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江山》 第1章 岳云重生 绍兴十二年,正月初十。 寒冬虽过,江南萧瑟,未见春光。 洞庭湖畔,破旧小寨中,一个少年慢慢睁眼。 “赵构,你为一己私利,残害忠良,弃中原百姓不顾,如此作为,安敢称大宋之主!” 少年眸子里精芒湛湛,冷峻的目光,似乎要将空气凝结为霜。 少年人姓刘,单名安,十七八岁,五官分明,不算俊朗。 二十年前,他魂穿小地主,挣得家财万贯,被贪官谋害,死后怨念不散,重生为官,金军南侵,战死陈州。 后又重生为岳飞之子,随父讨逆伐金,大事将成,却为皇帝赵构、宰相秦桧所忌,命殒杭州。 三次重生横死,怨念、执念、愤恨纠缠,难解难消,今日再次重生为人。 当日为人臣,不得不死,如今再活一次,我命由我不由人。 这一世,定要赵构悔罪,秦桧偿命! 这一世,定要收复中原,靖康雪耻! 这一世,定要家家有地,苍生果腹! “哥,你可醒了!” 一个欣喜中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满满的激动之情,掩饰不住。 刘安敛去眼中精芒,定睛一看,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五官清秀,身材瘦弱,尚未长开。 记忆情感在醒来的那一刻融合,刘安知道她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妹妹刘欢。 自己身在洞庭湖“六湾九滩十八寨”之一的红枫寨,此寨是十多年前同杨幺起义的洞庭湖三十六头领之一,也就是他这个身体的爷爷刘野一手创建。 当年红枫寨属上六寨,有水田八千亩,军民万余人,势力强大,称雄洞庭湖,全寨不交税不纳粮,安逸欢愉。 七年前,洞庭湖起义军开始席卷周边七州二十八县,成朝廷心腹大患,越剿声势越大,赵构便从抗金前线调遣岳飞率五万大军讨伐。 不到两个月,二十万起义军便土崩瓦解,杨幺被处斩,刘野战死。 刘野死后,见风使舵、归附朝廷的各寨头领将红枫寨财产、人口,瓜分一空。 如今红枫寨全寨上下仅剩百余人口,靠三十多亩荒滩薄田艰难度日,而先前跟刘野称兄道弟的人不但不接济帮扶,还想把红枫寨收入囊中。 在身体原有记忆中,眼前的妹妹是刘野收养手下兄弟的遗孤,自小与刘安关系极好。 “哥,你水性这么好,怎么会淹水?是不是黄家的人......” 刘欢年纪虽小,却不糊涂,眼中露出冷冷的怨恨。 “不是,我头晕没站稳。”刘安马上打断她的话。 其实确实有人作恶,想要他死。 刘安记得清楚,那天是黄家前寨先锋官王蒙的手下拦住他的船,把他灌醉之后,推进湖中。 刘安不愿跟刘欢说,是因为两年前她就许给了王蒙,一旦让她知道,以她的性子,要吃苦不说,甚至还会给她招来更大的灾祸。 见刘欢眼中尚有疑惑,刘安赶紧转移话题,随口问道:“父亲呢?” 在身体记忆里,父亲刘平体弱,并没有像其他叔伯一样跟随爷爷拼杀洞庭湖,反而读书较多,平日往来的也多是读书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在七年前那场大战中丢掉性命。 也因此,在爷爷、叔伯死后,刘平无力保护红枫寨,被各寨排挤,水寨急速衰败。 不过刘平虽然没什么大能力,却对乡民很好,对儿女也很关爱、严厉,还教他们识文断字,想把他们培养成读书人。 可惜刘安羡慕爷爷、叔伯叱咤风云,只喜刀枪棍棒,对读书提不起半点兴趣。 “你昏迷后,宋家三天两头来问你死没死,吵着要解除你跟宋欣的婚约。父亲不堪其扰,昨天一早去宋家商议解约,今天也该回来了。” 刘欢叹了口气,显然她也被搅扰的心烦不已。 刘安跟宋欣是娃娃亲,当年洞庭湖起义不久,宋浩的寨子势力不强,为拉拢红枫寨对抗官府,以五百亩上等水田为嫁妆,定下这桩亲事,人尽皆知。 声势浩大的洞庭湖起义失败,躲过一劫的宋浩,摇身一变,成了合法的大地主。 由于近年水上生意红火,宋浩的触手又伸回洞庭湖,当年的娃娃亲便难以避免被人提起。 他不想把女儿嫁给打渔种田的小子,更不愿拿五百亩上等水田做嫁妆,明里暗里已经表示无数次,但刘平认死理,始终没松口。 刘安记忆里的宋欣很模糊,似乎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长大之后全无印象。 “听说他们急着解约,是想跟湘阴知县攀亲。”刘欢八卦道。 “解吧,让他去攀高枝。”刘安眉头微皱,宋浩如此,想来宋欣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刘安忽然感觉肚子很饿,昏迷这些天应该是粒米未进。 “母亲呢,我饿了。” 记忆中母亲虽是渔家女,却知书达理,很会待人接物,因为行事公允,乡民才没有在艰难时刻弃寨而去。 最关键的是母亲很爱他,特别是大哥、二哥早夭后,她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刘安身上,犯了错惹了事,也会护着他,否则小时候非被父亲打残废不可。 “母亲有事出去了,我给你做饭。”刘欢目光躲闪,转身就要出屋。 “你会做什么饭。母亲去哪儿了?”刘安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好不容易醒了,妹妹没道理不去叫母亲。 “我会做。”刘欢避而不答,径直往外走。 “站住!”刘安的语气陡然变的十分严肃。 刘欢站在原地,片刻之后转过身来,只见两行泪水滚滚而下。 “说!母亲在哪儿?”刘安急了,预感极为不妙。 “母亲过世了......”刘欢一下扑在刘安怀里,放声大哭。 刘安只觉耳边惊雷炸响,记忆中母亲的音容笑貌迅速在脑中闪现,心顿时像刀 第2章 人无高低贵贱 归义镇临汨罗江,距离红枫寨三十余里,有数百户人家,乃湘阴县第二大镇,宋家就盘踞在此。 刘安身轻,心无旁骛,不肖一个时辰就来到镇外。 一进镇,就感觉镇上不同往日,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真有几分过节的气氛。 刘安心里有事,无心他顾,沿大街直往宋家走,只想早些救出父亲。 可他越走越觉得奇怪,因为离宋家越近,人越多了起来,还都是朝宋家去的。 心中疑惑不安,刘安当即拦住一个独身老者询问因由。 这老者也算和善,便停下脚步与他分说。 听完老者一番话,刘安的心情更加复杂。 当年凭借“等贵贱、均贫富”的农民起义口号,宋浩收缴周边士绅大户诸多土地,洞庭湖起义平息后,全都归他了。 因起义之乱,朝廷减免洞庭湖沿岸赋税,他家因而越来越富,粮仓里的陈粮多到发霉腐烂,暗地里不少遭人嫉恨唾骂。 今年宋浩不知道错乱了哪根神经,突然大发善心,正月初五开始大摆流水席。 每天五十桌,从门口沿街摆出半里地,至今已经连摆了六天,不知道几时结束。 街上这些赶往宋家的人,正是去吃席的,老者也是。 见刘安似乎是外乡人,老者便主动邀请他一同前往,席间也好有个照应,刘安没有拒绝。 沿街摆满的长桌一眼望不到头,已有很多人坐等开席,人声鼎沸。 老者是常客,管事的认识他,直接让他在四十二桌落座,登名造册。 刘安与他同行,身上的粗布衣裳又破旧,便被安排在同一桌。 刚刚坐下,就听老者介绍,“这流水席前桌后桌菜品不同,最前边有二十四道菜,中间十六道,三十桌以后,四凉八热十二道。你娃运气不错,今天有口福了。” 刘安心有所思,未发一言。 见他不为所动,老者悄声道:“听说里面的席宴菜品更加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脚的没脚的,两脚四脚的,无所不有,足有七七四十九道之多,真不敢想得有多大的桌子才能摆得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显摆就显摆,还分个贵贱高低。”刘安嗤之以鼻。 老者见刘安不喜,话不投机,就没再多言。 刘安终得清静。 原本打算直接打进门去,凭借武力,迅速把父亲带回红枫寨。 没想到宋家正大摆流水席,食客满座。 如果执意动武,宋家只要呼喊一声,街上这四五十桌等开席的人就会把他团团围住,到时候打又打不得,跑又不能跑,便只能任人羞辱。 权衡之后,刘安决定保持克制,等见到父亲,再做定夺。 听到一声拉长音的“开席”,他收回思绪,抬眼一望,衣着统一的宋家仆人手捧托盘,沿街而来。 第一个凉菜端上桌,刘安只给老者夹了一筷子,盘子里就已干干净净。 在流水席上吃一顿饱饭,能省三天口粮,大家都是空着肚子来的,谁也不会谦让。 四个凉菜,刘安没沾,等热菜上桌,他就着米饭吃了几口,又喝半碗热汤。 趁所有人忙着吃席,他起身穿过长街,来到宋家大门前。 宋家排场不小,门口竟然安排了四人值守,分列左右。 刘安走上几步,在石阶前站定,自报身份,“红枫寨刘安。” 家丁们虽然不认识刘安,可这个名字在宋家上下并不陌生,甚至这流水席都跟他有关系。 少时,宋宅管家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安,“你今天来的正好,跟我来吧。” 刘安虽有不好的预感,但今天来是要带父亲回去,也顾不上许多。 进了宅院,被带至大厅,映入刘安眼帘的是满座宾客,他们衣着光鲜,举止雅致。 两列桌案左右相对摆放,上面菜品丰盛,器皿众多,四人一桌,十分宽敞。 除宾客外,每桌都有使唤丫头,有人撤换菜品,有人为宾客分餐。 一句话,街上的流水席如果是在人间,宅院里的席宴就是在天上。 一墙之隔,有人为了活着,要多争一口饭,有人为了颜面,奉上海味山珍,却浅尝辄止。 刘安双目一扫,就看到坐在主桌的宋浩,心里对他的厌恶和憎恨又多了几分。 宋浩比早些年富态许多,脸上的胡须也长了不少,此时他正与左侧的中年和右边的青年举杯共饮。 在刘安看向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刘安。 没等刘安开口,他一指右边门口位置,直接安排,“刘安,你来的不是时候,只剩残羹剩饭,拿副碗筷吃一口吧。” “刚在街上吃过了。”听着对方不怀好意的话,刘安语气有些冷,他进来可不是吃席的。 “哦?” 被当众拒绝,宋浩疑惑,满座宾客纷纷放下手中酒杯、碗筷,目光投向大厅中这个未曾谋面却已闻名的贫寒少年。 接过管家翻开的名册,宋浩看了一眼,心中狂喜,却装模作样,摇头叹息,“老野啊老野,你竟然教出这样的孙子,真是可怜、可惜、可叹!” 他处心积虑要跟衰败的刘家解除婚约,邀请这么多人参加宴席,当众数落刘安罪状,让刘平签字,就是为了证明刘家不配,堵住悠悠众口。 现在正主主动送上门来,正合他心意,这要是不狠狠地当众羞辱,借宾客之口广传四方,岂不浪费了大费周折摆下的宴席? 于是宋浩面色一紧,佯装生气,“啪”的一声丢掉名册,当众训斥:“刘安,你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与那些贱民同桌抢食,把红枫寨的脸都丢光了!” 这老贼一撅屁股,刘安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一点小心思就想激怒自己,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到宋家来不是来打嘴仗的,刘安更不想与他 第3章 三关考验 宋浩当初就是凭借“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起家,现在最忌讳最怕的也是这个。 他本想借刘安跟贱民一起吃流水席羞辱他一番,不料刘安一开口就是“等贵贱”,这个话茬他可不敢接。 况且今天有重要客人在场,万万听不得这话。 被一句话顶住,众宾客又在看热闹,宋浩顿时气急败坏,直接撒泼,“丢人现眼,你给我滚出去,宋家不欢迎你!” 刘安当然不会走,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道明来意,“我来接我父亲。” 见刘安不在“等贵贱,均贫富”上继续做文章,宋浩面色一缓,“他还有事没办,不能走。” “我来了,我办。”无论如何,刘安决意今天就解约,跟宋浩划清界限。 “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办不了!”看着粗布衣裳的穷小子,宋浩语气之中的不屑与蔑视,充斥大厅。 “我可以,我做主!” 刘安坚定的语气,坚毅的目光,让众人觉得他不似少年,倒像是久经风霜。 “口气不小,婚姻大事轮得到你做主?” 宋浩根本不信,言语神情之中依旧充满企图打击对方自信的蔑视。 但转念想到迂腐难缠的刘平,他脑子里很快蹦出来一个主意,稍一回味,自我感觉简直妙极。 于是马上以言语相激,只听他轻飘飘地说:“能不能做主不是靠嘴,是看本事。老夫今天破例给你小子个机会,要是过不了老夫三关,乖乖回去打渔种地。” 话里话外,宋浩根本没把刘安放在眼里,甚至在话说出来之前就已经断定他过不了关,甚至连一关都过不了。 听了这话,刘安却不喜不惊,他担心的是对方撒泼,蛮不讲理,既然划出道来,当即应允。 宋浩自觉计谋得逞,随即起身,“诸位,酒稍后再吃不迟,随老夫移步,看看他有多少本事。” 主人发话,又有戏可看,宾客自然无不顺从。 刘安随宋浩等人来到一处宽敞平整的大院子,看家丁护院抬出满架兵器,便知道是要考较他的功夫。 刘安自五岁起就随爷爷刘野练拳,又师从数位枪棒师父,习武十二年,不说有多强,至少在同龄中人少有敌手。 有此体魄基础,加上八年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的对敌经验和勇气,面对一脸自得的宋浩,刘安丝毫不惧。 稍稍运气,活动了手脚筋骨后,刘安正要询问比试什么,却见一旁的人群忽然散开,一个清瘦长须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场边,正是父亲刘平。 刘安一眼望去,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死而复生的惊喜,继而是悔恨之意,最终归于波澜不惊,如古井枯水。 考较还没开始,宋浩便把刘平带来,不就是想让他亲眼看着儿子出丑,借此羞辱他、折磨他吗? 父子两人远远对望,什么话都没说。 刘安暗下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让这老贼得逞。 “刘安,你是小辈,老夫不欺负你,”宋浩抬手一指一对石锁,“这是老夫平日练功所用,重三百斤。方圆百里,能举起来的不超过十个人,现在你知难而退还来得及,不然丢人现眼,悔之晚矣。” 这也算不欺负小辈? 看着沉重的石锁,众宾客嘴里不说,眼里心里却似明镜。 刘安扭头一看石锁,不由暗笑,这老贼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对石锁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五十斤。 莫说方圆百里,就是五十里,只要稍加练习,能举起这对石锁的也不在少数。 话不多说,也不点破,他直接来到石锁中间,弯下腰,左右手各抓石把,稍一用力就提到与胸腹同高的位置。 而后,手腕一翻,石锁随之上下颠倒,与此同时,双腿顺势微微一屈,两个石锁便稳稳当当立在肩头上。 “起!” 伴随一声大喝,百斤石锁被刘安轻松举过头顶。 随后他手举石锁绕场一周,众人惊叹其神力,交口称赞。 宋浩惊讶之间,大失所望。 百斤石锁非但没难住刘安,反倒让他在众人面前大大的表现了一番,宋浩十分不爽。 但他仗着自己皮厚嘴硬,看着举起来的石锁还在故作轻松,刻意贬低刘安,“还算不错,有一身蛮力。” 刘安随之丢下石锁,砸破一块铺地青石,石锁也崩掉一块。 宋浩看在眼里,虽然心疼石锁青石,却不能多言,此刻他只希望众宾客不要对刘安举石锁关注过多。 于是大声道:“举石锁简单,接下来就要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前言不搭后语,这老贼看来是着急了。 刘安心里想着,脸上没有半点波澜,老贼能有今天这一切,不过是靠着随风摆,投机钻营,真本事没多少,又能有多少见识,比试功夫,岂能难住他。 “第二关,射箭!” 宋浩取过一张黄桦弓,拉了一下弓弦,自信的神采又回到脸上。 “老夫不要你百步穿杨,也不要五十步,只要你能三十步射中公鸡,就算你过关。” 黄桦弓是宋军制式军械,与民间自制用来打猎的弓箭不同,洞庭大起义时宋浩收集了不少,投靠朝廷后虽然大部分军械上缴岳家军,但他私下还有存留。 普通人即便学过射箭,但换了没见过的黄桦弓,短时间内绝不可能用的顺手,准头更不可能有保证。 况且宋浩自认还有杀手锏,所以笑容直接挂在脸上,那模样就差当场宣布“刘安不学无术,箭术奇差,只配回家打渔种地”。 在众人茫然不知宋浩有何胜券在握的奇招时,就听他吩咐家丁捉来一只大公鸡,用一根草绳拴在远处树下。 大公鸡本就好动好斗,现在被拴住一只脚,又被众多人围观,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亢奋,不停的展翅腾飞,想要挣脱 第4章 师父出马 刘安早前有听说宋浩招纳武师护院,都是亲自考较,能过两关才能入选,想必这就是的他杀招了。 “给你三支箭,半柱香时间,”宋浩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不过,老夫还是建议你直接认输,不然拿起弓箭,可就没了体面。” 宋浩看似好意,实则是想扰乱刘安心境,心不平不静,手中弓弦就犹豫,箭就没有准头。 刘安望着远处正在扑腾的大公鸡,默默无言。 之前与宋浩同案共饮的中年人却突然开口,“宋兄,你这就有点为难小辈了吧。” “黄老弟,这可怪不得我。今天也算让他长个教训,以后别吹大话,免得惹人笑话。”宋浩笑道,言语之间,似乎百分百确信刘安一定射不中。 宋浩之所以半点不疑,是因为这只大公鸡可不是一般的公鸡,它是宋浩专门培养,到今天不知道躲过多少支箭了。 每次招纳考较武师护院,只要派它上场,保准能给他省不少酬劳。 然而,就在宋浩得意洋洋,以为刘安会知难而退时,刘安却不为所扰,张弓搭箭,随手一箭射出。 羽箭去势不疾不慢,众人转眼追去,目光尚能赶上箭羽。 “高了。” “偏了。” “可惜。” 现场有宾客玩过弓箭,见了刘安这一箭,都不由自主的喊出声来,无不摇头。 其他看热闹的宾客,此时也明白了,射箭真跟举石头不一样,蛮力和真本事还真有区别。 众人这个想法刚刚冒头,令他们愕然的一幕就出现了! 只见那大公鸡见有箭射来,急拍双翅,瞬间腾空而起,草绳绷直。 就在它奋力不能寸进,引绳滞空之时,羽箭正好赶到,穿身而过。 大公鸡中箭落地,仍然拼命扑腾翅膀,空中弥漫着喷洒的血腥气。 “好!” 围观宾客中爆出叫好声,刘安转头一看,见是刚才为他说话的黄姓中年人。 再去看父亲刘平,他的目光与众人一样,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不可能!怎么可能?” 望着犹自挣扎的大公鸡,宋浩满脸得意消失无踪。 “他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完全是意外,不算真本事。”宋浩试图用三言两语否定这一箭,以他的地位,没人敢在这时候反驳他。 用嘴争辩是无力的,刘安见老贼耍赖,当即张弓引箭射向斜前方飞过的鸟雀。 羽箭穿身,鸟雀斜斜掉落。 “好!” “好箭法!” 宾客中叫好之声多了不少,看向刘安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这一箭结结实实打在宋浩的老脸上,此刻他的脸如同泥塑一般,只剩木然。 这种情况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即便他这张老脸以前被打过无数次,但此时被小辈打,便觉得无处安放。 听着一众宾客对刘安的赞扬和窃窃私语,更让一向自认德高望重的宋浩觉得面子被人踩到地上,一时之间胸口憋闷,牙关咬死,难以呼吸,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他恨不得马上呵斥众人闭嘴,但仅有的理智让他自己紧紧闭嘴。 因为他清楚,这些宾客恐怕多数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多少是真正尊重他而来参加席宴。 羞辱刘安不成,反倒让自己丢了面子,宋浩正在想该怎么找回场子,体面收场,却有人问:“宋兄,刘家小子已经过了两关,第三关是什么?赶紧让我们开开眼吧。” 此时还有人拱火,宋浩着实很恼火,但见说话的是黄姓中年人,他也只好先忍了胸中火气,“黄老弟莫急,老夫这就让他知道厉害!” 宋浩心里一狠,顾不得许多了,原本只想羞辱刘安,让婚约解除的名正言顺,让洞庭湖的人心服口服,现在必须要让他流血,残废了更好! “陈师傅!” 随着宋浩一声呼喊,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武师来到场中。 看到来人,刘安原本平静的心忽然莫名乱跳,竟有一些紧张与畏惧。 这陈师傅本名叫陈捷,武艺高强,早年是他的师父之一,曾经教过他三年棍棒,十分严厉。 “陈师傅,你来跟他打一场。胜了,每月酬劳翻倍。”宋浩脸色不好,语气也怪。 他只说胜了如何,却没说败了怎样。 但现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场陈捷只许胜,不许败,否则不但宋家这碗饭吃不上,以后在归义镇,甚至是湘阴县都别想有饭吃。 时过境迁,又在他人门下效命,即便从前与刘家有交情,此刻陈捷也没有选择,只能抱拳应下这场比武。 这算计真是恶毒,公开比武,徒弟打师父,即便侥幸获胜,刘安的名声也坏了,以后在洞庭湖根本无法立足。 看着陈捷的眼睛,还没等动手,刘安便手心冒汗,心底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 刘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下场制止,又担心儿子倔脾气不听话,当场跟他翻脸,一旦当众吵起来,刘家的面子怕是要丢的干干净净。 急切间,刘平脑子一热,便喊道:“陈师父,三娃不懂事,你教训他一番便好,可别伤了他!” 黄姓中年人听的直摇头,刘平不说还好,他这话一说出口,陈捷哪里还能留手,宋浩就在边上看着,不打死打残刘安,就算便宜他了。 宋浩横下一条心要找回面子,黄姓中年人也不想再给他捣乱,免得以后不好相见。 就在一场实力悬殊的比武即将开始,众人拭目以待之时,一青年忽道:“伯父,上元佳节临近,不好在家里动刀枪,不如让小侄考较他一番。” 刘安正感为难,有人主动来凑热闹,他转眼一瞧,见是宋浩身边白净的青衣青年,看那斯文的模样,应是读书人无疑。 “贤侄有雅兴?”宋浩脑筋一转,既然年轻人想露脸,先让他考考这野小子也好 第5章 诗词显豪情 张浦脸上欢喜,口中却道:“伯父过誉了。” 众宾客此前已见过张浦,此时再度轮番恭维。 原来他就是湘阴知县的公子,难怪宋浩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刘安冷眼看着张浦,对方确实算得上是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宋家要悔婚另许,也在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不管张浦此时跳出来,是出于何种考虑,刘安推脱不得,也不想推脱。 十几年前,他是以真才实学考进士做官,可不是凭借恩荫入仕。 “贤侄,这小子平日不学无术,在湖边水里野惯了,没跟他爹读几天书,你出的题可别太难了。”知县公子帮忙出头,宋浩心情好了不少,感觉又有些飘。 老贼皮厚嘴硬,死性不改,刘安不想与他多言。 “你读过什么书?三经、《论语》可读过?”张浦自负大才,要考就考对方读过的,没读过的书考了也是白考,也难以体现他的才学。 刘安回道:“《论语》熟读,三经看过。” 他这不是自谦,也不是欺骗,刘安自小确实没跟刘平读几本书,刘平是知道的,如果他说自己精通《三经新义》,不说别人,刘平都得怀疑他的身份。 两人本不相识,更无交情,没有闲话客套,考较直接开始。 只听张浦开口便问了最简单的问题,“《论语》学而篇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后面一句是什么?” 刘安脱口答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一章作何解释?”张浦追问。 释义可比帖经难多了,不过这是开篇首章,读过《论语》的人,应该少有人不懂。 “这一章是孔圣人在讲他做学问的经历和心得,”刘安目光扫视众人,娓娓道来,“孔圣人说我学到知识技艺以后,有机会去亲自实践,学有所用,我很高兴。学有所成,有了实际成果,声名远扬,远方具备相似知识技艺或想法的人听说了我,来找我切磋交流,我们把酒言欢,那是令人快乐的时光。随着时间推移,我掌握了高深的知识、精湛的技艺,其他人向我求教学习,而他们又听不懂不理解,我不会为此发怒、责骂他们,因为能学到一定境界的,一定是品格高尚、有德行的人。” “一句话总结,学到知识要用,使用过程中切磋提高,最后不要藏私,传给后人。” 听着刘安这番解释,张浦目瞪口呆,心灵仿佛受到重击。 刘平则是眉头紧皱,面有愠色,直想大骂刘安不学无术! 而众宾客只当瓦舍听戏,只有少数人若有所思。 愣神少许,张浦回过神来,逼问道:“你方才所言,是由何人作注?” “无人作注!”刘安上前几步,边走边道,“《三经新义》,诸子注解,不过都是一家之言。” “真要理解先贤圣人的话,就要研读原文,更要设身处地,把自己当成他们,看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不能只看前人注解,更不能一味死扣一字一词。” 这个解释张浦不认可,不是名士大家作注的东西,怎么能拿出来说?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明白所有经义注解都是从无到有,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做出解释。直到宰相王安石要寻求变法支持,主持编撰《三经新义》,才统一成官学解释。 官学不一定对,即便拿官学反驳,也无名士大家能一锤定音,当即分辨对错。转念一想,还是不在经义注解上纠缠为好。 于是自找台阶,言道:“经义注解,百家之言,繁杂难辨真伪。不如考较诗词,如何?” 对方打退堂鼓,刘安小胜。虽然他不擅长做诗填词,但既然是接受考较,就没有退缩的余地。 张浦抬眼四下一看,很快有了题目,“汨罗江畔,大红灯笼高挂庆佳节,你就以《满江红》为名,填词一首吧。” 刘安没有多言,抬眼望天,白云飘飞,思绪回到从前。 桌案前,前世今生的风霜雪雨,功名执念,悔恨遗憾,全部纠结在一起,喷薄欲出,他提笔挥毫,不肖半刻便填完弃笔。 张浦上前一看词作,心里惊疑不定。 宋浩见张浦面色有异,当即过去查看。 黄姓男子与他一同走近,见纸上文字颇有章法,细看之后,连连叫好。 众宾客站在远处,不知道刘安写的什么,只听到叫好,心里猫抓的一样难受,纷纷催促给念念。 于是黄姓男子手捧宣纸,高声颂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家国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词直抒胸臆,志存高远,大气磅礴,其气势如擎天巨剑,锐不可当,直要击破苍穹! 刘平不敢相信,这是整日舞刀弄棒的儿子写出来的? 他不信,宋浩更不可能相信,刘安即便跟刘平读过书,也绝不会有如此才学。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好词,好词!”众人不语,只有黄姓男子反复揣摩,大声叫好。 这首词张浦未曾听过,根本无法质疑是不是抄袭来的,但在他看来,这词绝对是难得的好词。 可他不能当众夸赞,便口不对心的说:“不错,虽然不是很符合韵律,却也算是规整的一首词。” 现场若说才学,明面上没人比得过张浦,毕竟他已经通过乡试,取得了去京城参加省试的资格,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能反驳他。 对刘安来说,填出来就可以了,别人说好还是坏,他根本不在意。 填词也没难住刘安,进退 第6章 如愿 此诗一出,不光将张浦、刘平、黄姓男子等人惊的口不能言,足不能动,就连宋浩及不懂诗文的宾客听完也两眼发愣,直瞪瞪站在原地。 诗虽然一般,但其豪气冲天而起,无尽威压让众人不敢大口喘气,全场一时之间静的能听到微风。 换新天?这是赵家与士大夫共天下,谁敢说换新天? 他们不敢相信,这份豪情壮志,竟然出自洞庭湖边打渔种地的小子! 众人心里的惊骇遮不住、掩不住,露在眼里,显在脸上,他们不知亲眼见证这首诗问世是幸运,还是不幸。 许多年后,如果他们之中还有人活着,还能想起这首诗,就会明白这其实不是诗! 似乎过了许久,压迫感十足的沉默,最终被宋浩一声干咳打破,众人也随之解脱。 张浦心下震动,神色复杂,一言不发的退后半步,明示考较结束,不再介入刘安与宋浩的面子争斗。 宋浩原本对张浦寄予厚望,不但要在功夫上击垮刘安,还想在读书上让他颜面扫地,向所有人证实,刘安要武没武,要文没文,确实是不学无术的浑小子。 可张浦连翻考较下来,不但没难住刘安,反倒让他展示了不凡的才学,还让众人惊掉下巴,给他们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这个结果让宋浩怎么接受? “老夫不懂什么经义诗文!”宋浩人老皮厚,顾不得仅有的面子,又开始高喊着耍赖,“还是用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功夫,一较高下吧。” 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如论如何都要赢一局,只要赢一小局,就算整局都赢了! 为此,宋浩专门交代道:“陈师傅,你要是赢了,宋家上下百十口人的安全都归你管。”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赋予重要的保卫责任,必然会给足利益,甚至是名利双收! 陈捷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明白宋浩的意思,比武只能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赢! 他是刘安师父,武艺也是整个武师护院里面最好的,只要他不放水,比武绝对不可能输给刘安。 当着宋浩的面,所有人的面,陈捷即便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故意放水让自己输,然后名誉扫地。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陈捷擅长棍法,关键时刻自然不会舍长取短。 只见他从兵器架上取一根齐眉棍在手,霎时便舞的虎虎生风,赢得一片叫好。 宋浩见此,放心了许多,脸上又有了笑意。用上齐眉棍,刘安不死也残了,如此甚好。 刘平刚刚从儿子展示经义诗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比武要开始。 他拦不住,又帮不上忙,眉头皱成疙瘩,只盼望陈捷能够看在往日情面上,手下留情,留儿子一命。 刘安此时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胸中豪气四溢。 欲成大事,岂能拘小节而毁大义! 他当即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杆白蜡枪,分步沉腰,抖枪舞花,将岳飞、杨再兴传授的枪法精要与身体和白蜡枪融为一体。 “陈师父,得罪了。” 话音方落,一枪刺出,枪头抖动,如灵蛇般直奔陈捷前胸。 陈捷虽然是师父,一根齐眉棍练了四十年,但面对气势逼人的徒弟,他也不敢大意,一抖手中棍,荡开袭来的枪头,顺势点向刘安臂膀。 如果被棍头点中,以他的功力,刘安的骨头必然粉碎,自此废掉一条手臂。 然而,刘安这一枪已得岳飞枪法精髓,拦、拿、扎俱全,又久经战阵,临危不惧。 听到枪棍磕碰的脆响,刘安霎时将枪把一转,不退反进。 只见荡开的枪头画个半圆,即刻回弹原位,瞬间钻进陈捷胸膛。 电光火石之间,攻击完成,刘安收枪。 众人尚没看明白,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师徒两人已分胜负高低。 陈捷看了一眼渗血的胸口,收棍抱拳向宋浩施礼,而后转身,黯然离去,自此湘阴没有他立身之地了。 宋浩不懂诗书,但粗通武艺,他很清楚,刘安方才那一枪,整个宋家上下无人可挡。 最有信心,绝不可能输的一场比武输了,宋浩脸色铁青灰败,眼中无神,不复之前的神采。 颜面丢的一点不剩,之前的言语作为简直就是个大大的笑话,不知道这满座宾客出了宋家,会如何戏谑传说。 此刻,他对刘安恨极了,恨不得召集武师护院一拥而上,将刘安乱刀分尸。但众宾客就在眼前,宋浩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罢了,罢了。” 羞辱刘安不成,反倒羞辱了自己,宋浩无奈,当众认栽。 老贼认输,刘安也不想与他多言,直接从心绪起伏不定的刘平那里,要来他与宋欣的婚约,当着宋浩的面,撕的粉碎,“刘家宋家,从今天起,恩义两清。” 而后,刘安、刘平一别众人,快步离开。 年轻人锋芒太露,早晚有他吃亏的时候,宋浩心底已有念想。 看着二人消失,满腹挫败感的宋浩轻呼一口气。 见过大场面的他,很快调整情绪,今天面子虽然丢大了,但婚约如愿解除,也不算太亏。 看了一眼身旁的张浦,宋浩心里的挫败感很快消散,随后招呼众宾客再赴席宴。 从宋家出来,刘安、刘平一路无话,快走到镇外,刘平忽然开口,“三娃,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刘安沉默片刻,淡淡地回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刘平一愣,而后点头,“经过这一劫,你长大了。” 之前刘安表现太过异常,忽然长大不足以解释他心里诸多疑问,“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怎么会懂经义、填词作诗?” 这个问题刘安无法解释,于是笑道:“父亲以为家里丢的书,都被我拿去擦屁股了吗?” 刘平无言以对,心里虽有疑惑,但欣喜更甚。 第7章 卖身葬父 此番重生,有许多事要办。 正想跟刘平说说自己今后的计划,打算离家游历一段时间,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像被什么吸引住了。 刘安转头,顺着刘平的目光看去,见是一对站在镇口路边的年轻母女。 女儿六七岁的模样,脸冻的通红,妇人大约二十多岁,半低着头,盘起的头发上插着一根草。 扫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细细一想,想起进镇之时就在此地见过她们。 这个时代卖儿卖女的事很常见,刘安已经见过无数生死,但每次看到这种场面,心还是会疼。 但他现在无能为力,不可能让她们不卖,也不可能把她们买回去。 也许只有换了天下,才会好吧。 刘安提醒父亲,天色已晚,再不走就得摸黑回家,可刘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卖身母女,就像被勾走魂魄一般。 刘安觉得奇怪,再仔细一看,心里不由地一惊,只见这妇人的面容竟然与死去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只是年轻许多。 母亲不在了,刘安和妹妹迟早会离开,刘平独身一人无法生活,这妇人相貌与母亲相似,也算缘分。 想到这里,刘安便问妇人:“你有什么要求?” 妇人马上答道:“买一口棺材,帮妾身安葬父亲。” “这就一个要求?” “妾身只卖自己,不卖女儿,”妇人看着孩子哭泣,“她还小,要跟着妾身。” 在旧时代养女儿赔钱,况且孩子这么小,到成年出嫁还得白养好多年,难怪在镇口站这么半天都没成交。 不过对刘安来说,家里多些人更好。 他没有征询刘平意见,直接问他要钱。 母亲去世没几天,要让刘平亲口同意带其他女人回家,这会让他难以面对自己,更难以面对流言蜚语。 刘安身上分文没有,刘平拿出钱袋,也只有几十文,根本不够买棺材。 “身上钱没带够,我家在红枫寨,离这里不远,如果你信的过我,先跟我走。”刘安真诚地看着妇人,希望她能答应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妇人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 刘安想再劝劝,不想却有人前来打岔,“没钱别来现眼,还想诓骗可怜的弱女子,真是不要脸!” 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手上拿一把合着的纸扇,慢慢悠悠上前,边走边朝妇人笑道:“小娘子,别被他们骗了。跟我走,镇上的棺材铺我熟,我给你十贯钱,定能买一口好棺材。” “妾身是外乡人,还要有地。”妇人又提出一个条件。 持扇男子道:“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见妇人面色犹豫,刘安马上说:“我家有地,要是跟我走,以后你也方便祭拜。” “钱都拿不出来,也有脸抢女人。”持扇男子提着钱袋,冲刘安嗤笑。 妇人不语。