像还挺懂的样子。” 穆眠眠道:“而且也没有过去多久,只不过是因为你一直盼着,才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鸢尾道:“是吗?” 穆眠眠道:“最多才过去半个时辰吧。” 鸢尾道:“半个时辰还不久吗?” 穆眠眠道:“他回到客栈,要是马跑累了,总要吃点草,人渴了总要喝口水,半个时辰能做的事有很多,他也不赶时间。” 鸢尾:“弟弟真的很会替别人找理由。” 鸢尾表示,这一路走来,她发现这弟弟的心态从来都是非一般的稳,就跟个遁入空门的老和尚一般佛系,江湖上多的是心浮气躁之人,却极少有人在他这个年纪像他这般从容不迫。 鸢尾不禁又感叹道:“才多大点岁数,心态却跟个老头似的,还是应该年轻有活力一点。” 话音儿一落,她就看见穆眠眠不慌不忙地从包袱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穿在树枝上烤。 穆眠眠道:“在那之前,还是先吃饱吧,不吃饱哪来的活力呢。” 鸢尾问:“你哪来的馒头?” 穆眠眠道:“在后厨里顺的啊。” 鸢尾默了默,道:“你说满地人血、满锅人肉的那个后厨?” 穆眠眠道:“还有别的后厨吗?” 鸢尾一想起后厨那画面,就又禁不住要打yue。 第1772章 波澜不惊 鸢尾神情复杂,道:“你还有心思顺馒头,顺来你吃得下去吗?” 穆眠眠认真看了看烤着的馒头,道:“这馒头白生生香喷喷的,为什么吃不下去呢?” 鸢尾道:“可那后厨那番光景。” 穆眠眠道:“可馒头是无辜的啊。” 鸢尾无以言对。 等烤好了馒头,穆眠眠打算分她一个,但她摆摆手道:“我不用了,还是你自己吃吧。” 穆眠眠也不勉强她,自顾自咬了一口,道:“从进客栈以后就没怎么吃东西。” 鸢尾反驳道:“你怎么没吃,你明明吃了那么大碗下了蒙汗药的面条好吧。” 穆眠眠看着她道:“我说的是你,你不饿吗?” 诚然,馒头烤过以后,香味散发开来,鸢尾不见不闻还好,一见一闻就觉饥肠辘辘。 而且看穆眠眠吃东西,真的有种奇特的体验,哪怕是白面馒头她也能吃得很香,让人恍以为她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鸢尾越看越饿,道:“你能别吃得这么香吗?” 穆眠眠道:“它本来就很香啊。” 后来鸢尾忍无可忍,她的饥饿感甚至都盖过了对客栈后厨的强烈不适感,她道:“那你给我一个吧。” 穆眠眠就大方地给她一个。 鸢尾看了看手里的馒头,把外皮儿剥了去,咬上一口,确实很香。 馒头还没吃完,马蹄声就去而复返了。 不一会儿,那江湖客骑马的身影就若隐若现地呈现在夜色里,越来越近。 直到跑到林子里,停马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将马系好。 穆眠眠问:“你忘带的东西都拿上了吗?” 江湖客道:“拿上了。” 穆眠眠道:“那就好。” 鸢尾顿时心情如云开月明,热情邀请道:“快过来坐。” 江湖客过来落座,穆眠眠问他:“你要吃馒头吗?” 江湖客道:“你有吗?” 然后穆眠眠就从善如流地从包袱里又掏出两个馒头来烤。 她递一个给江湖客时,鸢尾在旁来了一句:“这可是她在满是人血人肉的后厨里顺的,也不知道装馒头的厨具有没有用来装过人肉。” 江湖客闻言,没有特别的反应,仿佛只是听到一句平常话一般,拿着馒头就吃了两口。 鸢尾不由心想,这果非一般的江湖人。跟木棉还真有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波澜不惊的气质。 鸢尾问江湖客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江湖客道:“免尊姓舒。” 穆眠眠一听,不由抬起头来看他,他又道:“舒儒。” 他也看着穆眠眠,穆眠眠道:“我叫木棉。”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却又不约而同地开口:“哪两个字?” 鸢尾就看看他俩,道:“没想到还挺有默契。”她又对江湖客道,“木棉弟弟,就是木棉花的那个木棉,我叫鸢尾,我们一听就是姐弟。” 舒儒也说了自己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约摸是他这个名字与苏如意前两个字有些谐音,以至于穆眠眠对他的印象就比之前好一点。 穆眠眠频频看他,他半垂着眼皮子,忽而稀疏平常道:“看什么?” 穆眠眠道:“就是觉得兄台越看越发觉得有点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舒儒道:“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乐山见过。” 穆眠眠眨眨眼,自己都震惊了,道:“我们真的见过?” 第1773章 兴奋得很 舒儒抬眸看穆眠眠道:“乐山山脚,你险些撞了我的马。” 这一提,穆眠眠顿时反应过来,恍然道:“哦!没想到是你!” 她当时一门心思顾着赶路,草草跟舒儒打了个照面以后,就又匆匆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行走江湖又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就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但是她又想,即便是这样,她记性也不该坏到这种程度。 后来穆眠眠对着舒儒那张脸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得出结论:大概是因为他那张脸真的太普通了,简直普通到大众化,实在难以让人有印象。 鸢尾道:“哦,原来大家都是熟人,那这下咱们一路同行就更加方便了。” 穆眠眠道:“原先也不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鸢尾道:“既然有过一面之缘还能再次重逢,这不就是缘分吗。多见几面,不就很熟了吗?” 穆眠眠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然后鸢尾就跟舒儒聊起来,问他要去哪儿,打算做些什么事,舒儒偶尔也淡淡地回应两句。 穆眠眠见鸢尾热衷于跟他聊天,但她通体听下来就发现,舒儒聊几句略等于没聊,因为最后还是不知道他要去哪儿、打算做些什么事。 但穆眠眠又不强求,人家的私事,说不说是他的自由;鸢尾就更加不强求了,她又不是办案的官差探子,非得搞清楚对方的意图,不过就是图个聊天愉快罢了。 所以说通常明白人都揣着两分糊涂。 穆眠眠还发现,鸢尾对着舒儒那张过分普通的脸,比对着那些潇洒的江湖儿郎们还要来劲一些。 等吃过馒头聊过天,估摸着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天亮,他们三个又一晚上没怎么休息,索性倚着树干眯一会儿,等天亮以后再动身。 穆眠眠往火堆里添了柴火,而后她和鸢尾倚着一棵树休息,舒儒则靠着对面一根树干闭目养神。 穆眠眠见鸢尾还不睡,频频看向舒儒。 穆眠眠就问:“你不困吗?” 鸢尾轻声道:“毛头小子,你不懂。世间男男女女,是行走的兴奋良药,你见过谁一边兴奋还一边睡得着觉的?” 穆眠眠问道:“那你兴奋什么呢?” 鸢尾便朝舒儒抬了抬下巴:喏,不就是他呗。 穆眠眠端详了一会儿舒儒,道:“可他的脸,应该还不足以让你兴奋吧。” 鸢尾道:“毕竟个头在这里,以至于我现在看他的脸,都觉得越看越顺眼。你别说,虽然普通吧,但也属于耐看型的。” 穆眠眠问:“身高有这么重要吗?” 鸢尾肯定地回答:“当然重要,不然你去问问,哪个姑娘愿意找一个比自己矮的男人?” 穆眠眠了解到,原来身高真的可以弥补一个男子其他方面的不足。 鸢尾还跟她分析,“男人只要身高上去了,长得又不是特别肥胖的,那么他的身材比例通常就很好。就比如面前这个,身量长挑,穿寻常的棉麻衣裳尚且好看,脱衣就更好看。” 穆眠眠道:“你没见过他脱衣,怎么知道呢?” 鸢尾道:“你看看他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骨相就极好。以姐姐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他的身材定不会差,还远远胜过江湖上其他那些臭男人。” 第1774章 衙门办差 穆眠眠一边听着鸢尾的讲说,一边目光落在舒儒的手上,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舒儒的手,不光指节分明,还筋骨线条流畅,的确十分好看。 鸢尾跟穆眠眠小声讨论着,丝毫不怕舒儒会听见,简直恨不得把他剥光了再品头论足一番。 穆眠眠不由得又想,舒儒肯定听见了。她要是舒儒,听到鸢尾这么赤裸裸地谈论自己,她就是没睡着也会假装睡着,免得彼此尴尬。 后来穆眠眠也闭眼休息一会儿,鸢尾就是再怎么眼馋舒儒,她也不能熬住困意一直盯着他看,她便也睡了一会儿。 等天色亮开,火堆也熄了,三人醒来方才继续上路。 三人到了下一座城镇,首先就找去了官衙。 官差听说他们要报官,还例行公事地领着进了衙门。 穆眠眠向办案的官差说明了那荒野客栈的情况,官差草草记录了一下,就挥挥手道:“行吧,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走吧。” 穆眠眠道:“就这样吗?” 官差抬头看她,道:“不这样还哪样,难不成还要我留你们下来吃午饭吗?牢饭要不要吃!” 鸢尾连忙道:“官差大哥误会了,我弟弟只是报案心切,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希望官差大哥们能尽快去看一看。” 官差态度还是十分冷硬,拍案道:“城里案子这么多,怎么处理衙门自有章程,还需要你们来教我做事吗?要不这差你们来当!” 穆眠眠道:“好吧,我们确实不懂怎么在衙门当差,只是那客栈里出了命案,有许多人命,应该算是大案子吧。大案子的话也不用引起重视吗?” 鸢尾就拉过她,小声道:“算了,官你现在也报了,官府管不管那是他们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走吧。” 穆眠眠看向舒儒,道:“你怎么看呢?” 舒儒道:“先走吧。” 穆眠眠也不是个强求的人,何况那客栈更多的还是涉及江湖上的事,该做的事她已经做了,别人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 只是,三人正要转身离开,官差却突然喝道:“站住!” 穆眠眠转头问:“你们要派人去查案了吗?” 官差道:“你们说那客栈闹了人命,衙门怎知真假,要是你们慌报案情,衙门还得拿你们是问!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捉贼!” 说着,他就勒令左右:“来人,先把这三人扣押起来,等摸清了案情再说!” 当即便有几名官差围拢上来。 穆眠眠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道:“你是怎么当上差的?” 办案官差恼羞成怒,道:“把他们押下去!” 衙门里的官差都聚集过来,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对于穆眠眠来说,从这里走出去不是难事,只是她没想到,现在的衙门居然是这么办差的。 这与她预料中的发展不一样。 鸢尾哪里任由官差扣押,把剑往身前一横。 结果官差更加有底气,怒道:“敢妨碍官府办公,统统关进大牢里!” 鸢尾有些气性,可回头一看,穆眠眠毫无动作,全然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惊道:“你就任由他们拿捏?” 穆眠眠道:“我们才到这里,还没寻到个落脚处,饭也没吃,眼下有个现成的,能将就还是将就一下吧。” 鸢尾:“……” 鸢尾道:“最主要的还是不收钱是吧。” 穆眠眠:“能省则省。” 第1775章 先等饭吧 鸢尾就觉得穆眠眠这个人简直是神奇! 你说她小气吧,她又大方地请她住店;你说她大方吧,她能省的就绝不多花一个铜板! 现在居然为了省点钱,愿意蹲大牢! 关键是,她根本不差钱! 鸢尾见穆眠眠和舒儒都不打算动手,只好也打消了念头。 真要动起手来,这群不长眼的狗衙差就更加有理由押捕他们。 官差还想上前缴了鸢尾的剑,以及穆眠眠背的木匣子和包袱,鸢尾道:“敢收老娘的剑,老娘当场跟你们拼了!” 穆眠眠也有自己的底线,道:“你们要是收我吃饭的家伙,我可能就要砸你们的饭碗了。” 办案官差最后摆摆手,示意衙役将他们押下去就是。 于是到得官衙大牢,牢门哐当一锁,三人就蹲里面了。 鸢尾还郁闷着,穆眠眠和舒儒就各自找去墙角干燥的谷草堆处坐着休息了。 鸢尾道:“江湖人不惹官非、不与官斗,这是公认的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们从不与官府往来。 “你看那些官衙的人,哪个不是装着一兜的心眼子,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扣押咱们?” 穆眠眠道:“不就是等着把案情摸清吗?我们是重要的证人。” 鸢尾道:“那客栈里死了那么多条人命,这可是个大案子。大案子总要有个凶手吧。” 穆眠眠道:“客栈里留了几个凶手啊。” 鸢尾道:“谁知道官差什么时候去,去的时候那几个人还在不在。要是他们没能抓到真正的凶手,我们不就正好成了背锅的。 “什么追查真凶、水落石出,就他们刚才那仗势欺人的样儿,不管真凶还是假凶,把事情推干净才是首要的!” 穆眠眠劝道:“算了,来都来了,先等饭吧。” 鸢尾沉默了。 果然,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先把饭吃了再说。 后来对面牢房就有人问:“你们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 鸢尾没好气道:“我们是来报案被抓进来的。” 对面犯人道:“那你们可惨了,这里有不少报案人,都是报案的时候被抓的,最后都做了替罪羔羊。官府么,黑得很,哪个不与地方势力相勾结的。” 这一提,犯人之间就相互聊了起来。 另一间有好几个犯人应和道:“可不是,我们就是这样遭抓进来的!他妈的,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事,老子再也不多管闲事了!谁瞎了才会想到来找官府!” 鸢尾一听,气愤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他们就是王法。” 鸢尾道:“可我听说,你们官场不是有苏相吗,那是个狠角色,当官的就没有不怕他的,只要有他在,官场上个个都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哪里敢犯事。” 犯人道:“苏相是可怕,可那是当朝宰相,远在京都,哪里管得住这偏远之地的事。” 穆眠眠难得和舒儒一起保持沉默,没发表任何意见。 但不代表她没有意见。 虽然这里的官衙很黑,可也不能说天下的官衙都很黑。 她接触过好几次官衙的办差人员,大多还是很负责的;一些治理得好的地方,秩序井然、环境安定,百姓们也安居乐业。 所以这还是得分地方和人,只能说这里碰巧是个不办事的衙门。 她姨父舅舅就是把朝廷管理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兼顾得了下面无数的小虾米啊。 第1776章 连耗子臭虫都怕了他 等犯人们聊了一会儿,穆眠眠就穿插着问:“这里的牢饭好吃吗?” 犯人嫌弃道:“好吃个屁!一碗白饭两根青菜,连点荤腥都没有!” 穆眠眠表示:“毕竟是不花钱的东西,白饭和青菜也不错了。” 昨晚没睡好,后来她倒头在谷草上就坦然地睡了一觉。 等睡好了起来,正好赶上牢里发饭。 牢差态度也不怎么好,一人一碗,挨个往牢里重重一放。 “今天怎么就一根菜!” 有犯人抗议了。 牢差的态度很是无所谓,“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说着牢差就要倒回来收走抗议犯人的饭,抗议的犯人立马抱紧饭碗一阵刨。 穆眠眠看了看饭碗里,白生生的米饭配一根青菜,颜色倒搭配得一青二白的,她不挑,看起来算不错了。 鸢尾本来毫无胃口的,但是看见穆眠眠和舒儒两个毫无压力地开始干饭,她莫名地也觉得也有点饿了。 最后三人将一顿牢饭吃得个干干净净。 穆眠眠还向其他犯人请教,住在牢房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犯人们有的抠着鼻孔,有的抠着脚丫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道,“别叫牢差盯上就行。” “别闹事,否则牢差盯着就是一顿毒打。” “呸!那群仗势欺人的狗逼东西!” 外头牢差凶神恶煞地喝道:“在瞎嚷嚷什么!” 犯人嘴脸一变,立马无比谄媚道:“牢差大哥,我们在教新来的怎么坐牢呢!教他们要听牢差大哥的话,千万别惹大哥们生气!” 牢差约摸是很满意这个答复,就不出声了。 然后犯人们又对穆眠眠说道:“到了晚上尤其注意,这牢里耗子臭虫多,容易遭咬。” 大概是大家一起坐牢,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所以相互之间甚是友好。 穆眠眠道:“好的好的,大家都要一起注意。” 大家傍晚吃的牢饭,饭后又一起唠唠嗑,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天黑以后,又没啥事干,犯人们就陆陆续续地东歪西倒地睡下了。 等周遭一静下来,墙上只有一盏壁火,光线十分暗淡,然后夜里活动的东西们就陆陆续续地出动了,这里啃一啃咬一咬,那里摸一摸爬一爬,时而窸窸窣窣,时而唧唧吱吱。 犯人们也睡不安稳,一会儿这里拍拍,那里打打,嘴里叽里咕噜地臭骂几句。 鸢尾本来也很不踏实,江湖人虽然不拘小节吧,但这种环境委实有点过于糟糕了,一想到耗子臭虫往身上爬,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回头再看看穆眠眠和舒儒,一个倒在谷草堆上,一个靠着墙,全然不受影响和困扰,睡得十分安然。 紧接着她就发现,虽然整个牢房里都是那些东西的动静,可她所在的这间牢房里,却没有它们的踪迹。 以鸢尾的认知,想当然地把这种情况归功于穆眠眠。 毕竟以她的了解,这个木棉,真不愧是闻迷香、吃蒙汗药过来的,现在连耗子臭虫都怕了他。 鸢尾也就走到穆眠眠身边去,靠着她坐,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牢房里有个犯人约摸是被耗子咬醒了,吃痛地怪叫一声,惊醒了旁人。 后来有其他犯人就发现了猫腻,隔着牢门贴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指着穆眠眠他们这间牢房,道:“怎么新来的牢房里没有耗子?” “不能吧。” “我说今晚怎么耗子这么多,敢情他们那边的也全往我们这边来了!” 第1777章 它们有点认生? 这一说,牢里的犯人们差不多都醒了。 他们就集体静下来好好听一听,一听还真是,那边安安静静的,别说耗子了,就连虫子的窸窣爬动声都没有。 于是犯人们就把穆眠眠和舒儒叫醒,不满地问道:“你们是使了什么法子,把耗子都撵我们这边来了?” 穆眠眠揉揉眼,道:“没有啊。” “那为什么你们那边没有?” “大家都是坐牢的,有耗子要一起承担,你们不能只顾你们自己,而损害别人的利益!” “妈的,刚刚咬我脚趾头了,痛死老子了!” 犯人们七嘴八舌的,还问:“你们是不是赶了耗子?” 穆眠眠道:“真的没有。” 一个犯人抓到墙角里乱窜的一只耗子,突然就朝穆眠眠他们牢间丢了过来。 那耗子囫囵掉在地上,扑腾着身子翻滚两下,然后就落荒而逃似的慌忙朝外跑。 犯人们眼睁睁瞧着,道:“你看,还说不是!你们是不是带了耗子药进来?” 鸢尾道:“各位讲讲道理啊,我们今天是来报官的,哪里知道会被抓进这里来,又哪里知道这里会有这么多耗子,还能提前备好耗子药?” 犯人们一想,道:“这倒也是。” “那你们解释解释,为什么耗子都不来你们那边。” 穆眠眠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它们有点认生?” “认生?你这不扯犊子么?耗子咬我时咋没认生!” 犯人们的吵嘴说话声把牢差给惊醒了,牢差拿着棒子往桌上猛敲几下,喝道:“大半夜的嚷嚷什么?是皮痒了吗,要不要给松松皮!” 犯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但还是有犯人抓住耗子又朝穆眠眠牢房里扔的,只不过扔偏了,直接扔到了舒儒的脚边。 耗子吱吱两声。 舒儒睁开眼看了它一眼。 它转头就黄里忙张、手脚并用地跑出牢门,又往对面跑回去了。 犯人骂骂咧咧:“还真他妈邪门儿了!” 到后半夜的时候,穆眠眠又睡醒一个瞌睡,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舒儒也醒了。 舒儒问她:“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穆眠眠道:“我睡饱了,打算要出去了,你呢?” 舒儒道:“那就一起吧。” 白天的时候跟那些衙差容易把动静闹大,晚上就清静得多了。 鸢尾本就睡得轻,闻言也醒了,连忙抱着剑起身。 穆眠眠走到牢门边,伸手摸了摸那把厚重的铁锁,然后往下一扯,鸢尾就眼瞧着她直接把锁给扯开了,毫不费吹灰之力。 穆眠眠打开牢门,三人走了出去。 这叫其他睡得稀里糊涂的犯人看见了,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连忙擦了一把眼睛,没看过,他们果真是出牢房了,不由得又惊又喜,道:“你们怎么出来的?醒醒,大家快醒醒!他们有办法出去!” 这一出声,犯人们又全醒了。 鸢尾怕闹出动静惊醒牢差,第一时间跑到前边外间去,把睡着的两个牢差给敲晕了。 犯人们渴望自由,对穆眠眠直接叫起了“活菩萨”,说道:“你放我们出去吧,把我们也一起带走吧!” “我要回去看我老母!” “我要回去看我幼娃!” 她记得好几个牢门里的犯人遭遇跟她都一样,是来报案然后无缘无故被抓进来的,于是就去把那几个牢门给开了。 其他牢门的犯人还眼巴巴地望着。 第1778章 我是冤枉的! 于是穆眠眠挨个牢门地问:“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只要是被冤枉的,她都开门放了出去。 眼下,她走到下一间牢门,还没等她问,里面的犯人两手抓着牢门铁栏杆,鼓圆了一对眼睛,殷殷切切地把她望着,开口就道:“我也是冤枉的,我也是冤枉的!” 穆眠眠问:“府衙冤枉你什么了?” 犯人道:“狗官冤枉我杀了一个人!” 穆眠眠道:“那实际上你没杀人吗?” 犯人道:“不,实际上我没杀一个,我杀了三个!” 穆眠眠正要开锁的手又抽了回去,道:“哦,那不能给你开。” 犯人急了,道:“为什么不能?我都说了我是冤枉的!” 穆眠眠没理他,又去问下一个,那犯人就吼道:“你再这样,我要闹了哟,等我把牢差叫过来,今晚大家谁都别想走!” 其他犯人非常不满:“做人不要太自私,你不能只顾你自己,而损害别人的利益!” “我不管,你今天到底放不放!” 穆眠眠还是没理会。 那犯人就把牢门摇得哐哐响,并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他们要集体逃狱啊!唔唔唔唔……” 其他出了牢门的犯人立马拉住他的手,把他拽贴在牢门上,然后捂着他的嘴就是一顿胖揍。 牢里除了杀人犯,还有其他些个干了恶事的犯人,一应都没有被放出来。 他们很不服气,但都被其他犯人拖拽着干了一顿。 犯人们出牢房的时候,那些个恶犯瘫坐在自个的牢间里,无不是鼻青脸肿。 那杀人犯连眼泡子都肿得老高,嘴皮子也破了,他显得很委屈,想不通道:“你们为什么都不带上我啊……” 犯人们走出牢房外间时,看见两个牢差睡得沉沉的,想起平日里他们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挨个上去踹两脚。 出牢房以后,穆眠眠道:“大门在那边,大家只要躲过巡逻的衙差,出得大门,就能回家了。” 犯人们异常激动,穆眠眠看起来虽然是个年轻的小兄弟,但是大家非常信赖她,都跟在她后边走。 府衙里当然有夜巡当值的衙役,举着火把经过。 穆眠眠让大家往暗处躲,可犯人们参差不齐,又心情激动,哪有那么谨慎,不是这个露半个头,就是那个露一只脚出来。 于是很快,就被衙役给发现了。 衙役将火把往前照,喝道:“谁!谁在那里!” 犯人们也不敢出声。 直到衙役都举着火把走到他们跟前了,把他们照得个清清楚楚的,他们还猫在那里一动不动。 都没什么经验,一看见衙役,首先胆子就没了一半。 衙役怒喝一声:“大胆贼犯,居然敢逃狱!” 这一喝,把犯人们拉回了神,衙役要来抓捕他们,于是他们个个仓皇四窜。 衙役举着火把跟着四处追捕,整个府衙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穆眠眠他们走屋顶上头,衙役哪里顾得上,他们畅通无阻,从府衙的高墙一跃而下,也没半个衙役来追。 也有犯人成功地跑出府衙大门,那些衙役大半夜的还在街上跑着追犯人。 穆眠眠和鸢尾站在府衙外的小巷子里,看着犯人和衙役相继跑过去。 鸢尾道:“算了,那些犯人你带不动的。” 话虽这么说,鸢尾还是又爬上屋顶,朝着衙役追去的方向大喊一声:“着火了!” 第1779章 换个人何其简单 那些衙役一听,一旦迟疑,就两头都顾不上了。 穆眠眠和鸢尾离开府衙老远了,回过头才发现少了点什么。 鸢尾道:“咦,舒儒他人呢?” 穆眠眠道:“我不知道啊。刚刚翻墙的时候你看见他了吗?” 鸢尾:“我也没注意。” 她俩连舒儒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穆眠眠道:“我回去找找他吧。” 鸢尾立马拉住她,道:“现在衙门里乱着呢,估计那些衙役全都到齐了,你这时候回去,不是找麻烦吗?” 这厢,府衙官员歇在后院,听到有动静,正要起身去看看,可他才将将坐起来,还来不及下床穿鞋以及点灯,抬头就悚然看见他屋子里仿若有个人影。 他吓得浑身一紧,那人慢条斯理地拿了桌上的火折子,点了桌上的灯。 灯火缓缓亮开来,将他映照得暖黄温润。 他把火折子熄灭了盖上,举手投足间都如在自家一般随意。 官员强自镇定,喝道:“你是何人?!” 舒儒淡淡道:“西北四十里城郊客栈出了命案,昨日有人报案,却被扣押入牢;牢中报官被抓一类事者屡见不鲜,你可知晓?” 他寻常的语气,却莫名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压感。 官员怒道:“衙门公事,本官自有论断,岂容你一介草民指手画脚!来人!快来人!” 舒儒道:“倒也不是指手画脚,只是大人若不管事,这衙门就换个人来管。” 官员怒极反笑道:“笑话!衙门换不换人,岂是你说了算!” 舒儒顺手往桌上茶杯一抚,接着官员就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他向掰饼子似的掰下一块小瓷片来,随意曲指一弹。 官员整个人似被牢牢钉住了一般,回不过神,也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那瓷片直直向他飞来,勘勘从他侧脸一扫而过,重重钉在了他身后的床柱子上。 官员脸上火辣辣的,后知后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舒儒道:“换个人何其简单。” 官员也明白过来了,只要他死了,不就能换人了。 官员感到后怕,官威也摆不起来了,顿时态度一转前后天差地别,连忙道:“这位英雄,实不相瞒,这城中每日大小官非,不是本官不理,而是根本忙都忙不过来,得一件一桩审查清楚! “你放心,你所说之事,本官明日一早就派人去查,定查个明白!牢中扣押的都是可疑之人,本官明日就弄清楚,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舒儒道:“那我明日再来。” 官员满口答应:“好好好,明日丨本官定给你个交代!” 外头吵闹声越来越大,官员见他没再有举动,就试着埋头穿鞋。 等他穿好鞋再抬头一看,屋子里哪还有人影。 官员长吁一声,惊出一身冷汗,连叫了几声“来人”,没人答应,他只好慌里忙张地披衣出去。 与其说是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是仓皇逃离后院,生怕那个贼人反悔了要取他性命。 府衙的大门敞开着,官差因为抓捕逃犯也七零八落地分散着,以至于舒儒从后院到前衙,出大门时几乎都畅通无阻。 穆眠眠和鸢尾还坐在小巷子的墙边等着。 鸢尾道:“里头都闹成那样子了,他怎么还没出来?” 穆眠眠道:“可能是被抓住了吧。” 鸢尾道:“那怎么办?” 第1780章 气质很高 穆眠眠看鸢尾一眼,道:“往常要是遇到这种事,你都会劝我别管,眼下你非但没有丢下不管,你还在这里一起等他,十分稀奇。” 鸢尾嗔怪道:“谁叫他合我的意呢,要是真被抓了就可惜了。” 穆眠眠道:“真被抓了,我们就再进去一趟救他吧。毕竟他是跟我们一起来报官才被抓的。” 停顿了一下,穆眠眠又道:“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鸢尾问:“为什么?” 穆眠眠道:“因为那个人长得很普通,但气质却很高。” 鸢尾了然道:“江湖上也不乏这种男人,长得极其普通但对自己极其自信,只不过我看舒儒不是自信,而是他确实有气质。” 两人正谈论着,穆眠眠转头一看,恰恰就看见舒儒正自小巷口徐徐走过。 穆眠眠道:“他出来了。” 鸢尾连忙招呼道:“舒儒,这里!” 舒儒转而才进了小巷子来,手里牵着三匹马。 可不就是他们白天停在衙门外面的马,被衙役给没收了。 鸢尾恍然道:“我说你怎么老半天不出来呢,原来是找马去了。” 舒儒道:“没马不方便上路。” 穆眠眠点点头,赞许道:“你确实是个考虑周到的人。” 舒儒道:“过奖。” 这会儿天还没亮,城门也没开,他们只好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衙门大乱一场,第二天消息传开,城里百姓对此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些津津乐道。 毕竟衙门那帮人经常不干事儿,这下好了吧,火烧屁股了吧。 一大早,衙门大批的官差就纵马穿街而过,鸢尾被吵醒了,还以为官差是来捉拿他们的呢,连忙翻身而起,就去窗户边,掀窗往外看两眼。 随后她就去叫穆眠眠,两人在楼下大堂用早饭。 鸢尾道:“他们往城外去了,正是咱们来的那个方向。我猜他们八成是赶去那客栈查看情况了。” 穆眠眠道:“那样最好。看他们昨天消极怠慢的样子,还以为不会去看的。” 鸢尾道:“这下有官府出面收拾残局,咱们可以放心走了吧。” 穆眠眠点了点头,道:“吃饱以后就出发吧。” 适时,舒儒也出房间下楼来了。 鸢尾的眼神就饧在舒儒身上,跟穆眠眠悄声道:“有没有办法,把他也捎上跟咱们同行。” 此前舒儒跟她俩一路,是因为答应要一起来报官,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了,自然是要分道扬镳了。 穆眠眠道:“你既然看中他,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主动出击呢?” 鸢尾道:“他跟之前那些男人不一样,得慢慢来。” 穆眠眠表示赞同,道:“确实有些不一样。” 至少连她现在都还摸不清他的深浅。 穆眠眠又道:“我觉得他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人,你要是喜欢他,是得先慢慢了解,再递增感情。” 鸢尾笑得眉眼如花,道:“喜欢?我只喜欢我自己。” 话语间,舒儒已经走近了,鸢尾就伸手招呼,道:“一起用早饭吧。” 舒儒过来在另一方坐下,穆眠眠不着痕迹地朝他靠了靠。 再嗅了嗅。 她的嗅觉一直很灵敏。 不想舒儒却发现了她这一细微的举动,道:“怎么了?” 穆眠眠摇摇头,道:“你身上很干净。” 鸢尾笑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或是王公贵族,当然干净。” 之所以穆眠眠摸不清深浅,正是因为她闻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气味,哪怕是凑近了也没有。 每个人都是有气味的,但他抹得干干净净,显然是隐藏起来了。 第1781章 被人盯上 鸢尾又道:“舒儒,接下来你打算去何地,要是可以,咱们继续同行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舒儒道:“多半可能不会同行。” 鸢尾很是遗憾,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穆眠眠相当能理解,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自会再相聚。” 鸢尾朝穆眠眠使了个眼神:你怎么不留一留他啊? 穆眠眠:你想留就留啊,只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留不住他的。 鸢尾扶着额头,她都还没来得及跟这舒儒有进一步发展呢。 穆眠眠又道:“那吃过这顿早饭以后,出城咱们就各走各路吧。” 舒儒点了点头,穆眠眠端起粥碗要与他相碰,他也拈着碗沿非常配合地碰了碰。 穆眠眠道:“我以粥代酒,敬你。” 说罢她仰头就咕噜噜把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舒儒神色温和,大约是这少年的名字有些谐音,又大约是他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他的精气神莫名地让他有种久违的熟悉,他对这少年有些好印象。 不然,也不会跟他同行这一段。 舒儒也吃完了粥,三人用罢早饭,离开客栈,牵了马一路往城门去。 只是离开客栈以后还没走多远,舒儒和穆眠眠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街上熙熙攘攘的,要是旁人还不容易察觉。 比如鸢尾,一时就没有发现。 她一心惋惜,问道:“舒儒,你真的不再考虑跟我们一起吗?” 直到出城门之际,她才有所察觉,便将扑在舒儒身上的心思收了回来。 三人出城以后,也没立马就分道扬镳,而是一起打马往前行。 起初只是慢跑,跑着跑着,三人突然策马扬鞭,在道路上疾驰飞奔起来。 这一快马加鞭,顿时蹄声滚滚、尘土飞扬,将路面都快淹没。 很快,滚滚马蹄声就不仅仅是穆眠眠他们三个的马发出来的,身后蹄声如雷雨般紧密袭来。 鸢尾回头看了一眼,沙尘迷眼,看不十分清晰,但却能看见重重黑影,同他们一样在快马疾驰。 “驾!”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驾马声。 压根不用怀疑,打从他们出客栈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些人从城里跟到城外,眼下四处荒野,也用不着再躲躲藏藏,穆眠眠他们加快速度一跑,这些人便奋起直追。 他们的马都是好马,跑起来雄健有力,马身上肌肉紧绷,马蹄张扬,在阳光下那马身还泛着微微的光泽。 相比之下,穆眠眠三人的马就显得很普通了。 于是乎这距离也是一点点在拉近,身后的马队从重重黑影变得渐渐清晰,即便厚重的飞尘也掩盖不住。 终于,到前方一处平坦开敞之地,身后之人抓准时机,个个策马狂奔,从侧面包抄,堵住三人去路。 前方堵死,穆眠眠他们不得不及时勒马停下来。 对面个个带刀,否则他们三个得直直往人刀口上撞。 顿时,滚滚马蹄声就休了下来,伴随着用力勒马而发出的马的嘶鸣声。 沙尘扬扬,好一阵方才散了去。 穆眠眠和舒儒骑在马背上不做声,鸢尾被呛得咳嗽两声,伸手左右扇了扇,把飞尘扇走。 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只不过顾不上这些,鸢尾抬头一看,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他们不光是被堵住了去路,而是前前后后都被骑马的黑衣人包抄围住,手里的刀明闪闪的晃眼,一看便是刀上舔血的江湖恶人。 第1782章 就事论事 鸢尾率先出声道:“敢问阁下,我们与阁下无怨无仇,为何阻我们去路?” 为首的江湖恶人正正挡在三人正前方,道:“无怨无仇?你们忘记你们都干过什么事了吗?” 这话一出,穆眠眠他们都心如明镜了。 之前鸢尾说过,那客栈有江湖黑丨道的记号,是江湖恶势力;眼下看来着实不假,他们是惹上这帮人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快就找上了门来。 穆眠眠问鸢尾:“你说的江湖黑丨道,就是指这些人吗?” 鸢尾额头汗都要下来了,小声道:“他们只不过是黑丨道上替人跑腿杀人的虾兵蟹将罢了,只不过光是这样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要知道,能入江湖黑丨道的,哪个身上不是背着几条人命的,那都是打架杀人的好手。” 鸢尾甚有自知之明,就这样的一两个,对她来说都难应付,更别说一次还来三四十个。 对面的恶人老大也开口问道:“去城里报官的就是你们?” 鸢尾连忙道:“大哥,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寻常赶路的人罢了。” 旁边的小弟道:“我已经问过衙门的人了,就是他们没差了!” 难怪他们能这么快追上来,原来是衙门里有人。 穆眠眠便道:“我们去报官怎么了吗?” 老大道:“既然去报了官,那说明最后住客栈的就是你们三个了。现在官府的人已经赶去查抄我的客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穆眠眠道:“你的客栈出了命案,官府去查抄,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大严辞厉色,一字一顿喝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不懂吗!” 穆眠眠道:“可你们劫财也就罢了,还杀了那么多人。” 老大道:“杀了那么多人关你什么事!他们跟你有关系吗,他们是你爹妈吗!可你们杀了老子的爹妈!” 穆眠眠就事论事道:“你们杀的人虽然跟我们没关系,但你们差点就杀了我们。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白白等你们杀,是吧。” 老大听她一言,本来气势十足的,一时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穆眠眠又道:“既然不能坐以待毙,那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你们的人成功地杀掉我们,要么就是他们失败了。 “现在的结果显然是他们失败了,你应该回去问问他们为什么失败了,是不是因为技不如人。” 老大火气一上来,提刀指着穆眠眠道:“老子这就送你下去问问到底为什么!来啊,把这两个男的头砍下来炖汤下酒,女的留着给兄弟们乐乐!” 这几十个江湖恶人早就扛刀以待,眼下一听头目下令,顿时喝吼连天地纵马就朝三人砍来! 平时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鸢尾想都不用想,肯定溜之大吉。 可这次却不是她想溜就能溜的,这些人不留退路,她只能拔剑迎敌。 他们的武功不管是从速度上还是力量上都远胜过黑店客栈里的那些个贼人。 穆眠眠和舒儒下意识相互背对、各相一头,对方的刀来,两人各自都留有余地。 舒儒跟恶人周旋了一会儿,而穆眠眠只是将恶人打落下马,照她的习惯她并未第一时间取他们性命。 可另一头的鸢尾,武力上显然不济,不是恶人的对手,过了几招,她就被恶人给打落了剑。 这些江湖恶人不是要取她性命,而是对她虎视眈眈。 第1783章 破例 在鸢尾无力还击之际,一人从马背上起身,脚下一蹬,就直接朝鸢尾的马跃去,稳稳落坐在鸢尾的身后。 鸢尾回身便朝他反击,没几下就被恶人反剪了双手,制服住。 江湖恶人一手掐了一把鸢尾的脸蛋,狞笑道:“这娘们儿,有点姿色!” 鸢尾一口咬在他手上,顿时就咬出血了。 江湖恶人顺起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当即就把她娇美的脸蛋打得通红。 鸢尾啐了一口血水,眼神也是狠辣,道:“老娘高兴的时候玩玩儿可以,老娘不高兴的时候你他娘的也别想好过!” 那江湖恶人道:“还挺辣!脸肿了没关系,这身子能用就行,看起来也不错!” 而后他就对拼杀的其他江湖恶人们道:“先给兄弟们长长眼!” 说罢,他拧着鸢尾肩头,一手扒住她衣襟,就往下一挎。 顿时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穆眠眠回头之际,就见鸢尾被那恶人直接按趴在马背上,手里撕扯着她的裙带,试图将她欺辱了去。 鸢尾身子动弹不得,却抬着头,眼里流露出一股子不屈,她一口狠狠咬在马耳朵上,撕咬下一嘴的毛,带着血,马吃痛,撒腿就横冲直撞地往前狂奔。 那恶人猝不及防,差点被摔下马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还来不及发作,马就已经冲向了穆眠眠和舒儒所在的包围圈里。 当时穆眠眠顺势夺过一把刀,横手劈来。 雷霆千钧之际,鸢尾伏身低头而下,那刀锋利刃直直从她头上方一扫而过,将鸢尾身后那个恶人的头颅给囫囵掀了下来。 就像砍一颗白菜那么干脆利落。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鸢尾但凡要是反应慢了一点,下场就会和那恶人一样。 可她和穆眠眠相处有一段时日,她知道这少年虽然很温和好说话,但不代表没有脾气。 所以从穆眠眠抽刀之时,鸢尾便做好了准备。 鸢尾回头看去,见身后恶人头颅滚地,眼睛都没来得及闭。 那股热血如泉眼喷涌出来,溅了她一身。 鸢尾不紧不慢地把衣裳拉拢起来,遮了身子,神情间有些欣慰,对穆眠眠道:“木棉弟弟,你可算愿意动刀了。” 穆眠眠道:“我本来也不想的。” 鸢尾道:“能让木棉弟弟为护我而破例,我挺荣幸。身在江湖,本就如此;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仗剑江湖,你的剑生来不是为了怎么才能不出鞘,而是怎么杀该杀之人!” 话语间,穆眠眠已然从江湖恶人那里抽了又一把刀。 下一刻,她身形一闪,快如闪电,所至之处,人仰马翻。 舒儒回眸之时,只见她游走于人马之间,恍如鬼魅,血雾弥漫一片。 江湖恶人兵荒马乱之际,无意间很好地掩护了穆眠眠的身法,舒儒还想再看仔细些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周遭一片死寂。 唯独剩下那个恶人头目,还骑在马背上,看着一地尸血狼藉,满脸骇然。 下一刻,他回过神来,立马调转马头,策马就跑。 舒儒弯身拾起一把刀来,也是慢条斯理的样子。 等他直起身来看时,那头目的马已经跑出老远了。 舒儒拂袖间,手里的刀飞脱而去,如游龙走蛇。 鸢尾眼见着,都不由得怀疑,已经跑这么远了,还能将那恶贼击杀吗? 正当她这么想着,就见远方那恶贼一顿,被长刀贯身,接着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鸢尾心想,果然是她多虑了。 第1784章 活着最重要 后来三人骑马前行,在前面找了个林荫处停下来修整。 鸢尾靠坐在树脚下,脸上被掌掴的五指印非常明显,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血迹斑斑。 穆眠眠问:“你还好吗?” 鸢尾笑了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不就是被扇了一巴掌么,又死不了。” 她衣裳也破了,虽然紧紧拢着衣襟,还是显得很狼狈。 对于女子而言,今日她是受了莫大的屈辱。 穆眠眠同为女子,当时她才会那么生气,把那些恶人全部杀光。 以前她一直认为,女子行走江湖和男子行走江湖一样的,只要有能力,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 可眼下,她忽然间又明白,男女总归是不一样的。 因为江湖上对于女子的看法首先就不一样。 男子落入敌手,无非就是抛头颅洒热血;可女子落入敌手,却是受辱受欺负,更多是一种玩物的存在。 这对女子来说,可能比死还难受。 鸢尾感觉到穆眠眠情绪深重,玩笑似的又道:“木棉弟弟,受欺负的可是姐姐我,又不是你。” 穆眠眠道:“我知道。” 鸢尾眼里哀寂,嘴上却无比轻松道:“不就是给群畜生看了身子么,以前又不是没给看过。再说了,看了我身子的,不都被弟弟你给杀了么。 “要是换做别的姑娘,兴许就要想不开自寻短见喽,毕竟清白最重要。但弟弟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活着多美好啊,清白哪有活着重要,何况我早就没有那东西了。” 穆眠眠听起来莫名哀伤。 她从来不管鸢尾怎么过活,不光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 她知道,鸢尾的故事肯定很不美好。 但她能够坚持走到现在,一定是因为心里还有坚守的东西。 穆眠眠道:“活着本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旦解开了那些自以为比命还重要的枷锁以后,你也会获得更多的快乐。” 鸢尾笑得灿烂:“可不是,快乐无穷。” 穆眠眠道:“前提是,真的从心底里释然解开了。” 鸢尾道:“不管是从心底还是从身体,有一个解开了便好。” 她眼尾流转,又道:“说起来,今个看了我身子的人,不还有弟弟和舒儒你们两个么,木棉弟弟就算了,太年轻没甚好玩的;舒儒,你要是想负责的话,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舒儒道:“鸢尾姑娘请放心,我并未看。” 鸢尾叹口气,面上毫无遗憾之色,只是略带玩味,“唉,那真是可惜了。老娘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气氛也因此而稍稍活跃了一点。 随后舒儒还是递给她一个瓶子。 鸢尾道:“是什么?” 舒儒道:“消肿去痕的药。” 鸢尾伸手接了过来,笑道:“那就谢了。” 她又开玩笑,“是不是还是觉得我脸蛋完好的时候比较好看?” 穆眠眠道:“我帮你搽吧。” 鸢尾就把小瓷瓶抛给了穆眠眠。 然,当穆眠眠打开那瓷瓶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浮上来,她动作一顿。 鸢尾问:“怎么了?” 穆眠眠转头看向舒儒,眼里隐隐有光亮,道:“这药你哪里来的?” 舒儒一脸淡然道:“偶然所得。” 穆眠眠问:“怎么偶然所得?”她想起他又去过乐山,便又问,“是你在乐山所得吗?” 舒儒点头道:“正是。” 第1785章 相互探究 穆眠眠接着又问道:“你是在医圣那里得的吗?可医圣已经没在乐山了啊,你这个药应该不是他给的,是不是苏如意给你的?” 舒儒看着她,片刻道:“你对他们很熟悉?” 穆眠眠道:“这个药我很熟悉,以前我用过!” 鸢尾道:“都能跟医圣扯上关系,那这药可当真是好药了。” 穆眠眠道:“当然是好药,搽了半天就能消肿恢复。” 鸢尾便对舒儒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好东西。” 穆眠眠一边给鸢尾搽药,一边执着不休地对舒儒道:“你还没说这药怎么来的。” 鸢尾道:“木棉弟弟,以往你可不兴这么追问人家私事的啊,怎么一提乐山苏如意,你就这般来劲?” 穆眠眠道:“因为他很优秀,是我学习的榜样。” 舒儒道:“是我问山上弟子买来的。听说袁氏也设了一个医道,医道部弟子专门研习医药。” 穆眠眠信了一大半,道:“我也听说过。” 她不免又想,薛大夫当年也是出自袁氏,袁氏典藏博大精深,研制出气味相近的药也情有可原。 穆眠眠又问:“你上回去乐山,是不是也是去看袁氏与外来挑战者的品香大会了?” 舒儒道:“是去看了。” 穆眠眠道:“那你也见到苏如意了吗?” 舒儒略略动了动眉,道:“见到了。” 穆眠眠很是兴起,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舒儒一看穆眠眠神情就知道,要是自己说了苏如意半个字不好,恐怕她不会依,便道:“他还不错。” 这一路走来,他听了太多人在谈论苏如意了,对此也习惯了。 穆眠眠一喜,道:“大家都说他很不错。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舒儒对她也有两分探究,道:“你方才杀敌时,用的什么路数?” 穆眠眠顺口就来:“我学得杂,没有特定路数,各家都会一点。” 舒儒点点头,不再多问。 鸢尾搽了那药以后,很快一股清凉感敷上来,顿时就完全消了疼痛。 三人在树下坐了一会儿,鸢尾道:“舒儒,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还要跟我们分路走吗?江湖黑丨道上的势力不可小觑,后面说不定还有别的恶贼追上来。” 她见识了这人厉害,一起走总比分道走要好。 穆眠眠在荒野客栈的时候虽然问了舒儒要去的大致方向,但还不知道他此行的确切目的地;眼下又共同经历了一遭,恶势力当前觉得有必要重新合计一下,便问道:“我打算要去顺城那边的镇子,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鸢尾道:“顺城是个小地方,不过在江湖上也相当有名,因为那里有个医圣的药王谷。只是没人知道进谷的路怎么走。” 舒儒道:“我也去顺城。” 鸢尾一听,惊喜道:“这么巧,我也可以去顺城。” 穆眠眠问:“你是要去寻医圣吗?” 她边问边用眼神打量着舒儒,仿佛在看他到底有什么毛病要去寻医圣。 舒儒道:“不是,你是去寻医圣?” 穆眠眠道:“我也没有特意想去寻谁,就是走走看,碰碰运气吧。” 她没找到如意哥哥,想着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去见见她师父。她师父又和薛大夫在一处,所以穆眠眠想着去一趟药谷,说不定薛大夫和师父都在谷里呢。 鸢尾道:“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都是去顺城,眼下不同行都说不过去了。” 第1786章 明显他感兴趣了 穆眠眠还是问舒儒:“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她觉得舒儒这个人,虽然有所隐藏,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人还不赖,做事考虑得也周全,路上应该是个好同伴。 要是再遇到江湖黑恶势力,大家同仇敌忾,也省得谁落单不利。 舒儒亦看向穆眠眠,看了片刻,应道:“也好。” 穆眠眠觉得他眼神很深,心思也重,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鸢尾将舒儒的眼神看在眼里,也没说话。 舒儒反而主动问起穆眠眠:“你的木匣子里装的什么?” 穆眠眠道:“吃饭的家伙。” 鸢尾懒懒道:“我跟他一起这么久都没见到过,你就别想了。” 三人休息好以后,就继续上路。 路上,舒儒又问起穆眠眠的年龄,得知穆眠眠只比他小一岁。 鸢尾也有些惊讶,道:“木棉弟弟看起来偏小啊,却只比舒儒小一岁吗,我还以为至少小三岁呢。” 她又笑语道,“那你以后得叫声舒大哥了。” 穆眠眠从善如流地朝舒儒抱了抱拳,叫道:“舒大哥。” 舒儒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月份出生的?” 穆眠眠挠了挠头,道:“我是六月出生的,舒大哥你呢?” 行走江湖,虚中有实、实中带虚,这是基本的。 舒儒道:“我是三月生。” 穆眠眠自己都没说实话,自然不信他说三月就是三月。 这本来也是闲聊,到底几月生无关紧要。 舒儒又问:“你是家中独子?” 穆眠眠道:“不是啊,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舒儒点了点头。 穆眠眠也问他:“那舒大哥是家中独子吗?” 舒儒应道:“也不是,下面也有弟弟妹妹。” 穆眠眠道:“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不是家中独子的,才能够放心出来行走江湖,家里弟弟妹妹长大了,可以照看爹娘嘛。” 鸢尾和穆眠眠挨着走,她朝穆眠眠歪过头来,嘀咕道:“我看你得小心了。” 穆眠眠问:“小心什么呢?” 鸢尾道:“你没发现舒儒在打探你的个人事吗,很明显他对你感兴趣了。” 穆眠眠转头朝舒儒看了看,见他目视前方,一脸淡然的样子。 穆眠眠道:“我们一路同行,就算是伙伴了,伙伴之间相互增进一下了解,也很正常。” 鸢尾瞅她一眼,道:“木棉弟弟,一看你就是涉世未深。有些男人喜欢女人,但有些男人可喜欢男人,尤其是像你这样年轻又有朝气的少年。唉,真是防不胜防。” 舒儒道:“木棉弟弟放心,只是伙伴之间增进了解。” 穆眠眠道:“看吧,他很正常。” 鸢尾便问舒儒:“你可成家了?” 舒儒道:“尚未成家。” 鸢尾笑眯眯问:“可有心仪的姑娘?” 舒儒道:“有。” 鸢尾道:“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呢,怎么不带着她一起?” 舒儒道:“我也不知道她现今在何处。” 鸢尾一听,便当是他的玩笑话了,道:“这么说就是没有喽。江湖上美丽的好姑娘还是很多的,要是遇到觉得不错的,不妨一试,不合适就再找,咱们江湖儿女,好说好散,大多还是很洒脱的。” 舒儒不置可否。 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三人进城落脚,在客栈休息用饭。 客栈里江湖儿女众多,穆眠眠他们难免又听到一些江湖八卦。 提及苏如意,对于那些江湖侠女们来说,真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第1787章 离谱的传言 比如,穆眠眠就听到有侠女在谈论当下乐山的情况,听说山脚下当真摆起了擂台。 那侠女讲得津津有味,十分豪气道:“在那一轮打擂中,本人不才,夺得头筹。” 其他旁听的江湖女郎就热切地争相问:“那你可进得袁氏见到那苏如意了?” 侠女道:“当然见到了。” 穆眠眠和鸢尾都竖起了耳朵,纷纷侧目往那桌看去。 江湖女郎问:“那他真人长得究竟如何?” 女侠道:“果真名不虚传,我也算行走江湖阅人众多,还从没见过哪个有他那般惊人容貌。” 鸢尾也很感兴趣,笑着道:“阁下不妨仔细形容形容,好让我们也过过耳瘾啊。” 然后那女侠就形容起来,说得是天上有地下无,一大堆华丽的辞藻,那眉眼五官俊美得无可挑剔,就连神仙降世差不多也就那样了。 听得一众女郎是心花怒放、浮想联翩。 鸢尾道:“可惜我没有亲眼见着,当真有这么好看?” 女侠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眠眠就问舒儒:“舒大哥当日不是见过苏如意吗,是不是她说的这样?” 鸢尾道:“哦对,舒儒也见过,你跟她们说说。” 女郎们一听,连忙又侧向舒儒。 舒儒淡淡道:“到底是传言,难免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女郎们一听,顿时嘘声一片。 她们对舒儒也就抱着敌意,道:“苏如意可是江湖上公认的才貌双绝的男子,怎么到你这就成夸大其词了?” “你在那么说别人的时候,不妨先看看你自己。” “就是,自己长得这么普普通通,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看苏如意一根手指头也比你强吧。” 穆眠眠说道:“我觉得苏如意还是很不错的;江湖上都说他容貌生得极好,说明他确实好。可能舒大哥见多识广,就不怎么觉得他惊才绝艳;但学会欣赏别人,也是一种品质。” 女郎撇眼看舒儒道:“我看他就是嫉妒,嫉妒苏如意处处比他好。” 鸢尾就笑道:“舒兄,听见了吧。下回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让你评评他们心目中的优秀男人,你只能往高了抬,不能往低了踩。 “否则就会遭到姑娘们的集体反驳。苏如意可是木棉弟弟的榜样,你这样说他可不答应。” 舒儒道:“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穆眠眠道:“你并没有出言诽谤贬低之意,也算不上冒犯。” 鸢尾道:“没想到你眼光还很高,连苏如意都不怎么看得上。” 女郎道:“人家苏如意还看不上他呢。” 另一女郎道:“就是,男人啊,让他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比登天还难。” 这些比武打擂得以见到苏如意之类的话题,还不算离谱,大家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罢了。 后来,穆眠眠就发现,这一类的江湖八卦,越听越离谱。 等他们到另一个地方,又听见江湖女郎们聚在一起谈论苏如意。 这回就不光光是见过苏如意了,甚至还有江湖女郎说,与苏如意一见钟情,干柴丨烈火发展了一段情。 其他女郎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详情。 穆眠眠就听见那女郎含羞带怯地说道:“男人嘛,表面上再正经再禁欲,可私下里还不是如狼似虎的,把人往帐子里一拖,就恨不得连骨头渣子都啃了去。他弄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三天都下不来床呢。” 舒儒神色淡淡地吃了一口茶。 第1788章 他对你很重要吗? 其他女郎又问:“那苏如意那方面的功夫怎么样?” 女郎道:“那自然是英勇无双,又大又强。” 虽然几个女郎是凑在一堆说悄悄话吧,但言词神色一点都不悄悄。 鸢尾差点一口茶呛了去。 鸢尾唏嘘道:“我去,怎么比我还能说出口。” 舒儒道:“这些江湖闲话,还是少听为妙。” 鸢尾道:“可不是,你说见过,可能还让人半信半疑,你说睡过,那就纯属天方夜谭,瞎编乱造了。不过就是一群江湖浪女的臆想罢了。” 穆眠眠点点头,可还是转头就问那江湖女郎:“你说苏如意跟你一见钟情,那他喜欢你什么呢?喜欢你的容貌吗?可我看来,你还没有我身边的这位姐姐美丽啊。” 那江湖女郎顿时脸色就不好,道:“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何事?” 穆眠眠道:“苏如意是袁氏家主座下嫡传弟子,不管是香道还是心性,那都是极好的。很多江湖上的女子都喜欢他,这很正常,优秀的人总是会招人喜欢的。可你喜欢归喜欢,若是坏他声誉,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鸢尾便道:“我这弟弟说得也不无道理,想当日上山挑战的那位外来姑娘,听说也是娇俏可人,苏如意都未曾多看一眼。阁下么,我看样貌还不如当日那位挑战的姑娘吧,怎么净做起白日梦来了。” 这一说,直接把那江湖女郎说冒火了,拔剑就要砍来。 舒儒随手扔了一支筷子,击在她剑刃上,将她手中剑震落在地。 那女郎见周遭都在看好戏,屈辱不过,又打不赢,只好捡起剑就跑了。 舒儒对穆眠眠道:“往后不必与人争论是非长短。” 穆眠眠道:“我平时不与人争,只是我不能任由旁人污蔑苏如意。” 舒儒看着她,道:“为何,他对你很重要吗?” 穆眠眠道:“他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 舒儒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在鉴香会之前,他几乎没在江湖上露过面;在鉴香会之后方才传出些名声,何以成为你学习的榜样?” 穆眠眠理所当然道:“沉寂多年,一战成名,这么沉得住气、掌控得了大局的人,还不值得我学习吗? “他可是袁空青袁家主的弟子,我知道袁家主,能耐超群、胸襟气度非同一般,她教出来的徒弟,岂能有差的。我们年轻人,就应该向他们学习!” 鸢尾对此早已习惯,道:“木棉弟弟可是袁家主和苏如意的忠实信徒。谁要是说这两位的不好,他第一个站出来反驳。” 舒儒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住客栈期间,鸢尾出去溜达了一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份地形图,吃饭的时候跟穆眠眠和舒儒一起规划去往顺城的路线。 鸢尾指着其中一条道:“听说这一路,山匪横行,地势险峻,要想去顺城方向的通常都会绕开这条路走,只不过这条路同时也会经过武城,武城可是不少江湖人向往之地,木棉弟弟,你想怎么走?” 穆眠眠看了看她,见她眼神定定地盯着那条路线,心里清楚她大约是想走这条路的。 因为要是之前,明知此路难行,鸢尾一定会劝她避开这条路,而不是交给她来选择。 有些事虽然没明说,但穆眠眠也很心知肚明,鸢尾不会无缘无故地跟着这一路,她有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应该就在这条路上。 穆眠眠道:“那就走这条路吧。” 第1789章 同路为友 鸢尾顿了顿,眼神灼灼,道:“木棉弟弟,你要想清楚,这条路可能危险重重。甚至比之前你所经历的都要凶险。” 穆眠眠道:“这条路要近些,你要同我一路吗?” 鸢尾也明白她的性子,这一路走来,向来是随心所欲,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都是别人危险。 鸢尾顿时豁然开朗,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同路岂不是很不仗义?不过你放心,要是遇到危险,我还是会第一时间躲起来的,毕竟你俩可比我厉害多了。” 随后她神情郑重又道:“走过这条路,我们也算患难与共的姐弟了,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情同亲姐弟。往后木棉弟弟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后两人就齐齐看向舒儒,问他的意见。 舒儒道:“既然决定了同行,这条路就这条路吧。” 确定完路线以后,鸢尾便把话挑明了,说道:“实不相瞒,这条路上,我还有一些旧事和旧人需要处理。” 穆眠眠点点头,道:“你去处理吧,我不赶时间。到时候舒大哥要是赶时间,舒大哥可以先行一步。” 鸢尾笑道:“木棉弟弟就是善解人意。” 穆眠眠道:“江湖上,同路为友,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是人之常情。” 鸢尾道:“可你我本非同路人。” 即便是走在同一条路上,也非真的同路。 穆眠眠道:“走着走着,也就同路了。” 鸢尾叹道:“木棉弟弟,你是我见过的许多人里最理性又最有人情味的弟弟。” 她看了看舒儒,又道:“还有舒儒,本也不跟我们同路,但也是受木棉弟弟的吸引吧。” 舒儒没否认,只是吃茶。 只没想到,他们后来又被人给追上了。 所谓江湖黑丨道,的确是势力甚广。 毕竟穆眠眠他们杀了黑丨道几十人,黑丨道上岂能善罢甘休,于是又召集更上一层的人马,前来追拿三人性命。 三人是在城里被盯上的,但双方都没在城里动手,而是转移到了城郊。 待黑丨道人马围追堵截上来,句话不说,提刀举剑就开干。 穆眠眠发现,舒儒的功夫也用得很杂,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路数派别。 而且他下手不留余地,再厉害的江湖黑丨道杀手,到了他的手上,也如一颗焉白菜似的,说拧就拧了。 看得出,他仍是保存了很大的实力。 到最后,还剩下个把黑丨道杀手,杀手见同伴们都死绝了,要是不想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就只有跪地求饶。 这种时候,穆眠眠通常都会网开一面,废他武功,留他性命。 眼看着那个杀手负伤离去,舒儒和鸢尾也没上去补刀。 鸢尾道:“你就不怕他回去通风报信,带更多的杀手来吗?” 穆眠眠道:“他们干的不就是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事吗,那就让他们来吧。” 他们后来又住了几家黑丨道上的客栈黑店,穆眠眠对这江湖黑丨道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以至于她在客栈一看见和黑丨道相关的符号,就必住。 黑店的人想谋财害命,结果往往是自食恶果。 黑丨道上聚集的都是一帮江湖恶贼,但凡为武林正派所不容的那些恶人,转头投身黑丨道,黑丨道必会接纳。 因而久而久之,黑丨道里的恶人中就不乏有武功高强者。 第1790章 互补 早前武林正派试图清缴江湖黑丨道,但损失惨重。 黑丨道人马不按规矩来,暗杀、投毒、严刑等各种下三滥手段层出不穷,让江湖门派防不胜防。 各门派中不是这个死于非命就是那个惨遭毒害,并且手段之残忍歹毒,有将尸体送回门派的,那尸体惨不忍睹,五马分尸,或者皮肉分离,搞得江湖门派人心惶惶。 后来也就没哪个门派敢主动站出来公然与江湖黑丨道为敌了。 渐渐地,江湖上也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黑白两道,互不相犯。 黑丨道干的那些生意勾当,只要没有太过明目张胆,而是暗地里进行,江湖正道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闯荡江湖的人数不胜数,至于谁不慎落入黑丨道手中,那只能算他倒霉。 黑丨道也不仅仅是开设黑店客栈,暗地里的那些生意网更是遍布江湖,甚至与当地官府有所牵连。 所以它势力强大,不可小觑,江湖人都敬而远之。 穆眠眠却是踩着黑丨道的雷区前进,一路都遭她灭了好几家黑店客栈了。 先前穆眠眠留下一命的那个杀手果然回去通风报信了,于是再一批江湖黑恶势力一路追踪到了穆眠眠他们的踪迹。 那个杀手就在其中,他指着三人,面露狠色,道:“就是他们,杀我道上众多弟兄!” 首领便举刀令下,喝道:“兄弟们,取他们人头下酒!” 一群恶人杀手纵马挎刀而来。 黑丨道几次三番派出人手,他们派来的人武功也呈升级似的往上提,鸢尾连一个都打不过。 这种情况下,穆眠眠对鸢尾道:“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鸢尾不跑了,十分明智道:“躲起来,万一叫他们发现,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还是跟在你们身边比较安全点。” 穆眠眠道:“那你就跟着吧。” 鸢尾至今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跟了两个什么样的高手。 她这运气属实是好,一个绝顶高手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她还一下子遇到俩。 大抵真是老天待她不薄,知她前路艰难吧。 她也能感觉到,两人明显是保留了实力的。 就这江湖黑丨道上的高等杀手,到他俩面前,也只是送菜。 平日里,两人并不张扬,打架也打得低调,没有刻意暴露功底。 他们打架的状态一般就是:敌弱我也弱,敌强我更强。 故而他们总是能轻松拿捏这个度,没有以离谱的实力悬殊取胜,而是只以高出敌人一小点的优势和巧劲取胜。 莫看这两人平时都很好说话的样子,可真正对付起敌人来,叫敌人有来无回。 只是两人的风格也有所差异。 穆眠眠只要是没生气的情况下,她通常会下手留一线,给敌人留口苟延残喘的气,尽管绝大多数喘着喘着就咽气了。 而舒儒是连口气都不会给人喘。 一个考虑周到下手绝辣,一个善打交道更多两分人情味,还真是莫名的有种互补的味道。 鸢尾跟在这两人身边,几乎可以不受什么伤,即便是偶尔负伤,那也是刀口小伤。 由于穆眠眠随时随地都背着一个木匣子,几乎从不离身,这就成了一个很好追踪辨认的特征,并且黑丨道杀手们一致认为,那匣子里约摸是什么宝贝,才能让她如此谨慎。 第1791章 两件东西 杀人夺宝那是道上的人常干的事儿,可真正打架开干的时候,杀手们发现一时半会还杀不了她,那就退而求其次,至少要把匣子先弄到手。 是以黑丨道杀手就总是趁机来夺穆眠眠的匣子。 那匣子她已经背很久了,一般人抢是抢不去的,可正因为她背了很久,上面的鹿皮带子磨得旧了,不成想打斗之际,鹿皮带子吃受不住,竟一下给绷断了。 杀手见状,立马伸手来抢,舒儒却更快一步抢先拿到手。 谁都好奇里面装的什么,舒儒本可以一睹为快,但一直打到最后,他都没有打开来看。 匣子虽有半丈来长,但并没有很重。 舒儒能听得出动静,里面装了两件东西。 这场架打到后来,又只剩下一个人。 只要那杀手求饶,穆眠眠废了他功夫,照例放他一条生路。 转眼间,场面尸横遍地、满目狼藉。 穆眠眠看向舒儒,舒儒就把匣子还给了她。 穆眠眠道:“多谢舒大哥。” 鸢尾喘着气,身上受了点轻伤,对舒儒开玩笑道:“我若是你,说不定我就打开那匣子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唉,做人太君子了也不好,都满足不了人的好奇心。” 穆眠眠从杀手身上割下布料来,替代鹿皮带子,重新系好背在身上,道:“里面不是什么宝贝。” 鸢尾道:“我知道,是你吃饭的家伙嘛。” 后来到了下个地方,三人下午进城住店,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不见了舒儒。 鸢尾还客栈前前后后去找了一遍,没找着。 她便问店小二:“下午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人呢,你看见没有?” 店小二答道:“哦,他啊,来住店不久,就又出去了啊。” 鸢尾问:“他有没有说他干什么去了?” 店小二道:“没有啊,哦,不过他听说咱们这里有一个江湖集市,他就问了地方在哪儿。” 穆眠眠听到了,便道:“他许是要去买什么东西,我们先吃饭吧。” 结果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舒儒就回来了。 他一进客栈大门,鸢尾最先发现他,忙朝他招手,道:“舒儒,这里。” 舒儒看了一眼,转脚朝这边走来。 穆眠眠便招呼店小二道:“再来一双碗筷,给我们加两个菜。” 穆眠眠问舒儒爱吃什么,舒儒道:“都行。” 穆眠眠还不知道舒儒喜好什么口味,他好像不怎么挑,基本上都能吃。 但每个人肯定多少都是会有自己的喜好的,只不过被他给隐藏起来了。 穆眠眠和他相处下来,又觉得他不仅做事周到,还莫名让她有种略微熟悉的感觉,可能就是源于他身上温和平淡的气质,与记忆中的如意哥哥有些相似。 故而穆眠眠照着以往如意哥哥的喜好,给他点了两个菜。 菜送上桌的时候,舒儒的筷子停顿了一下。 穆眠眠问:“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舒儒道:“没有。” 穆眠眠就看着他拿筷子的手,不由得多留意起来,越看就越觉得,这双手与他的脸,出入着实太大,压根就不像同一个人身上有的。 鸢尾浑然没顾忌,似笑非笑地把话挑明道:“木棉弟弟,你一直盯着舒儒的手看作甚?” 穆眠眠也毫不掩饰,道:“怪好看的。” 鸢尾就笑道:“是好看吧,你都觉得好看的话,我们女人就更加觉得这双手好看了。” 第1792章 相互观察起对方 而后鸢尾还颇有两分明目张胆,一脸娇媚,又道:“这手嘛,不光看起来好看,对我们女人来说,牵起来肯定也好牵。” 只不过舒儒就是这么个性子,不管鸢尾说什么,他都能淡然自处。 鸢尾都习惯了,晓得他开得起这般玩笑,双方都不会当真。 穆眠眠支着下巴,就开始多观察起舒儒来。 之前觉得他这张脸太过大众普通,以至于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那种。所以穆眠眠平素也甚少盯着他的脸看。 但现在她突然又觉得,这家伙手这么好看,气度从容、气质出众,长相却这么普通,实在有点不相配。 莫不是,他也乔装易容了? 这样想着,穆眠眠就蓦地朝舒儒靠近过去,想近距离细看一番。 舒儒停筷,抬眸看她,面上波澜不惊,道:“看什么?” 穆眠眠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肤色正常,没有痕迹。 但她再清楚不过了,高级的易容术肉眼是轻易看不出来的,要想辨真伪,只有上手去摸,才能摸到蛛丝马迹。 可她跟舒儒还没有熟到可以随便动手去摸他脸的程度。 穆眠眠只好放弃了,道:“没看什么啊,就是你头上有片木屑。” 她伸手往他头发上一摘,还真变戏法似的摘下一片木屑来。 舒儒道:“多谢。” 穆眠眠道:“不客气。” 鸢尾做为旁观者,看得分明,舒儒头上哪有什么木屑,只是这木棉弟弟在观察他。 她感到奇怪的是,怎么这两个人都开始相互观察起对方来了? 莫不是他们之间当真相互吸引? 两个男人之间的那回事虽然在江湖上屡见不鲜,可真要是发生在她眼前,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她一个女人横在当中,这两个男人对彼此有了兴趣? 后来鸢尾又甩甩头,把这些想法甩出脑子去。 还是不大可能,因为这木棉弟弟压根一副不怎么开窍的样子。 舒儒忽然又问穆眠眠:“那日你去乐山干什么?” 穆眠眠挠挠头,他把话题跳这么远,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啊?” 舒儒道:“是去找什么人吗?” 穆眠眠道:“你是说袁氏与挑战者鉴香那次吗?我当然是赶着去乐山看热闹啊。” 舒儒道:“想见苏如意?”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尾音却微微上挑,让人听在耳朵里,就像有钩子似的,莫名的勾人。 穆眠眠看了看他,道:“舒大哥不也是去看热闹的吗?在镇上停留了几日啊?” 穆眠眠根本不接他话茬儿,他也就无从听到她话里的破绽。 舒儒道:“也就碰巧附近路过,停留了几日。” 具体也没说是几日。 于是舒儒不问了,穆眠眠也不问了。 等到晚饭结束,舒儒方才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穆眠眠手边的桌上。 那是一条鹿皮带,捆成一小捆。 穆眠眠见之,愣了一愣。 舒儒道:“听说附近有集市,就去逛了逛,碰巧买到了这个,应是能替换你木匣子上的带子。” 穆眠眠抬起头望着他,舒儒道:“不合适吗?” 鸢尾帮她应答,笑道:“合适,怎么不合适,木棉弟弟,还不快谢谢你舒大哥啊。他可是真有心了。” 穆眠眠道:“确实,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非常感谢,舒大哥,多少钱啊,我给你。” 鸢尾扶了扶额,道:“你舒大哥应该不是为了想收你这几个钱吧。” 舒儒道:“同行之谊。” 第1793章 做人不能太有英雄情节 穆眠眠非常高兴,爽朗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当即把这鹿皮带子给换上,长短正正合适。 回头穆眠眠和鸢尾一起上楼回房,鸢尾摇头叹息道:“我可是最先看上舒儒的,哪想人家没正眼看过我,却对木棉弟弟你感兴趣,唉,真是人心不古啊。” 穆眠眠道:“我对他也挺感兴趣的。” 鸢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们俩让我第一次觉得做女人做得非常失败。不过我还是劝你慎重。” 穆眠眠想了想,道:“他隐藏得很多,就像是个谜。” 她本来对别人的个人事从不多过问探究,但这舒儒先开始探她的底,那她便也多观察留意他。 鸢尾惊讶道:“就只是这样?” 穆眠眠道:“不然还有哪样呢?” 后来,江湖上流传出消息,不少江湖人在讨论,关于江湖黑丨道上的事。 江湖人士皆一副津津乐道之态。 “听说了没有,黑丨道蒌家这回可算碰着钉子了。” “我看近来他们风声正紧,频频调动人手,像是遇到了强敌对头。” “可不是!连连派出数批人马,都有去无回!就连道上的高等恶人杀手都派出去了,还是不见回来的,可算损失惨重!” 便有人拍案,痛快道:“竟不知是何等高人,能把他们逼至如此境地!” “他道上的人,在江湖上横行无忌已久,残害我多少江湖兄弟,各个江湖门派都怕了他们,我看这下好,要是能趁机铲除他们,也算为武林除一大害,功不可没!” 又有江湖人道:“我听说,他们遇到的强敌,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众人大惊。 “那得是何等的绝顶高手?” 彼时,穆眠眠他们三人就坐在偏角的一桌,吃茶用餐。 鸢尾汗颜,道:“托你们的福,我现在也被传成绝顶高手了。” 穆眠眠回头就跟江湖人士聊了起来,几碗酒下去,江湖人士就把黑丨道上的种种恶行全部兜了出来。 穆眠眠听后,点点头,道:“那确实挺可恶的。” 他们后来也听到不少江湖人类似的讨论,都等着看神秘而厉害的三人帮能替武林把那江湖黑丨道彻底铲除。 三人骑马走在路上,鸢尾道:“木棉弟弟,你不会听了他们的话,真要去把黑丨道蒌家铲除了吧?” 穆眠眠道:“不会啊。” 鸢尾道:“那就好。那是那些所谓武林正道应该干的事,他们畏缩不前,却满江湖摇旗呐喊,让你冲锋陷阵去,可别一时头脑发热,真做了别人的刀。 “回头那些恩怨麻烦,也只会落在咱们身上,可别指望武林正道会出手相助。” 穆眠眠道:“只要他们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也不去找他们的。” 毕竟从小她娘就教导她,做人不能太有英雄情节。 你义字当头,凡事冲在最前面,后面的人除了为你鼓掌喝彩,并不会和你同仇敌忾。 你若败了,他们也只会扼腕叹息,更不会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她要是去当了英雄铲奸除恶了,那那些武林正道、名门正派还干些什么呢?她总不能抢了别人的饭碗。 这一路,穆眠眠确实没有主动招惹、追杀黑丨道的势力,从一开始就是黑丨道势力想要追杀他们。 第1794章 一起做朋友吗? 到后来黑丨道也发现,这回是遇到强敌了,没想到那三人居然这么难搞,使得连番派出去的人手都遭灭了。 上头意识到不能这么硬碰硬,于是改成了暗害毒杀。 黑丨道势力遍布江湖,三人的行踪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中。 他们住店时,黑丨道的人下了几回毒,放了几回暗器,结果他们都安然无恙,反之下毒暗害之人自食其果。 眼下,穆眠眠他们又住进一家黑丨道掌控的客栈时,一进客栈大门,就看见堂上坐着一人,正自斟自酌。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约摸三十几岁的样子,模样有点冷硬,浑身气场却非同一般。 关键是店小二给他送上温好的酒时,唯唯诺诺,态度十分恭敬。 穆眠眠一看就晓得了,这是他们道上的人。 而且还是个身份不低的人。 穆眠眠问店小二:“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那人便邀请他们,道:“三位不妨与我同桌坐。” 话音儿一落,外头就响起了动静。 许多足迹从后山涌下来,顷刻将这座荒野客栈包围了起来。 鸢尾心惊不已,看样子黑丨道这回是搞了大动作了。 偏生穆眠眠还一如常态,似乎一点都没有已深入险局的觉悟,道:“那我们过去坐吧。” 鸢尾略一迟疑,就见着穆眠眠和舒儒两个已经毫无压力地走过去,在桌边坐下了。 鸢尾也只好过去,四人各坐一方。 穆眠眠还问那人:“这酒好喝吗?” 那人答道:“虽然算不是好酒,但勉强还能入口。” 然后穆眠眠就翻了酒杯,拿了他的酒壶倒酒来润润口。 穆眠眠尝了一口,道:“还不错,舒大哥,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说着给舒儒也倒了一杯。 穆眠眠又问鸢尾:“你要吗?” 鸢尾摆摆手:“不用考虑我。” 鸢尾表示,木棉弟弟是真胆大,还真是入口不忌。但这整个客栈里,恐怕只有桌上一壶酒是安全的。 外头都是杀手,就算这人不邀请穆眠眠他们,照穆眠眠和舒儒的风格,也会坐到这桌来。 因为挨得近才有得聊,要是聊崩了,谁安全谁危险还不一定呢。 他先开口道:“听说让道上兄弟们死伤惨重的,就是三位。” 穆眠眠道:“你又是哪位?” 他也不拐弯抹角,道:“我是他们的领主,我叫蒌锋。” 穆眠眠问:“你上面还有老大吗?” 蒌锋道:“没有了。” 穆眠眠道:“那你有事吗?” 蒌锋道:“主要是来看看,杀我弟兄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儿一落,二楼楼上各个房间突然从里面打开,那些恶煞杀手们直接从后院翻上二楼窗户,从各个房间里涌了出来,顿时把二楼走廊占据,一半手里拿刀,一半手里持弩,箭在弦上,还都淬上了毒。 舒儒淡淡看了一眼楼上,道:“刀箭无眼,要是误伤了领主,怕是得不偿失。” 蒌锋就下令道:“来者是客,莫要无礼,把家伙都收起来。” 穆眠眠道:“你的兄弟们,不是我们要杀他们,而是他们要杀我们,只不过他们没打赢。” 蒌锋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日来,是来与三位化敌为友的。” 穆眠眠就问舒儒和鸢尾:“你们想跟他们做朋友吗?” 舒儒道:“不为敌,也不必非为友。” 鸢尾也摇了摇头。 穆眠眠道:“我也不想和你们做朋友。” 第1795章 谈不拢就干 穆眠眠还认真地向这黑丨道领主讲解:“所谓朋友,应该是志趣相投、性情相合的一路人,我们不杀人放火,也不谋财害命,应该不相投。” 蒌锋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也不光是干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事,还有其他的生意行当,你们可以考虑。” 穆眠眠问:“什么行当?” 蒌锋道:“比如人口贩卖,打家劫舍。” 鸢尾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心想,这领主还真是毫无顾忌,什么都敢说。可换个思路想,他说得越多,也就越危险。 你要么跟他上一条贼船,要么知道了他的业务他就只有杀人灭口了。 穆眠眠道:“也非我志趣。” 蒌锋道:“你们再想想。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好吗?” 穆眠眠就再想了想,道:“是你要和我们做朋友,不是应该你来迎合我们的志趣吗,怎么还要我们来迎合你们的呢?” 蒌锋也想了想,道:“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迎合你们?” 穆眠眠看了看舒儒和鸢尾,两人都不发表意见,她只好说道:“至少先做个人吧。” 蒌锋也很郁闷,脸刷地沉下来,道:“你都骂我们不是人了,那大家还怎么做朋友?” 舒儒道:“你我双方本无仇怨,只不过是生意做不成,大可以好说好散,往后江湖再见,形同陌路、各不相干,可行?” 蒌锋道:“阁下这话说得有趣,杀了我道上那么多兄弟,还叫无仇怨吗?” 穆眠眠道:“你要讲道理,一开始是你的兄弟来谋害我们,后来一路上也是你的兄弟们来截杀我们,我们并没有主动招惹。” 蒌锋道:“底下兄弟不懂事,所以我这不亲自过来化敌为友了。你们不给面子,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么大家都上一条船,要么就是死干到底,没有各走各路、互不相干这一说。 像穆眠眠他们这样的人,对于道上来讲,要是能收为己用那便是如虎添翼,可若是收服不了,放他们走出这个门,来日可能还会敌对不说,关键是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乎,客栈里的气氛一下凝滞下来。 二楼的杀手在上方把大堂围了一圈。 那些弩箭全面无死角地对准了三人,执弩的杀手手指已经放在箭弩的发动扳扣上,就等听领主一声令下,他们便瞬间放弩。 桌上四方坐着的四个人,一时间谁都没轻举妄动。 后来,倏地,这蒌锋拍桌借力,整个人陡然弹起,往身后掠去。 然而,不想刚一离坐凳,舒儒动作却是快他一步,猛地一把擒住他后颈将他摁了回来。 同时另一只手亦是一拍桌案,筷子筒里的木筷一飞而起,舒儒手拎着蒌锋的后颈就是狠狠往下一掼。 那根木筷直直穿过他喉咙,从后颈穿出来。 事情转变得太快,舒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发生在眨眼一瞬间。 别说上方的诸多杀手没反应过来,就连同桌的鸢尾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傻掉了。 坐在蒌锋另一边的穆眠眠也很震惊于舒儒的身手过快,她的做法当然也是擒住蒌锋,可舒儒的手法显然不逊于她,甚至还比她更抢占一分先机。 蒌锋趴在桌上,鲜血淌出来,将桌面铺得鲜红,宛如铺了一张光彩夺目的红锦织布。 鸢尾一头问号:就这么死了吗??? 第1796章 互不拆穿 “领主!” 上方杀手也傻了一瞬,接着对着三人怒红着眼,有人喝道:“杀!” 鸢尾顿时回过神,穆眠眠将桌一掀,直接把三人都罩在了桌子底下。 那些箭弩噼里啪啦地射向他们,因为方位在上,基本都射在了桌面上。 等一波箭弩射完了,鸢尾左右转头一看,身边竟然空空如也,舒儒和穆眠眠已经出去了,就剩她自个还躲在桌子底下。 她自知能力不足,就不出去凑热闹了。 穆眠眠和舒儒一把扫过桌面上的短箭,那些杀手翻过栏杆就跳下来,他俩反手一掷,一把弩箭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射出去,箭无虚发。 没多久,打斗之声就慢慢稀疏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鸢尾探出头去一看,见整个客栈一片狼藉,满是尸血,触目惊心。 穆眠眠看向舒儒,掩下眼里的探究之色,道:“舒大哥身手这么快,不知师从何处?” 舒儒道:“同你一样,我也学得杂,不知木棉弟弟师从何处?” 穆眠眠心想,他防备心重的很,自己不说,他是不可能会说的,便随口拈来道:“我在玄剑山庄那里学过。” 舒儒点点头,道:“我在四斩刀那里学过。” 穆眠眠应道:“哦。” 她不信。她觉得舒儒也不信她的。 但面子上,他们相互都没有拆穿对方。 穆眠眠想着,找机会,真该摸摸舒儒的脸,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易容。 鸢尾还有些不可置信,抬脚踢了踢地上死透了的蒌锋,道:“这江湖黑丨道上的领主,就这么死了?” 这也太快了吧,简直快得猝不及防。 穆眠眠凑过去看了一眼,道:“是就这么死了吧,当场都断气了,救也救不活了。” 鸢尾不由看她一眼,道:“你这反应也太平淡了。这可是黑丨道上的老大。” 她想,这两位高人大概还不明白,这件事的重大性。 此刻,穆眠眠和舒儒绕过大堂往后院去。 鸢尾问:“我们不赶紧离开吗?” 穆眠眠道:“还没吃饭啊。” 鸢尾默了默,道:“这种时候还想着吃饭啊,就不怕还有杀手追来吗?” 穆眠眠道:“那总得要吃饱吧。不然赶路都没力气。” 鸢尾见舒儒丝毫没有反对,好吧,她急是急不来的。 穆眠眠和舒儒摸进了后厨,舒儒先洗一洗手上的血迹,穆眠眠就去翻吃的。 翻到几个馒头和饼,她就全装进包袱里,带在路上吃。 三人穿过一片林子,就在林子了生火落脚,穆眠眠得心应手地把馒头和饼子拿出来烤,然后三人分食。 穆眠眠啃饼啃得正有味,怎想身边鸢尾突然拿手肘掇了一下她。 穆眠眠抬起头来看她,她就示意她看看舒儒。 穆眠眠再往舒儒那一看,就见他正一边慢慢嚼着馒头一边盯着自己。 实际上,他正看着穆眠眠吞咽时的喉结。 可那角度在穆眠眠看来,他就是在盯着自己手里的饼。 穆眠眠便问他:“你想吃这个吗?不是我不给你吃,而是我就只找到这一张。” 舒儒道:“你很喜欢吃饼?” 穆眠眠道:“还好吧,只不过路上大多吃的是馒头,今天碰巧有了,就换个口味。” 舒儒道:“你吃吧,我不跟你抢。” 穆眠眠就放了放心。 鸢尾抽了抽眼角,觉得这弟弟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吃完东西休息时,鸢尾就在穆眠眠耳边小声道:“你以为他是惦记着你的饼吗?” 第1797章 他是惦记着你的人 穆眠眠转头看了看舒儒,他已经阖上眼似乎睡了,想了想,道:“难不成他还惦记我包袱里剩下的几个馒头吗?那是明天早上的。” 鸢尾:“……” 鸢尾道:“我看他是惦记着你的人。” 穆眠眠挠挠头,道:“惦记我吗?” 鸢尾道:“他哪是在看你的饼,姐姐对天发誓他绝对是在看你这个人。” 穆眠眠不禁回想起方才舒儒看她的那一幕,仔细回味他的视角,片刻后,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喉结。 他在看她这里? 鸢尾见她动作,道:“终于反应过来了吧,知道他在看你哪里了吧。” 而后鸢尾又一脸唏嘘,“我们女人看男人通常都喜欢男人的喉结,万万没想到,男人看男人,也喜欢男人的喉结。” 说着就审视了两眼穆眠眠,再道:“不,就你这个头,还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男人,只能算个雏儿。有特殊癖好的成熟男人,最是喜欢你这样鲜嫩嫩的雏儿。” 鸢尾还郑重提醒道:“所以说,木棉弟弟,出门在外,还得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穆眠眠歪头想了想,道:“他打架这么厉害,我觉得他是个正经人。” 鸢尾诧异道:“能以打架厉不厉害来判断一个人正不正经吗?” 穆眠眠道:“打架厉害,说明他专注武学,而且非一日两日之功。他有自己专注的事业,在其他方面的心思就很少,所以是个正经人。” 鸢尾恍然,道:“你的理论虽然有点出奇,但也有两分道理。” 穆眠眠摸着自己的假喉结,不由想,难不成他看出来了? 继而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 她娘的易容术天下第一,她可是得她娘真传的;她娘也说过她的易容术已经炉火纯青,完全可以出师了。 因为她易容起来的时候,她爹妈都不认得,更何况区区一个江湖朋友。 何况她和舒儒还没像她和鸢尾这般频繁接触,鸢尾跟她近在咫尺都没发现,他隔着这么远,穆眠眠敢肯定,舒儒肉眼根本看不出端倪。 穆眠眠对鸢尾道:“你不是看上他了吗,说好要徐徐图之,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行动呢?” 鸢尾叹口气,道:“那你得先问问,人家看上我了吗?但凡他要是对我有点意思,我至于到现在还按兵不动吗?” 穆眠眠道:“你完全可以热情主动一点啊。” 鸢尾道:“但你看他杀人的手段,是一般般人轻易敢招惹的吗?我看上了又如何,男女这回事,还得你情我愿才有趣,一头热是讨不着好的。这一点姐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穆眠眠道:“睡吧。” 第二天起来,穆眠眠还不忘把剩下的几个馒头都吃了才赶路。 彼时,鸢尾看她吃相,有所感悟道:“木棉弟弟,你好像很喜欢吃面食一类的干粮。” 穆眠眠道:“现在只有这个啊,总得吃饱吧,不能浪费。” 鸢尾发现,这木棉弟弟真是她见过的最好养活的干饭人。 要是别的江湖人,马上要赶着进城了,进城就是好酒好肉,谁还看得上几个馒头。 但木棉弟弟不一样,绝对不会浪费一点粮食。 穆眠眠把馒头分给舒儒,舒儒也不挑,只不过鸢尾就吃得很少,只吃了半个的样子。 穆眠眠看问道:“你能吃饱吗?” 第1798章 有大麻烦了 鸢尾挑了穆眠眠一眼,道:“一看你就不懂,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得控制食量才能保持体量。” 穆眠眠道:“可半个馒头又不会影响什么啊。” 鸢尾道:“你不知道,这类面食最容易发胖。” 穆眠眠也不勉强,道:“那好吧。”然后她把鸢尾掰下的半个馒头也吃了。 穆眠眠若有所思,又道:“其实我觉得咱们成天在外奔走,你不用刻意控制,也不会发胖的。更重要的还是健康,打架跑路才有力气。” 鸢尾笑着,试探性地问了舒儒一句,道:“是吗,舒儒,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舒儒淡淡道:“喜欢健康,打架跑路有力气的姑娘。” 穆眠眠道:“看吧,他也这么认为。只不过这半个馒头你不吃,已经被我吃了,也没有多余的了,等进了城,你再多吃点吧。” 三人进城后,照例找个江湖人聚集的客栈住下。 还没过几天,江湖上的爆炸性消息就传开了。 彼时,他们已经到了下一个镇子,正坐在大堂里吃饭。 堂上坐了好几桌江湖人吃酒用饭。 “你们听说了吗,江湖蒌家出大事了!” “就是黑丨道的那个蒌家?” “除了他们,还有哪个蒌家!” “之前江湖上就在传言,他们是遇到大麻烦了,连番派出去的人都有去无回,道上死伤惨重。” “所以道上领主坐不住了,决定带人亲自出马。结果你猜怎么着,还不是全死绝了!” 江湖人拍手相贺:“这不是好事吗,不知哪个侠士干的,这可是为民除害啊!” 也有人问:“死的是哪位领主?” “听说是二领主。” 穆眠眠听了,不由问一嘴:“黑丨道上还有其他的领主吗?” 江湖人答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黑丨道蒌家一共两位领主,大领主叫蒌宇,二领主叫蒌锋。” 鸢尾筷子夹的菜啪嗒一下掉桌上。 她行走江湖,只知道黑丨道在江湖上的标识符号,以及有这么一个组织,对内情却知之甚少。 怎么干掉一个还有一个? 穆眠眠自顾自道:“当时他也没说他是二领主啊,他的人也没叫他‘二领主’啊。” 鸢尾揣摩了一下,小声道:“可能是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往他头上加个‘二’字吧,老二通常都不想当老二。” 还有知情人说道:“这蒌锋虽然是个二领主,但也不入流,道上主要还是蒌宇在打理。蒌锋这回横死,只怕蒌宇不会善罢甘休。听说江湖道上的杀手,都在往总部汇聚而来。” “虽说杀死蒌锋的侠士是为民除害,可这回他们惹的麻烦也不小啊,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应对。” “也是,但凡有蒌宇出马的地方,整个江湖武林门派都得避上三分,又有哪个敢出面搭把手。” 鸢尾饭都快吃不下了,舒儒还在若无其事地听,穆眠眠不光听,还跟江湖人士继续聊,仿佛搞事的不是他俩一般。 鸢尾就劝穆眠眠道:“别打听了,快吃吧,吃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穆眠眠关注的点总是异于常人,道:“这两个领主,怎么一个漏风,一个漏雨啊。” 鸢尾默了默,离奇地被穆眠眠带偏了去,道:“好像还真是。” 她反应过来,立马又急着压低声音道:“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有大麻烦了你知道吗?” 第1799章 不见了 穆眠眠道:“我知道啊。”想了想,又道,“这事都是我和舒大哥干的,其实跟你没关系,要不你脱离我们吧。” 鸢尾知道,她说这话是出于真心实意的。 只是,已经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怎么甘心半途离去。 鸢尾道:“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啊,那边是笃定了咱们三个是一伙的,我要是单独走了,他们找上我,我怎么办?所以我不走。现在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你们别想撇下我。” 晚饭后,客栈店小二在堂上大喊:“后院是谁的马绳松了啊!那三匹马是谁的?一会儿要是马跑了,小店概不负责啊!” 鸢尾一听,三匹马,很有可能是他们的。 于是她道:“我下楼看看去。”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没想到鸢尾只是去后院看个马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她一去就没回来。 一刻时辰后,穆眠眠见她没回,就下楼去后院找她。 只见他们的三匹马还好好地栓在马棚里,显然是添了新的粮草,正埋头猛吃。 穆眠眠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就是不见鸢尾。 她便去问店小二:“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呢?她刚刚下楼看马了。” 店小二答道:“哦,她啊,那马是你们的吗,我见她重新去拴好了,又加了草。” 穆眠眠道:“那她人呢?” 店小二四下一顾,道:“我也不知道啊,她不是拴好就走了吗?小店里客多,客官请见谅啊,小的也没看见了。” 后来穆眠眠又把客栈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 现在这风声下,鸢尾要是去哪里,一定会说一声的。 可眼下找不到她人,就说明她出事了。 穆眠眠去叫舒儒的门,开口道:“舒大哥,鸢尾……” 舒儒道:“你在楼下说的我都听见了,先进来说话。” 他的房间非常干净,依然是一丝气味都不留。 穆眠眠道:“鸢尾应该是被抓了。” 舒儒道:“没有直接杀人,而是选择抓人,应该很快就会丢出消息,让我们去找人。” 房外走廊有住客走动,舒儒话音儿一落,忽然一枚飞镖破门而入。 被舒儒抬手两指接下。 飞镖上果然扎着一张字条。 穆眠眠摘下字条打开来看,道:“你果然没说错,这上面叫我们去蒌家堡找人。” 穆眠眠抬头看向舒儒,又道:“我要去蒌家堡了,舒大哥要去吗?” 鸢尾没怎么对付黑丨道上的人,一路上都是她和舒儒在杀。 可以说,鸢尾也算是被她给连累的。既然是一路同行的同伴,穆眠眠没有丢下她不管的道理。 舒儒道:“蒌家二领主是我杀的,此事我也有参与,一起去吧。” 然后穆眠眠就下楼跟江湖人唠嗑了,打探一下蒌家堡的所在。 她还让舒儒抓紧时间休息,等她打探清楚了,他们就立刻上路。 因此舒儒的房间一直紧闭着,但不代表他人就在房里。 他从窗上了屋顶,行走在一片片绵延的屋瓴之上,如履平地。看似不疾不徐,可转瞬之间已然走出很远。 到一处比较冷清僻静的街角,随着讯号放出去,不多时,舒儒身后就出现一人影,恭敬道:“公子。” 舒儒扮成寻常的江湖客,身边又有穆眠眠那般身手的少年,因而他的暗随没有随时随地都跟着他,甚至都不能跟得太近,否则一定会被穆眠眠给发现。 所以暗随只能一路摸着舒儒留下的记号找来。 而且主子没有召唤,他坚决不现身。 第1800章 要做就做绝 舒儒本不需要暗随,只不过第一次下山行走江湖,而这暗随又是从小培养的做为舒儒的亲随,必须得奉命追随。 寻常江湖事,舒儒自行完全能够处理,可要遇到特殊棘手的事情,暗随的任务便是随时可调派人手。 暗随别的能耐暂且不论,但这一路追踪的本事必须第一。 暗随先禀报道:“上回误抓公子的府衙,衙官不作为,衙差仗势欺人,相爷已经命人接手,把那片地方上下官员重新整顿了。” 舒儒点点头,道:“江湖道上,蒌家领主,要找我寻仇,他们总部的地形图你有吗?” 暗随道:“属下没有,但属下马上去弄。是因为公子杀了他们二领主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不要调派兵马,直接进他们总部灭了他们?” 舒儒默了默,道:“一不做二不休,这些年都跟谁学的?” 暗随理直气壮道:“属下这些年跟着两位剑叔还有相爷学的,斩草要除根,要做就做绝。” 舒儒道:“直接进总部灭就不必了,到时候调派些人手去收拾下残局吧。” 暗随应道:“是!” 舒儒淡淡道:“去吧。” 后来,舒儒和穆眠眠一同赶路的途中,舒儒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到蒌家堡总部的地图。” 穆眠眠道:“我也有一份。” 她打听黑丨道的事,当然不能只向那些江湖中人打听。之前她不怎么在意黑丨道,也没有多去打听,可现在不一样,她是要赶去黑丨道总部救人的。 一些江湖人士的消息,不能说是百分百准确。 故而她私下里又召了无回门的部众,找到无回门的二把手宿七,从他手上获取情报。 所以穆眠眠手上的这份地图,是非常可靠的。 然后两人就把地图拿出来比对一下,就发现两份地图基本一致。 舒儒问她:“你的地图何处来的?” 穆眠眠随口答道:“江湖上买来的啊,你的呢?” 舒儒道:“我也买来的。” 两人毫不耽搁,快马加鞭地往黑丨道总部去。 蒌家堡所在位置离他俩有两三百里路,两人每到一处城镇就换一匹快马,如此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赶到了蒌家堡山脚下。 蒌家堡占山为王,周遭所布哨子众多,且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易守难攻。 以往也有江湖门派试图进攻围剿过,但都损失惨重。 后来便没再有门派敢来此挑战,久而久之,蒌家堡发展日益壮大,眼下,穆眠眠站在山脚下仰头观望,都能看见山上有城堡耸立。 两人一到,立刻就有哨子把消息传到了山上。 很快,就有一批人手下山来,他们浑身带着煞气,却比此前遇到的那几批恶人杀手都要严谨。 想来,能进总部的,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穆眠眠开口就问:“我们的同伴,是被抓到这里了吗?” 来人道:“领主已恭候多时,两位请上山吧。” 穆眠眠先去树脚下栓好自己的马,与蒌家堡的这些人说道:“我的马先放在这里,别给我牵走了啊,下山的时候我还要用的。” 蒌家堡的人见状不由嗤之以鼻。 这毛头小子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凡是上山进了蒌家堡的江湖人,都还没有能活着出来过的。 这回他们惹怒了大领主,大领主怕是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第1801章 清醒得很 舒儒也栓好自己的马,而后跟穆眠眠一起上山去。 身后一众蒌家堡的人立马堵住了下山的路,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上山以后,蒌家堡的全貌也就彻底呈现在了眼前。 穆眠眠不由感叹一声,道:“果然气派。这得谋多少财,才能建造出这样的城堡。” 蒌家堡外围甚至有一堵城墙,城墙上有很多只“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架着一张箭弩。 要是谁敢擅闯,必定把他射成个马蜂窝。 城楼开门,带路的人道:“两位,请吧!” 穆眠眠和舒儒一旦走进这道门,身后城门轰地就紧紧关上了。 两人跟着蒌家堡的人一路往里走,经过数道门卡,终于到得蒌家堡主殿。 彼时,大领主蒌宇就坐在殿上,大殿两边,还分别坐着道上的能人,都是蒌宇的得力手下。 穆眠眠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蒌宇身边的鸢尾。 鸢尾与平时行走江湖的装束不一样,她此刻一身红裙,妆容艳丽,千娇百媚。 她正坐在蒌宇的身边。 蒌宇看起来比他弟弟蒌锋更加稳重,正是个壮年男人。 他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所流露出来的风范,都与他的江湖阅历、能耐相关联。 鸢尾看见穆眠眠和舒儒来了,眼神动了动,道:“你俩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这地方也说来就来。” 大抵,还从来没有人为了她,能闯这等龙潭虎穴。 她以前所遇之人,都只是想把她往虎狼之窝里送,又有谁在意她的死活呢。 穆眠眠问道:“你打扮得这么美,这里的待遇还好吗?” 鸢尾勾唇一笑,道:“人家送来的裙子,我不穿白不穿。至于待遇么,还行吧。” 穆眠眠又问道:“掳你的人欺负你了吗?” 鸢尾心里头莫名一酸,面上笑意更甚,道:“掳我的人比之前那些杂碎要讲究,他们听从这位领主的命令,掳我就只是掳我,但就是一路上都绑着我,不知算不算欺负。” 穆眠眠这才移眼看向领主蒌宇,只听鸢尾又道:“至于这位领主,他图我年轻貌美,我图他身强力壮,你情我愿欢愉一场,谁也不吃亏。” 穆眠眠便问她道:“我来接你,那你一会儿还要跟我们走吗?” 鸢尾目光灼灼,道:“虽说能在领主大人身侧,对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只不过领主转头即可拿我性命谈生意,而我也有自知之明,游戏人间之人哪有什么归宿可言。所以你们来都来了,一会儿我还是跟你们走吧。” 她清醒得很,还有她必须要去做的事,哪能在这里停留呢。 这两日,这领主确实未曾为难她,甚至还待她不错,但都是为了拿她作饵,引木棉和舒儒前来,好报他的杀弟之仇罢了。 蒌宇却一把拽过鸢尾,直接把她拽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道:“你这点能耐,我相信蒌锋之死与你没有干系。你要是无处可去,留在我蒌家堡倒也无妨。” 鸢尾看着蒌宇的眼睛,笑语嫣然道:“领主真是好气魄。我于领主是玩物,领主于我是消遣,大家就不要来这套虚的了。 “我若跟了领主,以后就得仰仗领主而活;等领主厌弃我时,那我岂不是个无处容身的孤魂野鬼。” 第1802章 胆识过人 这蒌宇,莫看他年近四十了,却是个体格健壮的硬汉。 女人他以往也有过不少,可但凡是往他蒌家堡来的女人,都是来路不正的,要么被抢来的,要么被胁迫或是被卖来的,往往一到他跟前,都已经被下破了胆,也一点滋味都没有。 倒是这个女人有些不同,她一看见他时,眼神就开始上下打量他,大胆又热辣。 当晚蒌宇就将她抱上了床,她毫无女人的羞怯感,他也不需要她羞怯。 她主动热烈,知晓怎么让自己舒服,更知晓怎么让他舒服。 那一晚上,他都没怎么休息过,彼此都快活得过了头。 蒌宇盯了她半晌,突然手指撬开她红唇,往她嘴里丢了一颗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鸢尾还来不及感受,就被迫滑进了喉咙里去。 蒌宇道:“这是我蒌家堡的穿肠毒药,两个时辰过后,你若是没能得到解药,便会肠穿肚烂、香消玉殒。” 说罢,他就松开了她。 鸢尾小脸变了变,试图想呕出来无果。 蒌宇欣赏着她惊慌的神态举动,吩咐左右道:“来啊,请两位客人入座。” 穆眠眠和舒儒在桌前坐下,她安慰鸢尾道:“没事啊,两个时辰可以做很多的事。” 鸢尾这才定了定心神。 她和这领主床上快活是一回事,可眼下关乎生死又是一回事。她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对男人留情是最愚蠢不过的了。 所以一会儿,她得趁机离开这蒌宇身边,这样木棉和舒儒才能下手杀了他。 桌上都是酒菜,穆眠眠赶路赶累,拿起筷子就开吃。 蒌宇道:“小兄弟就不怕我在酒菜里下毒吗?” 穆眠眠道:“我得先吃饱,不然一会儿该没有力气了。” 这些酒菜跟其他桌上的一模一样,想必安排这些的人料准她和舒儒是决计不会动的,因为但凡是个有点警惕心的人,又岂会在别人的地盘上轻易吃别人的东西。 所以这些酒菜横竖都是个摆设,下不下毒都无所谓了。 可眼下,蒌家堡的人见着穆眠眠毫无压力地吃吃喝喝,又有点后悔,听说这两人颇为厉害,早晓得还是下点毒算了。 只不过,酒菜里真要是加了东西,穆眠眠基本上一闻就知道了。 即便是江湖上极少数的一些无色无味的东西,也不是真的就无色无味,在穆眠眠看来,都是能辨别出它的特质的。 蒌宇看穆眠眠吃得很香,舒儒也吃了两杯酒,道:“两位确实是胆识过人。” 他又问:“你们可知,今日在座的都是什么人?” 穆眠眠抬头看了一眼大家,然后闲聊起来,“都是些什么人?” 蒌宇道:“江湖上的十大恶人今日都在列。” 真正的恶人看起来其实一点都不恶,反而他们面色平静举止沉着,还颇有两分江湖侠气。 他们杀人无数,身上当然有煞气,但都被他们收敛得干干净净。 反倒是先前那些小杂碎,越是不怎么样,越是凶神恶煞,浑身都是邪气。 蒌宇还道:“但凡是我道上的兄弟们,我都尽量带着他们改邪归正,谋点营生,开客栈、酒肆、青楼,赚的都是辛苦钱。原本大家都相安无事,但阁下却偏要断兄弟们财路,杀我众多兄弟,这不是与我蒌宇为敌吗?” 第1803章 说翻脸就翻脸 舒儒道:“若是做点正经生意,倒也罢了,可客栈里干的却是谋财害命、烹煮人肉的行当,也叫赚的辛苦钱吗?” 穆眠眠赞同道:“我们要是运气差点,可能也进了大锅里了。” 蒌宇道:“开客栈就是做生意,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下面的人不懂事,赚到两位身上来了,既然都是凭本事吃饭的,他们吃了亏是他们倒霉,我可以不做计较。 “可我弟弟蒌锋,前去招揽两位,却落得个惨死当场的结局,这不应该吧?” 穆眠眠道:“他是想招揽我们,可我们没答应,舒大哥提议说,不如就各自离去互不伤害,他也没答应。既然是动刀动箭地打架,那就不是儿戏,你死我活是很正常的啊。 “你们掳走了我们的同伴,让我们到这里来找人,我们不也来了吗,我们也没说你们不应该啊。” 蒌宇端起酒杯,道:“那你们应该也知道,既然进了我蒌家堡的门,那便是有进无出了。” 说罢,他将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脸色说变就变,突然厉声道:“那就把这两人的手脚和头砍下来,拿去蒌锋坟前祭酒!” 摔杯为号,顿时殿上坐着的十大恶人一拍桌面,桌子底下的刀剑如长了眼睛似的,在他们内力的驱使下,纷纷朝穆眠眠和舒儒这桌射来。 速度之快,转瞬即至。 舒儒拂袖抬手一掀,杯盘摔了一地,那张酒桌之际被他掀起来一挡,刀剑各方逼来,气势凛然,顿时将酒桌击个粉碎。 可酒桌也携了舒儒的内力,被击碎的同时,也将刀剑之势给卸了个干净,听得刀剑之声哗啦啦坠了一地。 十大恶人见状,立马飞身而起,朝舒儒和穆眠眠攻了过来。 殿上杀斗连天,刀剑激撞出火花,杯盘瓷片当成暗器乱飞。 鸢尾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些恶人要是放在江湖上,那确实是身手了得,而且个个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先前黑丨道上的那些杀手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弱如蝼蚁,他们一个能比得上普通杀手十个还不止。 现在这十人联手攻杀穆眠眠和舒儒两个,鸢尾暗暗攥紧了手,也紧张得提起了心。 蒌宇道:“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到最后只能活活被熬死。” 话音儿一落,鸢尾突然出手,手里夹裹着一根绣花针,直扫像蒌宇的脖子。 蒌宇看似注意力放在殿上的打斗上面,可反应能力也很快,霎时握住了鸢尾的手腕,反手一拧,将那绣花针直直插进鸢尾的手掌中。 鸢尾咬了咬牙,被他一手捏住脖子掼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蒌宇道:“等我杀了他们,本想留你一命,不要这么不识好歹。” 鸢尾艰难道:“你杀不了他们,我若是你,就及时收手止损。” 正说着这话,就见穆眠眠一脚将一恶人踹翻狠狠摔在柱子上。 这一摔显然够重,硕大结实的柱子直接都给撞出了裂痕。 但穆眠眠知晓,像他们这种人,不能留生机,必须要干就干死,不然就是给自己留下被反击的隐患。 因而,那恶人前一刻摔在柱子上,后一瞬就见穆眠眠已掠至他身前。 他瞳孔一紧,这等张力和速度,高低立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第1804章 克制比随性重要 恶人握紧手中的刀当即拼尽全力反击,却在刚刚抬起手之际,被穆眠眠摁住手臂,那刀背朝向恶人自己,恶人完全阻挡不住那股力道,刀背直接卡上他脖子,穆眠眠翻身转到柱子背后,一手拿住他手,一手拈住刀锋那头的刀背,往回一收。 无比利落。 蒌宇亲眼见着,这少年竟用刀背,生生切下了一个恶人的头,顿时血洒满柱,而少年人在柱子后面,身上却不沾一星半点的血迹。 穆眠眠出入江湖以来,从最初的留一命,到如今的斩草要除根,她很清楚,轻易不要踏出这一步,可一旦踏出这一步了,江湖的水只会越来越深,而她也轻易收不了手了。 她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她也渐渐地明白了,她爹教导她的,行走江湖,克制比随性更加重要。 因为她所遇的绝大部分人,她想要碾踩他们都易如反掌;杀的人多了,是会有杀瘾的;而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杀瘾,则会容易走火入魔。 正如眼下,与这些江湖高手对战,不会让她觉得无趣,只会让她觉得越来越亢奋、有趣,架打得过瘾,杀也杀得痛快! 她和舒儒同行的时间不长,但约摸高手就是这样,并肩作战时有着极度的默契,两人相互守着对方的背后,让这些江湖恶人压根无机可趁。 舒儒下起手来,更不必说,甚至比穆眠眠还要决绝。 当他拎着一恶人的头,直直撞向殿上的一面墙壁时,那气势浑然,直接将墙砸出了一个洞,将那恶人头塞进了墙壁里。而整面墙壁以那个洞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出道道裂痕! 鲜血从墙洞里汨汨淌出! 纵然见惯了无数大场面的蒌宇,看见此情此景,也觉触目惊心。 恶人自知不敌,虽然他们都投归于蒌宇麾下,可高手自有股子桀骜不驯,故而对蒌宇也不是百依百顺;之前还以为不过就是处理两个有点能耐的毛头小子不在话下,可万没想到,这两人竟会如此厉害,眼下见形势大为不利,谁还愿意替蒌宇卖命,于是仅剩的两三人转头就往殿外撤退。 结果才刚撤出门外,就被舒儒给杀绝了。 顿时殿上就只剩下一片杀斗过后的沉寂。 舒儒人就站在殿门口,微微侧着身,拿着一片从恶人身上割下来的衣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血迹。 那光景,在殿首的蒌宇和鸢尾看来,明明温润如玉的气质,却偏生如此的邪性! 穆眠眠没怎么注意这一幕,只是转头看向蒌宇,道:“她的解药在哪里?” 蒌宇拎着鸢尾的脖子拽到跟前来,道:“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要东西,要是这么不懂规矩,我现在就可以捏死她。” 鸢尾伸手扒着蒌宇的手,尚有说话的空当,道:“拿我威胁他们,领主怕是要失望了。我跟他们不过是半路萍水相逢,无亲无故,他们之所以愿意来,完全是出于道义。领主杀了我,也影响不了他们任何,大不了他们再踏平此地便是。” 穆眠眠伸手拨了拨肩上背着的木匣子的鹿皮带,道:“你要是杀了她,我就真要生气了。” 对峙半晌,最终,蒌宇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道:“我可以给她解药,今日放你们出蒌家堡,来日你们与我道上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舒儒道:“可以。” 第1805章 里应外合 而后蒌宇就从怀里摸出解药,给鸢尾喂了下去。 他手上一松,又把鸢尾给推下了台阶去。 穆眠眠伸手接住她,她脖子上留有明显的掐痕,猛喘几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蒌宇。 当真就这么放走她了? 蒌宇也看着她。 鸢尾接着又想,可能这大领主就是比二领主要有眼界和气魄一点,他晓得不是木棉和舒儒的对手,再敌对下去,也只会损失更加惨重,所以懂得知难而退。 蒌宇道:“你们走吧。”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鸢尾还是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跟着穆眠眠他们一起离去。 三人走出殿上,径直往蒌家堡的城门外去。 然而,当他们走出中门时,身后的门一经合上,却不见最后那道城门打开。 两道门之间形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四面都是石墙。 接着,墙上有石板移动,和城墙外面一样,张开一只只“眼睛”。 墙洞里架着的全是蓄势待发的机弩。 鸢尾神色变了变,道:“我说那蒌宇怎么这么好心,说放我们走就放我们走了,敢情是在这里等着!” 这下子前无去路后无退路,还没有可躲避的死角,要是一般人非得被射成个刺猬不可。 石墙洞里的那些机弩,二话不说,就开始朝穆眠眠他们放箭。 那一瞬间,穆眠眠和舒儒极其有默契,分别从左右两边飞檐走壁,直接去干掉墙上的机弩。 一时间,所有弩箭全分别朝两人射去,鸢尾站在地上,发现居然没人顾得上她。 她很省事,也不逞强,不然那些箭射来,她不一定能够全部挡下。 只要穆眠眠和舒儒各自从墙洞里钻进去以后,那些弩箭就全然对他俩无效了。 随后那一个个机弩手就被从墙洞里扔了出来。 这时,城门外头响起很大的动静,马蹄声十分雄浑围绕着城墙跑了一圈,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喝吼声。 蒌家堡里的道众全部出动,是打定主意,今天耗也要把他们耗死在这里。 山上正热火朝天时,山脚下却传来讯号。 蒌家堡的讯号是有固定含义的,每一种代表着不同的意思。 道众一看那三道讯号,顿时大惊,喊道:“戒备!有官府的人攻山!” 官兵冲上山时,山上道众本来很是兴奋,毕竟他们占据着地形的优势,而且蒌家堡的防守无可挑剔。 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穆眠眠和舒儒把城墙上的所有机弩都摧毁了,不光如此,穆眠眠还把城门给卸了,这些道众顿时就有些人慌马乱了。 穆眠眠担心这城门太窄,一会儿官兵不好冲进来,连带着把城墙也干垮了一块。 穆眠眠看了看露出个大缺口的城门,满意道:“这下不挡事了。” 道众又气又急,一股脑朝里冲,吼道:“砍了他们!” 还有一部分道众则去应付山下的兵,一时间树林子里杀声一片。 蒌宇还坐在殿上,一个小卒慌慌张张地跑来,一进殿时就被殿上的光景给吓得不轻,没想到十大长老都已经横死当场,他连忙禀道:“领主!有官府的人杀上山来了!” 蒌宇道:“杀上山来,挡了便是。” 以往杀上山的不在少数,这对于蒌家堡上下来说不是家常便饭么。 小卒道:“挡不住!城门,还有城墙上的机关,都被今天上山来的那两个人破坏完了!” 第1806章 来头不小 蒌宇不由正了正身形,那两个人是很厉害,但要想走出他蒌家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不想官府的人也在今天来凑热闹,怕不是巧合。 江湖上都对他蒌家堡避之不及,更何况官府,那两人能引来官兵,恐怕来头不小。 只听小卒又道:“来的不是普通的官兵,更像是军中人!” 他的话顿时坐实了蒌宇的想法,那两人不简单。 军中将士擅长攻城作战,蒌宇在江湖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不会失去理智与军队为敌。 于是乎他当即下令道:“往后山撤。” 穆眠眠和舒儒帮忙打开了蒌家堡的大门后,为免被官兵认为跟蒌家堡是一伙的,穆眠眠赶紧带上鸢尾,三人就抽身而退。 三人走在林子里往山下去,鸢尾问:“你们来的时候还报了官吗?” 穆眠眠道:“没有啊。” 鸢尾道:“那官府来得可真够及时的。要平时他们可不敢来,肯定死伤惨重,这次是找对时机了。” 鸢尾又道:“托两位的福,我也算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江湖路,不枉此行了。” 和江湖黑丨道扯上关系,还被迫做了回人质,以前想都不敢想。 鸢尾话音儿刚一落,就见林子另一头有一队士兵正往这边走来。 穆眠眠跟舒儒道:“舒大哥,我们要不还是回避一下吧。” 她是不想和官兵为敌的,也不想官兵把他们三个当成敌人。 只是,她刚说完,就眼见着那队士兵领头的立马命令队员:“往那个方向去看看!” 他可不能害自家公子被认出来,得赶紧走,并且勒令士兵谁都不许回头看。 然后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又调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穆眠眠眨眨眼,道:“怎么他们跑得比我们还快啊。” 鸢尾也有同感,道:“好像生怕被我们给发现似的。” 舒儒淡淡道:“既然没被发现,我们走吧。” 他们下到山,发现山下拴着三匹马。 穆眠眠挠挠头,道:“我们来的时候不是骑了两匹马吗,怎么还多了一匹?” 鸢尾上前解马绳,道:“管他的,可能是那些官兵的马栓在这里的,我们赶紧走。” 三人打马飞奔,一口气跑出数十里外,方才停下来歇口气。 休息时,鸢尾草草处理了一下身上的几道伤,她自知实力不济躲得算及时的,刀箭无眼,难免还是要挂点彩,但都不严重。 再看穆眠眠和舒儒两个,一路打入敌人内部,身处漩涡中心,反而没受伤。 当鸢尾撕了裙边,草草包扎好伤口,再抬头看时,就见穆眠眠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几块点心…… 点心的样式她还有点眼熟,正是蒌家堡殿上的点心。 关键是,方才经过那样激烈的打斗,她的点心还没怎么碎。 穆眠眠问:“你们要吃吗?” 鸢尾抽了抽嘴角,道:“你喜欢,你多吃点吧。” 穆眠眠道:“味道确实还不错,比客栈里的好吃。” 眼下天快黑了,鸢尾生起了火,舒儒便去附近打了野味回来。 他料理干净了,穆眠眠直接架火上烤,三人分工有序,待天色完全黑下来时,火堆上的野味也已经散发出迷人的香味了。 穆眠眠歪头看了看舒儒,这个人虽然话少,但十分可靠;虽然浑身都是秘密,却始终一起共进退。 而且短时间的相处,却越来越有种相见恨晚的默契感。 第1807章 她的哥哥 舒儒伸手翻了翻火上的烤肉,并未抬眸,道:“怎么?” 穆眠眠挠挠头,道:“我觉得舒大哥你为人义气,很不错。” 舒儒道:“你也不错。” 穆眠眠便道:“那要不然,我们结拜吧,我认你做大哥。” 舒儒这才看了看她,道:“结拜就不必了,我不缺弟弟。” 穆眠眠也不勉强,道:“那我们就做好朋友吧。” 过了一会儿,舒儒缓声道:“我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妹妹。” 穆眠眠愣了愣,随即一拍即合,道:“是吗,我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哥哥。” 舒儒道:“我们很久没见过了。” 穆眠眠问:“多久啊?有一年吗?” 舒儒道:“九年了吧。” 穆眠眠恍然,道:“这么久啊,是她小时候跟你走散了吗?” 舒儒道:“是走散了,你的哥哥呢?” 穆眠眠道:“我哥哥我也好多年没见了。”但她没像舒儒那样一年年细数过。 舒儒道:“这次出来,是来找他的吗?” 穆眠眠应道:“是啊,可是没找着。听说他又去别处了。” 鸢尾听着两人聊天,道:“木棉弟弟,先前可没听说你有个哥哥的啊。” 穆眠眠拍着腿,爽朗笑道:“先前大家都还不熟嘛。” 鸢尾就好奇地凑过来,打听道:“木棉弟弟,你哥哥长得好看吗?” 穆眠眠道:“当然好看啊。” 鸢尾道:“你哥哥脾气好吗?” 穆眠眠道:“当然好啊。” 鸢尾道:“武功呢,比你高吗?” 穆眠眠道:“当然比我高啊。” 鸢尾又问:“那跟舒儒比如何?” 穆眠眠就在心里认真地对比了一下,道:“虽然我很多年没见他了吧,但照他的天资,只要他不偷懒,当然比舒大哥还高啊。” 舒儒动了动眉,道:“看样子是我偷懒了。” 鸢尾再问:“那你哥哥比舒儒还高大吗?” 穆眠眠想都不想:“当然比他高大啊。” 鸢尾笑着问:“那你哥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穆眠眠道:“当然没有啊。” 鸢尾道:“可你不是说你也好多年没见过你哥哥了吗,你怎么知道这些年他还能和你记忆中一样好呢?” 穆眠眠想了想,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很优秀啊,不管是从天资还是从性子上,即便后来长大了,我们没有再见了,也不能改变他优秀的事实啊。” 鸢尾点点头,道:“看样子你真的很崇拜你哥哥啊。” 穆眠眠道:“我当然崇拜他啊。” 鸢尾乐呵道:“往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让我见见你哥哥,看看究竟是何等优秀的男子,让你这般赞不绝口。” 穆眠眠便问舒儒:“舒大哥,你觉得你妹妹好吗?” 舒儒道:“同你觉得你哥哥的好是一样的。” 鸢尾道:“也是,自家哥哥妹妹,怎么看都是好的。” 后来,他们在去往顺城的路上,听到江湖上到处都在议论黑丨道蒌家的事。 各方江湖人士们提及此事时,不由得大快人心。 “也不晓得蒌家这回招惹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好像自从招惹上以后,就接二连三地损失惨重,现在总部蒌家堡还直接被官兵给冲上山一窝端了。” “听说江湖十大恶人也全部惨死,蒌家大部分道众都已伏诛,其余的道众也都分崩离析,逃的逃,死的死。” “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也是他们该。平日里作恶多端,总要有人来收拾他们。” “那蒌家堡的领主呢?” “他呀,听说是身受重伤,从悬崖上掉下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我猜想多半是活不成了。” 第1808章 此地入江湖 穆眠眠他们三人随后到了武城,穆眠眠虽然是第一次来,但这个地方她也听说过不少。 这是江湖人最喜聚集的一座城,这里有江湖世家坐镇,对于江湖人来讲,也有更多的机遇。 要是能被江湖世家选中,也更容易在江湖上搏出个名头来。 因着这是江湖人的地盘,甚至在武城都没设官衙,这是历来的规矩。 城里所有恩怨是非,由江湖武林自行决断。 三人进城后,鸢尾带着穆眠眠和舒儒在城中街道间穿梭,说道:“这里的寻常老百姓少之又少,你莫看街上摆摊的、跑腿的,大多都是会几招的。” 穆眠眠道:“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鸢尾云淡风轻道:“因为我就是从这里开始入江湖的。” 尽管她说得轻松,但穆眠眠还是看见,打从进城以后,她就一直把手里的剑握得死紧。 鸢尾又道:“我知道哪家客栈最便宜,消息也最多。” 穆眠眠道:“那你带路吧。” 路过一家楼馆门前时,舒儒突然停了停脚步。 那楼馆里飘出来的香气里夹杂着一丝丝异域香。 穆眠眠还没闻过异域香,只觉得那股香气里混杂着各种各类的燃香以及女人的脂粉香。 鸢尾见状对舒儒道:“这醉云馆是个寻求醉生梦死的地方,可不适合住宿。怎么,你也感兴趣吗?” 舒儒抬脚继续往前走,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同。” 穆眠眠道:“头一次来这里,我也觉得这个地方与别处不同。” 三人去到一家客栈,订下了房间,在大堂里用饭。 接着就听说新近城里发生的大事。 这里有个武林选美大会,是由城里的第一武林世家杜家主办的,专门筛选美人并排入江湖美人榜。 客栈里的江湖中人注意到鸢尾,道:“我看这位姑娘可以去参赛了。” 鸢尾道:“这种选美,除了空有其名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是有银子领还是有几顿酒肉吃?” 江湖中人被问得一噎,道:“江湖上的女人们不都希望能在美人榜上排个号吗?” 鸢尾道:“那你可知,她们最后都去哪儿了吗?” 江湖人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鸢尾道:“既然你不知道,就别胡乱劝别人去。” 江湖人被下了面子很是不爽,瞥眼道:“不过就是看你有两分姿色,随口提两句罢了,还摆上谱了。就你这样的,怕是去了也是排不上号的!” 鸢尾道:“我是不行,你行你去啊。” 江湖人重重放下酒碗,起身走开的时候骂了一句:“疯娘们儿!” 穆眠眠道:“既然来了这江湖武林都趋之若鹜的武城,我们就多留两天吧,顺便看看这江湖选美是怎么样的。” 舒儒先应道:“也好。” 鸢尾有些诧异,她还没提出这茬儿,没想到穆眠眠先提出来了,而且舒儒还第一个答应了。 她道:“你们不赶时间的话,就留两天吧,我也有些私事,想去处理。” 穆眠眠点点头,道:“你处理吧,我们等你。” 城里人人都在说武林世家杜家,说他们门客众多、结交甚广,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城中也聚集了不少的江湖女郎,听她们说起杜家,话题中心无疑是集中在杜家的长公子杜聪身上。 第1809章 醉云馆 都说杜聪不光模样长得俊,还为人雅致风趣,性情温和仁善,简直是个和煦如春光般的男子。 江湖女郎们谈论起他时,无不心花怒放。 平日里大家想见到杜聪并不难,因为他时常就有在城里走动,频频宴请结交的江湖朋友。 他对姑娘十分友好温柔,经常收到姑娘送他的礼物;他对城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就连城里摆摊的商贩,他为了能让他们早点收摊,他也能将摊上剩下的东西全部买下,回头送给家里的下人们。 所以武城里的人都很欣赏这位乐善好施的长公子。 每一届的江湖选美,也是由他来经办的。 因为大家都相信,他能做到一视同仁。 当然,城里的姑娘们,一半是来参加选美,还有一半则是冲着杜聪这个人来的。 便是在江湖上排不上美名,能与杜公子接触接触,也不枉此行。 穆眠眠跟着去听了一番姑娘们的言论,回头问鸢尾道:“你见过杜长公子吗?” 鸢尾道:“见过。” 穆眠眠道:“有她们说的那么好吗?” 鸢尾沉默了一阵,方才道:“他给我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课。信男人,不如信这个世上有鬼。” 而后鸢尾又问穆眠眠和舒儒:“你们有想要去逛逛的地方吗,我可以带路。” 舒儒道:“去醉云馆。” 鸢尾笑道:“不愧是你,一来就挑中武城里最有格调的地方。不过我可没钱啊,我只负责带路,你们掏钱。” 穆眠眠点点头,道:“那就去瞧瞧吧。” 听鸢尾讲,这醉云馆是武城里最大的楼馆了,里面有茶有酒,也有艺人弹琴卖曲,里面有男艺人也有女艺人,个个都生得水灵标致。 所以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办个宴请集会什么的,通常都首选醉云馆。 三人还没走到醉云馆大门口,就听到有人在说:“今个醉云馆热闹了,杜公子在醉云馆招待宾朋!” 旁人就道:“那想见杜公子的直接往醉云馆去不就好了,醉云馆岂不是要挤破门槛了!” 知晓情况的则道:“这你就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但凡进醉云馆的,都要十两银子的茶座费,你不觉得贵吗?反正我觉得很贵! “再说了,虽是杜公子宴请,可他本人又不一定会出现,要是什么应酬他都得出面的话,那把他分成几瓣都不够用!” 随后穆眠眠他们三个走进了醉云馆,不等穆眠眠掏钱,舒儒就将银票放在了柜台上,对店小二道:“三张茶座。” 店小二热情招呼:“好勒,三位楼上请!” 穆眠眠惊讶道:“舒大哥,你挺有钱。” 舒儒道:“一点傍身的家当。” 鸢尾唏嘘道:“啧啧,没想到平日里抠抠搜搜,逛这等消遣之地却如此大方。果然,是男人进了这武城以后,首先都想要到醉云馆来见识见识。” 上了二楼,店小二引着三人找了一处雅座,楼下搭了个戏台,可看戏听曲。 以穆眠眠和舒儒的耳力,不难听出别处有笑闹声传来,但没在这二楼。 舒儒特意选了个靠里侧墙边的位置落座,透过墙边窗户可见醉云馆后院的光景,后面还挺大,那是一处一处的阁楼,应该是用来招待贵客用的,而这楼上楼下只招待普通客人。 那笑闹声就是从后院传来的。 穆眠眠扭头瞅了两眼,见还有清秀的少男少女往那阁楼里进出陪客。 第1810章 禁品 渐渐楼上楼下客多了起来,颇有几分嘈杂。 舒儒道:“稍坐,我去看看。” 穆眠眠和鸢尾都不晓得他为什么对这醉云馆这么感兴趣,而且一直盯着后院,不用说,肯定是要去那阁楼里查探。 穆眠眠也很感兴趣,于是舒儒前脚一走,穆眠眠便也对鸢尾道:“你稍坐,我也去看看。” 鸢尾真是拉都拉不住,急得咬牙,道:“这地方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没人听她的。 她也怕两人吃亏,根本坐不住,索性也起身往后院溜去。 后院来来往往都是醉云馆的人,还得避开他们的眼线。 鸢尾见两人翻上屋顶,她也跟着上屋顶,好不容易追到阁楼的房顶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当时穆眠眠正要掀瓦片,被鸢尾赶过来,一把按住她的手,压着嗓子道:“别动!里面的人在吸醉狐仙!” 穆眠眠和舒儒双双转头看她。 鸢尾道:“你们最好离远点,别误吸!” 随后三人躲到了阁楼后面的藤枝草丛里,听到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少了,更多的是快活满足的嗟叹。 穆眠眠细声问鸢尾:“你对醉狐仙很熟吗?” 鸢尾道:“以前接触过。” 穆眠眠道:“那你见识比我广,那不是朝廷严令禁止的禁品吗?” 鸢尾道:“朝廷哪管得了江湖,何况这里还是武城。” 三人倒也沉得住气,主要是舒儒不想走的样子,穆眠眠也很好奇里面的情况,所以鸢尾就陪着他俩一起在藤丛里等了好一阵。 这一等就是大约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有醉云馆的少男少女,捧着一些茶果点心来,他们推开门进去,然后十分娴熟地打开所有门窗,通风透气。 看他们这轻车熟路的姿态,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 开窗以后,穆眠眠他们也就得以窥见两分屋子里面的光景。 虽然只能看见浅浅一角,但不难想象出全貌。 只见屋子一角里,有两个人摊在座椅上,呈现出一种皮酥筋软过后的满足感,而且满面红光,舒泰得不能再舒泰。 他们又开始谈笑风生,赞不绝口道:“不愧是杜公子设的宴,真是让人流连忘返、不枉此行啊!” “我刚刚仿佛还登上了仙境,看到了仙女!” “着实美妙绝伦!” 随后里面又响起了丝竹歌声,婉约曼妙不已。 三人从醉云馆出来,穆眠眠算是有了个初步的认识,道:“看来这杜长公子并不是大家传言的那么温善无害,他经常在醉云馆宴请宾朋,原来是用醉狐仙请大家。” 鸢尾哼笑一声,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设宴款待,而他本人却不现身的原因。” 穆眠眠道:“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舒儒问鸢尾道:“他在江湖上势力如何?” 鸢尾道:“江湖世家出身,有一定的地位,但要论权势,当然比不上那些足以号召武林的大派。” 穆眠眠道:“醉狐仙在江湖上也没有大兴流通吧,他是怎么实现醉狐仙自由的呢?” 鸢尾道:“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与江湖上某些势力有牵连吧。” 穆眠眠道:“回头我找人问问。” 随后穆眠眠又问鸢尾:“你说你接触过醉狐仙,也是在这里接触的吗?” 鸢尾点了点头,有些晦涩道:“托杜公子的福。” 舒儒道:“能详细说说吗?” 穆眠眠怕她勉强,道:“你要是觉得为难,不想讲的话,就等你愿意讲的时候再讲吧。” 第1811章 了解得多一点 鸢尾道:“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讲的。杜公子不就是以宴请为名,邀我们去醉云馆,我们事先并不知晓,第一次吸了醉狐仙。” 舒儒道:“你们?” 鸢尾道:“同行的还有其他姑娘。” 穆眠眠道:“后来呢?” 鸢尾道:“起初我们并不知晓这东西的厉害,只知它令人飘飘欲仙、着实好受,可多吸几次以后,就有数了,但已经离不开它了。 “离不开它,就得受人摆布。想要彻底摆脱它,得靠自己的意志力和不怕死的决心。” 穆眠眠沉默片刻,道:“可你做到了。” 鸢尾笑笑,道:“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是的,后来我做到了,起码现在还活得像个人。” 穆眠眠虽然没在江湖上接触过,但好歹也听说过,还看过她娘和陆姨姨的通信,上面说了醉狐仙的症状和感受,便道:“可我听说,吸了醉狐仙的人,都会昏睡不止,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一天两天的都有。方才那些人,却不像有昏睡的症状。” 确实,他们都没睡着,屋子里时不时还有说话声。 对此鸢尾也了解得多一点,道:“对于从没接触过醉狐仙的人来说,初初接触,它劲头大,可能一碰即倒。 “随着接触的次数多,人更加适应它了,需求更大,瘾也更大,这种时候昏睡得就少了。” 舒儒在听,穆眠眠也恍然地点点头。 鸢尾又道:“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足够了解醉狐仙,把量控制得十分精准,既能让人感到快活,又能让人保持清醒,这种状态才是感受最好的状态。” 舒儒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鸢尾道:“鲜少碰到能让你这么感兴趣的东西,我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后来武城里选美,穆眠眠他们也跟过去凑了个热闹。 他们可算见着了传闻中的杜长公子。 城中心里,摆了个偌大的擂台,彼时杜长公子就坐在台子上首,距离隔得远,但也依稀可以看出,是个衣冠楚楚的男子。 穆眠眠中肯地评价道:“果然传言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鸢尾道:“他的家世身份给他增光添彩了不少,还是会让不少女人趋之若鹜。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能让每个与他相处的女人都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 穆眠眠点点头,道:“那确实是个高手。” 上台参与选美的江湖女郎,不光要容貌出挑,功夫也要还过得去才行。 穆眠眠看着女郎在台上比划拳脚,对于真正习武的人而言,她们这些拳脚恐怕连绣花枕头都算不上,只能说具有一定的观赏性。 鸢尾对穆眠眠道:“等选出个结果以后,杜聪肯定又要在醉云馆宴请她们,到时候不能让她们去。” 穆眠眠道:“那我们努力一下。” 选美结束以后,那位杜公子率先起身离席,不知收割了多少在场女子们恋恋不舍的目光。 围观的江湖群众们随后也都意犹未尽地逐渐散场。 姑娘们得知晚上在醉云馆都有一席之地时,个个都是兴冲冲的,欣然应下。 穆眠眠道:“要不先劝劝她们别去吧。” 鸢尾和舒儒两个动都没动。 鸢尾道:“木棉弟弟,你不妨去试试看。” 第1812章 要谦虚点 于是穆眠眠还当真上前去劝了,叫那些选美的女郎们尽量都别去醉云馆。 结果女郎们个个瞥眼看穆眠眠,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有病吧!” “吃不着葡萄还嫌葡萄酸!” “让开,别挡道!” 穆眠眠无奈地看着一群女郎扬长而去,她回头再看看舒儒和鸢尾,两人都一副毫不意外的神色。 果然劝是劝不动的。 鸢尾上前道:“看吧,她们一心就是冲着杜聪来的,就如同当初的我一样,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只不过这事也好办,傍晚的时候,正当女郎们在居所里精心打扮,突然院里起了一把火。 火势蔓延得快,女郎们慌张逃窜,等这场火势熄灭下来以后,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又已误了醉云馆的时辰,哪还能去赴宴。 杜公子听说了此事后,命人送了不少物品前来安抚,又将晚宴的日子往后延了两日。 是夜,舒儒在城中召见了暗随。 暗随向他禀明了蒌家堡的处理情况,道:“蒌家堡在江湖的势力基本已经土崩瓦解,只蒌宇现在死不见尸。还有,武城里的杜家,表面上乃名门世家,但背地里应该是与他江湖黑丨势力有所勾结的。” 舒儒道:“备好人手,等合适时机入驻接手武城。” 暗随应道:“以前官府不是没想过接手武城,只不过引起了整个江湖的不满,这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相爷那边,一直以来似乎也没有要管的意思。” 舒儒道:“他不是不管,他是等把鱼养大。” 可不是,照相爷的做派,但凡要是想插手江湖中事,那必须要干就干大的,干得江湖武林不敢有脾气。 暗随问道:“倘若这次城中江湖人仍是强烈反对官府的人,怎么办?” 舒儒看他一眼:“你觉得相爷会怎么办?” 暗随恍然,道:“属下明白了。” 这一晚,穆眠眠他们三个都不得空。 鸢尾没打招呼,前脚出了客栈的门,穆眠眠后脚就翻上屋顶,看见鸢尾迅速往旁边的小巷子穿过。 穆眠眠晓得她要去处理自己的私事。 随后穆眠眠也去了城里别处去召她无回门的暗部。 江湖上都称,无回门现在不比昔日荣光了,远没有以前那么活动频繁,以至于江湖上重新又冒起其他的一些不入流的杀手组织。 但穆眠眠知道,无回门依然无处不在。 她还曾向她娘提了个建议,无回门要不要改个名字,应该叫无影门。 姬无瑕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暂未做出答复。 穆眠眠找到了无回门留下记号的地方,没多久又招来了宿七。 宿七一来就道:“小姐小心点那个舒儒,他有暗随,不简单。” 穆眠眠道:“你发现了人家的暗随,那人家发现了你了吗?” 宿七哼了哼,道:“也不看看这行我们干了多少年,他想发现我们,还嫩了点。” 穆眠眠道:“要谦虚点,骄傲使人大意。” 宿七道:“门主说过,该我们骄傲的时候莫要谦虚,但我们从不大意。” 穆眠眠道:“好吧,人家有人家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我们互不相犯,也不打紧的。” 宿七道:“总之小姐留个心眼总没错。” 随后穆眠眠问道:“这个杜家,在江湖上地位很高吗?” 第1813章 真的很一般 宿七又哼了哼,道:“高个锤子,不过就是套着个名门世家的牌子招摇撞骗罢了,在我们看来,与跳梁小丑无异。 “江湖上大多是帮乌合之众,真正地位高的是江湖上人人都耳熟能详但又不敢惹的,比如我们无回门。” 穆眠眠点点,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武城里选出来的江湖美人榜,听说在江湖上也是很流传的。” 宿七显然十分不屑,道:“不过就是图个噱头罢了,真正的江湖强者美人谁会来参加这种选美,来的都是些登不上台面的女人罢了。要是让小姐去参加,小姐会去吗?” 穆眠眠想了想,道:“大概不会吧。” 宿七道:“那不就得了。所以什么美人榜,都是江湖人嚼嚼话头而已。” 穆眠眠道:“听你一席话,我感到豁然开朗。这个杜长公子确实也不怎么样。” 宿七道:“连不怎么样都算不上,只能说真的很一般。” 穆眠眠道:“大概唯一不一般的,就是他的醉狐仙了吧。今天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他的醉狐仙源头是从哪里来的,能查清楚吗?会不会是从黑市上来的?” 宿七一顿,神情难免凝重两分,道:“醉狐仙被朝廷所禁,江湖上也就只有黑市上还有那东西的流通。但据我所知,杜家在黑市可没有那么大的势力。” 穆眠眠道:“那你去帮我查一查,看看他的醉狐仙究竟是怎么来的。” 穆眠眠跟宿七聊了好一会儿,后来从高处看见,城里有斗殴事件。 一群人似乎正追着一个人,在街巷里乱窜。 穆眠眠感叹道:“这武城里没有官府不行啊,要是什么都由杜家说了算,那他们岂不是这里的土皇帝了?” 宿七道:“这里的人坚持江湖事江湖了。” 穆眠眠道:“这不叫江湖事江湖了,这叫一手遮天。” 以前她经过别的地方,也不是没遇到过江湖事江湖了,但总归还有个秩序,只要官府的人马一出动,江湖斗殴立马就散,也算维护了街巷安宁。 可眼下,一群人追着一个人杀,便是有路人,见状也不会插手干涉。 因为路人也是江湖人,他们都知道武城里的规矩,各家江湖事各家自行解决,若是有旁人插手,便是卷入这场纷争来。 何况,那群人,看衣着似乎还是杜家的人。 他们在追杀谁呢? 穆眠眠见着那往拼命前奔逃着的人,在夜色里看不见脸,但通过辨认身形,似乎是个女人。 这样的判断一冒出脑海,穆眠眠立马拍拍膝盖站起身,对宿七道:“你先去吧,我不跟你说了。” 话音儿一罢,穆眠眠脚下便以飞快的速度在屋檐上一掠而过,宿七只觉眼前一道风卷过,他再转头一看,穆眠眠就已经跑出老远了。 宿七觉得,小姐跟门主当年一样风风火火。 反正他是追不上的。 穆眠眠走屋顶,能直接又直观地奔赴追杀现场。 眼看着那群人将那独个的人围追堵截在一个巷子里,路上有好些人都看见了,但就是没一个人出手帮忙。 还有人想当然说道:“他们是杜家的人,定是在追拿什么贼子!” “可不就是!杜家人一向乐善好施,很好说话,能让他们出动人手,说明他们追拿的那个人定是干了非常可恶之事!” 几个路人说起来,都观念一致,差点都想帮忙一起去抓那贼人了。 不过看在杜家人多势众,用不着他们掺和,这才作罢。 第1814章 她是我朋友 一群人前脚追进巷子里,穆眠眠后脚就从墙头翻了下来。 穆眠眠正正挡在被追杀的人的面前,也看清了她的正脸。 老远都看着像了,眼下近距离再一看,确定她没看错。 确实是鸢尾。 巷子前面就是一堵墙,鸢尾以为这次无路可逃了,可没想到临了居然有人从天而降。 她脸色苍白,夜里穆眠眠就是看不见她都伤哪儿了,可也扑面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鸢尾看见是她后,陡然松了口气,整个人也似彻底松懈了,然后眉头一皱,嘴里就再包不住,张口溢出一口鲜血来。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她人就已经倒向穆眠眠。 穆眠眠伸手把她扶住,转身靠着墙壁轻轻放她坐下。 对面一群人气势汹汹,为首的指着穆眠眠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她夜闯杜宅,长公子命我等把她带回去!你要是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穆眠眠道:“可她是我朋友。” 巷子口已经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江湖人。 杜家的人大义凛然道:“与这种偷鸡摸狗的女人做朋友,恐怕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巷子口的江湖人一听,立刻对穆眠眠嗤之以鼻,道:“还敢潜进杜家去偷东西,我看你跟她是一伙的吧,你们俩里应外合是吧,只不过杜家可不是你们来去自如的地方。” 杜家人道:“既然你非要插手,那就拿你一块回去处置!” 说罢,杜家一群人乌泱泱朝穆眠眠冲来。 穆眠眠挡在鸢尾一丈开外,刀剑打斗声不绝,却没有一个人能越过她,近到鸢尾的身。 他们刀剑相向,只顾往穆眠眠身上砍,完全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这事简单得很——穆眠眠要是死在了巷子里,也省得他们多花力气把她带回去了。 因此,穆眠眠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了。 一番打斗下来,巷子里死伤一片。 到最后,杜家的这些人一个都没能站起来。 巷子口里看热闹的江湖人早已跑得没影没踪了。 等穆眠眠打完了架,方才转身去把鸢尾搀扶起来,半扶半扛着她走出巷子。 回到客栈,穆眠眠把她往床上一放,转头就去找舒儒。 