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连话都没法继续说。 刘安无奈,正考虑走还是另想办法,忽有人说:“刘兄弟,刚想去还你钱,好巧在这里遇上。” 一转头,见一短须中年男子笑呵呵上前,递过来一个布袋,“刘兄弟,钱某欠你的五十两银子今天可算还清了。” 刘安并不认识他,昏迷几天记忆也没有明显断档,如果相识,绝不至于没有半点印象。 见刘安不接布袋,钱姓男子笑道:“刘兄弟,你现在不收,我什么时候再有钱还你,可就不知道了。” 对方一口一个“刘兄弟”叫的甚是亲热,让人无法拒绝。如果对方是认错了人,或者是不怀好意,大不了事后把银子还他就是。 “多谢!” 刘安接过布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的确实是银子和铜钱,便笑道:“钱兄,我们一会儿再叙。” “这是五十多两银子,还有几百个铜钱。”刘安马上将钱财清点了一番,递给妇人。 “你小子要跟我杠是吧!”持扇男子很不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高举着炫耀般喊道,“这是一百两银票!” “小娘子,银票归你了。”持扇男子将手里银票递给妇人。 刘安有些懊恼,如果五十两银子都无法成交,他不打算再加价,有这些钱完全可以给父亲娶一个。 妇人看着银票和装着现钱的布袋,一时难以取舍。 “五哥!九叔!” 就在刘安快失去耐心时,刘福赶来,同来的还有十多人,都是红枫寨乡亲。 看到他们,刘安直接掏出两锭银子,对其中年纪稍大的一人说:“明叔,麻烦你去买一口好棺材。” 镇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感觉气氛不对,明叔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刘平。 见刘平微微点头,明叔接过刘安的银子,叫了五个人就走。 妇人此时似乎想明白了,抬手将头上插的草取下,双手递给刘安,“妾身多谢了!” 刘安刚把草拿在手里,就听持扇男子气急败坏地大骂,“无知的贱货,这是一百两!一百两!” 刘安目光一寒,转身直视持扇男子,“你敢再骂一句,我不介意多买一口棺材。” “骂你怎么了?老子还要打得你满脸开花!”男子说着,挥扇朝刘安脑门打来。 一看对方本性暴露,是个装斯文的流氓,刘安一挥手,指尖扫过对方手腕。 只听“啪”的一声响,纸扇落地,男子顿时痛苦地捂着手腕,脸先红后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仓惶离去。 直到这时钱姓中年才上前,笑道:“刘兄弟,看来你有事要忙了,明天我再登门拜访。” “好。”刘安抱拳。 如此着急登门,看来此人是找他有事,而不是好友旧识。 钱姓中年离开后,听妇人说她父亲在四五里外的破庙,刘安又让乡亲帮忙去置办一些敛身物件。 随后,刘安、刘平、妇人及红枫寨众人抬着棺材去收 第8章 还有王法吗 虽不知来意,但对方来的如此急切,必有要事。 将人引进屋内,刘安当即问道:“钱兄找我何事,不妨直说。” “在下和州钱贵,我此来洞庭湖是做药材生意。” 见刘安如此直爽,中年人钱贵马上介绍了自己的来历,接着直言道:“我有一批货,前些日子在湖上被劫了,希望刘兄弟能施以援手。” “好。” 刘安没有丝毫犹豫,该还的人情早还早了。 钱贵微微一愣,年轻人都这么鲁莽吗,他话没说完,条件都没讲,就这么随便答应了,莫不是有诈。 心有所惑,于是试探着说:“对方来头不小,官府都不愿管。” “无妨。何时动身?” 刘安根本不在意对方有什么背景与根脚,此番重生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的步伐、束缚他的手脚,赵构、秦桧不能,区区水寇劫匪更不可能。 见眼前少年如此有信心,又在宋家亲眼见过他的实力,钱贵不再多言,便说:“越快越好。” “现在就走。” 说完,刘安知会刘平、刘欢一声,便提了常用的棍棒,与钱贵出红枫寨,直往湘阴县城方向而去。 看着刘安离开,刘欢明显感觉到哥哥变了,不像以前那么闹腾,经过一场劫难,他不再是孩子王了。 县城客栈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钱贵带着一群人前来会合。 刘安略扫一眼,见其中有数名衙门公差、仆人和一个着青衣的少年。 那少年个头不高,却生的白净,像是不事劳务的富家子弟,钱贵没有介绍,他便没多问。 而后众人一同赶赴码头,乘船前往事发湖区。 洞庭湖上晨雾茫茫,烟波浩瀚,置身其中,一时难辨东南西北,要找到那伙水贼巢穴位置,难度颇大。 好在钱贵找来的船家是个洞庭湖熟鱼,也就无需刘安操心。 湖上行船一天一夜,经各路势力数番拦路盘问之后,隔天上午,终于在一处不知名荒滩靠岸下锚。 “刘兄弟,你陪张云在船上等我消息。” 青衣少年叫张云,是钱贵的外甥,昨天上船之后,钱贵简单介绍过。 听到钱贵的话,刘安有些不解,大老远请他来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公子哥吗?既然怕危险,让他留在县城不就好了。 不等刘安回话,张云却道:“舅舅,我要一起去。” “别胡闹。让你来,我就担了很大风险,好生在船上待着。”钱贵语气有些严厉。 但张云不为所动,径直往船头走去,纵身跳上荒滩,而后回头朝刘安拱手笑道:“听说水贼凶恶,有劳刘大哥了。” 不听话,管不住,钱贵很无奈。 刘安一时无语,只得纵身下船,来到张云身前。 公差王班头马上差人去寻找水贼,其他人则在岸边等候。 不久,消息传来,前方已寻到水贼巢穴,未免夜长梦多,一行人立即前去会合。 不多时,众人到了一个荒芜的小山坳,只见几栋茅屋毫无章法的立在那里,搭建的很随意,看得出来不是久居之地,是水贼巢穴无疑。 此地这伙水贼刘安之前听说过,未曾见过,不知道具体实力如何。 带队的王班头也没跟这伙水贼打过交道,当听闻手下兄弟禀报对方有二十余人后,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 犹豫片刻,王班头忽道:“钱老板,说实话,我们这身衣裳在城里还好,出了城不太管用,尤其是水上。” “王班头意思是要加钱?”钱贵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有些不喜,“只要拿到货,茶水钱翻倍。” “不是钱的事,要是钱能解决,你何必找我。” 王班头接着解释道:“我答应张大人帮你,说的是湘阴地界,可这里是沅江啊。” “王班头,有话直说。”钱贵眉头一皱,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王班头直言道:“要是在湘阴,即便拿不下这伙水贼,我借黄老爷和宋老爷的名头跟他们交涉,也有几分把握。如今只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回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你家?” 刘安忽闻身后异常,转身便见数十人从枯黄的芦苇丛中起身,手持刀枪断了他们后路。 看这伙水贼身手、神色不像寻常百姓,似乎个个都沾过血,伤过人命。 见状,刘安闪身站到张云身侧,紧盯两丈开外的水贼,以防不测。 王班头心知不妙,朝先前打探水贼消息的公差一瞪眼,便听那公差主动交代道:“我和小五一过来就被拿住了,我也没办法,王哥,别怪我。” 事已至此,即便心有怒火,王班头也只能先憋着。 眼见这伙水贼不是善茬,便赶紧讨饶:“我在湘阴常替黄老爷、宋老爷办事,我知道诸位来历不凡,能不能看两位老爷的面子,放我们回去。我保证,绝不多言!” “晚了。” 水贼头领抱刀站在原地,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既然上了岸,就得把命留下。” “你们太嚣张了,以为躲在洞庭湖就没有王法吗?”张云年轻气盛,张口便呵斥。 “云儿,不要多话!” 钱贵心头一跳,急忙制止。 见多识广的他,知道此事难以善了,赶紧朝水贼拱手道:“在下和州钱贵,姐夫张邵在临安为官。此番远道而来,未及拜会,确有唐突。如果放我等离开,前番那批药材就当送给诸位的见面礼,如何?” 张邵? 刘安心中一动,这个姓名他曾在军中听岳飞提起过,还赞其忠义。 数十年前金军南侵,此人慨然请行,往金营充当通问使,到了金军帅营,金人让他以下臣之礼跪拜,他不但拒绝,还以正式文书的形式斥责金人轻启边衅、裂地封豫,金人恼怒将他囚禁拘押,至今未归,生死不 第9章 燕云阁 匆忙交代了后事,钱贵便要与水贼拼命,好给刘安争取一些逃走时间。 可他刚上前几步,就被数名前出的水贼刀枪罩住胸腹要害。 见此,刘安一把将他拽回。 与此同时,手中棍棒霎时运转如轮,劈砸点戳,瞬息之间便将身前三个水贼的兵器击落。 手里没了兵器,十分胆气便丢了九分,受伤不重的三个水贼匆忙退后。 “慢!” 异变突生,水贼头领面上浮起一抹异色,一声呼喝,其余水贼立即停下脚步。 “你很能打吗?打得赢我,打得赢天下?” “出来混,要讲势力,你是谁的属下?” 头领的话莫名其妙,其他人听得一脸懵逼,刘安倒是猜出一些端倪,收起棍棒,回道:“你该问谁是我的属下,你是谁的属下。” 听到这话,头领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还没想明白,便听刘安道:“叫你们老大出来。” “到了老子的地盘,还敢大呼小叫,活够了!” 粗犷的语声从背后传来,刘安转头一看,只见六七道身影,正从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走来,身上还有铠甲披挂。 一见对方这身装扮,王班头如蒙大赦,连忙迎上几步道:“大人,自己人!我们是湘阴衙门的,都是误会。” 领头人不修边幅,年近三十,身材魁梧,一身装扮与官军无异。 “谁他娘跟你是自己人。” 他没有多看王班头一眼,径直来到钱贵、张云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便笑道:“不好意思,知道你们有来头,但洞庭湖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既然来了,命就得留下。” “敢问尊姓大名?你们是官军,为何要在水上杀人劫财?” 看到对方穿着铠甲,钱贵便知道自己很难活着离开了,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秋。” “原因嘛,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都是死。”贼首梁秋面带笑意,直言道,“老子是一队人马,两种身份,想劫谁就劫谁......” “你是财神爷的人?” 梁秋的话被打断,惊疑之余,见说话者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子,顿时就有些恼怒。 岳飞手下有个叫李启的人,颇有理财手段,善于经营,专为岳家军打理田地、经营酒楼店铺筹集军饷,在军内地位很高,众人称其为“财神爷”。 见对方这等反应,刘安心下明了,轻笑道:“你们这是死路,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你一个草民,你以为你是谁?比李大人还大?”梁秋被逗笑了,“你爹是天王老子吗?” 刘安曾经的爹岳飞在洞庭湖地区还真跟天王老子一样,但那是前世之事,真说出来就是笑话。 不过刘安自有依仗,他没有直接回应,却吟道:“鱼龙水中潜,折翅入燕云!” 猛然听到这话,梁秋顿时满脸震惊,“你是燕云阁......” 据传,早年间岳家军帅府曾招募死士,组建密谍队伍,潜入北方伪齐和金占区刺探情报,联络各路民间社团、义军,为大军北伐开路,志取燕云,便称燕云阁。 燕云阁只有岳家军中少部分人知道,因为承诺的待遇优厚,梁秋也应募过,只不过入选条件苛刻,没能成功,是以他知道燕云阁之名。 “你年纪轻轻,不像在军中历练过。” 对方知道燕云阁,身份必然不凡,但梁秋震惊之下,心有疑虑,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语气缓和许多。 “赢官人十二岁从军,像我这般年纪已经独领一军。”刘安没有正面解释,“阁中也不全是军人,江湖仕途忠义之士不在少数,赢官人师弟就在其中担任要职。” 虽然听不懂刘安和梁秋在说什么,但刘安的身份似乎不同寻常,并不只是渔民一重身份。 钱贵见局面好像有转机,马上示意张云不要多言生事。 “荆楚之地即将变天,财神爷也难自保。若你有本事,我保你入阁,改头换面,从此天高海阔。” 燕云阁成员身份向来保密,对方虽然身份不明确,但他知道赢官人岳云的师弟在阁中,这层身份就非比常人。 岳家军统帅岳飞、副帅张宪、赢官人岳云全被拘押临安问罪数月,军中早已流言四起。 即便不懂时局,梁秋也知道一旦军中有变,他作为财神爷李启控制洞庭湖航运、码头的黑手,必被毁尸灭迹。 刘安的承诺对此时的梁秋来说犹如救命稻草,不容他不答应。 思虑片刻,梁秋已有定夺,便问道:“这帮兄弟跟我出生入死多年,可以带上他们吗?” “当然。” 正是用人之际,善战之人,多多益善,刘安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得到答复,梁秋迅速适应了新身份,目光从钱贵、王班头等人身上扫过,“小官人,这些人要不要溺死,丢进湖里?” “钱兄是我朋友。”刘安摇头,“以后不要叫官人,我叫刘安,暂居湘阴红枫寨。” “好,听刘爷安排。” 梁秋一挥手,一众兄弟收起刀枪退开,将包围圈内的钱贵、张云等人放了出来。 一场劫难,转眼烟消云散。 “刘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旦有差遣,钱某一定舍命相随。”钱贵叉手躬身,言语恳切,就差涕泪齐下。 “钱兄言重了。”刘安拱手问道,“方才听说张公子父亲在临安为官,不知与数十年前出使金国未归的张邵大人是否同一人?” “正是。刘兄弟听过姐夫出使金国之事?”钱贵很是吃惊,此事已过去数十年,鲜有人提起。 刘安道:“忠义之人,忠义之事,不管过去多久,总会有人记得。” 当日在宋浩家里初见刘安,钱贵见他文武双全,志向非凡,有意帮衬结交,此时再看,顿时觉得自己有 第10章 就是要造反 梁秋有些不理解,燕云阁是何等机密,怎能让外人知晓! 另外,他在洞庭湖数年,利用黑白身份做过不少事,让人知道他离开此地,被他得罪过的势力,少不得要找他麻烦。 “他们会保密的。” 说罢,刘安觉得给他的信心还不够,便补充道:“凭我们的实力,在洞庭湖上想除掉谁,管他是宋老爷、黄老爷还是杨老爷,都保不住他,不怕死就随他说。”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岳元帅、张副帅和赢官人在临安被害了。” 此话如雷霆,瞬间惊呆众人。 一时间,震惊、悲愤、愤怒、不甘......种种复杂情绪交织,翻江倒海,堵在心口,顷刻间令梁秋等人涨红了脸,握紧拳头! 岳元帅在他们心里如同神明,张副帅在军中威望极重,堪称顶梁柱,而赢官人少年从军,英勇无畏,则是所有中下层将士拼搏奋斗的榜样。 虽然去年出事之初,就已猜到会有这种结局,真听到他们遇害的消息,依然如狂风骤雨般激荡人心,令人恨不得杀到临安,讨个说法! 气氛压抑,沉默许久之后,有人问道:“啥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受了半年的严刑拷打,各种折磨,那帮奸臣得不到想要的证据,就编造了证据,将岳帅三人杀害。” “岳帅他们怎么死的?”梁秋声音低沉,无限悲痛。 “岳帅被毒死在大理寺,副帅被砍头,赢官人被当街腰斩。” 刘安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内心已不似先前那般波澜起伏,就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腰斩! 众人不由一颤,背生冷汗。 这是何等酷刑,他们之中是有人见过的。 腰斩,受刑之人短时间内无法死去,钻心之痛让他们在地上挣扎翻滚,撞烂脸面、头颅只求速死,模样之凄惨,令人不敢想象。 “狗皇帝!” 梁秋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再无声息,其他人也沉默不语。 一时间初春的洞庭湖上寂静无声,偶有鸟雀飞过,声声鸣叫,似是悲鸣。 “总有一天,要为岳帅他们讨还公道!” 刘安替他们说了此话,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向他看来,目光中带着期盼。 “万丈高楼平地起,当务之急是扩充势力。”刘安话锋一转,“你们在洞庭湖有些年头了,积累了多少财富?” 梁秋心下了然,反正他们劫来的金银珠宝、布匹绸缎不属于他个人,不敢拿也不敢花,便回道:“我们确实积攒了一些财货,刘爷为兄弟们指路,这些东西就送给刘爷。” “不是送给我,是捐献给燕云阁!”刘安继而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就是赢官人师弟,入阁以来一直在帮忙募集资金。” “刘爷是赢官人师弟?” 梁秋等人大惊,急忙恭敬行礼。 “都是兄弟,不用这样。”刘安摆摆手。 梁秋等人站直了身子,看刘安的目光越加恭敬,心中暗自庆幸,能认识赢官人师弟,这是何等幸运!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岳云的师弟已死。 当时岳云被腰斩,场面极惨,原本负有使命的师弟不忍他受苦,不顾劝阻冲了法场,被监刑禁军所杀,二人相距不过三尺。 岳云重获新生,因他而死的师弟却不能复生。 得知刘安身份,梁秋及他的一众弟兄顿时再无其他心思,很快就把对赢官人的崇敬、热爱转移到刘安身上,只愿一心追随刘安,尽自己所能,哪怕拼上性命。 随后他们就把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珠宝等财物,毫无保留地捐献给刘安。 此行收获全完在刘安意料之外,原本他是要借着出来的机会去一趟潭州,与据点负责人接头,重新掌握燕云阁,现在有梁秋等人在,便不那么急迫。 于是,他手书一封信,选了一个机敏的兄弟送往潭州“雨花楼”。 而后便带着财物和梁秋等人乘船离开,赶往红枫寨。 梁秋等人此前背靠财神爷,背景深厚,他们拥有的四轮车船在如今的洞庭湖里很少见,比一般客船、货船快了许多。 不两日,船到红枫寨外,刘安简单交代众人几句,便先一步返回寨子,找父亲商议在寨中安置近三十个青壮年的问题。 刚一进寨子,就听一乡民远远喊道:“三娃,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你家出事了。” 出事? 难道是宋浩那老贼丢了面子,跑来报复了? “欢欢。” 进了院子,一声呼喊,就见满脸愁容的刘欢从屋里飞奔出来,扑进刘安怀里哭道:“哥,你可回来了,父亲被官府抓走了!” 怎么又是父亲出事,刘安很无语。 一番询问过后,他才知道前天县衙忽然派人来,说有人举报刘平涉嫌拐卖妇孺,要带他到衙门走一趟协助调查,刘平心里无愧,便带着李月儿和她女儿李叶儿跟官差走了。 谁知今早却传来消息,衙门已经宣判将刘平流放三千里,刘安同罪论处。 这是遭人陷害了! 难道真是宋浩? 刘安眉头紧皱,脑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 朝廷和各级官府屈打成招、编造证据的手段他可没少见,一旦定案,根本不可能翻案,何况宋浩与湘阴知县关系匪浅,此事更难善了。 宋浩此番要置他于死地,没法跑,也不能跑。 不跑,但也决不能像上一世一般被诸多顾忌牵绊,最终毫无反抗,俯首待宰。 纵观眼前处境,虽然时机不对,但唯有一搏,方有转机。 “欢欢,跟我走。” 尚在哭泣的刘欢毫不迟疑的跟着哥哥出了寨子,来到岸边上了车船。 见刘安去而复返,还带着眼泛泪花的小姑娘,众人有些疑惑。 刘安当即将父亲被陷害之事据实相告,梁秋等人义愤填膺, 第11章 世道如此 湘阴县城十多年前在洞庭湖大起义中遭到破坏,如今无城墙,亦无城防。 刘安带着梁秋等二十余人身着便装,大摇大摆闯进县城,来到湘阴县衙门前大街。 只见街上行人不多,商户寥落,倒是衙门前有一群人,哄哄闹闹挤成一团,直将门口堵住。 刘安见状觉得奇怪,但决心已下,便不做他想,光天化日也要闯一闯湘阴县衙,将父亲救出来。 走到近处,终于听清人群之中有人喊话,“这个刘平简直人面兽心,有辱斯文!幸好张知县明辨是非,识破他真面目,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少女少妇被他所骗。” “不能吧,刘平这个人我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会不会搞错了?”人群中有人问道,不少人附和质疑。 “张青天已经宣判,怎么会错!”那人高声道,“此番刘平与人牙子合谋诱骗少妇、强抢幼女,人证物证俱在。” “你们看清楚,这个女人叫李月儿,是我小妾,从岳州被拐卖来湘阴,难道有错?” 李月儿是人小妾?她不是说她丈夫在女儿还没出生前就死了吗? 宋浩谋划如此之深,专门从岳州找来一个跟母亲长相相似之人行骗? 若真如此,那宋浩的谋划也太过于精密了,为达目的,处心积虑,当真有手段! 刘安心念闪动,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 只见他分开人群,梁秋等人随后,迅速来到衙门口。 刘安一眼望见不远处垂眉低眼不敢看人的李月儿,而站在她旁边正说话的男子有几分面熟。 几乎在一瞬间,他便想起来,这不是那天在归义镇跟他争抢李月儿的败类吗? 刘安二话不说,飞身上前将那男子踢翻在地,手中长棍往前一抵,喝问道:“宋浩指使你的吗?” 男子正得意,突然挨了一脚,顿时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如痴如傻。 他身旁的四个仆人率先反应过来,两人立即上前攻击刘安,另外两人则想趁机救出他来。 刘安目光如炬,哪里会给他们机会。 只见他手中长棍舞动,劈砸点戳,眨眼间便将四人放倒在地,虽不致死,却也难再反抗。 刘安目光落在男子脸上,沉声喝问:“是宋浩指使吗?” 男子捂着胸口,挣扎坐起来,忽然眼睛一亮,继而大喊:“他是刘安!他就是逃犯刘安,快把他抓起来!” 听到这话,围观百姓无不吃惊,匆忙后退,衙门口顿时一空。 门前当值衙役惊讶之余,急忙进去通报。 见男子答非所问,刘安手中长棍一送,一棍点在他额头上。 男子额头顿时红肿一块,疼得他龇牙咧嘴,发疯般怒吼嚎叫道:“敢打我?你一草民敢打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老子是岳州杨三少!” “岳家军水军统制杨钦是我三叔!” “老子要你全家死光光!” ...... 他是杨钦侄子? 宋浩断然请不动杨家少爷,看来错怪老贼了。 杨钦手握重兵,伤了他的人,他虽不至于从鄂州杀来潭州,但日后相见难免纠缠,此事若能善了,自然最好。 想到这里,刘安收了棍子。 正要问话,不想杨三少却突然哈哈大笑,“怕了吧,小杂种!” 见刘安站立不动,像是真被吓住了,随后便口吐狂言:“我三叔是岳大帅心腹爱将,老子杀人放火,有岳大帅在,有岳家军在,岳州、潭州、鄂州,谁敢动我一根毛!” 听到这话,刘安眉头一紧,杨家子弟竟敢公然败坏岳帅、岳家军名声,家教如此不堪? 杨三少将刘安脸上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以为他怕了,便忍疼站起身来,戏谑般笑道:“跟老子抢女人,你配吗?” “老子不怕告诉你,人牙子是老子花钱找的,人证物证是老子瞎编的。跟老子作对,死路一条!” 刘安不说话,杨三少更加放肆,他抬手一指李月儿,“你们把她当宝,在老子眼里就是玩物,等老子玩完就把她卖到妓院,让她接客接到死。” “还有她!”杨三少又指向女童李叶儿,“长的倒是一副美人胚子,等老子玩腻了,也卖到妓院,跟她娘一起接......” 杨三少的话戛然而止。 站在远处观望的众多百姓,听着杨三少目中无人、放肆龌龊的言论,恨得牙痒痒,却无人敢出声,只能忍着憋着。 听对方不叫了,众人觉得奇怪,凝神望去,只见杨三少的脑袋忽然直直从肩头滚落,脖颈中鲜血如泉涌,喷出三尺高,随后无头身体如木桩般栽倒。 “杀人了!” 一声惊叫,胆小的百姓拔腿就走,胆子大的也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后退。 刘安将手中沾血的刀扔给梁秋,看都没看一眼死去的杨三少,对李叶儿道:“小叶子,你过来。” 李叶儿受惊,目光呆滞,李月儿浑身一震,抢上前道:“是他们逼我的,不关小叶子事,不要伤害她。” 说完,拔下发簪,便朝自己脖子戳去。 刘安眼疾手快,棍头一挑,便沾上李月儿胳膊。 李月儿直觉得手臂一麻,手中发簪滑落,一声脆响,在青石上摔成两段。 “恩公,我对不起你们.......” 一颗鲜红的血珠在她脖子上凝现,泪如雨下,声如呜咽, 刘安道:“世道如此,怎能怪你。” 既然杀人见血,便有进无退。 刘安摸摸受到惊吓的李叶儿的小脑袋,回头道:“护好她们。” 梁秋等人杀气腾腾,立即上前把李月儿母女挡在身后,将她们与闻讯而出的众多衙门捕役隔开。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衙门前......” 冲出来的捕役话说到一半,硬是把后半句吞 第12章 胁迫知县 “知县老爷还没走,刘爷跟我来。” 王班头转身挥手,众衙役随即让开一条路。 刘安命梁秋等十余人在外保护李月儿母女,并留下命令:“若有人妄动,杀。” 他自己则带着其余十几人持刀带枪,闯进湘阴县衙。 县衙内外保卫力量平时就靠衙役,主要是王班头的一众捕役,刘安等人持械闯官衙,王班头不阻拦,反而带路,其他衙役自然也不愿出头。 刘安不去内院,径直来到王法大堂,可堂上空空如也。 王班头命人去通报,众人便在堂上等着。 没等多一会儿,一个短须清瘦中年来到大堂,王班头马上介绍:“刘爷,这是赵主簿。” 县衙具体事务一般是主簿负责,他第一个赶来倒也合理。 赵主簿见刘安一身破烂粗衣,顿时双手向后一背,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无知草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聚众持械!” 刘安懒得跟他废话,便直言道:“我是刘安。把我父亲的案卷拿来,我要看看。” “大胆!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见草民无理,赵主簿顿时失态动怒。 湘阴刁蛮草民他见得多了,即便地方刁民再横,他大小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官,岂能让草民无视! 他双眼一横,正待继续训斥,却听王班头在耳边小声道:“杨三少在衙门外被他们砍头了。” 听到这话,赵主簿神情一滞,随即闭嘴,而后快步离去。 片刻之后,他抱着一沓卷宗回到大堂,很快将其中几张纸翻了出来,递给刘安。 “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一,牙人牛二诱骗岳州李月儿...绍兴十二年正月初十,本县乡民刘平私自购买被诱骗而来的李氏母女,拘禁在家,为奴为婢......” “依照大宋律法,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和诱者,各减一等。买者,罪减一等。李氏母女虽被和诱至此贩卖,然而女子年龄尚幼,不足十岁,以略卖论处。” “人证物证俱全,依律法宣判,卖者牙人牛二判处绞刑,报潭州州衙,经提刑司复核之后,秋后行刑。买者刘平,流三千里,州衙复核后,立即执行。买者长子刘安,与买者同谋同罪,流三千里,现已畏罪潜逃,即刻抓捕,州衙复核后执行。买者长女刘欢,知情不报,徒三年,即时拘捕收监。” 刘安先看了判卷,一看全家都被判了有罪,他和父亲居然流放三千里,连妹妹也要收监三年,心头怒火升腾。 又耐着性子迅速翻看了牙人牛二、杨三少、刘平、李月儿、李叶儿的口供,以及杨三少的诉状,想再看其他的,居然就没有了。 “怎么不见过堂记录?”刘安问道。 赵主簿见眼前这位爷年纪不大,敢在衙门口杀杨三少,绝对是个狠人,招惹不得。 他能在洞庭湖混这么久,靠的就是趋炎附势的本事。 刘安话音一落,赵主簿马上回道:“知县大人没提审犯人,没过堂,就没记录。” 怕刘安不信,他赶紧解释:“过堂审案很麻烦,犯人也不一定招认,审来审去也记录不了什么。公务繁忙,历来是先定案,要上报州衙复核的时候才会补充过堂记录。” 刘安前世科举入仕,大小官员都做过,知道地方县令知县多是什么货色,便没再多问。 “你最好没记录。” 冷冷的盯了对方一眼,刘安便顺手将相关案卷折叠,收进怀里。 赵主簿看在眼里,欲言又止,他人微言轻,虽是吃朝廷俸禄,但在洞庭湖这种地方,强出头逞能,死也白死。 “何人如此大胆!” 话音未落,一身着绿色官服头戴官帽的中年官员从屏风后走进王法大堂,径直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公案前坐下,来人正是湘阴知县张霖。 “王法威严,岂容蔑视!”他轻轻扫视堂上众人,伸手便从签筒取签丢出,“来人,把这些草民都给本官拿下收监!” 令签离手,直飞堂下。 若签落地,官令便成。 刘安上前一步,手中长棍一挑,令签飞舞而来,抬手便拿在手中。 “知县大人,杨三少已死,不管你拿了他多少好处,今天我只想带走我父亲。” 见堂下野小子在公然说自己拿好处办案,张霖顿时脸一黑,伸手又抓一签丢出。 长棍一挑,飞在半空的令签又被刘安拿在手中。 张霖见状,再丢一签,同样被刘安拿到。 三番两次过后,状若不惊的张霖皱了眉头,“王班头,还不动手?” 王班头状若未闻,站在原地连半步都没动。 “知县大人拿了全部好处,却让旁人为你的贪腐拼命,你能心安?”贪官还想装清高,刘安偏不让他得逞。 随后就把收进怀里的案卷拿出来抖了抖,“勾结岳州杨府炮制冤案,谋夺妇孺。不知道你能花多少钱免于罢官治罪。” 听到这话,原本仪态端正的张霖忽然后背一凉,顿时失态,起身暴怒:“大胆刁民,竟敢威胁本官!” “本官上承皇恩,乃皇上钦点朝廷命官。小小草民,竟敢公然威胁本官,不治你大逆不道之罪,朝廷威严何在!” “来人!传白都头,速将这伙逆贼拿下!” 张霖就像被踩到了尾巴,暴跳如雷,完全没有了县老爷父母官该有的仪态。 看着对方发飙动怒,刘安十分淡然。 今天闯了县衙,若知县知错就改,一切好说,如若不然,见血是必然。 前世杀敌退敌,都是身先士卒,如今重生一世闯官衙,也不能假他人之手。 刘安反手拔出梁秋配刀,纵身来到公案前,一把将张霖从案后抓出来。 锋利的刀锋透露着些许寒气,紧贴张 第13章 帮理不帮亲 “王班头、赵主簿,此事与你们无关,可以走了。” “告诉其他人,今天我只拿贪官救父亲,若有人不识趣,杨三少便是例子。” 赵主簿眼看事不可控要见血,怕牵连到自己,便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知县、主簿都是流官,而王班头是本地人,终究要在本地混饭吃。 “刘爷,切莫冲动!” 王班头思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这就带人放了你父亲,千万莫要伤了知县大人。” “大胆。本官不下令,你敢私放犯人?” 刀架在脖子上,张霖依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王班头也不知他底气何在。 “大人既然已经得了调令,只要马上离开湘阴,此事便与大人无关了。”王班头劝道。 谁知张霖却正气凛然地回道:“新官未到,本官还是湘阴知县,尔等不得放肆!”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知县大人亲自走一趟。” 刘安也不想废话了,还是尽早将父亲带离湘阴,以免夜长梦多。 “休想,本官哪里也不去。” 张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一步步被推出公堂。 此番闯衙动静不小,县衙内外理应早已知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刘安走出公堂却也没见几个吏员、衙役。 直到胁迫着张霖走近牢狱,才见十多个衙役在一班头指挥下聚集在一起,个个握刀,戒备森严。 张霖见状顿时大喜,急忙大喊:“白都头,速来将逆贼拿下!” “你是什么人,竟敢胁迫知县大人,还不快快放开!”来人甚多,那班头原地戒备,不敢贸然上前。 刘安见对方刀出鞘,似乎有死斗的意思,估计这知县与他有知遇之恩。 无冤无仇,他也不想动手伤人,于是脚步稍缓,好言相劝:“把我父亲放出来,万事皆休。若执意为恶,莫怪我替天行道。” “收监下狱,自有律法。无签无令,有进无出。”白班头正声回应,手中刀也握得更紧。 王班头见状,赶紧过去低语劝阻,结果却是碰了一鼻子灰,无奈退走。 见他们办了冤案,一个个还正气凛然的模样,刘安渐渐失了耐心,推着张霖就来到牢狱大门前。 “给你们十息时间,再不送我父亲出来,别怪我心狠手辣。” “谁都不准动!”张霖喊道,“本官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本官。” “你真以为不敢杀你吗?”贪官嘴硬装正气,刘安已无耐心,“想死,刘某便成全你。” 说完,刘安手中刀一动,便朝张霖脖子割去。 利刃划下,一时间众人皆惊。 “大胆!” “莫冲动!” “住手!” “等等!” 若朝廷命官丧生利刃,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陪葬、多少人受罪,众人不由齐声呼喝劝阻。 刘安在惊呼中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手中刀随即一顿,只在张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回身看去,正是张邵之子张云急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考教过他的知县公子张浦。 “刘大哥,且慢动手。” 见张霖没死,张云小跑过来,气喘吁吁抱手道谢:“多谢刘大哥留手!” “爹,你怎么样?”张浦在一丈开外被拦住,未能近前,很是焦虑。 张霖不顾脖子上渗出的点滴血迹,转头训斥:“让你先走,你回来干什么!误了科考,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果然节外生枝了,刘安听着他们的话,一时间陷入沉思。 看样子,张云、张浦关系匪浅,他掺和进来,此事便难办了。 “刘大哥,六叔,怎么闹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张云见张霖无事,便放下心来。 “知县大人做的好事,你问他。”刘安无心讲故事。 张云是个任性的官家子弟,不把他支开,恐怕难以善了。 就在刘安伤脑筋想办法的时候,王班头很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张云、张浦讲清楚。 听到张霖收杨三少好处,胡乱办案,冤枉刘安父子,张浦自知父亲理亏,公众面前,一言不发。 张云却是颇为气愤,当即发难,质问张霖,“六叔,你身为父母官,一县之长,怎么能收钱办冤案呢?” “你要是事先不知道,我还能帮你说几句话。可你明明知道那杨三少作假作恶,你还帮他,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张霖老脸一红,随即反驳道:“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要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这可是你衙门的人自己说的,县衙上下都知道,六叔不会以为瞒得很好吧?” 接着,张云朗声道:“小时候我爹就跟我说,为官要一生清廉,一身正气,如此才能上不负皇恩,下不薄黎民。” “六叔这般胡乱办案,可跟戏文里的贪官无二。” 张云一通指责,张霖气得说不出话,原本不出声的张浦急了,“小云,你怎么能这么跟我爹说话!” “怎么了嘛,六叔做错事了,还不让人说?”张云也急了,“六叔错了,你还跟着瞎起哄,快把人放了吧。” “他们闯衙门伤人,你怎么帮外人说话,我可是你族兄。”张浦涨红了脸。 张云转身昂首道:“我帮理不帮亲,错了就是错了。” 看来张邵之子虽然任性,却是懂理之人,刘安心下稍安。 见张浦父子不说话,张云道:“六叔,你要是再不放人,我可走了。” “走,你们赶紧走!”张霖气道。 张云走出几步,心中一动,忽然笑道:“六叔,衙门外有十几人守着呢,我能走,浦哥可走不了。” 听到这话,张霖瞬间愣住,而后不由叹息,像斗败的公鸡一般泄了气。 思虑片刻,便下令将刘平放了,白班头得令,亲自将人带出。 刘平没受什么罪, 第14章 先人一步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六叔是这样的人吗?”张霖立即否认。 张云笑道:“这么着急辩解,不会真这么想的吧。” 众人无不哑然,这张云也太过口无遮拦,这么跟长辈说话真的可以? 连刘安都觉得张云说话有些过分了,不过对方是收钱胡乱判案的贪官,从感情上来说那就不一样了,瞬间便对这个任性公子多了几分好感。 张霖心里有火发不得,脸色阴沉,默然无语。 他官职低微,又无靠山,要想不赋闲有官做,还得仰仗族兄张邵的名声,即便今天丢了面子,也得忍着。 