此时舒儒也已经回到了隔壁房间里。 他打开门看见穆眠眠,不用问,就先闻到了她身的血气。尽管她已经把染血的外衣脱掉扔了。 穆眠眠先开口问:“舒大哥,上回你在乐山买的那些好药,还有没有?有没有金疮药?” 舒儒道:“有。” 他转身去屋里找来给她,道:“鸢尾用?” 穆眠眠点点头:“她受了点伤。” 舒儒不便去看,只好叮嘱她:“你先检查她伤势,看看伤势要不要紧,伤口若不深,用金疮药包扎即可,伤口若是太深,得好生处理。” 穆眠眠应道:“好,我知道。这个我会。” 好歹以往也是跟着绻绻练习了不少,一般外伤她都会处理,伤口缝合虽然缝得不整齐,但也勉强凑合。 穆眠眠拿着药就回房里,剥了鸢尾衣裳一看,浑身上下伤痕遍布,都是刀剑伤口,还不算很深。 她还受了内伤,应该是被谁击过一拳,胸口一片淤青。 穆眠眠利索地帮她处理伤口,上药包扎,之前在别的地方买下的绷带一类的物品全都用完了。 随后舒儒在门外询问:“木棉,怎么样?” 第1815章 不太顺利 穆眠眠应道:“舒大哥放心,她情况还不算很糟糕。但就是人一直没醒。” 舒儒道:“等你弄完,我进来看看。” 穆眠眠收拾好,开门让舒儒进来。 舒儒坐在床边给鸢尾把了把脉。 穆眠眠愣了愣,道:“舒大哥还会把脉吗?” 舒儒道:“会一点。” 穆眠眠紧着问:“那她怎么样?内伤是不是很严重?” 舒儒道:“内息混乱,需要给她顺顺经脉,将体内淤血排出。” 穆眠眠道:“我来。” 她把鸢尾扶起,掌中蓄着真气,推向鸢尾后背,手指游刃有余地捋过背上大大小小的经脉穴位。 鸢尾果真歪头又吐出一口污血,神情明显松快许多。 舒儒道:“现在没大碍了。” 鸢尾到第二天一早才醒来,她伤得不少,精气神比之前显然弱了一大截。 她看向屋子里的穆眠眠,道:“你又救了我。” 穆眠眠道:“你的旧事处理妥当了吗?” 鸢尾摇摇头,却不见穆眠眠有下文,便问:“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穆眠眠道:“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不见得都是高兴的事,也不见得都愿意提。你愿意说的时候就说,不愿意说的时候也不必勉强问。” 鸢尾道:“之前说起醉狐仙,你也应该大概知道了一些吧。至于剩下的我不愿意说的,就是最阴暗的过往了,我总要给自己留点面子。” 穆眠眠道:“我理解。” 鸢尾最后道:“我是回来找杜聪报仇的。昨晚不太顺利,没能杀得了他,反而被他的狗追得满街跑。” 穆眠眠道:“你能跑出来这么远,已经很不容易了。” 鸢尾笑笑,道:“要是没遇到木棉弟弟,我怕是回不来了。” 穆眠眠问:“那杜聪认出你了吗?” 鸢尾想了想,道:“可能认出了。他的护卫众多,我没能顺利近他的身,我见势不利就退,他命他的护卫定要捉拿我回去,所以我才被追了一路。” 刚说完这些,客栈楼下就有了动静。 大堂上有人在说:“外头来了很多人啊,好像杜家的护卫。” 穆眠眠和鸢尾对视一眼。 昨晚出了那么大事,她们又没打算出城离去,杜家的人当然会找上门来。 外面的江湖人士议论纷纷:“看这阵仗还挺大,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吧,听说昨晚杜家在抓一个贼,还没抓到。” “好像那贼还很厉害,杀了杜家不少人。” “你看,杜长公子居然亲自来了!” 杜聪在客栈门口跨下马,掌柜殷勤地迎上去,道:“什么风把杜公子给吹来了,快请里面进。” 杜聪进大堂坐下前,店小二还上前把桌椅都擦了一遍。 杜聪一脸和善地与掌柜聊两句,先问问客栈里的生意如何,然后他身边的门客才说明来意。 门客面无表情地说道:“昨天晚上,有贼人夜闯杜宅,险些伤了长公子。后来她侥幸逃脱,本来能将其捉拿,不料遇到她同伙,伤我杜家人数众多。现,长公子来亲自过问这件事。” 掌柜一听,立马重视起来,道:“竟还有这回事,杜公子吩咐,我等定全力配合捉拿贼人。” 杜总却摆摆手,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大张旗鼓的。掌柜的如能配合,尽量低调些,把人拿住就是了,以免惊扰到客栈里的其他客人。” 第1816章 原来是故人 掌柜心怀感激,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不知那两个贼人在是何模样,可确定就住在小店里?” 门客道:“我们既然找到了这里来,那就是查清楚了他们就住在这里。一个少年模样,一个是姑娘。” 店小二赶紧答应道:“有印象,他们就住楼上!” 这时候楼上楼下都有不少人看热闹。 还有热心的江湖人士道:“确定在楼上吗,要不要我等帮忙,把那两贼子揪出来!” 楼下杜聪道:“多谢侠士仗义,只是能避免不必要的打斗是最好的。客栈是做生意的地方,莫要坏了人家生意。” “杜公子为人就是太仁义了,那些贼人才如此猖獗,竟敢闯杜宅!” 鸢尾穿好了衣服,道:“我出去看看。” 今天躲是躲不掉的,她也没想着要躲。 她抿了抿唇,低低又道:“他还敢来,也好,也省得老娘再费力去找!” 穆眠眠道:“我也出去吧。” 鸢尾回头对她道:“你别从这房间出去。” 穆眠眠道:“有什么关系吗?” 鸢尾道:“他说我们是一伙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穆眠眠道:“那好吧。” 于是鸢尾出门时,穆眠眠就从窗户翻了出去,翻去了隔壁舒儒的房间。 她推窗准备进去时,抬头就见舒儒正穿好外衣,他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穆眠眠蹲在窗棂上,挠挠头道:“舒大哥早啊。” 舒儒道:“你早。” 舒儒道:“你是要从我房里出去吗?” 穆眠眠点点头。 舒儒道:“那走吧。” 鸢尾一出房间,就引起了楼上楼下看客们的注意,掌柜指着她问:“杜公子,你们要捉拿的贼人,是她吗?” 看客说道:“多半是她,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年。” 这时,穆眠眠和舒儒也出来了,看客们立刻情绪高涨起来,“就是他们!” 鸢尾倚在栏杆旁,慵懒道:“他们跟我可没关系。” 旁人道:“怎么没关系,明明你们就是一起的。” 鸢尾看向楼下杜聪,道:“杜公子,你我久别重逢,昨夜本想与杜公子叙上一叙,怎奈你府上护卫实在太不解风情,我都还没来得及与公子相认,他们就追着我打杀。 “我可没伤着杜公子的一兵一卒,反倒是他们差点伤着了我。杜公子可要为我做主。” 杜聪与鸢尾四目相望,而后笑道:“原来是故人。鸢尾姑娘,真是久违。昨晚竟没看清是你,你若跟我说是你,何至于此。” 鸢尾亦是笑道:“杜公子可没给我机会开口说。” 杜聪道:“鸢尾姑娘要是堂堂正正走正门拜访,我无论如何也会以礼相待。” 鸢尾叹口气,道:“唉,不是我不想,而是杜公子的看门护卫太严苛,不替我通报,更不放我进去,说杜公子身边本就美人如云,又哪会在意我这样的。” 杜聪佯装责问身边人:“有这回事吗?” 确实,杜家每天都有很多女郎经过并询问杜公子的去处,看门护卫一律全部回绝,眼下鸢尾这么一说,护卫也说不清。 杜聪便又对鸢尾歉意道:“怠慢了鸢尾姑娘,是杜某的不是。” 杜聪的门客看向穆眠眠,道:“即便如此,那与姑娘同行的这少年,杀了公子众多护卫,又怎么算?” 鸢尾看了穆眠眠一眼,道:“他啊,他干了什么与我有何关系?又不是我杀的。” 第1817章 形势之变 杜聪道:“但他总归是动了手,我若将他擒拿,鸢尾姑娘不会不同意吧?” 鸢尾道:“他又不是我的谁,杜公子有本事,拿他便是。” 杜聪道:“那请姑娘先下来,到杜某身边来,不然一会儿误伤了姑娘,得不偿失。” 鸢尾轻轻勾唇一笑,那一笑,眼含风情、娇媚动人,任谁都有理由相信,这位姑娘当真与杜公子有过一段风月。 鸢尾便站直了身子,而后在看客们的目光下,一步一步朝楼下走去。 她走到杜聪面前,微微仰头含笑,杜聪也看着她,仿佛故人重逢,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众人认为,今天客栈的这一幕传出去,杜长公子身边多了一位红颜知己,不知会让城中多少女郎眼红时,鸢尾却突然出手,手里紧握着一根发簪,那尖锐的一端直直朝杜聪扫去。 她带着一股誓不罢休的决心,想要把杜聪的喉咙割破。 前一刻还柔情万千,后一刻就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看客们大为出乎意料,连连惊呼出声,提醒杜公子小心。 鸢尾出手是猝不及防,动作很快,下手又利落,眼看着那发簪一头将将要划上杜聪喉咙了,他身边的护卫离得没有她近,是来不及阻止的,她想着,只要她能得手,就可以杀了他! 可偏偏,咫尺分毫时,杜聪身形往后一仰,勘勘十分惊险地避开了。 鸢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发簪只能够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极浅极浅的红痕。 接着她手腕传来剧痛,被杜聪给擒住了,她不死心,卯足劲想将发簪狠狠往他脖子根送去,与杜聪的力道抗衡了片刻,却没能成功,被杜聪反拧着手臂剪到背后,顿时肩头传来手臂脱臼的声音。 鸢尾痛得额头冷汗淋漓,但没吭一声。 她咬牙切齿道:“杜、聪!我定要杀了你!” 杜聪一副惋惜之态,道:“鸢尾姑娘原来不是找我叙旧的,是要来杀我的。” 他仿佛知道她身上都伤到了哪些地方,手往她另一边肩头一摁,五指收紧,艳红的血迹就渐渐从她衣裳里沁了出来。 杜聪面上还很是伤感,道:“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却偏偏如此恨我。” 鸢尾恨恨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痛恨你吗!你这副伪善的嘴脸,迟早会被撕个干干净净!” 她道:“什么江湖选美,什么仁义道德,统统都是假象,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凡是那些仰慕你的女子,都被你用药迷倒了,拱手送人!今天选出来的所谓江湖美人,明天就会沦为别人的玩物!” 她这话一出,客栈上下无不哗然。 杜聪的贴身随从护卫以及门客们不由神色慌张,生怕这个女人说下去会败坏长公子名声,所以要来堵住鸢尾的嘴。 只是被杜聪拦住。 看客们惊疑不定,都在怀疑鸢尾话的真实性。 有看客出声道:“杜公子,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话啊。” 杜聪叹口气,道:“原本都是些旧事,我也不愿意提,可鸢尾姑娘非要往杜某身上泼脏水,我也很无奈。” 他向大家说道:“这位姑娘,之前是参与上一届江湖选美的姑娘。她虽有些姿色,却也不是最出挑的,但鸢尾姑娘志气不减,一心想拔得头筹,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杜某,甘愿献出自己也要毛遂自荐。” 众人一听,顿时嘘声一片。 鸢尾怒红着眼,“杜聪,放你妈的狗屁!” 第1818章 说话不费力 杜聪道:“我却不能为了她而坏了规矩。鸢尾姑娘势在必得,便又去一一收服其他的评审人员。” 有人道:“我记得上一回的评审人,总共加起来得有十来位吧。” 杜聪道:“差不多。” 客栈里上上下下都是男人,一听顿时热火朝天起来,整个客栈都沸腾了,再看鸢尾的眼神也变得火辣直白起来。 有唾弃不屑的,也有肆无忌惮的。 在那一双双眼神下,鸢尾感觉自己仿佛被他们扒光了看! “那岂不是把十几个评审人都伺候舒服了!” “看不出来,这娘儿们居然这么骚!” “到最后肯定没能选出个什么名堂!” 杜聪又叹一声,道:“靠这种手段搏得名头,本就有违选美的初衷,我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所以鸢尾姑娘这才恨上了我吧。选美的姑娘首先要做到洁身自爱才是。” “我看她选什么美,她应该去青楼里选花魁!只要会伺候男人,花魁可不非她莫属!” 鸢尾被押着身子,垂着头,鬓边发丝泻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她脸上痛苦交织,脸色憋得通红,青筋凸起,恨意充斥眼里,眼角却是泪痕直淌。 她说不过这么多张嘴,她只是道:“杜聪,你颠倒黑白,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杜聪一副规劝的语气道:“鸢尾姑娘,还是希望你好好做人。我也不想听到,以前与你有接触的那些人都来我跟前嚼舌根,说你如何如何会侍弄。我希望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开始。” 旁人都跟着说道:“还是杜公子心善,为人正直,才不会被这种骚女人给勾引!” 这时,穆眠眠站在栏杆边,面色平静,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忽然开口道:“杜公子怎么证明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呢?” 杜聪抬头看向她。 穆眠眠又道:“他们都说杜公子仁义和善,对姑娘以礼相待,可今日,杜公子当着满堂众人的面,这样对待一位姑娘,可是仁义和善之举? “姑娘的名节甚重,在杜公子这里却轻贱如草芥,杜公子让鸢尾姑娘人前受辱,不知这武城的其他姑娘们知道了,又作何感想。” 杜聪道:“小兄弟,要想旁人怜香惜玉,姑娘首先应当学会自珍自爱才是。倘若自己都不自珍自爱,又如何强求别人爱她护她呢。” 穆眠眠道:“可我也听说,杜长公子表面上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可实际上却是个骄奢淫逸、滥赌成瘾、好色成性、恃强凌弱的下三滥之徒。” 杜聪闻言,方才怡然自得的神色不禁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杜聪的门客怒道:“休要口出狂言、胡说八道!” 穆眠眠道:“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知道。” 杜聪问:“那你的朋友们呢?” 穆眠眠道:“他们没来啊。” 杜聪面色僵硬道:“如此捕风捉影的事,小兄弟是不是不好随便乱说?” 穆眠眠挠挠头,道:“是吗,可你不也是靠这样摧毁一个姑娘的名誉的吗?反正说话的和听说的,都不费力,谁还不会呢。” 杜聪嘴角绷着,就听客栈里有反应过来的明白人,站在中立的角度说道:“这话倒也有点道理。杜公子一向被人称道是护花君子,今日当众辱没一位姑娘,好像确实有失君子风度。” 第1819章 你呢,怎么想的? 于是客栈里方才起哄看热闹的人群都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有一部分人看鸢尾的眼神仍是带着鄙夷和不屑,但也没再言语羞辱。 杜聪眼神里一片阴晦,众人视线下他又不得不维持风度,微微弯下身,对鸢尾道:“你有一个不嫌弃你的好同伴。先前杜某所言那些事实,若是冒犯了鸢尾姑娘,杜某在这里向姑娘赔不是。” 鸢尾转头死死盯着他,然后朝他啐了一口,道:“赔你妈!” 杜聪虽没动手,但他的门客恼羞成怒,当即甩手就给了鸢尾两个耳刮子。 那掌掴声在客栈楼上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满客栈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杜聪道:“虽然鸢尾姑娘的名声重要,可我杜家宅门的人命也同样重要。姑娘闯我家门,又联合同伙杀我杜家人,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理,更加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否则,他们为我杜家兢兢业业,岂不死得冤枉?” 穆眠眠道:“这武城里没有官府,恩恩怨怨都只能以江湖的方式了结吗?” 杜聪道:“正是。” 穆眠眠道:“她闯你家门,你家的护卫追杀她,这无可厚非;她是我朋友,我不能任由她被人追杀,我要救我的朋友,这也没有问题吧?” 杜家门客喝道:“你少强词夺理!” 穆眠眠道:“你们要杀她,我不能让她被杀,所以双方都必须得拼尽全力。江湖上的事又没有对错,刀剑一出,那就是你死我活。虽然到最后你们的人没能打赢,但江湖不就是这样吗?” 这话一出,客栈里顿时议论纷纷。 相当一部分觉得,就事论事,穆眠眠的话有点道理。 “少废话!” 杜聪的门客一把捏过鸢尾的脸,像捏一只玩偶一般,鸢尾一口狠狠咬下去,门客直接把她另一只手臂也拧断了。 鸢尾满口血,痛哼一声。 杜聪并没有阻止,只是一脸痛惜地旁观着。 穆眠眠和舒儒一时间没动,但穆眠眠眼神定定盯着鸢尾。 门客极度嚣张,道:“既然这女人我们抓到手了,我现在就打断她的双腿,再废了她的武功,也不为过吧!” 说罢,他抬脚狠狠一踹,将鸢尾双腿踹跪在了地上,又道:“杜公子好肚量,可杜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今天就让大家看看,夜闯杜家,刺杀杜公子,是个什么下场!” 大家都知道,要是没有杜聪默许,门客哪里敢这么干。 门客冲着穆眠眠挑衅道:“如何,现在人在我手,你要是不束手就擒,我就当着你的面,慢慢地废了她!” 鸢尾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可她刚一起身,就又被那门客给踹跪了下去。 反复来回几趟,鸢尾膝盖破了,裙子也沾上了血。 门客冲穆眠眠不耐烦地吼道:“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现在哑巴了!你不是要救你的朋友吗,怎么杵着不动了!” 穆眠眠终于问鸢尾道:“你呢,怎么想的?” 鸢尾艰难地抬起头来,脸颊红肿,嘴角淤血,双眼也被恨意和痛意充斥得通红,几乎快要认不出她本来模样。 她知道,这木棉弟弟一直在等她开口。 想当初,九死一生从深渊里逃出去,她本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现在,她又满怀勇气地回来了。 她说过她要亲自处理自己的私事,可是她失败了,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处理不了。 第1820章 开张生意 鸢尾回视着穆眠眠,眼里满是倔强不屈,但崩溃仿佛也就只在那一瞬之间。 她眼眶湿润,眼神带着乞求,对穆眠眠道:“木棉弟弟,求你件事,要么杀了我,要么替我杀了杜聪!” 穆眠眠道:“可我不办别人求我的事,我不是菩萨。” 鸢尾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也没多大怨言,咳了一声,咳出满口污血,轻飘飘道:“哦,这样啊。” 穆眠眠道:“但你可以请我。” 鸢尾一顿,愣愣地再度抬起头。 穆眠眠的眼神给她一种坚丨挺如泰山般的踏实感,又道:“花钱的那种请。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开过张,但我想我可以开个张。” 鸢尾反应过来,就笑,笑得眼泪一串串从眼角里滚落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扬声道:“好!木棉弟弟,我花钱请你,替我杀了杜聪!价钱随你开,我穷尽一生,必定全部还给你!” 穆眠眠点点头,应道:“好。开张生意,买一送一。” 鸢尾恨声道:“好!买一送一!” 那门客抽出一把匕首来,一把拽着鸢尾的头发,当即就要当众挑断她手筋,怎想眼前光影陡然一闪。 众人都没看得清楚,穆眠眠人就已经站在了杜聪身旁。 杜聪惊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穆眠眠脚上一踢杜聪膝盖窝,杜聪猝不及防就跟着屈膝跪了下去。 “保护……” 他的随从话还没说完,穆眠眠手端住杜聪的头,往一边用力就是一拧。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咋舌。 谁都没想到,前一瞬还站在楼上的少年,下一瞬就已经在杜聪身边了。 杜聪身边的人连刀都来不及拔,杜聪就已经在她手上了。 整个客栈里,都死寂了须臾。 随着杜聪整个人咚地趴倒在地上,宛如一声惊雷,突然把客栈炸开了锅,又沸腾了起来! “杜长公子死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那个拿着匕首正要对鸢尾下手的门客也全然懵了。 因为事发之时,杜少离他最近。 当穆眠眠处理完杜聪,抬眸看着那门客时,门客心里悚然,握紧匕首便发狠地往鸢尾脖子割去。 可还没等他得手,手上阻力忽然重逾千斤一般,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他定睛一看,手腕就被这少年扼住了去,穆眠眠反手往回一扳,他的匕首生生戳进他自己的心窝子。 穆眠眠另一手扒住他面门,带着一股绝对压制性的气势,将门客往地上一掼。 门客的头直接被穆眠眠掼砸在地,后脑先着地,地面直接被砸出一个窟窿,那颗头也被砸得血浆崩裂,整个后脑头骨蔓延至前额,全都稀软如瓜瓤。 沸腾的客栈顿时又冷了下来。 场面触目惊心,谁能想到,这少年看起来清清秀秀,竟有这等力气和身手,关键是下手居然如此利落狠绝! 穆眠眠不紧不慢地将鸢尾两条脱臼的手臂复原。 鸢尾咬牙忍痛,而后被穆眠眠一把拉了起来。 杜聪带来的那些人都傻了。 直到穆眠眠正要带鸢尾离开,他们才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拔剑砍杀。 这时二楼一块块碎瓷片飞来,铿锵击在他们的刀剑上,撞击的力道使得他们连剑都握不住,稀稀拉拉地掉落在地。 众人循着往二楼看去,就见舒儒一脸寻常地站在栏杆边。 第1821章 众矢之的 杜家那些随从护卫不敢再轻举妄动,最后只得把杜聪和那门客的尸体慌乱收拾着抬出客栈,有些连剑都来不及捡,就稀稀拉拉地离去了。 客栈上下议论归议论,但谁敢上前招惹。 有人唏嘘不止,也有人义愤填膺,道:“杜公子在武城的名声向来是有情有义,也很得大家拥戴,现在你们杀了他,怕是走不出这武城了!” “杜家不是好惹的,满城的英雄好汉也不是好惹的!” “你们等着吧,很快就是有人来对付你们的!” 掌柜不敢离得太近,朝穆眠眠他们敷衍地拱拱手,道:“三位还是另寻他处住宿吧,小店可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穆眠眠也甚好说话,道:“走就走吧。那把剩下的房钱退给我们吧。” 掌柜哆了哆嘴,道:“你打坏了我的地板,还弄得满地是血,总得要赔吧。” 穆眠眠想了想,道:“也该赔的,半两银子应该够了吧,把剩下的退给我们吧。” 掌柜:“……” 掌柜道:“除去半两银子,你们还能剩下几个钱?” 穆眠眠道:“至少还剩十个铜板。” 掌柜道:“十个铜板能干什么?” 穆眠眠道:“能给我们三个一人吃碗面啊。” 掌柜道:“我这地板半两银子不一定能补得上呢!” 穆眠眠挠挠头,道:“那这样吧,我帮你把地板补上再走,半两银子就不赔了。” 掌柜一听,更加不乐意了,他巴不得这三人赶紧走。而且地板也不是很大个窟窿,换两块木板就补上了,能赚半两是半两。 否则等杜家的人找上门来,打起架来,非得把他这客栈给拆了不可。 最后掌柜不得不叫伙计退穆眠眠十个铜板。 掌柜还酸讽地嘀咕道:“江湖人都是大方爽快、义薄云天的,像这么小气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没钱就不要住店!” 穆眠眠道:“你这样鬼迷日眼的掌柜我也很少见。” 掌柜气得瞪眼:“你这说的什么话?” 穆眠眠认真地问:“你当江湖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毕竟在场的都是江湖人,掌柜也不好把话说得很难听,只得摆摆手道:“你们快走吧!” 客栈里的江湖人士中毕竟有不少拥护杜家的,但见过了穆眠眠和舒儒的身手以后,又不敢轻易下场挑战。 于是三人离开客栈时,江湖人便只在楼上楼下叫话道:“杜家高手如云,你们杀了杜长公子,杜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们绝对走不出武城!” “到时候还是束手就擒吧!” 舒儒走在最后,他前脚刚踏出客栈门口,脚下略一停顿,忽而回眸朝客栈楼上望去。 一道人影当即闪到二楼人群后面不见了。 很快,杜聪的死讯就传遍全城。 杜家动作也快,立刻封锁武城的全部出口。 城中江湖众人无不义愤填膺,自发组织要拦截凶手,替杜少报仇。 三人的特征十分明显,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少年还背着一个木匣子。 杀害杜公子的就是背木匣的少年。 别说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忍不住想要出手,就连住在城里摆摊的无名小卒或是靠捡破烂维生的小乞丐,要是发现三人行踪,也会第一时间赶去向杜家通风报信。 这可是个好机会,万一能搏个名头,被杜家招揽了去,以后也就不用愁了。 所以城里一时间风声鹤唳,穆眠眠三人也成为了众矢之的。 第1822章 围堵 三人还没走完这条街,前前后后各个路口便有江湖人士和杜家的门客护卫闻风汇聚而来。 他们将范围越缩越小,最后成功地堵住了所有去路,将穆眠眠三人包围起来。 “你们还想往哪里逃!” 穆眠眠道:“我们没想要逃,是你们来得太慢了。再慢一点,我们就要出城了。” 鸢尾环视了一眼四面八方,地上、街道两边楼上、屋顶上,都站着有人,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好话好说、能避则避,今次她身有负伤形容狼狈,可却无半分退缩之意。 她拔出长剑,撕下一块裙边,将剑紧紧缠在手心里,道:“杀了杜聪,老娘今天高兴!放马过来,老娘杀一个是一个!” 就算今天下黄泉,那也得拼尽最后一口气,能拉几个垫背的是几个! 站在屋顶上的江湖人扬声道:“这个娘儿们没什么厉害的,只是另两个有点身手,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今个就把他们捉了拿去杜公子灵前谢罪!” 杜家门客便站出来说道:“我家老爷有令,但凡是今日参与追捕凶手者,赏金百两。砍下凶手人头者,赏金千两!” 此话一出,在场的江湖众人无不兴奋沸腾。 今天势必要拿下这三人人头! 往这处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整个武城会点武功的人怕是都聚集过来了,将整个路口整条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围得个水泄不通。 率先有人按捺不住,三三两两地朝他们冲过来。 鸢尾站在最前面,提剑迎击。 对于穆眠眠和舒儒来说,她武功确实不高,可今日在场的大多数人,武功也都不高。 高手都还只是站在上方观战,先冲来的都是乌合之众。 鸢尾和这些人相比,优势就在于好歹也是从江湖道上一路杀过来的,有了不少的作战经验,那刀剑撞击,她于夹缝中寻求生机,将冲来的江湖人一一斩杀于剑下。 有人道:“没想到这娘儿们还会两下子!” 鸢尾对穆眠眠和舒儒道:“杜家的事因我而起,原本跟你们没有关系。眼下还只是江湖上的人,一会儿杜家的人越来越多,只怕不好脱身了,木棉弟弟,你和舒儒先走吧。” 她的宿命在这里,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不会逃。 鸢尾又道:“木棉弟弟,我只剩最后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你们离开这里以后,途径十八里寨子,救救寨子里许多同我一样的姑娘们。我答应过她们,一定会找人去救她们。” 穆眠眠看着鸢尾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她。 这个世道对她一点不友好,她也没有做到真正的放手潇洒。因为她没放下过心里惦念着的东西。 穆眠眠道:“可能不行。” 鸢尾愣愣地回头看她。 穆眠眠道:“你还欠我钱,我该找谁还?” 话音儿一罢,穆眠眠一把将她扯回来,避开了江湖人的突然偷袭,又道:“你拜托我,我是要收钱的。再说,现在,这事跟我们也有脱不了的关系了,毕竟杜聪是我杀的。” 有人指着穆眠眠吼道:“他亲口承认了,今天大家就替天行道一起杀了他,替杜家报仇!” 穆眠眠对那人道:“为什么杀了我就是替天行道呢?” 那人道:“因为你杀了杜长公子,罪大恶极!” 第1823章 搏杀 穆眠眠道:“可他要杀我的朋友啊,要杀她还不够,还要辱她、折磨她。杜家要给你们钱,所以你们要替杜家报仇;我朋友也要给我钱,我为什么不能替我朋友报仇呢?” 在场的江湖人都被问住了,有人喝道:“你少强词夺理,你现在手上沾了人命,你就必须一命偿命!” 穆眠眠道:“好吧,今天你们要为杜聪报仇,我总不能任由你们杀,肯定是要还手的。你们被我杀死了,杜家的人会为你们报仇吗?” 杜家的门客厉声厉色道:“此人手段歹毒,还巧舌如簧,与他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大家一起上!” 鸢尾索性叉腰破口大骂:“我日你仙人的!杜家手段不阴险歹毒吗?老娘要不是跑得快,早成他们刀下亡魂了!你们要不要去地下问问,他杜聪都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有人反驳道:“你这娘们儿少诋毁杜公子!武城里谁人不知,他仁心仁德,是江湖上难得的大好人!我们在场的,谁没受过他的恩惠!” 鸢尾道:“我去你妈的,有奶便是娘!杜聪既然这么好,那你自抹脖子下去陪他好了!” 随后,有人大喊一声:“杜家老爷来了!” 众人纷纷望去,就见街道一头,一个中年人带着一大帮人,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来。 他看见被围的穆眠眠三人,愤怒到极点,道:“我儿素日与人为善,不想却遭宵小之辈毒手!今日,我定拿你们人头给我儿谢罪!我已去信江湖各派,别说今日你们不能活着走出武城,便是留着口气,到了江湖上,那也是人人诛之!” 不知是谁说道:“听说这女的昨天晚上潜入杜家,我看那小子身上背的匣子,莫非是去杜家盗了宝?” “我看八成是!” 杜老爷冷哼一声,道:“昨晚我府中确有宝物遗失,我儿才命人追拿!” 鸢尾道:“老东西,你明明可以直接来抢这木匣子,却还冠冕堂皇说这些屁话!” 穆眠眠道:“杜老爷家里可能真的有贼吧,只不过不是我们,我匣子里也没装进杜家任何东西。” 杜老爷眼神锐利,道:“不是你们,那还能有谁!” 穆眠眠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家贼?” 杜老爷怒斥道:“一派胡言!” 有人道:“究竟是不是,你打开匣子让大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穆眠眠问杜家老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扯到了我的匣子上,那你丢了什么宝物?” 杜老爷斩钉截铁道:“我杜家的东西,你们的命,今天你们一样都带不走!你匣内到底是不是我杜家之物,打开我一看便知!” 在场的江湖武林之众,无不对三人面露鄙夷,出声唾骂。 几个贼人,盗宝行凶,残害人命,怎么可能放过! 杜家一声令下,总有江湖人士为之卖命,率先英勇地冲出去。 一旦有人做了这个表率,其他人便前赴后继地拥上来。 杜家老爷对众人说:“我杜家今天就是散尽家财,也要取他三人人头!” 楼上有人趁乱朝穆眠眠三人放暗箭。 那暗箭射来,舒儒一把拽过朝他攻击的江湖人,暗箭射在江湖人的背心上,江湖人顿时呕血殒命。 而鸢尾正应付得手忙脚乱,哪里顾得上挡箭,千钧一发之际,却不知是谁混乱中推了她一把,将她推离了暗箭的射击范围,使得暗箭也射到了旁的江湖人身上。 第1824章 抢夺 鸢尾回头一看,不由暗暗心惊。 方才是谁推的她,她目光恍然搜寻,目之所及都是刀光剑影,又哪有踪迹可寻。 穆眠眠抬头看一眼楼上,一脚踹飞江湖人的一把剑,直逼向楼上,把放暗箭之人击杀,从楼上摔了下来。 其他江湖人见状,皆不允许楼上再对目标放暗器,因为下面乌泱泱都是江湖同道,极有可能误杀了去。 江湖人见一时间杀不了穆眠眠,就一边拖住她一边打她木匣子的主意。 还有柿子捡软的捏,鸢尾的武功明显弱上一大截,于是更多的攻击力都指向她,将她逼杀至角落里,浑身血痕,毫无反击之力。 杜家门客见状,立马飞身而起,踩着人头进包围圈里,一把夺过鸢尾手里的剑,擒住她,以剑抵住她咽喉。 穆眠眠动作略略一顿,恰恰有人看准时机,朝穆眠眠肩头上的鹿皮带子一刀划来。 鹿皮带子一断,一行人立马哄抢她的木匣子。 “拿到了!” 可穆眠眠压根没回头多看两眼,而是盯着被人擒拿在手的鸢尾。 鸢尾喘着大气,挟持她的门客显然没个轻重,那剑刃往她脖子上一斜,就割出了一道血痕。 鸢尾冲着穆眠眠道:“那不是你吃饭的家伙吗,你就任由你吃饭的家伙被人抢了吗?” 穆眠眠出奇的镇定,道:“不打紧,一会儿我再拿回来便是。” 那门客喝道:“要是不想她死,就束手就擒!” 穆眠眠一时没动,可舒儒置若罔闻。 就在那些江湖人抢了穆眠眠的匣子过后,手忙脚乱正要打开,却又还没来得及打开,舒儒手执一把剑,忽然清影一闪而过,宛如惊鸿冲破山间迷雾,携着淡淡余烟,所至之处,血光乍破。 江湖人被他手中剑掀翻一片又一片,惊慌痛喊声此起彼伏。 这些江湖人方才意识到,这人一直话很少,大家围攻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大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眼下惹着他了,江湖大众这才惊觉,他这般身手,没人会是他对手。 没想到这三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当中,竟还有这等高手。 舒儒一路杀,那些江湖人一路退,最后被他轻松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抱着木匣子的江湖人战战兢兢地退到最后,旁的江湖人再不敢随意挡他的路,他便一步一步闲庭信步地走在人血铺出来的红毯上,走向那几个夺了穆眠眠木匣子的江湖人。 舒儒朝他们伸手。 那只手洁白干净,不染半分血色,手指修长微曲,端的是好看。 江湖人意会过来,哆哆嗦嗦地把木匣子交还到他手上。 舒儒拿着木匣子走回来,递给穆眠眠。 穆眠眠愣了愣,伸手接过来,道:“我想着一会儿我自己去拿的,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杜老爷见状怒喝道:“好你两个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盗我宝物,杀我豪杰,丝毫不把江湖武林放在眼里!今日我们合众人之力,有我杜家众多门客做掩护,定要为死去的英雄豪杰报仇!” 杜老爷一号召,江湖众人又重新稳了稳心神。 毕竟杜家门客里能人众多,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者,有他们齐齐出力,还怕收拾不了区区三个人吗? 何况其中有一个已经被门客挟持为人质了。 第1825章 开匣 挟持鸢尾的门客冲穆眠眠吼道:“把匣子交出来!立刻束手就擒!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鸢尾不由得仰了仰脖子,那剑刃卡进了皮肉里,鲜血淋漓淌下,染红了她的衣襟,也衬得她脸色十分苍白。 她对穆眠眠道:“我死了无妨,木棉弟弟,你只要记得我请求你的事便好。” 穆眠眠神色平稳不慌,道:“你们非要说这是杜家的宝贝,我问杜老爷杜家都丢了什么宝贝,杜老爷却又不肯说。其实这真的是我吃饭的家伙,你们都不信。” 说着,她便打开了木匣子的锁扣。 别说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就连舒儒和鸢尾都看着穆眠眠手里的动作。 因为他们跟着穆眠眠一路这么久,连他们都还没见过。 穆眠眠又道:“我行走江湖,轻易不会拿出我吃饭的家伙,因为大家都是出来行走的,没必要把事做绝。可现在你们非要看的话,那就给你们看看吧。” 她一手扶着木匣子立在地上,一手拈着锁扣打开了匣盖。 确实没有什么珠光宝气的宝贝在里面,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把短剑,一把普通木琴。 江湖人着实没想到,道:“就这?” 穆眠眠道:“这是我的武器,看看像杜家的宝贝吗?” 她把短剑拿出来,短剑只有一尺余长,对于江湖人来说,实在是太短,就像小孩家的玩意儿。 可对于她来说,既然拿出了自己的武器,那就必须是要杀敌的。 舒儒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手里的短剑上,短剑剑鞘一如既往的精巧,上面镶嵌着宝石,经过岁月,依然光辉熠熠。 舒儒的眼神也仿佛被那剑鞘上的宝石给点亮,甚至有了两分炙热。 穆眠眠将匣子关上,断掉的鹿皮带子打了个结,重新背在身上。 她拔出自己的剑,众人却惊掉了下巴,接着就是一阵哄笑。 “你说这是你的剑?” 穆眠眠道:“这就是我的剑。” 江湖人大笑,道:“你这叫什么剑,都没开锋,破铁一块!也好意思叫它作剑?” 诚然,那短剑看起来又厚又钝,这些年一直没有开锋过。 尽管周遭都是嘲笑的声音,穆眠眠神情却很认真。 那门客等得不耐烦了,最后对穆眠眠吼道:“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放下你的破铜烂铁,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说着,门客手里的剑一挽转,直接从鸢尾的肩胛骨骨缝里插了进去。 剧烈的撕裂的疼痛传来,鸢尾再扛不住,痛哼出声。 穆眠眠抬头看着门客时,眼神黑白分明,沉得不似一个少年该有的眼神。 她手里的剑亦是一个挽转,顺手往前一挥! 那些一字排开挡在杜老爷前面的严阵以待的杜家护卫门客上一刻还不明所以,下一刻,他们都不由纷纷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个个胸膛上,衣裳布料无疑是破了口子。 接着,鲜血纷纷从那胸膛里或涌或喷溅出来。 但凡在排在前面的门客护卫,无一能免! 顿时那些受伤的门客护卫乱成一片,个个扶着胸膛,踉跄倒地。 穆眠眠道:“剑刃是剑,剑气也是剑。” 那挟持的门客不由大惊失色,喝道:“保护老爷!” 先前嘲笑鄙夷的那些江湖人哑然失声。 那杜老爷也是大惊,连连往后退,刚退两步,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杜老爷感觉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就见穆眠眠已经拦截到了他身后。 第1826章 以一人之力屠众 穆眠眠以那门客擒拿鸢尾同样的手法擒拿住了杜老爷,踢了杜老爷膝盖骨,他一个站不稳就跪到了地上去。 穆眠眠手挽短剑,那钝厚的剑头,对着杜老爷的肩胛骨,就插了下去! 莫看剑锋钝厚,却是带着一股强横的气势,撕开皮肉,破开血浆泥泞,一路往下。 杜老爷惨叫出声,叫得那门客浑身绷紧,哪还敢有半分动作。 门客大喊:“你住手!” 鸢尾大笑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痛虽痛了点,但我也高兴!” 穆眠眠极其平静,对门客道:“你要是还想杀了我的朋友,我也会杀了你的主人。” 杜老爷痛得呼吸都打颤,命令道:“放了她……还不放了她!” 门客只好道:“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放人!” 门客数到三,穆眠眠却是毫无松动,反而将自己的剑再往杜老爷肩头里送进一寸。 穆眠眠道:“我不喜欢数数,你就说放不放吧。” 杜老爷额头青筋暴起,吼道:“还不放人!” 门客虽然万分不甘心,却只能放人。 鸢尾忍痛拔出肩头的剑,满身是血,听穆眠眠道:“你走到舒大哥身边去。” 鸢尾就非常听话配合地走到舒儒身边。 她自知自己能力微薄,抵御外敌的时候不给人添乱、不擅做主张,就是对队友最大的尊重。 杜老爷快忍到了极限,冲穆眠眠吼道:“人已经放了,可以了吧!” 穆眠眠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剑,我的剑我原本要在不得不与敌人兵刃相见的时候才拿出来。” 可现在剑出来了,那便是要与敌人兵刃相见了。 说罢,她从杜老爷肩头抽出了剑。 杜老爷连滚带爬地逃离她,杜家门客护卫立马蜂拥上前,将杜老爷护在身后。 杜老爷见自己安全了,对穆眠眠恨得咬牙切齿,立刻呼喝着下令道:“给我杀了他!” 那些门客护卫当即群起而攻之。 穆眠眠身处人墙包围中,只听见剑气扫荡,如狼嚎鬼啸,所见之处血肉翻飞、尸横遍地。 原本以为是众人围攻击杀她,结果到头来,却是她独自以一人之力屠众。 没要得了多久,人一片一片倒下,到最后,只剩她一个站着的,围攻她的所有人都躺在了她脚下。 那剑气扫在了街道两边的屋舍墙壁上,呈现出条条道道深浅不一的剑痕。 众多江湖人看得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这少年居然能用一把没开锋的剑,干掉这么多人。 她的剑,看似钝厚,却比所有人的剑都要锋利。 那杜老爷捂着臂膀,整个人也是傻了,呆呆立在原地。 周遭的江湖人,既骇然于舒儒的身手,又震惊于穆眠眠的剑法,谁还敢多上前一步。 杜老爷颤颤巍巍道:“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穆眠眠道:“我们只是寻常江湖人。” 杜老爷道:“你们,杀人不眨眼,与大魔头何异!” 他还试图挑起江湖众人行侠仗义、铲奸除恶的热情,只是江湖人士大多迟疑了。 大家也都看见了,再往前冲,只有死路一条。 穆眠眠道:“我不杀你们,你们就会杀了我和我的朋友。” 杜老爷吼道:“可是是你们先杀了我儿子!” 穆眠眠道:“你儿子先欺负我朋友,我要是不杀你儿子,我朋友就会被他欺负死。” 第1827章 打不赢就吵 杜老爷歇斯底里道:“那也是因为她先行刺我儿子!” 穆眠眠道:“她行刺你儿子,是因为你儿子欺辱于她。” 鸢尾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以为,杜聪号召选美,就真的只是选出江湖美人榜吗?上一批被选出来的江湖美人,大家后来可曾听说过她们在江湖上行走?” 江湖人士议论纷纷,得出个大致结论,选美之时名声造得大,可后来确实没再有什么水花。 鸢尾道:“那是因为她们都被杜聪掌控在手,以醉狐仙控制,将她们当做玩物赠来送去,以巩固他的地位!” 江湖人士听得哗然。 “这不能吧……” “谁不知道杜公子是个大好人。” 杜老爷气得吐血:“休要听她信口雌黄!” 鸢尾道:“我为什么要杀杜聪,那是因为当初我就是从他手上逃出来的!我每天都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杜老爷道:“你,你有什么证据!” 穆眠眠道:“江湖人不骗江湖人,杜公子在醉云馆宴请亲朋,用的就是醉狐仙。” 江湖众人疑云重重,杜老爷指着三人道:“他们不安好心,存心想坏我武城规矩!来啊,把他们全部杀了!” 鸢尾道:“你武城?你还真把自己当这里的土皇帝了?” 江湖人道:“他们武功高强,我们也不是对手。” 杜老爷道:“那就所有人联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他们杀死!” 江湖人又是一阵议论声。 然后有人出声道:“杜老爷,你这么多人都死在他剑下了,你还让我们上,难道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穆眠眠道:“他出一百两银子,就能让你们为他卖命,这说明你们的命已经明码标价,在他那里只值一百两啊。” 杜老爷道:“你们别听他挑拨离间!” 鸢尾道:“他叫你们冲在前头,可你们看他,躲得比谁都远。” 穆眠眠道:“要不杜老爷冲在前头,带领你们一起上吧。” 江湖众人都看向杜老爷,杜老爷满脸怒容,暴吼道:“都看我干什么,杀他们啊!” 江湖人道:“你怎么不上?” 杜老爷道:“平日里我杜家没亏待你们吧,你们个个来武城,谁不想着巴结我杜家!现在正是用得上你们的时候,你们却一个个全当了缩头乌龟!” 有人不忿道:“老匹夫,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老子来武城,可没受你杜家一点恩惠,老子纯属看不惯,过来帮衬一下,杜聪真要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那他还真是该死,算我们瞎了眼!” 杜老爷道:“我儿子受邀马上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现在他惨死,凶手就在眼前,你们却不动,不是瞎了眼是什么!到时候我叫武林盟主把你们全灭了!” “还想把我们全灭了?我看你杜家才是全灭了!”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直接跟杜老爷吵了起来。 鸢尾发现,居然好像没他们什么事了。 然后穆眠眠左劝一劝,右劝一劝,双方越吵越凶,杜老爷浑身是嘴都吵不赢,最后气得当场大吐几口血。 穆眠眠道:“你们别吵了,再吵要把他气死了。” 江湖人气性正旺,指着杜老爷道:“这老匹夫太自以为是了你知道吗,他以为人人都得供着他似的!老子又不欠他的!” 第1828章 都会一点 穆眠眠问:“那这架还要继续打吗?不打的话,我们就要走了。” 江湖众人沉默片刻,然后有人挥挥手道:“江湖上的是非谁说得清?谁不怕死谁上吧,不然就都散了吧!” 那些看热闹的、自知能力有限的,率先就撤了。 后来稀稀拉拉又撤了一批。 到最后,原本人满为患的街上,就只剩下零星些个江湖人了。 杜老爷见无人可用了,也只得仓皇而逃。 穆眠眠收了剑,回头来搀扶鸢尾,她背着的匣子带又松脱了,舒儒一手给她接住,道:“我拿吧。” 穆眠眠也莫名地十分信得过他,道:“那就有劳舒大哥了。” 三人也不慌着离城,先去附近的医馆弄些药。 医馆大夫看见三人形容吓了一跳,也晓得城里出了大事,不想掺和进来,当即就要关门,道:“医馆今日打烊了。” 舒儒一手伸来扶住门框,看着他道:“确定打烊了吗?” 大夫被舒儒眼神看得无端一哆嗦,一时答不上来。 然后穆眠眠就自顾自推开门,带着鸢尾进去了。 大夫不愿出手救治,穆眠眠就自行去抓药。 常用的外伤药她是知道的,正要自己动手时,舒儒就给她报了相应的药名,每味药分量几何。 穆眠眠一边照着他说的抓药,一边问道:“舒大哥,你会开方吗?” 舒儒道:“会一点。” 不光是外伤药,煎服的药也一并抓了。 舒儒在后堂煎药时,穆眠眠就给鸢尾处理外伤。 鸢尾几乎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伤痕遍布。 尤其是肩头剑上,鲜血染湿了衣背,伤口很深。 她痛得冷汗淋漓,浑身发抖,穆眠眠给她清理伤口时,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唏嘘道:“每次都是木棉弟弟看我身子,我又没兴趣让弟弟负责。唉,要是舒儒来,我肯定叫他负责。” 穆眠眠问:“那你要不要叫他来,我去帮你叫。” 鸢尾立马拉住她,叹道:“算了,他要是想来,他还去后堂干什么啊。” 她咬着牙忍了一会儿,又道:“方才在街上没觉得有这么难熬的。” 穆眠眠道:“在街上打起架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头热血,顾不上痛的。你再坚持坚持。” 清洗伤口时淌下来的血水把诊床都染红了。 鸢尾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气息越来越不稳,她迷迷糊糊道:“我还不能死,我得坚持。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穆眠眠道:“你还欠我钱。” 鸢尾轻轻挑了挑嘴角。 后来伤还没处理完,鸢尾就已经昏死过去了。 穆眠眠只好把大夫拎过来,大夫直摇头,道:“她伤得太重了,不一定能醒,听天由命吧。” 穆眠眠道:“你帮她扎两针,吊着她的精神吧。” 大夫道:“我治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随后舒儒端了药到前堂来,穆眠眠给鸢尾喂下,转眼就看见舒儒从大夫药箱里取了一副银针出来,一根根给鸢尾用上了。 天色渐黑,穆眠眠在旁掌灯,看舒儒扎针。 穆眠眠问道:“你还会扎针吗?” 舒儒道:“也会一点。” 穆眠眠道:“能下针的,可不是会一点。” 舒儒道:“你会的也不少。琴艺学得如何了?” 穆眠眠想起自己木匣子里的琴他也看见了,便道:“学得不太好,弹得不好听。” 舒儒点点头,道:“也不用学太好,能弹就行。” 第1829章 将士进城 穆眠眠一手端着灯台,一手捧着脸,看舒儒用针过后,鸢尾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不少,道:“舒大哥,你真有两下子。” 大夫知晓这次是摊上大事了,到傍晚的时候他得知隔壁那条街上死了很多人,而罪魁祸首现在就住在他的医馆里,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好对穆眠眠和舒儒道:“要是有人追究起来,那也是你们胁迫我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赶不走你们,但你们也不要连累我!” 穆眠眠道:“确实跟你没关系啊。” 武城里远不如平时热闹,那条街上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街上杀斗过后的光景,也还没来得及收拾。 直到入夜以后,城外忽然有火光如龙,接着是一片兵甲马蹄声。 城中的江湖人惊疑不定,后来有人出去打探消息,回来道:“是官兵!官兵进城了!” “这可真是邪门了,官家不是从不入武城的吗?” 虽然眼下武城成了这副局面,可对于江湖人来说,官府的人进驻武城,还是让他们觉得是被侵犯了领地。 毕竟这座城一直以来是江湖的地盘。 于是乎,全城的江湖人士纷纷出动,城中其他的江湖世家和一些门派也都相互联络,准备抵御官兵。 他们在街头聚集,眼看着重重官兵擒着火把进城来。 黑甲在夜色里乌泱泱的,肃穆整齐。 火光把进城的道路照得通亮。 骑马走在前头的将领命令士兵前行,将各个街道都看守起来。 江湖与朝廷两方人马对峙,朝廷兵强马壮,江湖人士也寸步不让。 江湖世家门派道:“历来规矩,武城不受朝廷管辖,阁下这是要坏规矩吗?” 将领骑在马背上,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此前不管不等于放弃了武城。怎么,你们是想占城为王,当这逆贼吗?” 江湖人道:“江湖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是要跟整个江湖为敌不成!” 将领道:“军令在上,我等今夜前来接手武城,不得有误。朝廷江湖各不相犯,尔等莫拦路,大家依然相安无事,否则,就莫怪我将士们不客气!” 随即下令兵马前行,又喝令自己带来的兵马道:“凡有逆反者,格杀勿论!” 众多江湖人士才经历了白天的事,心还没平定下来,眼下就又与朝廷的军队对抗上了。 城中门派希望江湖众人冲在前面对抗,可没人愿意当这出头鸟。 有杜家的事在前,江湖门派也迟疑了,没第一时间往前冲。 大家嘴上义愤填膺喊得厉害,可等兵马逼上前时,他们却选择了谨慎后退。 一直退到了白天激战的街口,街面一片血红,死掉的人都被搬到了街道两边以免挡道,晃眼看去,仍旧如地狱阎罗殿一般森然可怖。 将领粗粗看了一眼,然后下令士兵们上前,把所有尸体清理掉,集中抬到城外一处空旷之地焚烧,又打水来将街道洗刷干净。 江湖人士和世家门派见状,都没有出声再阻止。 江湖上的是非仇杀,来时轰轰烈烈,去时惨淡收场。 江湖人士喊打喊杀时痛快,一散场都潇洒而去;别的世家门派也不想沾染此事,更不想出钱出力收拾残局,故而街上的修罗场才一直没人清理。 现在有官兵出面清理,城里的江湖人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第1830章 都还挺及时的 将领询问在场的江湖人,今日街上杀斗的细节。 江湖人说,是源于杜家与三个外来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将领道:“倘若是有官府做主主持局面,评判个是非对错,还会造成这么多人丧命吗!” 然后他就带兵去往杜家,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再然后就把杜家给掀翻来调查。 这一查,还查出不少杜家不为人知的事,包括杜家与江湖恶势力勾结,买通官府,还收买其他武林门派以便在江湖上站稳脚跟等等。 醉云馆当天晚上也一并被查封了。 里面买卖童男童女,滥用醉狐仙,还有虐杀等事件层出不穷。 先前能被杜聪邀请进醉云馆的那些人都是体面之人,很是受人羡慕,可进去以后究竟是怎样的禽兽,也就里面的人才得知。 以前人人以能受邀进醉云馆为荣,事情一经查出,现在人人以进醉云馆为耻。 甚至于,有些被杜聪邀请过的人,都被江湖人士扒拉出来,要其交代在里面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 一时间,武城里天翻地覆。 人人敬仰的杜家,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臭虫烂鼠之辈。 江湖上十分反对朝廷的势力进入武城,但随之江湖上更多的是指骂江湖世家的声音,江湖各个门派都急于跟杜家撇清干系。 至于穆眠眠他们三个,一直在医馆里住了几天,官兵也没上门打扰。 医馆大夫起初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跟着遭殃,但后来发现官府清查的都是那些大户之家,这才稍稍定了定心,接着又听说那些大户之家干下不少的腌臜事。 毕竟全城都在讨论这些,大夫想不知道都难。 于是乎,大夫的态度也前后大转变,对着鸢尾感慨道:“没想到杜家竟然能干出那些事!这位姑娘敢上门找杜家报仇,委实是勇气可嘉!” 继而又很愤慨:“好好的一位姑娘,竟被杜家伤成这样,简直是毫无人性!” 鸢尾睡了两天,也烧了两天,醒来以后得知城里的事以后,还有些茫然。 她原本的目标只是想杀了杜聪报仇,没想到现在事情远超预期,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杜家的事了,杜家也树倒猢狲散,不复存在了。 她看向穆眠眠和舒儒,问道:“官兵又进城了啊?” 穆眠眠道:“对啊,现在在城里主持大局,我看秩序挺好的。” 大夫正整理药柜,来一句:“我也觉得挺好的。有官府治理,总比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强吧。” 鸢尾若有所思,道:“官府一路都在我们后面,好像都还挺及时的。” 穆眠眠很能理解,道:“可能官府也在看形势,找机会吧。” 鸢尾醒来以后躺不住,跟穆眠眠道:“你们不是还要去顺城吗,我们收拾一下上路吧。” 穆眠眠道:“你伤得很重,还是不要奔波了,再休养些时日吧。” 鸢尾道:“我没关系的,还能坚持。” 穆眠眠想了想,道:“是因为你急着去十八里寨子吗?” 鸢尾顿了顿,后道:“官府的人马已经进武城了,我怕那边收到风声会转移地方。” 穆眠眠道:“你的最终目的地就是去那十八里寨子吗?” 鸢尾与她对视片刻,微微红了眼眶,还是点了点头,道:“木棉弟弟,对不起。” 穆眠眠问:“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鸢尾道:“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和舒儒。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第1831章 总不能亏本 穆眠眠道:“你跟着我们同行,是因为我和舒大哥武功好,你带着我们走这条路,你可以找杜聪报仇,更重要的是,我们会一起经过十八里寨子。” 鸢尾沉默了一会儿,道:“原来你都知道。” 穆眠眠道:“我是后来想明白的,你希望我们能跟你去十八里寨子去救被困那里的姑娘。” 鸢尾抬起头,眼里带着希冀,“倘若我不去,就没人能救她们了。当初我被杜聪转手卖到了寨子里,那里有许多遭遇同我一样的姑娘,每天遭受着非人的对待和折磨。” 她缓缓又道:“她们拼尽全力助我逃跑,我九死一生方才终于下山来。我一直在寻找可以助我救出她们的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江湖高人……” 她不由嗤笑一声,“我见得多了,都是些浪得虚名的登徒子。直到我遇到了木棉弟弟。” 一直以来,穆眠眠并没有觉得她为人处事有什么问题。 放过自己、让自己活得轻松快乐没有错,与旁人也是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有过短暂的火花却未曾过多纠缠;可要说她洒脱吧,却又不见得有多洒脱,那是因为她时常把做人要快活的道理挂在嘴边,实际上,她的心里一日都没真的轻松过。 她经历过黑暗,看似一切都无所谓,但心里一直没放弃过追逐阳光。 鸢尾吸了吸鼻子,有些歉疚地笑了笑道:“你和舒儒都很好,没嫌弃过我,也没丢下过我。如此,倒是显得我更卑鄙了些。” 穆眠眠道:“我没觉得你卑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目的和难处。你也不算是利用我,倘若我不愿意做的事,你也是勉强不了我的。 “你最多只是瞒着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我的事不会告诉你,这再正常不过了。” 鸢尾道:“木棉弟弟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木棉弟弟,”鸢尾神色认真,“你可以选择去不去那个地方,可我也仍旧会请求你,你要是肯出手,只要我还活着,往后定做牛做马,偿还欠你的债!” 穆眠眠想了想,道:“我本来不做江湖生意的,要做就做贵的。你是我做的第一笔生意,不说有多贵,但总不能亏本吧。你要是死了,那我亏大了。” 鸢尾怔了怔,随即笑开来,道:“也是因为这个,木棉弟弟才几次三番救我的吧。我第一次感受到,欠人钱还能欠出安全感来的。” 穆眠眠道:“就算要去十八里寨子,你这身子也得再养养,才能出行。” 舒儒在旁听了个始末,他又没什么话说,穆眠眠就转头问他:“舒大哥,你呢,要去那里吗?” 舒儒道:“你去,我自然也去。” 随后舒儒又问鸢尾:“那十八里寨子跟杜聪有关系吗?” 鸢尾应道:“我当时被转去那里时用了醉狐仙神志不清,但我听见山寨里有人提到过杜聪,他能把我卖去那里,必然是有勾结的。 “我听说,杜聪还仰仗他们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舒儒问:“在山上还会用到醉狐仙吗?” 鸢尾点了点头,“会。但他们自己不会用,只给山上被困的女人用。” 舒儒道:“寨子里都有些什么人?” 鸢尾道:“他们都是方圆几百里最穷凶极恶的山贼,连官府都怕。但进出山上的不光只有山贼,有时候有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人,有时候也有官家的人,有时候还有些异域人。” 舒儒抬眸看着鸢尾:“异域人?” 第1832章 深藏不露 鸢尾回忆着,道:“他们比寻常江湖人更高大一些,说话带着口音。看模子,就不像是大焲人。” 舒儒问:“他们来干什么?” 鸢尾道:“他们会挑选一些姑娘带走。” 最后舒儒道:“你先养伤,待伤好些以后再说。” 鸢尾看了看舒儒,道:“你好像对醉狐仙和异域人很感兴趣。” 穆眠眠道:“听说醉狐仙就是从异域带进大焲来的,现在这两样东西在十八里山寨都出现了,可能是有内情的。我们可以顺便去摸摸清楚。” 鸢尾又看了看穆眠眠。 得,现在他俩都对醉狐仙和异域人感兴趣了。 她只想要救人,不过对她来说他们三人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就足够了。 鸢尾努力养伤,大夫也主动帮忙调配内服外用的伤药了,只不过舒儒接手时,总会往药里再多加上几味。 大夫起初觉得诧异,可细想之后又感到十分惊奇。 舒儒去后堂煎药时,大夫就跟在他身后,说道:“我给姑娘开的方子跟平日里我给那些江湖人开的是一样的,方子是很成熟的,江湖上都这样用。 “没想到阁下还往里加药,我细想之下发现还挺巧妙,如此更加提高了药效,且十分适合女子家阴柔的体质,我怎么没想到呢。” 舒儒舀水上炉泡煮药材时,大夫就在他耳旁念叨。 “看来阁下甚是精通医理之道,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不知阁下师从何处?学过几年啊?” 舒儒道:“以前跟个江湖游医见识了一二。” 大夫道:“江湖游医?那必是个高人呐。江湖上高人很多,只不过通常都隐姓埋名,藏得深。” 后来大夫配制外伤药时,又问舒儒,还有没有什么改进的。 舒儒根据鸢尾的体质,做了些适当调整。 大夫又与他探讨半天。 舒儒偶尔淡淡回应两句,大多是大夫在自说自话。 鸢尾和穆眠眠看着大夫像个跟屁虫似的,围着舒儒转,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鸢尾道:“舒儒真的是深藏不露,这有魅力的人真是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别人,不论男女老少。” 穆眠眠若有所思。 鸢尾又感慨道:“起初一见他,只觉得他外形一切都是没得挑的,唯一就他那张脸,生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随着相处下来吧,就发现,他这人的能力以及散发出来的气质和魅力,时时刻刻都在吊人胃口,让人反而觉得他那张脸是最不重要的存在了。 “啧,明明我们女人看人先看脸的,可现在就觉得他就算是个丑八怪,也还是很迷人。木棉弟弟,你说是吧。” 穆眠眠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鸢尾就开始细数:“舒儒这人,脾气性子好,思虑周全,武功又高,还会医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隐藏技能,看他这般从容,就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东西似的。这人要是再长得好看,那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鸢尾转头就发现穆眠眠眼睛一直追随着舒儒,便又叹道:“木棉弟弟,你可别被他带歪了。” 穆眠眠也叹一声,道:“确实我也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这么优秀的人了。” 鸢尾不由回想,之前在街头被江湖人围攻之时,有人抢到了木棉弟弟的木匣子,舒儒去拿回木匣子那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势态,任谁见了都印象深刻。 他还只是为了帮一个少年取回东西,他要是为了哪个女子做到这种程度,那非得让女子为之疯狂尖叫不可。 第1833章 江湖朝廷对话 现在的武城对于城里的人来说不算太平,因而这几日城里相比平时冷清许多,大多数的店铺都处于关门状态。 现在有官府的势力进来了,不是抄这家就是查那家,就连杜聪的棺材板都被掀开查了一遍。 这一查查出许多黑幕,城里的江湖人也没最开始那么义愤填膺,城里的江湖世家门派有不服的,却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跟朝廷对着干。 武城的消息一经传到了江湖上,江湖各大门派听说了武城里杜家干的那些勾当,都不愿与之扯上关系,以免损害自己在江湖上的声誉和地位。 都晓得朝廷有奸相坐镇,要是惹到了他,那整个江湖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江湖大众对杜家所作所为也十分不齿,因而武城世家向江湖求援,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只不过江湖向朝廷喊话:朝廷就算派兵整顿武城,整顿归整顿,但历来武城属于江湖之地,也应该沿袭旧制,不得往城中设官府管辖。 江湖喊话得到了朝廷的回应,奸相原话说道:“属于江湖之地?不设官府管辖?那要不要把武城割出去,再封你个异姓王当当?” 江湖各大门派谁敢答应? 那不就等于要造朝廷的反么,一旦真要接下奸相的话了,恐怕奸相今天把武城让出来,明天就要派兵平反了。 所以江湖武林只有骂一骂奸相,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这个时候,皇帝就站出来劝劝,对江湖也传了个诏令。 大抵意思是,武城设官府接管,有利于维持城中秩序,但并不影响到江湖在武城的活动,武城依然欢迎各路江湖英雄豪杰;凡事多两分法理,少两分血腥,大家和气生财,对双方都好。 所以江湖上有赞成的声音也有反对的声音。 不过对于大焲的老百姓而言,百姓们当然都希望有朝廷做主,这样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能收敛许多。 正值风头浪尖上,所以武城里开铺子做生意的,能少点事就少点事,更多的索性干脆不开门。 就比如穆眠眠他们所在的这家医馆,大夫就已经关门好几天了。 偶尔穆眠眠或者舒儒出门去,站在街上一应望过去,也是十有八九都铺门紧闭。 穆眠眠他们三个暂住在医馆里,穆眠眠付了钱的,大夫没理由不同意,何况他跟在舒儒后面转,还能有所见识呢,为此改良了自己以往的数个药方子。 晚上的时候,穆眠眠去后院冲了个凉,在黑屋子里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保养保养,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神清气爽地到前堂来。 鸢尾问她:“你怎么洗澡要这么久?” 穆眠眠道:“我平时就随便洗洗,但偶尔是要好好洗的。” 她看了一眼堂上,就只有她一个,大夫已经回房休息去了,便问:“舒大哥呢?” 鸢尾道:“出去了。” 穆眠眠道:“他出去干什么呢?” 鸢尾道:“他也没说。” 后来,穆眠眠把自己的剑拿出来擦一擦,这时房门一响,她回头一看就见舒儒回来了。 他不是空手回来的,手上还提着个小竹篓。 穆眠眠盯着竹篓,眼神一亮,道:“舒大哥,你去哪里弄的梨?” 舒儒道:“路上遇到个卖梨的小子,就买了点。” 要知道,穆眠眠这两天不是吃烤的就是吃干粮,她都觉得口干舌燥了。 这梨个大饱满,一看就很可口。 第1834章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舒儒去洗了手,又去柜台边找了把剥药材的小刀,穆眠眠擦剑时舒儒就坐在一旁削梨。 鸢尾靠坐在诊床上,看着两人这幅光景,觉得莫名的融洽和谐。 鸢尾见穆眠眠擦拭着没开锋的剑刃,剑刃足有筷子头那么厚,穆眠眠擦拭得十分仔细认真。 鸢尾道:“我一开始也以为,你那木匣子里装的什么宝贝,没想到竟是一把剑和一张琴。这剑还是没开锋的剑,放在江湖上,别人还会嫌带着累赘。 “但什么剑也要看用在什么人手上。便是没开锋的剑,到了木棉弟弟手上,也能发挥出那等惊人的威力,丝毫不逊于那些所谓的宝剑。” 穆眠眠道:“我的剑虽然看起来不快,但它很结实。” 鸢尾道:“我看你的剑完全不需要开锋。” 穆眠眠还没擦完剑,舒儒就把削好的梨递过来。 穆眠眠愣了愣。 鸢尾努努嘴,道:“你舒大哥给你削的,你不吃啊,不吃给我吃。” 穆眠眠道:“我自己来就好了啊。” 但她还是伸手接了,道:“多谢舒大哥。” 舒儒声色淡然道:“不谢。” 鸢尾故意酸道:“木棉弟弟,舒大哥对你可真好。他对你的好那是得心应手,也不见他对哪个女子有这般好。啧啧,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穆眠眠道:“你要吃梨吗,我给你削一个。” 鸢尾道:“算了,我要吃还是自己削吧。” 随后穆眠眠啃梨时,舒儒就拿过她的剑,替她擦拭。 擦好了剑身,他又用巾子把剑鞘上雕花的部分细细擦过,鸢尾便问:“这剑鞘上的宝石是真的吗?” 穆眠眠道:“是真的。” 鸢尾道:“剑就是剑,弄得这么花哨干什么呢?” 穆眠眠道:“大概就是为了给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万一没钱了,可以把它抠下来应个急吧。” 鸢尾点点头,道:“你这想法很实在。剑是你自己打的吗?” 穆眠眠道:“长辈送的。” 鸢尾道:“送你这剑的长辈也是用心良苦。” 一看这剑的长短就像是给小孩子家玩的,应该木棉弟弟小时候就拥有了它,大人怕他伤着所以才没开锋。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木棉弟弟现在带着它行走江湖。 舒儒擦完剑后,穆眠眠就把剑归入木匣子里,鸢尾见状问道:“木棉弟弟还会弹琴吗?” 穆眠眠道:“会一点。” 鸢尾笑道:“以后要是有机会,希望能够一饱耳福。” 穆眠眠真诚地劝道:“最好还是不要听吧,因为它不一定好听。” 后来穆眠眠晚上也出去了一趟,宿七在老地方等着她。 见面宿七就给她一只竹篓。 穆眠眠探头一看,沉默了。 又是一篓子梨。 宿七道:“我见那舒儒的暗随搞来一篓梨,小姐不要羡慕别人,别人有的我们也有。” 穆眠眠道:“可别人已经分给我吃了。” 宿七道:“无妨,小姐也可以分给别人吃。” 穆眠眠道:“好吧。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宿七道:“查清楚了,杜聪用的醉狐仙不是在黑市上买的。” 穆眠眠道:“那他是在哪里弄的?” 宿七道:“杜家明面上自诩正派世家,自然不会在江湖上弄这种东西。经查,他背地里,与山贼有所牵连。” 穆眠眠道:“就是那个十八里寨子?” 第1835章 小姐你的梨 宿七道:“那里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贼窝,他们山连山,寨连寨,起初官府屡次剿匪没有成功,后来不得不招安。 “十八里寨子既没接受也没拒绝,但没再与官府作对,也没烧杀抢掠普通老百姓,干的多是江湖上的勾当,所以官匪一直维持着互不相犯的局面。” 穆眠眠道:“你的意思是,杜聪的醉狐仙就是从他们手里拿的?” 宿七道:“其他的都排查了,就只剩这一条路子。” 穆眠眠问:“你对那十八里寨熟悉吗?” 宿七道:“他们是近两年才发展壮大起来的,一直游离于江湖边缘,不参与江湖门派争斗,也没惹多少是非,我无回门还没对他们仔细查探过。小姐若是需要,我这就叫人去。” 穆眠眠想了想,道:“过几天我要去一趟,你们要是能先摸清他们的地形和布局,当然最好。” 宿七道:“没问题。” 穆眠眠走的时候,宿七把竹篓递给她:“小姐你的梨。” 于是穆眠眠也拎着一竹篓梨回医馆了。 彼时舒儒和鸢尾看见穆眠眠提着梨回来,都沉默了。 然后鸢尾就道:“舒儒不是才带了梨回来吗?” 穆眠眠道:“我路上也遇到个卖梨的小子,所以就买了点啊。” 鸢尾纳闷道:“这个卖梨的小子大半夜还在外面卖梨吗?” 穆眠眠道:“可能是要卖完才肯回家吧。” 这两天,穆眠眠早晚一个梨,要不是舒儒劝她不要多吃,她能早中晚各一个。 她还问鸢尾:“你要吃梨吗?” 鸢尾道:“吃伤了。” 但很神奇的,有时候看见穆眠眠吃,鸢尾偶尔也会想来一块。 舒儒平时不怎么吃,可穆眠眠递给他的时候,他也会接受。 朝廷的兵马把杜家做为临时的官府衙门,朝廷派来治理武城的若干官员,也在调派的路上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鸢尾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不过经过一阵悉心调理下,已然好了许多。 她不能有大动作,但下地行走不是问题。 舒儒去弄了一辆马车来,三人改乘马车而行。 舒儒驾车,穆眠眠和鸢尾坐车里。 穆眠眠道:“你在医馆里休养不好吗,我和舒大哥去寨子就行了。” 鸢尾坚持要跟着一起出城。 鸢尾摇摇头,道:“你们是被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也是因为我说了寨子的事才决定要去的,我必须要跟你们一起。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会尽最大努力不给你们拖后腿。 “再说了,那个地方地势比蒌家堡险峻多了,而且地形十分复杂,到处都是陷阱和暗哨,不熟悉路线和环境的,很容易栽在里面。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比你们更熟悉一点。有我带路,至少更稳妥些。” 也正因为如此,舒儒才没阻止鸢尾上马车。 穆眠眠知晓她坚持,便道:“那好吧,等我们上了山,你可以在山下等。” 鸢尾道:“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他们不赶时间,马车白天行路,到了晚上就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 那十八里寨子离武城不远也不近,照马车的速度,约摸有几天的行程。 路上鸢尾也可再有几天休养的时间。 她用的药,都是舒儒给的,不得不说,相当有奇效。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也没什么痛感了。 第1836章 住宿安排 到天黑时,穆眠眠三人有时候是住树林子,有时候运气好能遇到山野农户,便去借宿。 他们也不是空着手去的,舒儒打了猎物,穆眠眠再给了借宿的钱,农户便十分热忱地招待他们。 