随后在张云一番蛮缠劝说下,张霖最终回到公堂,重新判案。 “兹有本县乡民刘平、刘安,遭岳州杨三少与人牙牛二勾结陷害,伪造证据,诬陷其略买妇孺,为奴为婢。经本县查证,李月儿母女系逃难至此,无依无靠,自愿卖身,刘平父子私买之后未及时上报官府备案,念其事发不足一月,故不予追究。” 张霖改判刘平父子三人无罪,又下令全城张贴告示,以恢复刘平父子声誉,张云这才作罢。 闯衙危机解除,吏员、衙役生命无碍,无不暗自庆幸,各自散去。 衙门外,张霖父子已上马车,张云与刘安等人告别, 若无张云介入,闯衙之事难以善了,刘安诚心道谢:“张公子,此番多谢了。” 解决了双方矛盾,张云很高兴,满面春风,“刘大哥客气,相扶相携嘛。” “千里山川,风雨无常,愿你归途平安,顺风顺水。” “江河万里终归海,同落天涯共明月。刘大哥,再会。” 说完,张云便转身,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他忽然拉开窗帘,伸出脑袋喊道:“刘大哥,若有机会,来绍兴找我,我请客。” “好。” 刘安微笑挥手,目送马车远去。 这张云有点意思,不过若去绍兴,恐怕是兵临城下之时,不知那时他是站在城头为敌,还是会来城外叙旧。 此行顺利救出父亲,又没有被官府定为叛逆通缉,张云还真是帮了大忙,不然此刻他便要拖家带口漂泊洞庭湖。 若将来张云真与他为敌,看在此次主持公道的份上,饶他一次好了。 刘安如此想着,与父亲、李月儿、梁秋等人很快出城,登船返回红枫寨。 此番杀了岳州杨三少,地方仇杀,即便官府怕事不管,杨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不能先人一步,便要处处被动,束手束脚,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刘安陷入沉思之中。 湘阴城外,马车疾驰。 张霖、张浦父子闭目养神,久无言语,张云正觉得无聊,忽听张浦开口道:“爹,你不能再这么干了,命比什么都重要,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你不懂。”张霖的回应只有三个字。 张浦看了一眼张霖脖子上的红痕,拉开窗帘,望向荒芜的原野。 沉默片刻后说道:“爹无非是想以命相搏,搏一个名声,为我科举仕途垒起一层楼,让我先人一步。其实没必要,我也不需要,此科我定能凭借自己才学金榜题名!” “你错了!”张霖道,“科举科举,关键在举字,若无帮衬,除非你文压当代、冠绝诸科,不然连陪衬都不是。” 张浦聪慧过人,自小被称做神童,自负才学出众,科举乃终身大事,如何肯借外力。 只听他肃然回道:“若要以爹的性命为代价,我宁愿放弃科考!” “有些命不值钱,丢掉之后才值钱,你总有一天会懂的。”说完,张霖便不再辩解。 “什么值钱不值钱,我不懂。我只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张浦想要继续争辩劝说,奈何张霖不言,也只好苦闷闭嘴。 张云坐在一旁,心里不是滋味,他想到了父亲。 早年父亲混迹官场多年,也不过是小小的八品官,直到以赴死之心出使金国,才得朝廷临时授予礼部尚书职位。 父亲一去不返,生死不知,而这十多年他们全家得到朝廷庇护,优厚的俸禄不拖不欠,礼遇恩赐不少,说到底他们全家的富贵生活,就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 如果现在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荣华富贵,也要父亲活着。 张云正独自伤感,张浦忽然叫停马车。 “我回一趟湘阴,你跟我爹先去潭州等我。” “回湘阴做什么?” 张云心里犯嘀咕,莫不是想回去找刘大哥麻烦?那怕是要自找麻烦了。 “去宋家,有些事忘记说了。”张浦跳下马车。 张云笑了,调笑道:“宋家小姐温柔美丽,你可别陷在温柔乡里,误了科考。” 张浦不答,张霖却急道:“小云,你有武艺在身,你跟他走一趟吧。” “堂兄又没得罪人,没人会害他,我还是陪你去潭州吧。” 张云随口一句话,张霖便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一个乡野小子,居然敢闯官衙,让父亲威严扫地、声望尽失,此仇怎能不报! 望着南去的马车,张浦内心愈发坚定,报复之心也更加热切。 洞庭湖,波光粼粼,车船行舟平稳。 受惊的李叶儿在刘欢安抚下,已经好了许多,两小姐妹躲在船舱最里面,小声嘀咕着什么。 李月儿脸上泪痕未干,深感愧对刘平父子,不该稍一威胁便改口做伪证,虽然刘安已经明言谅解,她依然深感不安,低眉不敢看人。 刘平看着船上这些奉刘安为主的陌生人,知道儿子翅膀硬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管用,索性不发一言,倚窗闭目。 梁秋等人看刘安的目光更加崇敬、炽热,言语也更恭敬。 此番闯湘阴,梁秋和兄弟们都没动手,面对官府,他们顾虑重重, 第15章 建军天道 “奸臣当道、皇帝昏聩,天下将有大变。” 刘安解释道:“燕云阁在暗处,行动不便,必须及早建军,才能立足乱世,有一番作为。” 要来真的? 梁秋脑筋急转,而后小心问道:“刘爷,你总说天下将有大变,到底是怎么个变法?给兄弟们说说,也好让我们心里有底。” “宋金议和之说,由来已久,你们是知道的。” 刘安起身踱步,缓缓说道:“宋金议和内容要点有三,一是宋向金称臣,大宋皇帝必须由金国册封。二是两国划界,东边以淮河为界,西边以大散关为界,南归宋,北归金。三是宋向金纳贡,每年贡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这哪里是议和,根本就是投降!”话音未落,梁秋愤而起身。 “他娘的,老子们在前线流血卖命,临安那帮狗日的卖国?” “奸臣昏君该死!” “狗皇帝,真不如就夺了他的鸟位!” ...... 一众久战沙场的兄弟听闻议和内容,顿时愤怒无比,将得知岳帅被害憋闷至今的怒气倾泻而出。 待他们发泄完毕,刘安正要说话,却听刘平质问:“你是如何知道议和内容?” “岳帅蒙冤之后,议和进程加快,去年十月朝廷以魏良臣为禀议使赴金,十一月金国萧毅、邢具瞻为审议使,随魏良臣入临安,商议细节,探查虚实,监督落实议和前提条件。”刘安没有正面回答。 “而岳帅正是议和的关键所在。金国明言,岳帅死,和议乃成。换句话说,即便朝廷向金国称臣纳贡、割地赔款,只要岳帅不死,金国就不会落实和议。” “如今岳帅身死,和议已成。当数月之后,议和内容传开,必将人心震动,天下大乱。” 刘平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是绝对机密,他平常与湘阴各地读书人多有交流,也只听闻了一些没根据的流言,整日在洞庭湖瞎混的儿子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还有,刚刚听他说的什么燕云阁,又是什么组织社团? 这两年洞庭湖暗流涌动,难道儿子早已牵涉其中?那他年前落水,也定有隐情。 刘平满脑子疑问,一时之间难以理清。 梁秋等人听了这些内幕消息,虽然也惊讶,却毫不怀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奸臣昏君竟然是以岳帅性命换来卖国资格? 此等昏君,不反了他,天理难容! “刘爷,你要建军,小人舍命相随!” 梁秋此时已无造反心理负担,但信心不足,“小人也想做将军,可小人从军十年,手下兄弟最多的时候都不足五十人。” 刘安道:“那是没人给你们机会。今天给你们机会,只要把握住,日后成将成帅,各凭本事。” “小人誓死追随刘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小人誓死追随刘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梁秋带头表态,手下一众兄弟立即齐声附和,誓言相随。 “好!” 刘安环顾众人,昂声道:“奸臣昏君当道,忠义受难,黎民受苦,不得解脱,今日建军,便为替天行道,我们不谈忠义,只谈仇怨,名为‘天道’!” “我为天道军第一任首领,梁秋为统领,其余全部暂为队长,驻地红枫寨。明天开始,筹集粮草,招募乡民,练军备战。” “谨遵刘爷号令!” 天道军既成,梁秋立即率领众兄弟行军礼、领号令。 “天道之内,众生平等,只论职务,不论尊卑。” 说完,刘安便下了天道军第一道军令,“天道军不属于任何人,奸臣昏君不除,天道不亡。今天起,军内以职务相称,你们称我为首领,我称你们为统领、将军、队长,大家相互之间也称职务,不论职务高低,饷钱口粮一致。” 称呼职务、官职,大家理解,可饷钱口粮一致,怎么可能? “统领和队长,饷钱、口粮都一样多吗?”有人问道。 “一样多。全军上下,不论职务高低,都领取同样多的饷钱、口粮,首领也一样。” 得到刘安肯定回答,众人内心顿时翻江倒海,激动不已。 将军、统领、统制等高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待遇不知道比底层士卒好了多少倍,若天道军真能上下一样,哪怕流血牺牲,也绝无怨言! “天道军前期主要事项明确如下,募兵由我亲自负责,练兵由梁统领负责,各队长听令协助。” “得令!” 众人异口同声,士气高昂。 “至于钱粮筹集掌管,我想让我父亲负责。”刘安说着,转身看向刘平,“父亲,你愿意加入天道军吗?” 刘平此刻脑子乱成一团,忽然听到刘安想让他为军队筹集钱粮,条件反射般拒绝道:“不,我不想牵扯进去,我劝你也别胡来。” 当年青春年少,洞庭湖大起义轰轰烈烈,响者云集,他都置身事外,如今人至中年,他又怎么可能参与建军造反! 听到刘平毫不犹豫地拒绝,刘安没再劝说,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劝是劝不动的,除非他自己想通。 “你们有谁识字多、懂算计,愿意掌管钱粮?” 梁秋等人一时沉默,要说上阵杀敌他们在行,可记账算账、发放钱粮,这就难为他们了。 刘安很无奈,钱粮之事,如今也只有自己先兼着了。 看来除了军事训练,还得教他们读书识字,不然就是累死自己,恐怕也难成事。 “哥,我能试试吗?” 躲在舱内一角的刘欢忽然出声,“以前跟娘去赶集,都是我算账的。” 刘欢毛遂自荐,刘安很惊讶,他没想到妹妹有这等胆识,小小年纪居然敢跟着他造反。 欢欢自小读书识字,前期帮忙记账、发放钱粮,还是没问题的。 第16章 创立根据地 车船靠岸,数箱金银珠宝,千匹绫罗绸缎,以及众多药材,借着皎洁月色,当天夜里统统搬进红枫寨。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刘安便敲响寨中铜锣,将寨中各家主事聚在稻场。 众人闻锣响来到稻场,不见寨主刘平,只有刘安和一群陌生外地人在场,顿时牢骚满肚,当即便有长者发难。 “三娃,这铜锣是你敲的?还有没有规矩了?你爹再不济,也是红枫寨当家人,还轮不到你个娃娃敲锣。” “二叔公说的是,莫以为把你爹从湘阴接回来就了不起了,敲锣有敲锣的规矩,你不知道?” “红枫寨几十年,规矩不能坏了......” 乡民议论纷纷,本以为是半夜归来的刘平有大事宣布,或者商议,不想却是毛头小子刘安在敲锣。 刘安平常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乡民心里的印象就很不好。 鸣锣议事虽是规矩,但耗费时间,而乡民困苦,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为活命而奔波劳累,时间何其宝贵,随便敲锣,没个说法,乡民岂能甘休。 “各位叔伯长辈,一大早把大家叫来,确实有些唐突,我先给大家赔礼。”刘安说完,向一众乡民躬身施礼。 见刘安低头转了心性,乡民们一时倒有些好奇,逐渐安静下来。 “以前红枫寨不交税不纳粮,好不风光。而现在一百多人只能靠三十多亩荒滩薄田度命,遇到灾荒就饿死人,实在艰难。” “大家日子过得这么苦,就因为我们一盘散沙,人心不齐。” 刘安话音刚落,就在乡民疑惑不解之时,一面宽三尺、长五尺的白色旗帜当众竖起。 旗帜上两个血红大字“天道”,在晨光中异常醒目! “今天,我要在红枫寨成立‘天道社’,拿回我们失去的东西!” 刘安的目光从乡民或是疑惑、或是惊讶、或是恐惧的脸上扫过,随即宣布:“加入天道社,不论男女老幼,每人每天口粮一斤半,每家每户纹银十两。” 先声夺人,以利相诱。 一听‘天道社’三字就要跳起来反对的数个乡民顿时愣在当场,到了嘴边的话,也赶紧咽了回去。 不等乡民张嘴,刘安一招手,身后便有人将一个小木箱捧出来。 木箱打开,雪白的纹银光泽在晨光下十分耀眼,瞬间就将乡民们的目光彻底吸引。 靖康之变后,大宋金银被金国大肆掠夺,如今一两银子价值两贯铜钱,十两纹银就是二十贯钱,能买白米十石,或是牛犊一头,十两纹银对底层乡民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 此外,每天一斤半口粮,不说能吃饱,吃个半饱绝对不成问题,总比一年有大半年靠鱼虾野菜度日要好得多。 乡民这些年想种田没地,打鱼又卖不上价,一条六七斤重的大鱼,五文钱都卖不出去,总之就是没地种粮,又没钱买米,能活到几时,全看天意。 因此,刘安的承诺,对他们来说具有极大吸引力,最顽固的乡民也不能不考虑。 但他们也知道,白花花的银子和粮食不是白拿的,要付出相应代价,这代价能不能承受得住? 每一个乡民都在思考,现场一时陷入寂静。 刘安没有劝说,他在等待,他知道劝来的不如他们考虑清楚自愿加入。 沉默多时,在场的一个老者忽然开口了,“这些年我也想通了,不拼命就活不下去。可我们都上了年纪,想拼也拼不动了,你要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什么用?” “二叔公,我记得你以前会造船,你只管造船就行,不用拼命。” 刘安明白他的顾虑,说完又看向另外几人,“明叔,你会泥瓦木工,修房盖屋的手艺不差。” “黑叔以前是铁匠,手艺应该还没生疏。” “各位叔伯各有手艺,织网打渔、使牛耕地、打造家具,在天道社里都有用处。” 乡民们原本顾虑不少,一听不用拼命,还能各展所长,顿时无不心动。 刘安见此,再添一把火,只听他承诺道:“加入天道社,不仅每天口粮一斤半,船工、木工、铁匠等手艺人每月领取薪俸,鱼获统一收购,而耕地按人分配,只需上缴两成公粮,不收其他杂税。” 这下有手艺在身的高兴了,只会打渔种地的也安心了,两成公粮相较于上缴官府综合下来超过五成的税赋少了一大半,可轻松太多了。 “好。三娃,我们跟你干了!憋屈困苦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好日子哪怕少过几年也值了。” 二叔公第一个上前,刘安从木箱中取出一锭纹银交在他手里,高兴地说道:“二叔公,天道社船厂就交给你办,不管大船小船,先造十条,用钱去找欢欢领。” 二叔公接过银子,郑重抱拳正要行礼,却被刘安拦住,“二叔公不用这样,把船厂办好就行。” 接下来,明叔领了银子接了建造队职责,黑叔领了银子接了铸造厂职责,其余乡民也一一上前领取纹银加入天道社。 半个时辰不到,全寨二十八户人家全部加入天道社,男女老少一百一十六人成为初始社员,全员享受天道军口粮待遇。 天道社既然已成立,维护成果,拓展势力,不能没有护卫队。 随后刘安宣布从全寨挑选护卫队员,管理训练参照岳家军,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皆可报名。 消息传开,刘安当天便招收护卫队队员二十二名,分配给梁秋训练管理。 社员很快大致分成三个团体,一部分去筹备造船厂,一部分去办铸造厂,剩下的跟着明叔立即开始修缮房屋、修建仓库。 而刘安则与梁秋、刘欢商议确定天道军、护卫队、手艺人薪俸以及鱼获收购、口粮领取等主要标准。 各项标准确定后,他亲自带领护 第17章 给老贼上眼药 天道社既成,船厂、铸造厂、建筑队等很快投入劳动,热火朝天。 但天道社仅仅靠红枫寨这点人口,远远不够。 要发展就得宣传扩散,而快速扩散得借助热点事件。 热点事件不那么好找,其他人不读书,对此不敏感,除了刘安自己,别无人选。 早出晚归在附近乡镇走访了几天,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倒是听了不少,却始终没遇到合适的事件借势。 又一天,无所获,刘安正要回家,忽听远处有孩童喊叫,似是焦急。 驻足仔细一听,原来是有人跳河。 这时代跳河、上吊,太过常见,刘安虽然见怪不怪,但毕竟人命一条,还是飞奔过去,将在河中犹自挣扎的老者拖上河滩。 见老者性命无碍,刘安便要离开,却听老者哭道:“你何苦救我,还是让我死了吧,一了百了......” 刘安不是圣人,各人有各人的苦难,一心想死的人,他不想浪费口舌,便说:“我只能救你一次,还是想死,我不会拦着。” “不死又能怎么办,唉......”老者含泪一声长叹,摇头不言。 老者不愿多说,刘安也无意多言,只道:“老人家,好死不如赖活着。” 说完正要走,却听匆匆赶来认出了老者的乡民冷嘲热讽道:“老牛头,你可真行,宋家的流水席那么好吃吗?你还连吃十天,活该!” 流水席? 刘安心头一动,转身便问:“老乡,这跟宋家流水席有什么关系?” 乡民见刘安也是一副贫穷模样,不像宋家人,便跟他详述内情。 原来归义镇宋浩大摆流水席十天,昨天突然挨家挨户通知流水席要收钱,吃一次两百文钱,限期五天内交清,不然要用房屋、土地、儿女来抵。 而这老者没地没田,两间破旧茅屋也不值钱,宋家要他拿三个未出嫁的女儿抵账,老者没办法,又没脸见人,只能一死了之。 得知这等内情,刘安震惊不已。 宋浩老贼莫非疯了不成?如此明目张胆、毫无底线的抢劫乡民,就不怕有人走投无路去报复? 等静下来,细细一想,刘安便明白了,宋浩还真不怕穷人报复。 当年朝廷围剿起义军,宋浩投降岳家军后,归义镇绝大部分田地财产都落到他手里,有钱有势,养的打手护院不下百人。 加之与官府关系紧密,任何乡民胆敢找他晦气,恐怕隔天就会全家死绝。 但刘安不是普通乡民,逼死母亲的仇还没报,又遇上宋浩作妖,正好给他上点眼药。 天道社刚成,天道军还没练兵,跟宋浩硬拼的实力不足,但要搅乱他的抢劫计划,可以说轻而易举。 宋浩此举不外呼是想低价收缴乡民仅剩的财富,逼迫乡民卖儿卖女,成为他的奴仆,供其驱使。 要让他奸计不能得逞,同时又能扩展天道社势力,只需一招就行,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刘安暗喜。 “宋浩真是无耻、该死!” 刘安痛骂一声,随后向痛苦无助的老者说:“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路。” “红枫寨天道社正在招工,不管有什么手艺,每天十文钱报酬,急需用钱也可以提前无息借支,以薪俸抵扣。” “每天十文?真的?”老者猛然抬头,急切追问,“真能给十文,还能借支?你从哪儿听来的?” 刘安正欲回答,却见老者抬手指着他,满脸惊讶,口中语无伦次,“你是刘...红枫寨...刘什么,我认得你...” 刘安此时细看,也认出了对方,他不正是十多天前在宋家流水席上有一面之缘的热心老者吗? “我正是红枫寨刘安。”说着,刘安上前,将蹲坐在地上的老者扶起。 “对对对,是你!听说你那天大闹宋家,小老儿没亲眼看到,不过听着就觉得解气。”老者用湿淋淋的衣袖擦拭眼泪,心情似乎瞬间好了不少。 刘安轻笑道:“大闹谈不上,不过是跟宋家有些争执。” “能跟宋大老爷争,已经很了不起了。少寨主,你在归义镇的名声可大了,很多人都知道你。” 老者恭维了两句,马上问起揪心的问题,“你刚说贵寨招工,还能借钱,小老儿真能去吗?” “可以,报我姓名就行。” 得到肯定答复,老者喜不自胜,老泪纵横,当即下跪叩谢,被刘安拦住。 “刘...刘寨主,我们其他人能去做工吗?”一旁观望的乡民带着热切的目光,小心翼翼询问。 刘安毫不犹豫承诺道:“可以。天道社成立不久,需要人手,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不论男女都行。” “天道社,这名字挺奇怪的,具体让我们做什么?”见刘安同意,乡民又开始犹豫。 “造船打铁、修房盖屋、编网织布,要是什么都不会,也可以出力气。” 刘安没有解释太多,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索性告诉他,“你们去了天道社,自然会分配。” 十文钱能买半斤白米,足够一家五口人熬上十天半个月,对家无余粮的底层百姓来说,有极大吸引力。 旁观的乡民当即表示要带上兄弟儿女去看看,要是合适就跟刘寨主干。 刘安趁机告诉他们,欠宋家流水席钱的乡民,可以优先来天道社做工赚钱,如果品行不恶,有同乡作保,就可以提前借钱还账,无需抵押。 别过老者、乡民,刘安马上去归义镇附近几个村落走访,得知宋家流水席收钱为真,逼迫乡民还钱也不假,便立即返回红枫寨,召集众人商议安置即将到来的各路乡民。 消息传开,仅仅三天时间,就有近百户人家不分昼夜赶来红枫寨登记做工,借支铜钱还债,多则千文,少则百文。 乡民借到无息铜钱,无不感激涕零,发誓好好 第18章 出大事了 听闻进天道社不仅能做工赚钱,还能无息借支,十里八乡前来登记之人络绎不绝。 原本只顾红枫寨账目,不会做账的刘欢还能勉强应付。 外地人一来,她就忙得不可开交,每时每刻不是发钱就是登记账目,根本闲不下来,连刘安教她的做账方法也没时间领会。 每天看着大把铜钱流出,又不知道总共流出多少,可把她心疼坏了。 这两天趁着登记高峰期过去,刘欢才有时间慢慢领会做账方法和算术,今天总算有些眉目,在油灯下忙到将近三更天,终于将这些天借出去的铜钱算清。 看到借出铜钱总额十五万三千六百文,刘欢总算松了一口气。 比起之前发给红枫寨乡亲们的银子少多了,照这么算,哥哥拿回来的钱财应该能用好几年。 对钱财管理没有多少概念的刘欢伸着懒腰,正要灭灯休息,忽听七哥刘福在院中喊道:“欢欢,外边有人找你。” 刘福是天道社护卫队员,夜晚要轮流值岗,这个时间应该是轮到他了。 刘欢轻轻应了一声,很快来到院中,“都已经半夜了,还有人来登记入社吗?” “好像不是。那人指名道姓要见你,说是有急事,问名字他不说,只说是你长生叔。”刘福道。 长生叔?他怎么来了? 刘欢暗自奇怪,没与刘福多说什么,借着星光,匆忙来到寨外。 夜色下,一个穿着比一般乡民好了许多的中年男人焦急地望向寨中小路,来回转圈,不停踱步。 一见刘欢出来,他急忙迎上去,拉着她就要走,却被刘福挡住,“你谁啊,要带欢欢去哪儿?” “长生叔,大半夜的,怎么了?”刘欢挣开被拉住的手臂,警惕着退后两步。 长生叔双眉皱成一团,急道:“赶紧跟我走,路上再说。” “凭什么,有事这里说!”刘福自从进了护卫队,胆子大了许多,毕竟现在红枫寨安全要靠他了。 刘欢也皱了眉头,抬头道:“长生叔,你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跟你走。” “我只跟你一人说。”长生叔无奈让步。 刘福看看刘欢,见她没说什么,于是警惕着退回寨里,随时准备大声示警。 见人退走,长生叔上前附耳低声道:“明天一早,攻打红枫寨,鸡犬不留。” 攻打红枫寨? 听到这话,刘欢瞬间大脑空白,几欲晕倒。 等回过神来,急忙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打我们?” “打我们?”刘福在远处听到问话,跟着追问。 “没有,我一个兄弟也想来这儿打鱼,你们能不能通融?”长生叔高声回复,而后急忙小声道:“不要声张,不然我们谁都活不了。” 刘欢一着急,脑袋便混乱不堪,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问什么。 “你是我义兄唯一血脉,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这条命保下来。”长生叔说完,拉住刘欢手臂就要走。 不能走,哥哥还在寨子里! 身体被牵动,刘欢瞬间清醒了一些,立即道:“长生叔,你等等,我回去拿东西。” “别回去了,需要什么我给你买。”长生叔没有放手,态度坚决。 刘欢挣了几下,哀求道:“我要把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带上。” 听到这话,长生叔慢慢松开了手,轻声道:“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刘欢点头,飞奔而去,刘福问话,也没理会。 “哥!哥!你快起来,出大事了!” 一回到院中,刘欢顾不上喘气,便冲到刘安房门外砸门喊叫。 刘安重生之后,心事太重,很难深度入眠,先被刘福吵醒,刚刚睡着又被刘欢吵醒,恍惚间怒声道:“怎么了?” “出事了,你快开门!”刘欢心里着急,语气也生硬异常。 刘安披着外衫打开房门,心情很坏,即便是看到妹妹,心情也好不起来。 “明天一早攻打红枫寨,鸡犬不留!” 听到这话,恍惚中的刘安像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瞬间清醒,“谁说的?” “长生叔刚来找我,要我马上跟他走,他跟我说的。”刘欢急道。 “长生叔?你爹那个结拜兄弟,宋浩的人?” 刘安脑筋急转,顾长生轻易不来红枫寨,深夜赶来要带走刘欢,那他的消息就假不了。 宋浩老贼如此气量狭小狠毒,不过是没让他如愿打劫贫民,便要将红枫寨赶尽杀绝吗? 还是他早有算计,夺取红枫寨早就在他计划之中? 没想到与宋浩的冲突来得如此之早,莫非帮助被他坑害的贫民加剧了这一过程? 事已至此,纠其缘由已无用处,他又不会向宋浩求饶,如何让红枫寨度过危难,才是当务之急。 稍一思索,刘安道:“欢欢,你先跟他走。不要跟他说你告诉过我。”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刘欢急道,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没事,我会解决宋浩。解决了他,就接你回来。”刘安语气冷冽,说话间已经有所决定。 哥哥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爱笑,也不说大话了,说解决就一定能解决。 “好,那你早点来接我。” 时间紧迫,不能耽搁,刘欢抹着眼泪离开。 一刻钟后,约莫顾长生带着刘欢走远,刘安迅速把梁秋等天道军核心叫醒。 听到宋浩即将袭击红枫寨的消息,众人一时惊恐。 洞庭湖起义被岳家军剿灭后,洞庭湖地区较大的民间势力只剩五家,宋浩便是其中之一。 依附于他的百姓足有数万人,常年豢养的打手爪牙不下百人,家中精英护院也有数十人。 如果天道军跟宋浩正面拼杀,想保存自己的实力不难,但要保全红枫寨,基本不可能。 众人七嘴八舌,拿不出办法。 “我意, 第19章 身陷合击阵 一路无碍,赶到归义镇外,天色已近四更。 原地休息两刻钟,刘安待体力完全恢复,便悄悄潜进镇中。 宋浩老贼平日得罪人不少,半夜闭门,大门外居然还放有岗哨,着实有些怕死了。 像他这等怕死之人,为防飞贼刺客,不知道会在各种阴暗角落布置多少机关陷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刘安径直走向大门。 门前岗哨正打盹,朦胧中看见一条黑影过来,当即大声呵斥:“入夜不准上街,你不知道吗?” 刘安不语,脚下不紧不慢。 “站住!” 岗哨见来人不理,顿时清醒了几分,立即将腰间佩刀拔出。 刘安霎时双腿如轮,疾步冲出,手中长枪往前一送,岗哨尚未反应过来,喉间便多了一个窟窿。 鲜血喷洒,扑地垂死。 刘安大步走到门前,抬手便扣响门上铜环。 “时间没到,你吵什么。”门内护院很不耐烦,说了一句就没了动静。 刘安再次将铜环扣响。 只听门内立即骂道:“马老六,你他娘的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门栓取下,大门打开一道缝,门内护院刚探身,便感觉心口一凉。 长枪穿身,枪出血涌,护院即刻倒地,霎时归西。 宋家宅院很大,老贼不知身在何处,即便抓人带路,也不知道其住处是否有机关陷阱。 刘安稍一思量,当即隐在一屋角,放声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一声惊起梦中人,片刻便有人持刀朝刘安所在方向奔来。 来人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正待赶往大门口查看,只觉后背刺痛,惊惧间就见胸口窜出一截枪尖。 “刺...刺客......”艰难吐出两字,扑通一声倒地,命不久矣。 刘安随即收枪,退回阴影之地。 不多时,又一人影匆匆赶来,见有人倒地挣扎,急忙上前查看,“老高,你怎么样?刺客在哪儿?” “小...心......” “什么?你大...声......” 长枪透体而过,又一护院倒地等死。 深更半夜,先赶来的,必然都是警觉的好手,能偷掉一个,胜算便多一分。 刘安正待如法炮制,隐身黑暗,忽听身后一声大喊:“贼人哪里走!” 此人也在暗中观察不成? 心念转动间,刘安闪身避开三尺,挥枪扫向身后。 以腰带枪,以枪带身,枪过身正,抬眼只见两丈开外一人手持环刀而立。 “贼人好胆,敢来宋家生事。”那人口气不小,却是不敢上前。 “宋浩老贼贪婪无度,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刘安说完,脚下疾动,一枪刺出。 谁知那人转身便走,口中大叫:“贼人在此,速来!” 见对方不战而退,刘安立即收枪。 宋家宅院他只来过一次,根本不熟,贸然追击,只怕会落入陷阱。 “宋浩老贼,我今日必取你性命!” 放下狠话,刘安转身直奔演武场,那地方宽敞,也是他熟悉的地方,预设的战场。 宋浩亲自招募考教的武师护院果然不是草包,个个都警觉异常,不多时便陆续赶来演武场。 “这贼人手黑,老高老杨已被偷袭致死,大家都小心些。”手持环刀之人,提醒一众护院。 一人手持铁锥,不屑道:“手再黑,我们九人联手,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不错。能在我们联手之下脱身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 “哎,可惜了。要是老陈没走,老高老杨不死,这天底下有谁是我们敌手!” “少了他仨,一样没人是我们对手。” “都别废话了,赶紧动手,杀了好睡觉。” 一声轻啸,九名武师身形闪动,瞬间站住了九个方位,将刘安困在场中。 他们虽不知对方实力,却还是严阵以待,根本不给半点机会。 刘安环顾众人,眉头轻皱。 看来还是轻敌了,这演武场宽敞,正好让对方发挥演阵合击之术。 他们的阵法有多强,虽不清楚,但单看身形步伐展现出来的功力,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对峙片刻,见刘安不动,手持朴刀之人有些不耐烦,随手一刀便朝刘安当头劈下。 刘安条件反射般闪身出枪,枪头一转瞬间将朴刀击偏。 正要趁虚而进,一击结果对方,却听身后风雷声动,刘安立即放弃进攻,转身回枪,便见环刀、铁锥、钢鞭、铜锤已从上中下三路笼罩全身! 刘安临危不乱,一枪刺出,将刀逼退,几乎同时枪把一转,枪头斜飞,铁锥受力偏移,而钢鞭、铜锤霎时临身,若被击中必定倒地不起。 间不容发之际,刘安仰身卧倒,两杆兵器拂衣而过! 一击无功,刘安长枪横扫,翻身而起,身形未稳,身后长矛、铁叉又至,身前刀、锥、鞭、锤伺机! 九人合击之力确实不容小觑,比之战场混战厮杀,也半点不逊。 刘安在九人合击之下,一开始便处于下风,闪转腾挪、左支右挡,虽能勉强保住性命,却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下去,时间一久,必定力竭等死。 几招试过,九名武师也知对手难缠,短时间难以杀死,便纷纷开始佯攻调戏,只待对手力竭,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其性命。 围攻开始,家丁仆人陆续赶来,火把映照演武场,将场中情形看得清楚。 “刘安?” 场外有人叫破身份,刘安却无暇他顾,对手出招时假时真,不容他分心。 “好小子,居然自己来送死,倒省了不少事。” 火把下,见刘安满身血迹,宋家大管家脸上禁不住浮起笑容,他虽然不懂武功,却也能看出刘安在九人围攻下插翅难逃,命不久矣。 “慢些下手。” 第20章 遗言 “你本事来取!” 刘安不甘示弱,怒目而视,手中长枪直指宋浩,枪头在火光中颤抖不已。 宋浩见此不由嗤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跟你那没用的爹一样。” 他手上功夫一般,眼力却还有几分,一眼看出刘安已经油尽灯枯,即便枪法再精妙,也难逃一死。 何况他精心挑选、重金聘请的十二位武师足以困死任何高手,虽然现在只有九个,要灭杀一个将死之人,也就是吹口气的功夫。 “慢慢玩,把他骨头一寸寸敲碎,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 宋浩说完,便在仆人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准备好好看戏。 武师得令,交换过眼神,一声轻啸,朴刀当先发动进攻。 刀、锥、鞭、锤三路夹击,矛、叉、钩、剑补位偷袭。 一时间刀光剑影、锤生风雷,九种兵器轮番往刘安身上打去。 刘安深陷绝阵重围,手中长枪翻飞如龙,格、拨、架、挡、刺、戳、点、挑,舞动如风,脚下左避右闪,身法玲珑。 虽然全无还手之力,危险至极,但总能在兵刃临身的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伤害,然而全身衣甲就遭了罪,不多时就已残破不堪。 几番攻击下来,刘安虽暂时没被打死,但场边即便不会武功的仆人也看得出来,武师们配合精妙、游刃有余,而刘安手忙脚乱,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众武师自然知道刘安此时不过是困兽搏命,精气神即将耗尽,而他们自己则还精力充沛,留有余力,一旦发现目标破绽,随时准备给其致命一击。 久战无暇,刘安疲于奔命,体力越发不支,就在他一枪挑开剑钩合击之后,双臂沉重,转身便慢了半分。 在高手眼中,这慢了的半分足以致命! 数名武师眼睛一亮,条件反射般,立即将手中兵刃向刘安暴露破绽的后背全力打去! 这一击刘安避无可避! 眼看刘安一击即死,宋浩不禁有些失望,提气正要叹息,却见场中惊变,一口气生生憋在咽喉里。 原来就在数件兵刃加身之时,刘安的身体仿佛突然失去生命一般,径直扑地。 而那全力打来的鞭、锤、刀、锥瞬间失去目标,轰然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磕碰之声,刺耳尖锐。 四名高手的全力一击几乎同时由各自兵刃传回,顿时令他们虎口发麻,身形晃动,心神也不由一震。 使锤之人,尚来得及稳定重心,就见扑地的刘安手中长枪竟从一个诡异角度窜出,直奔心口而来,他欲挥锤格挡,手臂尚未抬起,便见长枪已刺入身体!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众武师来不及阻止,刘安手中长枪已经收回。 只见刘安收枪就地一滚,率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将他就地击杀的钩、剑、刀、叉又砸在一起,霎时火花飞舞。 而刘安如同重生一般,翻身而起。 刚刚还是胜势,短短一瞬,武师们心神已乱,合击阵法顷刻间荡然无存。 不等武师回神调整,刘安一枪刺穿使钩之人,收枪顺势反撩,锋利的枪尖又瞬间划过使叉之人的喉咙,带起一串血珠。 电光火石之间,连番惊变,九名武师已去其三。 其余武师顿时心神大乱,身形一滞,手脚便又慢了几分。 刘安则宛如战神,手中长枪吞吐如蛟龙,数息之前还是高手的武师如同迟钝的木偶,眨眼间又被刺死三人。 “放箭!放箭!” 眼见顷刻死了六名武师,端坐太师椅观战的宋浩惊觉受骗,急忙大声疾呼。 剩余三个武师如梦初醒,转身欲逃,刘安纵身而起,一枪一个,从背后放倒他们。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家丁仆人,见此惊变,像见了鬼一般,立时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老贼,哪里走!” 眼见宋浩惊慌避走,刘安长枪一挑,无主的长剑飞起,手中枪凌空一挥,“叮”的一声剑受力朝宋浩飞去。 只见那剑划过火光,不偏不倚,正中无人遮掩的宋浩大腿。 受伤半跪的宋浩起身再跑,被刘安飞身一脚踢中后背,瞬间飞出一丈多远,重重扑倒在地,一时再难爬起。 控制住宋浩,刘安环顾四周,仆人家丁惊慌失措,已经跑了大半,哪里有弓手。 老贼果然老奸巨猾,居然妄图使诈逃命。 刘安随手往他另一条腿刺上一枪。 想跑?门都没有! “宋浩在我手里,不想死的,都站在原地!” 刘安一声大喝,还没来得及跑远的一众宋家下人顿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这些下人都有契约在身,即便主家死绝,只要契约还在,他们就没法再依附其他豪门大户。 而他们无田无地,不能依附大户、不能卖身,几乎等于等死。 只见他们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敢转身,不敢回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只要不跟我为敌,我保证还你们自由。” 安抚了一众宋家下人,刘安一把将伏地的宋浩提起来,扔到太师椅上。 宋浩双腿已废,头发散乱遮面,火光中面容痛苦扭曲,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 “老贼,有遗言吗?” 染血的长枪抵在胸前,宋浩满眼的不甘与绝望,似乎是紧张或恐惧,嘴唇蠕动许久才发出声响。 只听他用怪异变形的语调说道:“三...娃,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是你浩叔啊......” “如果没有遗言,那就去死吧!” 死到临头了想起来攀亲情,早干什么去了。 刘安不想与他废话,手中长枪往前一送,就要结果其性命。 “等等!我有钱,全给你!”宋浩绝望大喊。 刘安收枪,不由冷笑,“你的钱全是乡亲们的血汗钱、救命钱,出卖 第21章 暗箭 黄家? 黄家确实有些急不可耐了。 明知刘欢不是刘平亲生女儿,依然用外甥与破败的红枫寨联姻,定下婚约。 结果婚约确定不到两年,就以意外谋害刘平仅剩的儿子刘安,恐怕按照正常发展,只要今年刘欢一过门,刘平夫妇就得马上去世。 到时候黄家以女婿身份来继承刘家遗产,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红枫寨吞进肚子里。 黄家的算计虽好,可惜刘安重生了! 刘安几世为人,黄家所图他当然清楚,只不过黄家顾忌脸面,行事隐蔽,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便说出来,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恶意揣测而已。 如果宋浩能拿出证据,日后若对付黄家,也就名正言顺了。 “我刘家跟黄家可是姻亲,你不要胡乱攀咬、血口喷人!”刘安佯怒。 “贤侄啊,你把黄家想得太简单了!”宋浩厚着老脸,以长辈身份教道,“黄家阴险着呢,他跟你们结亲那是要吃绝户啊!” “贤侄要是不信,就去打听打听,黄家至今吃的绝户不下五家了,手段狠着呢!” “你知道他们怎么吃的吗?”宋浩自问自答,“先结亲,后杀人,无一例外。只要成亲,三年之内,要么女婿死全家,要么娘家死绝!” “你去年落水,差点淹死,就是黄家在搞鬼。” “你有证据吗?这不过是你嫉妒人家,恶意揣测而已。”刘安佯装不屑。 宋浩急道:“当然有证据!黄佐去年给我写过一封信,威逼利诱我与贤侄解除婚约,那信还收着,不信我给你取来!” “你不能去。” 有没有信,刘安确实不知,如果有自然最好,但宋浩决不能离开。 宋浩双腿已废,转头四顾,很快喊道:“周然,你过来。” 周然是宋家大管家,大事小事具体操办都要经他之手。 刚刚惊变之中,他脚慢一步,没能跑掉,虽然此时背对着宋浩,还是被一眼认了出来。 “老爷,我在。” 周然嘴里应着,慢慢转了身,却是不敢移动半步。 “过来。” 听刘安发了话,他才小心翼翼快步过来。 周然近前,宋浩看着他仔细交代道:“密室左边靠里有口大铁箱,里面有个两尺五寸长的红色漆盒,盒子里有三封信,你把从上到下第二封信拿来。记清楚,别拿错了。” “是,老爷。”周然应道。 这老贼果然是狡诈多心,黄家家主给他的信都要放在密室铁箱珍藏,怕不是想等以后翻账敲诈。 宋浩说得仔细,刘安不疑,也没听出有什么问题,便给周然一刻钟时间,去将信取来。 等待中,宋浩一边跟刘安回忆以前刘宋两家的友好往来,一边谋划安排以后两家如何联手对抗黄家。 刘安不管他说什么,通通不再理会,只等黄佐的信到手,便取了老贼人头,报母亲被逼死之仇。 “三娃,是你吗?我是你鹅姨啊!” 刘安正被宋浩说得心烦,忽听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顿时心头一沉,因为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宋浩的夫人周娥,也是母亲生前为数不多的好姐妹。 之前不止一次听母亲提起,红枫寨败落后,周娥多次私下接济,或钱或粮或布匹,即使不能结亲,恩情要惦记,见面要称姨。 刘安一心想着除掉宋浩,全身而退,根本就没想起宋家还有母亲的这个姐姐。 闯进宋家已见血,此时他颇为为难,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直接僵在原地。 “三娃,说实话,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你们打打杀杀到底是为什么。” 周娥在两个丫头陪同下,一步步走过来,在五尺外停下,柔声劝道:“人你已经打了,真想要他的命吗?三娃,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他一次,行吗?” 刘安沉默不语,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一幕幕在脑中浮现,母亲对他多好啊,这一生恐怕不会有人对他更好,杀母之仇怎能不报! “他逼死了我母亲!”提起母亲,刘安怒目圆睁。 “我没有!不是我!”宋浩急忙辩解,“是周然那个狗贼,是他自作主张。是他,就是他!” “住口!不是你授意,他敢去我家逼死我母亲吗?” 死到临头,还想将责任推给下人,无耻! 刘安怒而举枪,准备先给他一个教训。 谁知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放箭”,就见火光摇曳中,数个黑点破空而来,转瞬即至! 刘安立即回枪护身。 由于事发突然,距离过近,即便躲过一箭、挑飞一箭,胳膊还是被一支羽箭射中。 不过幸好他身着衣甲,箭头入体不到半寸。 这点小伤对上一世冲锋陷阵的刘安来说不值一提,但暗中放箭之人不可饶恕! 他丢掉羽箭,顾不得宋浩,弓身跨步,瞬间窜出三丈远,朝羽箭射来的方向奔去。 冲进人群,双目一扫,就发现人群之后的阴影里有七八条黑影,只见他们手中弓弦一松,羽箭离弦直飞演武场中心。 不等他们再次引弓搭箭,刘安一步冲入阴影之中,手中长枪直奔黑影,如蛟龙出水,似毒蛇吐信,戳、刺、挑、劈,全力出手,眨眼之间,七名弓手丧命。 另有两人赤手,惊恐欲逃,刘安一眼辨明他们身份,一个是大管家周然,另一个则是宋浩长子宋明。 刘安心有疑惑,挥枪将周然敲晕,抬手扔回演武场。 “谁要是再敢出手,这些人就是下场!” 随后,他押着宋明回到场中,却见周娥扑倒在宋浩身上,后背赫然钉着四支羽箭,入体近半。 “逆子!逆子......” 看到宋明,宋浩顿时呲牙裂目,怒吼不断,手拍扶手想要跳起,却无能为力。 第22章 愿听少寨主驱使 “逆子!逆子!” 宋浩手撑扶手,挣扎几番,无法起身,无奈手指宋明嘶吼:“刘安,给我杀了这个逆子!” “爹,你就这么恨我?我亲娘死了,我就不是你亲生儿子?”宋明恨道:“当年要不是这个狐狸精,我娘肯定还好好的活着!” “刘安,杀了他!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宋浩手拍扶手,状若疯癫。 谁知宋明却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自己没被刘安制住一般,“他敢杀我吗?他中毒了。” “你收藏在铁箱中的这些利箭刚刚被我抹了剧毒,没有解药,三日必死!” 看着父子相残的狗血剧情,原本刘安只觉得无聊,突然听说箭上有毒,顿时感觉不妙。 “什么毒?解药拿来!” 宋明被踢翻在地,痛的流眼泪,脸上却还在笑,“杀了我爹,我带你找解药。” “逆子!”宋浩双腿已废,无能狂怒。 “你没资格讲条件!” 得知中毒,刘安顿时失去耐心,一脚踢向宋明腰窝。 宋明滚出几尺,嘴角流出血丝,冲着刘安狞笑道:“没有我,你找不到解药。杀了他!” “找死。” 刘安手中长枪向前一送,锋利的枪尖瞬间刺穿了宋明的喉咙。 宋明捂着喷血的喉咙挣扎片刻,直到死去都不敢相信身中剧毒的刘安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宋明不知道,这一世谁都不能胁迫刘安,天王老子也不行! 宋浩看到宋明被杀,慢慢冷静下来,而后叹息一声,仿佛认命了一般,“刘安,杀了我吧。” 刘安提着枪,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动手,却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跟你本没有生死大仇。”宋浩像是看开了一样,语气平静了不少,叙说道,“张浦请我废了你,为他父亲报仇。而你又刚好坏我好事,索性一了百了。” 张浦? 刘安感觉有些意外,又没伤他爹,至于这么大仇吗?何况还是他爹犯错再先。 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浩该不会在此时骗他才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有黄佐的信?” “你先看看在没在周然这个狗贼手里,要是没有,就还在密室。” 刘安用枪挑开周然胸前衣襟,果然发现一封信。 就着火光取来一看,还真是黄佐写给宋浩的,内容虽然有所出入,但意思大差不差,甚至比宋浩所说还要复杂。 收好信件,刘安挑起地上的刀,一刀砍下周然的人头。 母亲之死,虽然宋浩难辞其咎,然而周娥替他求情不能不顾,至于周然,直接逼死母亲,不可饶恕。 刘安提起人头,对宋浩道:“给你一辆马车、五百两银子,天亮之前离开归义镇。不要让我知道你还在湘阴!” 说完便不再看宋浩是何表情,转身朝演武场外走去,边走边道:“从现在起,宋家所有一切都归天道社所有。除了宋家人,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二管家何在!” “小人在。” 一小老头快步从角落出来,双手举过头顶作揖行礼道:“小人拜见家主!” “此刻起,你就是大管家。” “小人谢家主。” “取五百两银子,找一辆马车,两刻钟内让宋浩和他儿女离开。” “小人明白。” “还有,宋家里里外外,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统统不准动,等我回来。” “家主放心,小人一定看好全部财产,不少一分一毫!” “所有人听好,宋宅内外都听大管家调遣,谁敢不听,别怪我找他晦气!” 一众仆人家丁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匆忙交代几句,刘安提了人头便走,直奔天道军设伏所在。 一口气疾走二十余里,赶到芦苇地,天边已见鱼肚白。 闻听前方“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刘安心中稍安。 还好赶上了,梁秋等人也顶住了,不过宋浩养的这些打手爪牙还真是天不亮就动手,看来他们也不是乌合之众。 “住手!” “周然人头在此!” 刘安飞奔上前,在激烈混战中的打手爪牙背后站定,高举鲜血凝固的人头,震声高呼。 忽听背后声响,一众外围打手急忙转身戒备。 待他们一眼看清刘安手中血淋淋的大管家人头,不由得慌了神。 “真...真是周管家!” 众人心惊,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往中间抱团聚拢,方才还是围攻梁秋等人的姿态,顷刻间便收缩起来。 听到刘安的声音,梁秋大喜,重整队形,高喊道:“首领,宋浩死了吗?” “我废了他双腿,已经把他赶出归义镇,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刘安说完,抬手将周然人头扔进打手爪牙之中。 “黄口小儿,休要胡说!”人群中传出一声怒吼,“老爷府上家丁护院几十个,武师十一人,你根本不可能伤得了老爷!” “宋家武师护院都已被我斩杀,周然人头为证!”刘安上前道,“你们往日跟着宋浩作恶不少,若就此住手,既往不咎。” “兄弟们,不要上当。给我冲,杀了他们,找老爷领赏,喝酒吃肉!” “冥顽不灵。” 语落,刘安提枪便往人群冲去。 听到武师被杀,看到周管家人头滚落,早已心神慌乱的打手,一看浑身是血的刘安持枪冲过来,顿时纷纷避走,瞬间让开一条路。 方才说话那人见刘安瞬间杀到,提刀正要迎战,忽然脸上一阵扭曲,手腕乏力。 低头只见一柄长刀透背穿胸而出,刀尖上血珠刺目,令他禁不住一阵眩晕,双腿颤抖。 转头看清身后人,顿时满眼愤恨,长刀拔出,鲜血喷涌,无力倒地诅咒:“顾长生!你不得...好...死!” 一口气吐出,顿时 第23章 成立归义分坛 顾长生是跟着宋浩从杨幺起义之初打过来的人,在这群打手中算得上是老资历,威望不低。 见他低头,其他人也纷纷丢了武器,紧随其后。 “好,从现在起,你们都是天道社的人!” 刘安一眼望过身前的一百多人,目光停留在顾长生身上。 “顾叔,你们暂时划入护卫队,他们都归你统管,所需钱粮,按照天道社规矩,一律找欢欢领取。” “是。” 顾长生面色依旧平静,眉宇间的忧愁少了几分。 “梁统领,新加入的护卫队员由你负责日常操练,十日之内,择优选入天道军。” “得令!” 梁秋收刀,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血水,带领一众兄弟上前领命。 刘安对梁秋等人此次表现很满意,他们不但挡住了数倍之敌,还无人阵亡,由此可见,以他们为基础,组建天道军完全可行。 “这些死了的人,不能不管,每家给十贯抚恤钱。顾叔,此事就由你负责,如何?” “少寨主放心,一定办妥。” 简单包扎了伤口,顾长生便开始招呼人手收敛尸体。 刘安看看众人,见其中伤者不少,若得不到救治,多半会留下隐疾,乃至丧命。 “你们的伤要治,归义镇有没有好郎中?” 刘安问了一句,忽然想起胳膊上的箭伤,宋明说箭上有剧毒,不能不信,便又补充道:“宋明找过一个擅长用毒药的郎中,有谁知道?” “我知道。” 忙碌的人群中,一个少年人应声转身,匆忙解释:“小人去年冬天陪他去石塘镇找过一个郎中,那郎中卖给他一瓶药,听说一滴就能毒死一头牛。”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刘,没有名字。家里排行老五,他们都叫我小五。” 刘安见这少年口齿伶俐,颇为机灵,便道:“那就叫你刘五好了。刘五,你还记得那郎中住在哪里吗?” “小人记得,那地方好找。”刘五脸上显出一丝兴奋。 “孙队长,你带两人随刘五去一趟石塘镇,务必把那郎中请来归义镇。速去速回,我们在宋家等你们消息。” “是。” 天道军里一大汉上前领命。 随后他便叫了两个同样没有负伤的兄弟,带着刘五直奔石塘镇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后,刘安带着梁秋、顾长生等一百多人返回归义镇。 日头初升,镇子内外分外宁静。 街上不见行人百姓,想必宋家半夜出事的消息,早已暗中传遍全镇。 见宋家大门紧闭,刘安并不觉得意外,未等他叫门,顾长生便命人上前扣响门环。 片刻之后,新任大管家邹直亲自出来相迎,看到顾长生等人同来,颇为惊讶,看向刘安的目光又有了几分不同。 “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刘安站在原地没动。 “回家主,宋浩和他一儿一女已经离开。刚才下人回来通报,他们一路向南,往湘阴方向去了。”大管家邹直回道。 宋浩这一走,根基全无,这辈子就别想再回来。 解决了宋浩这个近在眼前的大麻烦,天道社、天道军很快便能一统湘阴,乃至洞庭湖。 想到不久的将来,刘安一时之间意气风发,扬声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天道社总坛,周济天下,归义当先!” 门头匾额,随即被摘下。 众人随后入内,找来药酒清洗了伤口,抹了金疮药包扎完毕,就在宴会大厅两侧站定。 先由邹直当众禀报宋家上下转归天道社的各类财产:“经过初步点算,良田一万六千八百余亩,中田两万三千七百余亩,酒庄一座,酒楼一间,布铺两间,粮仓五个,积粮六万八千三百石,耕牛五十三头......” “......各类屋舍六十七栋,好马两匹,珠宝古玩无算,金银铜钱无算。” 邹直拿着册子,洋洋洒洒说了将近一刻钟,最后道:“有许多事物还没来得及点算,比如窖酒、布匹绸缎、农具、猪羊牛犊等,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理清。” 他罗列的这些东西让人听的头大,只觉得烦乱如麻,众人本想耐着性子听听宋浩这些年到底搜刮了多少钱,结果来一句“无算”,不由的让人翻白眼。 邹直当管家多年,不是愚笨之人,刘安虽说让他当众禀报财产,但金银铜钱数量却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粗略估计也不行。 “这是总账册和密室钥匙,请家主验收。”邹直上前,将账册和几把钥匙一并交给刘安。 刘安看也没看,就放在一边。 宋浩的财产众多,他理不清,也不想管,若把心思都放在钱财上,重生一世怕又是一事无成,还是先交给欢欢吧。 “宋家上下的奴籍、契约可在?” 刘安话音方落,邹直便捧起一个大漆盒道:“宋家内外二百六十八个下人的奴籍、契约都在这里。” 他正要送上前,刘安直接摆手道:“统统发还本人。告诉他们,愿意加入天道社,就留下,等候安排。不愿留下的,给他们五贯钱,放他们离开。” “给他们钱?”邹直听的呆了一呆,不应该是他们拿钱买奴籍、契约吗? “不错,给他们钱,就当是遣散费吧。”此间用意,刘安也不想过多解释。 “此次死了的下人,如果还有至亲,每家发放十贯抚恤钱,死的武师,每家五十贯,此事就由你具体操办。” 邹直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没再多问,应下之后,便站在一旁。 “天道社既然有总坛,也当有分坛,归义镇当为第一分坛。” 要管理归义,就要用熟人,刘安说完,望向顾长生,询问道:“顾叔,你做天道军副统领,兼任天道社归义分坛主,可以吗?” “愿效犬马之劳!” 顾长生没 第24章 架构初成 少年人还是年轻了些,宋浩的家底虽然厚,可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邹直暗暗摇头,不聚财反而散财,红枫寨败落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见众人小声嘀咕议论,却无人反对,邹直思虑再三,一咬牙,高声道:“家主,我以为这么分配不妥。” “你有什么建议?” 被人驳斥,刘安并不生气,有人肯跟他讨论问题,这是好事。 邹直道:“可以分配土地,聚拢人心,但两成公粮太少。如果免除杂税,至少得收四成。” “此外,农户只能耕种分配到的土地,不能私有。一旦私有,家主就会失去对他们的控制,丧失巨量财富!” 刘安点头,邹直说的话有道理,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于是便说:“宋浩是地主,我不是。” “土地是百姓活命的根本,就该为天下百姓所有,而不是聚拢在少数地主手中。” “天道社内,众生平等。人人都不是地主,人人都是地主,分到土地,就要做土地的主人。” 这小子果然是要重新拉起“等贵贱,均贫富”的大旗吗? 邹直眼角直跳。 此前十几年间经历过钟相、杨幺两次轰轰烈烈的起义,结果是虎头蛇尾,被朝廷所灭。 如今苗头又起,不知是福是祸。 活了一把年纪也够了,且看他与前几波人有何不同吧。 “首领高义,是我私心太重了。”邹直拱手过顶,深施一礼。 “不必这样,你也是一片好心。” 这老管家这么快就改了称呼,倒是难得,看来也不是常人,刘安顿时高看了他几分。 “顾坛主,除了分配田地,凡是加入天道设的人家,每户发放五贯钱,可以用来购买稻种、农具、耕牛、牛犊。” “家中没有余粮的,也可以在天道社赊借,年内归还即可......” 刘安陆续说了一些事项、细节,怕顾长生短时间记不住,也为后续管理提供模板依据,便当场找来笔墨,将分坛负责的主要事项一一列举,邹直传抄备份。 “梁统领,天道社总坛也是天道军驻地,护卫队和天道军日常训练就在这里进行,如果不够宽敞,就把演武场旁边的房屋拆除。” “十日之内,挑选一百人入军,军规参照岳家军。” “是!” 梁秋高声应着,心里既忐忑又兴奋。 “邹管家,酒庄、酒楼、米行、布铺等商业经营,依你看,有哪个掌柜统管比较合适?”土地征收不足,得靠营商来补。 一听问话,邹直赶紧回道:“首领莫以管家相称,如蒙不弃,老朽也愿入天道社,略尽绵薄之力。” 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这老管家也算识趣有见识,用他也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刘安便道:“好,那就任你为天道社书记官,协助天道军书记官暂掌全社、全军钱粮。” “老朽领命!” 邹直拱手抱拳,神情肃穆,一瞬间仿佛年轻了数十岁。 “首领方才问商业经营人选,老朽以为现有掌柜都不合适,他们都是周然亲属心腹,无甚才能。” “老朽举荐‘问心’茶楼老板王治。” 迎着刘安的目光,邹直介绍道:“王老板年少时曾读过几年私塾,家道败落在商船做过佣工,米行、酒楼做过伙计,后来做货郎,短短八年就有了两间茶楼。” 家道败落还能翻身,没有几分本事在身是办不到的。 刘安点头,邹直随即差人去镇上茶楼将王治唤来。 不多时,一个年纪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的青年被带进大厅。 “小人王治,见过刘寨主。”王治拱手作揖,目光神采奕奕,无半点怯意。 看着他,刘安感觉有些怪异,“你认识我?” “半个月前,就在这里,小人有幸见过寨主风采。” 原来他半个月前参加了宋浩的宴会,难怪觉得有些眼熟。 “归义镇发生了什么,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我就不再多言。” “邹老举荐你为天道社经营酒楼、米行、布铺等商业,不知你可愿加入天道社?”刘安直言相问。 王治似乎早有思虑,立即回道:“寨主若能为小人杀一人,小人马上携家产投效寨主!”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不由有些吃惊,目光纷纷朝他投去,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报,需要假他人之手? 刘安倒不觉得奇怪,邹直举荐时说王治家道败落,就隐有所觉,他必不是简单的商人。 “杀谁?若是恶名在外,天道社迟早取他性命。” 刘安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毕竟任何人的私仇都比不得造反大业。 “黄佐。” 清清楚楚的两个字入耳,令顾长生等人大吃一惊。 黄佐是何许人也,岂能说杀就杀? 钟相起义时他在,杨幺起义时他在,岳飞率军平定洞庭湖他还在,并且现在他依然是洞庭湖地区五大民间势力之一的家主,万人依附,势力远在宋浩之上。 如此这般的一个人,想要杀他谈何容易。 “你可知道我小妹与他外甥已有婚约?”刘安皱眉。 “王蒙吗?”王治嗤笑道,“认贼作父的小人一个,寨主不会真要把妹妹下嫁给他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不得小妹的主。” “寨主那日可不是这般说法!” 王治瞬间变脸,愤然道:“原以为寨主是少年英雄,原来也不过如此!” 刘安眉头一紧。 刚刚拿下归义镇,若被他一句话乱了军心、灭了士气,可就大大不妙。 于是当即回道:“我与那黄佐无私怨,但天道社反抗压迫,救苦救难,志在天下。任何人阻我,必将其碾碎,斩于刀下,莫说黄佐,便是那皇帝老儿也一样!” “寨主此话当真?”王治眼睛一亮,报仇有望了! 第25章 裁军 临安,皇城,垂拱殿。 赵构一身素色常服正坐殿中。 下首左右各坐朝官两人,均着紫衣,配金鱼袋,乃是宰相秦桧、枢密使张俊、参知政事孙近、太傅张浚。 “依卿所言,金使携盟约已过泗水,不日便回汴京,两国和议再无任何意外。” “此番和议能成,诸位爱卿,皆有大功。” 赵构虽然清瘦,面上气色却是极好。 秦桧道:“两国征战十几年,百姓困苦,如今能休战,全赖皇上英明。” 枢密使张俊道:“皇上洪福齐天,大宋从此以后,定能日益昌盛。” 张浚、孙近听他们显功摆好,却是不言不语,仅把目光投向赵构。 “和议已无意外,荆湖之地十万大军该如何处置,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岳飞虽死,但那十万大军有他的鲜明烙印,依旧是赵构心头之患,一日不解决,便一日睡不安稳。 “荆湖十几万军队,每日耗费钱粮巨大,如今天下初定,急需修养生息,臣以为应当立即裁撤,放还归田。”秦桧道。 太傅张浚急道:“金人反复无常,盟约虽定,但仍有可能违约背盟。依老臣所见,鄂州大军不宜裁撤。若担心生乱,多派监军,严控钱粮供给即可。” “从去年春天金国大军南下的战力来看,金国已无力再战,有淮西、淮北两路大军在,金国必不会生乱,荆湖大军当撤。” 枢密使张俊见赵构向他看来,便接着道:“军队训练不易,荆湖大军更是耗费朝廷无数钱粮供养出来的,全部遣散着实可惜。老臣以为,可以从中挑选一部分精兵强将充实各军,其余放还。” “臣以为不易操之过急!”参知政事孙近道,“岳飞、张宪新死,军心不稳,现在裁撤军队,恐怕会生祸乱。再者,金人少信义,不得不防。” “岳飞军数年来一直扬言北伐渡河,大军不撤,金国岂敢信盟约?”秦桧锐利的目光从张浚、孙近脸上扫过,言道:“军变之虑,朝廷早有部署。” “去年六月,林大声任湖广总管,总领诸路财赋,九月军器少监鲍琚已到鄂州统管大军钱粮。” “荆湖御前诸军各自成军,各军监军已得诏令,无诏令不得出营。” “此外,为防不测,早在去年七月,淮北宣抚判官刘錡便被免军职,调往荆湖地区,知荆南府。鄂州若有变,刘錡尽可调拨旁郡兵将平乱。” “诸般部署早已妥当,岂能一拖再拖?” 张浚从福州调回朝廷不久,实不知赵构已有这般部署,当即不再坚持,退让一步道:“既然如此,就依张大人所言,裁撤大军,挑选精锐,充实江淮驻军。” “孙爱卿,你以为如何?” 孙近被点名,眼见局势明朗,忙道:“皇上既有部署,臣赞同立即裁撤。” “好。那么谁去荆湖主持大局?” 赵构随即抛出第二个问题,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裁撤大军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办好了也落不到好,办坏了引起兵变,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治罪。 还有,一旦远离朝堂,政敌捕风捉影,随随便便参你一本,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见四人不开口,赵构正要点名,孙近忽道:“张大人久在军中,威望甚重,可担此重任。” 一听这话,张俊一个激灵,急道:“老臣到任枢密院不久,诸多事务缠身,宋金议和,江淮诸军也需调整,实在分身乏术。” “臣以为张大人最合适不过。” 秦桧的目光从张浚脸上扫过,言道:“数年前荆湖叛乱,多次围剿,数年不靖,糜烂数十州县,正是张大人坐镇鄂州,都督岳飞平定叛乱。” “经此一役,张大人在荆湖军民之中颇有声望,再次坐镇鄂州都督撤军,当地军民定然掀不起风浪。” “秦相此言差异!” 秦桧当真是忘恩负义之徒,我刚回临安,就想把我踢开? 其人如此短视,一张一弛的道理都不懂,当初真是瞎了眼举荐提拔他! 张浚心里暗骂,急道:“皇上也知道,老臣因岳飞之事,跟其部将多有矛盾,若去鄂州,恐生事端。” “老臣在福州数年,湿寒入体,近日双腿疼痛愈发严重,步履艰难,若以此病体赴鄂州,恐怕人未到军营,便已命陨半途。” “还请皇上另择贤能,老臣愿以病躯辅助。” 赵构眼见两人推脱,有些不悦,但二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不便当众驳斥,便道:“此事稍后再议,众卿先陪我用膳吧。” 四人起身拱手谢恩。 早已等候的宫人将热粥端来,一一送在四人手中。 四人捧粥再谢,而后便与赵构共食米粥。 隔日,传出诏令:以枢密使张俊为正,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为副,巡视鄂州御前诸军。 同日,孙近被贬为分司闲职,张浚授万寿观使,归家赋闲。 荆湖南路,潭州,巡检司。 “爹,我兄弟在湘阴被贼人所杀,你得替我做主,不然丢的可是你的面子。” 潭州步军总管兼领沿湖巡检司高迁的儿子高敢,站在父亲公案前,伸手翻动案上公文、卷宗。 “还有没有规矩?你一介白身闯我的衙门?” 高迁一把将公文收回,将儿子的手打到一边。 “爹你就别装了,又没外人。”高敢走到一旁坐下,“我兄弟来潭州找我玩的,半路死在湘阴,你不把贼人抓到,儿子我在荆湖可就没法混了。” “老子就你一个龟儿子,你哪儿来的兄弟!”高迁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就火气升腾。 高敢翻个白眼,回道:“岳州杨三少,岳家军水军统制杨钦侄子,够做我兄弟吧,他被人杀了。” 杨钦侄子死在湘阴? 这可是大事,怎么没听湘阴衙门上报? 眼下 第26章 医官投效 拿下归义镇当天,刘安就派人回了红枫寨,他则留在天道社总坛主持大局。 两天过去,顾长生、梁秋、邹直、王治等人陆续开始挑选帮手,组建各自班底,履行职责。 天道社总坛、分坛各项主要事务迅速开始运转,内外上下诸人,无不感到新鲜,热情非凡,一时间生机勃发,热火朝天。 而刘安却陷入忧虑之中,因为他受了箭伤的胳膊已经红肿,整支左臂隐隐发疼。 镇上郎中不懂疗毒,各种疗伤药抹上,无济于事。刘安尝试放血、烈酒消毒,也无好转,并有恶化之势。 若真被毒箭所害,阴沟里翻船,那也太憋屈了。 奇门毒药,最是难解,刘安不由一声叹息。 “哥,你叹什么气啊,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你倒好,坐在地上叹气。”刘欢急匆匆走来。 刘安闻言随手掩上伤口,展颜笑道:“你不跟着邹老盘算库存钱粮,找我做什么。” “我觉得那老头心思不正,跟他对账,他老说我算错,让他解释,我又听不懂,烦的很。”刘欢在哥哥身旁坐下,眉梢上满是愁绪。 “邹老是有本事的人,你不可无理。不懂就多问多学,很快就能把账目理清。”刘安严厉的目光中透露着父亲般的慈爱。 刘欢感觉到哥哥神色异常,马上低头道:“我知道了。” 沉默数息后,刘欢忽道:“哥,你教我算术吧,上次教我的加法和减法,我已经会了。你说还会乘法、除法,我想学。” “好,那我先教你《九九乘法歌诀》。”刘安道,“此歌诀已经流行了一千多年,简单好记,你且听好。”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二四得八,二五一十...四七二十八,四八三十二...七八五十六,七九六十三...九八七十二,九九八十一。” “歌诀具体怎么用,我举个例子你听,一个人每天发放一斤口粮,九天要发他多少口粮?” “九天就是九斤?”刘欢回道。 “对,一九得九。那如果是九个人,九个人九天要发多少口粮?” 刘欢陷入思索之中,这个问题复杂多了,没有纸和笔,她可算不清。 刘安道:“一个人九天发九斤口粮,九个人九天便是九九八十一斤。” 见刘欢似乎没听懂,刘安耐着性子道:“我再给你举个例子......” 如此这般,兄妹两人就乘法口诀运用问题坐在石阶上讨教了许久,直到孙队长带着一个青年出现在他们面前,方才停下。 “首领,我把人给你带回来了。”孙正咧嘴带笑邀功。 刘安看着眼前被捆住双手的布衣青年,眉头微皱,“孙队长,我让你把人请来,你怎么给绑上了?” 说完,便上前给对方松绑。 孙正急忙拦住,口中急道:“首领小心!” “这小子又坏又狡猾,说是跟我们走,却偷偷给我们下毒。首领莫要接近,他不是好人!” 刘安将孙正拨到一旁,抬手解开青年手腕上的绳索。 谁知绳索刚解开,青年右手一翻便扣住了刘安的脉门。 孙正见此正要上前,却见刘安神情自若,任由对方把住脉门,当即生生停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刘欢虽不知发生了,脸上神情也瞬间紧张起来。 “首领好运气,这奇毒并未入心肺。” 短短几息的沉默,让人备受煎熬,直到青年开口,他们这才心头一轻。 “哥,你什么时候中毒了?”刘欢急问,充满担心与疑惑。 刘安没说话,青年放开的他手腕,随即开始打量眼前的屋舍,“这地方不错,热闹。能给我一间吗?” “毒都没给我们解,就想要房子?你想的倒美!”孙正十分气恼。 青年回头笑道:“你中毒了吗?” “我没中吗?”孙正瞪大了眼睛,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不过是些辛辣之物,流几滴眼泪罢了,你就当真了,哈哈哈......” 青年长笑几声,而后整理了布衣,拱手施礼,正声道:“在下白慕然,见过首领!愿为首领效劳。” “白郎中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刘安没有立即接受对方投效。 “我不想知道,我只喜欢热闹。” 白慕然说完这句,随后又解释道:“石塘镇离湘阴县城并不远,首领的事迹早已传开,即便首领不请,我早晚也会去红枫寨结交。”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刘安道。 “首领乃当世豪杰,要做什么,我何须多问?首领在前边开路,我在后面跟着就是了,我可不想费太多脑筋。”白慕然道。 看对方一副玩世不恭的摸样,城府不深,无大志也无执念,刘安便不再追问。 “不知道你医术如何?” “我不擅长杀人,救人还行。” 刘安一阵无语,这什么怪人怪话,也是穿越的不成?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天道社,做一名医官吧。” “白某遵命。” 随后白慕然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刘安,“毒药是内服的,这解药自然也是内服。” “可我这是毒箭射的外伤,也内服吗?”刘安接过药瓶,随口一问。 白慕然回道:“那就外敷。” “毒箭入体,毒入血肉,外敷管用?”刘安皱眉。 白慕然随即道:“那就内服。” “到底是内服还是外敷?” “我刚说了我不擅长杀人,哪儿懂毒药啊。要不就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那你哪来的毒药和解药?” “从我师父那儿偷的啊。” 不只刘安觉得疑惑,在场其他人也是老人地铁看手机。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白慕然一脸无辜的说,“这药虽然不是我调的,但是真管 第27章 蠢蠢欲动 天道社分田、发钱,消息如狂风骤雨般,迅速传遍归义镇、红枫寨周边村镇。 十里八乡的中农、贫农、佃户、雇农闻讯蜂拥而至,赶来归义镇。 然而,四万多亩良田、中田原本就有农户租种,分田也不过是补一道手续,多退少补而已,并无多余现田。 如此一来,外来的乡民便无田可分,无处安置,急坏了顾长生。 但这个问题刘安早有考虑,因为人多不是问题,募工、招兵,总有办法处理。 红枫寨临湘江、洞庭湖,无险可守,但其位于湘江入洞庭湖的江口,地位十分重要,不容有失。 按刘安规划,沿江修建栅栏,营造寨门,护卫队增至五十人,以军法管理,半天建寨,半天练兵。 船厂招募百人,伐木造船,日夜赶工。 建造队也很快扩充队伍,修造营房、仓库,大兴土木。 除此之外,归义镇还有数万亩荒地,以前是宋浩私地,无人敢开垦,如今归天道社所有。 一声令下,全部放开,一人三亩,自由开垦,第一年免公粮,五年之后归私人所有。 荒地肥沃,一年便可丰收,加上天道社承诺无息借钱粮,外镇贫农、佃户、雇农纷纷拖家带口入住归义镇。 一时间,归义镇人口激增,欣欣向荣。 队伍壮大,民间少铁,武器缺乏,刘安又下令将天道社内除刀枪弓弩之外的兵器全部熔炼,制造长枪。 红枫寨铸造厂、木工组几十人日夜赶工,很快制枪三百根,分发至天道军及天道社护卫队手中。 拿到武器,军事训练步入正轨。 江南无马匹,打仗全靠两条腿,行军便是练兵第一步。 于是天道军、护卫队便开始在归义镇和红枫寨之间来回拉练,一来一去七十余里。 初时来回要用一天,而后是大半天、半天,最后达到一天两个来回。 拉练虽然辛苦,但比起终日劳作还吃不饱肚子好了太多,况且首领每天与大家一起拉练、操练,众人只觉得精神振奋,哪里还会叫苦。 十天下来,不少人脱颖而出,从护卫队选进天道军,薪俸翻倍,其他人得到激励,拉练更加刻苦。 红枫寨与归义镇之间有数个乡村小镇,天道社势力范围虽没扩展至此,但其中已有不少贫苦乡民入天道社做工,甚至有人加入了护卫队。 每日扛枪拉练,喊的号子声震天,把其中一些富户、小地主吓得不轻。 虽然天道社总坛有令,禁止骚扰普通百姓,但他们依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步了宋浩的后尘。 于是就有地主壮着胆子,在拉练途中拦了刘安,表示愿携全部家产投诚。 天道社主打自愿进出,私产自留,归义镇上的商户都不去骚扰,又怎么会要小地主的全部家产? 刘安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任何人都可以加入天道社,但资产超过“一人三亩地”标准,便不能从天道社分得田地,且要以资产所得两成上缴天道社。 那地主一听,顿时大喜,当即恳求加入天道社,并承诺捐献稻米十石! 对此,刘安自不会拒绝,便让他去归义镇办理入社。 每一个地主都不是愚笨之人,刘安等人的天道社虽然还没有喊口号,但所作所为与早些年的钟相、杨幺起义并无本质不同。 此时加入其中,如果天道社成事,地主跟着受益,如果失败,官府也只会惩罚贼首,安抚受裹胁的百姓,地主利益同样不会受损。 