晚上吃些农家小菜,再将猎物用来烤着,农户也不吝啬地将自己存的老酒拿出来喝两盅,三人和农户一起围着火堆而坐。 晚风惬意,头顶的苍穹星辰遍布,难得的悠闲。 农户是一对夫妻,家里屋子有限,就一间卧室,一间杂物房和一间柴房。 因着鸢尾身上有伤,农户妇人就让她晚上和自己一起歇,农夫去把杂物房收拾出来,草草铺了些谷草和棉絮当床,对穆眠眠和舒儒道:“你们哥俩儿就将就着歇吧,我这地方简陋,不嫌弃就好。” 舒儒点头,道:“不嫌弃,多谢。” 穆眠眠问:“老大哥,我们睡这屋了,你睡哪里呢?” 农夫笑着道:“我啊,抱着狗睡柴房得了。” 正在院子里埋头啃骨头的黄狗抬起头来,甩甩尾巴汪两声,表示同意。 穆眠眠道:“要不我抱着狗睡柴房吧。” 妇人就跟着笑道:“小兄弟,你别理他,他有时候喝多了,可不就跑去柴房跟狗睡了,早就习惯了!” 入乡随俗,在农户夫妇俩看来,这样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毕竟就鸢尾一个姑娘,另两个都是男儿,男儿挤一晚完全不是问题。 鸢尾被农妇带着回卧房时,回头看了看穆眠眠,似笑非笑地拍拍她的肩膀,玩笑道:“木棉弟弟,要保护好自己啊。” 话虽这么说,但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了,鸢尾还是相信舒儒的为人。他虽然对木棉弟弟很感兴趣,但也绝对不会乱来。 两人又都是武功高强的人,谁也勉强不了谁。 农妇和鸢尾进房去睡了,农夫也喝得醉醺醺的,去抱他的黄狗一道回柴房。 黄狗挣了两挣,低哼两声:急什么,我骨头还没啃完呢! 但架不住农夫蛮力,把它拖拽着去了。 黄狗眼巴巴看着地上的骨头离自己越来越远,急得又汪两声:谁都不许动,等我明天再来啃! 而后,穆眠眠和舒儒在快烧透的火堆前又坐了一会儿,舒儒忽然开口道:“你进去吧,一会儿我去马车里睡。” 穆眠眠抬起头,望着他道:“啊?为什么呢?” 马车进不来这农户,只能停在几块田以外的竹林里。他这会儿过去,岂不是很不方便么。 舒儒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穆眠眠想了想,道:“是因为舒大哥一个人惯了,所以不适应与人同宿吗?” 舒儒:“……” 舒儒道:“我是担心你不适应。” 穆眠眠道:“我没有不适应啊。” 虽然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独宿,但她又不是不能接受与人同宿。 先前跟鸢尾不就同宿过一间房。 只不过鸢尾同她一样是女子,而舒儒是男子罢了。 但对穆眠眠来说,这也没太大问题。 行走江湖,难免会有不将就的时候,这种情况就需要人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人。 再者,她现在乔装成男子,男子不应该嫌弃男子;都是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想她在无回门里时,门众不知道她是女子,也照样把她当男子看待,一起同吃同住、称兄道弟。 第1837章 机会来了 穆眠眠想着也不能不顾舒儒的意愿,便又道:“那不然,我去马车上睡吧。” 舒儒道:“算了,都回屋睡吧。” 穆眠眠点头道:“那好吧。” 舒儒去水缸里打了水来,简单洗漱一下。 穆眠眠洗了把脸,又漱了口,站在屋门口道:“舒大哥请。” 舒儒看了看她,道:“你也请。” 两人进杂物房里,在干谷草铺的床上躺下。 两人各躺一边,中间隔开了一尺余宽的距离。 月光透窗洒进来,一室静谧。 睡下过后也没多说话,不一会儿穆眠眠就呼吸均匀地睡了去。 许久,舒儒才微微转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马尾散在枕外,少年的模样干净无瑕。 多年不见,不知道这副面具之下,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尽管年少时亲密无间,但毕竟是年少。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再不似以往那般,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喜爱。 舒儒只是看着,没有半分动作要去靠近她。 或者说,是不想惊扰她。 后来舒儒也阖上眼休息。 两人睡姿都非常老实,躺卧在自己的位置里,几乎都不挪动半分。 等舒儒睡了以后,穆眠眠就醒了,悄咪咪地睁开眼,均匀的呼吸频率丝毫不变。 准确来说,她是一直没睡,只是营造出睡了的假象,骗骗舒儒。 于是,她也转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舒儒。 主要是她对他的模样也很感兴趣。 虽然相处到现在,舒儒让人觉得他这普通到极点的脸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了,但穆眠眠做为专业易容的,还是觉得他的模样与他这个人有一丝丝格格不入。 所以她还没放弃过探寻真相。 要是有机会,就查看一番,他到底有没有易容。 这不机会就来了么。 穆眠眠收敛了气息,慢慢靠近舒儒。 今晚月色好,能见度好,她不能贸然去摸他的脸,但凑近仔细看一看总是可以的。 她眼神落在他的轮廓边缘上,再靠近一点。 近在咫尺了,她正猫着头试图分辨他轮廓边缘的肤色和易容痕迹时,怎想舒儒忽然低低出声道:“怎么了?” 穆眠眠一惊,抬头就冷不防跟他四目相对。 他心思深,衬得那双眼也如深渊一般,月色照不进底。 穆眠眠莫名地觉得,他眼神里又像有钩子一般,时时刻刻想要勾着人坠入他的深渊去。 穆眠眠保持着清醒,相对片刻后,她来一句:“我看见你脖子上有只蚊子,正在吸你的血。” 舒儒道:“是吗。” 虽是问句,却是平平的语气。 穆眠眠道:“真的。” 说着她就伸手往他轮廓边缘一揪。 这一揪,也没能揪出什么异常来,她内心有些遗憾,但面上佯装一看,叹口气道:“舒大哥,对不起,是我看错了,不是蚊子,是一片草屑。” 舒儒配合地往她手指上看一眼,道:“我就说这个时节应该还没有蚊子。” 就是有蚊子,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地来吸他的血。 穆眠眠便又躺了回去,道:“好了,快睡吧。” 就在穆眠眠迷迷糊糊之际,舒儒忽问她:“你想你哥哥吗?” 穆眠眠轻哼:“哪个哥哥?” 舒儒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穆眠眠反应过来,道:“哦,你说我那个哥哥啊,我当然想他啊。” 舒儒道:“要是见到他以后,想对他说什么?” 第1838章 时时惦念着 穆眠眠想了想,道:“唔,没想好。好像没什么话说,就是很久不见面了,见了面又不知该怎么样。” 舒儒道:“原来如此。” 舒儒又问:“你喜欢他吗?” 穆眠眠瞌睡已经醒了,双手枕在脑后,只要提起苏如意她就精神,不假思索道:“我当然喜欢他啊。” 舒儒道:“是怎么样的喜欢?” 穆眠眠顺口就道:“当然是对哥哥的喜欢啊。” 片刻后,舒儒道:“既是如此,倘若将来见面,那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必困惑于见了面以后该怎么样。” 穆眠眠一听,心里感到莫名轻松,道:“我原本担心,我们不会像小时候那么亲近要好了,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我的担心又有点多余。” 穆眠眠自顾自又恍然道:“对啊,我担心什么呢,只要我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就好了啊。他喜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啊。” 舒儒道:“或许,你哥哥也如你一般,时时惦念着你。” 穆眠眠转头看他,眼里依稀有光,道:“舒大哥,你好像很懂。” 舒儒神色温然,道:“当然,毕竟我也为人兄长,觉得你很好。想必你哥哥也同样觉得你很好。” 穆眠眠道:“我也觉得你很好。所以说,我和舒大哥可以结拜吧。” 舒儒道:“结拜就算了吧,不过在见到你哥哥之前,将我当做哥哥也无妨。” 穆眠眠爽快应道:“那好啊,今后我和舒大哥就是兄弟了。” 行走江湖,能遇到几个志趣相投、相互照应的人,对于穆眠眠来说也算一大快事了。 舒儒道:“睡吧。” 横在他们中间的不是时间,而是各自的成长。 或许,当她认出他的时候,反而不会再像现在这么随性自在了。 眼下他只是舒儒,陪她走这一段江湖路,倒也挺好。 后半夜,穆眠眠就打消了对舒儒那张脸一探究竟的念头,毕竟他这个人也是很谨慎的,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查探,基本上不可能。 所以还是寻下次机会吧。 一放下念头,穆眠眠就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鸢尾一看见她,就禁不住问:“木棉弟弟,昨晚睡得怎么样?” 穆眠眠道:“睡得很好啊。” 鸢尾瞟两眼舒儒,相当意味深长,道:“你没和你舒大哥增进一下感情吗?” 穆眠眠道:“增进了啊。” 鸢尾好奇道:“真的增进了?怎么增进的?” 穆眠眠道:“我们聊了一阵天。” 鸢尾道:“就只是聊天吗?” 她看着穆眠眠的神情,自问自答:“得,看样子真的只是聊了聊天。唉,真搞不懂我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 她从之前发现舒儒对木棉弟弟感兴趣时的不可置信,到现在居然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期间的心路历程真是一言难尽。 她感觉穆眠眠还没被带歪,她的心态都快要歪了好吧。 最主要的是,她越来越发现,舒儒和木棉弟弟两个在一处,有种莫名的相契合的搭配感。 鸢尾再观察舒儒,这个男人真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正经气,她不由得想象一下,要是哪天他失控了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鸢尾便问穆眠眠:“木棉弟弟,你想不想看舒儒失控?” 穆眠眠道:“为什么要看他失控呢,舒大哥要是失控,说明情况就会非常糟糕,那应该不是你我想要见到的。” 第1839章 各自方便 鸢尾叹口气,道:“弟弟没开窍啊,这世上不仅仅只有糟糕的情况才能让人失控。” 穆眠眠道:“那还有什么能让人失控?” 鸢尾看她一眼,道:“还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穆眠眠不理解那是一种什么状态。 鸢尾与她说道:“像舒儒这样的人,许多女人估计看他的第一眼就会把他淘汰掉,可只有与他相处下来才会知道,这个人本质上的魅力所在。但凡要是忽略他的样貌而欣赏他的本质,他若失控起来,不知得多迷人。” 穆眠眠有些赞同道:“可能吧。” 两人说这些时,舒儒已然去把马车的马喂饱,回来跟农户辞别,然后转身走在前头。 那背影端的是挺拔如松竹,两袖盈清风。 半路上,舒儒和穆眠眠偶尔各自都会离开一下,去林子深处。 对此鸢尾毫不奇怪,因为她偶尔也会去林子深处,人有三急总要方便方便。 只不过舒儒和穆眠眠都有自己的暗随要见。 两人彼此都清楚对方有暗卫,但很有默契地互不拆穿。 当然,舒儒的暗随和宿七同样也知道有对方的存在,有时候难免遇上了,得自家主子授意,远远就会相互避开,避免打照面。 眼下,宿七对穆眠眠道:“那寨子有些名堂,我们派了两批人去,都不见回来的。” 穆眠眠道:“不知道舒大哥那边探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宿七道:“我们无回门一向擅长这些事,连我们的人都屡次受挫,更别说他们了。肯定也没探出个结果。” 穆眠眠心态甚好,道:“没查探到就算了,我们边去边探吧。” 宿七道:“小姐还是别贸然上山去,等我们把情况摸清楚了再说。” 穆眠眠道:“别再派人去了,去也是徒丢性命。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这厢,舒儒的暗随也在向舒儒禀报情况。 诚然,十八里寨子确实十分复杂,不光地势崎岖陡峭,里面的匪贼还身手都不弱,关键是不清楚地形线路的,到处都是陷阱,稍不注意就会中招。 暗随也是派了两趟人都有去无回,他自己又亲自去了一趟。 结果就中了陷阱,差点脚都废了。 暗随道:“大公子,属下再派人去,待探出个头绪,公子再上山去。” 尽管暗随极力掩饰,但舒儒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他受伤了,道:“伤得可严重?” 暗随道:“是属下粗心大意,无大碍,公子不必挂怀。” 舒儒道:“我看看。” 主子都发话了,暗随不得不从,随后只好捞开裤腿,露出伤势。 他脚脖子上的血已经濡湿了鞋袜,伤口深可见骨。 舒儒见状,给了他一瓶在武城医馆里配制出来的金疮药,道:“回去歇着,伤口好生清理再上药。” 暗随道:“属下无妨,先跟公子上寨子。” 舒儒道:“叫个人来替你便是,有需要我会让他传话。” 暗随还想争取,舒儒一眼看来,那平淡却又不容置喙的眼神把他的话头压回了喉咙里。 暗随只得道:“属下听命。” 鸢尾在马车里等两人,是穆眠眠先回来。 鸢尾看了看她身后,问:“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吗?怎么不见舒儒呢?” 穆眠眠随口道:“舒大哥去别处方便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鸢尾道:“去别处方便需要这么久吗?” 穆眠眠道:“可能是要大大地方便一下吧。” 第1840章 比比谁大 鸢尾默了默,道:“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要去别处方便?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怎么还害羞不成?” 穆眠眠挠挠头,尽量给舒儒保住面子,道:“应该是我害羞吧,舒大哥是考虑我,才走远一点的。” 鸢尾瞅了瞅她,道:“两个大男人,搞不懂有什么害羞的。他有的你不照样有,唯一的区别不过就是大和小的区别。” 穆眠眠道:“他是比我大点。” 鸢尾又好奇又玩笑,道:“他比你大多少?” 穆眠眠道:“大一岁啊,你不是知道吗?” 鸢尾:“……” 鸢尾抽了抽嘴角,道:“木棉弟弟,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穆眠眠道:“当然知道啊,你在说舒大哥大嘛。” 鸢尾叹一声,道:“木棉弟弟,那你又知不知道,男人跟男人一起时,通常比的不是谁年龄大,而是比的谁家伙大。” 正说这话时,就见舒儒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照他的耳力,毫无悬念的,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鸢尾脸皮厚厚的,笑道:“舒儒,你回来了,方才木棉弟弟还在说,你比他大。” 舒儒道:“我是比她大一岁。” 鸢尾佯装又叹,道:“倘若说木棉弟弟是不开窍,那舒儒你就纯属是懂装不懂了啊。” 穆眠眠道:“我也并非是完全不开窍,只是我们关注的地方不在一处。舒大哥,你方便完了吗?” 鸢尾来一句:“你这不问的废话么,要是没方便完,他会回来么。” 但舒儒还是有问必答道:“方便完了。” 穆眠眠问:“那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越靠近十八里寨子,方圆几十里范围以内,感觉越是荒凉。 一路上寥无人烟。 之前路上时不时还能遇见农户猎户什么的,后来连个人影儿都没再遇见过。 倒是看见过两处屋舍,但早就破败了,只剩个简陋的屋架子,一看就很久没人住过了。 原本的农田土地,也一片荒芜,没有庄稼,全是齐腰高的杂草。 杂草都已经长到了官道上,几乎将好好的一条官道给半淹没了去,显然也是少有人走。 穆眠眠一路看着这光景,道:“看样子,晓得的人都不会往这条路上走。” 鸢尾道:“原本的住户要么都死绝了要么都迁光了,这十八里寨子在这一带影响巨大,但凡附近路过的,要想保证人身钱财安全,都会选择绕道走。” 穆眠眠道:“再这样下去,那这一带的官道岂不是都长成山路了,全跟荒郊野岭连在一起了。那十八里寨子也确实是占山为王了。” 后来他们还途径离寨子最近的一座镇子,发现整个镇子也都破落了,几乎是座荒镇,不剩下几个人。 唯一还住在镇上的,也只有些个老妪老叟,年纪大了,挪不动了。 从他们口中得知,早前十八里寨子还没有现在发展得这么壮大,山上都是些凶狠匪徒,下山就往镇子里蹿,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镇子里死伤了大半,侥幸存活下来的都迁往别处了,所以这破落镇子才这么冷清。 穆眠眠问:“这里的县衙呢?” 老妪说道:“他们早就被山匪杀光了。别处的官兵来剿匪,剿了两次剿不下来,也就放着不管了。” 鸢尾道:“先前那杜家算什么土皇帝,眼下这十八里寨才是真真的土皇帝。” 第1841章 吃吧,多吃点 当晚,他们三人借宿在一对年迈夫妻家中,老妪下厨,做了两个农家菜,又盛了米饭端出来,道:“吃吧,家里就这些。” 穆眠眠问:“你们年迈体弱,身边又没个年轻人帮衬,附近也没有种庄稼,怎么弄这些吃食呢?” 老妪道:“吃吧,吃了慢慢说。” 鸢尾也饿了,拿起碗筷就开吃。 穆眠眠看她一眼,忽然来一句:“你不是在控制体量,晚上通常都不吃吗?” 鸢尾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叹道:“偶尔偷个嘴,你也管这么宽。” 平时穆眠眠都是劝她吃,现在突然这么说,她立马就晓得,虽是粗茶淡饭吧,但也不是她这等凡夫俗子所能吃得起的。 老妪还在旁劝道:“吃一点没关系,女娃娃就是要有点肉才好看。” 穆眠眠和舒儒毫无压力地吃了饭菜,老妪在旁看着一脸欣慰,又道:“吃吧,多吃一点。” 结果老妪一直等到他们吃完了饭,还喝了两杯水,渐渐老妪脸上就挤不出和蔼的笑容了。 穆眠眠还劝老妪:“老婆婆,夜深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老妪一脸的想不通,道:“吃了我的饭,你们怎么还不倒?” 穆眠眠道:“可能是蒙汗药的量放得不够足吧。” 老妪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朝后院大喊一声:“老头子!” 话音儿一落,就听后院响起一道冲天的哨声。 鸢尾连忙跑到后院一看,就看见焰火直冲向上空,在夜色里砰地爆开。 鸢尾道:“他在传讯号!” 那老叟也是体衰力弱,鸢尾不费力气就把他拿住,押到堂上,问道:“你们刚刚在给谁传信?” 老妪老叟瑟缩在角落里,显然毫无还击之力。 老妪强自镇定道:“我们已经放出消息了,山上的人肯定已经看到了,他们很快就会来抓你们!” 穆眠眠问:“山上的人,是指那些寨子里的人吗?” 老妪道:“就是他们!” 鸢尾来气道:“你们说这镇上都被山匪给毁了,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帮他们通风报信!你们这是助纣为虐、伤害无辜!” 老妪和老叟面上并无愧色,显然干这行已经干得很成熟老练了。 舒儒道:“你们是靠通传消息,来换取粮食吗?” 老妪理所当然道:“这样他们才会给我们吃的!” 既然已经暴露了,此地就不宜再久留。 这对老夫妻虽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但他们到底还是怕的,生怕三人会恼羞成怒杀了他们,那他们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老夫妻躲在角落里。 只不过他们三个也没杀了这对老夫妻泄愤。 鸢尾气不过,拔剑吓了吓他们,道:“你们给山贼通风报信,那就是帮凶,与那些山贼又有何异?都快要入土的人了,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两人哆嗦两下,没吭声。 穆眠眠道:“我们走吧。” 他们上了马车,连夜驶出镇子。 鸢尾道:“那老头老太婆,你别看他们老,他们住在这镇子里,肯定没少帮山贼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天底下有些人,坏就是坏,不分男女老少。木棉弟弟,你会不会因为他们老,就下不去手了?” 穆眠眠道:“你都说他们快要入土的人了,还动什么手呢。” 鸢尾叹口气道:“想想还是生气。” 第1842章 因果 穆眠眠道:“可换个角度想,他们年迈体弱,没有能力搬迁离开这个镇子,也没有力气种庄稼自给自足,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活活饿死。” 鸢尾道:“谁活在这世上不艰难;活路都是自己找的。” 穆眠眠又道:“可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也用不着我们动手。” 诚然,他们离开镇子以后不久,山贼收到讯号就策马冲进了镇子里,冷清的镇子因着火光和人马的到来,终于显得热闹两分。 山贼直奔老妪老叟家,进门扫视一眼,就问:“人呢?” 老妪道:“他们跑了。” 山贼道:“跑了?怎么跑的?没用蒙汗药吗?” 老妪连连点头,道:“用了用了,只是他们吃了根本没事,还晓得我往饭菜里加了药,老头子放完讯号,他们就跑了。” 山贼看着老妪老叟,突然神色一厉,一脚就踹了出去,直把老妪踹翻在地。老妪哀叫不断,根本无力爬起。 老叟连忙哆哆嗦嗦地去搀扶。 山贼道:“下了蒙汗药,还让人给跑了?他们要是晓得你下了药,不找你们报复,说走就走了?你们当老子傻子呢!” 老叟又摆手又摇头:“没有没有,他们是真的走了……” 山贼提起他就丢了出去,骂骂咧咧道:“老东西,是不是给你们送米送面,把你们胆儿喂肥了!” 最后山贼把老妪老叟又踩踹几脚泄愤,方才走出们,些个山贼擒着火把把镇子查看一遍,没发现可疑行迹,便又呼啦啦地离去。 这镇子最初是由山脚驿站逐渐发展起来的,进出镇子只有一条路。 山贼们也难以发现穆眠眠他们马车的行驶痕迹,因为车辙印早就被他们来时的马蹄印给掩盖干净了。 此时马车正静静地停靠在漆黑的林子里,三人默默地看着山贼火光闪闪地来,又气急败坏地去。 鸢尾也就明白穆眠眠先前说的话了。 确实用不着他们动手,那老头老太婆恶人自有恶人磨。 老头老太婆戏耍了山贼,想必山贼也不会让他俩好过。 一把老骨头了,能经得起怎么折腾,可能捶两下摔两下就散架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老妪老叟被摔地上,许久才终于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路都走不了。 一个腿脚不能动,一个浑身哪哪疼,又胆战心惊又身体受罪,没两天就水米不进了。 马车在林子里停了好一阵,等山贼都跑远了,舒儒方才牵着马车出来,又不紧不慢地行驶在道路上。 鸢尾道:“之前我逃下山时没有经过这个镇子,也不知道山贼竟还往镇上设了这样的暗哨。” 穆眠眠问:“那你还记得具体的线路吗?” 鸢尾道:“这一带群山环绕,晚上不好找,只有白天的时候才好分辨。” 后来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并且将马车安顿好,等天亮以后就不再驾车而行,而是在山野中步行。 他们不能迎面从十八里寨的任意一座山头上山,只能从背山谷地进入。 摸索了半天,鸢尾找到自己出来的那条路,于是三人就朝草木繁茂的谷地而去。 谷地这段路相当不好走,对于鸢尾来说,有时候需得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只不过有了穆眠眠和舒儒一起,她也省不少力,因为穆眠眠时不时拉她一把,直接就能跃上去。 第1843章 陷阱遍布 舒儒走在最前面,穆眠眠撇了根木棍递给他,用来拂开杂草开路。 穆眠眠对鸢尾道:“你伤还没好,后面的路就不要去了,我跟舒大哥去吧。” 鸢尾道:“我总得要带你们到地方吧。放心,到时候我自己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不会硬往前冲的。 “后面的路到处是陷阱,稍不注意就容易折在里面,虽然你俩很厉害,但也不得不防他们的下三滥招数,还是小心为上。” 穆眠眠道:“那好吧。” 他们遇到好几拨山贼分布各处巡逻的哨子,警惕性确实很高。 据鸢尾说,之前后山是没怎么巡逻的。 舒儒道:“可能是他们捕捉到此前有人上山的痕迹。” 穆眠眠不由想起宿七他们,几批人都有去无回,肯定引起了山贼的警觉。 穆眠眠点点头道:“嗯,应该是这样。” 鸢尾看看穆眠眠,又看看舒儒,道:“搞得好像你俩知道有人上山似的。” 三人一路躲躲藏藏地上山,后山果真是陷阱遍布,树上藏的、地上埋的,十分隐蔽。 像什么兽夹之类的数不胜数;还有落叶铺就的地洞,地洞里尖木如笋;头顶树藏绳网,还有木桩暗器等。 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要是一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绳子,就会触动机关,闹出动静。 就算避开了这些陷阱,恐怕也会惊动山贼。 鸢尾对这方面比较熟悉,带着穆眠眠和舒儒避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舒儒在前面开路,穆眠眠就在后面一路破坏,将避开的陷阱全都破坏殆尽。 毕竟他们不光上山来,随后还要下山去,而且可能下山的时候不止他们三个,这些东西很容易误伤旁人。 等一路上摸摸索索上到半山腰时,天都快黑了。 他们已经依稀能听见山上的人声,以及茂密树林掩盖不住的熹微的火光。 三人正走着,倏而鸢尾脚下踩到了什么,咔吱一声,他们心中顿觉不妙。 舒儒第一时间拉了一把穆眠眠,穆眠眠几乎同时把鸢尾往一旁推去。 接着短箭如疾雨一般射来,密密麻麻射在他们方才所站立的地方。 穆眠眠听到鸢尾一声轻哼,问道:“你怎么样?” 鸢尾缓了缓,道:“没事,中了一箭。” 穆眠眠走过去,见她肩头旧伤处正正插着一支短箭,血沁出来,湿了肩头。 她咬咬牙,毫不耽搁,自己忍痛把短箭拔了出来。穆眠眠扯下衣料,给她肩膀紧紧缠住止血。 舒儒道:“天黑路不好走,你怕是不便再继续一起上山。” 鸢尾知道,她耳力眼力都不如他俩,再走下去的话,也是给他俩增加拖累,便道:“我知道这往西走几里路有一处斜坡壁洞,我以前在里面躲过几日,我先到那里去等你们。” 舒儒道:“如有机会,最好还是隐蔽下山去,在山下等。” 鸢尾道:“我知道,我会看情况而定的。” 穆眠眠从怀里掏出一枚焰火递给她,道:“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就放这个。” 鸢尾却没伸手来接,道:“我要是放了焰火,不就等于告诉山贼有人闯山,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穆眠眠道:“保命要紧,我江湖上的朋友要是看见了,会来帮你的。” 这是她无回门的特制焰火,宿七就在附近,到时会第一时间带着无回门的人来接应。 第1844章 风吹草动 鸢尾闻言,不再多问,道:“那好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它。” 她接过焰火,又道:“你们俩千万要小心。” 随后鸢尾就摸索着往西去,穆眠眠和舒儒则继续往山上走。 没有鸢尾在,两人上山又轻松又利落,提气一跃,直接踩着繁茂的树枝枝桠凌风而掠。 穆眠眠轻功一流,她从小练就,十几年无一日懈怠,又得她娘真传,已经能跟得上她娘的速度,在江湖上能追得上她的应当是少之又少。 她不禁回头看了看舒儒,发现他始终跟在她身后一定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跟得上。 前方寨子的火光盛满树木的缝隙,穆眠眠在一簇枝桠上停下,舒儒便也在她身后的一棵树停下。 穆眠眠回头与他道:“舒大哥,没想到你轻功这么好。” 舒儒道:“哪里,赶你还是差一点,我需得拼尽全力方才能追上你的脚步。” 穆眠眠道:“舒大哥太谦虚了。” 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她懂,虽然以她现在的程度已经少有对手,但不是等于没有。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到山顶,寨子外面四面八方都是放哨看守的。 门前横着一条条木栅栏,栅栏上一根根削尖的木头一致对外,火光重重,山贼立于寨楼之上,看守十分严密。 两人分开行动,舒儒在林子里快速掠过,惊得林间树影晃动不休。 看守的山贼一看这动静,立马出动人手前去查看。 而各方的暗哨见状,也第一时间追着动静前去。 一时间林子里你追我赶,吵闹不休。 山贼们都以为有人闯山,于是立马放出讯号,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追踪动静。 同时,寨子里又涌出一批山贼,个个擒着火把窜进林中追拿闯山之人。 “快!这边!” 追了半天下来,山贼们发现,他们在林子里追得个团团转,什么闯山之人,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好不容易发现前面有人迹,山贼们卯足了劲追过去,差点干起来,对方气急败坏骂道:“我干丨你个娘勒个腿儿!敢跟老子动手,看老子不废了你!” 山贼正逮着个人就准备锤爆他,这时其他山贼举着火把追上来,一照,全是自己人。 是看门的山贼和放哨的山贼撞上了。 看门的山贼和放哨的山贼相互推诿,都一口咬定是对方先动作的,误导自己以为有外敌闯入,这才全力追击。 结果追半天追了个寂寞。 双方争执不下,谁都不服谁,差点又干起来,被领头的赶来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这才作罢。 山贼们还看见林子里有树叶摇晃攒动,领头的山贼一箭射过去,射了个空,但那东西也因此窜到了树干上,叫山贼们瞧了个清楚。 原来居然是只山间走兽。 于是乎,山贼们都觉得是自己敏感了。 领头的山贼将看门的和放哨的又痛骂一顿,道:“一个个都眼瞎了吗?下回少他娘的一惊一乍的,睁大狗眼看清楚了再去追!都滚回去,打起精神!要是放进一只苍蝇,惹得寨主不高兴,你们都得掉狗头!” 山贼们只好散开,各归各位,继续放哨看门去了。 穆眠眠进了寨子以后,就悄咪咪地跟在了两个山贼后头,先熟悉熟悉环境,顺便从他们口中听听关于这山寨里的事。 第1845章 打入内部 其中一个张着腿走路,姿势怪异,像只螃蟹,嘴里边污言秽语地骂着:“啐,他妈的贱娘儿们!老子叫她含含,她差点给老子咬废了!” 另一个笑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恁的泼辣。也算你倒霉!” 那山贼心惦惦地道:“要不是先孝敬寨主,老子当场就办了她!等寨主爽完,交给兄弟们玩,老子非把她玩烂不可!” 另一个道:“她不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千金么,长得倒是挺漂亮的,还要拿她去换赎金的。” “千金算个屁!到了山上,不还是遭人骑的贱东西!只要留她条命不就行了!” “赶紧的,还要给寨主送酒,寨主等着洞房!” “他娘的,寨主洞房没有八十回也有十八回了!” “你可掖着点,一会儿到了寨主面前不能这样走路,否则寨主就晓得你先偷吃油水了,到时候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有本事你来试试,嘶,忒他妈疼!” 穆眠眠贴在墙边阴影处,审视着两人的背影,忽觉身后有极细微的空气流动,她就知道是舒儒找来了。 毕竟舒儒有这样的身手。 她转头一看,果真是舒儒无声无息地走来站在她身边。 穆眠眠低低跟舒儒说道:“他们掳了个江南首富的千金上山来,今晚寨主要洞房。” 舒儒微微弯下身,侧耳细听的模样,两人距离隔得很近,穆眠眠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她是在跟舒儒说着悄悄话。 她得及时跟他交流她听到的情况。 舒儒同样是低声应道:“我知道。” 穆眠眠问:“你怎么知道的?” 舒儒道:“来寻你的路上听其他山贼说的。” 正这说着这话,前面两个山贼有所察觉,突然回头看向这边,喝道:“谁在那里!” 穆眠眠道:“就他俩吧。” 话音儿一罢,那两个山贼倒回来要查看究竟,穆眠眠身形一晃就到了两人跟前。 两个山贼连声都来不及吭,就被穆眠眠一手拧一个,给放倒了。 皆是断了脖子。 眼下她和舒儒身处贼窝,她很清楚,只有死人才不会把他俩给抖出去。 何况还是两个作恶多端的贼人。 穆眠眠叫道:“舒大哥,你快来。” 舒儒和她一起,把两个山贼拖到暗处。 穆眠眠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拨开瓶塞,就将里面的黏液均匀地铺在两个山贼的脸上。 舒儒动了动眉。 这可是易容术的拿手绝活。 期间舒儒就将山贼的衣服扒下来。 两人不慌不忙,气定神闲,这种状态仿佛这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是在自家后院里玩过家家一般。 穆眠眠问道:“舒大哥怎么知道我想扒他们衣服?” 舒儒道:“我猜了一下。只有乔装成山贼,才能打入山贼内部。” 穆眠眠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看他俩的身形,这个跟我差不多,那个虽然比你矮点,但将就将就吧。” 舒儒点头道:“可以。” 然后两人就把山贼的衣服换上了,穆眠眠照着山贼的打扮,把头发也弄得邋里邋遢的,她还转身顺势把舒儒也拨弄两下。 等忙完这些,山贼脸上的黏液也干了。 穆眠眠把现制的面具从两人脸上揭下来,跟舒儒一人一张,往脸上一盖。 顿时,两人就又变了一番模样。 舒儒一边将边缘捋平顺,一边道:“木棉弟弟,你看起来很会。” 第1846章 进入角色 穆眠眠也正动手捋着,道:“一般吧,行走江湖的手段而已。舒大哥的手法也很娴熟。” 舒儒道:“跟着你有样学样。” 随后,两个山贼的尸体被舒儒往木制走廊下面的空隙里一塞,又被草丛给挡住了,只要不埋头特意去查看回廊底下,根本就发现不了。 舒儒和穆眠眠走在回廊上,穆眠眠道:“舒大哥,你知道你乔装的那个山贼是怎么走路的吗?” 舒儒道:“不知道,你走来我看看。” 穆眠眠便游刃有余地习着那山贼走了几步,回头对舒儒道:“能学会吗?” 舒儒跟着走几步,道:“你看像吗?” 穆眠眠点点头,道:“已有八九成像,再多练练就没问题了。没想到你一学就会。” 舒儒道:“行走江湖,总要放聪明点。” 于是乎两人就开始进入角色了,并且很快入戏,走一段路后就十分纯熟了,姿势与方才那两个山贼别无二致。 穆眠眠还用着山贼的声音问:“他的声音你会吗?就我现在这样的。” 舒儒一路走一路跟她反复练习了几遍。 然后穆眠眠就用另一个山贼的声音,毫无障碍地跟舒儒对话起来。 舒儒道:“对了,你叫丁四,我叫大虎。” 穆眠眠道:“舒大哥你怎么知道?” 舒儒道:“恰巧来的时候听其他人说起。” 话音儿一落,突然身后有人叫喊:“丁四!大虎!” 穆眠眠和舒儒转过头去,就看见其他几个山贼,正找到了这里来。 面面相对,穆眠眠朝对面吼了一句:“作甚!” 那声色语气,跟原本的丁四如出一辙,其他山贼丝毫没起疑。 山贼道:“你们还在这溜达什么,寨主叫你俩赶紧搬酒到他那里去!” 穆眠眠道:“行了,我知道了!” 然后她和舒儒继续往前走,山贼见状就喝道:“还往那边溜达什么,这边!去酒窖!” 穆眠眠又回头,就看见山贼主动给他俩指了个方向。 两人只好又倒回来,穆眠眠骂骂咧咧:“真他娘的,都不让人歇口气的么!” 山贼古怪地看她一眼,道:“以往能往寨主跟前凑,你都是最积极的,怎么的,今个吃错药了?” 穆眠眠张着腿走路,啐了一口:“那贱娘儿们踹了老子一脚,老子还没缓得过来,要不老子踹你一脚试试?” 几个山贼一看她姿势,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哄笑几声。 山贼道:“肯定是你动了歪心思!凡是抢上山来的女人,都要先给寨主!” 穆眠眠道:“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抢上山的女人,哪个不是见人就发疯的?寨主的人,我不敢动,你们敢动吗!” 山贼道:“好了好了,丁四,赶紧搬酒去吧!” 穆眠眠道:“大虎,我们走!” 舒儒不着痕迹地微微驮着背,身高看起来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两人一路不停地遇到山贼,要是山贼没叫他俩,他俩就继续往前走,要是叫了,就停下来毫不违和地跟人打招呼。 然后穆眠眠还堂而皇之地叫了个山贼带他们去酒窖搬酒给寨主。 那山贼看了看她和舒儒,道:“你俩不是知道酒窖在哪儿吗,还要我带路?” 穆眠眠道:“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让你一起去搬酒,是给你个在寨主面前表现的机会!不要拉倒!” “要要要!” 第1847章 暂无两全之法 山贼殷勤地带着两人去了酒窖,一人搬一坛子酒,就往灯火明亮的大堂走去。 远远就听见大堂上闹哄哄的,一进门,就看见寨子里一群当家的山贼正吃肉喝酒,面前桌上摆的一堆金银珠宝。 不难猜到,是从江南富商家的千金的随行队伍中抢来的。 山贼们说起今天抢来的富家千金,那真真是娇滴滴的一个人儿,身段又好,貌美如花、肤若凝脂的,哭起来还叫人兴奋! 只不过现在那千金已经被绑进寨主的屋子里了,等一会儿寨主享用完,再分给他们。 眼下寨主就坐在堂上主位,喝了几碗酒。 寨主随后起身要去洞房,就叫丁四和大虎送酒跟他进屋。 按照寨上规矩,丁四和大虎虽然不是寨子里当家的,但在寨子里的地位不高也不低,今天这一票他俩起了主要的带头作用,所以他俩才能跟寨主一同进屋,先饱饱眼福。 于是穆眠眠和舒儒一人搬着一坛酒,老实地跟在后面。 一进屋,一股子山匪汗气熏来,着实浑厚。 穆眠眠抬眼就看见,床上有一个被绑着的女子,衣裙头发尽是凌乱,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看见三人进来,眼里满是惧意,害怕得瑟瑟发抖。 寨主喝了酒,又见到美人,一时兴致勃然。 穆眠眠劝道:“寨主,要不要先喝两碗酒助助兴?” 寨主显然迫不及待,道:“先放着,一会儿渴了再喝!” 穆眠眠道:“洞房得喝交杯酒。” 寨主道:“老子先洞房了再说!” 穆眠眠又提议:“她浑身脏兮兮的,要不要先把她洗洗干净呢?” 寨主回头看向穆眠眠,眼神里一半探究一半狐疑,道:“怎么,老子还没用你就先惦记上了?!” 穆眠眠连忙道:“小的怎么敢,小的是想让寨主有个好的体验!” 她一时还没想到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既能解救这位小姐,又不至于让她和舒儒身份暴露。 要是直接杀了寨主,那事情就闹大了,她和舒儒也就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可他们才上山来,眼下这座寨子还只是十八里寨中的一角,这附近山头相连,寨子里的势力他们还没探清,那些姑娘身在何处也不知晓,这个时候暴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寨主啐道:“量你也不敢!” 然后他三两步走向床边,摘了小姐口中的布团,小姐顿时凄楚惶然地哭泣起来。 寨主捏着她的脸,道:“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就留你小命!否则,我外头一群兄弟排队等着乐呵!” 小姐脸色煞白,寨主不喜欢女人绑得像条死鱼似的,就把她绳子解了,小姐拼尽全力反抗,又抓又咬,被寨主一巴掌甩在脸上,柔弱的身子直接躺倒在床上。 寨主直接欺压上去,撕烂她身上的裙子。 小姐又哭又骂,甚至想咬舌自尽。 就在她动口咬自己时,穆眠眠眼疾手快,捏着她的嘴把布团塞了回去。 寨主瞥穆眠眠一眼,穆眠眠道:“不是还要拿她去换赎金嘛,人死了就不好换了。” 寨主道:“你俩,把她手脚按住!” 穆眠眠就有模有样地箍住小姐的双腿,寨主正要行乐,后背对着穆眠眠,这种时候下手,真真毫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寨主急不可耐地解自己裤头时,穆眠眠抬手准备给他后脑来一下,不想舒儒止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第1848章 你要坚强 穆眠眠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就见舒儒手上银光一现,指间拈着一枚银针,直接刺入寨主的后颈。 寨主浑身一紧,缓缓转头想往身后看,舒儒手掌用力往他后颈一推,致使整根银针全部送进他皮肉里,连银针尾部较粗的一头都完全没进去了,只剩下个竹签大小的小血点。 寨主身体抽搐几下,再转不过头,甚至脖子也一歪,开始抽搐不止。 他张口想大叫,却试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和鼻子里发出来的粗嘎的哼气声。 小姐被压在下面哭得快断了魂。 穆眠眠谨慎地问舒儒:“现在可以动他了吗?” 她看见他后颈的小血点,一点银针的痕迹都没有,想要把针取出,还有一定的难度。 舒儒道:“可以动。” 穆眠眠就去把寨主一把提起,翻了过来。 寨主躺在床上持续抽搐,他双眼凸出,口吐白沫,面容狰狞。 穆眠眠顾不上他,先去拉那位小姐。 小姐却是惊恐万分,还没弄清楚情况,对穆眠眠又捶又踹的。 然后穆眠眠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的手脚。 眠眠心里不由感叹,女子还是应该多吃两碗饭,有空多锻炼锻炼,这般弱不禁风的体态固然好看,但也着实禁不起打击,就连捶敌人都捶得有气无力的,根本捶不痛。 穆眠眠道:“你别闹了,我们是要救你的。” 小姐仍是奋力挣扎,穆眠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约是因为她和舒儒顶着一张山贼的脸。而他俩假扮的那两个山贼,正是把她掳上山来还意图欺辱她的山贼。 现在这两个山贼说要救她,她能信吗? 穆眠眠只好又恐吓道:“你再闹,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外面一帮人等着欺负你!” 这话终于成功地吓住了小姐,她反抗的动作也就慢慢和缓下来,只是无助地呜呜哭泣。 穆眠眠又劝她道:“你要坚强。” 小姐狠狠瞪着她:你把我掳来,还劝我要坚强?! 穆眠眠道:“只要你不闹,好好配合,我们不会让他们欺负你,最后再安全地把你送下山去。” 小姐一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见穆眠眠一派认真,便也渐渐冷静下来,点点头呜呜两声:你真的愿意放我下山去? 穆眠眠试着放开她,道:“你先把衣裳穿好。” 小姐摘了嘴里的布团,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 衣裙破了,很是狼狈,但也勉强能遮身。 穆眠眠觉得不行,她这样在山贼窝里太显眼了,于是又去翻箱倒柜,找出一身寨主的男人衣服来丢给她。 小姐十分嫌弃,上面的汗臭味洗都没洗干净,熏得她几欲作呕,但她知道当下不是嫌弃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往身上套。 穆眠眠却道:“先把你这身裙子脱下来。” 小姐紧紧捂着自己,迟疑了。 穆眠眠道:“你还想不想顺利脱身了?” 小姐咬了咬唇,道:“你转过身去,不许看!” 穆眠眠也配合地转过身去。 小姐摘了发簪紧紧握在手里,然后胡乱脱下一身破裙子,又手忙脚乱地套上山贼的衣服。 穆眠眠回头看了看,衣服太大了,就撕了多余的布料,给她身上束了束,以免拖拖垮垮,又摘了她发髻,用发带利索地给她绑了一下。 第1849章 可能是太兴奋了 第1849章 可能是太兴奋了 小姐发现这淫贼只是打乱她的装扮,其余并未对她动手动脚。 穆眠眠转头再一看寨主,对舒儒道:“他这副表情这副眼神瞪着我们,外面的人一看就晓得是我们做的了。” 舒儒道:“这也不难。” 然后他手指间又抽出一根银针,往他面部扎去,控制他面部穴位肌理,不多时工夫,竟将他面部表情扰乱得一塌糊涂。 只见寨主眼斜嘴歪,嘴角流涎,哪还有什么凶狠狰狞的表情和眼神,整个面部压根不受他自己控制,眼鼻口各有各的想法,抽的抽、歪的歪、抖的抖。 待舒儒收针后,穆眠眠凑过来一看,不由得对舒儒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啊。” 先前那凌乱惊恐的小姐也完全地冷静下来了,耐不住好奇,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眼角还带着泪光,一时都忘了自己处境,中肯评价道:“看起来就像中风了一样。” 穆眠眠道:“中风是这样的吗?” 小姐点点头,道:“我祖母以前中风就是这样的。” 她觉得眼前的这两个山贼与掳她那会儿的不一样了,举止不猥琐,表情也不下流,但她回过神来还是胆战心惊的,问:“你们真的会放了我吗?” 穆眠眠道:“会啊。” 小姐问了一句:“既然要放我下山,那你们掳我上山干什么呢?” 穆眠眠看着她,她瑟缩地后退两步,穆眠眠道:“你一定要追问下去吗?” 小姐识时务道:“那,那就当我没问。” 穆眠眠打开屋子后窗往外看了看,立马招手让小姐过来,道:“快爬出去,在那堆草丛后面躲一躲。” 小姐道:“不行的,他们肯定会来找的。” 穆眠眠道:“你先躲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小姐不免又看了看穆眠眠,心想一会儿这贼人来找她,也不见得自己就能安全。 但眼下由不得她犹豫耽搁,她咬咬牙,就努力爬上窗台,翻了出去,穆眠眠把她换下来的裙子一把塞她怀里,她跌跌撞撞地往那茂密的草丛里跑。 穆眠眠关上门以后,就回到床边,唤道:“寨主,寨主。” 舒儒也十分配合,打开屋门就去叫人。 于是没一会儿,堂上那群喝酒的山贼就呼啦啦地冲过来了。 进门就见穆眠眠正在拍寨主的脸,边焦急询问:“寨主!你怎么了,说话呀!” 几个当家的上前一看,见寨主歪嘴耷眼地横在床上,下巴出一堆口水白沫。整张脸都没法看,只剩下眼珠子还能转一转。 山贼立即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穆眠眠道:“不知道哇,寨主进房以后莫名其妙的就这样了!” 有山贼见状不确定道:“寨主是不是……中风了?” 其他山贼心有同感。 当家的问道:“你细说,他是怎么中风的?!” 穆眠眠道:“寨主就是,就是一扑到那娘儿们身上,还没怎么着呢,就先开始抽搐起来,抽搐着抽搐着,就变这样了。” 山贼们心中恍然。 有人小声道:“可能,寨主是太兴奋了,引起的中风。” 穆眠眠点点头,道:“寨主当时是挺兴奋的。” 然后二当家扫视一眼屋子里,问:“那个女人呢?” 他这一提,所有人都不由得扫视屋子。 “对,那个女人呢!” 第1850章 寨不能一日无主 第1850章 寨不能一日无主 穆眠眠道:“刚刚还在屋里哭哭啼啼的,我没顾得上,会不会是大虎开门出去叫人时,被她偷偷跑了!” “他娘的,敢跑,你们几个,赶紧出去追!” 于是一伙山贼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到处去找那娘儿们了。 一时间,寨子里到处是火光人迹,整个山寨的人都被调动起来了;毕竟是关于女人,他们当然非常积极。 眼下屋子里剩的都是山寨里几个当家的,穆眠眠就道:“现在寨主这样了,咱们寨子里又不能一日无主,几位当家的看这事可怎么办啊?” 寨主闻言,怒目圆睁地死死瞪着穆眠眠。 只可惜他眼睛睁得再大再圆,脸上也展现不了表情。 寨主唔唔两声表示抗议:这贼子包藏祸心!不要被他给骗了! 当家的看着寨主这副形容,又转头看看寨主瞪着的穆眠眠,反应了片刻,恍然道:“寨主也觉得丁四说得很有道理是吗?” 寨主:“……” 是你妈! 穆眠眠便道:“当家的都是咱们寨子里的顶梁柱,都能耐非凡、功不可没!寨主看看,哪位当家的能暂时接替寨主主持大局呢?” 几个当家的纷纷往床前一字排开站着,让寨主看个齐整。 一位当家的道:“丁四说得对,大哥眼下这样了,总要有人打理寨中事务,否则下面不得乱了套了。大哥想让谁替你打理,就看谁。” 穆眠眠一脸的大局为重,认真又凝重地点点头,劝道:“寨中千万不能乱!还是尽快选出代寨主,等寨主身体好了,再还回来便是。” 几个当家的见这情形,早就心思各异了。 都是当山贼的,干惯了杀人放火、烧杀掳掠的事,谁不想当山贼头头。当山贼头头就能最先享受战利品,连女人也是最先玩的。 今晚谁要是当上了代寨主,谁还希望这正寨主能好起来,好把到手的权又还给他吗? 这不是扯犊子吗! 只不过这些想法都只在心里活络,大家都不宣于口。 寨主恶狠狠地盯着穆眠眠,穆眠眠连忙后退两步,摆摆手道:“寨主千万别看我,我不行的!还是在几位当家的中间选吧!” 舒儒适时开口:“大当家病下了,照顺序理应让二当家顶上。” 二当家一听,心里舒坦,道:“总算是有人说了句实在的。” 穆眠眠道:“这也不一定,皇位继承有时候都还要纠结是立嫡还是立长还是立贤能呢。” 其他当家的赞成道:“丁四说得也有道理!” 这个话题一旦铺展开,那就是各说各有理。 几个当家的越说越激动,穆眠眠拍拍胸脯道:“不管哪位当家的出来做主,我丁四都愿意效犬马之劳!当家的先说着,我去看看他们抓到那娘们儿了没有!” 说着穆眠眠就蹿出门去,看着寨子里的山贼举着火把到处找。 他们根据穆眠眠的口述,笃定那娘儿们是从屋门出去的,于是都只从屋门往前蔓延的范围搜寻,暂时还没找到屋后面去。 穆眠眠避开耳目,翻到屋子后边,直奔草丛处,找到正六神无主的小姐。 小姐以为是被山贼发现了,抓着发簪就朝穆眠眠一个劲猛刺。 穆眠眠轻松拽住她,道:“是我。” 小姐暗松一口气,但又不得放松警惕,连忙与她拉开距离,暗骂一句:死淫贼! 第1851章 四分五裂 第1851章 四分五裂 穆眠眠道:“把你衣服给我。” 小姐道:“你想干什么?” 穆眠眠道:“拿来吧你。”说着就直接从她怀里将她的衣裙一把拽过来。 她风风火火转头就走,还不忘叮嘱小姐:“好好待在这儿,别乱跑。” 小姐就又蹲下去躲了起来。 穆眠眠跑进林子里,将裙子撕成一片片的,一路走一路撒。 后来她又大声喊起来:“他妈的人都去哪儿了!往这边来!” 山贼听到动静,就纷纷往这边汇集。 他们围拢来,举着火把往地上一照,不难看见地上的碎布料。 穆眠眠问:“这是那娘们儿的衣服吧?” 其他山贼道:“是啊,丁四哥,你把人弄回来的,你最清楚啊。” 穆眠眠道:“老子当然清楚,这不是叫你们都来确认确认吗!” “胆儿真肥,她还敢跑到这林子里来。” 要知道这林子里机关陷阱遍布,别说山下的人难以摸上山来,就连他们这些山贼,没个带路的也不敢轻易下山去。 那娘们儿倒好,黑灯瞎火的就敢往林子里跑,是嫌命太长。 “看这样子,衣裳都被撕碎了,莫不是碰上了野兽?” 毕竟是山里,附近有走兽太正常不过。 山贼们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随后又以这处为中心,小心谨慎地到附近找了一遍,都没找着人影儿。 山贼们便一致认为,那娘们儿肯定是给野兽叼走了。 山贼们无不觉得可惜,好好的一个女人,居然便宜野兽了。 于是乎,当晚山贼们都没再四处寻找了,只将这结果报告给上头。 当家的眼下注意力都放在谁来顶替大当家这事上,哪里顾得上其他,跑掉的女人暂且就不管了。 当天晚上,几个当家的当着大当家的面争执不休,谁都不服对方来掌这个权,穆眠眠跑回来劝劝这个,又劝劝那个,忙活得不亦乐乎。 劝着劝着,就把当家的劝上手了。 穆眠眠拉着舒儒往边上站,看见几个当家的在寨主床跟前打成一片。 这一打就打毛了,当即呼喊寨中上下,山贼们一股脑齐聚在屋门前,并且每个当家的都拉帮结派有一股自己的势力,各个当家的一下令,山贼们当即站到自己的队伍里,分成好几派,操家伙准备干架。 好好的一个寨子,被穆眠眠给劝得四分五裂。 也不知道是谁先敲谁的头,谁先捶谁的背,山贼们一点就着,在空地上打得个稀里哗啦。 最后还是一位排在末尾的当家的,晓得反正横竖代寨主这样的好事与自己无缘,便爬上屋顶大喝一声:“寨主还没咽气呢!你们就打成这样,是要造反吗!这是要让其他山头的兄弟看我们笑话吗!” 山贼们一听,这才罢了手。 当天晚上虽然没彻底干起来,但也因为这事离了心,寨子里分成各个派别,相互看不顺眼。 而那位小姐,躲在寨主的屋背后,也度过了胆战心惊的一晚。 山贼们认定她是被野兽叼走了,都放弃了搜寻她。 这一时半会要下山去还麻烦,要是放她下山,她再遇到贼人,那穆眠眠就是想救她也鞭长莫及了。 穆眠眠又不能把她带去给鸢尾,鸢尾本身能力有限,要是再丢个拖油瓶给她,不是添麻烦么。 所以那小姐还是得继续藏在山寨里,穆眠眠还能照应她几分。 第1852章 大哥也是同意的 第1852章 大哥也是同意的 接下来,小姐就在穆眠眠给她安排的地方东躲西丨藏,穆眠眠负责给她带点吃的。 小姐一整天都过得非常煎熬,没人说话,更不敢出去走动,只有看见穆眠眠来了,她才浑身充满力气。 她焦急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下山去?” 穆眠眠道:“等着吧,不是现在。” 小姐道:“等等等,等的这么久的时间,我早就能下山了。” 穆眠眠看她道:“你以为山下就安全了吗?你下山以后,要是再遇到山贼,哪个救你?他们寨主现在躺了,群龙无首,要是山贼再抓住你,都不用等着孝敬寨主了,第一个把你先办了。” 小姐瑟缩了一下,不再吭声了。 穆眠眠递给她一个馒头,她用力地咬着嚼起来。 等穆眠眠要走的时候,她又壮着胆子问:“你是不是想把我藏起来,好归你一个人所有?” 小姐脑子里已经设想过无数遍,这山贼要不是有私心,会这么帮她? 穆眠眠道:“你跟我,总比跟外面一大帮人要强吧。” 小姐懊恼地骂道:“死淫贼!” 穆眠眠走后,小姐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否则,就算躲开了外面那些山贼,她也会被藏她的这个淫贼祸害。 于是乎这天天黑以后,小姐就跑路了。 她又不熟悉地方,躲躲藏藏,一旦有火光照到的地方,她就连忙躲起来。 结果几个当家的又因为谁当代寨主一事打起来了,搞得寨子里的山贼们打成一片。 小姐吓得哆嗦,只好见缝儿就躲,她跌跌撞撞走在回廊上,哪想回廊那头几个山贼打过来了,她惊慌之下只能跳下回廊外的草丛里,又往回廊下来的空隙处钻。 钻进去以后,小姐差点被吓得原地升天。 她万万没想到,空隙里竟然还躺着两个人。 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惊恐的叫声。 随着山贼的火光从走廊的空隙中漏下来,小姐晃眼看清那两人的模样,不由大惊。 这不是掳她上山的那两个淫贼吗? 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啊,傍晚的时候,这个叫丁四的淫贼还在给她送吃的啊! 今晚寨子里很不太平,几个当家的争执起来,互不相让,这次排在末尾的当家的别说站到屋顶上,就是站到天上劝阻都没用了。 毕竟寨不可一日无主,总要有人出来挑大梁。 于是穆眠眠有个提议,不如比武,谁要是胜出,谁就成为代寨主。 几个当家的询问床上寨主的意思。 “大哥,总要有人出来管事。” “我看比武行,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位置能者居之,就不会有人不服了!” 寨主瞪圆了眼睛,极力蹬着身子,却没能做出任何动作,只唔唔地发出连声叫唤。 都给我去死! 几个当家的听了,松口气道:“看来大哥也是同意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寨主胸膛起伏:我同意你祖宗! 全寨的山贼都聚集到了空地上,穆眠眠看着场面,舒儒就不动声色地退出去搜寻寨子。 当家的上场比斗时,各自管辖的山贼就在旁起哄呐喊。 都是一群不讲武德的山贼,当家的输了不服气,当即喝令自己的一帮山贼干对方,于是就又演变成一场群殴。 到最后,心狠的当家的手下没留情,还打死了一两个当家的。 其他山贼们见状,气焰就消停了下来。 第1853章 到底对不对? 第1853章 到底对不对? 最后是三当家武力胜出。 其他几个当家的都败了,并且浑身是伤是血,还败得不轻。 三当家当天晚上就成了新的寨主。 山贼们收场以后,舒儒也回来了。 穆眠眠问道:“怎么样,有发现关押人的地方吗?” 舒儒道:“暂没发现。” 穆眠眠道:“你都没发现的话,那肯定是没有了。看样子,是在其他的山头了。” 两人站在夜色里,朝其他山头远眺而去。 但见重山影影幢幢,呈现出雄伟的轮廓。 那山顶,也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依稀连成一片。 回头,等穆眠眠去找那小姐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穆眠眠找了一圈,不难找到那小姐,最后把她从木廊下来拖出来。 小姐人都吓软了,此时看见穆眠眠,又指了指下面的两个人,说不出话来,后知后觉地抖成了个筛子。 穆眠眠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小姐好一阵才定了定心神,脑子也终于转过弯儿来了。 小姐道:“掳我的那两个山贼已经死了,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穆眠眠道:“可能是巧合吧。” 小姐坚定道:“绝对不是巧合。我知道了,你们是假扮的他们!” 穆眠眠瞅了瞅她,道:“然后呢?” 小姐两眼冒光,道:“你们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穆眠眠道:“对吧。” 小姐道:“你们是山下来的对不对?” 穆眠眠道:“对啊。” 小姐急切地抓着穆眠眠手臂:“是我爹叫你们来救我的对不对?!” 穆眠眠发现跟她对话一点都不用思考,因为她什么都替她想好啦。 四目相对之下,小姐又问:“到底对不对?” 穆眠眠道:“对。” 小姐差点喜极而泣,对穆眠眠的态度大为改观,先前是防她防得紧,眼下是抓她抓得紧,生怕她不管自己。 小姐道:“既然已经救下我了,那我们快下山去吧。” 穆眠眠道:“暂时走不了。” 小姐问:“为什么走不了?你们怎么上山来的,就怎么带我下山去啊。” 穆眠眠看她道:“是我们来救你还是你来救我们?” 小姐道:“你们来救我啊。” 穆眠眠道:“那是你听我们的,还是我们听你的?” 小姐沉默片刻,讷讷道:“我听你们的。” 穆眠眠道:“你知道这道理就好。好生待着。” 几句话把这小姐唬住了,主要是她现在心里踏实了,能想明白,眼下只有听他们的话,才有可能安全下山去。 她自己一个人是没法顺利脱身的。 后来,穆眠眠让她躲哪儿她就躲哪儿,她再也没乱跑。 三当家成了代寨主以后,其他几个当家的见没他们什么事了,就开始关心起寨主的身体来,希望寨主早日康复。 这样的话,也就没代寨主什么事了。 反正他们没落着好,谁都别想好。 于是他们商议着,下山去捆个大夫上来,给寨主瞧瞧病。 代寨主哪能让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只要寨主一死,他不就名正言顺地成为正寨主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副药给寨主喂下去,没等大夫捆上山,寨主就咽气了。 几个当家的十分怀疑,可又找不到证据。 寨主的丧事上,代寨主哭得悲恸不已。 为此,其他各个山头当家的都前来吊唁。 第1854章 话不要乱说! 其他山头的山贼都没空着手来,但他们带的丧礼格外的不讲究。 有的带了个卤猪头来,有的带了酒来,有的带了山下刚掳的货来,长长的队伍汇聚在山头上,远远就招呼唠着嗑,时不时还来两句山歌对唱,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不是来吃白席的,而是来吃喜酒的呢。 等到了地儿,山贼们先去瞧了瞧棺材里躺着的寨主,挨个象征性地哭嚎两声,然后本寨的山贼们就引着他们到堂上吃酒去了。 酒席上,山贼们把带来的卤猪头切来下带来的好酒,吃得热热闹闹。 穆眠眠和舒儒也得以跟十八里寨子的每个山头都打了个照面。 哪个山头强,哪个山头弱,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晚上穆眠眠主动请求守灵,山贼们没人跟她抢。 人走茶凉,更何况这些唯利是图、冷血暴戾的山贼。 灵堂里,烛火扑朔迷离,待夜深人静时分,穆眠眠和舒儒一道出去,将木廊下面的两具尸体扒拉出来,带回灵堂,掀开寨主的棺材板,全部丢进去。 然后她蹲在棺材板上,将棺材钉死。 山贼们第二天准备抬去埋的时候,发现棺材已经上钉了,穆眠眠说她见时辰差不多了于是先钉上了,山贼们觉得省事儿,前前后后八个山贼把棺材抬着就去了。 只是去的路上,抬棺的山贼大汗淋漓,不由疑惑:“寨主怎么这么沉?” 穆眠眠道:“身死而僵,就寨主那个头,肯定不轻。” 山贼道:“你的意思是,寨主的头很重吗?” 穆眠眠道:“个头和头,还是有区别的吧。” 山贼啐了一口,道:“感觉抬的好像不是寨主一个人,而像是装了三个人似的。” 穆眠眠道:“会不会里面真的有三个人?” 几个抬棺的山贼齐刷刷看着她,默了默,其中一个一口否决道:“不可能!别神神叨叨的,哪来的三个人!你别乱说话!” 另一个山贼骂道:“妈的,说得人后背怪发毛的!” “赶紧的,到地方把人埋了!” 于是乎抬棺的山贼都顾不上闲话了,加快脚步到目的地。 山贼们早刨好了个土坑,眼下利索地把棺材往里一放,一人铲几下土,把人埋了就飞奔回去,生怕后面有人追似的。 同时几个当家的私下密谋,认定是代寨主谋害了寨主,便决定联合起来,准备铲除代寨主。 寨主的棺材刚落葬完,几个当家的就发动自己在寨中势力,围剿代寨主和他的势力。 这次,寨中是真刀真枪地杀起来。 穆眠眠拉着舒儒往边上靠,打算在快收尾的时候上前补两刀。 很快穆眠眠就发现还有第三个人躲在墙拐角那边偷看,她绕过去一瞅,可不就是躲藏的那位小姐。 小姐听到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来一看,直接就吓得两腿发软。 穆眠眠道:“谁叫你出来的?” 小姐娇躯一颤,回过头见是穆眠眠,楚楚可怜道:“我好害怕~” 穆眠眠道:“既然害怕,你还看什么呢?” 小姐道:“忍不住。就是那种又害怕又想看的感觉。” 趁着被山贼发现之前,穆眠眠赶紧带她离开。可她腿上使不上力,几乎是穆眠眠扛着她走的。 穆眠眠道:“你要是再被抓住了,我可能就没什么好法子再救你了。” 小姐懂得服软,道:“我还以为是有人冲上山来救我们了,我才出来看的。下次我不这样了就是。” 等小姐藏好,穆眠眠返回厮杀地,见着地上死了不少丨山贼,其他山贼正忙着搬挪尸体,清理现场。 其中,代寨主的尸体是惨不忍睹。 他就是再强势,也敌不过另几个当家的联起手来整他。 穆眠眠还看见,二当家挎着鲜血淋漓的大刀,万分欣慰地伸手拍了拍舒儒的肩,赞扬道:“大虎兄弟,有勇有谋,有大局观,不愧是我寨中的好兄弟!” 舒儒侧头就与穆眠眠四目相对。 虽然没有语言,但他那眼神告诉她,她来晚了一步。 舒儒立了头功,因为他在代寨主跟二当家搏斗时,及时给了代寨主致命一击,从而也救了二当家的性命。 最后二当家成功地当了新寨主,舒儒也就成功地当了他的心腹。 之前都是舒儒跟在穆眠眠身后转,现在成了穆眠眠跟在舒儒身后转。 并且她还前后张罗,很好地融入寨子里,干事风风火火,把狗腿子的属性发挥到极致。 寨子里经过这场动乱以后,也是元气大伤,新寨主听从舒儒的意见,往其他各个山头送点礼,多走动走动,联络一下感情。 寨主觉得可行,如此也能告知其他山头,他已经是新一任的寨主这件事。 于是乎,穆眠眠跟着舒儒一起,得以有机会行走于其他各山头之间。 两人了解到,各个山头的寨主还都只是替人跑腿办事的,而各个寨主上面,还有一个大寨主。 这大寨主就是十八里寨的老大。 各山头平时自主营生,但若有战利品,都需得孝敬老大。 每年金银财宝少不了,这样各山头若是有什么事,也会得到十八里寨的庇佑。 穆眠眠拐着弯儿向别个山头的山贼打听,要是在山下抢到了女人,你们要孝敬给大寨主吗? 那山贼疑惑地问:“你们寨难道还孝敬了女人?反正我们寨抢到女人是不会送过去的。” 穆眠眠道:“为什么?” 山贼道:“还能为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们寨好不容易得到个女人,大家享都享用不过来!可那大寨子里,还缺女人吗,女人大把大把的,大寨主是不介意我们不孝敬女人的!” 穆眠眠恍然,点点头道:“说得也是!” 穆眠眠赶紧跑去找舒儒。 彼时舒儒正跟这山头的寨主接洽完,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惹得这里的寨主很不高兴,啐骂道:“他白鹤山的算个什么东西!总有他求老子的时候!” 白鹤山就是与这山头邻近的某个山头。 只要是穆眠眠和舒儒走动过的山头,都要拉一拉仇恨。 各寨人心不齐、相互仇视,十八里寨也就有了破绽。 第1855章 你要相信自己能行 彼时舒儒被寨主轰了出来,也不生气,拍拍衣服往外走。 穆眠眠唤道:“大虎大哥!” 舒儒看了她一眼,道:“应该是我叫你大哥。” 毕竟之前寨子里大虎一直是跟在丁四后头叫大哥的。 穆眠眠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可是寨主身边的红人,理应我叫你大哥!” 她很是能融入角色。 舒儒道:“那‘大虎’二字就免了吧。” 两人一起往自个山头回去,各个山头之间还有卡哨,两人都已经混了个熟脸,能顺利通过。 路上穆眠眠道:“我打听到了,这些山头上面还有个大寨主,大寨主那边不缺女人,想必那些姑娘都被关押在那里。我们今晚就直接去大寨吧。” 舒儒点了点头。 等到了大寨再换个身份,对于两人来说再简单不过。 至于寨子里藏的那位小姐,穆眠眠需得先安顿好她。 穆眠眠找来一身山贼衣裳叫小姐换上,又给她乔装了一番,贴上假的喉结,肤色黑黄黑黄的,脸上还贯穿着两道刀疤。 总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要是能光明正大地当然最好。 恰逢之前寨子里派系厮杀,死的死伤的伤,这个时候小姐以这样一副尊容在寨子里行走,山贼们不会起疑,更加不会对她有丝毫想法。 穆眠眠叮嘱她,说话要扯着喉咙说粗话,不能再娇滴滴的;然后便打算把她安置在后厨做饭,这样一来也饿不着她。 但小姐非常没有自信,在后厨拽着穆眠眠的胳膊不撒手,惶然道:“我不行的,不行的,要是被他们发现就惨了……你不要丢下我!” 穆眠眠道:“你要相信自己能行。” 小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不行,你是来救我的,要对我负责!” 穆眠眠道:“可我带着你不方便啊。” 小姐道:“我不管!” 这时一个山贼走进厨房来,问了一句:“还有吃的吗?” 小姐正着急呢,扯着喉咙就回了一句:“没有!” 山贼被这一吼,很是莫名,道:“那你怎么不做?” 小姐道:“谁吃谁做去!” 山贼进厨房搜索一番,锅碗瓢盆都是空的,不由骂骂咧咧地走了。 穆眠眠道:“你看,你做得不是挺好嘛。” 当晚,穆眠眠让小姐先适应适应环境。 小姐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她哪里做过这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结果饭烧糊了,厨房还冒起了黑烟。 要不是穆眠眠及时救场,厨房非得给烧起来不可。 当时厨房里已经浓烟滚滚,穆眠眠一把将小姐抓着拽了出来,小姐一脸乌黑,呛得不行。 晚饭时,一锅锅饭菜被端到堂上来,揭开锅盖,当寨主和山贼们看着一锅锅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时,都沉默了。 寨主怒问:“今晚谁烧的饭!” 小姐躲在穆眠眠背后不敢吭声。 还是舒儒站出来说道:“下面的小弟一心想为寨主做点事,可能是火候没掌握好,寨主念在他一片赤诚,宽恕他吧。” 而后又在寨主耳边补充一句:“寨主新上任,正是招揽人心的时候。” 寨主一听,此话在理,火气立马消了大半,只将人责备一顿了事。 后来大寨子那边来了人,下了邀请,说是大寨主过两天要办寿,让各山头准备准备。 寨主笑脸相送,大寨的人前脚一走,寨主后脚就垮下脸来,骂道:“不就是要钱,还准备卵蛋!” 下面的山贼听了,就请示问:“寨主,大寨主过寿,我们真的要准备蛋吗?具体要准备多少个呢?” 寨主骂道:“准备你妈那么多个!” 山贼想了想,问:“就准备一个吗?” 寨主道:“没文化还当什么山贼,滚!” 山贼走出堂上,也闷头闷脑,不忿道:“要是有文化谁他妈还当山贼,都考状元去了好吧!” 其他山贼小声附和道:“寨主还不是大字不识一个。” 山贼就问同伴:“那到底是准备蛋还是不准备蛋?” 既然大寨那边来请,穆眠眠就改变了主意,过两天她就和舒儒带着那小姐,跟随寨主一起贺寿吃席去。 这两天小姐还是在厨房里帮忙,寨主命令不准她再烧饭,她就负责择菜切菜。 一旦厨房里的山贼跟她说什么话,她就吼回去。 山贼们都晓得她脾气差,又晓得她是大虎手下的人,都不太敢惹她。 小姐渐渐的,竟也开始适应怎么当个山贼了。 寨子里准备好了礼物,这天寨主就带着一伙人去大寨那边贺寿了。 穆眠眠带着小姐,两人自然而然地跟在舒儒身后。 要翻跃几座山头,从这山头到大寨山头,得走大半天。 等到大寨的时候,都已经是黄昏了。 在远处的时候,被山木和天色掩盖住,看不大分明;直到一行人到达大寨门前,才可见大寨里面灯火辉煌。 只是,舒儒和穆眠眠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这寨楼比其他山头的寨楼高大得多了,两眼仰头看去,就见寨楼上挂着一具一具形似人体的东西。 小姐也瞧见了,被吓得不轻,紧紧抓住穆眠眠的衣角。 之所以说是形似人体,是因为看不清模样,因为全都被剐掉了皮,只剩下血肉。 显然已经挂了许多天,都快被风干了。 穆眠眠顿时就明了,宿七派上山的两拨人都有去无回,原来都在这里。 舒儒自也知道,这些挂着的人当中,也有他的暗随派来的人。 穆眠眠眼神沉静,但她和舒儒都没有轻举妄动。 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知道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寨主也抬头看着寨楼挂着的血肉,道:“敢闯十八里寨的,就是这个下场!” 第1856章 官邸人家 进入大寨以后,寨子里豁然开朗,比其他任何一个山头都要宽敞。 里面灯笼高挂,屋舍林立,已然发展成熟如同一座小镇一般。 并且每隔五步十步就有山贼站哨,十分严密。 只有各山头寨主所带来的人才能顺利进大寨。 他们先去贺寿堂,只见堂上各寨带来的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散发出的珠光宝气比灯火还耀眼。 而那大寨主,端坐在上首,气稳如山。 贺完寿,大寨的山贼就带着他们去吃席。 那席面之丰盛,就连江南首富家的千金见了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毕竟在山寨这么些日里,每天吃的不是咸菜下馒头就是咸菜下面条,眼下这席面上可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小姐拉着穆眠眠衣角问:“我们坐哪桌?” 穆眠眠便与舒儒道:“看这场面,一时半会散不了,大虎哥,我们先吃饱了再说吧。” 然后他们就去跟别寨的山贼们一起拼桌。 山贼们坐在一起,那都跟从牢里放出来似的,吃相凶狠。 照小姐以前的性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肯定不屑与这些人抢食,但现在么,摆在桌上的就都是山珍海味,要是筷子伸得慢了点,就没了。 于是乎,小姐和穆眠眠两个,两眼冒光,使劲吃起来。 至于舒儒,完全用不着他自己抢,因为穆眠眠抢的时候顺带帮他的也抢了,直往他碗里夹。 小姐两颊塞得鼓鼓的,一旦有新菜端上桌,她都时刻准备着伸筷。 她之前怕山贼怕得要死,但现在跟山贼抢吃的抢得最勇。 小姐含糊道:“我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些肉居然这么好吃!真香!” 其他山贼听了,唏嘘道:“在自家山头哪有这样的伙食,只有在大寨才能吃得上!” 另一山贼道:“反正寨主是送了礼的,那么多金银珠宝,得敞开肚皮吃够本了!” 要是可以,各山头恨不得把满寨的山贼都带过来吃,不然送出去的礼多可惜! 大寨大约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或者说又怕各山头所有人聚集不方便管理,所以才限定了人数。 反正就是吃死在席上,也是不可能把本全部吃回来的。 整个场地喧哗嘈杂不已,酒肉充斥,让人渐渐忘乎所以。 山贼们多喝了点酒,容易情绪上头,不免想起自家山头与别的山头的那点过节来,尤其是之前舒儒做为寨主身边的红人还往各山头走动活络了一番,使得这个山头看不惯那个山头的作风,那个山头又看不惯这个山头的为人,于是趁着酒劲儿三言两语不合就闹翻了。 桌上杯盘狼藉吃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谁率先掀了桌子,然后各方人马就撕打起来。 穆眠眠赶紧拉着小姐往边上躲。 小姐手里还抓着个鸡腿啃,不明白好好的一顿饭怎么吃着吃着就打起来了。 眼下时机正好,穆眠眠叮嘱道:“你好生在这待着,我有事去去就来。” 小姐连忙抓住穆眠眠,无措道:“你走了,他们要是打我怎么办?” 穆眠眠道:“你就说你是这大寨的,他们便不敢打你。” 小姐道:“那你快点回来啊。” 穆眠眠和舒儒分头行动,窜进人群里,眨眼就不见了。 小姐继续蹲在屋檐下啃鸡腿,她啃得胆战心惊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后来还真有山贼盯上了她,见她置身事外,便问:“你是哪个山头的?” 