总之一句话,按天道社规矩,地主横竖不亏,便宜占尽。 于是乎,在第一个小地主带领下,周边十几个小地主、富户闻风而动,纷纷效仿,捐献钱粮,加入天道社,并想方设法将自家子弟塞进护卫队中。 如此一来,数日之内,红枫寨与归义镇便已连成一片,方圆几十里全部成了天道社控制的地盘。 地盘扩大数倍,辖区人口激增,归义镇尚未完全消化,又得新地,分坛之下只能再设分队。 天道社短期内迅猛发展,引起了刘安的警觉,仔细一想,便知其中多有投机取巧之辈,势盛则聚,势衰则散。 但现在需要聚众成势,远不到甄别精选的时候,这些墙头草也有大用处,只要不作乱,便先任其发展。 地盘扩大,护卫队一再扩充,天道军数量也很快增至五百人。 随着归义惊变、宋浩远走的消息传开,周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宋浩夫人周氏的娘家白塘周家,派数十人来归义祭拜周娥,并索要早年陪嫁资产,可他们还没见到刘安,便被愤怒的百姓和护卫队员赶出归义镇。 除周家外,宋浩族中旁亲也闻讯赶来争夺家产,但见天道社势众,无奈避走。 宋家其余沾亲带故之人,势力远不如宋浩,见周家、宋家都无功而返,便不敢在此时上门自找苦吃。 但洞庭湖其他势力,则是另当别论。 湘阴夏家在事发十日当天,便派人送信,信中言辞威胁意味十足:若与夏家平分好处,便保刘安无事,共享湘阴,若想独吞,则无立足之地! 同属潭州,临近湘阴的益阳黄家更为过分,事发不久便有黄家船只在红枫寨外江口湖面来回巡视,更派人上岸收买细作,打探虚实。 这一日,刘安正亲自带着队伍行军拉练,行至半途,忽有红枫寨快马来报:江口出现三艘黄家大船,人数不详,欲停靠登岸! 黄家终究是憋不住,想撕破脸动手了吗? 原先黄、宋两家都与刘家定有婚约,两相牵制,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吞并红枫寨,占据江口。 如今宋家先与刘安解除婚约,而后不到半个月便被刘安所灭,黄家若不趁刘安立足未稳,将其铲除,那便枉为洞庭湖五大家之首! 闻讯,刘安随即叫来梁秋,命道:“红枫 第28章 算账 “叫你一声寨主,是给红枫寨面子,再不同意让出红枫寨,平分宋浩家产,我可要动手要杀人了!” 刘安的父亲刘平,正在被黄家前寨寨主朱顺持刀逼迫。 红枫寨内外一切生产活动停止,二叔公、明叔等负责人以及大部分护卫队员,全被押解在稻场中。 这便是刘安快马赶回红枫寨看到的场景。 刘安一言不发,跳下马来,走到刘平面前,完全无视稻场上手持刀枪的数百个黄家私兵。 “父亲,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 一看到刘安回来,红枫寨众人顿时面露喜色,心中大定,不似先前那般惶恐。 “大人说话,轮得到你个毛孩子插嘴?”朱顺用手中刀拍了拍刘平的肩膀,“你儿子不太听话啊,要是也夭折了,你刘家可就绝后了,要不要我替你管教他?” 话音未落,刘安突然一枪刺出,直奔朱顺心口。 朱顺猝不及防,凭着多年刀口舔血的本能,居然闪身避开了致命一击。 他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喝骂刘安无耻,不按规矩搞偷袭,忽感手腕一阵刺疼,手指无力,手中刀怦然落地。 惊骇中,抬手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右手腕皮肉翻卷,居然裂开一道一寸多长的伤口,鲜血长流! “谁敢在我红枫寨动刀,这就是下场!”刘安一眼扫过前方黄家人,在其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年轻面孔。 “王蒙,还不把你们这废物寨主带回去,想让我亲手把他扔进湖里吗?” 躲着不敢见人的王蒙被点名,只得苦着脸走出人群。 他与刘欢定有婚约,即便还没成亲,那也算得上红枫寨半个女婿,如此这般带人打上门来,他没脸见人。 “王蒙,杀了他!”右手已废,朱顺面容痛苦而扭曲,双目怒火熊熊,似要将刘安烧死。 见王蒙没有立即动手,朱顺顿时怒吼:“我们两百人,你怕什么?” “两百人又如何?伤我之前,我也能杀了你。” 刘安冷冷看了朱顺一眼,后者看到他冰冷、坚毅的眼神,心神巨震,瞬间冷静。 见朱顺闭嘴,刘安目光转向王蒙。 “你来得正好,我们之间的账该算一算了。” “大哥,我们之间哪有账?” 王蒙方才就没看清刘安的招数,现在见他满脸杀气,心中霎时生出怯意。 既然对方打上门、撕破脸,刘安也不再顾虑,当即问道:“去年是不是你指使手下把我灌醉,推进湖里,险些让我喂鱼?” “不是我,我没有,那是意外!”王蒙急忙否认。 “意外?”刘安举枪指向前方的黄家私兵,“他,他,还有他,就是他们三个动的手,我记得清清楚楚。” “出来!” 王蒙一声怒喝,那三人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上前几步,却不敢靠近。 “说!是你们自作主张,还是受谁指使?” 面对王蒙严厉的目光,三人半低着头不敢直视,也不敢言语。 “是你们自作主张?” 第二次发问,三人还是不出声,王蒙感觉威信受损,一把将佩刀拔出。 “是...大老爷。”其中一人急道。 王蒙一惊,立即斥责:“胡说八道!” “就是大老爷。” “真是大老爷让我们干的。” 另外两人赶紧张嘴,帮衬作证。 王蒙脸色大变,脑筋急转之下,怒道:“一派胡言!” 话音未绝,便见他手起刀落,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什么屎盆子都敢往舅舅头上扣,真是不知死活! “大哥,这三个狗东西竟敢谋害你,死有余辜!”王蒙抱刀致歉。 王蒙年纪不大,倒是心狠手辣之辈。 既然溺水不是他指使,那便不是死仇,若是能把他拉拢过来,他日未尝不能培养成征战沙场的帮手。 “既然妹夫已经亲手替我报仇,此事便既往不咎。” 刘安说完,话头一转,“不过,今天你们带这么多人打上门来,得给我一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红枫寨就这么点人,想独吞宋浩的地盘,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不知何时,朱顺居然退到了一众黄家私兵身后,包扎了伤口,此刻胆气十足。 废人一个,刘安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盯着王蒙。 “大哥,小弟也身不由己。”王蒙也是个毛头小子,哪里说得上话。 “那你告诉我,这次来红枫寨是朱顺的意思,还是黄佐指使?” 不等王蒙开口,朱顺便嗤笑道:“小小的红枫寨,老子想灭就灭,何须大哥出马!” “王蒙,回去告诉黄佐,如果不亲自来红枫寨给我个说法,他日等我打上门,可不像今天这般好说话。”刘安继续无视朱顺。 “大哥,这...” 王蒙语塞,舅舅平日深居简出,一年都见不到一次,他哪里说得上话? “怎么?你不愿意?” 王蒙有苦难言,一时沉默无语。 黄佐岂是那么好见的,他连知县老爷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又怎么会来破败消亡的红枫寨? “我大哥是你想见就见的?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 黄佐难见,刘安岂能不知?但他根本不理朱顺,就静静等在原地,像是在等王蒙答复。 朱顺站在众人身后,本想下令将刘安乱刀砍死,但又怕刘安暴起伤了王蒙,不好跟大哥交代。 于是他一直使眼色,让王蒙后退,可对方就像没看到一般,站在刘安身前,没有挪动半步。 “首领!” 不久,忽然一声喊叫,将现场的平静与沉默打破。 转头见天道军援兵已到,刘安当即下令:“围起来!” 当先赶来的天道军士兵,在队长带领下,手持长枪快步围上来,黄家私兵见此,不等命令,当即 第29章 把兵器留下 “我劝你不要太嚣张!” 朱顺冲刘安喊道:“就你这点从犄角旮旯拉来的乌合之众,也想跟黄家作对,怕不是做梦。” “兄弟们,不要怕,拿下红枫寨,人人有钱拿!” 刘安等了几息,不见其他人出声,面色一寒,冷声道:“既然没人认,那就每个人都有份。” “怎么?想把我们全杀了?你有这个本事吗?”朱顺继续鼓舞手下士气,“你要是敢动我的人,我大哥定会让你红枫寨上下陪葬,挫骨扬灰!” 在天道军面前威胁我? 刘安顿起杀心,手中长枪一挺,便朝朱顺杀去。 朱顺见久不理他的刘安突然冲过来,心里一急,便把身前两个手下推上去。 两人被动应对,刚举起刀,便被一枪一个放倒。 朱顺大惊,急忙用左手提刀迎战。 然而,他还没劈出一刀,便感觉胸口一疼。 就见刘安收枪,枪尖又添血迹。 朱顺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鲜血涌出,衣衫红透,瞬间脸色煞白,惊恐至极! “你...你怎么会...这么...厉害!” 朱顺满脸疑惑,舌头打颤,双腿无力,瘫坐于地。 “寨主!” 见此意外,王蒙大惊,急奔过去,一把将他扶住。 “帮我...报仇!” 朱顺憋着最后一口气,吐完四字,头一垂,便没了气息。 见寨主被杀,一众私兵顿时心惊欲走,而其数个心腹气血上涌,举着刀枪就冲上来,想要当场为寨主报仇。 刘安哪里会让他们如愿,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电闪而出,转眼便将冲过来的三人杀死。 眼见又死三人,其他人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妄动,大气都不敢出。 王蒙放下死去的朱顺,起身看着刘安,眼中充满矛盾。 “敢打上红枫寨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刘安扫了一眼王蒙,举枪环视众人,“我再问最后一遍,到底是谁动手杀我红枫寨护卫?” 王蒙见他还想杀人,急忙开口:“朱寨主杀的。” “好,他已偿命,此事就不再追究。” 既然王蒙开口,不管是不是朱顺杀的人,那都是朱顺杀的了,再揪着一众手下追责逞威,没有太多意义。 然而,刘安却不打算轻易放他们离开。 “首领!四五六队到!” 就在刘安忧虑如何将黄家近两百人全部扣下之时,梁秋带人赶到,瞬间形成人数压制。 见现场形势已在控制之中,梁秋高声道:“首领,还有三百人正在半路!” 王蒙等黄家人闻听此话,更加心惊,立时再无战意,东张西望,欲夺路而走。 “红枫寨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来了,都留下吧!”刘安道。 “大哥,你想把我们全杀了?”王蒙心里一颤,脱口而出。 “我跟你们又没私仇,杀你们作甚?”刘安看向王蒙,“你们都是黄佐的人,便让黄佐亲自来领。” 让家主亲自来红枫寨领人?开什么玩笑! 打不赢,又不敢贸然突围,众人无不心慌气馁,再听这话,顿时绝望,这不是等于让他们饿死在红枫寨吗? “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朱寨主的错。他已经被你所杀,气也出了,仇也报了,何必跟这些下人过不去?” 朱顺一死,王蒙便是这些人的领头人,若不趁此机会招揽人心,那他也白混这些年了。 “刘叔,你就劝劝大哥,放他们回去吧,小侄愿意留下赎罪!”见刘安不回话,王蒙转而向尚未离开的刘平求情。 刘平见血,心有不忍,也讨厌打打杀杀,要不是他是一寨之主,早就跟着其他乡民离开了。 见刘安杀人之后,还不罢休,若是真将这黄家两百人留在红枫寨,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 于是便道:“三...差不多行了,让他们走。” 孝字重如山,刘安虽不情愿,也不好当众忤逆,便退而求次。 只听他说:“要想离开也行。王蒙,你接我三枪,接得住,就放你们走。” 三枪? 开什么玩笑? 刚才大家亲眼所见,寨主朱顺一枪都接不住,先是一枪伤了手腕,又一枪更是丢了性命。 王蒙背生冷汗,一时无法决断。 “要是不敢,那还是等黄佐来。” 王蒙脑筋急转,思索再三,而后咬牙拔刀道:“大哥,只要你说话算话,小弟便接你三枪!” “好,看好了!” 说完,刘安长枪一抖,直扎王蒙大腿。 王蒙以刀磕枪,闪身避开。 立身未稳,那枪头一转,又向胸腹而来。 他急忙挥刀再挡,屈膝挫身,堪堪避开要害,却被挑破衣裳。 正欲起身调整身形,就见枪头一闪,罩住了他的左肩。 王蒙避无可避,急切间,屈膝仰卧,以图避过攻击,不想刘安枪把一转,直接下砸。他双腿、腰身无处借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瞬间被一枪砸倒在地。 几乎在眨眼间,王蒙便被击倒在地,在场数百人脸上神情有惊有喜,神情各异。 刘安收枪,“很好,你接下了。” “多谢大哥成全!”王蒙惊出一身冷汗,起身抱拳。 他也习武多年,知道深浅,他很清楚,若不是刘安留手,刚刚那眨眼之间他就已经死了三次。 “你们可以走了,不过兵器都得留下。” 只要留得命在,兵器而已,又有什么要紧,王蒙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手里的刀平常看着唬人,真打起架来,远不如枪棒好使。 见王蒙当众丢了手里的刀,黄家众人见状,纷纷丢下手中兵器。 刘安一声令下,天道军放开路口,黄家人如蒙大赦,撒腿就跑,直奔江边码头。 “前寨离湘阴不远,你可别步朱顺后尘。” 面 第30章 宋浩的报复 “梁统领!” “属下在。” “这兵器挑一挑,好的留下,配给天道军,其他的送去铸造厂熔了做枪头。” “是。” 梁秋领命,马上行动起来。 刘安先是安抚了一众红枫寨护卫,抚恤死者,而后亲自登门,对二叔公、明叔等人也是一顿安抚。 好在他们都是红枫寨老人,这十几年来,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没什么心理阴影。 所以,黄家人一走,他们便马上召集人手,重新投入生产活动。 而在红枫寨做工的数百人,也都经历过钟相、杨幺起义,更残酷的都见过,今天这场面真算不得什么。 红枫寨很快恢复秩序,各项生产继续按计划进行。 危机解除,刘安正要带人离开,忽见刘福急奔而来,“五哥,有你一封信。” “哪来的?”刘安心中疑惑。 “湘阴方向过来的一艘商船送来的。” 难道是潭州“雨花楼”? 刘安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无称谓、无落款,仅有十五个大字。 “妻儿之仇,夺家之恨,不日便叫你偿还。” 宋浩! 贼心不死,居然还想回来报仇,我倒要看你如何回来! 刘安收了信,即刻带人返回归义镇,把宋浩即将回来抢夺家产的消息遍传天道社。 田产、钱粮已分到贫苦的天道社成员手中,变成他们安身立命之根本,如何肯让宋浩收回? 一时之间,人人都咒骂宋浩,无不想他即刻就死,甚至有不少人私下抱怨,为何当初首领心软,居然听了妇人之言,放了宋浩,埋下祸患。 消息发酵三天,刘安下令再招辅助护卫队员,纳入天道社管理,农忙时务农,闲时练兵,很快便招满一千人。 与此同时,护卫队、天道军开始苦练军阵,练习对阵杀敌之技,誓要诛杀宋浩,维护天道社。 潭州,巡检司。 “爹,这都半个月了,你再不把那贼人刘安抓来,你儿子的脸可就丢完了。”高敢大步流星闯进来。 高迁正心绪烦躁,顿时火冒三丈,一拍桌案,怒道:“滚出去!” 谁知高敢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大大咧咧在一旁坐下,高声道:“冲我吼算本什么本事,有本事在我娘面前吼两声。” 巡检司内各房一众官吏听在耳中,顿时有人憋笑,有人苦笑,有人讶异。 “混账!” 高迁怒骂一声,而后似是怕人听见他怕老婆一般,迅速起身将门关了。 果然,房门一关,司内各房官吏便再也听不清上官的笑话,顿时觉得无趣。 房内只听高迁小声道:“你这案子暂时办不了。不过知州大人说了,只要形势明朗,还是可以帮岳州把案子办了。” “抓个贼人,还要看什么形势?爹手里的兵都是摆设吗?”高敢很不理解。 “算了,实话跟你说吧,你不要乱传。”高迁怕儿子继续纠缠,想了想,低声说,“据线人来报,那刘安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本是叛乱贼首之后,七年前朝廷大赦,躲过一劫。如今他长大了,又蠢蠢欲动,重操旧业,此刻正在湘阴归义镇收买乱民,聚众谋反!” “谋反?那还不赶紧带兵把他抓来砍头?”高敢疑惑。 高迁笑道:“你个龟儿子还是太年轻。如今刘安实力弱小,就好像刚长出来的黄瓜,虽然鲜美可口,但却太小,不够吃,也不管饱。” “黄瓜不是用来...还能吃吗?”高敢大感诧异。 “你说什么?”高迁眉头一皱,“什么黄瓜,你听不懂重点吗?” “懂,爹是想等他闹起来,闹大了再打。”高敢心里一虚,顿时不敢乱说话。 “不错!”高迁微微点头,“爹年纪不小了,要是再没机会,如此按部就班,州府兵马总管就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大的官。” “如今机会来了,只要能抓住,莫说一州一府主官,便是安抚使,甚至宰辅朝堂,也不是全无可能!” 听到这话,高敢惊呆了,不由脱口而出道:“爹,你不是在做梦吧?安抚使、宰辅你也敢想?” “若真想知州知府,还不如去求外公呢,说不定他能帮你活动活动。” 此话入耳,高迁顿时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只道:“你记住,靠人不如靠自己,求人求来的东西,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 话说得好听,你这潭州步军总管的闲散官位还是娘给你要来的呢! 高敢直翻白眼,只把高迁的肺腑之言当耳旁风,根本不在意,甚至腹诽不已。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他爹说的不靠谱,有推脱之嫌,兄弟们可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爹,有没有可能那个刘安就是个草包小贼呢?要是他不能、也不敢闹大,不是白等了!” “不可能!” 高迁信心满满道:“以你爹我掌握的消息来看,此贼野心不小,胆子也大,相信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攻城掠县,把事情闹大。” “到那时,等老子平定此贼,升了官,朝廷恩赐荫补你个龟儿子一官半职,就不算愧对列祖列宗了。” “你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想升官纳妾。”高敢心不在焉,信口说道。 “混账!” 高迁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暴怒而起,情不自禁怒吼:“滚出去!” “我兄弟的仇,你可别忘了,不然我就找我娘了。”高敢神色如常,说完起身开门。 房门打开,正见一州衙吏员匆匆而来。 那吏员随即在门前一丈开外站定通禀:“高将军,知州大人有请。” “进来!”高迁深呼一口气,情绪平静下来,“李大人何事找我?” 吏员只回道:“重要军情!” 见对方不愿多说,高迁也就不问了,当即随其赶往州衙。 进州衙,穿过几 第31章 斩将夺马 高迁心中一凉,李大人知道了? 但他很快稳定了心神,恭声回道:“沿江沿湖常有刁民私斗,不是为田产,就是为跑船,小打小闹,算不上作乱。” 李若谷一把抛尽饵料,回过身来,看着高迁道:“朝野风云变幻,非常之时,你巡检司还是应该出城多走走、看看。” “李大人教训的是。” “近日有乡绅来报,昔日贼首后代又在湘阴聚众作乱,打杀乡绅、抢夺地产,甚至打进县城,杀害岳家军将领亲属,胁迫县官,劫走重犯。”李若谷道。 高迁惊讶道:“潭州太平多年,还有这等事?” “昨日从湘阴回来的人已经确认,确有其事。” 见对方不再有疑,李若谷又道:“如今岳飞待罪,凶多吉少,此贼此时作乱,绝非一时兴起,定有图谋。” “未免事态扩大,你速带巡检司兵马将此贼拿来。” 上官已经掌握诸多情报,高迁不敢推脱,又不想答应,便道:“巡检司只有一百来人,平常也就拿拿毛贼,若此贼当真凶悍,怕是拿不来。” “这样吧,给你五百守备兵马,三天之内,将贼首捉来潭州。”李若谷道。 五百兵马?还真舍得! 整个潭州城就只有一千守备军,开口就给一半,高迁即便想继续推脱,也找不到借口。 他只能道:“调拨兵马需要公文调令,军队出城,所需兵器、军械要到甲仗库借领,此去湘阴寻找贼首也要时间,三天不够。” “调拨兵马,借领兵器、军械等事,我会知会赵通判、魏提举、陈都监,让他们今日办妥,明日就调兵出城。” “我最多给你五天时间,速将此贼拿来,免生事端。”李若谷说完,便转身看鱼,不再多言。 “属下尽力而为,五天之内,擒拿此贼!” 见上官态度坚决,高迁不想接受也只得接受。 隔天上午,高迁率潭州守军五百人、巡检司一百人,共计六百兵丁,携五日口粮出城,一路向北,弃水路,由陆路赶往湘阴。 当天行军十里,日近中天,高迁下令埋锅造饭。饭后稍作休息,再行军十五里,日近西斜,便下令埋锅、安营过夜。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 第四天中午,副将夏涣终于忍不住,当面向高迁提出异议:“大人,这般行军,五天怕是连湘阴都到不了,哪有时间平乱?” “你在质疑本官?”高迁神色不善。 夏涣道:“末将不敢。” 高迁斜他一眼,警告道:“那就做好你自己份内事。” “可是末将接到的调令只有五天,五天时间一到,就必须引军归营。”夏涣道。 一听这话,高迁当即训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你不懂?” 夏涣欲要再言,高迁拦住他,“不必多言,若有罪责,本官一人承担!” 见上官如此固执己见,夏涣只好作罢。 虽然他是这一营军队的指挥,是将级军官,但官职低微,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保义郎,即便觉得上官指挥不妥,他也只能建议,无权更改命令。 又行一天,第五日终于快到湘阴,但在距离县城十几里处,高迁又下令安营。 夏涣再次提出异议:“大人,天色还早,若加快行军,天黑前定能赶到湘阴城。” “不必着急行军,体力充足,才能对敌。” 高迁说着,抬手往前一指,“前方就是一大片山林,若有贼人藏身其中,必对我等不利。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拔营。” “大人若担心有贼人埋伏,末将派人入林探查。” “你听不懂吗?就地扎营,明日行军!” 这夏涣似有反骨,一再质疑命令,高迁很不喜欢,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 “是!” 夏涣无奈,领命而去。 第二日一早,全军埋锅造饭,吃完最后的口粮,日上三竿拔营,直向湘阴城。 全军入山林不久,高迁便命夏涣自引一部先行。 夏涣早就不满上官,想脱离大队先行,于是欣然接令,带两队人马,先行一步。 见夏涣策马而去,引兵消失在前方密林,高迁却当即下令停军休整。 接到命令,其他下级军官无不暗骂上官愚蠢,不会打仗何必跑出来逞能? 但上官有令,也只能执行命令。 话说夏涣带着两队人马一路前行,路上不见行人,林中不闻鸟鸣,越走越觉得安静,不由后背生寒,心中不安。 正犹豫要不要停下,等后军赶来,忽见前方五丈开外大树后闪出一人,手提长枪拦在路中。 夏涣心里一惊,真有贼人埋伏? 等了片刻,不见有其他人出来,不由觉得奇怪,莫不是独来独往的劫匪? “官军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见来人不理,夏涣当即命人上前拿下。 四个兵卒得令,立即手持长枪上前,欲将拦路之人制服。 可那人却突然暴起,手中长枪舞动,或拦或扎,或劈或砸,“啪啪”几声过后,四人倒地,生死不知。 眼见贼人身手了得,普通士兵不敢再上前,夏涣当即一催战马,夹枪冲杀过去。 五丈距离,转瞬即到! 携战马奔驰之威,夏涣将手中枪头对准贼人胸口,不需要多余动作,靠马速就能轻松将贼人刺穿。 但令夏涣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的枪尖距离对方胸膛不到三尺之时,对方突然丢掉了手里的枪。 他不由疑惑,送死吗?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眨眼间的失神,对方侧身撤步,躲过致命攻击的同时,双手一前一后,牢牢抓住了他的枪杆! 几乎同时,战马从其身前掠过,就见对方双臂一沉、一举,一转腰身,顺着战马前冲的方向,猛将抓在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抡! 夏涣本 第32章 弄巧成拙 兵丁惊慌失措,危机当前,哪里还能听得进警告,由着本能天性,调头就跑。 刘安见状,将战马一催,携枪而来。 铁蹄塌地,震撼人心,其余兵丁自知跑不过马,纷纷往官道两旁避走。 战马一冲而过,挑死三人,霎时间便到了两队兵丁前头,缰绳一勒,马头调转,策马横枪,拦住众人去路。 “再乱动,杀无赦!” 见了血,众兵丁好似清醒了一些,立即站在原地,再不敢乱动。 “来人,全部拿下!” 一声令下,两旁树林中马上钻出数百个身穿粗布麻衣、手持刀枪的平民,一步步朝官道围过来。 陷入重围,将军又死,众兵丁自觉无路可逃,顿时纷纷丢掉手中武器,但求能留住性命。 “孙队长,交给你了。” “是!” 天道军队长孙正,随即带着一队天道军、一队护卫队上前,将近百人的潭州守军前队俘获,缴了所有随身兵甲军械。 “看住他们,不可滥杀!” “得令!” 孙正领命,原地看守俘虏,刘安则策马急行,继续向前去迎敌军。 按作战部署,刘安亲自拦截敌军前锋,正面击破敌军,梁秋与顾长生则伺机截住敌军退路。 前击后挡,待敌军生乱,刘安再引核心精锐冲杀,彻底击溃敌军。 但天道军几乎都是农民,训练未久,没有对敌经历,不曾见血,面对五百正规军,他不知道他们敢不敢动手,能不能顶住。 此时,刘安只求他们能滞留敌军一时半刻,待他赶到就行。 “大人,前方有埋伏!” 正原地休整的高迁,忽然远远听到探马来报,眼中霎时闪过一抹喜色。 随即毫不犹豫,翻身上马,不等探马走近细报,便高呼下令:“速速撤退,返回潭州!” 命令还没传开,他一扬马鞭,催马便走。 几个统兵校官接到命令,茫然无措,无不皱眉。 从潭州来湘阴一路上并没见到逃难的百姓,说明县城及其周边乡镇,根本就没有贼寇作乱,况且此地距离县城不足十里,怎么可能有贼寇埋伏? 即便真有贼寇,能有几十人就算顶天了,不然根本躲不开县城官吏耳目。 虽然他们意见很大,觉得上官胆小又愚蠢,但上官有令,不敢不从,只能传令撤军。 然而,底层士兵却不答应。 他们所带口粮已经吃光,原以为上官要带他们去湘阴城补充粮饷,现在却要半路撤回潭州,路上吃泥巴? 况且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次出来说是平乱,其实就是捉拿一个尚未成年的贼首后代。 而愚蠢的上官听到“有人埋伏”就喊撤退,难道是怕一个贼寇埋伏我们六百人?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底层士兵听到撤退命令,完全不当一回事,磨磨蹭蹭不愿动,胆子大的甚至扬言“不到湘阴补充粮饷,就不回潭州”。 校官们深知军队在外,没有粮饷意味着什么。 眼见如此,前中军几人聚到一起一商量,决定同去劝谏上官,如论如何,先去湘阴城补充了粮饷再说。 于是下令各部原地待命,继续休整,校官们迈开双腿去追高迁。 之前为了再过一把统兵的瘾,高迁硬是将六百人的队伍分成前、中、后军,本就纪律不严,行军队伍直接拉了三四里长。 两条腿追四条腿,他们追了一段路,便气喘吁吁,沿途一问,上官早已飞奔而去,未做任何停留,几人一听,顿时泄气。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不甘心的驱使下,又咬牙坚持追了一会儿,居然还真追上了等在半路的高迁! 几人大喜,急追上前,却听高迁大喊:“不管有多少贼人,速速杀开血路!” “大人,贼人众多,凶悍异常,我们死了不少兄弟,根本冲不过去!”一左臂负伤的巡检司判官咬牙解释。 “不管死多少,马上给我杀退贼人!”高迁怒吼。 巡检司判官无奈,只能领命而去。 听着前方隐约传来的厮杀声,高迁后悔不迭。 早知道贼人势大,还悄悄给他传什么信,如今弄巧成拙,脱不了身,这可如何是好? 排在行军队伍最后的是巡检司兵丁,战斗力无法跟正规军相比,因此高迁根本不敢亲自上前督战,以身犯险,直把他急得团团转。 正束手无策,着急上火,忽见三个校官追来,高迁大喜,当即下令:“你们来得正好,速速引兵杀退贼寇!” 杀贼? 刚刚亲耳听巡检司判官说贼人众多,他们三个没带一个兵,如何杀贼? 三人气喘吁吁,目瞪口呆,模样滑稽。 “大人莫慌,我们这就回去叫人。” 三人不敢拒绝,迈着双腿转身就走,身体疲惫,心里却暗爽不已,这两里路不走上半个时辰,决不罢休! 高迁看他们徒步,又看看身下的马,欲言又止。 但这马可不能让给他们,说不定就要靠它保命。 然而,三人走了不到两丈远,就听一阵铁蹄声从前方传来,抬眼一看,见是一个粗衣少年策马而来。 粗衣少年正是刘安。 他夺马杀人之后,一路催马疾行,不久便遇到潭州官军。 但那些官军三三两两,或坐或卧或站,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于是他也不理对方,策马疾驰,谁知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其实这也怪不得别人,刘安单人独马,谁会想到他就是要抓的贼寇? 前边的官军以为他是夏将军放过来的,没有危险,便无人阻拦盘查。 中间的官军见前军放人通过,他们自然也不管,毕竟这是官道,还不让百姓行走吗? 后军见他都跑到这里了,自然不用多此一举、多嘴多舌,不然不是质疑前军、中军兄弟? 第33章 高迁的选择 一言既出,刘安勒绳停马,持枪而立。 刘安? 刘安是谁? 着急退回潭州的高迁微一愣神,立刻想起刘安的身份,心里一慌,条件反射般喊道:“逆贼!速将逆贼拿下!” 他身旁一众兵丁听到这话却满脸疑惑,不给马就是逆贼吗?大人也太霸道了。 三个校官当先反应过来,立即持枪上前,拦住刘安。 因为他们离得近,不光认出了刘安身下的战马,还看到了沾染血迹的枪尖。 见三人真想缉拿刘安,高迁瞬间冷静下来,脑中念头急转。 若现在把他拿了,自己立功升官的机会也就没了,不能这么办!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要放虎归山,也要保证自己安全。 然而,事事不如他人愿。 就在高迁开动脑筋,苦思良策之时,刘安一催战马,几枪便将三个年轻校官逼退,瞬间到了他身前。 等高迁反应过来,带血的枪尖已经刺到他胸前,顿时脸色大变,不由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不曾想,枪尖随马而来,却是稳稳停在他胸口五寸之外。 高迁惊出一身冷汗。 “统统退后,谁敢上前,我就杀了他!” 不等高迁开口,三个校官以及前后惊慌失措的兵丁,立即往后退去,直退到两丈开外才停住脚步。 “下马。” 高迁本不想听命,但又怕身下马受惊乱走,一不小心被对方刺个对穿,于是假装不情不愿,赶紧下马。 天道军虽在激战,但他们需要历练,刘安拿了平乱指挥官高迁,并不急着提他去平息战斗。 “高将军,你若肯投降,一切好说。” “你认识我?” 高迁很惊讶,这远在湘阴的草野小贼何时见过他? “沿湖巡检,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谁没听说过?”刘安没有正面回答,“你是朝廷命官,也曾流血卖命,我给你体面。” “愿意投降,与我等共谋大事,就跟我走。若是不愿,便就地自裁。” 听起来是两个选择,但对高迁来说几乎是没有选择。 因为他既不想死,也不想投降,他还要升官,还要光耀门楣、振兴家族。 高迁很快冷静下来,稍一思虑,而后说道:“你既然认出我来,就该知道朝廷已经盯上你了,洞庭湖再大,你也跑不了。” “七八年前洞庭湖有乱民二十万,也没有撑过三个月就被朝廷平定。你有多少人,够资格让潭州动用驻军吗?跟朝廷作对,死路一条!” 刘安不语,似是被唬住,高迁决定趁热打铁,马上语重心长地劝道:“念你年少无知,本官饶你一次。赶紧逃命去吧,离潭州越远越好!” “至于你的家人,本官做主,决不祸及他们!” 见高迁神情严肃认真,不似有假,三个校官嗤之以鼻。 这蠢货怕不是在做梦,要是人家真怕官军,早就闻风而逃了,还会半路埋伏? 果然,随后就见刘安笑了,“高将军,你人还挺好,想得也好。” 说完,翻身下马,上前取下高迁挂在马鞍上,尚未来得及拔出来的佩刀,递给高迁,“要不将军还是自裁吧,留个美名。” 高迁瞬间愣在原地,眼前的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野小子软硬不吃,这可如何是好? 对方不接刀,刘安便一松手,把刀丢了,神色一冷,“高将军,给你一刻钟考虑,若不投降,也不想体面,就休怪刘某手糙。” 见对方虽是贼寇却不是滥杀之辈,高迁不死心,正待想话再劝,忽见一巡检司判官惊慌失措,脚步踉跄疾跑过来。 判官边跑边喊:“大人,不好了,公子被俘了!” “什么公子?”高迁脱口而出。 “高公子啊,他也跟来了。” 不好! 这个龟儿子,坏了老子大事! 高迁顿时心头一颤,神色大变。 刘安看在眼中,却是不动声色,拿人儿女做威胁,他做不出来,梁秋、顾长生等人就难说了。 且看高迁作何选择,再做定夺。 “刘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年少有为,也算得少年英雄,拿我儿子,算什么本事?” “你放我儿子回去,我跟你真刀真枪杀一场,是死是活,各凭天意!” 高迁神色凝重,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佩刀。 如果要他在自己与儿子之间选一个,他只能选儿子。 这一支就儿子一个独苗,儿子没了,也就绝后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祖宗? 刘安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看高迁的选择,也等梁秋、顾长生的消息。 “你不敢迎战吗?不敢迎战,你造什么反!” 高迁见刘安不说话,当即言语相激。 刘安平静地回道:“我刚才说了,你有一刻钟考虑。若你做不出选择,我就会动手,你不用着急。” 高迁激将不成,拔刀便朝刘安砍来,却被刘安轻松一枪将佩刀打落,身心大受打击,不由呆立原地。 “刘安,我劝你不要把事做绝!” 硬的不行,还是得来软的,高迁语气一缓,劝道:“你现在聚众造反,虽然一时得势,但终究会失败,你就不担心你家人吗?” “你放过我儿子,作为交换,我保证护你家人周全。” “我高家虽然落魄了,却也曾阔过。” 高迁当即开始追忆往昔,“我祖上是大宋开国大将,曾祖姑母是英宗宣仁圣烈皇后、神宗生母,曾祖乃是普安郡王。” “高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跟我交换,你绝对不亏!” 他这一番话,刘安听来倒不觉得怎样,毕竟他多活了几世,早就明白大宋官吏不论职位高低,几乎个个都有背景根脚,真正平民出身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但在场其他人不懂,尤其是三个校官。 他们战场拼死拼活 第34章 将校皆降 “你...”高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迁与梁秋早年相识于淮北战场,因为分属两军,一别多年。 后来他到任潭州巡检司,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又见到梁秋。 梁秋明明是岳家军的人,即便现在替“财神爷”李启做些脏事,以便其控制洞庭湖航运,但也不可能真跟贼寇在一起啊? “首领,前边那几百人都已经被你拿下?” 梁秋匆匆而来,一眼看到刘安在此,顿时惊讶不已,直把高迁晾到了一边。 他还以为自己拿住高迁的儿子,再以此拿下高迁,定能立下大功,却没想到刘安已经先一步控制了高迁。 “只拿了先头部队,便赶过来接应你们。”刘安淡淡回道。 他说的轻松,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无不震惊。 直到此时,高迁和校官们才想起来,他们前边有五百正规军! 虽然是守备军,战力一般,但也不是谁想过来就能过来的,他们是活人,不是木偶摆设。 一瞬间,他们看向刘安的目光又有了不同。 而高迁惊讶之中抓住了重点,惊问道:“梁将军,你叫他什么?” “岳帅已经被奸臣昏君所害,我小卒一个,做不了什么。首领要替天行道,讨昏君、除奸臣,我追随效死而已。”梁秋知道他有很多疑惑,便直言相告。 岳元帅被害了? 高迁虽有预感,但听到这话还是心惊不已。 岳飞年纪轻轻,官阶便已冲破武官极限,不能再升,只能授予文官职“开府仪同三司”,即便如此,再往上也已无几官可赏可升。 以武入朝,若再领了文官,文武双统,那还得了? 更要命的是,同为“三大帅”的张俊、韩世忠年逾五十,而岳飞只有三十多岁,正值青壮年,再过数年,若张、韩二帅没了,还有谁能制衡他? 因此,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的主战派、主和派,“除掉岳飞”必然是他们心照不宣就能达成一致的结果,岳飞注定活不了! 但皇帝和权臣太着急了,若等岳飞犯了天下皆知的大错,再名正言顺除去,天下人就不会多说什么,而现在把岳飞杀了,问题就大了。 他不敢相信,如果这是真的,皇帝和权臣就过于愚蠢,这不是要断了大宋未来吗? 但皇帝和权臣又怎么会是愚蠢之人,他不明白! 高迁一声叹息,大宋复兴无望了,恐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敢打胜仗的年轻武将了! 他虽然不是岳飞的人,但他很佩服岳飞的统率能力和为人,忽闻岳飞被害,心绪难平,思来想去,实在难以相信。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杭州又没封城,岳家军内部自能传递消息。”梁秋见刘安没有阻止的意思,接道,“或许知州李大人已经得到消息,只是没告诉你。” “行了,你我如今是敌非友,就不说太多了。” 说完,梁秋一招手,就有手下兄弟将被抓获的高敢押送过来。 只见高敢穿一身巡检兵丁衣裳,几处破损,血迹斑斑,脏乱不堪。 高迁看得眼角直跳,心疼不已,却不好当众开口询问伤情,但其脸上神情众人看在眼里。 “这就是高将军的公子,如何处置,请首领做主。”梁秋说完退到一旁。 倒是会出难题,拿人儿子威胁,刘安可做不到。 稍一思虑,便说:“放了他吧,官宦子弟,拿之无用。” 梁秋虽然不理解,还是下令将其当场放了。 见刘安如此,高迁顾不得感激,当即朝高敢怒声骂道:“你个龟儿子,老子出来打仗,你混进来做什么!” 高敢如若未闻,垂眼不语。 高迁急了,莫不是伤了脑袋,急道:“怎么了?说话!” 高敢依旧不语,如痴如傻。 见状,高迁不顾危险急上前几步查看,发现儿子只是大腿、胳膊有几处伤,脑袋无恙,心下稍安,估计只是受到惊吓。 就在高迁安抚儿子的时候,顾长生带着一众天道军、天道社兄弟赶来禀报:“敌军后队,全部俘获!” 顾长生看着眼前仅仅只有数个官军,不由感叹,刘安实在是勇猛、强悍,居然这么快就把五百官军杀完了! 既然后队已拿下,再跟高迁僵持便没有意义,于是刘安道:“高将军,该做决定了,是投降我天道社,还是自裁,选一个吧!” 高迁看着痴傻的儿子,脑筋疯狂运转。 数息之后,他忽然问刘安:“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一千,也可以是一万。” 刘安没有过多考虑,说完便对梁秋道,“告诉他,我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正式军队五百人,预备队五百人!”梁秋闻言,大声回道。 一千人? 这山林里居然藏了一千人! 他与梁秋是旧相识,定然不会拿假话骗他。 想不到这刘安小小年纪,这么快就拉拢起一支这么大的队伍,还能从归义镇带来此地埋伏,真是个将才苗子,如果不是贼寇该多好,可惜了。 高迁叹息一声,最终双手捧刀,递于刘安,沉声道:“高某愿降。” 刘安伸手接了刀,扬手扔给梁秋,“你二人既然是旧识,我便信了你。” “前边还有四百官兵,你们去让他们也降了吧。” 啊? 还有四百人! 不是全被拿下了吗? 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几乎同时看向刘安,眼中满是疑惑。 四百官军没投降,首领是怎么骑马跑过来的?他们居然不追? 其他人不懂,三个校官却是心知肚明。 那四百人都在原地等他们消息,而队伍最前边有夏将军亲自探路,刘安单人独马闯过来,夏将军都拦不住,普 第35章 高迁的建议 一个时辰后,天道军、护卫队、归降官军及俘虏的巡检司兵丁走出山林,在湘阴城外三里之地休整。 数十名归降的官军校尉、被俘巡检司判官,连同高迁,被集中在一起。 刘安站在他们,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众人神色状态各不相同。 “官府横征暴敛,豪绅贪婪无度,天道社为了反抗官绅压迫而生,誓要替天行道,为穷苦百姓做主,推翻世间一切压迫与不公!” “我们之间没有私仇私怨,你们也是奉命而来,此前种种,已是过往。” “我现在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不想跟我们走的,卸下兵甲,回你的潭州。” 众人一阵躁动,却是无人开口。 “我既然说了放你们走,就不会半路截杀你们!” 刘安扬声道:“天道社自愿加入,自愿进出,如果无心反抗官绅欺压,为贫苦百姓做主,强留你们也无用。” 说完,刘安目光停留在高迁身上,点名道:“高将军,你官宦出身,本身也是朝廷命官,不必与我等草寇庶民为伍,带上你儿子回去吧。” “高某岂是言而无信之辈,既然已经降了你,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高迁义正词严。 官有三张脸,刘安自然不信,但也没有拆穿。 “你们其他人呢?是加入天道社,跟我们一起替天行道,还是卸甲回潭州?” 刘安话音刚落,便有校尉抢道:“小人杨铭,自愿加入天道社!” “小人钟离,自愿加入天道社!” “小人孟奇,自愿加入天道社!” ...... 一人带头,其余校尉、判官纷纷表态,声称自愿加入,刘安也不全信,时间自然会辨明。 “不管你们是真心加入天道社,还是权宜之计,既然自愿加入,从今而后,若还欺压百姓、助纣为虐,我决不轻饶!” “梁统领,这十五名校尉各领其兵,划入天道第一军,归你统领。” “顾叔,巡检司兵丁暂时归你护卫队,待时机成熟,组建第二军。” 梁秋、顾长生各自领命,校尉、判官一一见过统领。 随后二人就开始商议安排各部撤离的先后顺序,以便乘船,沿湘江顺流而下,返回红枫寨。 高迁被晾在一边,好似可有可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脑筋一转,便有了个主意,只听他说:“刘...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将军有话只管说,不必有顾虑。”刘安道。 高迁马上建议道:“天道社如今兵强马壮,湘阴城又近在眼前,无兵驻守,何不顺道取了,占据整个湘阴。” 刘安一时想不明白他这个提议出于何种考虑,沉默不语。 高迁似乎看出了刘安的疑惑,随即解释:“湘阴城资源众多,辐射广阔,若想成大事,只待在乡野可不行。” “时机不到,眼下不宜占据城池。”刘安摇头。 “这么多人出来一趟,也不能空手而归啊!”高迁脑筋一转,很快改了主意,“湘阴城有一大户,姓夏,颇有家资,蓄奴无数,可抄了他家,补充军资。” 见刘安不语,高迁接道:“你杀死的那个将军就是湘阴夏家子弟,如今已经结仇,如果不把夏家铲除,一定会给天道社带来大麻烦。” 夏家吗?确实是一个麻烦。 不久前还曾来信威胁刘安,要平分宋浩家产。 这夏家与宋家不同,在湘阴经营了数百年,多有子弟为官做吏,根深蒂固,想铲除并没有那么容易。 前些年钟相、杨幺起义,夏家也曾深度参与,但这夏家两头投注,一部跟着钟相、杨幺征战至死,誓不投降,一部投效朝廷,捐钱捐粮,甚是忠心。 不能说夏家对错,只能说夏家太精明、太功利,其立场从来都是只考虑家族自己。 夏家虽大,刘安却是不惧,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天道社要发展壮大,夏家就不能横亘在湘阴,而刘安也从来没有要拉拢夏家的想法。 之前还想着低调发展,天道军练成之前,暂时不进湘阴,避免与官府直接冲突,但现在看来,潭州早已盯上他了,不可能再给他时间。 既然如此,进湘阴城闹一场,铲除夏家,也不是不行。 “高将军,既然你为天道社发展考虑,你这个建议,我接受。”刘安神色平静。 高迁很惊讶,没想到刘安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夏家可不是宋浩那等角色,随即想到自己有六百人刘安都敢埋伏,马上就释然了。 刘安稍一考虑,便叫来梁秋、顾长生两人,就铲除夏家之事询问他们意见。 夏家在湘阴虽然势大,但现在天道社实力不同于半个月前,拿下夏家不成问题,二人自然没有异议。 “梁统领,你率全军先回红枫寨,务必把五百新兵安顿好,我与顾叔带护卫队进城。” 两人领命,各作部署。 不久,梁秋便率天道军离队,转由小路直奔湘江,乘船返回。 “高将军,你陪我们走一趟吧,这湘阴城,也许你比我熟。”刘安道。 不管高迁真投降还是假投降,一旦进城铲除了夏家,他不是真的,也只能变成真的。 “好。” 本以为高迁会以儿子为借口纠结推脱,不想他却欣然应允,答应得很干脆。 见刘安似有戒心,高迁解释道:“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私心的,因为这夏家实在讨厌。” “我手下那帮弟兄打仗不行,巡查拿人却是拿手。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把夏家上下全部控制,跑不了一个人,也带不走一个银锭!” 这高迁拐弯抹角,原来是想要兵吗? 五百官军连同兵甲已经带走,这一百巡检司兵丁即便给他,在五百人的护卫队面前,应该也翻不起大浪。 而 第36章 夏家的阴谋 湘阴城东,夏家大宅,内院。 厅堂里,数十个中、老年人分坐左右,其中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乃家主夏彦,坐在正中。 夏彦年逾七十,大事小事仍然亲自过问,“柿子洼、黑石塘那些闹事的都处理了吗?” “七个带头的刁民已经当众打杀了,参与闹事的三十五个佃户,今年粮租翻倍,也都跟庄户们说了。”左边一人回道。 夏彦满意地点头道:“好,以后再有这等事,不要拖、不要手软,一有苗头就灭掉。家业得来不易,你们都上心些,别只顾吃喝玩乐。” “是。” 众人恭敬,不敢多言,不敢辩解。 “红枫寨刘安霸占了归义宋浩家产,搞得人心动荡,已经波及湘阴了。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夏彦道。 大半截身子入土了还不放权,反正大事小事都是你做主,还问我们做什么?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如若未闻,均是沉默不语。 夏彦见此一脸不悦,训道:“你们都不操心吗?以后我不在了,这偌大的家业谁管?” 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开口,夏彦目光往左边最近那人一瞥,“老大,你说!” 年逾五十、头发花白的大儿子轻咳一声,回道:“那刘安凭着一股狠劲才赶走了宋浩,分地散钱就是收买人心,等他把宋浩家底分完,自然就消停了。” “肤浅!”夏彦不喜,转头问另一人,“老三,你说。” “他那种搞法,撑不了多久。” 老三道:“据我所知,他抢的钱粮已经快散完了,等他没钱没粮,只要找些人挑拨一番,他就完了,对我们不会有太大影响。” “老四,你说。”夏彦很不满意。 老四道:“年轻人一时意气,又没根基,只要我们把那些管事的收买了,他就掀不起大浪,宋浩的田产自然跑不了。” 夏彦看着一群不争气的儿子,神色忧愁,“你们呢,没有要说的?” “二叔,我以为那个祸患不能留。” 左边末位四十余岁的中年道:“一旦让他把火烧起来,谁都控制不了。他一无所有,可以无所谓,但对我们的损害太大了,百年基业都可能毁于一旦。” “我也认为应该把他除掉,要是官府不动手,我们自己动手,湘阴不允许有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存在。”右边靠后的一人随即附和。 夏彦听在耳中,不置可否。 “你们啊,还是想得太少,想得太浅。”沉默半晌后,夏彦方才开口,语气十分失望。 “十年前,我夏家在湘阴还说不上话,现在说一不二,靠的是什么?一是钱,二是人。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 一听这话,众人心里顿时一惊,老家伙不是想再来一次吧! “不要过了几年好日子,就没了进取心。须知人生如逆水行舟,我们拥有的家业也是一样,即便苦心经营也不一定能守住。” “十年前,老二抓住机会,拼着一条命,为我们打下了偌大的家业。今天,又一个机会出现了。” 见众人似乎不理解,夏彦道:“这些天我反复想了很久,发现那个刘安年纪不大,却很聪明,他动手的时机选得非常好,官府没精力管他,也管不了他。”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动他,反而应该派人去投奔他,死心塌地追随他。他闹得越大越厉害,我们的好处就越多越大。” “爹,这样不好吧。” 老大犹豫道:“刘安一无所有,他随时可以跑,我们家大业大,还有不少子侄在官府当职,要是也跟着闹,官府不会放过我们,甚至断送他们的仕途。” “你错了!” 夏彦教训道:“你们啊,光长年纪不长脑子,遇事要多动脑筋、多思考!” “你们要明白,是夏家有人跟着闹,不是夏家跟着闹。这其中区别很大,好处很多。” 见众人疑惑,夏彦解释道:“其一,不管刘安怎么闹,夏家的产业不会受到侵扰。其二,夏家人打下的地盘,就是我夏家的。其三,官府当职的子孙参与平乱,里应外合,很容易立功升官...” “如此这般下来,莫说湘阴县,即便是整个潭州,都有可能是我夏家囊中之物!” 夏彦自信满满,仿佛已经是潭州土皇帝,越说越兴奋,“以此为根基,我夏家定能人才辈出,不出三代就能入主朝堂,主宰天下!” 众人听在耳中,不禁皱眉,这牛也吹得太大了。 时代不同了,当年是朝廷刚刚南渡,天下大乱,金人、刘豫占据江北荆襄全境,时常派人渡江骚扰,朝廷又管不过来,钟相、杨幺才敢起事作乱,迅速发展壮大。 而现在,江北已在朝廷手中,荆湖地区早已太平多年,况且荆湖南北还有十几万岳家军驻守,谁要再敢学钟相、杨幺闹事,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尸骨无存。 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以为十年前可以两头吃,现在也行吗? 见无人声援,夏彦冷声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找了些小辈谈过了,过些天就让他们带人投奔刘安。” “你们也别想置身事外,白捡好处!每家必须送一个儿孙出去,只有为夏家出力,夏家才有你立足之地!” 让儿孙送死? 众人不由脸色一变,但慑于夏彦的威严,无人敢说个不字。 “此事就这么定了。要是有谁不愿意出力,就把手里的资产交出来,滚出夏家!” 见老家伙发火,众人只得纷纷表态,愿为夏家出力,出钱出人,再所不惜。 夏彦面色一缓,正待细致交代,精挑人选,忽见大管家急匆匆闯进来,不由眉头一皱。 夏家议事,从不允许外人旁听,管家也不行。 正要训斥,却听大管家急道:“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 第37章 如蒙不弃 共谋大事 夏彦与子侄闻声,急忙起身来到院中。 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官手持佩刀站在那里,同来的还有二三十个巡检司兵丁。 虽认不得来人,但正主既然来了,也省得他跑一趟衙门。 夏彦随即拱手施礼道:“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武官正是高迁,他目光扫过眼前十多人,停在夏彦脸上,一言不发,也不跟对方客套。 夏彦不由想嗤笑,要钱就直说,这是想装深沉?还是怕人看到? “大人里边请。”夏彦理了思绪,退后半步。 高迁冷声道:“别跟我来这套,你们私贩盐铁,犯的可是死罪,休想搪塞!” 谁知夏彦听到这话却是半点不惊,反而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售卖盐铁都有官府发放的凭证,何来私贩一说?” “是吗?”高迁扬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从官府手里买了多少盐,你又卖出去多少盐?” “这......”夏彦目光一滞,马上回道:“老朽年事已高,这些事也不经手,但我夏家绝对不会贩卖私盐。等下面的人把账目理清,送来给大人查看便是。” “不必了。前年、去年,你们一共从官府买盐四千八百斤,而湘阴县有五万余口人,全县盐铁,你们一家专卖,你说你们没贩卖私盐?” 说完,不等夏彦辩解,高迁一声令下:“全部拿下!” 巡检司兵丁瞬间蜂拥而上,拔刀在手,将夏彦等人围住。 见这武官好似愣头青,夏彦不慌不忙,不由冷笑道:“大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们私贩盐铁,依大宋律法,个个该杀!”高迁也冷笑道,“别以为有人给你们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们。” “私贩盐铁,犹如从朝廷金库偷钱,视同谋反!” “谋反?你知道不知道谁在我这儿分钱?”夏彦抬手指向潭州方向,“回去问问,谁不曾拿钱?你小小巡检司,敢动我?” “哦?原来真是背后有人!”高迁随即笑问道,“是李知州、赵通判、魏提举,还是陈都监?或者都有分?” 见高迁毫不畏惧,夏彦心里顿时一惊。 难道荆湖地区官场将有大变,那些大人要提前除掉他,免除后患? 脑筋急转之后,夏彦缓声道:“大人,能否通融?诸位一路辛苦,我愿出茶水钱白银三千两、黄金二百两,为大人接风洗尘!” 高迁摇头笑道:“太晚了。” “你当真不愿通融?”夏彦神色一变,语气也生冷了一些。 “大宋律法,岂可通融。统统带走!” 高迁一声令下,众巡检司兵丁便要上前扣押夏彦等人。 “你敢!”夏彦怒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夏家好欺!” “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这个罪责,你拿脑袋抗吧!” “来人!拿贼!” 夏彦一声大喊,巡检司众人随即住手,戒备提防。 不过等了多时,却不见半个人影赶来内院。 正疑惑,忽见一粗衣少年提枪出现,夏彦顿时心头一颤,头晕目眩。 “高将军,你跟他们啰嗦得太久了。”少年正是解决了护院、家丁的刘安。 高迁道:“总得师出有名不是。” “恨不得把整个湘阴的财富都搜刮在他一人手里,凭这一条,就该杀头,何须再找罪名。”刘安提着带血的枪走到夏彦面前。 高迁一时无言,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须知凡事都得师出有名,不然总会留下把柄隐患。 “高将军,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刘安不想多纠缠。 高迁眉头一皱,不找个隐蔽所在?何况他大小是个官,怎么能亲自动手杀人! 正犹豫间,夏彦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何人?红枫寨刘安吗?” “不错。不久前你给我写过信,今天特来回信。”刘安面色渐冷。 “少寨主误会,老朽正要派子孙前去投效寨主呢,误会了,全是误会!”夏彦眼见形势不妙,急忙屈尊讨饶。 “投效我?你莫要说笑了。你是豪绅,我是草民,我们不是一路人。” 刘安说完,便对高迁道:“动手吧,莫再拖延了。” 事情临头,高迁难下决心,犹豫不定。 夏彦正待再说什么,刚张嘴便被刘安一枪拍中脖颈,顿时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莫不是真要我动手?” 一听刘安这话,高迁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不沾血不行,于是当即下令:“杀!” 一众巡检司兵丁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到上官下令,立即挥刀朝惊恐欲逃的夏家人砍去。 不肖片刻,在一阵惨叫声中,夏家数十人连同管家便被乱刀砍死,再无声息。 上次放过宋浩,埋下不少隐患,欲成大事,岂可心软。 刘安见夏彦还安然躺在地上,随即上前拔出高迁手中佩刀,一刀将人头砍下,提起来交给高迁。 “高将军,你刚才亲耳听到了,夏家想要投效我,共谋大事,这人头你便带回潭州交差吧。” 谁知高迁没有接人头,却是一声叹息,随后拱手道:“如蒙不弃,高某愿追随首领,共谋大事!” 刘安微微一愣,这高迁搞什么鬼,不久前还想方设法、威逼利诱想走,现在放他回去,反而不走了,莫不是有其他图谋? 他能图谋什么呢?做卧底,打入天道社内部,伺机将天道社一网打尽? 若天道社真能被他灭了,那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这造反也不用造了! 梁秋跟刘安说过,高迁并不会打仗。 早年能在淮北认识高迁,就是因为高迁不管打不打得赢,见到敌军就跑,一个月跑了近千里,最后竟然连大军本部都找不到。 若不是遇上梁秋所在的岳家军,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 可他就是凭着一路逃跑 第38章 办学堂 随着手持刀枪的巡检司兵丁和天道社护卫队进城,街上行人一空,沿街店铺纷纷闭店关门。 刘安站在街上,神情忧虑。 这便是他不愿进城、不愿占据湘阴城的原因。 天道社、天道军需要物资,不可能凭空变造,若湘阴城商业秩序正常,便多了筹措物资的渠道。 但若天道军贸然进城,破坏了城里商业秩序,又不能重建,那还不如不进城的好。 “顾叔,归义分坛已经基本稳定,你暂且留在湘阴,把湘阴分坛的职责兼上,可以吗?” 忽然听到刘安这话,顾长生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回答。 刘安道:“湘阴其实也没有太多要做的事,跟归义一样,主要就是分钱分地,招募护卫队员,维持治安、看管仓库。” “至于夏家在城内的一应商业、码头航运,你不用插手,我会让王治三天之内赶来接管。” “行,那我先留在湘阴。”顾长生稍稍松了一口气。 “高副坛主,你新入天道社,对我们还不了解,就先跟着顾坛主,听他安排。等熟悉一些,我再做调整。” “高某领命,还请顾兄多多照应。”高迁身段放得很低,甚是恭敬。 顾长生抱拳拱手,算是回应。 刘安不管高迁心里怎么想、到底要干什么,既然他要留下,便看看再说。 “天道社主张自愿加入,高副坛主,你巡检司那些人,如果有人不想留下,希望你不要强求,要补充人手,可以在乡间招募。” “明白。”高迁道。 “不要去骚扰县衙,若是县官不走,就让他们留在湘阴。即便人都跑了,你们也不要住进县衙。” “这是为何?”高迁、顾长生不解。 刘安不愿多说,便道:“一时说不清楚,你们以后自会了解。” “夏家一应资产我就不看了,你们点算清楚,列了清单账册,送到红枫寨就行。” 交代完,刘安拱手道:“行了,我先走一步,湘阴分坛,就交给两位了。” “首领放心,必不负所托。” 二人拱手相送。 刘安转身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身问道:“高副坛主,你儿子怎么样了?是送回潭州,还是留在湘阴?” 高迁苦笑道:“哪还回得去潭州。我那儿子不成器,受到惊吓,脑子也有问题,回去也是受苦,还是让他留在湘阴吧。” “总坛有一医官,医术还算高明,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带他去总坛看看?”刘安道。 高迁略一犹豫,而后马上拱手道:“那就多谢首领了。” “不必客气。去把他带来吧,拖久了恐怕不好治疗。” 一听这话,高迁快步离开,很快找到正被巡检司兄弟看住的高敢。 见儿子没有半点好转,还是一副痴呆样,没有半点往日闹腾捣蛋的模样,不由摇头叹息。 带儿子走在半路,高迁试探着叫了几声,儿子没有丝毫回应。 于是叹息道:“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到了归义镇千万不要胡来,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做人。你我父子二人是否还有脸面见祖宗,就看这一回了。” 高敢默默走着,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我这儿子被他娘宠坏了,二十多岁了,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游手好闲,调皮捣蛋,有劳首领费心了。”高迁将儿子送到刘安面前。 刘安笑道:“年轻人嘛,总有开窍的一天。” “但愿吧。”高迁苦笑。 “若有好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三人拱手道别。 刘安带着痴傻的高敢快步离开湘阴城,乘船顺江而下,当晚便返回红枫寨。 隔日,高敢被送去归义镇总坛治疗,刘安则在红枫寨暂留。 先去天道军营地见了五百新兵,又见过二叔公、明叔等人,交代一些造船、铸造、营建事宜后,刘安回家找到正在临摹书法的父亲刘平。 刘平看到刘安回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写字。 站一旁磨墨的李叶儿倒是怯怯地叫了一声哥哥,刘安上前摸摸她的小脑袋,咧嘴笑道:“几天不见,小叶子又长高了。” “姐姐呢,她没跟哥哥一起回来?”李叶儿抬头问。 刘安笑道:“小叶子要是想姐姐,过几天我让她回来看你。” 李叶儿应了一声好,就不再说话。 虽是一家人了,但她对刘安多少还是有些惧怕。 小孩子这么乖巧可爱,早知道就准备点小礼物了,回头让欢欢给她带点什么吧。 刘安从李叶儿手中接过墨块,替她研磨了一会儿,忽道:“父亲,我想办个学堂,把十里八乡的小孩都收到学堂来。” 刘平微微一愣,手中毛笔一顿,一横写弯了,索性收了笔,说:“办学堂是好事,总比打打杀杀好。” “十里八乡,识字的没几个,不知这学堂教书先生,父亲能不能做?”刘平脾气很怪,刘安心里没底。 自从天道社在红枫寨成立,全寨上下都积极参与生产劳动,热情很高。 上到老人下到孩童,只要想做事,都能寻到合适的差事,挣一份薪资,就连李月儿都每日去作坊编网织布,唯独刘平无所事事。 他作为刘安、刘欢的父亲,之前又是寨主,旁人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有些看法。 刘平是个敏感的人,自从发现乡民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之后,他就很少出门了。 比不被需要更让人难受的,是被人嫌弃。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刘平便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属于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自己正在被乡民抛弃。 他虽想重新融入乡民,但天道社是为天道军而存在的,这个事实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一清二楚,造反的事,他绝对不会参与。 如今儿子想办学堂,教小孩读 第39章 要打开眼界 刘安很快回到归义镇,先去看了白慕然,见他正给高敢施针治疗,便没有打扰。 回到总坛,没多一会儿,王治、邹直便闻讯而来。 “首领此次引军大败官军,俘虏六百人,真是大振民心。昨天消息传回来,天道社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与官军大战,我们没能亲眼看到,实在可惜。首领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大战经过?” 一见面,邹直、王治两人着实兴奋,一人一句,唯恐落后,颇有吹捧之嫌。 刘安轻笑道:“说不上大战,他们不过是潭州守备军,没什么战斗力,不值一提。” 见刘安不愿多说,二人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此番过后,潭州应该会给我们正式定性为造反作乱,下次再来,恐怕就不止五六百人了。你们还敢跟我闹吗?”刘安问道。 “又不是没闹过,之前老朽可是跟着闹了七八年呢,可惜不受重用,一颗脑袋苟留至今。” 邹直肃声道:“若这次能跟着首领,闯出名号,即便事败被斩,也值了。” 王治则道:“我想报仇,不造反可杀不了黄佐。” “你们还是有些悲观了。”刘安肃声道,“钟、杨二人造反失败,是因为不思进取,心志不坚,眼界太小。” “他们稍有喘息之机,便做春秋大梦,享荣华富贵,岂能长久?” “我等创立天道社是要替天行道,推翻一切压迫,横扫一切不公!” 说着,刘安站起身来,昂声道:“若这天下压迫还在、不公尚存,我便斗争不止,直至除了奸臣、扫了昏君,重塑天下,事事清明!” 此言入耳,二人一时心中震撼,竟不能言。 不想刘安年纪不大,尚未成年,其抱负却是大的旷古烁今! 虽知刘安此言恐怕是有吹牛的成分,但二人还是不由自主起身赞叹:“首领高义!” “你们的眼界也打开些,不要只看归义镇这一亩三分地,湘阴、潭州,乃至整个荆湖地区,都要在你们考虑之中才行。” 说完,刘安招呼二人坐下,“我们这次出去不光收服了潭州出来的守备军和巡检司官兵,还顺道进湘阴城铲除了夏家。” 夏家可是湘阴第一豪绅,势力盘根错节,实力强大,钱多粮足,附庸数万,一家控制了大半个湘阴,这就被铲除了?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二人高兴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还未开口细问,就听刘安说:“铲除夏家后,天道社在湘阴设了分坛,顾坛主兼任分坛主,巡检司高迁为湘阴副坛主,夏家一应产业便是他亲自带人查封看管。” 一听降官高迁做了副坛主,还看管夏家资产,二人顿时警觉,天道社不会为他做了嫁衣吧! 一时之间,二人对湘阴发生之事更加好奇。 “夏彦已被斩杀,夏家一众主事也基本被清除,接管夏家的阻碍不会太大。要是走得开,你们可以先去一趟湘阴,夏家的资产,他们两人恐怕理不清。” “我们马上就走!” 邹直、王治不约而同,说话间就要起身,却被刘安拦住。 “也不用这么急,红枫寨还有五百新兵,你跟欢欢先把他们吃喝用度等事安排妥当,再挑些合用的人同去。” 跟邹直说完,刘安又对王治道:“夏家的产业很大,既然要接管经营,得做长远考虑,做了准备,再去不迟。” 听到这话,二人方知自己确实有些急躁了,顿时羞愧不已,同时对年少的刘安又多了几分钦佩。 说完湘阴之事,刘安又过问了些天道社书记官和运营官份内事,见二人似乎着急要走,便没再多聊,任由他们离去。 他们一走,刘安终于闲了下来,本想稍作休息,忽又想起刘欢,这些时日实在忙碌,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能不能顶得住。 心里想着,便走到了别院书记房。 天道社总坛房屋有限,除了书记官、运营官和医官有单独的办公场所外,其他人办公都在自己房间,包括刘安。 房内邹直正在跟刘欢交代些什么,等候片刻,房内没了说话声,刘安这才走进房内。 一进门便见屋内除了邹直、刘欢外,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姑娘,站在刘欢身旁,竟比她高了半头。 见刘安来到书记房,邹直以为方才有事忘了交代,正待起身,被刘安开口制止,“我来看欢欢。” “哥,这次顺利吗?”刘欢一见刘安,便欢欣雀跃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心,“好几天听不到消息,都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 “哥哪次不顺利?说了五天之内回来,就肯定回来,别瞎操心。” 刘安说着走到她书案前,伸手去翻单据账册,却被刘欢一把按住,急道:“你别乱翻。翻乱了,我又得找。” “这账册我都不能看了?”刘安惊道。 刘欢憋嘴回道:“你又不是书记官。” 刘安随即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逗道:“我不能看,她怎么能看?” 小姑娘本是半低着头,感觉到刘安的目光,赶紧将身子一转,侧到一旁,避了过去。 “她可是我菱妹妹,这几天都在帮我忙呢。”刘欢走过去,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抓着她的肩膀,将小姑娘的身子转了过来。 “这就是我哥。你要是不看,出了这个门,再想看可就看不到了,他可忙了。”刘欢调笑着,小姑娘面上一红,不由自主将脸转到一边。 “欢欢你别闹。她是谁呀?”刘安不是懵懂的少年,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她是顾叔女儿啊,你忘啦?” 见哥哥记不得,刘欢随即帮他回忆道:“小时候她跟她娘去红枫寨住过几天,你带我们去湖边抓鱼,还被爹打了一顿呢,不记得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刘安面上一 第40章 诺言 “既然她是顾叔女儿,那就算了。” “不过你要记住,书记房是天道社机密所在,无关人员不要再带进来。” “我知道。可菱妹妹不是外人,你别看她年纪小,现在帮她爹管账呢。” 刘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中也有了些许委屈。 刘安觉察到妹妹的情绪变化,随即宽慰道:“小气鬼,我又没怪你,急什么。” 他不宽慰还好,这话一说,刘欢眼中顿时滚出泪珠来,身子一转,侧向一旁。 刘安一阵无语,难道说错话了? 转头去向邹直求助,邹直却好似没听到他们兄妹说话一般,自顾核对、誊写书案上的凭据、账册,眼睛都没抬一下。 刘安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房内一时沉默。 待两个小姑娘默默擦干了妹妹的眼泪,转过身来,他才轻咳一声,将难熬的安静打破。 “早晨我回去了一趟,小叶子说想你了,让你有时间回去陪她玩呢。” 刘安的语气尽量温和,心里却在感叹,不知道怎么就惹到她了,女儿家的脾气真是难以捉摸。 “过几天吧。”刘欢应了一声,便坐到书案前,翻起账册。 再站在这儿,气氛也是尴尬,改天送她个小礼物,哄一哄应该就好了。 刘安随即道一声“有时间再来看你”,便转身出了书记房。 正要再去看看高迁的儿子如何了,忽有红枫寨通讯员来报:“黄家二老爷黄诚来了,说有事商议。” 黄诚? 刘安上一世在岳家军中随张宪讨伐杨幺义军时,就听过他的大名,年纪不大,但却是杨幺的军师。 杨幺兵败被斩,黄诚被俘,因早先归降的杨钦、黄佐等人作保,加之为了安抚民心,尽快恢复洞庭湖秩序,岳飞对除杨幺外的一众头目都没有深究,黄诚因此全身而退。 起义平息后,他便鲜少露面,更没到过红枫寨,现在突然出现,莫不是为了前几天被杀的前寨朱顺? 前几天尚不惧黄家,现在又收服五百潭州守备军,天道军已壮大至一千人,即便潭州举兵来犯,刘安也半点不惧,又岂会把黄家放在眼里。 但这黄诚也曾是洞庭湖风云人物,又是黄家二老爷,早晚要打交道,既然来了,见他一面便是。 刘安稍一思虑,提枪便出了总坛。 刚走几步,看到街边就地摆摊的乡民,便想起家里的李叶儿。刚把欢欢惹生气,再不给小叶子带个小玩意,小妹妹怕是也要生他的气了。 细细看去,见他们售卖的手工制品各种各样,但绝大多数是材料常见易得的农具、草鞋、斗笠、蓑衣等物,并不适合给小女孩玩耍。 “首领想要啥,都是新做的,随便拿!”有乡民壮着胆子起身搭话。 刘安几乎每天带队拉练,街上的乡民多数认得他,但他杀人颇多,凶名在外,又是天道社首领,他们只敢远远看着,并不敢与他说话。 今天倒是意外,刘安随即展颜笑道:“我随便看看。” “这些东西好卖吗?”刘安蹲下身子,翻看地上的各种草木制品。 乡民跟着蹲下笑道:“以前不好卖,现在每家每户都分了钱,就好卖多了。” “东西好卖,就有钱赚,日子就有盼头了。”刘安道。 “是啊,首领没来之前,我们天天饿肚子,我爹娘和小女娃去年都饿死了,现在不饿饭了,一天能吃两顿,日子比以前好多了。”乡民说着说着,眼泛泪花。 刘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赶走贪官污吏、豪绅恶霸,扫除奸臣昏君,日子会比现在更好!” “以后真会比现在好吗?” “会。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吃上一日三餐!”刘安许下诺言。 听首领语气坚定,不似哄骗,周围一众乡民听在耳中,顿时对未来充满期待,无不开始想象一天能吃上三顿饭的景象。 一天三顿饭,那该是多好的日子,那些老爷们也不过如此吧? “首领,你要啥,我帮你找找。”乡民抹了眼泪说道。 刘安想了想,笑道:“家里有个年幼的小妹,想给她买个小玩意回去,这些东西,她可不喜欢啊。” 乡民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块锦缎包裹着的东西,朝刘安递来,低声道:“这个东西可能合适。” 刘安接在手中,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白玉鱼饰,小鱼雕琢的惟妙惟肖,似在水中游动,通体雪白,看着确实是个好玩意。 “这是一块制作精细的玉制鱼饰,可不便宜啊,买来给小孩子玩,太贵重了。”刘安笑着递回去,并没有问他玉饰来历。 这些东西非金非银,对天道社来说并无用处,查抄宋浩家产的时候流落出去,也并不稀奇。 乡民急道:“这东西是大老爷们玩的,对我们来说没啥用,首领要是看得上,就拿回去给小孩玩吧。” 玉制的东西,即便想卖,在归义或者湘阴也卖不出去。因其稀少贵重,普通百姓拿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 刘安稍一思虑,笑道:“行吧,那我给你两百文钱买下来。” “不用,不用,就送给首领了!”