小姐哽了哽,道:“我就这个山头的。” 山贼们转头就又继续打架去了,还当真没有为难她。 穆眠眠和舒儒各自查探一片区域,这大寨占地广,除了吃席的那片地方,其他地方山贼不得随意出入。 穆眠眠蹲在某处屋顶上,遥遥看见山下有零星灯火来,朦朦胧胧地穿过林子,上到大寨寨门前。 还有专人出寨上前迎接。 穆眠眠当即朝寨门那边掠去。 路上放哨的山贼忽觉背后有人来,山贼连忙警惕地回头看去,哪有半个人影,只有一道浅浅夜风。 穆眠眠动作快,她到寨门附近时,见得那一行人正正走进寨门。 同时,舒儒也不知从何处过来了,在穆眠眠所处的阴影角落里落脚。 两人看着来人,有护卫前后打着火光照路,山贼在旁招呼。 负责招呼的山贼穆眠眠和舒儒都见过,是大寨主身边的亲信,在寨中地位可不低。 而中间簇拥着的几人,皆是衣冠叠整,很有派头的样子。 穆眠眠小声道:“他们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 舒儒道:“应是官邸人家。” 穆眠眠道:“舒大哥怎么知道?” 舒儒道:“虽是着常服,但踩的却是官靴。” 穆眠眠点点头,道:“舒大哥观察入微。看他们的架势,官应该还不小吧。” 舒儒道:“非寻常小吏所能比,官级可能在郡守以上。” 穆眠眠道:“这也能看出来吗?” 舒儒细声在她耳边道:“这十八里寨能这般有恃无恐,附近官兵屡剿不成,背后可不是一般县令城守能撑腰的。你注意看他们的穿着,衣缘几层,腰佩何种纹饰,都有讲究。” 两人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还能看清来人腰佩上的纹饰,穆眠眠听他的细细一看,道:“有的腰佩有竹兰山水,有的有祥狮瑞兽。” 不用舒儒点破,穆眠眠自顾自道:“当官的人尤其在意这些,在官场都是有等级之分的;要是佩错了腰佩,被人拿住把柄是容易遭到弹劾的是吧。” 舒儒道:“正是此理。” 穆眠眠道:“通过腰佩纹饰文官也有武将。” 穆眠眠又道:“难怪这十八里寨能占山为王至今,官府都没再派兵剿他们,背后还真有这么大的靠山。” 舒儒道:“跟上。” 第1857章 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 穆眠眠和舒儒跟着那行人,摸到大寨里守卫尤其森严的一片区域,只见那一幢幢屋檐下挂着红灯笼,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 他们进了宅院,宅院里正有山贼搬抬箱子。 那些箱子很沉,穆眠眠一眼就看出来,不就是各山头送来的贺礼。 按照今晚来的这几个人头来分的话,足足一人有两箱。 山贼点头哈腰道:“几位大老爷,这是我们大寨主孝敬给大老爷的,还请老爷们过目。” 说着山贼就揭开了箱盖。 里面一应是金银珠宝,光彩夺目。 大老爷就示意山贼把箱子盖上。 山贼又道:“赶明儿就随大老爷们一起送下山去。” 他们进了厅堂,堂上香风拂面,灯暖酒醇。 穆眠眠和舒儒只能趴在屋顶上往里看。 发现堂上布置得别具一格,还相当有格调,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山贼窝里能有的地方。 几个官老爷坐下来,就开始交流各自官场上的事情。 穆眠眠听了一阵,无非就是些同流合污的人和事。 正因为这几个官老爷的管辖范围连成一片,他们联合起来,才是十八寨这一带最稳当的靠山。 随后山贼带了人进来,穆眠眠往里一看,终于看见寨子里的姑娘们了。 姑娘们身处贼窝,但装扮与外面的相差无几,皆是妆容明艳、轻衣长裙,个个模样都生得美丽。 穆眠眠听鸢尾说了,她们之中好些都是江湖儿女出身,身上带着一股韧性和倔性,丝毫不如寻常女儿家那么娇气,山贼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把她们弄上山的。 进厅堂的女子们,有的强颜欢笑,有的长袖善舞,有的侍酒,有的跳一段剑舞,各有千秋。 官老爷们一高兴,她们就有赏。 等酒足饭饱以后,官老爷们起身离了厅堂,径往后院去。 一行女子紧随其后。 穆眠眠也要跟着去,舒儒适时地拉她一拉。 穆眠眠问:“怎么了?” 舒儒看她的眼神略深,声色却平淡道:“今晚我们只是初步查探情况,还管不了太多。” 穆眠眠道:“我知道,今晚上各个山头的山贼都聚在这里,我们要是动手的话,肯定不会便利。 “真要打起来,你我当然没事,但我们要救的姑娘就不一定了。放心吧,我会以大局为重的。” 舒儒叮嘱道:“所以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 穆眠眠道:“我知道,我们快去吧。” 舒儒低叹一声,“你知道?你怕是不知道。” 穆眠眠已然动身跟着往后面去了。 舒儒只好跟上。 后院有水声,穆眠眠循着水声过去,发现竟然还有一汪泉汤。 官老爷们更了衣,已经泡进了泉汤里。 边上摆着酒水果子一类的,甚是享受。 看来山贼们为了供好这几尊大佛,也是费尽了心思。 女子们起初在边上伺候,但那几个武人不讲究,直接把人一把拽进了水里。 要不是汤泉里人多,他们能当场把女子浑身扒个干净。 在官老爷们眼中,她们都只是玩物。 显然,女子们已经应付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及时被拉下水,也不惊慌。 只是官老爷们要选人回房伺候的时候,女子们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 可以看出,被文官老爷选中的女子明显松了口气,而被武将挑选的女子则是倒抽口凉气,开始瑟瑟发抖。 晚上,文官老爷的屋子里一派风平浪静,可武将屋子里灯火通明,很不太平。 穆眠眠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和隐隐的哭喊声,她挠挠头,还没等进去一探究竟,就见一女子浑身赤丨裸地被扔出来了。 那女子伤痕累累,腿间还有血迹淋淋,院子里侍候的山贼见了,立马又给补了个其他的女子塞进房里。 一个武将要好几个女子服侍,只要被丢出来的都是奄奄一息只剩半条命了。 穆眠眠明白了,这哪里是玩弄,这分明是虐杀。 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好大肆发泄,唯有到这贼窝里来可以肆无忌惮地满足自己的癖好。 连着两个女子被丢出来了以后,穆眠眠冷静地问舒儒:“大虎哥,可以让屋里当官的也中风吗?” 舒儒道:“可以。” 话音儿一落,穆眠眠人就从后窗里翻进屋去了。 只见那武将赤着胸膛,正兴奋地把女子绑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片小瓷片,在她身体上作画。 瓷片所至之处,血痕错落。 女子脸色惨白,却也不得不咬牙强忍着。 她只能顺从,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要是惹怒了这人,等着她的也就是前两个那样的下场。 穆眠眠到武将背后,就一掌把人敲晕了。 女子十分惊愕,但也没叫出声。 穆眠眠捡起地上的衣裳盖在她身上,接着就去叫舒儒进来。 女子捻着衣裳裹身,顺手就操起桌上的茶壶猛地朝武将头上砸去。 院外有人把守,但他们听到动静也不会进来查看。 除非是武将亲自出声叫外面的人进来。 因为大家都已经非常清楚武将的行事作风了,哪次屋子里没有个动静的,通常都是武将自己弄出来的。 就先前武将往女子身上作画的瓷片,不还是摔碎了得来的。 眼下女子捡起茶壶碎片,狠狠往他脖子上割去。 她动作又快又决绝,下手狠中带辣,恨意充斥。 仿佛这一幕,已经在她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 穆眠眠看她方才逆来顺受的状态,全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当即出手制止了她。 她紧紧握着瓷片卯足劲往下扎,但都动不了分毫。 她喘了两口气,这才不由抬起头恨恨地盯着穆眠眠。 随后满屋子寂静。 第1858章 反正他又不能说 穆眠眠出声打破沉默,问:“你杀了他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女子道:“我想不了那么多。” 穆眠眠道:“那刚刚他对你施暴时你怎么不反抗呢?” 女子微微撇开视线,道:“刚刚我没机会,杀不了他。我要是反抗,被他残害的人就是我的前车之鉴。 “在这屋子里,断手断脚掉层皮都是轻的,要是伺候不好,今晚直接命丧当场也是常有的事。再不然,大寨主那边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穆眠眠道:“可是外面都是山贼,你要是杀了这个人,他们就能放过你吗?” 女子回眸再看向穆眠眠和舒儒,问:“你们到底是谁?” 穆眠眠也不是傻的,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动的什么心思。 方才她肯定是打算着,等山贼们追究起来,她就把这人的死推到自己和舒儒身上,毕竟他俩出现在这里已经洗脱不干净了。 所以这女子下手时才毫不犹豫。 穆眠眠道:“你就是全部推到我们身上,也不会这么容易独善其身的。因为我也不会任由你这么做,只要我一说你是同伙,他们就不会饶了你。” 说着,穆眠眠取走了她手上的瓷片。 女子不甘心地咬牙切齿道:“刚刚我就该出手再快一点!多少条人命丧在他手里,我们却只能任由他们宰割,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穆眠眠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女子没答话,只是警惕地看着穆眠眠。 穆眠眠只好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再冲动就好。今晚各寨的人都在这里,冲动对你没好处的。” 女子不清楚她的意图,道:“我们一共有三十二人,每个月都会有人死去,大寨就会从其他地方找来人头补充。你们是其他寨的人?” 穆眠眠道:“我们听说这大寨里有不少姑娘,就来看看。” 女子审视着穆眠眠,片刻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道:“你们不是寨子里的人。” 穆眠眠道:“何以见得?” 女子哼笑一声,道:“我在大寨没有见过你们,可但凡要是其他山头寨子里的山贼,哪个不是见了女人就两眼冒光的,你们早就迫不及待要干点什么了,还有闲心在这说话?” 穆眠眠便问:“那你认识鸢尾吗?” 女子听着这个名字,摇摇头,“不认得。我是后来被抓进来的。但我好像听人提起过她,她应该也在这山上待过,不过已经死了。你们找她干什么?” 穆眠眠道:“好吧这事不重要。” 不相干的事女子也懒得多问,看着地上的武将,道:“那他怎么办?要是不杀他,等他醒来,你我一样跑不了。” 舒儒把武将翻过来,一根银针整个送进了他后颈去,同样是只留下个竹签大小的小血点。 武将被这一刺激,整个人顿时惊醒过来,看见面前三个人,当即下意识想要做出举动,却发现整个身体除了不受控制地抽搐以外根本行动不了。 他甚至连说句话都不能。 舒儒又取出一根银针手法精准娴熟地改善一下武将的面部,改成一副祥和安宁、如沐春风的表情。 女子看了都吃惊,一根银针竟能做到这样? 穆眠眠道:“我们走后,你就叫人吧。” 女子惊疑不定道:“那,那我要怎么说?” 穆眠眠道:“反正他又不能说,随你怎么说。” 于是乎,穆眠眠和舒儒前脚翻窗出去,后脚女子就惊叫一声。 院子里的人听见了,连忙冲门而入,就看见女子手忙脚乱地把武将揽起身来。 负责的山贼连忙上前,沉声问:“怎么回事?!” 女子也很无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大老爷前一刻还挺兴奋的,结果突然就这样了……” 那武将头上血迹斑斑,地上还有碎瓷,显然是被砸的。 山贼怒声试探女子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大老爷动手?!” 女子道:“我绝对没有!是大老爷先倒地了,不小心碰掉了茶壶,才摔到头上的!大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且看武将一脸安泰的表情,也不晓得遭人暗害偷袭的样子,反倒像是快活过头的形容。 山贼也没主意,道:“先把他扶床上去。” 然后他立刻叫人去禀报大寨主。 第1859章 有什么好看的 穆眠眠和舒儒蹲在屋顶上,穆眠眠道:“大虎哥,要不把其他大老爷一起弄了吧。” 要是都杀了何其容易,只不过他们死了,那些女子也不会有好结果。 穆眠眠又问:“大虎哥,你还有几根银针啊?” 舒儒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道:“人后不必叫大虎哥,叫舒大哥。” 穆眠眠道:“好吧舒大哥。” 舒儒道:“弄几个大老爷还是够。” 于是乎两人挨个趴到那些大老爷的屋顶上,院子里山贼进进出出,丝毫没发现屋顶上还有人。 穆眠眠掀开瓦片,想往里瞧时,被舒儒手掌扶着头轻轻推开。 穆眠眠不解,舒儒就低低道:“有什么好看的。” 穆眠眠道:“我帮你看看从什么角度好下针。” 舒儒道:“这个不用你看,我会看。” 穆眠眠就往边上让了让,道:“那好吧。” 房里的画面大多不堪入目,精力好的正沉浸在快活里折腾不休,精力不好的已经伏在女人白花花的柔美的胴体上呼呼大睡了。 舒儒下手快,方向和力道又精准,手指一弹,银针便飞掷而去。 有两个武将尚有知觉,闷哼一声,还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后颈,可下一刻整个人就瘫了下去。 而睡着的官员就丝毫没有动静,被针刺入后颈,连个醒儿都没有。 那银针的力道又强劲,穿入皮肉以后无一例外的整根没入,头发丝一挡,很难发现端倪。 这厢大寨主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才进门查看最先中针的武将情况,还没摸清头绪,就又听到其他屋子里传来惊呼声。 于是乎,后来各个屋里的人都醒了。 率先开门的都是衣衫不整的女子们。 大寨主喝道:“怎么回事?!伺候不好老爷,一个个的都活腻了是吧!” 女子惊慌道:“大老爷有些不对劲。” 在院子外面守着的不光有山贼,还有这些官老爷自己带上山的管事护卫,他们进房查看,发现所有老爷差不多都是一应的症状。 都像是中风了。 院子里人迹杂乱,穆眠眠穿梭在人影里,用大寨主的声音来一句:“这是兴奋过度导致的中风啊。” 此话一出,官老爷的管事护卫纷纷怒目而向,冷声道:“你说什么?!大人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端了你这贼窝!” 大寨主也是一头懵,甚至还下意识地伸手捂了捂嘴,道:“我说什么了吗?我他妈没说话啊!” 可刚刚那声音分明又是他自己的。 真是遭邪了! 穆眠眠和舒儒回到席上,看见场面一片狼藉,吃是吃得差不多了,打也打得差不多了,地上躺的、桌上趴的山贼横七竖八,哪个不是醉气熏天的。 穆眠眠在角落里找到了小姐。 小姐今晚吃得最饱,直打嗝,并且穆眠眠还闻到酒气。 她居然也喝了两碗酒。 穆眠眠拍拍她的肩,她仰起头来,叽里咕噜就骂了两句。 骂得还挺脏。 之前没听她骂过,显然是今晚上才学的。 穆眠眠不由感慨,山贼窝不好混。学好不容易,学坏真是眨眼的工夫。 看看好好的江南第一富商千金,现在还真有两分贼样子。 今天晚上各山头的山贼是不打算回去了,自个找个地方就睡了。 有时候山头与山头之间在大寨为了抢个睡的地儿还得打一场。 这不,穆眠眠他们山头的寨主就和别的山头抢起来了,寨主打又打不过,就招呼舒儒:“大虎,给我揍他!” 舒儒三下五除二把对方弄趴在地,寨主非常高兴,给了他们三个一间屋子睡。 穆眠眠拎着小姐就放她去床上睡,道:“这么松懈,就不怕被这里的山贼给发现漏了馅儿么。” 舒儒倒了两杯水,在桌边坐下,道:“主要还是你的易容术厉害,山贼看了都不会生出任何想法。过来喝水。” 忙活了一晚上,穆眠眠过去坐下就连喝了三杯水。 今晚来的大老爷们全都集体中风了,今晚大寨反正是有人睡不着觉了。 山贼们都忙着怎么救大老爷们,那些被困的姑娘暂时应该相安无事了。 穆眠眠和舒儒没在屋子里歇,随后又出门去查探情况。 两人与先前救下的那个姑娘碰头,姑娘带着他俩七绕八拐,去到一处无人的僻静处,然后一声低唤,躲在暗处的姑娘们就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她们的态度一应是谨慎又警惕。 为首的姑娘问:“你们究竟是何人?” 穆眠眠亦问她们:“你们认识鸢尾吗?” 姑娘闻言一震,神情动容道:“鸢尾?当初大家拼尽全力助她逃跑,可后来还是被人带回一具尸体,已经惨不忍睹、面目全非……她不是已经……你们怎么知道她?” 穆眠眠总算接洽到了她们,也就不瞒着了,道:“她说这里有许多被困的姑娘,我们就来看看。” 姑娘不可置信道:“她没死吗?竟然还活着!” 其他姑娘也分外激动:“当初咱们同一批人只剩下我们几个了,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听到她的消息!” “她果真没有辜负我们,说会回来救我们,竟真的来了!” 一群姑娘们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和穆眠眠商议好,等时机成熟,就一起逃下山去。 现在各山头的山贼都在这里,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穆眠眠也需要考虑到姑娘们的安全。 第1860章 有热闹必须看 各山头约摸都知道大寨势力甚广,背后的靠山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只不过都是大寨主在负责接待,各个山头还没有资格参与其中。 今天晚上许多山贼喝多了不知道,但也有部分山贼没喝多还是清醒着的,发现大寨主带着自己的一帮人频繁进出招待大人物的那片后宅,而且神色匆匆、人人警醒,就猜到约摸是出了什么事。 只不过究竟出了何事,那边口风把守得严,山贼们也无从得知。 就连他们经过那片区域,都会被大寨的山贼给拦下来。 于是当晚,大寨的山贼人心惶惶,其他山头的山贼则疑窦重重。 结果有山贼夜里出来撒尿时,就听见不知哪个山头的山贼正背对着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那山贼心里好奇,鬼使神差地就摸过去偷听一耳朵。 “你知道吗,大寨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今晚上我出去醒酒的时候听他们说,有几个大老爷上了山,结果几个大老爷都不明原因地倒下了,现在大寨主还着急上火,到处找法子救他们呢!” 山贼一听,尿都顾不上撒了,提起裤腰带就连忙跑回去,向自家寨主禀告情况去。 一个传一个,一晚上的时间,几乎各个山头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寨主原本还想封锁消息,不得走漏风声,结果都还没来得及封锁呢,事情就传开了。 大寨主挺生气,将山贼们召集,问道:“是谁传的消息?!” 不管是谁,肯定是存心打探的,敢在大寨走动打探消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以,大寨主从众多山贼里揪了一个出来,问他是从哪里听说的,山贼不敢隐瞒,就招出了上家。 大寨主又审问上家,上家又说了上家。 这样一层层审问上去,找到最后一个山贼。 那山贼战战兢兢的,道:“小的、小的昨晚起夜的时候,听到两个兄弟偷摸着议论的。” 大寨主问:“是哪两个兄弟,你指认一下。” 山贼环视一眼众山贼,一脸苦相,道:“他们、他们是背对着小的说的啊……我也不知道是谁啊……” 最后这山贼被大寨主命令拖下去打一顿。 山贼还在替自己伸冤:“是他们偷偷传的,真的不关我事啊!” 某山头寨主就站出来说道:“都是十八里寨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大老爷们出了情况,兄弟们应该齐心协力解决问题!大寨主,有事不能你一个人担着,兄弟们得一起想办法!” 大寨主有几分感动,点点头,那寨主就又道:“让兄弟几个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况,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大寨主立马就把感动收了回去,喝道:“你到底是想帮帮忙还是想打听情况!” 寨主道:“大寨主,兄弟真的是想帮忙,寨子里会搞点草药的都去看看,说不定能治呢!” 几个大老爷都躺了,要是不尽快解决此事,那祸事可就大了。 他们的护卫又不敢贸然搬挪,万一情况加重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各个大老爷身边的心腹后半夜就已经连夜下山请大夫了。 可下山找大夫,来回也需要时间。 故而大寨主沉吟一下,觉得山头寨主说得有道理,让各寨懂点这行的兄弟前去看看。 于是各山头寨主都站出来,带上两个山贼。 就算自己山头没有懂草药的山贼,寨主也必须拎两个出来,不然哪有机会跟着去瞧第一手情况啊。 穆眠眠他们山头的寨主扫视一眼自家山贼,道:“大虎,丁四,你们两个跟着我去瞧瞧。” 自家山贼中有一个弱弱地举手,道:“寨主,我也懂点草药。” 寨主看他一眼,道:“就你?待着吧你!” 就算真懂草药,能让他上去治?把人治死了算谁的? 很快,各寨寨主都带着一两个帮手,到大老爷们所在的后宅去了。 一路往里走,山贼们就一路感慨,这后宅可比前边气派讲究多了,他妈的那些大人物就是会享受,吸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山贼的血! 到了最里头的院子,几个大老爷被安顿到了一处,全都直挺挺地瘫在了床上。 时不时他们喉咙里发出几声呼喊,似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各寨主山贼们像观猴儿一样进来瞅瞅看看。 几个官老爷被看得非常窝火,即便说不出话,他们脸上都流露出愤怒的表情,只有一个大老爷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安详和煦的面容,但那眼神却鼓得跟铜铃似的。 大寨主晓得大老爷生气了,立马怒道:“到底有没有法子,没有法子就给老子滚蛋!” 眼看着要轮到穆眠眠他们寨子了,大寨主却要把所有人都轰出去,寨主连忙道:“这情况我见过!我们前寨主不就是这样躺下了?” 大寨主闻言,道:“你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就让人放了寨主和穆眠眠、舒儒进来。 寨主往床上一看,道:“几位大老爷躺着动不得说不得只能转眼珠子是不?” 大寨主点了点头。 寨主道:“嗐,这绝壁是中风!我们前寨主也是这样!” 大寨主道:“好好的怎么会中风?” 寨主道:“我们前寨主是刚弄到个女人,结果一时兴奋把控不住,就中风倒女人身上了。” 大寨主看了看几位大老爷和他们的护卫,大家心知肚明,他们也差不多都是倒在了女人身上。 寨主道:“没得说,肯定是兴奋过度引起的!” 大寨主不耐烦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们前寨主怎么治的!” 寨主道:“我们前寨主啊,死了。” 大寨主:“……” 几个大老爷胸膛也跟着起伏。 寨主道:“前些天不还去我们山头吃了酒吗?” 其他寨主和山贼们就道:“是有这回事。” 大寨主暴怒道:“敢在这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砍了你!滚!” 第1861章 请人上山 大寨主召集各山头的人来,原本是想想法子,结果狗屁法子没想到,全看热闹来了。 最后大寨主又把所有山贼全都轰了出去。 各寨主带着山贼们在大寨里转悠,有寨主唏嘘感叹着:“人到中年,还是不能玩得太花,否则就容易这样。” 还有寨主啐了一口:“他娘的,要是把那些女人分点给我们各寨,我们帮他们分担分担,他们也不会这样。” 穆眠眠小声道:“寨主,现在这些大老爷都躺了,横竖是在这大寨出的事,你说他们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集结起来围攻我们山寨啊?” 寨主一震,道:“不许胡说!” 这一言,直击各位寨主心灵。 他们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人敢说出来。 这十八里寨的靠山真要是倒了,他们要是不想法子另谋出路,留着等死啊? 看来这大寨恐怕是要变天了。 各寨主盘算来盘算去,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回自己山头去。 这附近山连山,就算真有围攻,也不可能同时把所有山头都包围,到时候他们还能趁机跑路。 只不过还没等动身呢,大寨的各路山贼就已经分批调来,把各山头的山贼们都严加看管起来。 照大寨主的命令,谁要是在大寨不服管束,那就后果自负。 大寨主还亲自出面,劝住各个山头,道:“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寨子里的情况兄弟们都已经知道了,都是山上的兄弟,一条绳上的,别让我难做。我已经派人去请能人,他们一定有办法。” 各山头寨主们面面相觑,然后应道:“我们都听大寨主的!” 要是不听就会被削,他们又不傻。 很快,几个大老爷的身边人快马加鞭,请了两个大夫上山来。 大夫也是一头雾水,原以为是出城看诊,可哪里晓得是到山贼窝里来看诊。 上山容易下山难,大夫也只得颤颤巍巍地进房查看情况。 结果检查半天下来,大夫也查不清缘由,只能说大老爷的症状跟中风真的很像,姑且可以算作是中风了。 中风是需要慢慢康复调理的,大夫也没有法子能一下子见奇效。 大寨主一怒之下,就叫人把两个大夫提下去杀了。 既然上了山知道了山上的事,断没有活着下山的道理。 只不过被大老爷的亲信及时阻止,道:“好不容易找来的大夫,要是有个人命关天的事,还能应个急,岂能说杀就杀!我们已经飞鸽传书知会提督大人了,提督大人很快就会赶来处理。” 所谓提督大人,这些官老爷都得看他脸色行事,他也是地方三郡军首。 既然提到他,说明他与十八寨也脱不了干系。 大寨主一听,果真就不轻举妄动了,只命人把两个大夫看押起来。 大寨里不少人都处于被看守的状态,大家伙只能在限定的区域范围内活动。 山贼们人心浮躁得很,纷纷揣测,大寨主看管限制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眼下夜里,中间烧着一堆火,山贼们围着火堆而坐,纷纷各抒己见,设想出无数种可能性,越往下设想越恐怖。 “现在上头那几个出了事,显然的,大寨主不想一个人扛。” “到时候万一他们的人冲上山来了,大寨主扣押我们,是不是想集各山头之力,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到时候那边的人要是追究起来,大寨主会不会把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好让我们出去顶罪?” “也可能等那边的人来了,大寨主就把我们全都杀了,好向他们赔罪。” “还有一种可能,等那边人来了,我们各寨先拼个你死我活,大寨坐收渔利,等我们拼完了,他再把我们统统杀了,然后卷了金银财宝换个山头继续当寨主。” 说到最后,山贼们都陷入了沉默。 然后不知是哪个山头的寨主突然哆嗦一下,抖了抖全身,道:“妈的你们是在讲恐怖故事吗,讲得老子背后凉飕飕的!” 这时,有山贼跑过来,道:“我看见有人上山了,是大寨的人打着火把在前带路上来的!” 山贼们哪有心思烤火,一个个爬起来,寨主低喝道:“都放机灵点!” 寨主问山贼:“来了多少人?” 山贼伸出四根手指头:“五个。” 寨主不信道:“就五个?” 山贼眼泛贼光道:“其中还有个女的。” 寨主一听,拍了他一巴掌,道:“女的怎么了,这档口还想着女的?!大寨主请上山来的女的,那能搞吗?” 各山头寨主是晓得的,大寨主与一帮神秘人有所交往,那帮神秘人就是个女人带头。 那个女人可惹不得,最初有山贼起的念头的,连她头发丝都没碰到,就惨死当场了的。 寨主又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山贼道:“大寨主带他们往后宅去了。” 此时,穆眠眠和舒儒两个也是亲眼看着几人上山的。 穆眠眠觉得奇,道:“怎么又来一个姑娘?” 舒儒盯着走在前面的姑娘,却是神色略深。 那姑娘明媚娇俏,走路时玉铃清脆悦耳,看起来一番不谙世事的模样。 穆眠眠不认识她,但舒儒却是识得的。 舒儒道:“是大寨请她上山的,不是被抓上山的,不可大意。” 穆眠眠道:“看她的随从,比常人高壮太多,不像是大焲人。”而且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很快想了起来,道:“上回我去袁氏山门的时候,那里多了几个守门人,就跟他们差不多。” 舒儒道:“那是前去挑战袁氏香道的异域人,输了就留下守山门。” 穆眠眠吃惊道:“他们竟是一伙的?” 舒儒道:“那位,就是当日上山挑战的姑娘。” 第1862章 她比苏如意差多少? 穆眠眠顿时就来了精神。 她脑筋转得也快,道:“她是异域来的吗,先是去挑战袁氏香道,眼下又跟这些山贼混在一起,听鸢尾说这些山贼手里也有醉狐仙,莫非就是她带来的?此前流入大焲的大批醉狐仙,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舒儒道:“你猜得大差不差。” 穆眠眠道:“我还未曾去过大焲以西的异域,不晓得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费尽心机,想用醉狐仙荼毒大焲臣民,怕是在酝酿着什么大计划。” 两人随即跟了上去。 穆眠眠不禁好奇地问:“舒大哥,依你看,她和苏如意比香道,她比苏如意差多少?” 舒儒道:“她用的算不上正统的药香,而是靠各类炼就的矿石粉,影响和控制人的意志情绪。” 穆眠眠恍然,道:“醉狐仙也是其中的一种吗?” 舒儒道:“差不多。” 穆眠眠道:“那她确实不能和苏如意等同而论,也就不存在差多差少了。” 她又叹道:“只可惜,我去得迟了,没能见到当日苏如意与她比试的名场面,江湖上都在传,但百闻还是不如一见。” 舒儒也就顺势问起:“你为什么去得迟了?” 穆眠眠道:“因为我弟弟生病了。我路上紧赶着,还是慢了一步,更没想到他竟会下山去。” 舒儒道:“以后总归是还有机会。” 两人轻车熟路地又趴在了屋顶上,穆眠眠掀开了一条瓦缝。 就见那姑娘上前一一查看几个大老爷的情况,随后拿出来一个香炉,往里面撒了些粉末。 穆眠眠看见,那粉末确实跟以前她在袁氏接触到的香粉不同,粉末颜色非常艳丽。 随着姑娘把香炉往那些大老爷们鼻前凑,大老爷们闻到那香气,起初觉得浑身通泰,整个人也放松了去。 旁边有山贼惊喜道:“大老爷的手在动了!” 大寨主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大老爷的手开始极小幅度地抖动,并且意图越来越强烈,似乎正极力抬起手来。 只不过手才稍稍离开床面,大老爷鼻孔里就发出力竭的粗喘声,整张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大寨主觉得不对劲,那姑娘却没有停下,继续在其中一个大老爷鼻子前来回移动香炉。 随后姑娘娇声道:“起吧。” 那大老爷确实拼尽全力试图从床上坐起,结果后背将将离了床面,就又躺了回来。 同时,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怎么的,大老爷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体抽搐地更加离开,突然咳几声,鲜红的血就从鼻孔和嘴里涌了出来。 甚至连眼角也有明显的血迹渗出,形容十分可怖。 大寨主和山贼们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却不知从何下手。 而那姑娘,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非常冷静。 结果那大老爷没抽搐多久,就直挺挺地躺着咽气了。 大寨主神色大变,其他几个大老爷见状更是万分惊恐,发出哼叫声,死活不让那姑娘再靠近。 大寨主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粗声冷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现在弄死一个,回头我怎么交代!” 姑娘道:“他们就算不死也废了,你同样也交不了差。” 大寨主道:“那现在怎么办!” 姑娘不答,知晓不对劲,就算是中风,也不可能这好几个人同一时间整齐地全中风了,于是她近前仔细检查,她捧着暴毙的大老爷的头,几番摸索过后终于摸到了后颈有丁点不平整的地方。 姑娘连忙扒开头发一看,是个小血点。 她又去扒其他几人的头,皆是如此。 姑娘道:“拿刀来。” 山贼递过去一把匕首,她切开小血点,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 大寨主都震惊了,一阵胆寒。 姑娘道:“看来大寨主得有心理准备了,这寨子里恐怕进了奸细,还有两分本事。” 此刻两个所谓的奸细正趴在屋顶上看戏。 姑娘又道:“我说我的香怎么不起作用,原来是被这东西给压制,我越是加大剂量,他就越被反噬得厉害。” 大寨主惊疑不定,山贼小声地问:“其他大老爷还活着,要不要……要不要帮他们把针抽出来啊?” 大寨主还没想清楚。 可其他几个大老爷同样也吸了姑娘香炉里的东西,脸色逐渐爆红,大汗淋漓,要是不及时解除压制,就会是一样的结果。 大寨主立马道:“快,把针都抽了。” 姑娘约摸也想看看抽了针又是个什么效果,于是赶紧移到旁边一个大老爷那里,以最快的速度把银针取出。 那大老爷瞬间感到松快了,可下一刻却同样急症来袭,一抹血色染进了眼球里,很快把整个眼球充斥,没过多久也两眼一瞪死了,鼻孔和耳朵里滴答淌出粘稠的鲜血。 不管抽不抽银针都会死,大寨主知晓下针之人肯定还在大寨里,当即命令山贼,把各山头所有山贼全部抓起来,必要查出奸细。 穆眠眠和舒儒离开了后宅,穆眠眠道:“舒大哥对这样的结果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舒儒道:“银针本是压制脑部血脉,可她用那粉末却是刺激兴奋脑部血脉,两者相冲,脑部血脉难以承受,必会爆裂。” 穆眠眠道:“但她发现了舒大哥的针,还是不简单的。” 第1863章 趁乱行动 当天晚上,所有山头的山贼全都被抓起来了,大家都不明所以,甚至有的是在睡梦中被抓的。 穆眠眠在山贼当中发现了乔装的宿七,宿七身上有他无回门的独门记号,只有穆眠眠知道。 于是两人就紧挨着被捆在一起,穆眠眠先和他对暗号确认好身份,然后才低声问:“你怎么上山来了?” 宿七答道:“我发现这些日频繁有人进出这山上,我就跟在后面摸上来了。” 穆眠眠道:“其他人呢?” 宿七道:“都在山里潜伏,一旦我门中焰火发出,他们就冲进这里来。” 其他山贼寨主们大声嚷嚷,完全掩盖住了穆眠眠和宿七的声音。 山贼们被看守了两天,本就心浮气躁毛焦火辣的,现在又说他们中有奸细,要是不揪出奸细,他们谁都别想走。 大寨的山贼个个手操寒刀,谁要是敢闹事,当场格杀。 穆眠眠缩在舒儒身边,小声道:“这不会是要把我们全都杀了吧?” 山头寨主很不服气,道:“大寨主这是什么意思?好好来吃个酒,现在吃成了这副熊样儿呢!是我们要来的吗,明明是大寨主非要办寿请我们来的,我们抬着金银珠宝来贺寿,现在居然怀疑我们是奸细!” “就是,要是有奸细,隔着山头我们怎么知道大寨主什么时候要办寿哇!” “还怀疑我们,怎么不怀疑这大寨里有奸细!我看大寨里才更有可能有奸细!” 于是山贼们压不住气性,各个燃放了自己山头的专属焰火。 只要各山头看见了焰火,就晓得大寨这边出事了,立马集全寨之力朝大寨这边迅速进发。 这赶来救场可不比赶来吃酒那么慢吞吞的,一两个时辰就能陆续有人马到来。 一时间,大寨上空,各色焰火齐发,像在开一场庆功宴。 穆眠眠早早暗中联系了山上被困的姑娘们,一旦大寨乱起来,穆眠眠就让宿七接应她们,由潜伏山中的无回门的人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暂避。 后来山下火光重重,有山贼前来禀报,说是总提督已经带着兵马在山脚扎营。 大寨主一听是总提督,丝毫不慌张,先命山贼将一个个箱子给抬下山去。 穆眠眠顿时就知道,那个什么总提督估计也是一伙的了,箱子里装的无非就是财宝。 无回门哪有见财不起意的道理,于是乎宿七就问穆眠眠的意思:“小姐,抢不抢?” 穆眠眠想了想,道:“抢吧。” 反正顺带的事,不抢也是便宜了那些同流合污的人。 宿七领命,当即去暗中召集人手。也留下几个人给穆眠眠,等着解救寨子里被困的姑娘们,路线他们都已经规划好了。 快到半夜的时候,各山头火光都朝大寨汇聚而来,同时林中也出现了打斗之声。 应该是无回门的人和山贼交上手了。 大寨主听说送下山的财宝被劫,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命山贼们操家伙去干。 穆眠眠和舒儒分头行动,穆眠眠抽身去接姑娘们避险。 为首的姑娘叫红莲,十分有主见,早早就把寨子里的姑娘们都召集起来等候。 等穆眠眠一来,红莲姑娘道:“大寨已经很久都没像今晚这么紧急了。我知道有条隐蔽的路,平时有人把守,但今天晚上他们一定顾不上。以前鸢尾就是从那条路逃走的。” 因着当初鸢尾出逃,红莲冒着生命危险出了很大的力气,所以穆眠眠很是信任她。 穆眠眠看了看大家,道:“怎么少了一个?” 少的那个正是先前卯足了劲想杀掉武将的那姑娘。 她对几个大老爷恨之入骨,应该是最想要逃离这里的。 红莲道:“找过了,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错过了时机就走不了了,我们只有先走,然后再找机会救她。” 穆眠眠思考片刻,留下两个无回门的人去找,找到就给她发讯号,她则先带着姑娘们离开大寨。 红莲带路从后山下山。 一行人还没走多远,远处夜空里忽然升起一枚焰火。 穆眠眠抬头一看,是之前她所待的那山头那边发出来的,而且是她无回门的特制焰火。 穆眠眠第一时间想起了鸢尾。 应该是她遇到了紧急情况。 可无回门的人全都被宿七调到大寨这边来了,一时间恐怕没人能赶去接应她。 穆眠眠便对姑娘们道:“我们快些。” 等她把这些姑娘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她必须要马上去找鸢尾。 于是红莲加紧往前带路。 第1864章 被包围了 今晚各山头寨子,除了留下守寨的少部分山贼以外,所有人手基本上都是赶往大寨了的。 鸢尾在山里潜伏了许多日,不敢乱走,也一直没能等到穆眠眠他们回来找她,后来她看见大寨上空焰火一簇簇的,就晓得是出事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等寨子里的大部分山贼都往大寨那边聚集了,方才试图往那个方向潜去。 哪晓得,不慎落入山贼的陷阱,还被守寨的山贼给发现了。 于是乎山贼合力追杀她,她伤痕遍布,拼尽全力奔逃。 她若是能自行逃出,也不想给穆眠眠他们添麻烦。 可后来,她在后山被山贼们追上,实在走投无路,又没有力气杀出去,不得已才放了焰火。 她想,现在大寨那边风火雷电的,恐怕他们也顾不上来救她。 山贼们见她是个女人,兴奋不已,要抓活的;而鸢尾使出浑身解数斩杀几个山贼以后力竭,山贼们朝她逼近,她转身就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后山山崖。 山崖下一片漆黑,像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鸢尾想,以前是没得选,现在是可以选。 让她再选一次,她宁死也不会再次落入贼窝里。 更何况,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她已经实现了。她找了两个厉害的帮手,已经帮她去救那些姑娘们了,她答应的事做到了。 她相信,穆眠眠和舒儒一定会成功的。 因此,即便葬身于此,她也不会不甘心,更不会有遗憾。 山贼们追到山崖边,见到手的肥肉落了空,不由得啐骂连连。 眼下穆眠眠便是担心鸢尾也急不来,她跟着一群姑娘们,下了后山以后,到了一片山麓地带。 还没等穆眠眠安顿好她们,倏地脚下一顿。 下一刻,她身后的大寨里就发出无回门的紧急讯号。 一连发出两枚讯号,说明有危险。 她留下的两个无回门的人,趁乱在大寨继续寻找那名落下的姑娘的踪迹。 最后人是找到了,被扔在后院柴房里,但已经死了。 她赤着身,被绳子紧紧绑着,身下一大滩血已经半凝固。甚至身上还被剥下一块块不完整的皮肤。 整个死状惨不忍睹。 无回门的人顿时就反应过来,她被人弄死在这里,说明她们的计划有可能已经暴露。 既然暴露了,那穆眠眠那边可能有诈! 于是乎无回门的人才立刻发出危险讯号提醒穆眠眠。 可即便是没有那讯号,穆眠眠一进到这山麓地带时,也已经察觉到了。 即便藏匿了踪迹,也藏不住气息。 她能感觉到,周遭全都埋伏着人。 她被包围了。 在前带路的红莲见她不走了,便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问:“怎么不走了?” 身后一群姑娘也有些茫然。 甚至还有姑娘催促道:“快走啊,一会儿要是有人追上来,我们就跑不了了。” 穆眠眠亦看着红莲,道:“再往前走,好当让她们都去当人肉靶子吗?” 红莲神色微微一变。 姑娘们更是一头雾水,有些六神无主。 她们很清楚,今晚上逃跑的后果。如果能够逃出去,那便是劫后重生;可如果被发现了,等着她们的就只有惨死的下场。 穆眠眠让她们往后退,问红莲道:“你提前通风报信了吗?” 红莲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眠眠倏而拈起红莲头上的一根发簪,转手往林间一掷。 顿时听到一声闷哼,接着就是一个人影从树上坠地的声音。 穆眠眠问:“那你为什么要带我们进他们的陷阱里。” 话音儿一落,山麓四周的林间,全都点燃了火把,熊熊火光燃起,将整个山麓都围了一圈照亮起来。 姑娘们大惊失色,如慌张小鹿一般躁动,却无处可逃。 山贼势在必得地冲她们吼道:“想跑?!今天晚上一个都跑不了!” 姑娘们都看向红莲,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红莲见已经被拆穿,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便道:“我劝过你们想清楚,要是被发现后果都知道,可你们执意要下山,我也没办法。” 姑娘红眼怒斥道:“你平日里负责管理我们,你得提督大人欢心,大寨没有哪个敢欺辱你,你过得好,但可有想过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就算你不愿下山,你也用不着害死我们吧!” 红莲冷静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穆眠眠道:“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红莲道:“我的选择是跟着提督大人,他上次说过,下次再来便会带我走。现在他的人马就在山脚下,等这大寨的事一平息,我便跟他离开。” 穆眠眠道:“不惜以这么多人为代价吗?” 红莲看了看姑娘们,道:“人各有命。她们要是不想着逃跑,便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只能怪她们自己。” 姑娘们愤恨得上前就要撕打红莲,红莲却快步往前走去。 她们害怕,根本不敢上前追她。 第1865章 人心险恶 穆眠眠对着红莲的背影说道:“那鸢尾呢?当初你为了帮她出逃,不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吗?” 正因为如此,她才这么相信红莲,认为她和鸢尾一样,心中有片净土,始终保持着那份纯善。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想着她当初豁出命帮鸢尾,必然不会做出背叛同伴的事来。 是她太过于轻信她。 红莲停下脚步,回眸笑了笑,笑得是风情万种,道:“你说鸢尾啊,算她命大。” 穆眠眠道:“我不明白。” 红莲道:“她心里一直记着我,定是很感激我。可我当初是帮她逃走了,但我又向大寨主通报了,大寨主才派人去追杀她。你跟我说起她还活着的时候,我还很吃惊,不然怎么说她命大呢。” 穆眠眠沉默了片刻。 此前鸢尾总是以江湖过来人的角度对她诸多提点,提点她留心江湖险恶。 其实,江湖之所以险恶,是因为人心险恶。 殊不知,鸢尾一直以为救赎自己、支撑着自己的那份善念,却是险恶本身。 鸢尾没能听到这番话,穆眠眠却是要替她问上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红莲道:“因为她在我们当中最倔,意志力最强,上头来的人最想要征服她,所有兴趣和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他们舍不得让她死,而我们却像是随时能被碾死的蝼蚁。” 穆眠眠从她眼神里看见,原来她这么痛恨鸢尾。 红莲道:“只有她不在了,我才有出头之日;我报她行踪立了功,负责管理这些姑娘们,往后便能少受苦。” 她的声音很轻淡,一如既往的平静。 “外面有什么好的,无非是逃离了这个虎穴,转头又入那个狼窝。横竖是要躺在男人身下的,躺在没用的男人身下,为何不躺在达官显贵的男人身下呢。 “我侍奉提督大人这么久,他终于愿意带我走,与其跟你们走,我跟着他走不是更好吗?” 周遭的山贼高声大笑道:“这些娘儿们大寨主是不能要了,今晚能让兄弟们都乐呵个够!” 姑娘们凌乱地哭骂道:“红莲!你这人狼心狗肺!你会遭报应的!” 各个山头赶来的人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山麓涌,渐渐将这片地方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山贼们盯着这些个姑娘就垂涎,还道:“有乐大家享,今晚见者有份!” 还有不少丨山头寨主赶了过来,寨主冲穆眠眠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原来是你这个奸细在捣乱,敢在大寨闹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之前同个山头的山贼认出穆眠眠来,喝道:“丁四!你这狗东西,敢耍我们,看老子不把你切成几段下酒!” 还有寨主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挑唆我们十八里寨,我们各山头就能反目成仇?你当我们十八里寨靠什么生存至今的?就算我们内部有矛盾,外敌当前,也必须先合力干掉,这是规矩!” “大寨主有令,处理完这个奸细,咱们再抄去半山腰,和山下大老爷的兵马前后夹击,把那伙抢我们财宝的人碾个粉碎!到时候这些女人全归大家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姑娘们花容失色,哭泣不止。 穆眠眠让她们退后,与此同时,山贼们群涌而来,穆眠眠夺过一把刀,挡在前面,刀法千变万化,血雾弥漫一片。 吓得姑娘们惊恐尖叫不已。 山贼们定了定神,就发现穆眠眠面前已经倒下了不少人。 这时有人踏风而来,足尖往树枝上一停顿,惊得树枝颤颤。 穆眠眠仰头看他道:“舒大哥,你来了。” 山贼回头看着舒儒,骂道:“好你个大虎,你们是一伙的!” 舒儒没有空着手来,而是携来了一个木匣子,抛给穆眠眠。 穆眠眠伸手一接,顺手就挎在了身上。 进寨的时候她这木匣子太过显眼不方便,就先藏起来了。没想到舒儒竟给她取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带过来的。 穆眠眠取出匣子里自己的剑,顿觉顺手多了。 山贼们喝道:“给我上!” 第1866章 究竟是何人? 大寨主听说,混进大寨的那两个奸细很厉害,于是乎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人手赶到山麓来观战。 大寨主也没想到,入目之景非比寻常的惨烈。 白月光下,整个山麓空地上都是发黑的血色,尸体在地上堆得都没处下脚了。 那些姑娘们,衣裙上满是血迹,脸上也溅开了猩红,只不过都是靠近她们的山贼的血,她们个个瘫软在地,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 穆眠眠背着木匣子,挡在山贼和姑娘们中间,手里的剑都已经被血色浸透了。 大寨主震惊之下,问:“你究竟是何人?!” 穆眠眠伸手,揭开了丁四那张面具丢掉,露出一张干净的少年模样。 穆眠眠道:“我就是路过,发现有姑娘不愿留在你们山上。你们要是让我带她们下山,我们就不必要争斗到底。” 大寨主轻蔑道:“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不看看我这十八里寨是什么地方!今天爷爷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穆眠眠道:“我爷爷已经死了。” 大寨主喝令所有山贼,“给我杀了他!” 有山贼道:“大寨主,这小子武功高强!” 大寨主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十八里寨这么多山头,每个山头几十上百人,所有山贼加起来没有上千也有八百,还怕收拾不了这个毛头小子吗? 就是拖也得把他拖死! 跟在大寨主身边的,还有那个异族姑娘。 穆眠眠看见她便有些了然,毕竟是她最先发现那些官员脑后银针的;穆眠眠问道:“那个落单的姑娘,你们把她怎么了?” 异族姑娘道:“你是说柴房里的那个吗?她屋里的人是最先中针的,就把她弄来审了一审。姑娘家身娇肉嫩,扛不住,也就招出了你们。” 穆眠眠道:“可你也是姑娘家。” 异族姑娘悠悠道:“可我跟她们不一样。你们大焲的女人,都是侍弄男人的。” 她随时带着个香炉,一阵夜风把异香散开,山贼们闻过以后,个个血脉喷张,十分勇猛。 看着他们一股脑朝穆眠眠杀去,姑娘轻哼一声,眼里全是傲慢之色。 大寨主发现,这少年果然异常厉害。 即便这么多人围攻,也奈何不了他! 要不是顾着身后的那群女人,他早就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异族姑娘见状,亦是眼神闪亮,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种能耐之人。” 她突然有些舍不得让这么多人把那少年杀掉了。 要是能为她所用,岂不更好? 异族姑娘忽然道:“奸细不是有两个吗,还有一个呢?” 大寨主这时才想起来,道:“莫非是跑掉了?” 然后立马召集外围的山贼,命令他们去寻找另外一人的下落。 话音儿一落,舒儒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那声音平淡极了,甚至有两分温润,却听得大寨主后背汗毛一竖。 他来不及转头,一把寒得沁骨的刀就伸到了他脖子根前,简单一抹。 大寨主眼珠子一瞪,脖子上血痕惊心,人就倒了下去。 周遭的山贼们都傻眼了。 异族姑娘亦是惊了一惊,她的四个壮汉随从第一时间护她身前。 异族姑娘慌忙将朝舒儒撒了一道粉末。 舒儒拂袖间,手起刀落,热血溅开,四个壮汉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异族姑娘暗吸口气,却也镇定,道:“这等高手,在大焲却还是默默无闻之辈,实在可惜!” 舒儒那眼神盯着她,没有波澜,但很深,莫名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势。 异族姑娘又道:“你若跟着我,我保你前途无量!” 舒儒道:“在大焲,还不曾有人许我前途。” 异族姑娘趁他不备,又朝他撒一道粉末,并当即摇晃玉铃,试图控他心智。 只是玉铃还来不及响,就被他手里的刀一挑,击个粉碎。 舒儒道:“我也有一香,请姑娘品鉴。” 异族姑娘大惊,重新审视舒儒:“你、你是……” 第1867章 里外夹击 舒儒摊开手,手里有数枚香丸,异族姑娘见状道:“醉狐仙?醉狐仙可是我的东西,你用我的东西来对付我,怕是没有效果!” 舒儒道:“是,也不尽是。” 她转身就跑,舒儒直接捏着她脖子将她拎了回来,手里香丸悉数入她喉。 她挣脱舒儒的手,舒儒也没再擒她。 随着有山贼惊吼一声:“大寨主被人杀了!” 那些山贼们有的回过神来,看向舒儒这边。 舒儒手里执刀,从林木阴影间走进了月色里。 山贼们还没回过神来,舒儒和穆眠眠一同出手,才真真是里外夹击。 后来,一片厮杀声里,穆眠眠听到一声姑娘家无措的哭喊:“丁、丁四!呜呜呜丁四!” 穆眠眠挥剑杀掉面前的山贼,转头循声看去,就见着她先前救下的那富商小姐,正被山贼擒着来。 此前穆眠眠一直让她混在山贼们中间,她渐渐熟悉了寨子里的环境,也融入得很好,可今天晚上穆眠眠一直无暇顾及她。 没想到,还是让山贼给发现了。 她披散着头发,面具也给人撕了,露出本来娇美模样,哭得稀里哗啦、十分无助。 擒着她的人正是先前山头的寨主,只有他知道,丁四大虎平时非常照顾这个小贼;后来那异族女人了解到三人关系不错以后,就让寨主盯紧点。 没想到真让他发现了端倪。 寨主吼道:“你他妈的再杀一个,老子立马砍了她的头!” 接着又骂道:“先前满寨子都找不到这娘儿们,原来是被你们两个给藏起来了!想英雄救美是吗,老子今天看你怎么救!” 说着他就一把扒了小姐衣服。 小姐哭得撕心裂肺。 这寨主就是要激这两人,先乱他们的心志,这么多兄弟再趁机杀了他们! 穆眠眠确实已经停了下来。 有山贼见状,立马挥刀朝她背后砍去。 可舒儒没有停,他将穆眠眠背后之人杀个干净。 寨主见状,再扒掉小姐身上最后一层衣裳,穆眠眠沉着眼神,脚下一蹬,整个人顷刻如离弦之箭弹了出去。 速度快得令人根本难以捕捉。 寨主眼看着穆眠眠逼近,他手忙脚乱,立马对那小姐痛下杀手。 小姐脖子一凉,鲜血涌出,可寨主手里的刀还没能完全抹下去,就被穆眠眠气势凛冽,手里一剑飞掷,直插他咽喉。 那剑气浑厚至极,竟是直接把他整颗脑袋都从脖子上卸了下来! 鲜血顿如泉眼般喷涌。 穆眠眠第一时间接济到小姐,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来。 却不想,那寨主身后树丛里还藏着个机警的山贼,寨主人头落地缓缓倒下,又趁着穆眠眠拉小姐之际,他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一刀朝穆眠眠刺去。 穆眠眠带着小姐飞快旋身,避开要害,但胳膊上还是留下了一记刀痕。 打了这么多次架以来,她还是头回被人刺了个口子。 若不是为了救下个人质,敌人根本没有机会中伤她。 不过对于穆眠眠来说,一道口子换条命回来,当然是值得的。 小姐看着穆眠眠的胳膊,凌乱大哭:“流了好多血!好疼好疼!” 穆眠眠道:“你又没受伤,你哪里疼?” 小姐泪眼汪汪:“我是替你疼!” 穆眠眠看着围攻舒儒的众多山贼前赴后继地杀上来,这十八里寨易守难攻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他们知道,要想十八里寨存活下来,就必须一致对外。 穆眠眠见那些山贼趁她抽身离开原地,便朝那些姑娘们动手,她赶不及去救她们了。 故而穆眠眠转手把剑利落地收回了剑鞘里,她当即摘下背着的木匣子打开来,取出里面的一把琴。 她把琴往臂弯里一横,手指往弦上一滑。 一串琴音乍泄而来,如破空谷而出,说不出有多空灵动听,却是弦音颤颤、震人心弦。 山贼没还没回得过神,继而紧凑的琴音接踵而至。 在月夜下,她手指拨弦极快,琴弦根根震颤,发出争鸣回应,如风声凄绝、鹤唳九霄,与鬼哭狼嚎无异! 乍一听,那琴声只是难听,可难听之下,音律却像一把把刀子,直往人耳朵里钻,钻进脑子,绞得脑仁晃荡,不得安宁! 穆眠眠手里无形之间,荡开了一股气势,将她鬓边头发往后拂。 离她最近的小姐,只觉脑子里轰地一下,一片空白,接着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没坚持片刻,她便直接被生生震晕了过去。 第1868章 名不虚传 下面的山贼们扛不住魔音侵扰,穆眠眠瞳仁如墨、手指翻飞,眼里莫名浸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森然。 山贼们不得不双手掩耳,有的承受不住,七窍流血;有的发疯发狂,挥刀就乱砍。 舒儒功力深厚,他尚能扛住。 穆眠眠抬眸看了一眼,见他如月下鬼魅,双手执刀,那刀刃半染春红半染寒光,移动的身形快极了,似飞若惊鸿,又似一抹清风。 所至之处,山贼们皆斩于刀下。 与屠杀无异。 转眼之间,大片大片的尸体躺在血泊里。 有山贼强忍着头脑仿佛被撕裂的痛苦,举刀朝穆眠眠杀来。 还未近前,穆眠眠手指挑起一根琴弦,那琴弦一头竟是活的,直接从琴身分离,琴身里还隐藏着许长的弦,飞龙走蛇一般,缠上山贼的脖子,她扬手往回一收,弦径直切断了头颅。 琴弦归位,她擦拭掉上面的血迹。 她自己的琴声自己知晓,便是对方功力足够深厚与她对抗,坚持不了多久也难免内息紊乱。 后来,她弦音一转,狂风暴雨渐歇渐收,阴云散开,呼啸声停,慢慢归于平稳。 随即她手指又轻捻慢挑,琴声变得悠悠缓缓,有种抚平伤痛之感。 舒儒明显感觉到,层层逐浪起的内息又趋于平稳下来。 穆眠眠发现,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山贼们还没缓过劲儿来,而舒儒已经领悟到她琴声里的精髓了。 他真气借她琴声而起,调理内息,运行极为顺畅,绵绵不绝;而他一招一式,如有神助,杀伤力更甚。 穆眠眠不得不承认,舒儒这个人的武功修为真真是高,而且悟性也好极了,竟然能与她的琴配合到如斯地步。 他应该也意识到,这样能助他增长功力。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听到穆眠眠弹琴,舒儒对她的琴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可而今她能达到这种程度,他丝毫不意外。 想必这些年,她付出了常人所不能达的艰辛和努力。 她出师于天下第一琴师,他此前未曾领教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琴不是用来赏心悦目的工具,而是她的武器。 随着最后穆眠眠停手,琴音一收,舒儒手里的刀,刚好杀掉了最后一个山贼。 这整个山麓间,全是尸体,说是修罗场,一点也不为过。 天地沉寂,山野里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死气。 只余下风声,吹得树影婆娑。 终于,率先有人影从漆黑的树林里穿出,打破了这份死寂。 是宿七带着几个无回门的人。 他们先前在半山腰被山贼缠住脱不开身的时候,就听见了穆眠眠的琴声,知道这边战况激烈。 所以清理完那些山贼,他们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入目之景,确实惨不忍睹。 只不过看见穆眠眠还站在那里时,宿七不由得狠松了一口气。 渐渐,山麓上又响起了女人们呜呜的哭声。 是那些劫后余生的姑娘们,大部分先前都被震晕,现在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一看见这场面,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哪有不哭的。 穆眠眠救下来的那位小姐,也苏醒过来,她感觉耳朵很痒,伸手摸了摸,却是黏糊的血迹。 她亦吓得大哭,但却以为自己哑了,因为她的世界里一片安静,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于是乎,整个山麓,就她扯着嗓门哭得最大声,边嚎道:“怎么办啊!我是不是哑了啊!为什么我发不出声音啊!” 所有人沉默。 然后有人忍不住告诉她:“你声音比谁都大。” 小姐泪眼婆娑:“你说什么!” 旁人道:“你可能只是聋了。” 小姐嚎啕着问:“难道你也哑了吗!为什么你也发不出声音了!” 舒儒抬脚朝穆眠眠走来,穆眠眠看着他月下的身影。 很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 明明他行走在修罗场上,衣角沾上片片血迹,一身杀伐之气,却偏偏朝她走来时,夜风扬起衣角,端的有种风清月白之感。 舒儒站在她面前,眼神精准地捕捉到她胳膊的血痕,道:“受伤了?” 穆眠眠道:“一点点皮肉伤。” 宿七当即也想上前,被穆眠眠眼神阻止,示意他带人去看看那些姑娘们。 姑娘们惊魂未定,颤颤巍巍地起身,却不知该怎么从满地的尸体中往前踏出一步去。 后来有人问:“红莲呢?” 姑娘们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这样一抹身影。 她背叛了大家,必须要找到她,至于找到她以后该怎么办,那又是后面的事。 第1869章 靠山说倒就倒 当时红莲见着场面杀斗激烈,这是男人们的争斗与她无关,为了避免被误伤,她只能往林子里躲。 她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一路摸索着往山下去。 她知道提督大人的兵马就在山脚下,只要她去与他会和,也就安全了。 从此以后,离开这个贼窝,跟着提督大人,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知道山里陷阱众多,她只能朝着有人声的地方前进,但又必须躲避好自己才能不被发现。 前面时不时就有打斗的痕迹,她强自镇定地跨过地上横躺着的尸体,遇到漆黑看不见的地方,就打开火折子照一照。 要是听到动静,又立马收好火折子藏起来。 就这样一路摸摸索索,总算慢慢接近山脚下。 前面依稀有火光,胜利离她也就不远了。 她行走在林子的边缘,眼看着就要到山脚,透过林木缝隙间,可见火光下有一队一队的兵马整齐肃穆地守在那里。 她也看见领兵的提督大人,只要她出去就能与他相聚了。 却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重重马蹄声。 红莲动作一顿,藏在一棵树干后,看见来的也是一队兵马,个个身穿黑甲,火光下甲胄黑亮,一副兵强马壮的样子。 提督这边的兵马不由警惕起来。 提督勒了勒马缰,调转马头,朝向来的那队兵马,并指挥人上前询问。 “来者何人!” 领兵的将军回应道:“奉朝廷令,我等前来清剿此地山贼。” 提督道:“我乃三郡军机提督统领,此地剿匪我自有主张,还轮不到你们插手!哪里来的给我回哪里去!” 对方兵马非但不回,反而一步步往这边靠来。 提督喝道:“你们究竟是何方人马!” 将军率着黑甲兵继续往前。 提督见状不对,立马喝令自己的亲兵人马全副戒备,时刻迎敌。 将军这才停了停马,道:“赵提督这是打算跟朝廷作对吗?” 提督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假冒朝廷兵马,可有令牌?若是没有令牌,可别怪我以乱军处置!” 将军道:“当然有令牌。” 他拿出令牌,士兵举着明亮的火把一照,提督看得清楚分明,不由神色大变。 是相令。 他们是相爷派来的人! 这里离京都千里迢迢,又地势偏僻,地方的详情很难准确呈报到朝廷去,朝廷所知道的基本就是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官府兢兢业业。 赵提督身为地方军务官首,几乎可以只手遮天。 可现在相爷派人来,多半是事情已经暴露了。 以相爷的手段,他很难再有活路。 要想活下去,今晚必须杀出重围。 大不了以后提督不当了,之前弄的那些金银财宝也够他逍遥下半辈子的了,到时候他找个地方改头换面未必活不下来。 总比被这些人押去相爷面前领死的好! 提督与黑甲将军僵持对峙,脑子里却飞快地盘算着。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提督心里有了定论后,突然拔剑准备动手。 可哪想,对方比他动作更快一步,就在他将将拔剑到一半之际,黑甲将军手里长戟倏地一伸,直穿破提督胸膛,穿了个透心凉。 提督瞪大双眼:“你……敢杀朝廷命官……” 黑甲将军道:“相爷有令,带赵提督回京受审,不论死活。” 说罢,长戟一抽,提督就栽下马背,胸膛一个血窟窿,死不瞑目。 提督手下的兵顿时慌乱无措。 提督的副将知晓厉害,要是被抓住绝对没有个好下场,还不如现在杀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副将拔剑怒道:“这等乱军,敢杀提督统领,兄弟们,杀!为提督统领报仇!” 双方兵戈交接。 红莲就颤颤地站在树影后,眼睁睁看着黑甲兵以碾压之势,将提督的兵马杀得片甲不留。 转眼之间,一批兵马一个活口都没有。 她以为的稳固的靠山,说倒就倒了。 她以为总算可以重新开始,结果瞬间沦为泡影。 “上山!”黑甲将军呼道。 士兵们举着火把开路,将漆黑的林子照亮。 红莲回过神来,当即慌不择路地躲逃,结果被士兵发现,最后被士兵追上捉拿。 士兵把人押了回来,黑甲将军看一眼,道:“怎么是个女人?” 红莲瑟瑟发抖道:“将军,我不是山贼,我是从山上逃下来的。” 任凭红莲表现得多楚楚可怜,黑甲将军也不会有半分动容,道:“是不是山上逃下来的,等剿完山匪便知!带走!” 第1870章 友军会和 于是乎红莲好不容易逃下山,结果又被带上了山。 士兵上山时,半山腰的打斗已经将近尾声,宿七带着无回门的人将整个半山腰缠斗的山贼清理干净,给此前潜上山遭难的同伴们报了仇,也把山寨准备运下山去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全都劫了下来。 宿七等人听到动静,有靠近山脚的门徒飞快地折返回来,禀告道:“舵主,有兵上山了。好像是另一批人马,前来剿匪的。” 宿七立马安排门中人手,分成两批,一批先把箱子藏起来,再找地方隐匿;另一批则马上跟着他上山去接应穆眠眠。 等这些兵马上山以后,藏匿的人就抬着财宝第一时间下山。 宿七找到穆眠眠这里后,就告知官兵已经上山剿匪了。 此时也不难看见,山下的火光正逐步往山上挪。 有士兵遭了几次陷阱,将军就命人把火光照亮一点,不要随意行动,跟着有打斗痕迹的方向走。 于是很快也找到了山麓来,黑甲将军和士兵们无不震惊,山麓里躺着满地的山贼尸体。 将军事先是知晓的,自家公子跟着一个少年混上了山,穆眠眠一看就是那个少年,而舒儒此刻也揭下了伪装的大虎的面具。 黑甲将军看一眼舒儒,就跟自己的副将眼神交流:那是公子么? 副将正是舒儒的暗随,回以眼神:自然是。 遂黑甲将军便装模作样地粗声粗气问:“是你们剿了匪吗?” 穆眠眠也问:“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兵吗?” 黑甲将军道:“那当然!” 穆眠眠道:“那就是友军了。这些姑娘是被掳上山的,可以放她们走吗?” 黑甲将军又看了看舒儒,舒儒道:“将军不妨借个方便。” 黑甲将军便道:“还用得着借吗,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既然是无辜女子,等山里清理干净了,就都下山便是!” 然后又让士兵押着红莲上前,问:“她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姑娘们一看见红莲,立马情绪激动起来,道:“将军!她不是跟我们一起的!她是跟山贼们一伙的! “要不是她通风报信,我们也不会被困在此地,幸亏两位英雄出手相救,否则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红莲脸色惨白,无可辩驳。 将军看她一眼,道:“我看你鬼鬼祟祟,哪里都不像无辜之人!” 随后舒儒道:“上山的路不少陷阱,眼下天黑不好走,等天亮以后再说吧。” 将军赞同道:“我看这位公子说得有道理!等天亮以后再说!” 将军便迅速将兵马分几批,连夜去林中搜查巡视,遇到陷阱就及时拆除,以免伤人;再者要是遇到十八里寨的山贼余孽,第一时间斩杀。 各山头都留有山贼守寨,未免他们听到风声逃跑,将军派出士兵队伍往各个山头摸去,将所有山贼都清理掉。 该派的人都派出去了,最后将军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伍,举刀喝道:“兄弟们,上山进寨!” 姑娘们劫后余生,仍还有些惶惶。 虽然被救,但也不确定这些官兵们会不会再对她们不利。 毕竟官府与山贼勾结的事,她们见多了。 穆眠眠不跟着去大寨,她还急着要赶去山头小寨,就留下无回门的人随行保护姑娘们。 姑娘们对穆眠眠格外的依赖,有她的安排也感到安心不少,这才跟着一起回大寨安顿。 穆眠眠跟舒儒道:“鸢尾应该遇到麻烦了,我得回去看看。” 舒儒看着她胳膊,道:“把伤势先处理一下。” 穆眠眠道:“这点小伤没事,它自己都止血愈合了。” 黑甲将军见状,道:“公……两位公子不跟我们回大寨吗?” 穆眠眠道:“将军先回吧,我们还有一个朋友要去救。” 黑甲将军道:“既然是朋友,那都该救。”说着他就准备安排人手帮忙。 副将这时道:“属下带人去吧。” 黑甲将军道:“成,你去最合适。” 忙活了一晚,天色渐渐亮开了。 各山头,时不时响起几声呼喊怒吼,接着都被将士手里的刀给斩断了去,只剩下风声萧萧。 穆眠眠和舒儒回去最初的那个寨子,路上她和舒儒的脚程都很快,伪装成副将的舒儒的暗随只勉勉强强能够跟上,但跟得也够呛。 穆眠眠时不时回头瞧一瞧副将,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副将表情一虎:“有吗?” 穆眠眠道:“看眉眼有点点眼熟。” 副将否认:“小兄弟看错了吧!” 穆眠眠看他紧紧挤着眉头皱着一张脸,道:“这么一看又不像了。” 第1871章 一起跳崖 原先寨子里守山的山贼已经闻风潜逃,在山林里乱窜。 跟随的副将带着士兵各处搜寻,穆眠眠和舒儒则第一时间返回到当初和鸢尾分路的地方。 她照鸢尾所说的,往西走出几里路,找到鸢尾藏身的那个壁洞。 可里面早就没人影了,一路上她也没遇到任何与鸢尾有关的踪迹。 后来,副将追踪到那拨山贼,多的都杀了,只留了一个活口拎到两人面前来。 穆眠眠便问他:“你们昨晚有见过一个姑娘吗?” 山贼啐了一口血水,道:“老子这辈子见到的娘们儿多了去了,你们说的哪个?” 副将直接一剑插进山贼的肩膀,山贼痛不能忍,不得不老实交代:“见过!见过一个娘们儿!” 穆眠眠问:“她在哪儿?” 山贼道:“死了!” 穆眠眠神色异常安静,问:“怎么死的?” 山贼莫名被她眼神吓到,道:“可不是老子弄死的,是她自己跳了后山摔死的!” 山贼对自己山头再熟悉不过,后山是悬崖,跳下去还能有活的不成? 山贼一说完,就被副将把他肩头上插着的剑狠狠往里一送,了结了性命。 虽然鸢尾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但穆眠眠向来不会这么不清不楚的。 即便是她真的死了,那也死要见尸才行。 后来穆眠眠和舒儒去到后山,只见山崖下面雾气蒙蒙,一眼望不到底。 她还是决定下去找一找。 她见壁上藤蔓植被茂盛,道:“舒大哥,我得先下去一趟。” 舒儒不阻止,只道:“一起下吧。” 副将便道:“这山崖陡峭,我还是去找捆绳子来,栓好绳子再下去。” 只是他将将转身准备去找绳子时,听到动静,连忙回头,就见穆眠眠和舒儒已经相继往崖外跳下去了…… 副将心想,就算两人轻功了得,也不能这么草率吧。 他主子也真是,那少年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么,他一路相陪也就罢了,少年自己要去冒险跳崖,他竟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跳! 但凡要是主子功夫弱点,这不就得殉情么。 随之副将又觉得,殉情似乎不那么合适,他们顶多应该算是兄弟情。 两人顺着崖壁植被一路往下去,发现这崖壁上草丛树枝颇多,要是鸢尾跳下的时候被这些草木拦挡缓冲的话,说不定还有活路。 只是穆眠眠一直没有发现有拦挡的痕迹。 后来,终于在崖壁伸展出来的一棵树的枝桠上,舒儒有所发现。 他找到一片衣角不料。 穆眠眠细细一看,是麻衣不料,道:“这好像不是鸢尾的。” 她没记错的话,鸢尾上山时穿的是裙子。 看衣料撕裂的边缘,不像是以前就留在这里的,而是新的,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掉下来? 也有可能是山贼。 两人继续往下找,穆眠眠脚踩在崖壁上借力,也不知是着急还是没留心怎么的,她脚下打滑,身子蓦地往下坠了坠。 穆眠眠及时提气调整,不想舒儒却是一把将她拽过来,直接转身就用自己后背给她垫着了。 穆眠眠一趴在他后背上,有种莫名的踏实,使得她顿时巨大的疲惫感袭来。 她还有些愣了愣,就听舒儒道:“没力气了吗?” 昨晚跟山贼杀斗一晚,没能歇口气,又连忙跑回来找鸢尾,就是武功再好,体力也不是铁打的。 穆眠眠确实有两分力不从心,不过也还能再坚持坚持。 她道:“我还好,舒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们一口气下到崖底去。” 舒儒道:“无妨,我背你一段。” 说着,他已经借着藤蔓继续往下去。 穆眠眠道:“你昨晚也没能歇歇,你肯定也很累了。” 舒儒道:“背你下去还是没问题。” 第1872章 心宽胆大摸一摸 穆眠眠和舒儒走到下半段的时候,山崖下湿气很重,崖壁的藤蔓也延伸到了尽头,崖壁又湿又滑,青苔遍布。 若是上半段滑了脚还可以抓住藤蔓,下半段要是滑脚,连个缓冲都没有。 舒儒背着穆眠眠先停靠在一块略凹陷进去的石面上,石面并不宽敞,但容纳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 舒儒道:“先歇一歇。” 