乡民面上一喜,急忙推辞。 刘安却不容推辞,对跟在一旁的红枫寨通讯员道:“你帮我去书记房预支两百文薪资给这位大兄弟,我先走一步。” 通讯员应声而去。 刘安随即收了玉饰,朝众乡民挥了下手,大步朝红枫寨赶去。 一路赶到红枫寨外,刘安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天道军新建的营地。 天道社总坛不足以容纳五百天道军,又不能侵占民居,在拿下归义镇之后不久,刘安就安排明叔、梁秋在红枫寨附近选址,修建营区驻地。 谁知不到一个月,天道军便增至一千人,建 第41章 我知道你在造反 “不错,正是黄某。”男子面带笑意。 刘安虽不认得他,但一眼认出,他便是上个月在宋浩家的宴会上,与宋浩同坐的“黄兄”。 当时虽知他可能是黄家人,却想不到竟是黄家二爷黄诚。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刘安很快调整情绪,一脸平静地问道:“不知黄二爷亲临红枫寨寻我,有何要事?” “本来是要找你父亲,可我听说寨主之位已经传给你,只好等你回来。” 说着,黄诚上前几步,致歉道:“让刘老弟来回奔走,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还请老弟莫怪。” “客气。天色不早了,黄二爷有事不妨直说。”刘安对黄家的印象并不好。 黄家是近邻,又是一方豪强,天道社若要继续扩展,早晚必要交手。 黄诚明知刘安并不欢迎他,却不以为意,笑道:“此行之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刘老弟不请我去屋里坐坐?” 被冷遇而面不改色,难怪能做杨幺的军师,联结各寨首领,果然不是常人。 刘安心里感叹着,随即请对方入内叙谈。 落座后,刘安提起茶壶,倒了两碗白水,将其中一碗推向黄诚。 “家中贫苦,没有热茶,黄二爷不会怪罪吧?” “刘老弟说的哪里话,来红枫寨有水喝就万分感激了,哪里还敢祈求热茶。”黄诚端起茶碗,将白水一饮而尽。 刘安也将水喝干,而后将两碗满上。 “黄二爷此行,可是为那朱顺赔罪?” 黄诚本想先攀谈一番,不想刘安开口便令他难堪,若不回应,怕是无话可谈,于是摇头道:“做事不动脑子,自作主张,死便死了,何需为他费心。” “哦,那不知黄二爷有何要事?”刘安略感意外,若是不为被杀的朱顺,还能为了什么? 黄诚端起茶碗又喝一大口,没有正面回应,却道:“方才我在寨里走动,看你们正大兴土木,又是造船建屋,又是打铁练兵,好不红火,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黄二爷说笑了。红枫寨被人盯上,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些天险些被宋浩屠戮,若不做些准备,再有人打上门来,岂不是任人宰割?”刘安道。 谁知黄诚却摇头笑道:“刘老弟就别欺瞒老哥了,你想做什么,可瞒不过我。” 刘安心下微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碗。 “上个月,在宋浩宴会上初见老弟,只凭那两首诗词,我便断定老弟志向高远非凡,绝非池中之物!” “其后不久,便听人说你闯了湘阴县衙,消了案底,全身而退。没几天,又听说你独身一人灭了宋家,而后更是不到十天便聚众五百人!” “身在益阳,听到这些消息,真是差点惊掉我的下巴!” “你可知道,当我听到接连传来的消息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黄诚说得激动,刘安则像是在听旁人事迹,心平气和,无动于衷。 “我想到了杨幺!”说到激动处,黄诚起身道,“当年他也是年轻气盛,二十二岁起事,短短三个月便聚众五百人。而你,半个月便有五百人,比杨幺强太多了!” 刘安隐隐感觉这黄诚多少有些魔怔,莫不是把他当成杨幺第二,专门跑来鼓动他举旗造反不成? 于是佯装善意提醒道:“如今天下太平,黄二爷还把杨幺挂在嘴上,怕是不合适吧。” “哈哈哈...”黄诚不由大笑,转身看着刘安道,“老弟可真会说笑。若在老弟心中,这世道真是天下太平,又何须莫等闲、换新天?” “黄二爷莫要曲解我的意思,那不过两首诗词。况且,读书人的事,不过都是说说而已。”造反之事自己可以做,现在却不好跟外人说。 黄诚摇头笑道:“老弟莫要哄骗我了。若你只是嘴上说说,我岂会从益阳跑来红枫寨?” “老哥舟车劳顿赶来红枫寨,只为告诉你一句话,此时举事,万不可取!” 一听这话,刘安顿时有意反驳,但随即忍住。 只听黄诚解释道:“如今宋金大有停战止戈之势,岳飞功高震主,待罪杭州,多半有去无回,但十二万岳家军仍然屯住荆湖,此时谁敢举旗作乱,必被朝廷以雷霆手段剿灭。” “以我所见,十二万岳家军,两年之内一定会被朝廷肢解裁撤,到那时荆湖无大军,老弟再举旗起事,定能迅速席卷荆湖!” 刘安摇头道:“黄二爷想多了,我不过是为一己私仇灭了宋浩而已,哪敢造反作乱。还请莫要乱说,坑害我红枫寨。” 不想,黄诚根本不信,摇头道:“老弟若再言不由衷,便枉费我一片赤诚了。” “你在宋浩地盘上分地散钱,收买民心,短期可行,但若想凭此起事,远远不够。等你稍稍坐大,朝廷只需一纸公文,便会让你民心尽失,变成孤家寡人。” 见刘安不语,似有所思,黄诚接着说道:“当初杨幺跟你一样,也凭着杀豪绅得了许多钱粮,分地散钱,收拢民心,但不久便难以为继。”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时,官府广发公文,告诉其辖区百姓,朝廷承认他们分得的土地,三年之内,免税免赋。” “杨幺因此一招,险些众叛亲离,若不是诸多机缘巧合,他要早败四年。今时不同往日,老弟依样画瓢,只怕会败得更早。” 黄诚一声叹息,道:“当年的二十万军民啊,杨幺着实可惜了。我可不想你稀里糊涂,也步了他的后尘。” 听对方说了这么多,刘安心里很疑惑,这黄诚到底什么根脚,口口声声不离造反,他为什么对造反这么痴迷? “小子年少无知,得蒙黄二爷看重,受宠若惊!”刘安起身道,“我有一事不解,还请黄二爷解惑。” “何事?” “黄二爷声名显赫,不愁吃穿,为何对 第42章 小妹的隐秘 吟完诗,只听黄诚道:“我祖上乃唐末黄巢!” 果不其然,他还真是唐末农民起义军首领黄巢的后人。 刘安心里有了一丝明悟,他是想模仿先人,成未尽之事? “黄二爷竟是唐朝掘墓人黄巢之后,失敬!”刘安当即抱拳施礼。 此话入耳,正待介绍先人的黄诚顿时惊讶道:“老弟竟然知道黄巢?” 刘安可是受过正统九年义务教育,虽说已经过去三十余年,但唐末那段历史还是有些印象。 毕竟每个朝代的农民起义在课本上都会重点讲述,并分析总结其经验教训,多数是考点,必须重点背诵。 但这些话却不能跟外人说,于是刘安道:“我曾看过一本奇书,上面写了不少前朝趣事,黄巢率领的农民起义,便是其中之一。” “好,既然老弟知道,那我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黄诚笑道:“老弟问我为什么对造反上心,其实很简单,先人有诸多遗憾,作为后辈,只是想替他们补全。” 这个回答,刘安并不感到惊讶。 总有人喜欢追忆先人,并在先人身上添加各种光环,掩去其所做坏事,夸大其好事。 天长日久,流传数代之后,先人便在后人心中变了模样,一半成了英雄,另一半成了失败的英雄。 失败便有遗憾,他们又总觉得英雄不该有遗憾,便自命不凡,想替英雄再走一遍,填补缺憾。 黄巢若真是黄诚先人,黄诚的言行倒是可以理解,也许他的造反之梦,已经做了几十年。 若真如此,拉他入天道社,或许不是坏事。 于是刘安随即试探道:“黄二爷有钱有粮又有人,此时过来警告我,莫不是怕我打草惊蛇,坏了你的造反大业?” “老弟又说笑了。” 黄诚摇头道:“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远不如先人,莫说三年,三十年也不成。能追随辅助有志之士,博取薄名,足矣!” “而老弟是杨幺之后又一个后起之秀,我是怕你盲目起事,断送前程,特来提醒。” “听老哥一句劝,老弟尚且年少,何须急在一时。待天时一到,义旗一举,必定响者云集!” 刘安听得心中暗笑,果然是秀才造反,世上岂有万事俱备之事,若瞻前顾后,不敢舍命,那还造什么反。 “哥哥,你这么快又回来啦,姐姐呢?” 刘安正想跟黄诚辩论一番,忽见李叶儿出现在门口,她向屋内看了一眼,见有外人在,便想离开。 “小叶子,你过来,哥哥给你买了个好东西。”刘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团锦缎。 李叶儿一听有好东西,脸上顿时一喜,看着屋内的黄诚,稍一犹豫,便快步跑到刘安面前,喜道:“哥哥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等看到哥哥打开的锦缎上躺着一条白色小鱼,李叶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由失望道:“石头鱼啊,我有一条了。” 见哥哥似乎不信,李叶儿伸手便从衣领内掏出一块系绳的贴身玉饰,往刘安眼前一递,道:“哥哥你看,我真有一条。” 刘安拿着一看,只见李叶儿这块玉饰可比他买的这块精美多了,不光有鱼,还有莲花水草,顿时有些惊讶。 “那就凑一对吧,两条鱼也算是个伴。等下次回来,再给你买好玩的。”刘安不由分说,将玉饰塞给李叶儿。 李叶儿不情不愿地拿在手里,正要将自己的玉饰放回衣裳里,黄诚忽然上前一步,弯腰柔声道:“小女娃,能把你的玉鱼给我看看吗?” 李叶儿看了一眼刘安,见哥哥没阻拦,便将玉鱼稍稍一举。 黄诚仔细看了几眼,点头道:“不错,造型精美,哪来的?” “不知道,我娘给我的吧。”李叶儿摇头。 “你一直带着吗?”黄诚追问。 李叶儿点头,没再说话,迅速收了玉鱼。 黄诚若有所思,走至一旁坐下。 李叶儿见哥哥不说话,好像跟客人还有事要谈,赶紧一路小跑出了屋。 “这小女娃便是你父亲所买妇人带来的吗?”黄诚漫不经心地问。 “那日从宋浩家出来,在镇口遇一女子卖身葬父,见她与去世的家母有几分相似,便将她带了回来,小叶子便是她的女儿。”此事红枫寨人尽皆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可知这妇人原本家住何处,有何背景?”黄诚转头问道。 看到玉饰,刘安本就有所顾虑,听此一问,顿时心头一跳,脱口道:“她有问题?” “大有问题!”黄诚面色一紧,“你可知女娃随身的白玉鱼莲坠是何人所有?” 刘安眉头轻皱,“不知,还请黄二爷解惑。” 黄诚道:“杨幺二十五岁称王之后,曾找工匠以白玉雕琢五枚一模一样的鱼莲坠,一枚送给他母亲,一枚自己佩戴,其余三枚赐给了两儿一女。” “有一次,他外出半月之后归来,常年系在腰带上的白玉鱼莲坠不知所踪,而他却未向人提起,也没再让工匠重新雕琢一枚。” “后来我听到一个传言,说他外出期间偶遇一良家女子,被其年轻美貌吸引,便强行与其欢好数日,走时留下随身鱼莲坠,并给女子留话,若诞下儿女,就持鱼莲坠寻宝台山相认。” “我不说你也知,宝台山便是当年的总寨。”黄诚道。 “这个传言你信吗?”刘安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黄诚苦笑道:“杨幺称王后,骄奢淫逸,做下的荒唐事不知凡几,强占几个美貌女子真算不得什么事。” “你是说小叶子是杨幺之女?”刘安道。 “很有可能,得问过她娘之后,才能确定。”黄诚道。 “算了吧,杨幺已死,若确有其事,并不是好事。”刘安道。 “不论真假,这个孩子留在红枫寨 第43章 愿为军师 “你不是说笑?” “你真收服六百官兵,灭了夏彦?” 黄诚震惊不已,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炽热的目光直直盯在刘安脸上,恨不得长出翅膀,即刻飞到湘阴城,一探究竟! 刘安淡然回道:“数日前,我接到宋浩来信,他信中扬言报复。不久,我又接到一封匿名信,说巡检司高迁即日便要率军赴湘阴平乱。” “信中将兵力部署、行军路线、武器配备等,写得一清二楚。随后我稍作查证,得知果然如信中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于是我当即集结队伍,带一千人由水路赶赴湘阴,在城南山林埋伏了两天,昨日上午,一举将高迁连同其部众全部拿下。” “而后便顺道入城,灭了夏家。此时高迁便在湘阴城,为我天道社看管缴获资产,那收服的五百守备军,正在红枫寨外修建军营。” “了不得,当真了不得,了不得!” 听了大致经过,黄诚连连惊呼赞叹。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尚未成年的刘安真的做成了这些! 他早知刘安胸怀大志、不同凡响,却想不到他真有如此气魄,拿下宋浩才半个多月,就击败官军、铲除夏家,占了湘阴城。 如此一来,而今大半个湘阴县都已在其手中。 “我想先去看看你的军营,不知可否?”黄诚言辞恳切,急于求证。 “当然可以。” 一番交涉试探,既然已经明了对方心志,若想招揽,自然要有诚意。 刘安当即与黄诚出了红枫寨,疾行三里,来到正在忙着修建营房的天道军营地。 看着眼前数不清的将校兵卒,或和泥,或编草,或劈竹,或架梁,秩序井然,黄诚内心大受震撼,这还是一个月前的打渔少年刘安吗? “你现在有多少人?” 黄诚好一会儿才平复激动的心情,问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刘安直言道:“依军法军规管理的军队有一千人,依军规管理的护卫队两千人,参照军管的辅助护卫队一千人。” 黄诚又是一惊,短短半个多月,怎会有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你是怎么管的?” 黄诚心里疑问丛生,一个接一个,他实在想不通,刘安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这些。 刘安早有考虑,抬手一指,道:“这里面有一队岳家军老兵,以他们为班底,训练管理并不难。” 岳家军老兵? 原来如此! 黄诚的众多疑问瞬间有了答案,不过能让岳家军老兵投靠,刘安自己的本事也不容小觑。 “如何?黄二爷要不要考虑,做我天道社军师?”刘安脸上终于显出淡淡的笑意。 “容我稍作考虑。” 黄诚说完,独自走到一边,似在斟酌得失,权衡利弊。 刘安也不闲着,上前与众军士一起搬木头,立柱架梁。 等他再次来到黄诚面前,对方显然已经考虑清楚,等待多时。 只见黄诚拱手过顶,躬身施礼,口中道:“黄某愿为天道社军师,追随首领,共谋大业!” “好。有军师相助,天道社当无后顾之忧!”刘安拱手还礼。 “黄某一介书生,身无长物,但这些年在洞庭湖行走,积累了些许人脉,联络结交了诸多青年子弟,一个月之内,可带他们前来投效,助首领一臂之力。”黄诚道。 刘安道:“方才军师说此时举事并不合适,现在又拉青年子弟入局,却是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 黄诚笑道;“首领已经打败潭州官军,占了湘阴城,号角既然已经吹响,便没有回头路,唯有一往无前,方可立足。” “至于青年子弟,今日不入局,迟早也是要入局!”黄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首领可知,去年鄂州宣抚司撤销,岳飞入朝之后,官府在荆湖地区征收了多少钱粮?” “不知。” 刘安还真不太清楚,未出事前,他率军驻扎在随州,地方军、政、财已被分割,无从知晓,而刘安本人就是个野小子,哪里又知道官府的钱粮征收。 黄诚道:“去年五月至今,官府将过去五年免征的钱粮全部征缴之后,又额外征收三次,几乎将士绅大户这些年的积累掏空,他们早已心生不满。” “官府如此搜刮荆湖,一是削弱民间力量,使豪绅大户不敢生反叛之心,二是重新分配荆湖利益,抹除岳家军的痕迹。” “士绅哪个不是人精,当年他们如何得到这些利益,现在依然可以用同样的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这个手段便是造反,等待招安!” “而今的荆湖虽然表面平静,但其实豪绅大户都在等一个人,等他揭竿而起!” 造反,而后招安,确实是一条积累财富、改变命运的捷径。 刘安深知士绅大户的秉性,所以他准备造反之时宁愿单干,也不愿联结其他势力,面对夏家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其铲除。 这些人因造反招安而起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再次造反,当然也可以为了利益再次接受朝廷招安。 一叛一降,这些大户并不会有实质性损失,甚至能获得更大利益,杀头受死的唯有作乱的首领而已。 之前是钟相、杨幺受死,那么这次要上断头台的便是刘安! 刘安既然选择造反,自然不怕掉脑袋,但他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投降叛变。 于是刘安道:“军师既然知道士绅大户自私自利,造反只是为了招安,那又何必如此看重他们对官府的不满。” 黄诚道:“造反犹如火烧芦苇,天道社只是火苗,而那些心生不满的士绅大户是风,在大火燎原之前少不了他们助力,可一旦烧起漫天大火,有没有他们,便无关紧要。” 此话有几分道理,造反若是不成气候,朝廷又岂会诏安,妥协 第44章 对敌之策 “此事不急。” 黄诚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天道社如何度过初生劫难,若转眼就被官府剿灭,万事皆休。” 刘安想听听黄诚的意见,看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随口问道:“军师以为当如何?” “岳飞待罪,朝廷将荆湖地区军、政、财提前分割,便是预防生变。” 黄诚道:“首领昨日打败官军,想必此时消息已经传回潭州。李知州作为主管荆湖南路安抚公事,此任便是要配合朝廷裁撤岳家军,必不想治下有人作乱,坏了朝廷大计。我敢断定,半个月之内,他定会调各州兵马大举来犯!” “首领手中虽有三千人,但多数都是农民,未经战阵。我建议暂时放弃湘阴城、归义镇,依托红枫寨,撤入湖中,与之周旋。” “只要首领撑过三个月,沿湖州县的豪绅大户必会趁机作乱、浑水摸鱼。待烽火四起,官府首尾难顾,便是首领施展抱负之时!” 谁知刘安却轻轻摇头,道:“不,我等不了三个月,朝廷也等不了两年。” 黄诚心里一惊,却听刘安接道:“据我所知,岳家军已经大半年没有发放军饷,这个信号很明确,朝廷已经不想出钱了。不想出钱,就要着手裁撤军队,拖得越久越容易炸营生乱。” “结合朝廷要跟金国议和来看,我以为议和成功,便要开始裁撤。然而,议和要想成功,岳飞必死。所以,我们只需要看岳飞何时死。军师可有消息?” 此番话入耳,黄诚心中一震。 朝廷要议和,岳飞要治罪,岳家军要裁撤,三件事环环相扣,每一件都拖不得! 刘安小小年纪,如何懂得这些? “我跟潭州官吏稍有往来,还不曾有岳飞身死的消息。”黄诚心中很多疑惑,他实在看不透眼前这个心思不似少年的少年郎。 见刘安沉默,思虑片刻之后,黄诚问道:“首领以为眼下该如何?” “被动迎敌,不占城池!” 见黄诚疑惑,刘安随即解释:“天道社刚刚分地分钱不久,若官军一来,我便退走,民心必不被我所用,所以要正面粉碎官府围剿。驻军不来,其余军队我可随意破之!” “不主动出击,不占州县,一是示弱,要让官府以为我怕,二是引诱官府继续调兵围剿,三是万一地方官不顾颜面仕途,上报朝廷请兵平乱,朝廷很可能会以‘城池未失,自行处置’为由,拒绝调动驻军。” “如此拖延三两个月,待朝廷正式下令裁撤岳家军,覆水难收之时,便是我等攻略城池之日!” 黄诚稍一琢磨推演,顿时叫道:“好计谋!” “朝廷与地方历来相互猜疑、龌龊不断,加上目前时局微妙,一旦把火烧起来,朝野上下,必成一团乱麻,天道社趁此机会定能一统荆湖。” “我要的不止是荆湖,一切压迫盘剥平民百姓的统治,我要统统推翻!”刘安道。 “好气魄!我果然没有看错!” 黄诚情绪激动,一时眼泛泪花,朝刘安深施一礼,口中道:“从今而后,黄某愿随首领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军师言重了。”刘安还礼。 当晚两人促膝长谈至深夜,鸡鸣三遍,方才安歇。 第二日上午,刘安先引黄诚见了天道军一众将校,确认其军师身份。 后又同赴归义镇,在总坛与邹直、王治见面,邹、王二人得知军师乃黄诚,喜忧参半。 一番攀谈,听说邹直、王治将赴湘阴,黄诚随即提议同去。 当日下午,三人同赴湘阴。 在总坛歇息半日,刘安得知高敢已有好转,本想与他交谈一番,不想高敢犯病,一言不发,便也只能等他好的彻底一些再说。 谁知就在刘安离开之后,高敢却开口问白慕然:“白郎中,他就是刘安吗?” “那还有假?你跟首领一起来的,你不是见过?”白慕然把着他的脉门,细察病情变化。 高敢挠头,疑惑道:“我跟刘安一起来的?我怎么不记得。” “你小子胆子不小,我们首领的名字你也敢叫?”白慕然放开了他的手腕。 高敢把手收回,握了握拳,大声道:“我有什么不敢,我爹可是巡检司高迁!” 白慕然噗嗤一笑,“还巡检司呢,你爹现在可是我们天道社分坛副坛主。” “什么!”高敢惊声跳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给我坐下!”白慕然一把将其手腕扣住,“这么激动做什么,针还没拔,别又傻了。” “我爹不是来杀刘安的吗?怎么会变成天道社副坛主?他肯定有阴谋。”高敢道。 白慕然听得直摇头,这小子果然是吓傻了,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说,怕是没救了。 “有没有阴谋我不知道,但你爹确实是湘阴分坛副坛主,所以你小子给我老实点,不要在我面前乱来,否则我一针就能废了你。”白慕然将他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 高敢随即反驳道:“你这话说的有问题,我爹是副坛主你就敢废我,那我爹要是正坛主呢?” “正坛主?等你爹打仗能打赢再说。”这小子的脑袋果然问题不小,白慕然不想与他瞎扯。 高敢叹息道:“我爹打仗只会跑,正坛主怕是没戏了。” “你们这儿招不招兵?我想当个正坛主,在我爹这个副坛主面前威风威风。” 白慕然听笑了,纨绔子弟就是口无遮拦。 “你爹原先是将军,想当兵你不早当兵?” “我娘怕我吃苦,不让我进军营。你们这里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知道离我家远的很,在这儿当兵,我娘肯定管不着。” 白慕然很无语,这小子怎么长这么大的?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不早被人打死了。 “真想当兵啊,等你脑袋好了再说。” “要是我好 第45章 水陆并进攻湘阴 潭州,知州衙门议事厅。 “事情经过已经很清楚了,高迁轻敌冒进,被贼人在湘阴城南山林埋伏,以致守备副将夏涣战死,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被俘。”赵通判道。 陈都监气道:“早知这个高迁不堪大用,我就不该让夏涣跟他去。原本大有前途,可惜了。” “事已至此,先不要追究是谁的责任,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置刘安。眼下时局,不允许他继续作乱。”李若谷将议题扳回正轨。 赵通判道:“除了将贼寇剿灭,也没其他办法。既然五百人不行,就调三千兵马。我建议从邵州、衡州、永州调兵。” “不行,太慢了!”李若谷道。 “那便就近从宁乡、浏阳、衡山、湘潭、湘乡、安化、益阳调兵,将贼寇堵截在湘阴以北,待邵州、衡州、永州兵马赶到,再水陆并进,一举将贼寇剿灭。”赵通判道。 “陈都监,十天之内,能从各县调多少兵马来潭州?”李若谷问。 “如果不考虑城防,可调一千五百人。”陈都监道。 “要是算上各县捕役,能有多少人?”李若谷再问。 陈都监想了想,道:“各县捕役一般能有二三十人,潭州十一县,调三百人不成问题。” “好。” “据我所知,高迁虽被俘投降,但并非真心,皆因他那痴傻儿子被贼人拘为人质。如今他所带巡检司官兵驻留湘阴城,正可为我等所用。”李若谷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陈都监,你久经战阵,这次就由你亲自跑一趟吧。” “大人放心,必将贼首生擒,拿来潭州问罪!”陈都监起身接令。 当日,数道调兵文书从潭州发出,直奔各县而去。 十日后,潭州兵马都监陈知远挂帅,携潭州守备军、各县弓手、捕役,共计两千五百人,水陆并进,兵发湘阴。 湘阴城南,茂密山林,刘安率军伏兵其中。 数天前,整军备战的刘安收到潭州“雨花楼”密信,得知潭州已调兵马,即将征伐湘阴,当即按既定部署,亲自率军前来迎敌。 “首领,你说他们真的还会从这条路来吗?”孙正倚在树后,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官道。 刘安道:“除了官道外,东面还有一条小路,要淌水过沟渠。若是你带两千兵马,大张旗鼓征讨草寇水贼,你是走荒无人烟的小路,还是走宽敞平坦的官道?” “应该是走好路吧。”孙正说完,便觉得自己真傻,刚才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传令下去,不用紧张,就地休息。” 刘安一声令下,传令兵速去各部传令。 不久,哨探穿林来报:“潭州官军前军离山林不足五里,正暂停休整!” “再探再报。” 刘安神色平静,内心却是颇为激动,终于来了! 山林之南十里,陈知远全身披挂,稳坐中军。 一旁副将道:“大人,高将军和夏涣就是在那片山林中了贼寇埋伏。” “无须担心。”陈知远道,“我兵分两路,便是防止贼寇故技重施。贼寇人数不过千余,多是乱民,他若真敢分兵在山林埋伏,倒省事了。” “传令前军速速开拔,前、中、后军各离三里,直驱湘阴城!” 传令兵得令,策马而去。 不久之后,全军两千人结束休整,继续朝湘阴行军。 前军先锋官周阳率前军五百人,当先沿官道闯入山林。 慢行五里无事,即将穿过山林之时,忽闻前队急报:“将军,前方发现贼寇,挡住大军去路!” 周阳闻报,又惊又喜,急道:“多少人?” “大约两三百人。” “好!” “传令,全军随本将冲杀,剿灭贼寇,拿下首功!” 而后,周阳一马当先,策马向前,提枪直奔前队。 冲到军前,勒马一看,只见十几丈外一粗衣少年,提枪而立。 其身后约有两三百人,衣着各异,有军甲有麻衣,手中武器或刀或枪,甚至还有铁叉、钉耙。 见此,周阳不由失笑,草寇就是草寇,夏涣那个蠢货居然会阴沟里翻船,真是可笑之极。 “呔!何方小贼,敢阻本将去路,报上名来!”周阳一声大吼,鸟雀惊飞。 “红枫寨,刘安!” 粗衣少年音量不高,声音在山林间却异常清晰。 此声入耳,周阳心头一跳,瞬间热血沸腾,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好个刘安,此行平乱大功,非我莫属了! “小贼,狗胆包天,居然敢来到本将面前,今日定要将你生擒活捉!” 周阳面上掩不住的喜色,转头向左右下令:“都不准出手,看本将表演!” 说完,一催战马,提枪上前。 粗衣少年正是等待多时的刘安,他稍稍扭头,低声对身后众人道:“枪兵在前,刀兵在后,拦住敌军去路即可!” 语罢,快步提枪上前,与大队拉开三丈距离。 身后天道军迅速列阵,将官道堵了个严实。 “小贼,束手就擒,免你受苦。”周阳催马缓行,眼里只有刘安,仿佛不曾看见天道军阵势变化。 刘安不答,只在路中站定,将手中长枪一舞,摆好迎战架势。 以步战对马战,找死! 周阳嗤笑一声,双脚一夹马腹,身下战马奋蹄而起,直奔刘安冲去。 刘安持枪而立,眼见周阳携战马踏尘而来,却是不闪不避。 周阳见此暗笑,如此莽夫废物,夏涣居然丢了性命,也是个废物! 十丈距离,转瞬即到,周阳将手中长枪往下一压,直刺刘安大腿。 既然在军前放言生擒小贼,就绝不将其当场杀死! 周阳正做生擒美梦,不想刘安忽然弃枪,短短一瞬间的惊诧失神过后,便见刘安避过枪头,抓住了他的枪杆。 惊慌间,他猛然将 第46章 诸将请战 惊变在刹那之间发生。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十几丈外的官兵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刘安便策马冲到他们面前。 手中长枪舞动,瞬间挑死三人。 最前边的官军眼见将军被擒,贼首勇猛,顿时心生怯意,转身拔腿就跑。 他们慌不择路,见缝插针,而靠后的官军尚不清楚前边发生了何事,依然列队,准备向前冲杀。 如此一来,整个官军队列立刻混乱,原本还算宽阔的官道,眨眼间便被堵住。 刘安又随后冲杀数人,身下战马便难在寸进,随即驻马高呼:“先锋主将已被我生擒!投降,可饶你们不死!” 此言一出,长枪攻击范围之内逃跑不及的官兵纷纷丢了武器,站在原地。 而稍远处的官兵,有些拼命往后挤,有些干脆丢了武器,冲出官道,窜进山林。 不多时,除了投降的四十多人,其余官军跑了个干净。 刘安下令将投降官兵收拢,集中于天道军之后,由二百护卫队员看守。 而先锋官周阳则被押在军中,神情恍惚,默默无言,刘安也不与之交谈,更不问其来历,只把他晾在一边。 官军前军溃散,再想组织进攻也需要时间,刘安随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 陈知远自引中军一千人,刚刚进入山林,便有哨探飞马来报:“报!前方有贼寇埋伏,前军已经上前探查!” “多少人?”陈知远闻报,不由一乐。 贼寇竟敢分兵埋伏,不知死活,来得正好! “估计有两三百人。” “告诉周阳,如遇贼首,务必生擒!” “是!” 哨探调转马头,飞马离去。 “传令,大军速速前进。” 陈知远一声令下,中军行军速度骤然加快,一众将校都想先分一杯羹讨贼之功。 片刻之后,又有飞马来报:“报!发现贼首刘安,前军已经与之交手!” “好!” 陈知远大喜,贼首果然年少无知、大胆鲁莽,如此一个莽夫,高迁居然全军覆没,果真是个无能之辈。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 “告诉周阳,务必生擒贼首,不可伤其性命!” 中军诸多将校得令,听闻贼首出现,无不热血上涌,争先恐后,加速行军。 大宋武官升官提品,有两种途径,一是熬军龄,二是战场立功。 但熬军龄升官不但慢,还有诸多限制,年限不够不能升官,过了年龄不能升官。即便运气极好,年限一够便升官,可到了一定级别后,如果没有战功,还是无法再升。 而战场立功则不同,小功小升,大功大升,若是运气好,一场大战下来,能连升数级,节省数十年硬熬军龄的时间,并且以军功升官,限制极少。 可是作为地方守备军,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出动的机会,更别提战场立功。 而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贼寇作乱,他们得到机会,参与平乱,就已经是运气,此时听到贼首近在眼前,谁不想奋勇争先,将擒贼之功揽在怀中? 于是,原本还算正常的行军队列,在诸将唯恐落后的争抢之下,很快便开始混乱。 然而,急行不过一里地,又有飞马急报:“大人,先锋官周阳被贼首刘安生擒,前军溃散!” “好!好!周阳得此大功...什么?再说一遍!” 陈知远听闻生擒贼首,大喜之下,正赞扬先锋官周阳,准备给他记头功,转瞬间就被“前军溃散”四字猛然击醒。 突然被一声喝问,哨探一时舌头打结道:“回...大人,先锋官周阳被贼首刘安生擒,前军溃散。” “前军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知远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实在想不通,周阳如何会被贼寇生擒,刘安难道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不成! 哨探回道:“一得消息便来急报,还没来得及细问。” “那就去问清楚!”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 陈知远皱起眉头,前后不到一刻钟,前军五百人便已溃散,这刘安到底是什么人? 不久,一溃兵丢盔弃甲、赤手空拳,乘马而来,被扶下马时,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站立不住。 “到底发生了何事?”陈知远急问。 溃兵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答道:“我们走到半路,突然被一伙贼寇拦住,周将军得知对方是贼首刘安,就想生擒对方,他让我们别动,他一个人冲过去,不知怎么被拉下马,被贼人活捉。” “愚蠢!” 陈知远怒骂一声,心中瞬间咒骂无数句。 生擒贼寇是这般生擒法吗?年轻气盛,想逞英雄,活该被擒! “即便周阳被擒,前军有五百人,何至于溃散?”陈知远追问。 溃兵回道:“那贼首年纪不大,却很是勇猛。他夺了周将军的马,直接冲杀过来,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小贼居然会骑马?”陈知远很是吃惊。 “是。他骑马连杀我们好多人,没有人能抵挡。” 小贼马上功夫如此了得,高迁怎么从未向潭州提起?莫非这高迁真反叛了不成? 不可能啊,高迁虽然是个草包,但他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绝不可能背叛朝廷,投靠贼寇! 并且,众多周知,刘安他一个水边草寇,连马匹都难见到,如何习得精湛的骑战马术! 多半是前军士卒见主将失手被擒,畏敌怯战,夸大其词,推卸责任! 而周阳被擒,完全是其轻敌大意所致,能被贼人拉下马,真是愚蠢的难以想象! 陈知远脑筋急转,很快将诸多疑惑一一解开,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前军虽然溃散,却可以再收拢起来,中军、后军尚有一千五百人,而贼寇刘安不过区区二三百人,拿下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传令诸将,前来议事 第47章 连擒四将 陈知远哑然,不觉疑惑,明明有周阳这个前车之鉴,为何还会被擒? 其余诸将闻报,心情则是舒畅无比。 让你在大人面前装,别人要两百人、三百人,就你吴兴能,敢狂言五十人擒贼,你不失手谁失手! 幸灾乐祸之余,瞬间又兴奋起来,头功仍在! “大人,末将愿带一百人,再擒贼首!”陈知远尚未开口,一部将便抢先请缨。 陈知远原以为众将闻报会有些许畏惧,不想请战热情如此之高,于是当即道:“好,李将军,你且去将贼首擒来。” “得令!” 李将军将走,陈知远又叫住他,叮嘱道:“切莫轻敌大意!” “末将明白!” 李将军迫不及待,策马而去,引兵擒贼。 两刻钟后,哨探再次飞马回报。 “报!李义将军被贼首擒获!” 什么! 有没有搞错,李义将军还是有些实力的,怎么又被擒了? 诸将也开始有些疑惑,这贼首到底什么来头,连擒三将,这么邪乎? 陈知远已经不再惊讶,不由一声叹息,明明叮嘱过了,不要轻敌大意,结果还是失手被擒。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急躁,沉不下心! “谁再去会会这个刘安?” 陈知远目光扫过诸将,见他们面上虽有疑虑,却无惧意,不由暗暗点头,这批年轻人还是不错的。 “末将愿带两百人,生擒此贼!”战功面前,虽有疑虑,又岂肯退让! “好,勇气可嘉!”陈知远赞叹一声,而后道:“蔡将军,此行务必小心在意,切莫中了贼人诡计!” “末将明白!” 蔡将军领命而去,迅速点兵两百,前去擒贼。 又过两刻钟,哨探再次飞马而来。 “报!蔡尧将军被贼首生擒!” 陈知远有些麻木了,这是第四个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小小草寇就这么难对付? 高迁的情报说的很清楚,刘安只有十七岁,杨幺之乱被平定时,他只有十岁,绝对不可能打过仗。 其后六七年都在一个叫红枫寨的破村子里打渔种田、水上厮混,根本不可能习得马术,更不可能掌握马战技术。 如此平平无奇,年纪又尚小,他是如何生擒四个将官? 莫非见了鬼了不成! 陈知远又疑惑了,诸将也开始疑惑。 高阳、吴兴、李义、蔡尧,他们四个虽说不是诸将之中最厉害的,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小贼寇就能轻易拿捏的。 莫非那贼首刘安真有几分特别的本事不成? “贼首刘安,就在眼前,你们说说看,该怎么办?” 陈知远看着眼前一众年轻的面孔,机会还是要给年轻人的。作为过来人,他深知战功难求,要想往上爬,就得抓住一切获取战功的机会。 诸将心底虽然还因擒贼首功的诱惑而蠢蠢欲动,但接连四将被擒,让他们心里生出了顾虑。 他们实在想不通,小小草寇为何能连擒四员将军,难道他练了什么江湖独门秘术,能神不是鬼不觉,暗中下手? 面对主帅陈知远的问题,诸将一时沉默,都没什么主意。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而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贼首刘安到底是何人,身负何种本事,又有何种神通。 “怎么,你们怕了吗?”陈知远目光扫过诸将,“擒获贼首的战功,足以让你们官升三级!