穆眠眠没回话,等他把她轻轻放下来,才见她已经睡着了。 舒儒在穆眠眠外侧坐下,两人靠着石壁休息。 需得恢复一下体力,再下崖底去。 舒儒闭目入睡没多久,忽觉肩头一沉。 他睁开眼转头一看,穆眠眠睡着睡着就歪头靠到他肩上来了。 崖下天光逐渐敞亮,照得挂在壁上的青苔油青油亮,湿气笼罩,在青苔上渐渐凝结汇聚成水珠,晶莹剔透,时不时滴答一下。 仿佛万物静止,时间也流淌得缓慢。 穆眠眠一个激灵突然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连忙起身,正要说话,转头却见舒儒居然也睡着。 不用说,她都精疲力尽了,他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遂刚要出口的声音,穆眠眠又咽下了。 她盯着舒儒瞧了一会儿,发现他这张脸看习惯了以后,还莫名的顺眼。 穆眠眠心头念起,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探他真面目么。 于是穆眠眠收敛了气息,凑到他面前,上下左右都看看,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轮廓边缘的脖子衔接处,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但鉴于上回她也试图摸他时被他给发现了,穆眠眠想,要不要先点他睡穴。 脑子里这样想时,她就已经这么干了,手指往他穴上又快又准地一点。 他毫无察觉。 她手指接触到他的皮肤,动作很轻很轻,边留意着他面容,好像确实没醒。 看来睡穴起了作用,她就放心了。 穆眠眠立马心宽胆大起来,两手摸上舒儒的脸,先摸摸他的眉骨,再摸摸他的鼻梁,和整个面部轮廓。 不得不承认,他的骨相生得极好。 然后穆眠眠手就摸到他下巴边缘,开始找找看有没有易容痕迹。 正当她手指在他下巴与脖子交界处抠抠索索时,她忽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跟舒儒四目相对。 穆眠眠身躯一震,动作也跟着停了。 毕竟她这样的举动,在常人看来太过奇怪。 相对片刻后,穆眠眠问:“你不是睡着了吗?” 舒儒道:“我又醒了。” 穆眠眠表示:可是我点了你的睡穴啊,难道是我的手法不对吗? 她想,可能高手的睡穴有点顽固吧。 但她不能这么说,她只能道:“你累了,要不要再睡会儿呢?” 舒儒道:“已经睡了一会儿,好多了。” 然后舒儒又问她:“你还要继续吗?” 穆眠眠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道:“不了吧。刚刚我是看见你这里有只虫子,但我已经帮你赶走了。” 舒儒道:“那还真是谢谢。” 对他来说,她要是想继续,也不是不可。 只不过穆眠眠被发现以后,探究的心思也就收了。 穆眠眠道:“那你休息好了吗,我们继续去下面吧。” 小睡一会儿以后,精力恢复不少,两人便起身,先后身轻如燕地往崖下掠去。 两人在崖底找到有人留下的痕迹,那些杂草有被拂开踩压过,但是穆眠眠翻来覆去都没能找到鸢尾。 她始终觉得,只要没能找到鸢尾的尸体,就还有一线生机。 她有可能还活着。 不然她不可能凭空在崖底消失不见。 后来穆眠眠一边走一边喊鸢尾的名字,不过没人答应。 没走多远,舒儒就发现了杂草稀薄的地上有人的脚印。 穆眠眠细细看了一眼,肯定道:“不是鸢尾的,这里果然还有其他人。” 因为脚印比寻常女子要大,更像是个男人的,看形状和深浅,个头不小,分量也不轻。 他们在崖壁上发现的那块衣料,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留下的。 后来两人循着痕迹,一路往前找,找去了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舒儒道:“前面有个山洞。” 穆眠眠也看见了。 他俩正要往那山洞去,忽然后方有人现身偷袭,追上来就一掌直拍向穆眠眠背心。 穆眠眠侧身避开,舒儒反手还他一掌,他虽然反应够快抬手及时接住了,却难以完全受得下,整个人被击出数丈外,好不容易站定身,紧咬着牙关,只坚持了片刻,嘴角倏而溢出血迹。 穆眠眠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愣。 还真莫说,他俩见过他,而且还一点都不陌生。 穆眠眠诧异道:“怎么是你?” 第1873章 重伤昏迷 这人不是当初在蒌家堡遇到的那个蒌家领主吗?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当初蒌家堡一见有很大的区别,一边脸上贯穿着一道疤,甚是可怖,应该是被官兵围剿的时候留下的。 他面色冷硬,显然也认出了他们。 方才光看背影,穆眠眠和舒儒穿的还是山上山贼的衣服,所以他便以为是山贼找下来了,这才第一时间出手。 穆眠眠道:“你好像叫……蒌锋?” 他纠正道:“蒌宇。” 穆眠眠道:“哦,蒌锋是二弟,蒌宇是大哥。” 蒌宇道:“我二弟的仇,我还没找你们报。” 穆眠眠道:“怎么没报,你不是掳走了鸢尾,把我们引去了你蒌家堡吗,你还动用你蒌家堡的全部势力,试图把我们杀了。你不是没报,你只是失败了。” 蒌宇盯着两人,道:“联合官府灭我蒌家堡,这笔账又怎么算?” 穆眠眠道:“不是我们故意要灭你蒌家堡,是你们几次三番派人杀我们。你们要杀我们,我们总不能不还手,既然还了手,那就生死各论。 “而且一开始舒大哥也说了,只要你放了鸢尾,我们自行下山去,大家就互不相犯,可你不同意。现在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这回事?” 蒌宇无言以对。 舒儒道:“你要是现在想报仇,也可以继续。” 蒌宇在这两人手上吃了大亏,他蒌家堡那么多人都奈他俩不何,更何况他现在一个人;他脑子又没问题,现在报什么仇? 遂蒌宇道:“这笔账我迟早跟你们算!” 穆眠眠就问:“你有看见鸢尾吗?” 蒌宇一时不答,舒儒早就看见他手上拿着东西,道:“这些药草是给她用的?” 他手上确实拿有药草,还掉了一些在地上,穆眠眠连忙捡起来给舒儒,舒儒看了一眼又道:“止血用的。” 穆眠眠又问蒌宇:“她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蒌宇没说话,直接从两人身边走过,往前进那个隐蔽的洞口去了。 穆眠眠见状,二话不说连忙跟上。 一进山洞,就有一道浓浓的血腥夹杂着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鸢尾正躺在角落里,浑身是伤,血色遍布。 穆眠眠快步上前,又不能随意挪动她,只得唤道:“鸢尾,鸢尾。” 蒌宇道:“她失血过多,重伤昏迷,叫不醒。你们要是有办法,最好把她弄上去,兴许还有救。” 穆眠眠第一时间往上空放了焰火。 但不确定无回门的人能不能看得见。 鸢尾确实伤得很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要不是还有游丝气息,俨然如死去一般。 她胸口还插着一根树枝,应该是掉下来的过程中被扎的,蒌宇没给她拔掉。 混迹江湖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要是贸然拔掉,更可能导致生命危险。 血迹从树枝底部沁出来,染红了她胸口一片。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蒌宇显然都用药草给她止血处理过,边上还有许多用过了的沾了血迹的药泥。 舒儒摸了摸鸢尾的脉象,道:“外敷药草效果不大,最好去找内服药来。” 穆眠眠道:“我去找,舒大哥,你说要找些什么药?” 她虽然不会医术,但好歹从小耳濡目染,各种药她还是认得的。 舒儒一一说出了山间比较好寻的草药名字,穆眠眠转身就去了。 蒌宇也不声不响地转头往外找药去。 等两人都走了,舒儒从怀里取出瓷瓶,倒出一粒护心丸给鸢尾吃下,先护住她心脉,保存心力。 不多时,穆眠眠和蒌宇相继回来,各自都找了一堆草药。 舒儒挑了一些能用的,蒌宇熟门熟路地用石头碾成泥,喂鸢尾吃下去。 鸢尾人虽昏迷不醒,但牙关松着,潜意识里很是配合。 在这里待下去不是办法,需得尽快转移。 等喂过药后,穆眠眠三人就着手打算把鸢尾带出崖底去。 也不知道蒌宇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救下鸢尾,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大家都是想救鸢尾出去的,也就只能先摒弃前仇,相互协作。 在穆眠眠和舒儒到来之前,蒌宇就已经做了些准备。 他去找了许多树枝,扎成了一个木筏,只不过才扎一绊。 后来有穆眠眠和舒儒参与,没要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再系上结实的藤条。 蒌宇高大有力,他轻而易举就平稳地把鸢尾抱起来放在木筏上,然后拖着她往前走。 路上都是杂草,木筏拖在杂草上也不怎么颠簸。 还没走得出这谷地,宿七和舒儒的暗随副将就各自带着几个人手一齐找来了。 第1874章 赃物没能找到 两方人手下崖底找各自主子时,在半路上碰个正着。 虽然他们都还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路数,但至少知道对方是自家主子的同伴的随从,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半路干起来,只是相互警惕着。 双方都觉得对方的主子深藏不露,不得不防。 在去崖底的半路上,宿七问那暗随:“你们究竟什么人,跟官府有什么联系?” 暗随反问:“你们是江湖哪个门派?” 宿七道:“你们接近她,究竟有什么意图?” 这个她,无疑是指穆眠眠。 暗随哼了哼,道:“我也想问。” 双方也没耽搁,很快分散开去寻进崖底的路。 好在他们效率也快,不管谁先找到路口,一起往那条路去就是了。 穆眠眠看见宿七很是惊喜,道:“你们总算来了,我生怕你们没发现讯号。” 宿七和暗随带的人手当即上前帮忙。 这下也不用蒌宇拖着木筏走了,几人合力直接前前后后把木筏抬了起来,平稳地出谷地。 出去以后,这荒郊野岭的,连户人家都没有,权衡之下,还是只能先上山处理伤势。 他们回到寨子里,先前大寨那边还关押着两个大夫被叫到了跟前,舒儒也把自己的那副银针收了回来,大夫照舒儒的安排在房里忙活了半天,最后树枝被取出来了,血也流了不少,但好歹是吊着一条命。 十八里寨各寨都被黑甲士兵清理个干净,黑甲将军命士兵们在山坳里挖个大坑,那些山贼尸体被丢进山坳里埋了。 至此,这十八里寨子算是彻底被端了。 至于在大寨里已经死去的几个官员,他们的官级都是四品以上的地方官,黑甲将军身边另一个副将就请示道:“将军,这几个怎么整?是就地埋了还是怎么的?” 将军道:“什么就地埋了,不得弄回去交个差吗?” 副将道:“那属下这就命人准备个木箱,把尸体都装回去。” 士兵们把各个山寨有的没的都搜刮了个干净,找到不少吃的,也找到各寨留存下来的少量的财宝。 副将来请将军前去过目,将军去瞧了两眼,道:“就这?” 副将道:“还没来得及向将军禀报,昨天晚上山贼往山下运送的一大批金银珠宝,我们的人在林子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 “没能找到?难道不翼而飞了吗?”将军显然不信。 副将道:“属下怀疑,是不是那批江湖人给私吞了。” 黑甲将军道:“即便是私吞了,你见他们下山了吗?东西肯定还在山上,继续找!” “是!” 回头将军就去了舒儒和穆眠眠那里,鸢尾还在房里躺着,舒儒和穆眠眠出来说话。 将军道:“昨晚有山贼往山下运送一批赃物,我等奉朝廷之命剿匪,赃物也是要上交朝廷复命的,结果那批赃物却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们说奇不奇!” 穆眠眠听后,道:“那确实挺奇的。” 将军下意识看了看舒儒,舒儒不置可否,他也不能明着跟这帮江湖人翻脸,便又道:“可我听说,昨晚山贼下山时,这位小兄弟的朋友们恰好也在半路上,要不要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呢?” 穆眠眠就把宿七等人叫来,当着将军的面问:“昨晚你们在林子里,有看见山贼们往山下运送的赃物吗?” 宿七等人一致摇头:“不知道,没看见。” 将军:“……” 将军有些生气,这些人摆明了是装傻充愣,道:“你们当真没看见?私吞朝廷赃物,可是要获罪的!” 宿七道:“这么严重?那要不要我们帮着将军一起去找找?” 将军道:“那倒不必,我有的是人满山搜寻,只要不是有人刻意私吞,一切好说!” 说着他就去命令士兵:“加派人手寻找,就是把这些山头翻过来,也必须把赃物找到。要是发现哪个敢私吞私藏赃物,就给我就地正法了!” 这些话显然是说给穆眠眠和宿七听的。 只不过宿七跟着门主混江湖混了这么多年,早就老油条一根了;而穆眠眠心态也从来是稳如老狗。 两人皆一脸麻木,没什么表情又置若罔闻的样子,齐齐看向远山,不约而同一副山河无恙、岁月静好的模样。 找吧,就是把这些山头翻过来又翻过去,你也找不到。 他无回门上下,哪个不视财如命,还留着给你找? 早就第一时间搬下山去了好吧。 最后把黑甲将军气得冷哼一声,又无可奈何。 随之穆眠眠进房里照看鸢尾,宿七等人也散了;舒儒看了黑甲将军一眼,转身往偏僻廊角走去。 将军上道,快步跟上。 两人到廊角后面说话。 第1875章 可能只是药吃多了 将军着急道:“大公子就不想想办法么,要是赃物不带回去,怎么向相爷交代?相爷知道这些山贼频繁贿赂朝廷命官,肯定是会有赃物的。” 舒儒道:“大寨里不是还有几个地方官员。” 将军道:“是有,我已命人装好,抬回去复命。” 舒儒淡淡道:“他们没家可抄了么,你就盯着眼前这点赃物?” 将军心头顿时敞亮,“谢大公子提醒!” 对呀,这些个贪官反正罪名定得死死的,抄家肯定是必然的。 他们家里头的东西,可比寨子里的这点多多了。 而且将军也能看得出,大公子明显偏袒于这帮江湖人,想让江湖人自己松口吐出来是不大可能的了。 他唯有一边命士兵在山里继续找,一边调动人手回城抄家去。 要是运气好,在山里找到了,那些江湖人也不能明着来抢不是。 很快,就有士兵来报:“启禀将军,我们找到……” 将军一喜,打断道:“找到财宝了吗?” 士兵:“不是财宝,我们找到一个女人!” 将军来气,一脚踹翻士兵,道:“没找到财宝,找到个女人也好意思来向我汇报?是没见过女人吗!” 不过将军也很纳闷,没听说山寨里那群女人中少了谁,怎么还有个女人? 他就让士兵把女人带上来一看究竟。 这一看就觉出些不同,女人的衣着打扮,与大焲的女人不一样,而且似乎脑子还有问题。 将军就让人去请舒儒过来一看,顺便问问其他姑娘:“她也是寨子里被困的女人吗?” 其他姑娘们见了她,道:“她不是!她跟山贼是一伙的,之前经常跟大寨主接头,送给大寨主好多醉狐仙,一边用来控制我们,一边用来讨好那些官老爷,她还倒卖了很多山贼从各处抢来的姑娘!” “倒卖去哪儿了?”将军问。 姑娘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反正被她挑中的就得跟她走!” 舒儒道:“她是异域人。” 将军丝毫不敢大意,毕竟醉狐仙就是从异域流进大焲的,此前还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只是将军审视着她,道:“可这娘们儿不太正常的样子,她是疯了还是傻了?” 舒儒道:“可能只是单纯地吃药吃多了。” 这异域女子看起来确实不正常,一会儿笑,一会儿嗔,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异域话,一会儿还去抱着门啃。 她仿佛在学着她脑海里闪现出的任何东西。 转眼她又在地上打滚,东闻闻西舔舔,将军一脸嫌弃道:“她这是把自己当狗了吗?” 可后来,她在这一系列离谱的举动中,居然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才发现周围全都是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她嘴里还含着一嘴的泥。 她在异域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可偏偏在这大焲,她做出最卑贱的样子! 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脏兮兮的,她却还能回想起,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转头看向屋子堂上,看见舒儒正坐在那里,神色淡淡。 女子恨极,冲他吼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那药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舒儒道:“是以你的醉狐仙为引,混了点我大焲的物产,回敬于你。醉狐仙的药效通常维持在一两个时辰;这药却相反,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比醉狐仙更深刻些。” 女子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就是苏如意!我见识过你的本事,我不会认错!没想到,袁氏高高在上的那位嫡传弟子,眼下会混迹在山寨里,也会做些下三滥的药!” 舒儒淡淡道:“香也好,药也罢,本身无好坏,只看用在谁人手里。醉狐仙迷人心智,令人欲罢不能,你也说它是下三滥的东西吗?” 女子道:“醉狐仙起码能让人快乐,他们感到快乐了,才会想要继续用,在他们心里,那才是世上最美妙的东西!” 舒儒道:“除了清醒的一两个时辰以外,其余时间你也会很快乐。” 随后女子渐渐思绪又开始飘了,以至于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有种仿佛随时都能飞升登仙的奇妙之感。 她甩了甩头,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她喘口气道:“苏如意,我本来是很欣赏你的!要是我们一起联手,定能让世人臣服!可你偏偏,不识好歹!” 说完,她整个人都是软的,跪坐在地上,只剩一抹意识还是清醒的。 舒儒道:“就像你现在这样吗?” 女子眼里充斥着恨意,“你何不一剑杀了我来得痛快!总好过这般受你屈辱!” 舒儒平静地看着她逐渐扭曲的形态,道:“在大焲有不少的人因为醉狐仙而这般屈辱,他们也没提你这样无理的要求。” 第1876章 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最后女子趴在地上,定定瞪着舒儒,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舒儒道:“不重要。” “月牙,我叫月牙。”她突然笑了,“你今天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臣服在我的脚下!” 说完,她就彻底陷入了脑海中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里。 她一会儿嬉笑怒骂,一会儿放声大笑,门外的将军士兵们见之,不由得惊叹,她完全变了个人。 后来她从地上打着滚爬起来,又哼着不知哪个地方的轻快调子,就跑走了。 这异族女子与舒儒对峙堂上的时候,穆眠眠恰好不在,她在后院房里照看鸢尾。 穆眠眠从鸢尾房里出来,到前面大堂时就恰好碰到异族女子跑出寨子。得舒儒授意,黑甲士兵也没人阻拦那女子。 穆眠眠找到舒儒,问:“那个异域女子,怎么让她走了呢?好像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 舒儒道:“她说她要去征服世界。” 穆眠眠点点头,道:“她在异域应该出身不俗,才能有这般自命不凡的优越感。她想在大焲闯出一番事业来,不惜用心险恶,但我们大焲也有的是人心险恶;等她去体验一番过后,可能就不会再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那异族女子此前拥有醉狐仙,又善使异域香迷惑人心智,到如今她自食其果,一旦下了山,对她来说就全然是个陌生的世界。 她疯疯癫癫,一天很难有清醒的时候,下山以后乱跑乱闯,也不知去到了什么地方。 她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山野里砍柴的樵夫。 樵夫心眼实诚,见她一个独女子,在山里迷了路,又无依无靠,就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村子安顿。 当天村里人都知道樵夫带回一个貌美的小姑娘。 村里几个无所事事的流氓地痞看见她疯傻的样子但脸蛋和身段很好,当即就动了心思。 当天晚上,几人把樵夫一包药药倒,就把人压在了床上。 等第二天她醒来,赤身裸体,竟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是谁迫害了她以及整个全过程。 鸢尾在寨子里昏迷了两天后,总算醒了过来。 穆眠眠道:“你醒了就好,醒了就算脱离生命危险了。” 鸢尾脸色苍白,非常虚弱,开口就问:“你们怎么样,找到那些姑娘了吗?” 穆眠眠道:“放心吧,她们很好。” “那那些山贼呢?” “全都被剿了。” 鸢尾得知,十八里寨已经被端了,大家都很好,她也就放心了。 后来,鸢尾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木棉弟弟,那些姑娘们当中,有没有一个叫红莲的?” 穆眠眠道:“我回头帮你问问。” 下午,穆眠眠又来告诉她:“是有一个叫红莲的,但没在她们当中。我听姑娘们说,前段时间,有姑娘出逃,恰恰就是红莲带头的。” 鸢尾眼神一亮,“是吗,那她逃出去了吗?” 穆眠眠道:“听说是没抓到,那应该就是已经逃出去了。” 鸢尾吁口气,“那就好。没想到,我还能活回来。” 穆眠眠道:“那说明你福大命大,你要做的事已经做到了,往后不欠谁也不用惦记谁,就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鸢尾点点头,道:“木棉弟弟,谢谢。我说到做到,从今往后,我鸢尾这条命都是你的。” 她又笑,“我当然得好好活着,才能还你的债。” 穆眠眠道:“那好吧,你慢慢还吧。” “对了,”鸢尾又看向穆眠眠,“你们有没有见过蒌宇?” 穆眠眠挠挠头,道:“见过啊,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他正跟你在一起。” 鸢尾抿了抿唇,“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意思,我掉下山崖的时候,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也跟着掉下来,还拉了我一把。” 要不是他,她肯定已经摔死了。 鸢尾随后又道:“你和舒儒小心着点,他可能是想找我们报仇。” 穆眠眠道:“我看着不像。” 鸢尾醒后,穆眠眠他们就准备下山去,找个临近的城镇,供鸢尾疗养身体。 山上的条件也不足以让她好好养伤。 他们前脚下山,黑甲兵队伍后脚就将各山头寨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几个官员的尸体装在木箱里,等带回到他们的任职地后,再着手抄家;随行还有一群姑娘们,等一起进了城以后,姑娘们再各自寻去处。 当然,其中还有红莲,红莲做为十八里寨仅剩的一个活口同伙,要押解回去受审,不光要交代十八里寨的事,还要交代还有哪些官员涉入其中。 红莲被押下山时,与穆眠眠他们分开走的。 因而鸢尾始终没能看见她,那些获救的姑娘们得了提点,也绝口不提红莲。 第1877章 防错了对象 第1877章 防错了对象 但就是,穆眠眠身后多了一个尾巴。 尾巴虽然穿着山贼的衣服,但一张小脸白净娇俏,一眼就看出是个女子。 可不就是之前跟穆眠眠一起混寨子的千金小姐。 她之前被穆眠眠的琴震坏了耳朵,养了两天才渐渐能听到点声音,就是有点耳朵背。 别人叫她她听不见,但穆眠眠叫她她准能听见。 小姐姓沈,除了穆眠眠以外,谁都不跟。 就连官兵说要送她进城与家人团聚她也不信,唯独就紧跟着穆眠眠。 沈小姐信誓旦旦地跟官兵说道:“我不用你们送,丁四会送我去跟我家人团聚的!” 穆眠眠纠正道:“我已经不叫丁四了,我现在叫木棉。” 沈小姐道:“不管你是丁四还是木棉,反正你说过会带我下山去的。” 穆眠眠道:“其实官兵送你回去,还是挺稳当的。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叫我朋友送你。” 沈小姐断然拒绝:“我不要,我就要你送。” 穆眠眠叹道:“好吧好吧,等回城以后再说吧。” 鸢尾昏迷期间,同为女子,沈小姐也帮了不少忙,负责给鸢尾端水擦身什么的。 虽然身为千金大小姐,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不过山贼她都当了,这点也就没所谓了。 就是沈小姐总是追着穆眠眠问:“那位姑娘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对她那么好?” 穆眠眠道:“我们是好朋友。” 沈小姐狐疑道:“仅仅只是好朋友吗?” 穆眠眠:“仅仅只是好朋友。” 沈小姐哼了哼:“我不信。” 穆眠眠:“……” 鸢尾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好笑,对沈小姐道:“你可能防错了对象,你不应该防着我,你应该去防着那位。” 说着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同行的舒儒。 舒儒没什么表示。 沈小姐便也跟着看了看舒儒,不解道:“他一男子,我为什么要防着他?” 鸢尾道:“谁说男人之间就没有真感情了?” 沈小姐一听,如遭雷劈,问穆眠眠:“是这样吗?你喜欢男子吗?” 穆眠眠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当然喜欢啊。” 沈小姐松口气,“看吧,木棉只把他当朋友。” 进城以后,沈小姐还是顺利地跟家人团聚了。 沈小姐的父亲沈员外得知自己的女儿被山贼掳了以后,连忙带着赎金赶来,准备赎回女儿;结果赎金没能送得出去,贼窝就已经被端了。 后来沈员外总算等到女儿回来,父女俩失声痛哭一场。 沈员外得知是穆眠眠他们救了沈小姐,说什么也要请他们去舍下一叙,表达感激之情。 又见鸢尾受伤严重,沈员外第一时间叫人去请城里最有名的大夫,穆眠眠想着反正眼下有这条件,还是先给鸢尾疗伤要紧,就跟着一同去沈宅。 穆眠眠疑惑:“沈员外不是江南首富吗,怎么在这偏远之地也有宅子?” 沈员外呵呵笑道:“首富的意义就在于,在大焲各处都能有自己的宅子。这里的宅子是昨天我刚到这里时临时置下的。时间仓促,置办得简陋,大家伙不要嫌弃就是。” 到底有多简陋呢,等穆眠眠他们到沈宅一瞧,亭台楼阁、厅堂厢房,无不精致讲究。 鸢尾感叹道:“这也叫简陋的话,那我以前住的都只能算是猪窝狗窝了。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是真的很难想象。” 穆眠眠表示赞同:“确实很有钱,闯荡江湖以来,我还没见到过这么有钱的大户人家。舒大哥你觉得呢?” 舒儒点了点头,“江南第一首富,果真名不虚传。” 多年以后,当鸢尾得知这两位的家底时,才不由觉得自己是只井底之蛙。 江南第一首富算个什么。 不过那都是后话。 鸢尾住进沈宅以后,养伤确实非常便利。 不光大夫是城里最好的,每日用药和补品也都是最好的。 而沈小姐一问沈员外才得知,穆眠眠根本不是她爹派去救她的,只不过是个江湖侠客。 但这也无法阻止沈小姐换回了一身女儿装,灵动娇俏地整天往穆眠眠跟前凑。 沈员外还设宴款待了穆眠眠和舒儒,鸢尾伤重不便,就留在房里休息了。 鸢尾忽觉窗外有人影晃动,出声道:“谁?” 半晌也没人应。 鸢尾靠坐在床头,神色不慌,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蒌宇。” 片刻,一人推门而入,拂着珠帘走进内室。 鸢尾抬头一看,果然是蒌宇。 第1878章 真是奇奇怪怪 第1878章 真是奇奇怪怪 现在有穆眠眠在,蒌宇压根近不了鸢尾的身。 所以鸢尾醒来以后,就没再见到他。 但她总感觉,他一直跟着,未曾离去。 眼下见着他人了,这种感觉使得鸢尾福至心灵,蓦地道:“在武城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人跟着我,也是你吧。” 她记得,在武城街头跟一帮江湖人大打出手的时候,有暗箭来袭,正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得以及时避开。 现在的蒌宇和在蒌家堡时见到的大相径庭。 他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脸上一道疤十分显眼,虽然仍旧是一副壮年男人的体格,但给人一种历经沧桑之感。 闻鸢觉得,就算是他要杀了自己给他蒌家堡报仇都是说得过去的。 所以她不理解,便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蒌宇反问道:“你觉得呢?” 鸢尾道:“是想再挟持我一次,好找他们报仇吗?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打不过他们,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蒌宇道:“那要不现在就试试。” 他走上前,一把捏住了鸢尾的脖子,却没有用力。 鸢尾能感受到他的手掌摩挲在自己皮肤上的粗粝感。 蒌宇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鸢尾道:“你要是杀我,又何必救我。” 僵持片刻,蒌宇还是松开了她,“我等你伤好。” 而后鸢尾就看着他出去了,觉得这个曾经的江湖黑丨道老大真是奇奇怪怪。 后来鸢尾养伤期间,这蒌宇也毫不避讳,经常半夜出入她的房间。 白天的时候,穆眠眠到鸢尾这里来,隐晦地提及道:“我就在你隔壁,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喊一声。” 有什么是穆眠眠察觉不了的,只不过看在那人救了鸢尾的份儿上才没行动。 鸢尾想,她估计是遇到个难缠的主儿,只不过对方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也就不轻举妄动。 她应道:“放心吧,没事。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话音儿一落,外头就十分应景儿地响起了沈小姐的声音:“木棉,你陪我逛街去吧!” 于是鸢尾就笑看着穆眠眠从她房间跳窗逃走了。 等沈小姐到这屋来,鸢尾就帮忙掩护道:“木棉弟弟可不在我屋。” 沈小姐屋里屋外到处找都不见人影,只好郁闷作罢。 过了些日,鸢尾伤势见好,穆眠眠便与她商量去处。 穆眠眠道:“我要准备去我的地方了,你呢?” 鸢尾已经考虑过了,道:“我要是再一路依靠木棉弟弟,我可没办法还债了。我也准备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穆眠眠道:“那你准备干什么呢?” 鸢尾道:“还没想好。等我落了脚,我该怎么告知你呢?” 穆眠眠想了想,道:“要不你给我写信吧。” 她留了一个地址给鸢尾,虽不是她家中地址,但要是收到信,定能转到她的手上。 鸢尾道:“我记下了。” 穆眠眠道:“那我过两天可能就走了。你就留在这里,等把身子完全养好以后再走吧,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鸢尾点点头,笑道:“好。” 沈小姐听说穆眠眠要走,死活不肯,拽着穆眠眠胳膊丝毫不放。 为此她还去央求沈员外,同意让穆眠眠入赘做沈家的女婿。 沈员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见女儿心念念的,就同意了。 鸢尾听到消息,一点也不诧异,她拖着伤体也要出来看一看好戏。 沈小姐拉着穆眠眠,要哭要哭的,道:“你不许走!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不能丢下我!” 穆眠眠道:“可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啊。” 沈小姐道:“我不管!救命之恩,我就应当以身相许!我爹已经答应你入赘了,还有我远在江南的几个叔叔都答应了,他们要结伴到这里来吃喜酒!” 然后沈小姐就开始说叨办喜宴的事宜了。 穆眠眠懵了懵,“可我还没答应啊。” 沈小姐眨眨眼,道:“让你娶我,你很吃亏吗?” 鸢尾瞧得乐呵,道:“沈小姐,这事嘛,还得你情我愿。你要问问木棉弟弟喜不喜欢。” 沈小姐很有股酸劲,“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鸢尾对舒儒点了点下巴,“喏,那不是还有一位吗?” 舒儒根本就不用发表意见。 穆眠眠是娶不了沈小姐的。 她真要是答应娶,估计舒儒反而要留下来吃杯喜酒,顺便看看她打算怎么娶。 沈小姐跟着看了看舒儒,道:“可他是个男人。木棉,你当着大家再说一遍,你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穆眠眠也看了看舒儒,一脸平静地来一句:“相比之下,我可能还是喜欢男人吧。” 第1879章 这也太凑巧了吧 第1879章 这也太凑巧了吧 “你说什么?”沈小姐一副大受打击、不可置信的形容。 穆眠眠叹口气,道:“我志在江湖,打算跟舒大哥一起闯荡江湖,还没打算成家。” 为此,沈小姐还伤心欲绝地哭了一场。 沈小姐不理解,抹眼泪道:“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呢?” 鸢尾安慰道:“这大千世界,沈小姐多见识见识,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小姐问:“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了,那我们女人怎么办呢?” 鸢尾继续安慰:“又没规定女人必须和男人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嘛。” 沈小姐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穆眠眠决定晚上偷摸着走。 临走之前,她还是到鸢尾屋里来道个别。 她甫一进屋,鸢尾就醒了,先开口道:“这就要走了?” 穆眠眠挠挠头,道:“你知道啊。” 鸢尾道:“猜也猜到了。山高水远,后会有期,木棉弟弟一路保重。” 穆眠眠道:“你也是,好生照顾自己。” 鸢尾笑,眼眶却蓦地一酸,若无其事道:“放心,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吃亏过。对了,我们也算生死与共的朋友了吧。” 穆眠眠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是我闯荡江湖交的第一个朋友。” 鸢尾道:“你别看不上我就行。” 穆眠眠道:“我从来没有看不上你。” 鸢尾摸了摸鼻子,道:“照木棉弟弟的性情,也是,从来不瞧不起人。” 穆眠眠看了看她,道:“那我走了啊,你记得给我写信。” 鸢尾看着她的背影,倏而道:“对了,舒儒待你特别,再提醒你一句啊,以姐姐过来人的经验,他对你绝非一般的兄弟情义。” 穆眠眠脚步顿了顿,转眼就出了房间。 鸢尾轻轻吁了口气,可转眼发现穆眠眠又背着手踱回来了。 穆眠眠问:“那个蒌宇,需要我给你解决吗?” 毕竟那个人一直潜伏在沈宅,是彼此都知道的事。 鸢尾愣了愣,随即笑带风情道:“你且看看他会不会跟踪你们伺机寻仇,要是他没跟上你们,就留给我自己解决吧。” 话音儿一落,穆眠眠如阵风儿似的掠了出去,顺带替她拂手扫合上了房门。 穆眠眠轻松跃上屋顶,踩着青瓦,翻过一道道高墙,出了沈宅。 她不难看见,舒儒在巷子口等她。 他牵着两匹马,马儿正埋头蹭墙角的一抹青草吃。 他则倚在墙边,安静等待。 她只跟他说今天晚上要走,却没想到他连马都备好了。 夜色落在他肩头发上,衬得他这个人很是深沉。 他抬起眸来看向穆眠眠,眼神里也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她的出现在他看来只是一种寻常,他道:“来了。” 穆眠眠点点头。 舒儒牵给她一匹马。 两人就牵着马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也不知是月色作怪还是怎么的,穆眠眠辗转心头,想着鸢尾的话,忽然问了舒儒一句:“舒大哥,你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过了一会儿,穆眠眠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平平淡淡道:“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喜欢的始终是这一个就可以了。” 穆眠眠得到了答案,确实很符合他的做派,她想了想,跟他探讨起来:“那你要是很喜欢一个男子,除他以外没有喜欢的姑娘了,一辈子不能生儿育女也愿意吗?” 舒儒道:“除了生儿育女,人生也有许多其他的事可做。比如眼下你我夜游于市井,行走于江湖。” 穆眠眠挠挠头,又问:“那假如你喜欢一个女子,也是要跟她行走江湖、仗剑天涯吗?” 舒儒道:“还想跟她生儿育女。” 穆眠眠心头异样,像有涟漪漾开,又像有蚂蚁爬过。 她伸手挠了挠,却发现挠不着。 然后谁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就是城门了,穆眠眠这时候才想起来,道:“晚上城门都关了,我们这样怎么能出去呢?” 翻出城去容易,可这马带不出去不就浪费了么。 结果两人将将转出街口,就看见前方城门处火把明亮。 守城的士兵把城门打开,一队黑甲兵正要出城去。 舒儒道:“来得凑巧。” 穆眠眠不禁想,这也太凑巧了吧。 穆眠眠见那黑甲士兵正是先前上山剿匪的队伍,于是牵着马就上前,“我们也要出城去,将军行个方便吧。” 守城士兵一见,立马拔刀相迎,喝道:“何人如此大胆!不得夜行出城!” 带队的黑甲副将回头见状,抬手制止守城的士兵,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都是一道的,那就一起吧。” 穆眠眠抱拳爽朗道:“那就多谢将军!” 然后两人就跟着士兵队伍一起出城了,到了城外再分道而行。 路上穆眠眠忽然来一句:“我们这一路总是很赶巧。” 舒儒应一句:“会不会是我们运气好。” 穆眠眠并没有深入探究,只是朗声笑道:“也有可能!” 随之两人骑上马,在夜色里打马飞奔。 第1880章 朝廷处置 穆眠眠要去药谷,舒儒也要去药谷外面的顺城,两人目的地一致,接下来的路程也不长了。 两人经过城镇时,就找客栈落脚,没有城镇时就在山野里找地方休息,都习以为常。 没有鸢尾在,他俩路上少了许多玩笑,但并不妨碍他们正常对话交流。 离顺城越来越近的时候,穆眠眠问他:“舒大哥,到了顺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舒儒道:“先去拜会师长。” 穆眠眠记得他报过师门,虽然听起来不大真实,便问道:“你师父的门派竟然是在顺城吗?” 舒儒道:“家师云游四海去了,我顺路到顺城去找找看。” 穆眠眠恍然,道:“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还在不在顺城,不过他要是没在的话,我会去别的地方找。” 舒儒转头看了看她,穆眠眠也不期然回眸,两人视线交汇。 穆眠眠问他:“你呢,要是没找到你师父的话,你还会去别处找吗?” 舒儒道:“会。” “那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吧。” “好。” 穆眠眠骑马骑累了,索性转个身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马背上。 她双手枕着头,路边是漫山遍野的山花,她随手一摘,摘了一支来,叼在嘴边,不一会儿还有一只蜜蜂飞来,在她眼皮子底下采来采去。 她忽然也不知道,她是更期望能在药谷里找到如意哥哥好,还是找不到如意哥哥好。 骑马走在她身侧的舒儒,摘了头上斗笠搭在穆眠眠马的鬃毛上,恰到好处地给穆眠眠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穆眠眠说道:“我知道顺城里有一个同生客栈,你要是找我的话,你往那客栈掌柜带个信,我肯定能收到的。” 舒儒道:“我要是找你的话,定能找到你。” 穆眠眠扬起嘴角笑。 “舒大哥。” 舒儒微眯着眼看着前方的路,顺带连穆眠眠的马缰也帮她一起牵了,他似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道:“要是舍不得,就叫声哥哥听。” 穆眠眠叫道:“哥哥。我很久没叫人哥哥了。” 舒儒神情一滞,眼里意味比往日更深,“是么。你哥哥肯定能听到。” 朝廷里,关于十八里寨的事,一连五个郡的大小官员全部受到牵连,贬的贬,抄家的抄家,下狱的下狱。 苏槐任命新的一批大小官员即刻替补赴任。 朝中大臣们下朝后,聚在一起谈论这件事,不由得把奸相嚼来嚼去骂一顿。 “什么临时任命,他那像临时任命的样子吗?能任命得这么齐?早就准备好了!” “全都是他的眼线,西岭各郡往后还不是都在他掌控之中!” “呸,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然后有官员若有所思地来一句:“别说西岭各郡了,整个大焲不也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朝臣们都沉默了。 好像也是。 但奸相在地方各郡遍布眼线,以后西岭那一带的官场要想干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事,还得三思而后行,否则下场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厢,黑甲士兵带着官员尸体和抄来的财宝回京复命。 一同押解回京的还有红莲,毕竟她是十八里寨唯一一个活着的同伙了。 而且十八里寨不仅牵系着官匪勾结,还涉及到醉狐仙和异域人,无论如何是要把她带回去审一审的。 到京后,黑甲将军先去向相爷汇报情况。 多少具官员尸体,总共抄来多少家当,寨子里多少丨山贼,全都事无巨细地禀报;寨子里搜刮来的东西,也都全部上交,别说金银珠宝了,就连一片瓦一口粮都不敢私自瞒下。 苏槐看了一眼单从寨子里搜刮来的财宝,合着总共只有三五箱的。 他又看一眼黑甲将军,“就这么打发我吗?” 黑甲将军心头一寒,当即就给跪了,立马澄清道:“回相爷,末将搜遍所有寨子,就只搜出这么多! “上山当晚,山贼还抬了许多财宝下山准备贿赂都尉,可后来末将带人攻上山以后,把各个山头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 苏槐道:“依你看,它是长翅膀飞走了?” 黑甲将军凛色道:“末将不敢!当晚在山上的还有一帮江湖人,末将怀疑是被那帮江湖人给私吞了!” 苏槐道:“你让他们活着出去了?” 将军默了默,道:“主要是大公子也在,跟大公子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年,他们似乎很要好。那帮江湖人好像是跟那少年一伙的,而大公子又很袒护那少年。” 苏槐一时没表示,将军跪在地上也不敢起。 过了一会儿,苏槐才道:“他袒护的人,就能活生生把钱往外送吗?” 将军头上冒冷汗:“末将……末将该死!” 他确实该死啊,在山寨的时候只想着不敢得罪大公子,一时竟忽略了相爷是何等秉性脾气。 也敢从他眼皮子底下抢钱,别说一个跟大公子要好的少年,就是亲儿子他也翻脸不认人的好吗! 而他居然活生生把那伙人给放跑了。 你说他该死不该死! 第1881章 有点无回门的做派 将军趁着相爷发落之前,强大的求生欲促使他连忙又道:“末将知错,末将即刻去追拿那伙江湖人,定将他们私吞的赃物全数追回!还有,那些地方贪官家财无数,还请相爷过目!” 但愿抄来的那些财宝,能够稍稍抚平一点相爷的脾气。 苏槐身边的剑铮及时救场道:“属下愿意协同刘将军一起查探那伙江湖人的底细。” 将军向剑铮投来感激的眼神。 剑霜也不甘示弱,“属下愿全力以赴追回赃物,定将那伙江湖人捉拿归案!” 剑铮剑霜毕竟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总比将军门道多。 苏槐最终同意让两人去查探。 两人从公署出来,剑霜一副志气勃勃、准备撸起袖子开干的架势。 剑铮瞅了瞅他,道:“连对方是谁都没摸清楚,就许下豪言壮志要人赃并获?” 剑霜道:“管他是谁,都不能抢主子的东西!” 剑铮道:“大公子跟那少年要好,江湖人又听少年的,你是打算跟大公子作对吗?” 剑霜虎着脸,沉默。 剑铮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他们人赃并获。” 剑铮就比较保守,只说要先查清楚那帮人的来历,想必这也是主子想要知道的,看看大公子究竟跟什么江湖人来往。 剑霜冷冷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剑铮道:“你这么行,你去啊。” 后来剑铮还是联络了大公子身边的暗随,先向暗随了解情况。 问起那个少年,暗随答道:“他们是半路上碰到的,就一路结伴同行了。公子对那少年甚是纵容。” 纵容到什么地步,据暗随形容,大公子不光跟那少年一起闯黑丨道、杀山匪,还要跟着少年一起跳崖。 以剑铮剑霜对大公子的了解,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掏心窝,委实匪夷所思。 剑霜问:“你确定是个少年?” 这乍一听还以为是大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呢。 暗随道:“的的确确是个少年。” 剑铮就道:“那少年长什么模样?” 随后就找了一个画师来,把少年的模样画了出来。 剑铮剑霜一看,此前也没有见过。 后来又详细问了那伙江湖人的特征,他们的办事风格,以及传递讯号的方式等等。 一问之下,剑铮剑霜觉得怎么这么熟悉? 好像有点无回门的做派。 毕竟以往他们跟无回门可是死对头,为此还专门研究过无回门。 两人顺着线索往江湖上一打探追查,得出结论,劫山贼财宝的,多半是无回门。 剑霜很气愤:“那个妖女,不是在蓬莱发展她的门派了吗,怎么又来抢主子?” 要说见钱眼开,无回门的门主姬无瑕那才是六亲不认。 这种事,她绝对干得出来。 剑霜还愤然道:“她以前就喜欢扮成个少年,还骗过主子。我这就传信回去,等主子定夺!” 剑铮道:“我奉劝你慎重,先问问他们门主,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于是乎剑霜就向姬无瑕求证,问她门中有没有去抢山贼赃物。 姬无瑕回应十分干净明确:不知道,没去过。 剑霜继续传消息:你无回门的人都已经悉数落入主子眼线中,还想狡辩! 姬无瑕回应:要是那样,狗相不直接开干,还让你在这浪费时间吗?这么多年了,长长脑子! 最后,剑铮向苏槐复命道:“主子,那伙人应该是无回门的人,只是属下向姬门主求证,姬门主矢口否认。” 苏槐道:“是你你会承认吗?” 刘将军也在场,道:“一个江湖门派,也敢跟朝廷对着干。相爷,不如让末将率军灭了他们!” 剑铮道:“属下看,还得从那个少年着手。” 这时刘将军想了起来,道:“那少年随身背着个木匣子当宝贝,你们猜里面装的什么?” 苏槐看着他,他连忙又道:“好像装的是一把剑和一把琴!” 剑铮和剑霜都沉默了。 那少年的随身配置,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们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儿——他们从小照看着长大的妖女的女儿眠眠! 只有她才能同时跟剑和琴搭上边儿! 难怪大公子对她掏心掏肺,一定是早就认出了她来! 剑铮剑霜之前没想到这一点,他俩还以为,眠眠肯定跟她爹娘在一起,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可能已经单独出来行走江湖了。 之前他们也没收到丁点消息说她已经入江湖了。 以前她娘就擅长易容成各种男女老少,眠眠肯定得她娘真传,易容成个少年再简单不过的了。 第1882章 可能是善心大发 苏槐一时也没说话,刘将军还请示道:“相爷,要不要发布一个通缉令,在全大焲通缉那个少年?” 苏槐道:“她还知道给我留点,没有全部卷走,姑且放她一马。” 刘将军:“???” 什么,在相爷嘴里夺食,相爷居然还说放他一马,是他耳朵出毛病了吗? 刘将军积极澄清道:“相爷,不是那伙人良心发现才没全部卷走,而是山贼总共就送了那么多财宝下山,末将带回来的那些不是他们留下的,而是末将派人去各个山头搜刮得来的。山贼要是把各山头所有财宝送下山,被他们中途劫走的话,定是连根毛都不会剩!” 苏槐道:“换做是你,你是这么想的吗?” 刘将军连忙跪地道:“末将不敢!” 苏槐道:“那你怎么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刘将军表示,相爷话头一来,他接都接不住;相爷心思也阴晴多变,猜也猜不透。 昨儿还恨不得杀人全家,今儿就要放人一马了。 刘将军不得不大义凛然道:“末将不管别人怎么想的,相爷之令,末将莫敢不从!” 从相爷公署出来,刘将军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刘将军不可置信地问剑铮:“相爷这是怎么了,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剑铮道:“可能是相爷突然善心大发。” 刘将军:相爷善心大发?这解释可真魔幻。 剑铮剑霜对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主子盼女儿没盼成,对眠眠那女娃娃比对三个亲儿子都纵容。 话说红莲被送进刑部以后,刑部官员当即对她提审。 她身上可能有与异族有关的线索,官员丝毫不敢大意,只不过审了一番,却没能审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刑部官员板正冷肃道:“本官奉劝你,把你知道的所有全部如实招来!否则,等相爷来亲审,你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红莲被动过刑,浑身血痕斑斑,却道:“都说相爷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民女要是得以一见,也算无憾了。” 后来她却也如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彼时他从昏暗的牢间走廊徐徐而来,身影渐渐被审堂上方漏下来的光线镀亮,红莲听见官员见礼方才抬头看,这一看就当场愣怔了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此前一心盼着依靠的各个官老爷靠山,和眼前这位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是,仿佛只配被他如尘埃一般踩在脚底下。 若是能留在他身边,怕是天底下每个女人做梦都想实现的事吧。 苏槐问官员:“招了吗?” 官员惶恐道:“是下官失职,没能使她松口。” 苏槐道:“刑部的刑具都是摆设吗?” 官员道:“下官怕她一个女子承受不住。” 苏槐道:“这么硬气,她受得住。” 于是乎,苏槐拉了把椅子来坐,他什么都不问她,就看着审讯官差开始对红莲用刑。 红莲痛苦不堪,发出惨叫声。 她喘着气,冷汗淋漓道:“相爷什么都不问,就对我用刑吗?相爷怎么知道我不招呢?” 苏槐道:“你招吗?” 红莲道:“我只有一个请求,相爷要是答应,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从实招来。” 苏槐道:“你跟我提请求?你提提看。” 红莲便道:“相爷要是肯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一世侍奉相爷,绝无二心。” 她也曾是江湖上公认的美人,多少江湖世家公子追捧于她,即便眼下她伤痕累累,也是一副楚楚动人之态。 苏槐抬眸看着她,看得红莲心口紧跳。 刑部官员和狱差们不由心下感叹,真是不知者无畏,什么样的要求都敢提。 片刻后,苏槐吩咐行刑官差:“把她皮给我剥下来。” 刑部官员和狱差们毫不意外:看吧,这就是嫌自己活得太长的下场。 红莲一吓,脸色惨白。 狱差已经准备好刀刃,在锁链上铮铮磨了两下,然后就上前,给红莲活剥皮。 狱差先在红莲手腕上割开口子,一点点往上皮肉分离。 红莲痛不能遏,惨叫连连,巨大的恐惧席卷心头。 她突然后悔了,没想到这个人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他似乎并不在意能不能从她口中审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他只是神色淡淡地欣赏着她的惨状! 苏槐闲聊一样,忽然跟她说道:“有一个少年,上了十八里寨救被困的姑娘,听说是你出卖了她,害她身陷险境。” 红莲浑身颤抖扭曲,“那少年武功高强,没人能伤害得了他……啊!求相爷,饶民女一命!” 苏槐道:“她武功高强是一码事,你骗她又是一码事,你跟我混为一谈?” 红莲苦苦哀求:“相爷,民女知错……民女知错!” 第1883章 浑身上下嘴最硬 狱差把红莲的皮肉从手腕剥到了胸脯处,整根手臂血肉模糊十分可怖,她难以承受,昏死了过去。 狱差又用冷水把她泼醒。 苏槐道:“留你一命也可。” 他问刑部官员,“怎么才能留她一命?” 官员颤颤巍巍地答:“大焲罪女,按照律法,若免死罪,则要么发卖教坊为妓,要么发配边疆苦寒之地。 “只是后者往往费时费力,前者唯有官宦之女才能入教坊;若是平民之女,唯有发配军营为妓。” 苏槐道:“那就把她皮留着。” 红莲逃过一死,颤颤道:“相爷,我招,我都招……” 苏槐道:“也要看我想不想听。” 官员后知后觉发现,这罪女招不招对于相爷来说根本不重要,相爷亲自过来,主要是来凌虐取乐的。 后来隔天,半死不活的红莲就被扔到了军营里充当军妓。 苏槐回到家,陆杳道:“听说如意和眠眠一起闯荡江湖,眠眠半路劫了你不少财宝。” 苏槐道:“谁跟你说和如意在一起的就是眠眠的?” 陆杳道:“如意不是跟个少年在一起吗?” 苏槐道:“那就一定是眠眠吗?” 陆杳看他一眼,这狗男人浑身上下嘴最硬,道:“穆眠眠早前就离开她爹娘,独自行走江湖了,她是去袁氏找如意。现在如意身边多了个少年,如意处处照顾着,不是眠眠还能是谁。我想,他俩此刻应该已经在去往药谷的路上。” 苏槐道:“那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陆杳道:“你早没问。你怎么不继续嘴硬了?” 苏槐道:“你我夫妻一场,你却要对我这么遮遮瞒瞒的吗?” 陆杳气笑了,“你可真是猪八戒过火焰山,倒打一耙。活该被眠眠劫了财,有本事你去要回来啊。” 苏槐道:“我犯不着跟一个小辈计较。” 陆杳嘲讽道:“那是,在不知道那少年就是眠眠之前,还派人去追踪调查,恨不得把人祖上三代都找出来;“现在倒是有点身为长辈的觉悟了,晓得不跟小辈计较了。真是奇怪,你苏相居然这么大方的吗?” 也就只有眠眠,能叫狗男人这么大方。 话说鸢尾,在沈宅休养一段时间以后伤势基本痊愈,也就告辞离开了。 她在前路走,后面就有人跟着。 这人除了蒌宇还能有谁。 甚至于,连鸢尾进林子里方便,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气得她直直朝那双眼睛走过去,可不就看见蒌宇正人高马大地站在树影后。 鸢尾道:“蒌领主现在连女人方便都不放过吗?” 蒌宇言辞直接粗暴:“又不是没看过。上次你没这么拘谨。” 鸢尾脸色涨红,“上次你也没这么变态。” 蒌宇道:“我已经不是什么领主,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鸢尾没好气道:“你要是想报仇,你就直接点,一路上跟着我是想干什么?” 蒌宇看着她道:“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鸢尾从他眼神里看到浓浓的欲望,还有些不可置信。 蒌宇又道:“我几次救你性命,我不找你报仇,但我需要你报恩。” 鸢尾道:“你想我怎么报恩?” 蒌宇打量着她,“当然是以身相报。” 鸢尾哑口无言。 这人还真是够直白。 在蒌家堡的时候,她是领教过他的,身体强壮,孔武有力,彼此都有不错的体验。 眼下他虽然落魄了,但身上也还有种曾称霸一方的气场,即便脸上有一道疤,似乎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他不是靠脸吃饭的。 尽管有过一段缘,但鸢尾对他没兴趣。 对男人,逢场作戏可以,却都当不得真。 鸢尾也打量着他,忽然勾唇一笑,“也不是不可以。我现在就可以报。” 说着她还真伸手解裙带。 蒌宇却道:“我怕你禁不起折腾,也不差这两天,我等你养好了来。” 鸢尾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想干什么还要先考虑她的身体,管他的,她系好裙带转身就走了。 蒌宇始终在后面跟着她。 搞得鸢尾一路上好像还多了一份保障。 鸢尾经过城镇时弄了一匹马,他也去弄一匹马,鸢尾行走在荒郊野岭,回头就能看见他不远不近地在后边,甩都甩不掉。 鸢尾索性就玩笑道:“蒌大领主,你这样纠缠不休的,莫不是爱上我了?” 蒌宇道:“我爱上你的身子。” 鸢尾听出他话里的下流之意,转头策马就往前奔,身后马蹄声始终紧紧跟随着。 第1884章 各取所需 晚上鸢尾在林子里生火,往地上铺了一堆树叶,落脚休息。 她听到后方夜色里有马的嗤鼻声,她拨了拨面前的火堆,随后将手里木棍丢进火里,拍拍手起身就朝那边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拽着男人的衣襟,把人带进了闪烁的火光里。 蒌宇早就眼馋她了,即便是她抓他衣襟,他也觉得是种勾引。 刚一到火堆前,蒌宇就把她压在树干上,一边动手撕扯她的裙子,一边埋头亲她脖颈。 胡茬摩挲在她皮肤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后背爬起。 他这一扯,露出大片白嫩肌肤。 他又往下意图撕掉她裙底的亵裤,被鸢尾抓住手阻止,不客气道:“你给撕坏了,老娘还怎么赶路?” “在我面前自称老娘?”蒌宇道,“你这年纪,顶多算个小娇娘。” 鸢尾嗤地一笑。 后被他扯掉亵裤,轻而易举抬起她缠住自己的腰…… 鸢尾感觉这片林子都在上上下下地晃动着。 树叶摇晃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她很久没沾男人了,还真有点吃不消。 在男女之事上她也从来不是个娇羞的人,不藏着掖着,舒服就叫出声来。 叫得蒌宇浑身都是力气。 他把她压在铺着树叶的地上时,像头开荤的狼,兴奋不已:“我喜欢你这浪劲儿。” 鸢尾鬓角都是汗意,风情万种,“你给我用力点。” 两人真真是干柴丨烈火,熊熊燃烧,吞噬彼此。 还如同第一次那般当做是短暂欢愉,但却仿佛又掺杂了点什么,更让人深刻,也快活到了骨子里。 确实,鸢尾深有体会,要不是她这身子养好了,还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事后,她感觉身子都快散架了。 她坐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裙,整理散乱的发丝,侧头看了看蒌宇,道:“现在你要也要了,我报也报了,你我两清了,明天就各走各的吧。” 蒌宇道:“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鸢尾笑出声,道:“露水姻缘一场,谁还惦在心上不成?”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后来鸢尾发现想摆脱他还真有点难。 每当她以为蒌宇是彻底走远了,可隔一阵子又能看见他回来。有时候鸢尾住宿客栈,三更半夜他就翻进她房里来索她一番翻云覆雨。 鸢尾觉得男女取乐而已,找谁取不是取,主动送上门来的,还彼此熟悉,她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这厢,穆眠眠和舒儒是在顺城城郊分开的。 这天早上,穆眠眠一觉醒来,就发现舒儒已经走了,只给她在地上留了两个字:再会。 穆眠眠有些怔忪。 明明知道到了顺城以后要各走各路的,但是他突然这样不辞而别,穆眠眠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起身拍拍衣服,骑上自己的马,就悠悠洒洒地行走在荒郊野岭间。 她先进城去,在城里酒铺打点酒,然后又转到另一边城郊,寻了入谷的路。 她不确定如意哥哥是不是在谷里,但又想着薛大夫和她师父有可能会回药谷,所以这酒是带给薛大夫和她师父的。 她路上想着,要是他们都不在也不打紧,权当是她替她娘回来看看,这酒么,她就留着自己喝了。 一路草木繁茂,几乎遮挡住了进谷的道路。 入目所见之处,绿叶如新,鸟语花香。 空气里也有股草木芬芳的味道。 她照着记忆七绕八拐,总算顺利的进了药谷里。 远远就听到有山泉飞溅流淌之声。 她朝那山壁望去,只见山泉如白练,掀起一道蒙蒙水雾。 阳光下还呈现出淡淡五彩斑斓的颜色。 穆眠眠手搭在眉骨上,又缓缓往那大片的药田望去。 药田里绿油油的,中央伫立着几座木屋子,穆眠眠定睛一看,不由浑身一震。 只见那木屋屋顶上,正袅袅升起一抹炊烟。 穆眠眠心里大喜,继而一撒手里马缰,脚下生风似的朝木屋跑去。 还没跑到屋檐下,那屋檐下就率先响起了一阵狗吠。 穆眠眠细看之下,才发现还有一条黄黑毛色的狗儿,狗儿拿出看家护院的本事正疯狂嚎叫,似乎在警告穆眠眠:你不要再靠近了!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穆眠眠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朗声大笑。 接着就有人拎着个锅铲儿从屋里踱了出来,说道:“你鬼叫什么哇?这大白天家家的,是来贼了哇?” 话音儿一落,迎面就响起一道惊喜的呼唤:“薛大夫!” 薛圣抬头一看,唏嘘道:“还真有贼娃子!” 他还没来得及做多反应,穆眠眠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道:“薛大夫,是我,是我啊!” 第1885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薛圣细看两眼,全然不认识,道:“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谁哇?” 穆眠眠道:“你再看看我!” 薛圣就再看了看,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拿锅铲铲你了啊!” 这时屋里又响起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薛圣,你的菜是不是糊了?” 薛圣一听,连忙又提着锅铲进去了。 袁空青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来,看了一眼穆眠眠,道:“眠眠。” 穆眠眠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一把就扑了上去,道:“师父!师父!” 袁空青笑着接住她。 薛圣震惊不已:“你是谁来着?这小伙子是穆眠眠?” 穆眠眠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还是我的师父认得我!” 袁空青道:“你那声‘薛大夫’,旁人可学不来。” 语气调子,还和儿时一模一样。 穆眠眠一路回药谷来,都还是个少年打扮,一时也忘记了撕下面具,连声音也伪装惯了还没改过来。 故而薛大夫才感到陌生。 眼下她笑眯眯地把面具一摘,可不就露出了本来面容。 虽然高高束着马尾,可那张脸,既有她爹的模子,又有她娘的神采,光是往厨房里一站,仿佛整个厨房都跟着敞亮起来。 薛圣眼神也跟着亮了亮,唏嘘道:“还真是。眠眠哇,你都长这么大啦,我的印象里你还是个小娃娃呢!你爹娘呢?” 穆眠眠道:“我爹娘在家啊,他们没来。薛大夫都多少年没看见我了,我当然长大了啊。我听说薛大夫和我师父游历江湖,了无踪迹,我想着回来一看,没想到竟真的在谷里!” 薛圣赶紧炒两个菜,正好可以下穆眠眠买的酒。 屋檐下的狗儿还有些懵,吱唔两声:那我到底是咬还是不咬啊? 穆眠眠蹲在屋檐下与它对视,它又哼哼:还是算了吧,好狗不咬笑脸人。 穆眠眠问:“这狗儿哪里来的啊?” 袁空青道:“路过镇上,捡的。” 所以狗儿非常自觉,把药谷当成了自己的家,整日尽职尽责地看守着。 没要得了半天,穆眠眠就跟狗儿熟悉了,狗儿冲她摇尾巴,去哪儿都跟着她。 几杯酒下肚,薛圣非常高兴,穆眠眠也最会抬气氛,询问两位长辈都去了江湖上哪些地方游历。 袁空青只是听,薛圣讲得兴致勃勃。 他们基本上把江湖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了,想着总不能常年在外游荡,后来才回了药谷。 但两人也不总是待在药谷,三五不时地要出去溜达溜达,寻街头小酒,看梨园唱戏。 袁空青算是把以前欠下的悠闲日子都找补回来了。 穆眠眠问:“师父,薛大夫,前阵子袁氏有人上门挑战香道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薛圣道:“嗐,那哪能没听说,满江湖都在传,你如意哥哥让对手败得一塌糊涂。” 穆眠眠感到可惜:“是吧!我当时赶着上山去瞧瞧来着,可是我晚到了一步,没瞧着!” 薛圣道:“他是一点没辜负他师父的教导。” 袁空青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穆眠眠笑道:“连师父都如此评价,那如意哥哥是彻底传承师父了。” 薛圣道:“场面你没赶上,那如意你总该见过了吧?” 穆眠眠遗憾道:“就是连如意哥哥也没瞧着。我去的时候,听说他已经下山了。” 薛圣道:“还有这事儿?” 穆眠眠道:“这是袁氏山门里的秘密,他好像是下山来寻师父的。我想他会不会来这里找你们了,所以就回来看看呀。” 袁空青道:“他未曾来过。” 穆眠眠诧异道:“那他会到哪儿去呢?” 薛圣道:“好些年不下趟山,他会不会回京看他爹娘了。” 穆眠眠点点头,“也有可能。那我回头再去京里找找看。” 袁空青道:“不着急,算算日子,他也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了。” 薛圣赞同道:“那可不是,你都能想到来这里找你师父,他难道会想不到哇?你要是火急火燎地上京去,说不定半路上还会跟他错过喽。” 穆眠眠想了想,道:“师父和薛大夫说得对,那我且在谷里待些日子,陪陪师父。” 随后穆眠眠就去以前她爹住的小院,先打扫打扫,当晚住下。 她又是提桶打山泉,又是刷刷扫扫的,还晾晒了床被褥子,再给墙头疯长的蔷薇藤剪剪枝。 剪下来的蔷薇花还用长颈瓶装了一束,捧去袁空青的房间里。 袁空青暂住在以前陆杳和姬无瑕同住的屋子,她屋里清淡,一束蔷薇花点缀,让屋子顿添一抹生气。 第1886章 越看越像 穆眠眠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她回来以后,仿佛整个药谷都跟着活泛起来。 晚上穆眠眠铺好床点好灯,袁空青给她一些驱蚊虫的香丸,被褥上残留着阳光的味道,整个木屋也透着一种馨然温暖之感。 事实证明,穆眠眠从小就很有动物缘。 狗儿跟她相处半天以后,到了晚上,就趴她屋门口去了。 狗儿哼唧两声,自顾自找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躺下正准备睡,穆眠眠就打开房门邀请它进来一起睡。 穆眠眠道:“你进来啊。” 狗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迈进了门槛,最后在穆眠眠床边蜷下了。 它困乎乎地想:这下我有伙伴一起玩了。 舒儒在顺城里,把大街小巷都走遍了,入住在同生客栈。 客栈掌柜还是那个掌柜,除了平日里营生外,还替药谷接收一下各类信件。 只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掌柜也渐上了年纪,头发胡子有些花白痕迹。 但掌柜的眼神却很好。 舒儒已经卸掉了面具,变回了苏如意。 打从他一住进客栈以后,客栈掌柜就格外留意他。 他进出客栈时掌柜不由多看两眼,他在大堂用饭时,掌柜还是盯着他看。 连客栈伙计都快看不下去了,道:“掌柜的,那位公子的确很好看,咱们这小地儿也确实好久都没来过这么俊俏的公子了,可你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会不会不太好,把他吓跑了怎么办呢?” 掌柜道:“你看他,像是被吓着了的样子吗?不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连问都不问一句吗?” 伙计往窗边那桌瞅了一眼,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掌柜道:“我是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以前咱们客栈是不是来过一位客人,身边带着两个随从,一门心思来打探消息死赖着不走,那主仆三人你还有印象没?” 伙计也是老伙计了,这一提就想了起来,道:“来咱们顺城打探药谷的人多了去了,但都没有像那两个随从那么绝的,你吃饭拉屎他都跟着。印象太深刻了。” 掌柜的表示:可不是,有几次他如厕,裤子脱一半,发现旁边有个人头无声无息地盯着,吓得他手里的裤腰带都不知是该提还是该放了。 掌柜道:“你再瞅瞅,这位客官跟当年的那位,面相有没有神似之处?” 伙计就再瞅了瞅,吃惊道:“掌柜的,你要是不说,我没想起来,你这一说,还真是,越看越像!” 两人正站在柜台边讨论,这时苏如意放下筷子,抬眸缓缓道:“有没有可能,我跟你们说的那位客官,我们是一家人?” 掌柜的直打哈哈,道:“客官真会开玩笑,这顺城有不少江湖人往来,有时候难免有些印象,觉得谁谁谁有些像。但都当不得真。”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他们是一家人?这怎么可能,眼前这位看起来比当年那位正常多了。 掌柜的又问:“客官到顺城来是干什么呢?” 苏如意道:“我打算去药谷。” 掌柜丝毫不意外,毕竟来这顺城的十有八九都是想去药谷的。 但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奇怪,道:“我看客官在小店住了两日了,也不见客官打探药谷的所在啊。” 苏如意道:“我不赶时间。” 掌柜道:“但凡来寻药谷的人,都是想找医圣治病救人的,哪个不是十万火急的,像客官这样一点不赶的却是少之又少。” 苏如意道:“可能我的病还不是很重。” 苏如意在客栈里住了三五日,后来去酒铺里买了酒,去食铺里买了烧鸡,便拎着出城了。 药谷里,穆眠眠牵回来的马,感觉仿佛来到了天堂。 因为山谷里到处是肥美多汁的青草,它要不了半天,就能把那一块啃秃噜皮,然后又挪去下一个地方。 薛圣见状道:“就让它啃,省得我除草了。” 结果一不留神,马就啃去药田里了,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把药田一个偏角给啃秃噜皮了。 穆眠眠去药田里拽它都拽不走,大约是觉得药田里的草叶子比路上的青草还好吃。 到晚上,马儿精神兴奋得很,围着山谷踢踢踏踏跑了一宿。 穆眠眠在山谷里,片刻都没感觉到无聊。 她把马洗刷得油光油亮的,又给狗儿洗刷了一遍。 狗儿在抬眼底下一抖满身的水,然后一身清爽,撒欢儿似的到处跑。 穆眠眠则弄了一根鱼竿,开始在池里钓鱼。 狗儿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穆眠眠就听见它一阵嚎叫。 第1887章 她一笑,万物可爱 穆眠眠转头一看,就见狗儿一个劲冲着山谷口方向嚎。 她再转而往山谷口望去。 她眯着眼,看见有道人影正进谷来。只不过阳光太耀眼,她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就见他着一身清淡衣裳,身量分外修长,行走间袖摆拂动,很有种仙气缥缈的风骨。 穆眠眠心头微动,对嚎叫的狗儿道:“你先别叫啊。” 狗儿哼唧两声,就真的不叫了。 随着那人影一点点走近,穆眠眠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朝那方向走了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最后,她站在药田边的田埂上,望着徐徐而来的青年,恍然间颇有种陌上人如玉、阡花漫山开的感觉涌上心头。 穆眠眠依然高高束着马尾,迎风而立,风吹扬起她的发丝,她眯着的双眼又黑又亮,神采熠熠。 她看清了对面来人。 最后两人相距不过一条田间小路的距离。 但是她却不十分确定,因为对面的人陌生又熟悉。 苏如意也终于见到了她原本的模样,美丽而又生机勃勃,正是他想象了无数次的样子。 两人相对许久,苏如意先开口唤道:“眠眠。” 那声“眠眠”唤得穆眠眠一时怔愣。 儿时的许多记忆顷刻间涌上脑海。 但再也不是儿时那么无所顾忌的样子。他们都长大了。 所以在之前,她一直是害怕去找他的。 现在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如意哥哥了,亲眼一见,他果然已经长成无数姑娘们心中最理想的模样。 苏如意见她发愣,又道:“不识得了吗?” 穆眠眠回过神来,就笑。 她一笑,万物可爱。 穆眠眠道:“当然识得啊,你是如意哥哥。只是多年未见,我需要平复一下。” 她又问:“如意哥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苏如意道:“我很好,你呢?” 穆眠眠点点头,“我也很好。” 她习惯性地挠挠头,又道:“我也是前几日才到,薛大夫和我师父都在谷里,我们还说起如意哥哥,想着你可能会来呢,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言语之间的欢喜之意是掩藏不住的。 她转头就往前带路,“如意哥哥,我们快去见师父和薛大夫!” 袁空青和薛圣听到狗叫声,人已经站在屋檐下了。 他们看着两个小辈相见、寒暄,一时没有打扰。 穆眠眠远远就冲两人道:“师父,薛大夫,如意哥哥回来了!” 薛圣道:“看见了看见了,这么大个人,能看不见吗?” 穆眠眠跑得飞快,苏如意不动声色地轻松跟上,转眼间就到了木屋这里。 苏如意道:“见过师父,见过薛大夫。” 袁空青点了点头。 薛圣乐得直笑,“没想到还真把你这小子给盼来了。” 他拍拍苏如意的肩膀,很是欣慰,“如意这是越发的沉稳了哇。” 狗儿围着苏如意转悠,直哼哼:怎么又来了一个? 穆眠眠就把它扒拉过来,对它讲道理:他是我哥,以后就是你哥,我们都是一家人,知道了吧。 狗儿嗷呜两声,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苏如意直打转,对他充满了探究。 苏如意闻言,也回头来,看着穆眠眠和狗儿,道:“我也不是非要当它哥。” 穆眠眠手臂圈着狗头,笑道:“那一家人还是要的吧。” 穆眠眠往屋里端了板凳出来坐,又往炉上煮一壶茶,坐观山风鸟语,也是悠闲惬意。 薛圣道:“听眠眠说,有人去袁氏挑战过后,你就下山了,走了不少地方吧?” 苏如意道:“随处走走,是去过不少地方。” 薛圣道:“你下山来走走也好,免得待山上人都傻了。” 苏如意又问袁空青:“师父下山这些时日,一切可好?” 袁空青道:“我甚好。” 薛圣便捋了捋胡子,哆道:“有我在,那能让你师父吃亏了去吗?” 苏如意道:“想来也是。” 袁空青道:“你呢,在山上可好?袁氏山门可有人欺负你?” 苏如意神色温然,道:“师父放心,无人欺负我。” 袁空青知晓,她这徒儿从小就不爱把一些琐碎事务说给她听,门中要是有人欺负他,他更是提都不提。 但不提不等于没有,以前她在山上的时候,门中人尚且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后来她下山了,恐怕袁氏族人待他还更苛刻一些。 薛圣更加明白苏如意的感受,毕竟以往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薛圣便对袁空青道:“如意长大了,又是你亲自教出来的徒弟,谁能欺负得了他。” 袁空青道:“就当是历练吧。” 第1888章 收拾住处 苏如意点点头,道:“徒儿从中获益匪浅。便是师父不在山上,师父的药阁我也保存如初。” 袁空青却不怎么在意,道:“都是身外之物。他们若执意要取,你让他们取便是,以免他们刁难于你。” 苏如意淡然道:“倒也算不上刁难。” 眠眠在旁听着,很有信心地忽然来一句:“以如意哥哥的本事,他们刁难不了他。” 坐了一阵,临近饭点,穆眠眠继续去潭里钓鱼,薛圣则去摘些菜回来,中午烧个鱼炒几个菜,再加上苏如意带回来的酒和烧鸡,也算丰盛。 穆眠眠尝了一口他买来的酒,惊奇道:“你也去那个酒铺里买的酒呀,我回来的时候我也是去那里买的。还有你这烧鸡,买得真好!” 薛圣道:“镇上就这家烧鸡做得最好吃!” 苏如意道:“顺城虽小,但城里不少都是老字号。儿时听姬姨提过,没想到回来时仍然看见这些店挂着招牌。” 薛圣道:“那是,莫看地方小,但人来人往可不少。” 穆眠眠道:“那都是托薛大夫的福。” 顺城里的百姓们对药谷大多抱着崇敬之意,可以说,是药谷这一处养活了顺城一座城。 要不是药谷里有医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城里百姓也不能够在这里世世代代做着小生意。 薛圣唏嘘道:“以前你们爹娘住在这里,现在他们各有去处,你们两个小辈倒是聚在这里了。 “如意啊,此前眠眠还特地去乐山找过你没找着,你俩也好多年没见了吧,这下可以好好叙叙了。” 苏如意抬眸看向穆眠眠,穆眠眠不吭声,正一个劲地干饭。 午饭后,趁着天气好,穆眠眠带着苏如意去收拾住处。 袁空青住的院子里还有一间屋子是空着的,是以前凌霄前辈的屋,苏如意就只能暂时住那屋。 穆眠眠兴冲冲地提着桶,扛着扫帚,扫帚上搭着两块抹布,往前带路领着苏如意过去。 他回这药谷可没有穆眠眠回来的次数多,就只有小的时候随他爹娘来过两次,后来这些年在山上就压根没离开过乐山。 而穆眠眠这些年么,自打从蓬莱回来,她就三五不时地跟着她娘到处晃悠,路过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她总归是比苏如意更熟悉这里。 虽然上午苏如意刚到的时候,穆眠眠还没有那么自在,但眼下她坦然了许多,毕竟她的适应能力随她娘。 眼下穆眠眠在前面走着,她前面还有狗儿啪嗒啪嗒地甩着尾巴欢快地走着。 她想了起来,就跟苏如意说道:“一会儿把屋子打扫干净了以后,如意哥哥你就跟我去我那边搬床被褥子吧,我那里有多的,前两天都晒过了。” 苏如意道:“好。” 到了院子门前,穆眠眠转身把扫帚和抹布交给苏如意,道:“你先进去吧,我打水去。” 苏如意直接从她手上拎过桶,道:“我去打水。” 穆眠眠笑道:“也行。”她指了指山泉那边,“去那里打水。” 苏如意去了后,穆眠眠进院打开屋子,屋子尘封已久,她把门窗都敞开,然后把鼻子一蒙,就开始挥舞着扫帚清扫屋里的尘。 她边哼曲儿边打扫,扫着扫着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上来。 她还跟边上的狗儿说:“你知不知道如意哥哥可厉害了,他说的话你要听,你不能吼他。不然他要是收拾你,你都不知道他怎么下的手。” 狗儿呛得不行,自个跑去门外蹲着了。 她话音儿一落,身后便有一道声音回应她:“我不会对它下手。” 穆眠眠回头一看,就见苏如意提着一桶水站在门口,她瞅了瞅狗儿,道:“我吓唬它的,想叫它老实点。” 他进来往地上洒了水,把尘气压一压,道:“我来扫吧,你出去待会儿。” 穆眠眠风风火火的,道:“我就快扫完了。” 苏如意拿着抹布擦拭屋子里的桌椅床柜,还有窗台屋粱,两人相互协作,屋子渐渐露出了本来面貌。 他发现他回来以后,穆眠眠就没那么多话了。 苏如意忽然开了个话头,问她:“什么时候从蓬莱回来的?” 穆眠眠想了想,道:“有几年了吧。” 苏如意道:“怎么不来信告诉我?” 穆眠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怕打扰你。”顿了顿又补充,“好像除了告诉你我回来了,也没别的说的了。” 苏如意道:“你可以在信上只告诉我你回来了。让我知道你人在何处就好。” 穆眠眠愣了愣。 第1889章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穆眠眠若无其事道:“所以我干脆后来去乐山找你了啊。” 等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了,穆眠眠又带着苏如意去她院子里搬被褥。 两人走在田埂上,可以看见薛圣在打理他的药田,太阳底下晒着些药材,袁空青路过时就随手帮他翻一翻。 抱了被褥回苏如意房里,穆眠眠本来是准备给他铺上的,苏如意道:“我自己来吧。” 穆眠眠也没勉强,就放下了,道:“那好吧,你自己来吧。” 而后她就带着狗儿出去转悠了,转去袁空青那里,帮着一起在地里挖菜。 傍晚的时候太阳落下,薛圣打理完药田回来做晚饭,穆眠眠提着一篮子菜回来,袁空青悠悠然走在后面。 苏如意和穆眠眠见着袁空青坐在屋檐下一派闲适恬淡地择菜,仿佛这样的事已经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恐怕任谁也想象不到,堂堂袁氏前家主,竟然会归隐于这样的田园琐碎生活。 但显然她到哪里都很能适应。 穆眠眠就坐在她旁边,问:“师父,你觉得是在这药谷里自在还是在山上自在啊?” 袁空青道:“到哪里都不差。人么,要是不自在的时候,总要想办法,让自己自在一点。” 她不光择菜,穆眠眠逮了鱼回来,她还游刃有余地架上火烤,并且询问穆眠眠和苏如意:“你俩想吃什么口味的?” 苏如意道:“我都可。” 这里香料都是现成的,袁空青就往鱼上撒了点五香粉,穆眠眠在旁咽了咽口水,道:“师父,再来点辣椒面呗。” 袁空青又撒了点辣椒面。 而后袁空青开口与苏如意道:“是袁氏长老叫你下山来的?” 苏如意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长老们是有此意,我也想下山来探望师父。” 袁空青道:“说说,怎么回事?” 白天的时候没聊这些,但就算苏如意没提,她也知道必然是有事的。 此前袁空青游走于江湖,又不是没听到关于袁氏的诸多消息。 江湖上都在盛传袁氏大不如前,大有衰败之意。 对此袁空青也看得很开,一国尚且有兴衰,更何况一氏族。兴衰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轨迹。 只不过能让苏如意下山来寻的原因,显然不止于此。 苏如意就从异族女上乐山挑战袁氏香道说起,又涉及到了朝廷禁令的醉狐仙,对方恐怕来者不善,也不仅仅是冲着袁氏来的。 苏如意正是担心,异族可能会从香道着手侵入大焲,到时候袁氏做为大焲香道第一氏族,必然首当其冲。所以他才决定下山来。 袁空青道:“醉狐仙这东西,先前在江湖上我也见识过。” 薛圣听到这茬儿,又拎着锅铲走到门口来,应和两句:“我和你师父不仅见过,还接了几例沾这玩意儿的病人。 “那是他们本土的东西,就和当年的苗疆一样。我猜,他们不光有醉狐仙,肯定还有其他的东西,只不过醉狐仙最具有典型性。” 苏如意道:“从当日挑战用香来看,这类异族产物可以惑人心智,是以矿石粉为原料炼制而成。” 袁空青道:“你现在有何打算?是来叫我回山的?” 苏如意道:“见师父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如有其他情况,再请师父出面也不迟。” 大家都很清楚,他今天回药谷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请袁空青回去,便是不想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袁空青道:“你呢,接下来怎么打算?” 苏如意道:“随后我会回乐山,有情况再第一时间传信于师父。” 袁空青把手里的烤鱼翻了个面儿,语气不紧不慢,“倒也不必。你可以下山了,再留在山上,也没什么东西可学了。”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袁空青又道:“我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再教你的了。” 薛圣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地炒菜,来一句:“说明你已经将你师父的本领学了个十成十,可以出师了,这是好事。” 袁空青道:“你也不用再回山上去守着。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穆眠眠抱着膝盖,歪头瞅了瞅苏如意。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一闪一烁,将他神色衬得略深。 他一直没说话。 穆眠眠就拿手肘轻轻掇了掇他,他转头看着她。 穆眠眠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当徒弟的,迟早是要出师的。你看我,很早以前就离开师父了。 “你再看看你娘,不也已经离开薛大夫和我爹这两个师父了吗?所以如意哥哥,你要往长远了看。分别时的难过只是一时的。” 苏如意温声道:“我应该比你更懂点分别时的难过,你不用安慰我。” 第1890章 首先你得要有个媳妇 穆眠眠想,也是,如意哥哥从小就与他的家人分别了,到如今都还没有重聚,到现在都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么说来,自己虽然比他出师得早,但在家庭方面还是比他更幸运的。 这么想着,穆眠眠突然有点心疼如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穆眠眠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始终是我们的师父,就算出师下山了,以后重聚的机会多着呢。” 袁空青道:“你离家多年,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往后身在江湖,多加历练,对你有利无害。袁氏那边,我会看着的,药阁我也会派人回去守,你只管走你的路去。” 苏如意思虑良多,道:“师父精心栽培,我有责任将师父的香道流传下去。” 袁空青道:“香道流传,不应局限于乐山袁氏。你是我袁空青的弟子,你走到哪里,你的香道都是对为师的传承。将来若有这机缘,你能收一徒,也算流传下去了。” 许久,苏如意道:“徒儿谢过师父。” 薛圣叹道:“都长大喽,要去闯自己的一片天喽。徒子徒孙虽远走他处,但想起的时候回来看看 ,当师父的也欣慰了。” 饭菜好了,苏如意去把饭桌端出来,大家围在火堆边吃饭。 穆眠眠忽有所感,捧着饭碗吁道:“师父说起收徒,也不知道我以后要不要收徒,要收一个什么样的徒儿。” 袁空青道:“考虑这些是不是有点早。” 薛圣哆道:“真要是考虑的话,这还不简单,习你们爹娘那样,肥水不流外人田,教的都是自家孩儿。” 穆眠眠叹了叹道:“这么说来,确实考虑得有点早。” 教自家孩儿,她连跟谁生孩儿都还没考虑到呢。 穆眠眠就问苏如意,“如意哥哥,你将来收徒的标准是什么?” 苏如意道:“如薛大夫所言,是个不错的提议。” 穆眠眠道:“那首先你得要有个媳妇。” 顿了顿,她又道:“那么话题又绕回来了,你是得多去江湖上走走,多历练历练,因为待在山上是不可能会找到媳妇的。” 薛圣道:“这个你说到点上了。” 穆眠眠道:“师父和薛大夫有所不知,江湖上很多女郎都很仰慕我如意哥哥。” 她说起来颇有几分自豪,又道:“我一路走来,遇到的江湖女郎,十有八九都在谈论如意哥哥。 “听说她们赶到山脚下,为了如意哥哥还打起了擂台。只可惜她们并不知道如意哥哥已经下山来寻师父了。” 薛圣道:“看你还挺乐呵,你就不怕将来哪个女郎把你如意哥哥给抢走了?” 穆眠眠毫不担心,道:“如意哥哥始终是我如意哥哥啊。” 晚上穆眠眠啃了一条鱼,十分满足;等把饭桌碗筷收拾干净后,她就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如意也提了一把椅凳来坐在她旁边。 穆眠眠兴致勃勃,道:“如意哥哥,你再给我讲讲那天在山上你和异族女斗香时候的场景呗。” 苏如意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穆眠眠道:“听别人嘴里说是一回事,听你亲口说又是一回事。” 苏如意就又从头仔细给她讲了一遍。 少了江湖人那些夸大其词的成分,只是讲他都用了些什么香,他的香和异域香在现场都有些什么效果,以及那几个异族人最后的下场。 他讲得不紧不慢,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而穆眠眠听得津津有味。 她坐的椅凳往后仰了仰,人靠着椅背,单条椅子腿支撑着地面,还能来来回回地晃悠着。 穆眠眠道:“如意哥哥真的很厉害。” 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崇敬。 毕竟从小,他就是她崇拜的对象。 在她看来,他能这么厉害,那是必然的。 因为他比别人天资好,还比别人努力。 苏如意道:“你行走江湖,见人见事,不见得比我差。” 穆眠眠和苏如意都不急着离开药谷,在这里待了好几日。 白天的时候,两人就帮着薛大夫挖田栽菜,晚上就逮药田里的山鼠来烤了吃。 有时候两人还出谷,去镇上打酒买烧鸡。 两人傍晚坐在屋顶上看日落,穆眠眠坐了一会儿,就往后仰躺着去了,枕着双手,看着天空洒满了错落的红霞。 穆眠眠对他,比之前熟悉多了,但苏如意能感觉到,始终近而不亲。 苏如意道:“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穆眠眠想了想,道:“可我的事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啊。” 苏如意道:“无妨,我也听听。” 第1891章 多久他都不会变 穆眠眠就挑了一些她记忆比较深刻的事来说与如意听,大多是她在蓬莱时候的成长经历。 其实她讲着讲着自己都觉得稀疏平常,想着他肯定听得很乏味,可没想到她转头看他时,却发现他听得很认真。 她要是稍一停顿,苏如意不见她有下文了,就会主动问:“然后呢?” 穆眠眠见他这么给面子,讲着讲着不知不觉也有些趣味了。 只不过苏如意似乎对蓬莱一个叫宋连玉的特别感兴趣。 一听那宋连玉是蓬莱的新科状元,而且还与穆眠眠有过一段往来,穆眠眠本也是一语带过,苏如意却道:“你讲详细点。” 穆眠眠就把宋连玉的事从头到尾讲来,苏如意还要额外问几句。 穆眠眠想,可能因为她讲的大多是女子,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男子,他才有点感兴趣吧。 后来苏如意道:“你在蓬莱的生活,比在乐山的时候更丰富多彩。倒也挺好。” 穆眠眠没有反过来问苏如意这些年怎么过的,因为她知道山上的日子,而他无非就是那么十年如一日地过。 想到这一点,她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穆眠眠便安慰道:“如意哥哥,等你入了江湖,你也会体验到丰富多彩的生活。” 苏如意思忖着,道:“我现在,可是让你感到很陌生?” 穆眠眠愣了愣,答道:“没有啊。” 苏如意道:“现在你我却是生疏了不少。” 穆眠眠挠挠头,解释道:“也不是的,就是毕竟很多年没见了嘛,我肯定是有点拘束的啊,但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还有一点,长大以后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呢,我小时候不知道分寸的,可现在懂得男女有别嘛。如意哥哥,你别难过啊。” 苏如意点点头,道:“我听后更难过了。” 穆眠眠当即从屋顶坐起,就见苏如意侧头看来,他瞳仁被霞光淬成了琥珀色,含着一丝笑意,道:“逗你的。” 穆眠眠急得都快双手挠头了,唏嘘道:“如意哥哥,多年不见,你好像多了点冷幽默。” 苏如意道:“没事的,你不用有顾虑,你仍旧可以把我当成以前的如意,就算过多少年,我也一样不会变。” 穆眠眠听后,朝他笑,笑得两眼弯弯。 然后她好像就真的放下了心头顾虑,双手捧着脸,细细地欣赏苏如意,苏如意也由着她看。 穆眠眠感叹道:“如意哥哥,我感觉,你长大以后比小时候还好看啊。难怪江湖女郎们都热衷于你。” 苏如意动了动眉头,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没有江湖上的熙熙攘攘,药谷的日子宁静惬意,只不过这种宁静这天被划破长空的一道呼啸声给打破。 当时穆眠眠正在泉水边捞鱼呢,突然听到叫声,回头往空中一瞧,就看见一黑乎乎的家伙带着几个白乎乎的家伙,正翱翔而来。 几个家伙张着翅膀,飞得又平又稳,且气场十足,仿佛整个天空都是属于它们的。 穆眠眠眯着眼都能看见它们翅膀尖上的根根羽毛弧度张扬而又漂亮。 还没等穆眠眠捏一声口哨回应呢,带头的黑家伙眼睛尖得很,率先瞧见了穆眠眠,然后一个俯冲就下来了。 其他几只见状连路跟上。 黑家伙一边嗷叫一边带头冲,颇有些气势汹汹又气急败坏的样子。 距离转眼拉近,黑家伙又调整身形缓冲,以免迎面跟穆眠眠撞上。 穆眠眠抬起手臂,它一落身就稳稳地停靠在她手臂上。 几只白的没地方停,就只能在她头顶不住盘旋。 穆眠眠朗声而笑,非常高兴道:“黑虎,白白们,好久不见啊。” 来的可不就是黑虎带着几个白鹤兄弟。 黑虎站在穆眠眠手臂上扑腾着翅膀张牙舞爪,嘴里咧咧歪歪骂个不停。 它似乎很气,气得都快要用翅膀扇穆眠眠了,但又舍不得的样子,那翅膀间的羽毛就只在穆眠眠脸皮子上轻轻扫来扫去。 黑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愤得很:你跑得还挺利索!我才带完几个娃,一不留神你就丢下我跑了!你居然丢下我独自跑了!你不带娃吗,为什么你不带娃!你和你妈就知道丢给我带! 穆眠眠手指挠了挠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辛苦,全家就你最辛苦了。” 黑虎咋咋呼呼:我才转个背的工夫你就不见了!你知道我多生气吗! 穆眠眠连忙捧着黑虎的鸟头,道:“黑虎,很久不见,我都想你了。” 黑虎的气焰这才弱了弱。 穆眠眠扒着它鸟头左看看,右看看,又来一句:“带娃确实挺累的,你看你,我感觉你都又老两岁了。” 黑虎怄得不行,急得差点跟穆眠眠跳脚。 穆眠眠连忙又捉住它顺顺毛。 第1892章 占强第一名 几个白白也有些急了,吵着黑虎高高低低地嚎两声,打个商量:兄弟,也让我们亲近亲近呗。 黑虎霸占着位置哪肯让,占强它从来都是第一名,几个白白也不敢惹毛它。 它直接就吼回去:急什么!排队等着吧! 穆眠眠得马上分享自己的喜悦,同时也分散一下自己的压力,大声叫道:“如意哥哥你快来!” 苏如意早听到了黑虎的叫声,眼下从木屋里出来,看见穆眠眠被黑虎白白围得团团转的,只好朝她走去。 穆眠眠连忙怂恿道:“如意哥哥来了,你们快,快缠他去!”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只白白一看见如意,还是非常亲近,既然亲不到眠眠,它们就一股脑飞去亲如意了。 黑虎对苏如意是从小看养到大的,也亲得不得了,它看见白白都朝苏如意去了,顿时内心强烈的占有欲作祟,使得它也振翅朝苏如意飞去,骂骂咧咧:都不要动,让我来! 有了苏如意分散黑虎的注意力,穆眠眠总算也得以挨个抱抱她从小养大的白白们。 很快,谷里的狗儿也闻风来凑热闹。 药谷里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狗儿还从没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鸟,它又好奇又有领地意识,朝它们龇牙咧嘴的。 狗儿瞅准机会,突然纵身跳起,朝黑虎扑了过去。 哪晓得黑虎比它想象中的敏捷太多了,挥翅闪开,反身就一脚把狗儿蹬趴下,再给它挠了一爪:不知天高地厚,老子这一生打过的狗没有百条也有七八十条的,你算老几!看招! 然后黑虎直接骑在狗儿身上,拿个翅膀把它扇得嗷嗷叫,直到放弃抵抗、怀疑狗生。 狗儿晓得自己是遇到强敌了,它也试图反抗过,挥爪迎击,只不过对手没能挠得到,反而被打得更惨。 最后狗儿抱头趴在地上,黑虎才罢休。 到下半天的时候,狗儿半张狗脸,因着被黑虎挠了一爪子,肿起来了。 它就算去采花捕蝶被蜂子蛰了的时候,都没肿得这么厉害过。 所以后来它看到黑虎就绕道走,看黑虎的眼神又怕又不甘:这鸟好凶好讨嫌! 黑虎直勾勾盯着它:你再看我试试,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穆眠眠就摁着它感叹:“黑虎,你这么凶,会有朋友吗?” 黑虎:朋友只会阻碍我前进的步伐,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穆眠眠道:“那灰灰呢,不就是你一生的挚友吗?” 黑虎:所以后来我才摊上灰崽那个拖油瓶! 说起灰崽,奈何它没长翅膀,不比黑虎和白白们一飞就来了,它只能留在姬无瑕身边。 自从黑虎和白白们来了以后,药谷里就不得消停了。 一群鸟儿和狗儿,是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简直鸡飞狗跳。 打架吵架的时候,穆眠眠还得负责去劝架。 狗儿不服气,趁黑虎打盹儿的时候搞偷袭,试图咬它一嘴毛;黑虎恼羞成怒,直接把狗儿干泉水池里了。 诸如此类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穆眠眠去镇上的时候,不忘把宿七召出来。 她正想问呢,可一见宿七脸上横竖错落着几道挠痕,就明白了什么。 于是穆眠眠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了。 宿七知道她想问什么,唏嘘道:“属下一回去,黑虎上来就朝我一通招呼,非要我带它来找你。所以属下也是迫不得已,小姐理解一下。” 穆眠眠宽慰道:“你也不容易。” 宿七道:“它最近越来越张扬跋扈,门主说得送去陆姑娘那里管教管教,才会老实一些。” 那确实,它很听陆杳的话,主要是陆杳那里还有个能收拾它的魔鬼。 穆眠眠就问:“它怎么个张扬跋扈法啦?” 宿七举了个例子:“最近门主好不容易养的一窝鸡,都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它干没了半窝。” 穆眠眠叹道:“真是等不得稀饭冷啊。那剩下半窝呢?” 宿七道:“门主担心又被它给干完了,所以自己给干了。” 穆眠眠:“……” 第1893章 有她出面 药谷里闹腾了一阵子,穆眠眠和苏如意就决定出谷了。 他们本来是回来见见师父的,又不能一直待在药谷里。 加上近来江湖上越发的热闹了,穆眠眠收到消息,说是江湖上又涌入了各种各样异域香,不仅仅局限于醉狐仙。 这些异域香对袁氏世代流传的香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因为异域香效用奇,还比袁氏香更便宜,有了更好的替代,江湖上当然不愿再花重金买袁氏香了。 甚至于,就连袁氏门中弟子也有因为好奇而偷偷收藏异域香者。 所以后来袁空青和薛圣也没继续留在药谷里了,袁空青回了一趟乐山;薛圣自然是她走哪儿他就跟哪儿。 如此,苏如意下山请师一事,也算有始有终。 只要有袁空青出面主持大局,苏如意才能放心去走他的路。 不少擅香的异域人进入大焲,首先就是冲着袁氏香门来的。 他们来为上次挑战袁氏一事一雪前耻。 上次异域人来登门挑战,是想借着战胜袁氏而一举成名,从而打响异域香的名号,在大焲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 可当时他们失败了,而今他们卷土重来,是知道袁氏能人在上次斗香过程中有不小的损伤,这次不一定能扛得住。 只要袁氏一垮,异域香在大焲国土上能赚更多的钱,也能控制更多的人。 同时,他们还来问袁氏要一个人,就是当初下战书的那位异族姑娘。 这次来的是她的师父,是个中年男人模样,看起来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袁氏弟子挡他不住,他下手也狠,但凡是中他招的轻者七窍流血难以承受,重者倒地抽搐、咽气身亡。 这对异域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因而弟子门怕了,不敢再贸然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异域人登山门而入。 眼看着袁氏上下阻止不了了,袁空青从山下蹬阶而来,声音响起在空山之中,悠沉缓慢:“贵徒当日挑战毕后就已下山,人不在袁氏。后来我听我徒儿说,她与山贼为伍,行道不正、去处不明,阁下要想寻徒,应当去别处。” 袁氏长老弟子们还没见到她人,光是听到她声音,就大松一口气。 那异域人回头看去,问:“来者何人?” 袁空青身量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我吗,不重要。” 异域人道:“今日若不进去寻一寻我宝贝徒儿,我与你们岂能善罢甘休!” 袁空青道:“阁下非要进去寻,也无不可。” 长老们惊疑不定,袁氏香门,岂容这些异域人随意进出偷窥? 很明显的,他们来寻徒是假,想进袁氏一探究竟才是真。 怎么她还答应让他们进去? 但惊疑过后,长老们没再做出任何反对,且交由她应付。 后来袁氏上下所有门人全都聚集在外殿广场,只余袁空青带着一行异域人进入袁氏内部。 异域人胸有成竹,他们这么多擅香能人,还怕对付不了她一个吗? 他们早在上山之前,就先了解过了这袁氏山门里的地形图,毕竟袁氏弟子当中有私自接触异域香的,对于异域人来说,想要控制下山的弟子太容易不过了。 所以他们知道这袁氏里什么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 袁氏是大焲江湖上的用香大族,异域擅香人早就对此感兴趣了,要是能将袁氏的世代成果据为己有,则对自身如虎添翼。 进来袁氏的门,异域人指挥着袁空青,带他们往哪些机密的藏香阁去,美其名曰去找找看有没有自己徒儿的踪影。 袁空青都一一带着过去。 后来途径一座药阁,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袁空青却过门而不入。 异域人停下脚步,问:“里面是什么?” 袁空青道:“袁氏的一些隐秘,阁下不必知道。” 异域人当即勒令道:“进去看看。” 袁空青道:“知道了也没好处。” 异域人道:“废话少说!” 袁空青看他们一眼,“执意要去?” 见异域人态度坚决,她也没再多劝,上前去,打开了药阁的门,带着一行人往里走。 穿过阴暗的走道,后面光景豁然开朗。 然而异域人却看见有许多人行走于院落中,帮着搬、晾、晒、制上等的香材。 听见有人来,他们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来。 异域人不明情况,只觉得他们都不太像正常的人,好像除了重复僵硬的动作以外,没有自己的思维。 “他们怎么回事?”异域人问。 袁空青走下几步台阶,走到他们中间,他们似乎都下意识怕她,往边上让了让,围成一个圆圈。 第1894章 失性成狂 袁空青随手翻看了一下晒制的香材,给异域人解答:“他们是我袁氏的隐秘药人。” 异域人语气不明道:“没想到你们大焲堂堂香门一族,竟也会用活人试药。” 袁空青看着他们,眼神异常平淡分明,道:“难道你们异域不用活人试吗?” 说着,她将手里的香材又放回里晾晒的簸箕里,倏而又道了一句:“我袁氏有一秘香,名曰‘成狂’,后我加以改制,又得一香,名曰‘失性成狂’。” 她话音儿将将一落,异域人就发现,围在她周遭的那些个僵硬木讷的药人,眼神里慢慢开始发生变化。 异域人意识到不对,连忙道:“走!” 袁空青道:“我袁氏秘香,请诸位品鉴。” 说罢,她嘴里再淡然一句“去吧”,所有药人顿时蜂拥追去。 所谓失性成狂,便是毫无人性,与野兽无异。 他们因为追逐而发出兴奋的嘶吼声,眼神里渐渐被兽性充斥。 袁氏众山门弟子在前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阵阵嘶吼叫嚣声从后山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谁也摸不清里面的情况,当然谁也不敢贸然前去查看。 后来那些嘶吼嚣叫声从激烈渐渐归于平静,直到最后彻底死寂下来。 弟子们全无主张,都等着长老族叔们发号施令。 而长老族叔们显然也拿不定主意。 再后来,有人从那一道道门里缓缓走了出来。 袁氏上下都紧盯着那道人影,觉得很是异于平常。 因为那人身上,沾了片片醒目的血色。 随着走路的动作,衣角拂动,带着那片片猩红像是朵朵饱满绽放的海棠花。 别样妖艳。 门中上下都不难认出那就是前家主。 因为异域人的衣着和体型很明显不一样。 只是门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眼前之景与前家主关联起来。 毕竟前家主是个连门中事务都甚少打理的人,她几乎不沾俗事,更别说惹上这样的血色是非。 但随着距离越走越近,那确确实实又是她。 袁空青踏出最后一道门槛,站在了外殿,神色依旧淡然自若。 她袖间和衣摆上都是血迹,就连衣襟上也溅开了点点猩红。 长老先开口:“你……” 另一位长老道:“那些人呢?” 袁空青淡淡然道:“他们可能出了点意外,叫人去后面收拾一下吧。” 关于后面,门中一般的弟子还没有资格进去,只有资深的袁氏门人才能进出那里。 他们一路找着过去,终于在某个药阁的一片宽敞后院里看见了让他们一生难忘的画面。 这药阁里原本养着一群药人。 眼下那群药人仍旧在后院里,后院里晾晒的香材东倒西歪泼得满地都是,而整个地面像是铺了一层斑驳红毯一般,点缀着残肢断臂和肠子内脏。 还有几个滚到了角落里的头颅。 不管是肢体还是头颅,都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露出白骨粘带着血肉。 地上还有许多被啃出来的骨头,有的很干净,连骨头上的血迹都舔没了;有的很马虎,连皮带肉的。 而那些药人,无不是满口满手的血红,仿佛刚刚才盛宴饱餐了一顿。 袁氏门人被这一幕吓得各有各的恐惧。 有人失声惊叫,有人直接瘫坐在地,还有人吓得当场尿失禁。 他们唯恐惊扰到那些药人,使得他们又兽性大发对自己下手,所以第一时间做出惊恐反应过后又意识到不能闹大动静,于是不得不强迫自己最大限度地冷静下来。 可那些药人,似乎并没有受到惊扰,他们依然一派茫然地在后院里移动着,动作迟缓地把地上打翻的香材拾捡起来,重新装回簸箕里,并用血淋漓的手在簸箕里翻动香材,让它们晾晒得更均匀一些。 尽管那些香材大多带血,不能用了,但他们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门人当即快速折返回去向长老禀明情况。 长老听后也是心中震撼,不由叫人去找袁空青。 此时袁空青已经回自己院里更了身衣,管事来请她去殿上议事。 第1895章 什么时候表明心迹? 袁空青进殿,殿上正中的家主之位却是空着的,现任的袁氏家主自觉地和长老们一起分坐在议事殿的两侧。 长老询问道:“后院那边那些药人怎么处理?” 袁空青道:“照常处理,以往怎么待他们,而今也依然怎么对待。” 长老们却不放心了,道:“经此一事,若是那些药人再兽性大发当如何?怎么保证他们不会伤到门中的弟子?” 袁空青想了想,道:“要是不放心,那就看紧点吧。” 那家主之位,尽管现任家主十分客气地请袁空青坐,袁空青也始终未曾坐。 长老动了动口,终究还是放下脸面,道:“既然你现在已经回来了,这个位置,以后还是由你来坐吧。” 袁空青道:“这个位置,家主坐合适。” 现任家主连忙道:“长老的意思是,还是由您回来做家主比较好。” 袁空青道:“我恐怕不行。袁氏在我手上,只会被我带上歪路,还是由门中长老们挑选的人来担当更为合适。” 长老们沉默一阵,随即有人叹息一声,道:“以前是我们有偏见,处理事情也有所偏颇,到底都是希望袁氏好。空青啊,回来吧。” 袁空青神色淡然,无半分动容,道:“我更希望我自己好。” 长老们一噎,晓得她一向乖张敢说,也不像以前那么反应激烈。 袁空青站在门口,负着手望向殿外,“长老们还是放过自己,袁氏兴衰如何,百年之后谁也看不见。” 长老们:“……” 长老道:“那你为何又愿意回来?” 袁空青道:“受我徒儿之请,回来看看。” 长老很是放心不下,“今日那些人折在我袁氏山门,来日他们向山门发难又当如何?此事由你经手,你不能袖手旁观。” 袁空青道:“袁氏家主位已与我无关,袁氏的事我也可以不管;只是此事牵系重大,往后我路过山下回来看看,山门有情况可即刻通知我,也算对得住自我出生起冠以我的这姓氏。” 长老们留不住她,家主见状立马退而求其次应下道:“倘若山门内再有情况,那我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找到你呢?” 袁空青一脚踏出门槛,往外走去,道:“山下的地方大,你们不容易找到我,还是我比较容易找到你们。” 此时,薛圣正坐在上山的台阶上等着,与他一同等的还有好友霍逍。 反正入江湖时,十有八九是少不了他的。 他也时常下山来溜达,顺便给薛圣传达一下江湖上的各种消息。 霍逍瞅了瞅薛圣,突然问上一句:“老弟啊,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表明心迹?” 薛圣一头雾水,“什么心迹?” 霍逍道:“好事成双啊,我可都等着看你成家立业呢。” 薛圣一听,顿时恼羞成怒,气性一上来,逮着霍逍一通揍,“什么成家!什么立业!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龌龊东西!” 霍逍抱头唏嘘:“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成家立业是个龌龊东西的!好好好,是我龌龊!是我龌龊!我又没提你跟谁成家立业!” 薛圣不由更加恼了,道:“此事以后都不许再提!否则我跟你急!”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 两个一人打着一人扭着,回头却发现袁空青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他俩往上的一段台阶上,看着他俩扭打。 薛圣当即住手。 霍逍还笑眯眯道:“袁家主回来了啊,怎么不出声呢?” 袁空青支着下巴,道:“看着有点趣。不继续了吗?” 霍逍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弟跟我闹着玩呢。” 薛圣眼神警告他:再乱说话我还揍你! 霍逍回以眼神:不说了不说了,都忘了吧。 随后袁空青方才起身拍拍衣服,朝山下走。 薛圣跟上,问道:“山上都处理完了吗?” 袁空青道:“处理完了。” 霍逍亦问:“你俩在药谷待了许长时间了,现在出来透透气,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袁空青道:“听说江湖盛行西域香,我们也去长长见识。” 三人一路下山,别有一种自在随性的意味。 霍逍道:“下山别忘了去酒庄里打点酒。” 霍逍嫌弃道:“一顿不喝又不会死。” 袁空青悠悠道:“你们不去看看你们的故人阿月吗?” 薛圣道:“是霍逍的故人,又不是我的。” 霍逍呵呵一声,道:“等见了阿月,你看看她是先开口叫你还是先开口叫我。” 等三人下山到阿月的铺子见到了阿月,阿月兴高采烈,先开口叫道:“袁家主,好久不见!你们又回来了啊!” 说着就热络地上前,拉着袁空青就进屋去后院里叙叙。 薛圣:“……” 霍逍:“……” 第1896章 各回各家 第1896章 各回各家 这厢,穆眠眠和苏如意一道出了药谷,两人都已经打算好了,穆眠眠想回家一趟,苏如意也打算回京一趟。 他离家多年,自下山以来,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看。 而穆眠眠以为他来药谷之前已经回过一趟家了,只不过她又想着,这么多年才回去一次哪里够啊,有时间就应该多回几次。 所以当她听到如意说要回京,觉得十分情有可原,便没有多问。 两人打算在镇上分道。 穆眠眠有些不舍,但她也非常明白,人长大了以后么,总是聚少离多的。 就像她娘和陆姨姨,听说以前在药谷的时候天天处在一起,现在还不是一年到头难得有几次相聚。 穆眠眠挠挠头,道:“本来想叫如意哥哥去我家做客的,但你一定归心似箭想回自己的家,等你回完自己的家以后,有空的话再来我家吧。” 苏如意应下道:“一定。” 然后穆眠眠就郑重地把黑虎抱到苏如意怀里,道:“那黑虎就交给你了,我娘说了,你带它回去给陆姨姨管教管教吧。” 黑虎拱来拱去,奈何被穆眠眠捆成了个黑粽子,只露了两只尖尖的爪子在外面,活像一只圆滚滚的黑母鸡。 苏如意跟黑虎面面相觑。 穆眠眠又叮嘱道:“如意哥哥,你要是难得带它,就用个篮子把它装起来,叫商队顺带运回京城吧。” 以前她娘就这样干过。 黑虎骂骂咧咧地抗议:我带你们的时候都没嫌难得带,现在你们却好意思嫌难得带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苏如意看见黑虎都炸毛了,道:“倒也不难带。” 穆眠眠便道:“那好吧,那我走啦。有情况的话我们再联系啊。” 如意点点头,“一路当心。” “你也当心。” 如意看着穆眠眠牵着马先转身而去,黑虎也骨碌碌地望着。 那抹背影高高束着马尾,清挑中带着一股子韧劲儿,头顶是几只展翅的白鹤,别有一番意境。 黑虎本来不着急的,但看着那些白鹤跟着穆眠眠,占有欲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搞得它火急火燎上蹿下跳,窝火得直叫唤。 苏如意顺了顺黑虎的翅膀,手指停留在它翅膀尖的一排大羽毛处,道:“要是摘了你这些毛,你估计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黑虎鸟躯一震:还从来没人想到过打它这排大毛的主意,就连他老子都没这样想过! 苏如意一脸温和,又道:“不用紧张,我只是说说。” 黑虎的嚣张气焰莫名地被灭掉一大半。 苏如意眼见着穆眠眠走出了城门,他则一手抱着黑虎一手牵着马,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黑虎还频频回头看,那个小没良心的居然真的丢下它了! 苏如意问它道:“你不想我娘吗?” 黑虎咕咕表示:想当然想啊。 苏如意道:“我也想,先随我回家,我再带你出来找眠眠,如何?” 黑虎精神一振,把眼睁得圆溜溜。 苏如意给它解了绑,它似和苏如意达成了一致,后来便没想着跑回去找穆眠眠了。 跟穆眠眠它可以肆意撒泼,可跟着苏如意一路时,它明显收敛老实了许多。 苏如意待它仍旧很好,有时候路过集市还给它买鸡吃;而黑虎对苏如意也好,有时候在荒野里打野架,会把自己的战利品带回来给苏如意烤着吃。 只不过它带的战利品还是要看人,不像以前给剑铮剑霜带些蛇啊虫啊之类的那么敷衍随便,它带给苏如意的大多是山间飞禽走兽。 穆眠眠走出顺城以后,招来宿七,问他:“这些日同生客栈还是没有我的信吗?” 宿七摇摇头:“没有。” 穆眠眠挠挠头,继续往前走。 不管他是谁,本就是迢迢江湖客,萍水一相逢。 苏如意带着黑虎一进京城城门,黑虎就自行寻路往相府飞去了。 彼时陆杳在家里远远就听见了高亢的熟悉的长啸声。 黑虎飞到相府,上空盘旋了好几圈,一双鹰眼左看看右望望,闻着味儿找到了陆杳这里,一个俯冲就朝她扑来。 虽然控制住了力道,陆杳还是被它撞得身子往后仰了仰,只觉眼前一黑,是黑虎的翅膀直接扑到了她的脸上。 陆杳把它扒了下来,黑虎激动坏了,瞬间变成小鸟依人一般,在她怀里扑腾蹭蹭。 陆杳眉梢难掩喜意,它一来,说明就有人跟着一起来了,道:“谁带你回来的?” 话音儿一落,管家就一路快步走来,满脸欣喜禀道:“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陆杳心头一提,嘴上问:“哪个回来了?” 管家道:“大公子回来了!” 第1897章 翻脸不认人 陆杳不像姬无瑕那般事事都风风火火,许多情绪她都收敛在心里,即便是眼下出去见见长子,她也看似步子不紧不慢。 但就是比平时跨得更大步。 才到花园里,陆杳迎面就看见苏如意正从穿堂而过。 他身量高长,长大了,模子长开了,能从他身上看到他爹的影子,却又少了他爹的妖美张狂,而是长成一个清正的甚至有丝丝不沾烟火凡尘的样子。 苏如意温和笑着,道:“娘,别来无恙。” 陆杳眼眶红了红,亦是笑道:“回来了。” 没有过多母子重聚的感人戏码,仿佛他只是出去赶了趟集,迟早要回来。 苏如意往她跟前一站,就已高出她许多了。 陆杳倍加欣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道:“回来甚好。吃饭了吗?” 苏如意道:“还没有。” 管家连忙就命后厨去准备了,相府里的嬷嬷们也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打整院子的打整院子,准备生活用品的准备生活用品。 黑虎跟着管家往后厨飞,咋咋呼呼:别忘了,还有我吃的! 很快就有一少年坐着轿子匆匆忙忙地回家来。 苏如意看到他进门,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翰林院学士官袍,手里抱着官帽,看起来与他年纪有种不相符的厚重,但展现在他身上却又有种别样合适的气质。 少年就是家里的老三,在翰林院做翰林小学士的苏入尘。 苏如意和自己这三弟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以前见面就只有过年的时候,而且那时候苏入尘还很小,根本不记事。 转眼间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兄弟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苏如意约莫在山上待久了的缘故,很有一种闲野风骨,再加上他的模样,说他飘渺如仙也不为过。 而老三苏入尘,却是心在凡尘,一身烟火气,他的样貌也是极为出挑的,非常清隽,携着一股子书卷气。 他看见苏如意时显然很高兴,眼梢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他一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着多情旖旎两分。 苏入尘对这大哥不甚了解,但血脉之间的牵绊还是让他倍感亲切,寒暄道:“大哥回来了。” 苏如意点点头,道:“这么早就从翰林院回来了吗?” 苏入尘道:“我当的是闲差,偶尔早归不碍事。” 苏如意道:“大焲历朝以来最年轻的翰林学士,我很早就听说了。” 苏入尘道:“那是因为有大哥二哥给我让路。” 苏如意道:“你本身热爱读书,适合入仕,与我们无关。” 苏入尘道:“也不见得大哥二哥就不爱读书。” 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笑了笑又道,“大哥脑子里应该装下了袁氏的整个藏经阁,而二哥也把娘的医典熟读了遍,只是各自热衷的领域不同罢了。” 苏如意看了看他,道:“你挺适合入仕。” 毕竟仕途是个拼心眼子的地方,要是不能像他们爹那样处处是心眼,最终也走不了多远。 苏如意通过跟这三弟交谈几句就发现,他心眼子不少。 苏入尘道:“大哥过奖了。” 没多久,苏槐就回来了。 苏如意心知肚明,他爹也比平时早回来了,他得去问候他爹。 结果还没去到前厅,迎面就见他爹往后院来了。 见了苏如意,苏槐没有过多表示,先在苏如意的住处以及后院溜达一圈,然后很不满,问:“就你一人回来的?” 苏如意应道:“就我一人回来的。” 苏槐道:“姓穆的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她人呢?” 这个姓穆的除了穆眠眠还能有谁。 苏如意道:“出药谷以后,我们便分开了。” 苏槐看了看他:“分开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苏如意:“……” 怎么听这语气,他爹匆匆忙忙往家赶,好像不是为了回来与他团聚的? 他爹发现没有见到他意想中的人,就翻脸不认人,连亲儿子都不认了? 苏如意道:“眠眠也想到京看看爹娘,只是她家中有幼弟,她又离家多日,所以就先回她家看看,往后有机会再上京来。” 苏槐道:“她要回家,你不能先跟着她去她家,再让她跟着你来你家吗?” 苏入尘就帮着大哥圆场道:“大哥在外多年,当然也想着尽早回家。” 苏槐道:“他在外十年八年不回,这十天半个月就把他耽搁了吗?还想尽早回家,那在外面晃荡了两个月怎么不想着尽早回家?” 苏入尘想,他还是别说话了。 这个时候说任何都是火上浇油。 苏如意已经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第1898章 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陆杳不难看出,这狗男人今天兴致勃勃这么早从公署回来,结果没见到眠眠,直到晚饭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鬼样子。 饭桌上,她道:“如意没回家的时候,你隔三差五差人去催他回家,现在人回来了,你还兴风作什么浪?” 苏槐道:“跟着姓穆的在外逗留,张前忙后、排忧解难的,忙活了半天,财折了,人也没弄回来,还有脸回来。” 谁要是在他手底下这么干事,早成了无用弃子了。 苏如意神色淡淡,埋头吃饭。 苏入尘也丝毫不用担心他爹这话会伤害到大哥。 兄弟俩一脸麻木、坦然。 毕竟他们为人子的从小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爹说的话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打击性和伤害性可言。 陆杳道:“这里是他家,他是你儿子,他怎么没脸回来?” 苏槐道:“儿子?我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儿子,省得坏我名声。” 陆杳道:“你那臭名昭着的名声还能怎么坏?如意品行端正,做事有分寸,他只能把你名声往好的方向带。” 苏槐道:“往好的方向带对我有什么好处,会给我发钱吗?” 陆杳冷笑一声,道:“不会给你发钱,但我知道你进棺材以后,必然是如意这个长子给你摔盆出殡。” 苏槐道:“你是盼着我早点进棺材吗?” 陆杳道:“哪里,我是盼着你长命百岁。” 苏槐继续不满,道:“连个人都带不回来,有什么用,这些年在外面白学的吗?” 陆杳黑着脸:“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苏槐道:“吃饭是堵不住,但你堵得住。” 苏入尘是觉得,家里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热闹的同时,他和苏如意两个又不约而同地默默往碗里夹菜。 果然,爹娘再说不多三五句话,就打起来了。 起初只是两人筷子交涉,后来他们娘一拍桌,直接饭桌给裂开成了两半。 苏如意和苏入尘很有先见之明地端稳碗拿好筷,碗里的饭菜也没损失。 说是打起来,主要还是他们娘收拾爹,直接把爹逮去了院子里打。 没多久打完了,他们娘气定神闲地走回门口,看了看膳厅里坐着的兄弟俩,问:“吃饱了吗?” 苏入尘道:“六分饱。” 陆杳回头吩咐嬷嬷:“刘嬷嬷,给大公子三公子加菜。” 现在整个相府里对于相爷挨打一事,都已经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大家司空见惯,就连相爷手下人等,也都自觉地回避得远远的。 谁要是敢出来干涉,大概率还会遭相爷处置;因为在相爷看来,那不是护主的事,而是破坏相爷夫妻情趣的事。 苏槐遭收拾的时候,黑虎总能第一时间闻风赶来,在屋檐上蹦跶,非常兴奋起劲儿,一边扑腾一边咋咋呼呼。 一听就很有种呐喊助威的架势。 打!打!打!使劲弄他,让他知道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等苏槐挨完打后,他一边摸着发青的嘴角,一边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屋檐上蹲着的黑虎。 黑虎顿时收拢着翅膀,安静得像樽雕塑。 它深知,它要是再出声,这个魔鬼就该拿它撒气了。 苏槐问它:“你来干什么?” 黑虎咕咕两声:关你鸟事。 苏槐道:“你家里人一个都没来,你是怎么好意思到我这来白吃白喝的?” 黑虎继续咕咕:我到我娘这里来,你管得着吗? 苏槐心眼比黑虎大不到哪里去,后来他靠一只鸡就成功地把黑虎弄进了铁笼子里。 黑虎先干完了鸡,然后再怄得在笼子里尖啸怒骂。 陆杳听到叫声出来一看,问苏槐道:“你关它干什么?” 苏槐的理由非常简单:“想关它了。” 陆杳:“……” 黑虎一个劲地向陆杳质控告状,并试图挑起争端,教唆它娘再揍这魔鬼一顿。 苏槐又问苏如意:“你人没带回来,带它回来干什么?” 苏如意道:“眠眠让我带它回来,照姬姨的意思,最近它有些皮,让娘管教管教。” 苏槐一听,正中下怀,道:“我来管教。” 第1899章 是个实在人 结果没要得了几天,苏槐就把黑虎的暴脾气磨去了大半。 陆杳表示,毕竟有些人禽兽起来比禽兽更禽兽。 苏槐对付黑虎有一套,天天往它笼子外面挂只鸡,让它看得见闻得着,就是吃不到;狗男人要是不高兴了,逮住它就拔毛。 黑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魔鬼。 黑虎在笼子里一度抗议叫唤:老子要回家! 后来陆杳把笼子打开,放了它出来,它对陆杳亲得就差叫她亲娘。 它讨厌魔鬼,但又舍不得魔鬼家后厨做的鸡;不得不说,只要它在陆杳这里,就大大收敛了乖张脾气,变得温和许多。 苏槐要是回家来,黑虎铁定警惕地跑到陆杳这里围着她团团转,甚至很有争宠的意味。 某一次,黑虎钻到陆杳怀里,把翅膀趴在她胸口上,叫苏槐见了,狗男人也不干了,转头就叫来厨子,问:“鹰怎么做好吃?” 厨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回相爷,不知道,没做过。” 苏槐一把逮住黑虎就丢给厨子:“试试看。” 黑虎挠了厨子一脸,连忙扑腾着飞跑了。 厨子捧着脸,莫名遭殃,感到很无辜,但又不敢吭声。 后来只要是有苏槐在的地方,它都非常谨慎地离他三五丈远。 苏如意回京的消息一经传开,在京中权贵圈子里又炸开了锅。 特别是那些闺阁小姐们,想以往她们就对苏如意追逐向往,而今人回来了,岂能不一探究竟。 听说苏如意一直在外学艺,至今未曾婚配,这把小姐们兴奋坏了,千方百计想打探相府的消息。 苏如意都没怎么外出走动,但关于他的画像就已经有好几个版本在小姐们手中流传。 画这画像之人也是瞅准了商机,虽然没见过相府大公子本人,但毕竟是相爷儿子,照着相爷的模子画准没错,就算没有十分像也该有七八分像吧。 所以画像一出来,一度卖脱销了。 京中官宦小姐们都听说,大公子虽是相爷儿子,但性情大不相同,他为人温和,处事周到,几乎挑不出差错。 就连京中一些原本打算议亲的小姐们,议亲都已经排上日程了,听说苏如意回来以后,也不着急议亲了,先等等看。尽管知道这等好事多半落不到自己头上。 也有人壮着胆子旁敲侧击相府大公子的择妻标准。 对此苏如意给了一个正面答复:“我择妻标准比较高,非公主不娶。” 于是京贵小姐们纷纷黯然神伤,不得不知难而退。 要是其他标准,她们兴许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达成,可这公主就是先天投娘胎的事儿,她们后天怎么努力都没法改变。 不过也是,权倾朝野的相府家的公子,按理说娶个公主当妻子并不过分。 可这消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不禁有些犯愁。 隔天,他就宣苏如意进宫。 彼时,苏如意进宫后,皇帝正在殿上等着他。 一同等着他的,还有皇帝的几个公主,正坐在殿中的小板凳上,一字排开。 其中最大的只有六岁,最小的还在吃奶。 皇帝向苏如意介绍道:“朕的几个公主,全都在这里了。” 苏如意:“……” 皇帝非常实在,又道:“听说你想娶公主,朕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要不你就挑一个。要是太小结不了婚的话,你就带回去多养几年,或者放在朕这里替你养几年也成。” 民间童养媳一类的事不是很常见么。 苏如意和几个小公主大眼瞪小眼,还有一个小公主嘴角还挂着一溜口水。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大概还没有这种癖好。” 皇帝纳闷道:“可你不是只娶公主吗?” 最后苏如意一个都没选,怎么进宫的就怎么出宫去了。 皇帝不由心忖,这相爷家的大公子看起来是比较正常,似乎也没有养童媳的癖好。 他再看看几个小娃娃,流口水的流口水,吐奶的吐奶,牙都没长齐,又不免心想,换做是他,面对这些小娃娃,他也丝毫生不出什么想法。 回头他去太后那里吃饭,谈起这个话题,叹口气道:“相爷家的公子非要娶公主,不是朕不给他娶,而是朕的公主母后也知道,没法娶,真是愁煞朕也。” 太后一派淡定地看他一眼,道:“他都没急,你急甚,他说出这样的条件不过是想让那些姑娘们知难而退罢了。” 皇帝道:“话虽如此,但他提个别的什么条件让她们知难而退不好么,非得提要娶公主,要是没有这想法,提它做什么呢?” 太后道:“他有说非得是大焲的公主吗?” 第1900章 操不完的心 皇帝想了一会儿,脑子突然转过弯儿来了,一合掌道:“母后英明,不是还有蓬莱的公主嘛!” 回头皇帝就自作主张地差人往蓬莱那边送个信儿,看看蓬莱愿不愿意把他们的公主送往大焲跟相府公子和亲。 结果信儿是送出去了,却遭到蓬莱朝堂的抨击斥骂。 焲相的公子想跟蓬莱和亲也就罢了,居然还异想天开想娶公主! 要不要看看蓬莱的公主现在才几岁! 简直是太禽兽了!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为此,大焲皇帝又不得不站出来澄清:这跟焲相及其公子无关,纯粹是朕的个人想法。 蓬莱朝臣们继续抨击:堂堂大焲皇帝,身为一国之君,歪风邪气,实在可耻! 然后大焲皇帝才了解到,蓬莱的公主最大的也不过七岁。 他这才想起来,哦对,蓬莱的皇帝好像总共比他也大不了几岁。 皇帝又一次跟太后聊天,太后表示对蓬莱的抨击斥责毫不意外,并且已经麻木,心态稳得不能再稳。 皇帝道:“上次母后说不一定是大焲的公主,朕第一时间就想到蓬莱,可蓬莱也没有合适的公主,难不成还得考虑考虑异域的公主?” 太后道:“你何必去操心这些?” 皇帝道:“焲相替朕操心国事,朕已经没什么可操心的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点事可操心,觉得很是充实。” 他盘算着,又道:“回头朕就派人去异域打探打探,看看他们有没有公主,说不定还能联姻拉近关系。” 太后道:“说不准改明儿焲相就率军去灭了异域。” 皇帝摸摸下巴,道:“这也不是没可能。那这联姻需得谨慎。” 太后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是忘了,蓬莱原摄政王有一女,从小与焲相家的公子关系甚好。” 皇帝道:“朕当然记得。可她不是蓬莱的郡主嘛,不是公主。” 太后道:“郡主颇得蓬莱君王喜爱,早前一度想封她做公主,只是被摄政王拒绝了。但她的待遇在蓬莱无异于公主。” 皇帝一听,豁然开朗,道:“朕明白了。” 太后瞥他一眼,道:“这些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管。” 皇帝道:“还是母后看得透,是朕狭隘了。” 太后道:“你有这闲心,不妨多放在异域的人事上。” 皇帝不以为意,“有相爷在,那些事就更加轮不到朕管了。” 太后道:“朝堂上对异域的处理办法也有不同的声音。” 皇帝道:“有确实是有,部分朝臣主张对异域进行招揽,不过他们发声没用,拧不过相爷那条大腿。相爷已经在操练兵马了,朕估计多半是要打的。” 太后道:“我的意思是,你在中间缓和缓和,不要把朝堂上的矛盾闹得那么激烈。” 皇帝道:“母后放心,和稀泥这个朕在行。” 随后皇后摸摸下巴,又道:“真要是招揽异域人,不知他们那边的公主是什么样,让他们公主来和亲,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太后道:“他们敢和亲,皇上敢要吗?就不怕来个醉狐仙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让皇上变成个傀儡?” 皇帝不由联想了一下那样的画面,他五官凹陷、两眼眼圈黢黑,沉迷于异域香不可自拔,仪容不整、苟延残喘地匍匐在女人脚下乞求她再施舍一点…… 皇帝打了个寒噤,连忙清醒过来,道:“确实要不得,要不得。” 然后他义正言辞又道:“这些异域人居心不良、委实可恶,他们用迷惑人心智的东西试图掌控我大焲子民,真要是招揽,朕也觉得此事后患无穷。还是一窝端了的好。” 诚然,朝堂上对异域的处理办法看法不一,早朝时相爷让他们各抒己见,抒完以后,相爷照样操练兵马,并且发布指令,从京都到域外的沿途城防开始调整,以便随时迎接西征大军。 朝中官员很是气愤,道:“既然相爷让我等说说看法,为何我等分析利弊后,相爷仍旧一意孤行?” 苏槐道:“你分析你的,我准备我的,耽误你了吗?” 官员道:“大焲这些年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渐渐好起来,眼看着百姓安居乐业,这要是再起战乱,则又是陷百姓于水火!朝廷国库也将消耗严重!” 还有官员据理力争道:“相爷独揽朝政,这是要一言定乾坤吗,那我等说那么多又有何用!” 第1901章 异族来犯 第1901章 异族来犯 皇帝这种时候就从中周旋,“诸位爱卿都冷静,相爷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打仗花的国库里的钱,爱卿们放心,不会影响到爱卿们的生活品质。” 官员们沉默,有时候他们对皇帝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品质也深感无奈。 放眼整个朝堂,要说皇帝是相爷的头号追随者,那真真是一点不为过。 官员道:“皇上,一国征战乃是大事,臣等岂是为自己考虑?” 皇帝道:“那相爷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考虑啊,大家都是为了大焲好。国库这些年不是还有点积蓄嘛,大家不必太过忧心。” 照大臣们的看法,主战是下下策。 上策为招揽,若是能以和为贵,往后也能和平共处;若是异域香持续入大焲祸害百姓,大不了关掉边境国门,不相往来便是。 苏槐去军营的时候交给皇帝一个任务,哪位朝中大臣要是不满,就允其告老还乡去。 结果一连数日下来,朝臣们反对的声音是有,但却没有一个主动提出要告老还乡的。 异域那边消息封锁相当严密,加上从焲京到异域境内千里迢迢,消息传递缓慢且不易。 苏槐派出去的探子无孔不入,虽说耽搁了一些时间,但还是传回了最新消息。 异域是以部落为主,没有大焲这般国域辽阔,但精悍强壮,不可小觑。 只是他们经历了一场内乱。 内乱源起于异域的部落上层。 他们的上层贵族最先开始不对劲,情绪异常暴躁,各部落之间时有冲突,矛盾越积越深,权力阶层行事也判若两人。 他们非常热衷于大焲的各类茶叶,每天饮用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到后来竟是直接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茶叶干嚼才过瘾。 异域的贵族上层发现了茶叶的端倪,只不过没来得及弄清楚,苏槐就下令断了对异域的茶叶输送往来。 这一断,异域那些贵族上层就熬不住彻底疯了。 他们疯起来不管不顾,生性暴戾、杀伐不断,因而搞得异族各部内乱纷争不止。 异族意识到他们往大焲输送异域香,同时大焲也在悄无声息地用茶叶荼毒着他们,只可惜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可异族那边民众基本没有怎么受损,因为他们大都没有机会接触到稀缺的大焲物产;而一场内乱动荡下来,异族各部的统治首脑都进行了一番大翻洗。 苏槐收到消息后,整军完毕,即刻发往西边。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异族各部动乱之际,异族有一族女以横扫之势强力统帅各部,将原本的一盘散乱之沙重新收整起来,集结成一支强大的异族军。 族女向异族人灌输大焲对他们的摧残危害,以至于异族上下,皆视大焲为死敌。 族女一声令下,异族军便侵袭大焲边境。 所至之处,寸草不生,无一生还。 大焲朝堂得知这一消息后,满朝哗然。 震惊之余,朝中官员们又不得不暗自庆幸,好在奸相提早就在为征战做准备,虽说大军没能第一时间赶往边境,但已经在路上并且很快就要抵达了。 真要是什么都不做,等异族大军打进来,那才是措手不及。 皇帝感叹道:“还是相爷有先见之明,当务之急,是要把异族人赶出域外。” 相党官员哼哼道:“以相爷的手段,岂是赶出去这么容易?那必是叫他们有来无回。” 皇帝了然,相爷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吗,只不过嘴上道:“莫要这么急功近利,还是且打且看。要是他们懂得知难而退自然最好。” 大焲百姓安享太平了好些年,异族军突然来犯,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这个时候,人人都想起奸相,平时骂他骂得咬牙切齿的,关键时候有他在,又莫名地让人踏实。 毕竟这号人是出了名的手段毒辣,又眼里容不得沙子,而且还能征好战,他能白白让异族人打? 大焲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异族入侵一事。 穆眠眠在家待了一阵子,听说异族来犯要打仗了,她到江湖上走走看,发现江湖上也跟着乱套了。 江湖乱套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异族涌进来的那些霍乱人心的东西。 门派纷争,人心叵测,在异域香的催化下展现到了极致。 穆眠眠跟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讲道理,讲不通道理就用实力镇压。 同时,苏如意也离京了。 他走的时候,黑虎毫不例外是跟着一起走的。 反正它记得,他说好了是要带它去找穆眠眠的。 第1902章 你说谁是母鸡! 第1902章 你说谁是母鸡! 彼时穆眠眠在某个镇子劝说一伙自称是江湖侠客的人不要滥用异域香欺男霸女,遭到那伙人的鄙夷嘲笑。 对方见她孤零零一个,压根没放在眼里,又想抢她背上背的那个木匣子,于是一伙人一起上。 结果穆眠眠都还没出手呢,远处一声长啸,接着一道黑影迅速飞来,在那伙人头顶盘旋,啄啄这个,挠挠那个,但凡被它尖嘴利爪碰到了的,不掉块肉也得留下个血窟窿。 于是一伙人抱头乱窜,还没等逃跑呢,他们不知道穆眠眠怎么办到的,一个个膝盖不听使唤就跪到了地上去,最后跪成了一排,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想起还起不来。 穆眠眠搜走了他们通过一些渠道弄来的异域香,把他们坑蒙拐骗来的钱财还给追上来的失主。 她走的时候,黑虎先在那伙人某个肩膀上擦一擦嘴上和爪上的血迹,然后振翅一飞,蹲到她的肩膀上。 少年背影潇洒,肩上留鹰,很有种难言的意气风发。 黑虎一只脚蹲着,还抬着一只爪抹抹嘴壳子,一副惯常骂骂咧咧的样子。 那伙人被民众围拢起来,民众一人一口唾沫不过瘾,还把一伙人捶了一顿。他们只能老实跪着没法还击。 等个把时辰后,他们的筋骨松动能够动弹了,膝盖都跪肿了不说,浑身上下被揍得哪哪都疼。 穆眠眠见到黑虎很是高兴,去街上买了鸡,黄昏时候坐在屋顶上跟黑虎分享。 穆眠眠问它:“你怎么自个来了呢?” 黑虎顾着干饭,发出咕咕两声:谁知道呢。 穆眠眠又很疑惑:“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黑虎咕咕:这鸡味道差了点,不过将就吧。 黑虎累了,吃饱了不想走了,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还是穆眠眠抱着它跳下屋檐的。 她走在日暮里的青石街道上,路上行人看见她抱的家伙,还问他:“小哥,你手里这黑母鸡卖吗?” 黑虎本来懒洋洋的正打盹儿,一听就炸了,要不是穆眠眠使劲按住它,估计它得扑上去对路人一顿啄。 路人丝毫不觉它是恼羞成怒,见状新奇道:“这母鸡还挺精神,会下蛋吗?” 黑虎怄得直叫唤:你说谁是母鸡! 穆眠眠好言相劝道:“这位兄台最好不要说它是母鸡,它会不高兴的。” 路人道:“难不成它是公鸡?看着也不像啊,都没有冠子。” 穆眠眠:“你快走吧,我要按不住了。” 穆眠眠终于收到了信,是宿七带来转交给她的。 信上只提了一个叫柳镇的地方。 刚好离穆眠眠这里不远,只半天工夫就能到。 她是等不了的,当即骑了一匹马,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扬鞭快马出城,星夜驰骋于山野之间。 头顶黑虎盘旋,时不时黑影一晃而过。 到了柳镇,正是半夜,穆眠眠栓了马,就先自个轻松翻进城门。 镇子很小,入夜后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连亮着的灯火都屈指可数。 唯有镇上一家客栈还亮着灯。 她进了客栈大门,店小二正支着柜台打盹儿,听到开门声醒了过来,迷糊着问:“客官是要住店吗?” 穆眠眠声音清脆,道:“住店,还有吃的吗,给我来二两面。” 小儿道:“客官稍等,后厨这会儿应该还有人,正给那位客官煮面呢。” 说着他便指向大堂角落。 穆眠眠转头一看,就见那角落里背坐着一人,一身青素衣裳,脑后挽着一根簪束发,背影很有种清淡之感。 却是让她喜上眉梢。 他抬手往桌面轻叩两声,“木棉,过来坐。” 第1903章 感觉可以慢慢再找 穆眠眠眼里神采飞扬,立马大步走过去,往他桌边坐下,再歪头细细一看他,顿时笑容漫上嘴角和脸颊,道:“舒大哥,果真是你!” 坐她面前的可不就是上次分别的舒儒。 他也是乔装过后的苏如意。 只是苏如意将她高兴的模样看在眼里,他比谁都清楚,穆眠眠对他和对舒儒总归的不一样的。 在他面前,她的喜怒哀乐多少都有所收敛,只有在舒儒面前,她连笑也比平时笑得恣意欢快。 苏如意道:“的确是我。” 穆眠眠兴致勃勃道:“我一收到你的信,立马就往这里赶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快!” 苏如意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口水再慢慢说,他道:“我也是今天才到。” 穆眠眠灌了两杯水,问:“你到多久啦?” 苏如意道:“入夜后才到。” 穆眠眠问:“你找到你师父了吗?” 苏如意道:“找到了,不过她又远游去了。你呢,有见到你想见的人吗?” 穆眠眠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是当然,不瞒舒大哥,我见到多年未见的哥哥了。” 苏如意动了动眉,“达到你的预期了吗?” 穆眠眠捧着脸想了想,道:“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啊,他特别好特别优秀,女郎们都喜欢他,但就是没有小时候的感觉了。” 苏如意道:“倒也无妨,感觉可以慢慢再找,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就行了。” 穆眠眠两眼弯弯,“你说得也对,我们相处得也很好。” 随后两碗面条就送上来了,穆眠眠早就饿了,扒着碗就往嘴挑面,苏如意取出个纸包来不紧不慢地打开,拈起里面的肉干来放穆眠眠碗里。 穆眠眠见之眼神一亮,含糊道:“舒大哥,你是懂生活的。” 苏如意道:“路上遇到有卖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穆眠眠道:“我肯定喜欢啊。” 两人刚吃完面条,这时黑虎一溜烟儿窜进了客栈。 它约摸不知往哪处去打了野架,来得晚了一步,进门看看空空的碗,再看看穆眠眠:我的呢? 穆眠眠领会到它的意思,道:“今晚没有鸡啊,我也只是吃了点面条而已。面条你又不吃,所以我就没给你留。” 黑虎有点办蛮:我吃不吃是一回事,你留不留是你的诚意! 穆眠眠道:“那要不要再给你做一碗?不过做了的话,你就得吃啊,不能浪费。” 黑虎扭头一看苏如意,立马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它有些炸毛,朝苏如意扑腾,苏如意一招把它制住,捆在臂弯里。 黑虎就是挣脱一层毛都挣不开的那种。 穆眠眠见状连忙道:“舒大哥,你把它给我吧。它张扬惯了,很不客气的。” 黑虎反而有点懵了,看看穆眠眠: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客气? 黑虎还没反应过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穆眠眠和苏如意一起吃早饭。 黑虎听穆眠眠一口一个“舒大哥”听得发懵,后来又一个劲地歪头打量苏如意,终于小小的鹰头转过弯儿来了。 穆眠眠可能不知道他就是她的如意哥哥。 因为如意哥哥现在变了样子。 但是它知道哇! 毕竟它是在易容高手们中间成长起来的,晓得身边的人都通常有好几副面孔,它早就已经适应并且习惯了。 在出发之前,它可是亲眼看见如意变成这样子的,不然它能跟着他大老远跑来这里吗? 而且也是如意提前放它去跟穆眠眠团聚的。 黑虎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桌子上,对着苏如意就拍拍翅膀,看着穆眠眠:他就是如意呀! 穆眠眠眨眨眼,还在揣摩它的意思,可把黑虎急坏了,上蹿下跳的,嗷嗷直叫: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穆眠眠就安慰苏如意道:“舒大哥别介意,它脾气是这样,跟我娘学的,很会骂人。只不过大家通常不晓得它在骂什么,舒大哥你也就当它在念经吧。” 苏如意看了看黑虎那费劲表达的鸟样儿,道:“它不一定是在骂人。” 穆眠眠道:“不管是不是,反正也没人听得懂。我从小跟它交流,也是靠揣摩和想象的。” 第1904章 有肉不吃是傻鸟 黑虎怄得不行,它来来回回蹦跶了半天,穆眠眠还是没揣摩到精髓。 苏如意又拿出个纸袋打开,对黑虎道:“你要吃吗?” 黑虎一见,眼神跟昨晚的穆眠眠一模一样,又闪又亮,然后埋头就囫囵啄了起来,还发出咕咕的低叫声,大约是在恨铁不成钢。 着急归着急,但该吃的肉还是要吃的。 后来,穆眠眠发现,黑虎跟这舒大哥还挺亲的,它不仅不排斥他,反而还吃他喂来的食物,以往其他人想要得到它的认可可不这么容易。 穆眠眠道:“舒大哥,黑虎好像不讨厌你。” 苏如意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关系还不错,它也爱屋及乌。” 黑虎咕咕:你就吹吧。 黑虎还试图往苏如意身上蹭,展现出它对苏如意的亲热劲儿,以便引起穆眠眠的注意,给她一个线索。 可它才准备靠近苏如意时,就被他拆穿了,眼神直直盯着它道:“你还想吃肉吗?” 说着手指还在装肉干的油纸袋旁边敲了敲。 黑虎和他四眼相对,顿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不想它露馅儿的。 苏如意道:“你要想吃,稍后我可以再给你买。不想吃,就没有了。” 黑虎当然有自己的宗旨:有肉不吃是傻鸟。 于是乎黑虎看了看油纸袋,又看了看他,内心权衡了一下,又谨慎地往后一步一步挪动着爪子,和他拉开距离。 算了,能不能认出他看天意吧,但肉不能不吃。 穆眠眠头一次有些迷糊了,道:“它往后退是什么意思呢?” 苏如意道:“我想,它大概是还想吃肉吧。” 黑虎生怕他赖账似的,还拿爪子把油纸袋往苏如意面前推了推,这回意思就非常明显了:给我买肉。 这柳镇不大,镇上就只有这一家客栈。 要是以前,客栈多多少少都有住宿的游人行客,可现在听说异域人来犯,迟早会打到这里来,这镇子就越发显得冷清。 整个客栈都只有三五个住客。 店小二劝道:“两位客官别往西边去了,听说那异族人勇猛得很,所到之处,烧杀掳掠不说,还把咱们大焲人变成他们的傀儡替他们冲锋陷阵,邪乎得很。” 穆眠眠和苏如意在柳镇上溜达了一圈,确实人少,连铺子都没有开几家。 苏如意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穆眠眠道:“我还没去过域外,不晓得那里又是何光景。” 苏如意并不意外,道:“那不妨一路往西行。” 穆眠眠转头看他,道:“舒大哥要一起吗?” 苏如意道:“你我已然相聚此地,同往也无不可。只是域外不一定安稳,可能危机四伏,你怕吗?” 穆眠眠一喜,道:“我们配合得有默契,有何可怕的!” 随后两人就在镇上准备了一下路上补给,就要往西出发了。 客栈小二劝都劝不住,唏嘘道:“多少人想逃离战火,从西边往东搬迁的,你们倒好,竟还往那边去。” 穆眠眠一派豪爽,道:“小二哥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乱世出英雄,我们要去干一番我们的事业了。” 两人各骑一匹马,就打马出城,黑虎在上空盘旋,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啸。 越往西走,越能感受到战争带来的紧迫感。 随处可见大焲百姓为了躲避战火由西向东流走,两人从他们口中得知,异族大军诡异可怕,谁都不想沦为他们征战的工具。 两人到了两军交接的地带,举目望去,一片萧条荒芜。 田地里的庄稼早就没人打理,结的瓜果蔬菜也早就被一洗而空,地里杂草都长出来了。 进了城镇,更是见不到几个人,皆是行色匆匆。 当然,也有人趁着时局混乱,坑蒙拐骗、打砸抢烧,穆眠眠和舒儒就遇到好几起,一伙人在城里乱窜,挨家挨户地搜刮。 要是百姓不肯给,就免不了一顿揍。 像这样的事不管城里城外,只要有人的地方每天都会重复上演。 当地官府忙着备战事宜,管也管不过来。 穆眠眠和苏如意路上要是遇见,举手之劳的事,把那些趁机作乱的团伙集体揪进官府大牢里。 可穆眠眠发现,他们前脚把人送去了官府,结果隔天就看到那些家伙又出来招摇过市了。 那伙人见了穆眠眠就发虚,第一时间调头就跑。 只不过被穆眠眠毫不费力地堵在了一条死胡同。 作乱分子的头头强自镇定道:“我告诉你啊,你可别乱来!我们今天可啥坏事也没干!” 第1905章 雪中送炭 第1905章 雪中送炭 穆眠眠问这伙人:“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小弟道:“总不能是越狱出来的,我们当然是被放出来的!” 头头眦眉瞪眼道:“我奉劝你,少管闲事!都打仗了,自家管好自家人就不错了,哪轮到你行侠仗义!” 穆眠眠上前,一伙人立马怂得跟群无头鸡似的,抱成一团。 “你、你想干嘛!” 穆眠眠道:“当然是再把你们送进去。” 最后穆眠眠凭一己之力,还真把一伙人用一根麻绳捆了又拉去了官府。 这伙人一路上都在破口大骂。 “啐!老子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遇到个这么不开眼的!” “都说了官府管不过来,也不想管,你脑子怎么就是转不过弯儿呢!” “哎哟我的亲娘唷,现在是战乱时期,你就别给官府添麻烦了好吗!” 穆眠眠道:“不给官府添麻烦,你们就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团伙头头对苏如意道:“你就不劝劝你这兄弟吗!” 先前遭团伙祸害的百姓看见他们又被捆着招摇过市了,连忙追上来,特殊时期菜叶子鸡蛋啥的贵,百姓们也舍不得扔,就一个劲地朝他们吐唾沫扔石子,连吐带骂的。 苏如意对团伙头头道:“要不你先劝劝百姓们?” 官府老爷看见这伙人又被逮回来了,也很愁,为了不引起民怨众怒,只得再一次把他们关进牢里,打算等过些天避避风头再把他们放掉算了。 不想苏如意私下里会了会官老爷。 官老爷得知他身份以后,小心伺候着,丝毫不敢怠慢。 苏如意表明来意:“前两日被送进狱中的那伙流窜作乱分子,为何又出狱了?” 官老爷一脸唏嘘为难,“公子有所不知,下官也是没得法啊。现在局势如此,我们衙门都自顾不暇。 “你说外面这么乱,每天犯事的人这么多,真要都往大牢里送,牢里怎么能装得下? “最主要的是衙门不得不积极筹备前方战事,这些人进牢里不得吃饭啊,衙门也没钱,还得管他们饭,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苏如意听后,道:“也可以是雪中送炭。” 官老爷一听,问道:“怎么个雪中送炭法?” 苏如意道:“听闻前方战事紧急,将士们无法第一时间全部齐备,将他们送往前线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官老爷脑子快速运转起来,而后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以后但凡要是闹事者,统统都抓起来,这样积少成多,不就组成一支士兵队伍了么,送去前线冲锋陷阵,还能做出点贡献呢。 官老爷自顾自又道:“这样一来,既能增援前线,咱们后方闹事者要是不想被送去打仗,也会老实很多,一举两得!” 于是收监的这伙作乱分子,衙门也没再把他们放出来了,短短几天时间里,又抓了不少妨害秩序的人,把牢房都塞满了。 官府给了一顿饱饱的牢饭以后,就一车车地拉着他们通往前线去了。 等那些人半路反应过来是要去打仗的,哭爹喊娘都没用了。 前方有士兵接应,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同时官府也放出官榜,城里城外,但凡有闹事者,一律收监,送往前线为保家卫国做贡献。 不管是流民还是当地百姓,听到这消息当然绝大多数都安分守己,街上秩序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就连那些山贼流匪想要干点什么营生,也得比平时更加小心,最好不要被官府发现。 因为谁也不想被送去前线跟异族人干仗,最后落得个行尸走肉的下场。 因而那些落草为寇的匪贼们,一度感到十分苦恼。 都说乱世发横财,好不容易他们的机会来了,怎么碰上这么个官府公告,搞得他们的营生比平时还难做! 关键是一个地方出台了这样的公告策略以后,其他各地纷纷效仿,大焲的战时治安竟大大地改善。 后来穆眠眠和苏如意继续往西走时,遇到类似的烧杀抢掠事件就大大减少了。 百姓们有事都好商量,要是商量不下来,有一方喝道:“你再这样蛮不讲理,我可就报官了!” 往往能起到很大的震慑作用。 再往前走就是战场了。 两人到了小镇上,小镇上为数不多的百姓对于他俩的到来感到非常震惊意外。 因为镇上能走的几乎都走光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或孤寡之辈。 他们只知道往东边走,却没听说过还专门有人从东边来的。 有老人劝穆眠眠和苏如意道:“大家都顾着逃命,你们怎么还来呢,前面在打仗哇,可是要死很多人的。你们还年轻,赶紧逃吧。” 第1906章 有求必应 第1906章 有求必应 穆眠眠和苏如意帮着镇上的孤寡病残老人们加固一下地窖,以便战事真的蔓延到这里来时,他们能有个躲藏之地。 穆眠眠道:“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我们年轻,跑得快着呢。” 前线战鼓擂动、杀吼攒天时,穆眠眠他们在镇子里都能够隐约听得见。 从西边吹来的风,夹着一股淡淡的腥气,以及肉眼看得见的沙尘。 两人登高望远,依稀可见远方战火绵延,在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一片片黑色的伤疤创痕。 黑虎飞得高远,往远方盘桓,发出长鸣。 随着鼓声浑厚传来,两军交接。 穆眠眠看见异族军那边,的确异常勇猛。 她看了一会儿,问:“舒大哥,他们骑的什么猛兽?” 观那异族军的坐骑,十分健壮庞大,在大焲是不曾见过的。 苏如意道:“是象。异族的物产。” 穆眠眠见着那庞然大物似乎被铠甲包裹,刀枪不侵,可它一掀铁蹄,却能碾踩众人,踩成一滩滩血泥。 而那些异族军也斗狠斗勇,他们定是用了非常手段,使得冲在前线的士兵们不知怎的竟对身后的同伴倒戈相向。 黄昏时候,黑虎从远方飞回来了,停在山巅崖边的岩石上。 它抖了抖浑身黑羽,抖下一层沙尘,而那沙尘都已被血色染红。 它也仿佛受到战场上的洗礼,眼神褪去了平时的乖张叛逆,变得敏锐又机警。 穆眠眠指着那个方向,道:“舒大哥,我要去那里,你去吗?” 苏如意眼神淡淡,道:“本也是要去的。” 后来两人前行路上,遇到的就不再是流民百姓了,而是一批一批的大焲军队。 途中有几支军队发现路上居然还有两个游人,见他俩举止神态正常,不像是被异族人控制了的样子,就喝令道:“前方乃战场,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焲军虽然十万火急赶到阻击了异族军,可这里不是大焲边境,异族军已经侵占了西境大片领土。 现在要把异族军赶出西境,照这架势,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 苏如意放了消息出去,入夜以后军中自会有人来见他。 只是眼下,穆眠眠和苏如意仍在在路边徘徊,苏如意问她:“你想进军中打仗吗?” 她要是想,他也能有办法解决。 穆眠眠嘴里叼着根草,叹道:“要是我们也去打仗能解决问题就好了。异族军是一支不可小瞧的军队,我们两个人是挡不住的。所以我思来想去,我们还是打入敌人内部去,比较能解决问题。” 苏如意道:“好。” 穆眠眠歪头瞅着他,“舒大哥,我好像说什么,你都是答应的。” 苏如意看着她,道:“你说什么,我好像没理由不答应。” 穆眠眠微微一怔,莫名有些被他深静的眼神给卷进去,道:“去敌人内部可是很危险的。” 苏如意淡然道:“无妨,既然入了江湖,总要闯出一番事业来吧。” 穆眠眠道:“这一点我们不谋而合。” 她看着前路,又道:“舒大哥,以后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就一起行走江湖,当一双江湖游侠,怎么样?” 苏如意应道:“也可。” 再后来,又有一人,身后带着一支护卫队伍,正快马加鞭往前线赶。 恰逢黑虎在空中盘旋,遭护卫队看见了,护卫队本要搭弓射箭,而黑虎也瞧见下方有危险,顿时啸声里加重了戾气。 黑虎表示:愚蠢的人类,我都没打算收拾你们,你们还先送上门来! 穆眠眠和苏如意听到黑虎的叫声,听出有情况,当即循声掠了去。 骑马的少年见状,立刻让自己的护卫队收了弓箭,而后对着空中蓄势待发的黑虎吹了一声口哨。 黑虎鸟躯一震。 少年扬声道:“黑虎,是你吗?” 黑虎定睛一看,见那少年唇红齿白的非常漂亮。 它越看越眼熟。 少年对它眉眼弯弯地笑道:“黑虎,认不出我了?” 接着黑虎就怪叫一声,朝着他俯冲而来。 身后护卫队有些惊慌,少年抬手阻止他们有任何举动,又端起另一只手臂,黑虎爪子一伸,就稳稳停在他手臂上。 即使带来一股冲劲儿,少年也能稳稳接住。 然后黑虎就蹲在手臂上,歪着头打量少年,左看看,右看看。 少年摸摸它的头,道:“你在这里,那带着你的人肯定也在附近了。” 话音儿一落,他举目就看见有两人正飞速地往这边赶来。 第1907章 总要学以致用 第1907章 总要学以致用 护卫见状,立刻策马欲挡在少年身前,少年却道:“都让开,挡我视线了。” 于是护卫又不得不分立两边。 转眼间,两人就到了跟前。 穆眠眠起初瞧着马上的少年有点眼熟,少年同样也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片刻,少年道:“眠眠姐姐,别来无恙。” 穆眠眠顿时心喜,道:“阿阮弟弟!” 话音儿一落,她人就冲了过去,苏阮翻身下马来,穆眠眠拍了拍他的肩膀,围着他转两圈,高兴道:“刚刚听到黑虎叫唤,我还以为有危险,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苏阮笑道:“我也没想到。” 他一笑,说他眉眼含春、万种风情也不为过。 苏阮的目光越过穆眠眠,落在苏如意的身上,眼里笑意就淡了淡,问道:“眠眠姐姐,他是?” 眼下这光景,苏如意也没法与他兄弟相认。 只不过多年不见,看他长成如今模样,倒也令人欣慰。 穆眠眠连忙介绍道:“他叫舒儒,是我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 她转头又对苏如意道:“舒大哥,这是我阮阮弟弟!” 苏如意朝苏阮点了点头,苏阮微微眯着眼,却不是很领情的样子。 穆眠眠跟苏阮聊了一会儿。 “阮弟弟,你不是在江湖上吗?” 苏阮笑着反问,“那你怎么又在这里呢?” 穆眠眠道:“我是想去域外的,路过这里,就顺便想来看看。” 苏阮则直接明了:“我是来打仗的。” 这仗一般人不好打,他总要学以致用。 后来,大营那边还有一支士兵队伍往这个方向来接应苏阮。 苏阮没有功名,闲散人一个,不过他是相爷家的二公子,也没人敢怠慢。 穆眠眠和苏如意就跟着一起,顺利入营。 毕竟穆眠眠和苏如意两个想要去域外,总得穿过前线。他们先入营再穿过战场,还能避免被焲军误认为是奸细。 军营里的情况比较严峻,伤者众多;除了大批的士兵中了异族矿香的蛊惑以外,还有大批的士兵遭异族猛兽践踏,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的很常见,甚至穆眠眠还见到有士兵半边身子都被踩碎了,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的。 苏阮跟着去伤营查看,通常他看过以后,那些吊着口气的士兵们都会走得非常安详,没有惨叫,只是睡着以后就没再醒来。 起初军医并没多想,后来这种情况多了,渐渐也就发现了其中猫腻,把事情向上级禀报。 苏阮也只是个少年,初来乍到,营中虽然没人敢对他不客气,军中将士们却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因为将领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二公子到军营来,无非就是相爷让他来历练的,等他经历完这场战争,有了军功,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跻身于将军之列了。 所以苏阮在军营里虽然行动自如,却压根没有实权。 即便他有实权,也根本不能让人信服。 将领们本就看不惯他中途调来,一听到军医汇报这回事,便立马传唤他来,与军医对峙。 苏阮道:“他们只是去得比较平静。” 将领们怒斥道:“这么说来,你就是承认此举了?视将士们性命为儿戏,你知不知道这是犯了军中大忌!破坏军纪、扰乱军心,其罪当诛!” “即便你是相爷公子,也不能这么肆意妄为!” 苏阮面不改色,道:“那你们要不要去问问,看他们是更愿意只剩下喘气,还是更愿意给他们个痛快?” 他看向军医,又问:“在场的各位,有能力救回他们吗?” 军医们无言。 苏阮道:“救不救得回来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在他们身上耗费精力和药材,那些真正能够救得回来的士兵们怎么办?” “可你这样会让将士们寒心!” 穆眠眠在帘外听见他们的争辩,出声道:“那些士兵们伤得极其重,救不回来了,阮弟能让他们走得安稳顺利,不是好事吗?” 她亲眼见过了,苏阮送走的那些重伤士兵,半边身子都没有了,内脏被踩成了浆糊肉泥,是不可能救得回来的,就连薛大夫和陆姨姨都办不到。 要是拖拖拉拉不让死,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死,那才叫痛苦受罪。 结果她话音儿一落,就有一名副将冷声呵斥道:“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还不等穆眠眠辩上两句呢,怎知苏阮说翻脸就翻脸,转身一脚踹在那副将身上,直接把人踹出了帐篷外面,撞倒了外面的木架火盆,狠狠摔在地上。 副将都懵了,捂着胸口仰躺着,敢怒不敢言。 第1908章 逮一个来玩玩 第1908章 逮一个来玩玩 苏阮俯视着地上躺着的副将,牵了牵自个的衣摆,道:“这话让我听了,给你一脚还算轻的。要是让相爷听了,怕就不是这一脚的事了。” 苏阮回头扫了一眼帐中的将领们,又道:“我到这来,不是跟你们争论这些的。” 说罢,他拂帐就扬长而去。 留下一群将领脸色难看得很,还有人低声咒骂了两句。 开战时,苏阮又不上阵杀敌,他骑马立在将士们后方观战。 穆眠眠好奇,当然也跟他一起,得以近距离看到两军交战的激烈场面。 当然,她更好奇的是,异族军的巨大坐骑。 见那坐骑长鼻獠牙,一拱头,能把一群士兵拱飞。 穆眠眠跟苏阮道:“舒大哥说,那叫象。” 苏阮也有些兴趣,“以前见所未见。” 他不免又探究地问:“眠眠姐,你那舒大哥是何来历,他好似见识很广?” 穆眠眠道:“他见识当然广,能耐也很大。我们在江湖上认识的,一路结伴同行。” 苏阮道:“是因为他的名字,有些像我大哥吗?” 穆眠眠一脸坦然道:“起初是因为这个才结识的。” 苏阮哼哼道:“只是名字里有两个字听起来像罢了,实际上和我大哥天差地别。我大哥下山了,你见到我大哥了吗?” 穆眠眠笑得爽朗,“肯定见过了呀,我们在药谷住了有一段日子。” 后来顾不上聊天了,他俩看见异族军洒出来的矿香,尽管焲军有所防备,但还是有士兵遭了道。 而且那些坐骑,开始变得狂躁,乱跑乱撞,所至之处,死伤遍地。 穆眠眠指着离得最近的那头坐骑,道:“那个大家伙,要不要去逮一个来玩玩。” 苏阮应和道:“想到一处去了。” 即便离得最近的坐骑,也是在战前方,两人随即纵马驰骋,到了一定距离飞身而起。 穆眠眠和苏阮各自夺过一把刀,顿时杀出一条血路来。 焲军将军们见状,是猝不及防,又惊又吓,震惊于相爷公子的杀敌之迅猛的同时,又捏把冷汗,生怕他遭遇不测。 于是将军举刀振臂高呼,“杀过去!” 很快,将军们发现,压根用不着他们担心。 异族军即便再勇猛,在穆眠眠和苏阮手下,也应付得轻松自如。 他俩从两个方向杀过去,杀到那坐骑处时会和,将异族军杀得片甲不留。 穆眠眠和苏阮一齐翻身骑到了象上。 穆眠眠很是新奇,挽着缰绳,想把它骑回去。 但象换了主人,十分抗拒,甩头晃脑地大嚎,剧烈晃动身体,想把两人晃下去。 穆眠眠和苏阮直接站在象背上,齐齐用力勒缰,那象愣是没能有反抗的余地。 原地盘桓了一会儿,最后那象被两人驱使着横冲直撞地往横向跑。 它四蹄踩踏在地,仿佛大地都在震动。 一路上它撞翻了异族军,还撞得好几头象前翻后仰。 异族军见突然出现这两个人竟能掌控他们的战象,一时也是震惊不已。 后来穆眠眠和苏阮分工,穆眠眠骑象,苏阮杀敌,两人配合得风风火火,全然打乱了异族军的节奏。 这一战,草草就结束了。 最后穆眠眠和苏阮成功地逮了头象回来。 她第一时间就想找舒儒分享喜悦,再看看怎么驯服这头象。 她想,舒儒肯定有办法。 苏如意没跟穆眠眠和苏阮一起出战,他们走了以后,他自己在军营里走动。 他的随从也提前加入了大军,此刻当值一名副将。 苏如意让随从带他去关押伤兵的营地。 之所以关押,是因为那些伤兵受了异族矿香的蛊惑,若不关押,必定伤害自己人。 苏如意进营以后,可见一个个巨大的木制牢笼,里面关着的士兵都狂躁得很,张牙舞爪,人满为患。 这些士兵不能杀,每场战争又持续有新增的,再这样下去,连这营地都快不够安放了。 第1909章 对声音敏感 第1909章 对声音敏感 随从跟在苏如意身边,说道:“平时都还好,他们算老实的,可不知怎么的,一打仗的时候,就开始狂躁,充满攻击性。” 好在这笼子里关押的士兵多,被塞得满满的,一点空隙都没有,士兵们根本施展不开,这才相安无事。 确实,苏如意跟随从刚走进这片营地时,还比较安顺。 可随之,战鼓声一响,他们顿时从焉头耷脑的状态变得亢奋昂扬,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把笼子晃得哐当地响。 苏如意听见战场上传来的杀喊声,打得越激烈,这些笼中士兵就越激动。 不光随从纳闷,营中军医将士们无人得知是何缘由,除了把他们关起来以外,压根束手无策。 苏如意问随从:“他们中了异族的香粉以后,在战场上是无差别攻击吗?” 随从道:“说来奇怪,他们中招以后,倘若说那东西能掌控他们的思想,可却并未见异族人对他们下达命令,他们在战场上却是转头就攻击己方将士。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区分敌我的。” 苏如意道:“他们没有敌我之分。” 不难发现,只要外面战场的战况一激昂,他们也就跟着激昂;战况稍一减弱,他们也就跟着减弱。 苏如意道:“能操控他们的不是异族人的命令,而应该是战场上的声音。” 随从不解,“战场上的声音?” 苏如意道:“中了异族的矿香,使得他们对声音非常敏感。” 随之,苏如意往营中座上一坐,让随从拿几只碗来,他把碗倒扣,分别在碗底槽里撒了香粉点了香。 分置于营中各个角落。 苏如意安静地等着。 等香气从各个角落弥漫开来,狂躁的士兵们闻到以后,还是贪婪地吸纳着沁人心脾的气味,竟渐渐地平静下来。 即便后来再有战鼓号角声响起,他们也只是躁动了一会儿,没再像之前那么抓狂。 那是战场上鸣金收兵的声音。 苏如意让随从把碗都撤了,只没想到苏阮和穆眠眠提前回来了。 随从正要把碗槽里的香灰拿去倒掉,恰恰就遇到苏阮找到这里来。 他对穆眠眠结识的这个舒儒,抱有很大的警惕心。 打仗的时候他没去,苏阮就让人留意他,一回营便立刻询问他的去处,所以第一时间找了过来。 这一来,可不就被他发现了端倪。 他叫住随从,“嘉俊。” 随从一顿,道:“二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手里拿的什么?”苏阮走了过来。 随从应道:“一些灰而已。” “什么灰?”苏阮自顾自把他手里的碗拿过来,狐疑地凑到鼻前闻了闻,神色莫名。 苏阮又问:“舒儒在里面吗?” 随从道:“在的。” 苏阮大步就走进了营帐去,一到里面,那残留的香气尚未完全消散,他看这些士兵都较之前平静了不少,再看苏如意时充满了探究和不确定。 苏阮问:“你到底是谁?” 苏如意侧身看他,道:“你觉得呢?” 苏阮回头看了看随从,随从朝他点了点头,他便神色动容,叫道:“你是大哥?” 苏如意道:“阿阮。” 苏阮顿时喜出望外,“真是大哥!” 他本来还想看看,这个舒儒跟着穆眠眠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意外之喜。 方才他一进来闻到香气,隐约就猜到了一大半。 苏阮又道:“我就说,大哥已经下山了,不会让眠眠姐一个人独闯江湖的!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陪在眠眠姐身边!” 苏如意问:“眠眠呢?” 苏阮笑道:“她啊,一回来就跑去住的营帐那边找你了,迫不及待想跟你分享一个东西。” 兄弟二人简短叙旧后,就离开了这处兵营。 苏阮不解道:“大哥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眠眠姐还不知道吗?” 苏如意道:“暂时还不知。” 苏阮眯着眼,忽然来一句:“大哥就不怕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吗?” 苏如意微微一顿。 苏阮又道:“我看眠眠姐挺喜欢舒儒的。” 苏如意没说话。 他何尝不知,正是因为她喜欢,舒儒才有存在的必要。 跟舒儒在一起,她放松、自在,甚至连他自己都更习惯这样的相处。 苏阮叹一声,道:“不愧是大哥,眠眠姐是个易容高手,她都没察觉到,我要不是今朝回来恰巧遇到了,我也认不出来。” 苏如意道:“你怎知她没察觉到?” 她要是没察觉到,此前何故千方百计想摸索他有没有戴面具? 第1910章 一饱眼福 第1910章 一饱眼福 苏阮愣了愣,道:“她察觉到了吗?” 苏如意自顾自往前走着,淡淡道:“她只是不在乎这副面具下面是怎样一张脸罢了。” 苏阮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道:“眠眠姐是真豁达。” 正说着,穆眠眠就找到这边来了,远远看见苏如意,道:“舒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苏如意神色温然,“找我干什么?” 穆眠眠风风火火、兴致勃勃地蹿到跟前,道:“今天我和阮弟去战场上掳了个大家伙回来,你快跟我去看看!” 苏如意道:“是掳了一头象么?” 穆眠眠神采奕奕,“真是瞒不过你,可不是!” 于是三人就朝前边营地去。 路上,穆眠眠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异族军打仗挺无趣的?” 苏如意道:“怎么个无趣法?” 穆眠眠道:“他们不喊打喊杀,也不擂鼓不吹号。” 走在身后的随从一震,结合先前苏如意所言,当即恍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不过他没插嘴说话。 苏阮回味道:“相比于我军,异族军确实挺安静。” 苏如意道:“症结就在此处。” 穆眠眠和苏阮都齐齐看他。 他缓缓道:“他们向我军所用的异族矿香,惑人心智,实则中此矿香之人,只是难以忍受声音;两军交战,我军擂鼓吹号,杀喊鼓舞士气,却也刺激到他们,使之发狂、倒戈相向。” 苏阮就对随从道:“你去把这个情况跟将军反应一下。” 随从立马就分路而去。 穆眠眠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打仗的时候都不喊不叫,闷声打呢。” 穆眠眠赶紧领着苏如意去营地前方,远远就看见空地上停着的庞然大物,被拴在一个粗壮的木桩上,正不安地踱着肥厚的步子,甩着长长的鼻子。 黑虎也感到非常新奇,蹲在它头上,它摇头晃脑试图把黑虎甩下来都失败了,不由发出一声浑厚的长哼。 不光黑虎,周遭还围着不少丨将士,都感到很新鲜。 毕竟之前只有在战场上能瞧上一瞧,还没人能把这大家伙给掳一头回来的。 经此一役,将士们对苏阮和穆眠眠的看法又大有改观。 虽说相爷之子是来占军功的,但好歹也有几分本事。 穆眠眠上前去,拍拍它的身躯,回头眉飞色舞道:“舒大哥,你看,怎么样?” 苏如意上前,摸了摸象的长鼻和白牙,道:“托你的福,得以一饱眼福。” “这新的坐骑蛮不错。” 说着穆眠眠正准备骑上去,将军眼热着呢,哪里看得,喝道:“慢着!” 穆眠眠回头看向将军,将军道:“虽说这坐骑是小兄弟从战场上弄回来的,但战场之物就是战利品,战利品不能据为己有,需得充公。” 穆眠眠挠挠头,道:“战场上捡回来的刀枪武器可以充公,可这活物怎么充呢,充公以后谁来养它谁来骑它呢?” 将军道:“这事自有我们定夺,你就用不着操心了。” 苏阮虽是一副散漫的表情,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压迫感,道:“这是她弄回来的,就给她吧。” 将军表面客气,“二公子见谅,这是规矩。” 苏阮笑着,眼里有些狷狂,“我若说这家伙非要给她呢?” 将军咬着腮帮子,表情冷硬,他好歹也是领兵多年的一军主将,区区一少年,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将军道:“二公子若执意藐视军纪,恐怕难以服众。” 穆眠眠也不想苏阮坏了军规,便道:“算了,这位将军要就给他吧,下次我再去弄一头自己骑就是。” 苏如意道:“若是不能驯服,即便是充公,恐怕也只是耗费人力物力而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将军的副将道:“这就更不用你们操心了,将军自能将它驯服。” 苏如意道:“那将军不妨骑骑,看它听话与否。” 话都说到这儿了,将军要是不骑好像有失威风。 于是乎副将就上前牵住绳索,将军扒拉几下才成功地骑到象背上。 然而这丝毫不比骑马,将军找不到要领,而那象似乎也很不满有陌生人骑它,开始左右摆动。 苏如意随手抬袖,拂了拂扬起来的沙尘,而那象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狂躁,又是长啸又是踢腿甩鼻的。 最后跟甩下一只苍蝇似的,成功把将军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将军来不及呼痛,那象当即又抬起两蹄,狠狠朝将军踩踏下去。 第1911章 饭量太大 第1911章 饭量太大 当是时,穆眠眠飞身上去,用力一拽绳索,象猝不及防一吃力,使得蹄子偏离了半尺,重重落在将军的身侧。 吓得将军脸色卡白,一身的冷汗。 苏阮道:“如何,还要充公吗?” 将军无话。 这时主帅闻讯走出来,见到这一幕呵斥了那将军两句。 将军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拍拍盔甲连忙退下。 主帅向苏如意道:“阁下的发现本帅已经收到,且待下一场战役可见真章。” 而后主帅做主,穆眠眠掳来的象就归了她。 穆眠眠非常高兴,下半天里都在空地上驯象。 这象虽然有些冥顽不宁,但穆眠眠比它更加顽固。 快到半夜之时,象玩不动了,终于投降,脾气被磨没了,慢慢温顺下来。 到第二天,穆眠眠已经能骑着它到处溜达了,让它往东它不往西。 喂它的时候,穆眠眠也不知道它平时吃什么,她来问苏如意,苏如意道:“且给它一些草试试。” 士兵包括苏阮拿了粮草来投喂,那象都不肯吃。 后来穆眠眠也来投喂试试,没想到这象开始吃了。 苏阮在一旁见着,不由摸摸下巴道:“好歹也是我跟眠眠姐一起把它整回来的吧,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只吃你喂的?” 穆眠眠道:“可能是我花了半天半夜的时间,跟它讲了不少人生道理吧。” 苏阮笑道:“看样子,它这是重新择主了。” 苏如意毫不意外,道:“飞禽走兽都喜欢亲近她。” 苏阮若有深意道:“我看也不仅仅是飞禽走兽喜欢亲近吧。” 象刚到一个新环境,有些闹别扭,起初吃得还没有一匹马多,穆眠眠有点犯愁。 只不过她没愁两天,象慢慢适应了过来,胃口也见涨,然后穆眠眠更愁了。 因为它吃太多了! 它一个人的饭量,顶得上十几二十匹马的饭量了! 它又不干事,还吃那么多,拿军营里的粮草养着它,穆眠眠总觉得过意不去。 故而后来,穆眠眠一有空就上山割草去。 苏阮去周边考察地形时,她就跟着一路割草;苏阮去战场上时,她也跟着去战场周边割草。 总之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割草。 两军再次交战,这回主帅下令,不再吹号擂鼓开战,士兵们也不再喊打喊杀,干就完了。 异族军朝焲军用长筒吹撒香粉,冲在前线的焲军尽管做了防护,但还是有部分士兵避免不了。 但这次没有了战鼓齐名、杀喊连天,以至于中招的将士们都恍惚了,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后来焲军长枪一挥,直接挥向那些坐骑战象,却并不指望能把它们斩杀,而是枪锋扫在战象的铁皮盔甲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顿时士兵们就遭不住了,一股脑地冲杀而去。 这场战役,出奇的安静,只有刀枪碰撞、刺穿皮肉的声音。 异族军虽然勇猛,可焲军发现了其中门道,也越战越勇。 最后异族军见势不利,不得不下令撤退。 焲军回营后,将士们大喜过望。 能有这样的发现,还得多亏了名叫舒儒的这个江湖人。 彼时苏如意又去了伤兵营看望那些中了矿香的士兵。 随从跟在他身后,见他在营中走动却沉默不语,随从不由得问道:“公子有何打算?这些士兵能治好吗?” 苏如意道:“倒也不着急治好,可以先想想看,怎么物尽其用。” 随从也就不出声打扰了。 后来苏如意又问:“苏阮呢?” 随从道:“他和木棉小兄弟一起查看地形去了。” 随从表示很不解,又道:“不知道二公子为何执意去查看地形。周遭地势,好像于作战又无益。” 苏如意道:“他应该是去找水源。” 随从道:“找水源干什么?” 苏如意没答,只是道:“找两个人去看看,木棉割的草帮忙搬一搬。” 这厢,穆眠眠和苏阮在山野里,一人拿把镰刀,一路走一路割。 割来的草就堆放在路边,等回来的时候再搬。 穆眠眠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这象一般般人还不一定养得起。” 苏阮好笑道:“那是,遇到了眠眠姐,它算认了个好主子,至少在吃这块儿,不会亏待了它。” 要是把它牵出来自己吃还方便多了,但它那么大个头,实在有些显眼。 黑虎跟在头顶,叽叽歪歪:遇到什么就喜欢养什么,真是从小到大都改不了这毛病!这下好了吧,光这玩意儿,就能让你养个够!别人到战场上来打仗,你倒好,到战场上来割草! 第1912章 乔装西行 第1912章 乔装西行 苏阮根据异族军的扎营位置,查探了半月,绕了不少远路,终于找到了异族军的水源上游。 彼时穆眠眠和苏阮蹲在一条从山里流淌出来的暗河边,看着河水清澈淌过,穆眠眠伸手掬了一把,冰冷沁骨,她又喝了一口,清爽甘甜。 接着,穆眠眠就看见苏阮从怀里拿出个纸袋打开,往水里撒下一把把的小药丸。 穆眠眠问:“这是什么?” 苏阮十分实诚:“毒。” 穆眠眠道:“能把敌军全部毒翻吗?” 苏阮道:“不能。流动的水量大,只能让他们有些症状。” 穆眠眠点点头,表示理解,道:“那也够了。” 回去的路上,就有士兵推着车,装载着割来的草,送回到营地里。 接下来数日,异族军一直没有动静。 这时焲军主帅听了苏阮的建议,突然发动进攻。 异族军猝不及防,不得不被迫应战,焲军也就发现,他们状态不对。 有蔫头耷脑提不起精神的,有捧腹作痛苦状的,还有看见死伤见血的敌我士兵就开始哇哇大吐的。 异族军那边是呻吟哀叫声不断。 焲军主帅见状,勒令三军勇击敌兵。 同时,苏如意得知了异族军的情况以后,让将军把伤兵营里的暴躁士兵都放出来,送往前线。 那些士兵一听见异族军发出的声音,渐渐就像是被唤醒了狂性一般,异常生猛地朝敌军杀过去。 异族军不清楚焲军是怎么清楚他们所用矿香的秘密的,也不清楚己方士兵为什么会这样,但可想而知,一定是焲军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这一战役他们损失惨重,不得不连夜往后撤退。 焲军打了胜仗以后,士气大振。 军中将士们对苏阮,也没有最初那般不屑。 穆眠眠和苏如意在军营里停留这么些日子,见苏阮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两人就决定离开营地,一路往西行。 苏阮送他俩西出营地数十里。 往西就是异族军侵占的地界了,为了方便行走,穆眠眠和苏如意提前易容成了异族人的样子。 穆眠眠易容的正是当初在山寨里横行的那个异族姑娘,听苏如意说她叫月牙。 虽然没有直接在月牙的脸上做人皮面具,但穆眠眠用她娘独传的易容术在脸上做修饰,也能有九分相似。 剩下的一分,则靠她的神态举止来展现。 穆眠眠回想了一下,道:“在山寨的时候,她报过名字吗?” 苏如意道:“报过,当时你不在,在鸢尾的房间里。” 等穆眠眠易容完毕,转身面向苏如意,问:“你觉得如何?” 苏如意细细看了她两眼,道:“已然很像。” 苏如意也得做伪装,因为他骨相好,换成异族人的模样,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两人以异族装束西去,又有象为坐骑,就不那么突兀了。 后来穆眠眠才得知,象虽是异族的产物,类似于马,但却不像马在大焲这般随处可见。 因为它个头大,吃得多,难养活,寻常异域人根本养不起。 所以能拥有它的人,在异域通常都是非富即贵,或者身居上位。 故而穆眠眠和苏如意驱着一头象进入到异族人的领地,才一路畅通无阻,只当他俩根本惹不起。 象一路走几乎一路都在吃,只有穆眠眠肯将就它,有时候还会砍下一些枝桠来,绑在象背上,以便它可以边走边吃。 有时候象身上痒,它自己挠不着,就使劲蹭树,穆眠眠骑在它背上,见状道:“这里痒是吧,我给你挠挠。” 穆眠眠就用她的剑鞘,给象挠挠它的屁股。 这次远去异域,穆眠眠没有背她的木匣子,太过显眼。她只带了她的剑,木匣子以及里面的琴都暂交给苏阮替她保管。 “是这吧?”穆眠眠边挠边问。 象扭扭屁股。 穆眠眠又换个地方挠,“这儿吗?” 挠来挠去,挠到了痒痒处,象舒坦得卷起长鼻直哼哼,还舒坦愉悦地叫两声。 黑虎见状,嫉妒使鹰扭曲,它飞到象头上,骂骂咧咧直跺爪。 只不过象皮糙肉厚,它这点动静,无疑跟只苍蝇似的不痛不痒。 大约从来没人有这般将就它,于是很快,象就跟穆眠眠结下了主仆情谊,并且对她很是依赖。 路上它要是遇到很想吃的树叶子,它就停下来,伸长鼻指一指,叫两声:那个给我尝尝。 它长鼻勾住枝桠,穆眠眠随手挥剑一砍,路上它就又有零嘴吃了。 第1913章 一方有一方的风土 第1913章 一方有一方的风土 象载着穆眠眠和苏如意两个人完全不是问题,甚至于穆眠眠坐累了,还能在它背上横躺着。 有时候躺着躺着往下滑,不需苏如意伸手,象就会伸鼻从下方把她托上来。 象也会允许穆眠眠坐在它鼻子上。 穆眠眠很是担心,“你能撑得住我么,会不会把你鼻梁给坐断了啊?” 象粗哼两声:你也太小瞧我了。 穆眠眠第一次体验这等骑趣,非常高兴;也就只有她,象才愿意让她坐自己鼻子上。 要是黑虎见状来凑热闹,象就会猛甩鼻。 越接近大焲边境,几乎都已经是异族人的地盘了,入目所见,十有八九全是异族人。 也有碰到少数的大焲子民,但他们通常都已经成为异族人的奴隶。 一路走来,穆眠眠和苏如意已经把异族人的语言和声气学了个十成十,能毫无阻碍地跟异族人交流,并且异族人听不出一丝大焲的腔调来。 穆眠眠看见大焲人被他们用铁链拴着脖子,拿鞭子抽打着干苦役,她便坐在象背上阻止道:“你让他们干活就干活,打他们做什么,打死了他们还怎么干活呢?” 异族人见着象,也不敢造次,回答道:“正是因为他们偷懒不好好干活。” 穆眠眠道:“你看他们这么瘦,其中还有孩童,不给他们吃饱,他们哪有力气干活呢?” 于是在穆眠眠的督促下,异族人不得不拿出足够的食物,先让他们饱餐一顿,再说干活的事。 随后穆眠眠跟异族人说道:“以后不得亏待他们,不得欺负弱小,孩子不得干重活,知道了吗?” “可他们是我花钱买来的。”异族人有些不服。 穆眠眠道:“可这座城都是我的,你们要是不守规矩,就离开这里!” 异族人垂头丧气道:“我们知道了。” 随后穆眠眠和苏如意骑着象就招摇过市地离开了。 到下一座城镇,她依然是这副言论。 反正又没人认得他们,这些异族人只看象不看人,就随便她说呗。 听说出边境以后,要经过一片荒原,再往前就是沙漠地带了。 异族人土生土长在沙漠的另一边。 尽管异族人已经走出一条成熟的路线来了,但想穿过荒原和沙漠,估计得有半个月的路程,还是得提前准备好充足的补给。 苏如意去准备干粮,穆眠眠就去准备水。 她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囊,挂满了象背。 苏如意则置办了大包小包的干粮,一齐挂上。 上路之前,穆眠眠给象吃了一顿饱的。 两人花了几天的时间穿过荒原。 荒原一望无际,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可以供象一路走着吃。 风一吹,吹起黄沙如烟,渺渺飘远。 穆眠眠从来没见过这样壮阔的风景,黑虎也觉新鲜自由,在上空抻直了翅膀尽情翱翔。 只不过白天的时候日头晒,黑虎没得意多久,就俯冲下来了,蹲在象背上累得咻咻直喘气。 苏如意准备了一方头巾,太阳大的时候,他把头巾搭在穆眠眠头上遮挡阳光。 穆眠眠眯着眼,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黑虎也觉得热,一同躲进了穆眠眠的头巾下方。 穆眠眠回头问:“舒大哥,你要遮一遮吗?” 苏如意道:“我有斗笠。” 本来穆眠眠也更习惯戴斗笠的,奈何她现在乔装的是个异族姑娘,不太方便。 到傍晚的时候,落日从远方的天际缓缓落下,像烙铁烧透了一般,又红又圆,但是少了很多白天的热度。 远方拂来的风都携着一股温温凉凉的意味。 气温很明显地降了下来。 穆眠眠揭开头巾,看着圆滚滚的落日,感叹道:“在大焲,好像看不到这样的光景。” 苏如意道:“一方有一方的风土。” 迎面的风吹拂起她的发丝,轻飘飘地挠着他的侧脸。 穆眠眠坐累了,索性就横躺着,黑虎见天儿不热了,抖擞抖擞翅膀,又重回高空。 但这新鲜劲儿只是一时的,黑虎晃悠一圈回来,很快就觉得无趣了。 这里没有山野树木,没有花,没有水,没有果子,甚至连一只鸟影都不曾见到,委实寂寞! 后来它眼睛尖,发现杂草堆里有东西在攒动,它眼疾嘴快一个俯冲下去,顿时叼住一个东西,小东西挣扎着腿,掀起沙尘如水花。 穆眠眠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鼠。 它哪里能逃脱黑虎的鹰嘴,黑虎没几下就把它啄咽气,然后三下五除二吞入腹中。 黑虎精神了,后来在上空巡视,专逮这种鼠来吃。 第1914章 也不虚此行了 等日落过后,气温骤降,苏如意一直在寻找可以落脚之地。 后来两人把象骑到一处戈壁石堆停下来,打算在堆积的层层岩石背后过夜。 岩石经过风沙长年累月的打磨侵蚀,呈现出不规则的弧度和显眼的岩层,两人在岩石背后落脚,可以抵挡大部分风沙,夜晚也能稍稍抵御一下寒气。 苏如意生起一堆火,火光闪烁亮开。 夜幕降临下来,黑虎不知飞了多远,许久才回来,显然是吃饱了,蹲在岩石上时胸膛鼓囊囊的。 苏如意把干粮拿出来烤,穆眠眠则去倒水喝。 她和苏如意喝了半囊水,黑虎仰着头,穆眠眠往它嘴里倒了些许,它咕咕咕地吞咽着。 至于象么,在出发前穆眠眠就特意了解过,虽然这大家伙很能吃,但它也很能扛饿捱渴,穿行沙漠荒原时两三天不喝水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他们按照地图路线,能够顺利穿过荒原,到达沙漠绿洲即可。 苏如意道:“路上没什么吃的,只有烤饼。” 穆眠眠爽朗道:“我是没关系的,反正我喜欢吃饼。” 苏如意道:“那我买了各种口味的饼,你都可以尝尝。” 于是他各个口味都烤了一些,还从纸袋里拿出肉干来给她佐饼吃。 穆眠眠啃饼也啃得喷香,苏如意看了看她,也慢条斯理地撕饼吃。 穆眠眠把肉干纸袋伸到他眼前,道:“舒大哥,来一块,下饼吃。” 苏如意道:“我不用了,我有东西下。” 穆眠眠挠挠头,道:“你有什么下?怎么不给我一起分享呢?” 苏如意笑起来,道:“你的吃相就挺下饼。” 他一笑,眼里盛满清辉。 穆眠眠愣了一愣,随即也仰头朗声而笑,“你是说我吃得恶相吗?” 苏如意道:“不是,看你吃饼,我也觉得这饼子甚是美味。” 穆眠眠仰头之际,看到夜空,不由伸手掇了掇苏如意手肘,“舒大哥,你快抬头看!” 苏如意缓缓仰头,就看见无数星子,不知何时悄然爬上来,点缀满整个夜空,干净又纯粹,遥远且明朗。 “这边的天空比我们那边要晴朗多了,每一颗星星都能看得见。” 苏如意点点头,道:“也不虚此行了。” 穆眠眠仰头看了许久,苏如意担心她看得脖子酸,拿了个行囊包袱来,垫在岩石边缘,让她靠着慢慢欣赏。 苏如意还会给她讲讲,夜空的星宿布局,形成一幅幅的星宿图。 穆眠眠有些崇拜:“舒大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苏如意道:“书上看的。” 毕竟袁氏整个藏书阁几乎都在他的脑子里。 穆眠眠双手枕着脑后,感叹道:“你都快要赶上我如意哥哥那么博学了。” 苏如意淡淡应道:“是么。” 穆眠眠道:“他是我所认为的最博学的人。” 黑虎在旁咕咕两声:也不看看你说的这是两个人么。 苏如意没说话,只是将外衣披在穆眠眠身上。 穆眠眠歪头瞧了瞧他,忽然间相顾无言。 气温持续下降,穆眠眠捻了捻自己身上他的衣袍,忽问:“你给我披了,你不冷吗?” 苏如意道:“不冷。” 穆眠眠想了想,还是牵着衣角,一把他也罩了进来。 两人也挨得更近了些,她一转头就能见他近在咫尺,她道:“这样就好了。” 黑虎眯着眼,跟樽雕塑似的,装没看见。 后来穆眠眠若有若无地靠着苏如意,隐隐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她迷迷糊糊就仰着头睡着了。 苏如意见她这样子睡,等明早醒来,脖子定是痛得跟断掉似的。 他便伸手轻轻扶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约摸穆眠眠潜意识里十分依赖他,一靠上他以后,就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后来苏如意抬眸看向岩石上蹲着的黑虎。 黑虎也猫着眼儿瞅了瞅他,然后继续装睡,当看不见。 苏如意向它招了招手,它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还是慢吞吞地朝苏如意挪了过来,并发出小声连串的咕咕:真是,事儿这么多,都不让鹰清静。 苏如意横着手,黑虎就抬起爪趔趞地扒上他手腕,他端着手往下放,把黑虎放到穆眠眠的怀里。 黑虎从苏如意手腕上下来,在她衣怀里滚了滚,然后就跟只黑母鸡孵蛋似的,寻个舒服的位置蹲下了。 黑虎大约也明白了苏如意的用意。 晚上天儿冷,有它蹲在眠眠怀里,能够暖和一些。 第1915章 洗澡 第1915章 洗澡 第二天早上穆眠眠醒来,精神头十足,而苏如意已经比她先醒了,还烤好了饼。 穆眠眠漱了口,吃饱了饼,日头还有一会儿才出,趁着天儿又热起来之前,两人一鸟一象继续上路。 如此走了两三天,终于穿过荒原,前方举目而望,就是大片大片如山丘一样堆积的漫漫黄沙。 沙丘被风修饰出一条条的棱角弧线,一直蔓延至远方。 通往异域要横穿沙漠,只不过会有一条专门的绿洲通道。 只要走那条通道,基本就不会遇到什么沙暴风险。 两人顺着地图,找到了绿洲的入口。 满目黄沙看久了,忽然看见沙谷里有一片绿意,不由觉得清新宜人,就连心里都跟着凉快了两分。 显然黑虎和象也非常高兴。 黑虎本来是焉哒哒蹲在象头上的,连翅膀都懒得动,突然看见前面绿色过后,它精神一振,立马抖擞起来,摇一摇翅膀,当即张开就腾飞起来,一边嚎叫一边朝绿洲飞过去。 而象也显然非常激动,难得地应和着黑虎的叫声,跟着长鸣两声,然后加快了步子。 绿洲里有一片成林的树木,还有一个湖泊,湖泊里盛着异常清亮的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 只不过这面镜子,很快就被象和黑虎打破得稀碎。 俩货直剌剌就冲进了湖里,黑虎在水里扑腾着翅膀,象拿长鼻吸水喷在自己身上洗澡,各自忙活各自欢腾。 但没多久,忙活着忙活着,俩货就在水里打起来了。 黑虎嫌象的鼻水甩得到处都是,象又嫌黑虎掉毛,于是黑虎飞到象眼皮底下甩毛,而象一鼻子水朝它喷去,把它喷成个落汤鸡。 黑虎骂骂咧咧个不休,连飞到象头上方拉屎这种损招都用上了。 一鹰一象在湖里闹腾了好一阵子,方才尽兴。 穆眠眠和苏如意继续往上游走,穆眠眠喝饱了水,往树下一坐,觉得舒坦了。 坐了半晌,她眯着眼看了看水面波光粼粼,突然来一句:“我也想洗澡了。” 苏如意道:“箱子里有你的换洗衣裳。” 穆眠眠道:“可是我觉得不方便啊。” 苏如意沉默片刻,道:“我可以走远一点。” 穆眠眠看着正前方的湖泊,忽然就说了出来:“舒大哥,我可能是个女子。” 苏如意反应出奇的平静,道:“把‘可能’去掉。” 穆眠眠愣了愣,而后爽朗大笑,没有尴尬和难为情,也不需要多加解释。 她拍拍衣服站起身,道:“那你就走远一点吧,我去洗澡了。” “等等。”苏如意叫住她。 她回头看他,湖面的波光映了些许进她眼瞳里,闪烁明亮。 苏如意打开木箱,把她的换洗衣裳找出来给她,道:“衣服带上。” 穆眠眠接了衣服就高高兴兴一阵风儿似的跑远了。 她跑到树荫另一边,回头看了苏如意一眼。 发现他并没有往她这边看,而是转头往吵吵闹闹的象和黑虎那边走去了。 穆眠眠也就放心大胆地解了衣裳,纵身往湖里跳去。 她在水里游,能清晰地看见水里柔顺的水草,很是畅快淋漓。 等穆眠眠洗完,穿好了衣裳,一手抱着换下来的脏衣,一手提着鞋,赤脚在柔软细腻的沙子中走回来。 结果她没看见苏如意人。 她环视一周,才在湖里靠近树荫的地方发现了半个背影。 是赤着后背的,头发垂到水中。 穆眠眠挠挠头,转头看向别处,附近又没人,然后又鬼使神差地转回头来,往湖里瞅了瞅。 她告诉自己,她得替舒大哥望着风,所以她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时不时看看风景,时不时瞅两眼那背影。 不过她刚一坐下,苏如意的声音就传来:“你不用走远一点吗?” 穆眠眠道:“可我洗完了啊。” 苏如意道:“如果你没看错的话,我应该还在洗。” 穆眠眠理所当然:“那你继续洗啊。” 苏如意:“……” 苏如意无奈道:“你洗好了就开始耍赖了?” 穆眠眠捧着脸,道:“其实我没看到多少,舒大哥的背都被头发遮住了,只露了一点点。” 她又认真道:“男子的身体和女子的身体不同,男子就是露出胸膛露出后背也没什么出奇的,我在江湖上见过不少豪杰赤着上身比武,但从来没见过哪个女郎赤着上身的。所以舒大哥不用感到羞耻。” 苏如意道:“我不羞耻,只要你不羞耻就好。” 而后穆眠眠就这样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第1916章 了解个大概 第1916章 了解个大概 等苏如意准备出水时,穆眠眠好心问他:“舒大哥,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不用。” 苏如意伸手往岸边挑去,穆眠眠这才发现草丛里有他备好的衣裳。 穆眠眠还想多瞧两眼时,不料苏如意叫了一声黑虎,黑虎不知从哪个方向蹿回来,才一会儿工夫不见穆眠眠,眼下一看见她就亲热地巴上前,一翅膀盖在她脸皮子上。 穆眠眠伸手想把它扒拉下来,黑虎两只翅膀盖得更紧,还咧咧歪歪:别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扑腾了一会儿,等穆眠眠好不容易把黑虎扒拉下来,就见苏如意已经衣着整齐地朝她走过来了。 穆眠眠抓着黑虎看了看,又看了看苏如意,道:“我发现,黑虎是越来越听你的话了。” 苏如意语气淡淡:“有吗,它只是想从我手上讨口肉吃罢了。” 还真是,见苏如意过来,黑虎当即半张翅膀左右挪动爪子,一副猴急模样:这下可以给点了吧! 穆眠眠打算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洗,挂在象背上,就能一路走一路风干了。 只是还没等她抱着往湖边去呢,就被苏如意先一步弯身拾捡起来,自顾自往湖边去了。 穆眠眠讷讷道:“舒大哥,那是我的衣服。” 苏如意道:“我知道是你的,我也穿不了。” 穆眠眠连忙跟上:“我完全可以自己洗啊。” 苏如意道:“我也要洗,顺手就一起洗了,一会儿你晾吧。” 穆眠眠见他已经上手了,只好道:“那好吧。” 一番休整过后,他们沿着绿洲一直往前走。 走到绿洲的尽头,就是完全是异域人的领地了。 这条绿洲路上,有时候设有简易客栈可以落脚,以前是转给往返大焲和异域的商队准备的,现在则用于战时所需了。 穆眠眠和苏如意骑着象去客栈,基本上都能获得很好的待遇。 有时候走到天黑,附近没有客栈,两人就只好自己找落脚点了。 到了夜晚,这里的温度下降得厉害,在外露宿时穆眠眠睡着了中途醒来,发现她是靠着苏如意的,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睁着眼看了一会儿星星和夜色,然后歪头轻轻蹭了蹭,换个姿势倚着他继续睡了。 这个时候,往往苏如意会安静地睁开眼来,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醒着,而她又重新闭上了眼。 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途中,他俩遇到的都是异域人。 而异域人见他俩的装扮和坐骑,也都没把他俩当外人。 两人东听两句西听两句,渐渐也就把异族现在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说是异族原本是有好些个部落组成的,各个部落自行管理、互不干涉,保持联络往来也只有靠部落之间的族女联姻。 但后来,部落大乱,珲族族女掣风脱颖而出,她力挽狂澜,使各个部落达成统一,从而解决了这场动乱。 异族人前所未有的团结,各部落更是倾尽全力,组建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出征讨伐大焲,让大焲人尝尝他们的厉害。 他们有巨大坐骑,也盛产扰乱心智的各种矿香,所以这一战成竹在胸。 他们侵入大焲边境,一口气夺下许多城池,占领大片的土地,抢夺了丰盛的物资,事实证明,他们的族女统领有方,做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而穆眠眠和舒儒路上接触到的异族人只要一谈论起族女,都是赞赏有加,甚至带着几分崇拜。 只要穆眠眠逢异族人,就一同加入到崇拜的队伍中谈论族女掣风,总能够得到异族人的赞同,并知无不言地说起异族的情况。 穆眠眠也就了解到,珲族有三位族女,几位族子,族子们都分布是异族大军中征战前线,而大女掣风坐镇后方统领全族,二女镜花专制军用矿香,三女月牙,至今下落不明。 现在珲族已经是异族的统领部族,等同于大焲的宗室王族。 穆眠眠很是诧异,感叹道:“没想到月牙还是异族的三公主啊。” 为此,她必须得尽快了解这位三公主的生平过往,到时候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进入异域领地后,穆眠眠开始更多开始打探月牙的事迹。 她原本还以为,月牙肯定没有她大姐那么出名,关于她的事异族人可能知道得也不那么详尽,却没想到,月牙在这片土地也是非常出名。 只要一提三族女月牙,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话料。 “莫看三族女人小,但胃口大得很!” 第1917章 算是来对了地方 第1917章 算是来对了地方 穆眠眠问:“胃口大?她一顿吃很多吗?” 她在十八里寨见那月牙时,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像是能吃很多的啊。 “她喜欢大块头的男人,听说她府里很多猛丨男!” “但凡是她看上的男人,不管是哄是骗是抢,一定要弄到她家里去!” 穆眠眠唏嘘道,“那确实胃口挺大的。” 关于月牙,穆眠眠问起十个人,有九个人说的都是她胃口方面的事,穆眠眠想多听点其他的,便问:“她就没有其他的事可说了吗?” 族人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啊。” 穆眠眠:“……” 穆眠眠和苏如意去到珲族统领的辖地,他们的城楼街市虽然比不上大焲,但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他们这里的平民屋舍几乎都是黄土建成,只有城楼碉堡是以矿石堆筑,但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黄沙尘埃,历经岁月雕琢。 街市上买卖的东西也是他们这个地方的产物,他们的生活所需,跟大焲的有所区别。 穆眠眠自打进了异域,就没再吃过米饭了,每天吃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饼。 要是寻常人,在这里不一定能习惯。 但苏如意见她每顿至少两张饼,而且吃得有滋有味,丝毫没有不习惯,反而还仿佛回到了故乡一般。 穆眠眠把大街小巷的饼都尝了个遍,还很有东道主的架势,将自己觉得好吃的都分给苏如意尝尝。 一到饭点儿,苏如意看着穆眠眠往桌上叠了一张又一张的饼时,沉默了。 穆眠眠道:“这是我刚经过集市的时候买的,舒大哥你吃啊。” 苏如意拿了一张饼吃两口,看着穆眠眠啃得津津有味的,道:“你也算是来对了地方。” 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异族人会怀疑她是外来的。 因为她比本族人还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只不过,还不等两人找去月牙的府邸呢,他俩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两人走在大街上,迎面就看见有异族兵纵马而来。 这里也是有马的。 马匹跑起来时,扬起来的沙尘几乎把街道都快淹没了。 很快,那些异族兵就把穆眠眠和苏如意两人一象给围住了。 接着,那沙尘渐渐散开之际,便见对面的庞然巨物缓缓走来。 每一个步伐落在地上,都发出震颤的声响。 这让穆眠眠骑的象很有些不安,频繁原地挪着蹄子。 穆眠眠伸手摸摸它的鼻子,安抚它。 它可能晓得自己不是对面的对手。 当然,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事。 因为对面沙尘中的勾勒出来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整个比穆眠眠的这象大上一圈。 每踏一脚的分量,也比穆眠眠的象重多了。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影也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巨象上面也骑坐着一人。 直至最后,穆眠眠和苏如意能够完完全全地看清楚巨象上的人物是何模样。 那是个女人。 穆眠眠只需看一眼,就不难猜出来者何人。 这女人除了是大族女掣风,估计也没谁了。 女人轮廓深邃,眼神沉肃,气场不输男儿。 对峙片刻,掣风就对穆眠眠不紧不慢地说道:“月牙,你还知道回来。” 穆眠眠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你是谁?” 掣风蹙一蹙眉头,“连我都不认得了?” 穆眠眠道:“我应该认得你吗?” 掣风道:“我是你族姐。” 穆眠眠恍然,“哦,原来你就是我族姐啊。” 掣风看出她不对劲,又问道:“上哪儿去野了?我派人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穆眠眠挠了挠头,“好像去了很多地方,但一时半会说不清。” 掣风没多久留,命令道:“先跟我回去。” 穆眠眠和苏如意就骑着象跟在掣风后面,在一众异族士兵的护送下,去到珲族城堡。 进到城堡以后,掣风立即找来医官检查穆眠眠的情况。 只不过不论穆眠眠去哪里,都必须要苏如意跟她一起。 医官也检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掣风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说自己好像闻到了香味,然后脑子就一片混乱了。 后来二族女镜花过来,听说了情况,便了然道:“大焲江湖上流传的袁氏香效果了得,连师父都有去无回。听说月牙带去的人,不记前事,留在袁氏看门了,我想她会不会也中了他们的道。” 掣风皱着眉头道:“可她在袁氏吃了亏后不是回来了吗,当时怎么没事?” 镜花道:“她后来又去了大焲,兴许是在后一次遭的也说不定。” 第1918章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1918章 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了镜花的一番言论,穆眠眠都忍不住想跟着点头了。 这二族姐是个会帮忙找理由的,一切都替她解释得清清楚楚,都不用她动脑子了。 穆眠眠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她中了大焲的香导致记忆混乱、意识不清,先把这茬儿抛出来,后面再有什么破绽和矛盾的地方,也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掣风听后也信了,点点头道:“估计也是这样了。” 随之异族两姐妹眼神一转,落在苏如意身上。 掣风问:“那他是谁?” 穆眠眠对此理直气壮:“他是我刚抢回来的男人。” 掣风探究片刻,对穆眠眠说道:“你的口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管是挑象还是挑男人。但抢男人的德性还是没变。” 掣风又问起苏如意的情况,苏如意陈述道:“我住在荒漠边缘地带的域外人,常年跟着商队游走,但最近一次商队遇到强盗,全都被杀了,只有我逃了出来,然后就又被她抢了。” 掣风问:“你为什么不挣扎不逃跑?” 苏如意道:“因为她给我吃了种药,说我要是敢跑,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穆眠眠眨眨眼,这是要开始加戏了吗? 掣风和镜花不约而同地看向穆眠眠,穆眠眠又朝她俩挤挤眼。 异族姐妹就领悟过来,这男的多半是被她们族妹骗了。 异族姐妹还想再问出更多的关于大焲的情况,穆眠眠只模糊不清地说她最后出现在大焲好像是在某个山寨里,再问就是脑子乱记不清。 在大致行踪上是对得上的,最后掣风就让人带穆眠眠他们回府休息,又让医官随时关注着。 穆眠眠来到月牙的府邸,这边的条件跟大焲的王公贵族是没法比的,但也是肉眼可见的阔气。 三族女回来,府里开始活络起来。 穆眠眠还在熟悉环境中,府里人员就开始频繁走动,个个往她跟前凑。 彼时,穆眠眠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一排猛丨男,表示:这个月牙真是人不可貌相! “族女总算回来了,让我们来服侍族女吧。” 猛丨男上前,穆眠眠一口喝住:“慢着!我才回来,让我歇歇!” 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胸脯圆丨润硬丨挺,身上肌肉发达,为了引起穆眠眠的注意,还邀宠似的宽衣解带,充分展现肉体美,真是一点都不藏私。 穆眠眠看都看不过来。 苏如意一把扇子横在穆眠眠脸前,给她扇着风,顿时把那光景挡得严严实实的。 苏如意问她:“热吗?” 穆眠眠应道:“有点。” 苏如意道:“那就再扇扇。” 他是一丝缝隙都不给她透啊。 穆眠眠突发奇想,问:“我要是不热呢?” 苏如意道:“你应该很热。” 穆眠眠道:“好吧,你说热就热吧。” 不然这么多猛丨男,她看了他们,却又不能给他们任何回应,也怪伤人的。 那些猛丨男知道苏如意是族女带回来的新宠,但见他如此狭隘霸道,连让族女多看他们两眼他都不肯,猛丨男们心中很不舒服。 他们还试图再近前来,穆眠眠赶紧叫住:“站住!先把衣服穿好!要是很热的话,就去洗洗冷水澡!” 猛丨男很伤心,道:“族女以前不是这样的。” 穆眠眠道:“还不允许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 猛丨男指着苏如意,“那他为什么可以坐在族女身边?” 穆眠眠理直气壮道:“我对他的新鲜劲还没过!” 最终没一个能近得穆眠眠身的,主要是前面还挡着一个苏如意。 后来到了晚上,穆眠眠睡在屋里,一旦有人偷摸进她屋子时,她立马就醒了。 结果刚一到她床边,穆眠眠就把人弄晕了,哐当一声倒她床上。 她胡乱把被子一掀,罩在来人身上,她自个穿鞋就翻窗出去了。 她径直翻去了苏如意的屋子里。 苏如意坐起身,问:“怎么了?” 穆眠眠一言难尽,道:“别提了。舒大哥,我在你这睡吧。” 苏如意顿时意会过来,道:“有人闯你房?” 穆眠眠道:“不光闯我房,还爬我床。” 说着她就不见外地爬上苏如意的床,还让苏如意往里挪挪。 苏如意给她让了一半位置,她一头躺下。 苏如意沉默片刻,道:“我也是男子。” 穆眠眠不大意道:“在外露宿时,我们都一起睡过好多次了,我对舒大哥很放心。” 苏如意道:“那你怎知我对你没有想法呢?” 穆眠眠顺口就道:“你有想法很正常啊,因为我对你也有想法啊。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苏如意震了震。 第1919章 好像有点确定了 第1919章 好像有点确定了 苏如意喉结微微滑动,良久,他才道:“你是怎么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的?” 穆眠眠道:“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啊。” 苏如意低低问她,“所谓日久生情,是指什么情?兄妹情?”他声线低得有一丝发哑,“还是男女情?” 穆眠眠短暂的思考,而后道:“好像不是兄妹情。但是不是像我爹娘那样的男女情,我还不是很确定。” 苏如今问:“需不需要我帮你确定?” 穆眠眠还有些懵懂,“你有办法?” 他无言,只是手臂倏而往她腰间一扫,就将人有力地卷入臂弯里,收进了怀里来。 穆眠眠觉得腰肢很紧,他的手臂散发着热度,让她呼吸也跟着发紧。 可能是挨得太近,空气有些不够用,使得她脑子也有些热烘烘的。 她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如意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俯下头,靠在她的颈窝里。 他呼吸里的热意散落在她颈边,让她发麻。 是很奇妙的感觉。 同时她也感觉,他好像抱得更紧了些。 穆眠眠半瞠着眼,眼里流淌着前所未有的柔光,她讷讷道:“我好像有点确定了。” 苏如意压抑着心意,道:“确定了就好。”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但又害怕,将自己的心思全盘托出,又把她吓跑了。 他得一步一步来。 穆眠眠问他:“那你呢,你确定了吗?” 苏如意道:“我一直都很确定。” 穆眠眠依偎着他,心头有些热,问:“那我确定了以后,是不是不能再看别人了?” 苏如意告诉她:“也不是,愿意看谁是你的自由。只是我会尽我的努力,让你眼中只有我。” 穆眠眠愣了一愣,大抵是他的回答与她所想的不一样,但又出奇的符合他这个人。 她问:“像今天下午你给我扇扇子,也是你故意的吗?” 苏如意道:“那何尝不是我的一种努力。” 穆眠眠思索着,道:“要是今天你我换个位置,我可能也会采取行动的。唔,这大概就是奇怪的占有欲在作祟吧。” 苏如意道:“在我看来,这种占有欲并不奇怪。相反,我希望你能对我保持这种占有欲。” 穆眠眠沉默了一会儿,闷在他怀里说道:“舒大哥,你可能得放了我,我才能睡得着觉。” 这厢,穆眠眠原本的房间里,她才走没一会儿,就又有个猛丨男偷偷摸进来了。 进来就看见床上有个人正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猛丨男想当然的以为是族女,于是跨上床去,掀被一把抱住就亲亲啃啃,脱得赤条条的。 亲着亲着正觉得不对劲,这时床上昏着的猛丨男也醒了过来,两人黑漆漆的面面相对片刻,继而怪叫一声,赶紧撒开。 这才发现族女根本就不在房间里。 后来猛丨男们就发现,族女夜夜都宿在苏如意房里,独宠新欢。 猛丨男们对此感到非常焦躁,生怕族女对他们彻底失去兴趣就把他们打发掉了,于是某一天一群猛丨男结伴,把苏如意堵在了一处土墙墙角。 他们想教训苏如意一顿,再警告他离族女远一点! 当猛丨男抡起碗口大的拳头砸向苏如意时,本以为能把他砸趴下,结果却被苏如意抬起一手轻松接住。 当时苏如意握着那拳头,微微用力一掀,就把人掀地上了。 后来一群猛丨男跟个物件儿似的被苏如意把墙角都塞满了。 穆眠眠找到他时,他正从墙角出来,拂了拂衣摆上的尘。 穆眠眠问:“你到哪儿去啦?” 苏如意道:“跟这里的朋友们聊了一会儿。” 两人白天熟悉府里的情况,晚上就跑去熟悉城堡里的情况。 花了好几个后半夜的时间,他俩把城堡里的布局摸了个大概。 穆眠眠了解到,三个族女当中就只有月牙是住在城堡外的,因为她府上养了一大群猛丨男。 而月牙也是三人之中的半吊子,没有掣风的果决勇敢,也没有镜花对矿香的造诣;当初她就只学了些皮毛,以为异域的矿香在大焲定然所向披靡,就敢前往大焲挑战。 实际上,在钻研矿香这方面,镜花更加有造诣。 穆眠眠堂而皇之地带着苏如意一起去镜花钻研矿香的地方时,被镜花的守卫拦了下来。 穆眠眠问:“我不能进吗?” 守卫道:“除了族女以外,闲杂人等不能进。” 很明显,说的就是苏如意。 苏如意只好后退一步,道:“我在外面等着族女出来。” 穆眠眠道:“那好吧。” 第1920章 真假消息 第1920章 真假消息 穆眠眠跨进门口,那是一座石殿,石殿内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矿石,颜色不一,艳丽得很。 石墙上又扣出成千上万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都存放有成品、半成品。 而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炉鼎,炉鼎内火光闪烁,显然正炼着东西。 镜花正往炉鼎里加矿粉,道:“月牙,你变了。” 穆眠眠若无其事道:“我变了吗?” 镜花道:“以前你虽然胡来,但有分寸,什么人该往这带什么人不该带,你清楚得很。” 穆眠眠道:“族姐见谅啊,最近我对他正新鲜得紧。” 镜花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以往你往我这带人,都是送给我炼香的,你舍得把门外那个给我炼吗?” 穆眠眠道:“说实话,舍不得。” 镜花道:“但我最近正缺人。” 穆眠眠也爽快,“那我回头给你带几个人来。” 随后镜花问道:“你见过师父了吗,他去找你了。” 她们的师父,也是珲族族师,与一国国师相差无几,只可惜去了大焲以后,至今音信全无。 穆眠眠道:“我是真不知道,回头再派人去找找吧。” 听镜花说,前线用的矿香,已经被大焲人发现了猫腻,在战场上反其道而行,使得异族军损失惨重。 她现在在重炼另一种适合战场上用的香。 眼看取得了成果,就差送人来试试了。 穆眠眠听出了镜花话里的意思,只要是月牙玩腻了的男人,都会先往她这里送。 而那些男人体格强壮,是最好的试香人。 要是炼出来的香能让他们服服帖帖的,那对付体格不怎么强壮的大焲人绰绰有余。 穆眠眠十分配合,随即把府里的猛丨男们都带到了这里来。 她倒要看看,镜花要试的矿香究竟是什么样的。 后来穆眠眠亲眼见识到,那些猛丨男中了矿香以后,一改之前唯唯诺诺、奉承讨好之态,变得凶神恶煞、暴戾蛮横,但他们只攻击特定的某一种人。 镜花问穆眠眠:“看出来了吗?” 穆眠眠点点头。 结合之前在战场上见的,中香的士兵对声音特别敏感,那这一次,他们不对声音敏感,换做是对其他东西敏感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次的矿香,是对颜色敏感。 他们只攻击红色物体。 而大焲士兵,个个都是盔甲系红巾。 到时候这新研制的矿香一上战场,专门针对大焲士兵,只怕又会死伤无数。 穆眠眠道:“以彼之兵,伤彼之身,族姐真是好策略。” 随后穆眠眠又道:“我是从战场那边回来的,知道大焲军有一位少年神将。” 镜花不置可否:“少年神将?” 穆眠眠道:“我们的香料的秘密,就是被他发现的。他才到战场,就察觉到了,所以这次,说不定很快也会被察觉到的。” 镜花仔细考虑着这件事。 穆眠眠又道:“他们派出探子无数,定是千方百计打探着消息,我们不如将计就计,送一份假消息到他们手上。” 镜花思忖道:“这是大族姐该考虑的事。” 军中事一直是掣风在后方坐镇统领,听说镜花已经研制出了新武器,又仔细考虑了穆眠眠的提议。 确实,前线战况不如之前那么明朗,已经把吞下的领土城池又一口口吐了出来,他们需要一场漂亮仗挽回局面。 传一份假消息到焲军中,让他们做错误的准备,等到了战场上,才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于是很快,假消息就传了出去:中香者狂性大发、无所畏惧,唯独畏红。 掣风让人迅速把消息带去前线。 当天晚上,苏如意便出去了一趟。 到后半夜,他推门回房时,穆眠眠在他床上睡得正熟。 穆眠眠在床上翻了个身,挠挠头,问道:“舒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苏如意道:“比较顺利,就会快些。” 穆眠眠十分放心,“你出马,就没有不顺利的。等我阮阮弟打了胜仗,我们回去以后,我让他给你记头功。” 苏如意草草洗漱了一下,在床榻外侧和衣躺下,道:“是你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法子,头功我用不上,给你吧。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跟他们提。” 诚然,两人身在敌方,身边没有探子可用;而且这里来往大焲路途遥远,中间还隔着一片沙漠,即便是黑虎也可能做不到原路飞回到苏阮那里。 所以靠他俩本身,没法往回传敌情消息。 但穆眠眠提出向焲军假传消息,那异族信兵就会跑往前线。 再由舒儒跟去,半路把假消息换成了真消息,利用敌兵给己方送信,一路上还安全稳妥。 等到了前线,异族兵坚信消息就是要特地泄露给焲军的假消息,自然会想方设法地送达焲军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