你们难道想就此放弃?” 战功是个好东西,对年轻将领有莫大的吸引力。 诸将顿时躁动不安起来,纷纷陷入权衡挣扎之中。 在众人难以取舍之际,一副将忽然抱拳道:“大人,末将愿领兵前去,一探究竟!” “好!”陈知远投去赞许的目光,叮嘱道,“张维,你点三百人同去。若事不可为,马上撤回!” “末将明白!”张维抱拳领命。 “千万记住,切莫轻敌。若无把握,即刻撤退!”陈知远怕他再出问题,忍不住再三叮嘱。 “末将明白!”张维双眉一挑,言道,“末将只是去看看,那贼首是否生得三头六臂!” 张维接令,诸将暗暗叹息,这首功是轮不到他们了,他本事最高,却拖到现在出手,让别人给他探路,真是好算计! 机会已失,诸将无可奈何。 张维抱拳拜别主帅、诸将,策马而去。 他很快点齐三百人,脱离大队,引军慢行。 一路小心翼翼,双目在官道两旁的山林里不断扫视,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但凡有异响,便立即停军戒备,派兵察看。 行军一路,无事发生。 只是越往前走,便越容易看到战死的士兵,但奇怪的是,尸体之中只见官军,不见贼寇。 官军真不如贼寇?还是贼寇能飞天遁地? 张维很疑惑,这一切都不合常理,处处透着怪异。 就在他策马小心躲避着地上时不时出现的官军尸体时,一旁的校尉忽道:“将军,远处好像是贼寇!” 张维闻言,立即勒马,定睛一望,透过树林,确实隐约可见前方有一群人影。 已有四将被擒,他不愿冒险,便差人上前查探。 片刻之后士卒回报,前方确实是贼寇,估计有好几百人,被抓的四个将军也在里面。 问及贼首,士卒回道:“他骑着马,手里拿着一杆枪,看起来年纪不大。” 得此回答,张维稍稍安心,只要是人不是鬼就行,若他实在勇猛,避而不战便是。 心念至此,张维催马前行,三百官兵随后压阵。 不多时,张维便已能看清骑着马的贼首样貌。 细细一看,贼首确实年轻,但其坐于马上自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煞气,似乎随时都会策马挥枪,横扫一切对手。 贼首虽强,但只要是人,他便不惧。 “前方可 第48章 都是废物 四人被缚双手,站在天道军中,声音高亢,言语惬意,似乎并无性命之忧。 他们越惬意,张维就越难受,听得几句,便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一群废物!” “我们是废物,那你来试试!” “让老子看看,你是不是废物!” 四人立即回击,战意浓烈,若不是被绑住双手,估计已经冲上去围殴! 张维被他们四人言语一激,瞬间失去理智,完全忘记陈知远的叮嘱,一催身下战马,便朝刘安冲去,身旁校尉根本来不及阻止。 等待多时的刘安,催马提枪迎战。 铁蹄塌地,两马交错,两人全力出手,两杆长枪瞬间相交。 张维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一震,长枪顿时脱手。 大惊之下,正要勒马避走,却被刘安回身一枪扫中臂膀,跌落马下。 “废物!” 被擒四将异口同声,张维瘫坐于地,咬牙切齿,无言以对! 不等刘安下令,孙正等人已经刀枪齐上,将张维拿住。 刘安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催战马,向一众官兵冲杀过去,口中高喊:“投降不杀!” 将军被擒,战马奔驰,见此情形,官兵之中有当即放下武器的,有转身便跑的,也有挥着武器想阻拦的,队形顿时混乱。 刘安手中长枪舞动,顺手将几个妄想挑衅的官兵当场击杀,顿时无人再敢抵抗。 战马通行无阻,片刻之间便冲至队后,截断官兵退路。 随后,一队护卫队员上前,将投降官兵押走,地上的武器也很快由另外一队护卫队收走。 刘安回到天道军前,被俘的张维仍然在被言语攻击。 “你说,你是不是废物?三百人不也一样。” “别说了,他都快哭了。” “哭?哭就不是废物了?” “行了。都把嘴巴闭上!”看刘安连擒五将,孙正异常兴奋,“首领,要是再这么打下去,不等太阳落山,他们就要把兵将全送过来。” “这仗打的也太简单了,还以为跟他们有一场恶战,可惜了啊。” 刘安跳下马来,抬手一拍孙正的肩膀,“想打恶仗,以后有的是机会。” 而后,他朝被俘五将道:“你们也算有功,只要别捣乱,等我打败陈知远,就放你们回去。” 五人顿时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真放我们回去?”周阳问,“不怕我们再带兵来?” 刘安哈哈笑道:“你们不过是地方守备军,要装备没装备,要训练没训练,来再多人,除了送死,又有何用?” 周阳哑然,他们确实是守备军,根本无法跟州府驻军相比,不然他带的五百人何至于一冲就散。 上官也真是,潭州明明有两千驻军,却偏偏从各县征调弓手、捕役,这些人根本没上过战场,如何会打仗? 反观贼寇,人虽不多,却训练有素,枪阵刀阵层次分明,阵型一摆,纹丝不动。即便是李义、吴兴等人策马冲杀过的时候,这些贼兵也是稳稳站在原地。 官兵比贼兵差太多了,输的不冤! 或许输赢早在大军出城之前就已经确定,只是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答案而已。 盯着贼兵,周阳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随即问孙正:“你看起来不像草寇,敢问之前在哪儿高就?” “游奕军。”孙正随口回道 岳家军精锐部队之一的游奕军? 周阳等五将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个个若有所思,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说来应该感谢周阳,要不是他嘴欠,想拖人下水,讥讽第一个前来查看的吴兴,让他受激之后没有退路,不然还真不太好将后面几个也一一擒获。 接连擒获五将,陈知远短期内应当不会再派人来,刘安随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 这一操作,却让周阳等人心生诸多疑惑。 “你刚说这次来的都是守备军,没什么用。你既然打得赢,为何不组织进攻,一举将官军击溃?”周阳问。 刘安本不想理,但见天道军诸将士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当即回道:“陈知远跟你们不同,他跟辽军、金军都交过手,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我们三百人可以击溃他的军队,却难以将他生擒。” “你想生擒陈大人?”五将皆惊。 “不错。” 刘安轻轻吐出两字,却似有千斤重,压在五人心头,令他们说不出的难受。 他们年轻,可以被擒,而陈大人战功卓着,颇有名声,且已近花甲之年,如何能受生擒之辱? 若真到那一步,怕是要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但刘安真能生擒陈大人吗? 陈大人手中至少还有一千二百人,刘安虽然勇猛,如何以三百人生擒陈大人? 战事尚在进行之中,他们知道刘安不会告诉他们,便不再追问。 林中,陈知远及诸将仍在等待前方的消息。 之前数次催报,哨探都回复张维正率军搜索前行,一路无碍。 陈知远心中稍安,张维他还是信得过的,年纪稍长,还算稳重,等他回来,倒要听听他眼中的刘安到底如何。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正当众人等得焦躁之时,哨探飞马急报:“报!张维被贼首生擒!” 陈知远的心瞬间沉入水底,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一再交代叮嘱,还是会失手! 这些年轻人真的一个都不堪大用吗? 见陈知远双眉紧皱,诸将请缨勇气消散,连张维都被生擒,他们又如何能去争功。 片刻沉默之后,陈知远果断下令撤退,全军于山外扎营。 当晚清点各部人数,得知只有前军周阳部有溃兵归营,其余诸将被擒后,均无溃兵归营,全军只剩不到一千二百人,陈知远大惊。 一下午损兵八百、折损五名部将,连贼首的面都没见到,这仗打得实在难看, 第49章 果真勇猛 刘安等人在林中原地休整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哨探回报:敌军撤退。 再三确认消息之后,刘安当即下令退出山林。 出了山林,天道军三百人在山外一隐蔽所在露营待命,俘获的近五百官兵则由护卫队送往湘阴分坛集中看管。 夜宿及至黎明时分,忽有通讯兵来报:“水路敌军已被歼灭,杀敌四十八人,俘虏四百二十七人,缴获大小船只七艘!” “好!” 刘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之前得知陈知远兵分两路,刘安便自引一部前来堵截迟滞其陆路主力,而让梁秋、顾长生率领大部分天道军及护卫队截击水路敌军,力求将其一网打尽。 如今看来,他们已经圆满完成截击任务。 “告诉顾坛主,其部暂不回红枫寨,原地待命。” “告诉梁统领,敌军主力已折损近半,按既定计划,他必须于今天日落之前到达指定位置。” “明白。” 通讯兵领命而去。 刘安很快将水路敌军被歼灭的消息告诉全军将士,原本萎靡的士气瞬间旺盛。 毕竟三百人对两千人,即便首领勇猛,昨天在林中拦截敌军,他们也是毫无信心。 直到亲眼看到刘安接连生擒五个敌军将官,一人俘虏近五百人,他们才有了对抗的信心。 如今听闻水路敌军被歼灭,那便是说,不久之后就会有更多同伴赶来,只要人数不劣,他们就有与敌军对抗的勇气。 众人纷纷摩拳擦掌,整理武器装备,准备随时投入战场,与敌军大战一场。 刘安见众人斗志比昨天高了不少,内心稍稍多了些安慰,平日拉练再多,还是不如到战场走一遭。 全军在山外隐蔽处休整至中午,听哨探来报,陈知远已亲自带兵重新进入山林。 半个时辰之后,哨探再次来报,官军突然加快行军速度! 得此消息,刘安立即引军动身,赶往山口,排兵布阵,迎战敌军。 刚刚进入山林半里地,列阵完毕,便见前方出现一队人影。 刘安独身立于阵前,静待敌军来犯。 然而,等待多时,却不见那队人马上前,只有一骑近前,在几十丈外,粗看一眼,便又匆匆离去。 “首领,敌军这是怕了,不敢来了吧?”孙正立于枪阵之中。 “万不可大意轻敌,陈知远可不是莽夫。”刘安头也不回,紧盯着前方,及两边山林。 为引诱敌军进山,昨晚全军撤走,山上虽留有暗哨,但若敌军趁夜遣弓箭手入林埋伏,一旦疏忽大意,必然吃亏。 远远对峙大半个时辰之后,远处敌军忽然退走。 不过多时,哨探来报:“敌军全军撤退!” “又走了,果然是怕了。”孙正不由笑道。 “再探再报!” 刘安不敢大意,陈知远年纪虽大,却有几分真本事,一旦大意被他抓住机会,这三百人可顶不住。 小半时辰后,哨探来报:“敌军就地休整,重整队形!” 陈知远这是引诱天道军追击,还是又改变了主意? 刘安一时想不明白,但他清楚,只要不轻敌冒进,对方便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再探再报。” 不久,哨探又报,敌军再次撤退,没有停留迹象。 又等许久,得知敌军已在山外扎营,刘安随即下令全军撤退。 日暮之后,趁天色昏暗,又悄悄返回山中隐蔽休整。 官军营地,灯火通明,明岗暗哨,放出三里。 帅营,诸将一筹莫展,陈知远眉头紧锁,花白的头发在火光下,越发苍白。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知远开口道:“你们也无需惊慌,水路是否真出了变故,等探子从湘阴城回来,便一清二楚。” “若水路不顺,耽误了时辰,我们在此等上一两天也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水路失利,我等便暂返潭州,整军再战便是。” 诸将一听这话,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然而,一夜过去,及至霞光普照,派出去的探子也没有带回半点消息。 陈知远隐隐感觉不妙。 此地距离湘阴城不足二十里,即便绕路,也不过三十余里,一来一去七十里,六七个时辰,竟然不能返回! 莫非湘阴城出了问题?还是高迁有问题? 焦躁中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探子回来,陈知远果断下令撤军。 可他的军令刚刚下达,还没传开,便有哨探急报:“报!贼寇从山中杀出,直奔大营而来!” “多少人?”陈知远心中一沉,水路果然失利,不然贼寇绝不敢主动出击。 “大约两三百人。” 贼首刘安吗? 昨日诱他不来,今天却主动追来,区区两三百人,当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陈知远脑筋一转,当即改了命令,“传令,迎战!” 诸将得令,立即整军迎敌。 陈知远披挂整齐,尚未上马,便听传令兵急报:“贼首刘安闯入前营,冯贵将军战死!” 贼首真有如此勇猛? 陈知远心中的疑惑胜于震惊,当即翻身上马,接过亲兵手中掩月刀,催马朝前营赶去。 行不过几十丈远,便望见乱军之中,一部将被贼寇一枪挑下马去,生死不知。 接着那贼寇催动战马、舞动长枪,又连伤数人,士卒不挡其勇,纷纷避走,其长枪所到之处,没人能立足。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与他交手。 这便是贼首刘安吗?果真勇猛! 许久不曾上战场,陈知远手痒,提刀催马便要上前,却被左右亲兵拦住。 “大人,不可冒险!” “贼首在此,岂容我退缩不前!让开!”陈知远怒道。 “大人,万万不可冒险!”左右亲兵拦马扯鞍,死死将其拦下。 正僵持不下,副将拍马赶来,急道:“ 第50章 输得不冤 陈知远怒极攻心,气血上涌,身形一晃,若不是亲兵手快,差点摔下马来。 片刻之后,脑袋清醒过来,陈知远厉声道:“随我杀出血路,返回潭州!” 说完一拍战马,向前赶去,亲兵、部将紧随其后。 不多时,冲至军前,却见官道已被树木、土石挡住,而两旁的荒野之中满是贼寇,黑压压一片,不下千人之数! “速速清理道路!” 部将得令,只得硬着头皮指挥溃兵上前,可他们尚未靠近,等待多时的梁秋一声令下,身先士卒,率众抢出。 溃兵毫无战意,一触既溃,梁秋毫不犹豫,引天道军随之杀来。 霎时,周遭喊杀声四起。 见前路不可行,后有追兵,副将急道:“大人,速速下马,从小路撤退!” 下马?下马能走几步? 花甲之年,阴沟翻船,时也,命也! 陈知远一催战马,提刀向前冲去。 而前边的官兵全在溃退,他瞬间冲进人群,陷入包围之中。 他手里掩月刀左劈右砍,虽然连伤数人,余勇犹在,但身下战马已无法动弹。 左右亲兵上前救援,陷入重围,顷刻之间便丢了性命。 副将见状,弃马而走,随溃兵钻入荒野之中。 左支右挡,又伤几人之后,陈知远忽见贼首又从后边杀来,沿途溃兵纷纷避走,无人敢靠近。 他随即一声叹息,丢掉手中掩月刀,将眼睛一闭。 刚擒获一敌将的梁秋见此,急忙喝道:“住手!留活口!” 一声令下,刺向陈知远的长枪纷纷收住。 一身征战无数,陈知远岂愿遭生擒之辱,当即将腰间佩剑拔出,大喊一声:“贼子误我!” 话音方落,抬手便将利剑往自己脖子抹去! 此时刘安正好拍马赶到,一枪递出,枪头一挑,“叮”一声脆响,瞬间将陈知远手中长剑荡开。 一声长嘶,战马稳稳立住。 “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将军何需如此!” 自刎不成,陈知远未再尝试,回头看向身后。 只见眼前坐着一个少年,一身粗衣,皮肤略黑,从他年轻的面孔上、眉目间看不到少年人的轻浮,虽有几分戾气,但更多的是从容与自信。 这便是贼首刘安吗?果然不同寻常。高迁此贼,误我太甚! “小子刘安,胜之不武,陈老将军勿怪。” 刘安收枪抱拳,略施一礼。 “败便是败了,老夫一把年纪,何须你小辈来宽慰!”陈知远将手中佩剑掷于地上。 而后翻身下马,伸手并掌,束手待缚。 周围军士正要解带上前,刘安摆手制止。 主帅被擒,诸将自然无心抵抗,刀兵之声很快平息。 没来得及跑远的溃兵,纷纷原地投降,跑远的溃兵,少不了一阵追击,力竭之后,还是逃不掉被俘的命运。 花费大半个时辰将战场清理干净,押着近千俘虏回到湘阴城,太阳已经偏西。 此战前后俘虏官兵二千一百余人,缴获战船七艘、弓弩五百二十余张、刀枪兵甲两千余副,可谓大获全胜,湘阴分坛,一片欢腾。 议事厅内,看着梁秋、黄诚、顾长生、高迁等人兴高采烈、相互吹捧,陈知远、周阳等人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忍了又忍之后,陈知远终究是难咽心中怨气,径直冲到高迁面前,怒指其面,“贼子,安敢害我!” 厅内众人霎时沉默,欢快的气氛随之消散。 高迁神色一僵,随即拱手下拜道:“高某身不由己,陈大人见谅。” 陈知远见此更气,“啪”,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高迁脸上。 周阳、张维等人见状急忙将他拉住,很快挡在两人中间,把他们分开。 刘安等人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礼遇,没绑没捆,甚至没把他们当做俘虏,邀请他们参与议事,怎可再闹? 说起来,此战失利,也怪不得别人,他作为主帅,未能甄别情报真伪,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与部署,主要责任还是在他自己。 征战多年,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胸中一股怨气不宣泄,难以说服自己。 如今一掌打出,出了胸中恶气,在诸将安抚劝说下,陈知远渐渐平静下来。 高迁红着半边脸,分开众人,拱手道:“陈大人,若此战失利,你有怨气,高某任你捶打便是。” 陈知远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刘安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也没上前劝阻,见他们很快不再争执,甚至感觉有些可惜。 “好了,都先坐下吧。我刚得到一些重要情报,想跟各位一起商讨。”刘安高声道。 一听有重要情报,众人马上安静下来,找了位子坐下。 “在商讨之前,我先给诸位简单介绍一下。” “这位是天道社军师黄诚,益阳黄家黄二爷,早年曾是杨幺军师。 “这位是天道军统领梁秋,原岳家军精锐部队游奕军部将。” “这位是天道社归义、湘阴分坛主,天道军副统领,早年曾随杨幺起义。” “这位是天道社书记官邹直......” 刘安很快将参会的天道社、天道军主要责任人一一介绍完毕。 听到众人来历,陈知远、周阳、张维等被俘将官才知他们输得确实不冤,对刘安等人顿时更加好奇。 “据可靠消息,原岳家军岳元帅已于去年除夕夜,被赐死于大理寺。其子岳云、副帅张宪皆被腰斩,尸首弃于闹市。” 刘安此言一出,除梁秋外,众人皆惊。 他们还没来得及追问消息来源,刘安又抛出第二个消息:“宋金两国和议完成,金国使臣携带册封诏书已经度过淮河,正赶往杭州。” 册封诏书? 金国使臣带册封诏书来杭州,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消息太过奇怪,众人根本 第51章 隐秘身份示人 三项内容公开,直令陈知远、张维、高迁等人头晕目眩,黄诚、顾长生、邹直等人也不由咋舌。 这真会是和议内容? 真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和议内容过于离谱,以至于众人实在难以相信。 “你这些小道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知远皱眉道:“莫说议和内容真假,便是岳元帅之死,我都怀疑是不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近几个月,这种谣言我可听到不少。有说岳元帅被毒酒秘密杀害的,有说他被赐了白绫自缢的,更有甚者,说他被闯入监牢的刺客暗杀的。依我看,都不可信!” 陈知远起身道:“陈某官位虽不高,但在军中几十年,往日同僚在杭州统兵、为官者不少,想打听些消息并不难。从去年九月起,我便关注此事,月初尚有来信,可从未听他们说起此事。” “此外,众所周知,金人无信义,反复无常,即便是签完的盟约,想毁就毁,早有先例。朝中尽是聪明人,又岂会在此时杀岳元帅!” “至于大宋向金国称臣,更是无稽之谈,荒谬透顶!绝无可能!” 陈知远的这番话,张维、周阳等人都颇为认同,觉得是刘安信口开河,为了造反,污蔑朝廷。 就连高迁、黄诚等人也觉得和议内容之说不太可信,即便是传言都有些过分。 陈知远的质疑、众人的疑惑,刘安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他知道如果不爆消息来源,便镇不住他们。 稍一思虑,他决定搬出“燕云阁”。 自去年出事,“燕云阁”便与岳家军切割,即便被外人所知,也不影响其运作。 “诸位,再听我一言。”刘安起身道,“这些消息听起来感觉很不真实,但却是确凿无疑的。” “不瞒诸位,岳家军赢官人岳云,正是本人师兄。早年岳家军为筹备北伐,曾秘密组建秘谍司,募集军资,连结河朔义军,我便在其中担任要职。” “这些消息便是由秘谍司义士拼死获取,辗转送来荆湖!”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前往鄂州打听确认。” 岳飞之子、岳家军精锐部队背嵬军统制岳云竟是刘安师兄! 这一消息实在太过劲爆,虽然也无法证实,但就他们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刘安本人实力来说,可信度极高! 岳云乃当世猛将,但凡作战,必定身先士卒,因他每战必胜,所以军中皆称他为赢官人。 收复荆襄之战中,他十六岁便先登随州城,先登乃无上殊荣。北伐中,颖昌之战他以五百人冲击金人十万大军,并在敌阵中来回冲杀数十次,直至将金军杀退。 岳云这些事迹在荆湖流传甚广,民间少有不知。 而刘安每战必冲锋在前,几乎都是一人冲阵破敌,悍不畏死,与岳云是何等相似! 况且他单枪匹马连擒五将、俘虏六百人,这等战绩,如果不是岳云师弟,单是一个连战马都难以见到的水边草寇,如何能做到? 众人惊诧间,长久以来,盘桓在心中的诸多疑惑,瞬间迎刃而解! 陈知远、张维、周阳、高迁等人不由暗叹,还以为来湘阴是打草寇乱民,没想到是跟岳云师弟、岳家军精锐作战,全军覆没也不冤! 黄诚、顾长生、邹直等天道社众人,也恍然大悟,瞬间释然,难怪总觉得首领不似常人,原来还有这等隐秘身份! 既然刘安有岳家军秘谍司身份,那他的消息即便有瑕疵,也绝对不假。 岳元帅父子之死、宋金和议内容,每一个都震撼人心,议事厅内一时陷入寂静。 过了片刻,估计众人已将信息消化,刘安随即问道:“各位,目前主要消息就是这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将凌乱的思绪收回。 高迁抢先道:“不管是岳飞、张宪之死,还是宋金议和,对我们目前处境并没有多大帮助。我建议趁潭州各地兵力空虚,直接出兵,先将益阳、宁乡、安化、浏阳占领,招兵买马,扩大天道社势力范围。” 梁秋道:“我以为应当先练兵,把天道军扩充至三千人,等练成一军,有了自保能力,再扩张比较合适。” “另外,趁此机会,我想派几个兄弟去一趟鄂州,看能不能从军中拉些人来。” 顾长生、邹直等人自觉资历尚浅,沉默不语。 黄诚见刘安向他看来,随即开口道:“此战过后,潭州各县虽然兵力空虚,但在潭州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驻军,其战斗力与守备军不可同日而语。” “待我联络各方势力,一起举事,让潭州左右难以兼顾,我们再主动出击,占据宁乡、浏阳,而后图潭州。” 刘安不置可否,转而点名道:“顾坛主,你怎么想?” 作为天道社主事人,顾叔不该没有想法才是。 果然,只听顾长生道:“首领,眼下正是农忙季节,早稻马上要开始插秧,耽误了农时,夏粮就成问题。所以我建议先休整一个月,既不出兵,也不练兵,让兄弟们先回家,把秧插完再说。” 说完,他心中便有些忐忑,毕竟其他人都在谈论打仗用兵,而他却在说种田插秧,非常不合时宜。 没想到刘安却点头赞扬:“顾坛主不愧为坛主,顾全大局,深谋远虑!” 耕田插秧,算什么深谋远虑? 众人听得疑惑。 “我想问问大家,我们造反是为了什么?”刘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见他们初时自信,继而迷惑。 “黄军师,你造反是为升官发财吗?当然不是!” 刘安道:“七年前你便是杨幺的军师,若想升官发财,只需早些投降官军,便能像杨钦一样,得到一官半职。你如此坚持,不就是因为‘等贵贱,均贫富’六个字?不就是因为 第52章 别忘造反初心 “但他们为什么死?因为他们坚持北伐,被主和的投降派视为死仇,欲杀之而后快!” “那他们为什么坚持北伐?是为了名利吗?岳元帅早已位极人臣,名满天下。” “梁统领,你告诉我,为什么北伐?” 梁秋立即起身,条件反射般高喊:“收复中原,恢复河山!” “为什么要收复中原、恢复河山?”刘安自答道,“只因金兵一来,满朝文武、权贵富人有车有马,一日百里躲到江南,而穷苦百姓只能任由金人杀戮践踏!” “岳元帅、赢官人他们坚持北伐,就是为了收服中原,解救那些孤苦无依的穷苦百姓,让他们免于被金人铁蹄摧残!” “他们为了穷苦百姓,宁愿与投降派结成死仇,宁愿死,也不愿低头,不愿退让一步!” “如今他们死在杭州,你造反只为他们复仇就够了?他们心心念念、日夜牵挂的穷苦百姓呢?你不管?如果不管,还算复仇吗?” “所以,我们造反,归根结底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让穷苦百姓不受盘剥、不受恐吓,在这个乱世有一口饭吃,像个正常人一样,不用匍匐在地上,也能活下去!” “别忘了初心,更别为了造反而造反。” 刘安一番话说完,众人心灵仿佛受到洗礼,瞬间从浑浊变得清明。 梁秋、顾长生、邹直等人以前从未觉得造反如此崇高、如此正义,从此刻起,一盏指路明灯,挂在了他们脑海深处。 陈知远、高迁、张维等人听完,也觉得刘安他们如此造反不但正确,而且有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之前带兵来打他们,简直是助纣为虐、罪大恶极! 黄诚泪流满面,老泪纵横,起身拱手,朝刘安深深施礼,而后又默不作声地坐回去。 这世上真正懂他的人,恐怕只有刘安了。 从众人脸上神色看得出来,他们理解了他的意思,思想趋于统一,刘安这才接道:“农忙时节,不能误了农时,不能造反造的让穷苦百姓没有饭吃。” “经此一战,短期内潭州无法再调集兵力攻打我们。所以,我们可以将全体天道军、护卫队分成小队,分别派往各村各镇,帮乡民把秧插上。你们同意吗?” 顾长生、黄诚、梁秋等人纷纷表示赞同,高迁虽然担心把人散出去收不回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既然都同意,此事就这么定了。限期一个月,将全县早稻全部种植完毕。” “邹书记,一个月的口粮,能不能一次性发放?” “白米不行,没有那么多库存,稻谷倒是没问题。”邹直回道。 “那就将白米折算成稻谷发放,到了乡下自行处置。” “顾坛主,各村镇的情况你较为熟悉,如何分队、派发任务,由你全权负责,梁统领、高副坛主协助执行。” “另外,下乡期间,全军全队,任何人不准吃百姓家一口粮,这条军法严禁触犯!如若违反,军法处置!” 三人无异议,当即领命。 任务分派完毕,刘安转向陈知远等人,见他们个个皱着眉头,似在忧虑着什么。 “我们接下来都要去种地插秧了,也顾不上你们。明天日出之后,你们便可以自行离开。” 他们正感到惊讶时,刘安补充道:“不过,若下次战场再见,便没有故人同僚之说,我等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听到议和消息、得知刘安隐秘身份、亲眼所见他的种种言行,陈知远、周阳等人心态已有变化,各怀心思之下,竟然都默然无语。 “刘...我小时候插秧是一把好手,我能跟你们一起去插秧吗?管饭就行。”把吴兴等人拖下水的周阳忍不住第一个开了口。 刘安笑道:“当然可以。” 周阳开了口,吴兴、李义等人也先后表示愿意留下帮乡民插秧。 刘安随即对众人说:“只要不是来搞破坏,谁想留下帮乡民插秧,我们都欢迎。” 其余诸将虽未开口,看面上神情也多有兴趣。 主要事项议完,被俘将官处置问题基本解决,众人随即散去,各去休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得知包括兵马都监陈知远在内,被俘诸将无人离开,还几乎都去报名下乡插秧。 在他们示范作用下,被俘两千余官兵吃饱了饭,更无其他想法,很快被打散编入天道军、护卫队中。 听到这些消息,刘安感觉很欣慰,昨晚冒险暴露身份的努力没有白费。 当天,天道社湘阴分坛按前日部署,将湘阴城周边各乡镇、村庄田亩多寡统计清楚,隔天便开始分派天道军、护卫队下乡支农。 随后天道军、护卫队大部由陆路北撤归义镇,由于多是湘阴本县人,沿途便以队为单位,由本地队员带队,分赴各村镇。 刘安在途中随机选择一队加入,消失在原野之中。 陈知远、周阳等人本想跟着刘安先去归义镇总坛看看,见他中途离开,便也只能作罢,各自随便选一队跟上,下乡帮忙。 短短两天时间,等回到归义镇,六千人的队伍只剩两千余人。 除了留下三百人看守总坛、各地粮仓和红枫寨等关键所在,其余队伍当天便全部散去,分散于周边村镇之中。 一场热火朝天、声震荆湖、名扬天下的下乡支农运动由此展开,从这一天起,下乡支农成为天道军传统,也成为天道社、天道军立足大江南北之根本。 潭州,知州衙门。 听到兵马都监陈知远率全州全部兵马两千五百人水陆并进平乱,结果在湘阴城外全军覆没的消息,知州李若谷大惊失色。 他当即派人去请驻长沙县潭州统制马衡,请他派兵防守潭州城。 如果说守备军是警察部队,那驻军便是野战 第53章 一试即中 临安城,修文坊,文登客栈。 湘阴知县之子张浦赴临安赶考,已有两月。 又一个不眠之夜,他双眼布满血丝。 因为准备考试,特意选在城北远离闹市的修文坊,不想街上还是夜夜吵闹不休,难以安心看书。 要不是已在礼部登记入住客栈,不能更改,他早就换了住处。 今天忍无可忍,他找到客栈掌柜要求更换房间,换到远离大街的甲字或乙字房。 不想掌柜头都不抬:“乙字房,每天纹银二十两,六品以上官宦子弟可以入住。你爹是七品,即便有钱也不行。” “至于甲字房,得有功名在身。你第一次参加春闱,还是别想了。” 张浦不由皱眉,随即质疑道:“张宗宵怎么住甲字房?他爹只是八品闲官,他也是第一次参加省试。” “张公子爹虽然是八品,可他祖父却是当朝一品!” 掌柜抬眼笑道:“反正礼部这两天就放榜,还半夜苦熬什么?来一次临安不容易,还是去北瓦勾栏长长见识吧。” 此言入耳,张浦一阵心绞胸闷,欲言又止。 想当日,潭州乡试前三,知州李大人亲自接见嘉奖,是何等风光。 如今来都城临安参加省试,处处不顺不说,连个小小客栈掌柜都如此势利。 不由,心生悲凉,双眼酸涩。 “张兄,起这么早,也是要去游西湖吗?” 清泪欲出,忽闻楼梯上传来招呼声,张浦随即展颜望过去,见是张宗宵,便抬手见礼笑道:“不,看书累了,下来走走。” “张公子早!”掌柜赶紧从柜台里出来,拱手之后,笑道,“他嫌吵,耽误读书,想换个房间呢。” “张兄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仍然不忘读书,小弟惭愧!” 张宗宵先冲张浦抱拳,而后对掌柜道:“我来考试就是凑数,以张兄之才,今年定能金榜题名。把我房间换给张兄,让他好好准备殿试吧。” 掌柜顿时面露难色,犹豫道:“甲字房是大老板定下的规矩,小人不能做主。”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臭规矩就是多。”张宗宵十分不屑。 数落了掌柜后,想起张浦也在眼前,当即抱拳致歉:“小弟失言,张兄勿怪。” 张浦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张宗宵来到楼下,见掌柜仍然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悦,“磨蹭什么,还不去给张兄换房?” 掌柜瞬间额头冒汗,左右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张兄,算了吧。”张浦劝阻,而后苦笑道,“天下英才汇集临安,我才知学海浩瀚。恐怕今年难以考中,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张宗宵上前宽慰道:“张兄何须自谦,以你之才,若是不中,我当众跳西湖。” 张浦摇头苦笑,没有搭话,却听楼上又走下一书生笑道:“你倒是想下西湖洗澡,怕是游船画舫上的俊男美女不答应哦。” “王兄早。你也要游西湖吗?不如同去。”张宗宵转身招呼道。 王姓书生笑道:“不了。我去瓦舍听听戏,长长见识,不然就这么回吉州,无颜见乡亲父老啊。” “可惜了,我约了朋友游西湖,不然可以同去听戏。”张宗宵叹息道。 话音刚落,又一书生从楼上下来,接道:“张兄要游西湖,我正想去,不知可同去否?” “当然。赵兄,我今天约了清河坊......” 三人见面,谈笑甚欢。 在他们面前,张浦显得格格不入,颇为尴尬。 他正要找机会打个招呼离开,忽听门口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潭州张浦,可在?” 张浦转头一看,见一小吏跨进门来,不知寻他何事。 正犹豫间,掌柜却抢道:“在在在,张公子在!” 掌柜几步来到张浦身侧,笑容满面地向小吏介绍道:“这便是张浦张公子!” 见掌柜一反常态,张浦、张宗宵等人正觉得奇怪,便听小吏高声道:“恭喜张公子,名列礼部试第一百三十二位。三日之内,不可离开客栈,注意安全。” 一百三十二位,按往年惯例,便是通过了省试! 张浦惊喜交加,一时手足无措,竟呆立原地。 “恭喜张兄!我就说你能中!”张宗宵满面春光,立即上前祝贺。 另外两书生忙问小吏,是否有他们姓名。 小吏摇头,匆匆离去。 二人大感失落,而后忙向张浦道贺。 张浦此时才从激动之中回过神来,连忙笑着拱手向众人道谢。 “不是说这两天会放榜吗?怎么还提前通知?”王姓书生不解,赵姓书生摇头表示不知。 张浦也觉得奇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掌柜见机,连忙在一旁解释:“诸位公子有所不知,历来礼部放榜前都会依据上榜名次一一通知上榜考生,放榜就是公之于众而已。” “上榜考生参加殿试需要礼部发放的名帖,为防止放榜后找不到考生,耽误殿试,都会提前通知考生在客栈等候。往年上榜考生都在三百人以上,这才第一百三十二名,还有得等。” “原来如此。” 听掌柜解释完,众人明白了缘由,王、赵二书生忙向张浦、张宗宵拱手,返回房间等待消息,再不提游湖听戏。 “张公子,甲字三号房,颇为安静,笔墨纸砚、被褥香烛一应俱全,正适合公子读书,准备殿试。”见众人离开,掌柜顿时一脸谄媚。 张宗宵嗤笑道:“早说让你给张兄换房间,你还不愿。若张兄是小气之人,拿了名帖一走了之,转头再名登一甲,你这份差事怕是干不下去了。” “张公子教训的是,是小人有眼无珠!”掌柜忙低头拱手,向二人赔罪。 而后向张浦笑道:“从今天起,张公子在本店一切费用 第54章 殿试 做一品大员的孙女婿? 若真如此,那不是一辈子都被控制死,万事由不得自己! 张浦几乎没有过多考虑,便起身拱手道:“张兄,实不相瞒,我已有意中人,虽未成亲,但已有约定。” 张宗宵忙起身将他拉住,笑道:“无妨无妨。小妹之事,也只是随口一说,她年纪不大,也不急出嫁。” “邀你来,其实事关殿试。” 听到这话,张浦赶紧坐下,奇道:“莫不是有内幕?” “算不得内幕。”张宗宵摆手,而后神情一变,十分严肃地问道,“宋金和议,你怎么看?” “年前听闻过,最近一直在读书,并不曾关注。”张浦觉得奇怪,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张宗宵摇头,“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监考,考的是国家大事应对之策。张兄只顾读书可不行,得关注朝政时事。眼下最火热的便是宋金和议。” 张浦一心读书,极少关心书外事,得此提点,顿时心生感激,不由拱手道:“受教。” “宋金和议内容原本对外保密,可就在本月,金国使臣来临安不久,竟然被泄露,现在已是满城皆知!” 张宗宵随即将和议大致内容说于张浦听。 “怎会这样?” 听到和议内容,张浦大惊,满脸不可置信。 “你看看,临安的士子考生几乎全是你这般反应!”张宗宵教道,“如此这般可不行。” 张浦不同意,立即反驳道:“纹银、生绢且不说,大宋怎能割让土地、怎能向狄夷称臣?岂不荒谬!” 张宗宵听得摇头,沉默片刻,而后才说:“张兄你好好想想,为了议和,把岳飞父子都杀了,现在宋金和议已成,士子考生反对还有用?” “要是你以这种心态去参加殿试,肯定是五甲末位了。” 听到这话,张浦不由一个激灵,苦学十几年,好不容易通过省试,若只得个五甲末位,那不是白辛苦了! 稍一思索,便问道:“张兄以为如何?” 张宗宵道:“宋金和议是既定国策,是朝廷大计,作为考生应该多想其合理之处。” “向金国称臣,这哪里有合理之处?”张浦疑惑。 “不能这么想!”张宗宵急道,“这个问题绝对不会有人提,你就当和议内容没有这一项。” “只要抓住和议的合理之处和好处就行,至于和议内容尽量不要提。” 张浦对时事国政了解不多,平常思虑也少,此时很是迷惑,“还请张兄教我。” “如果实在不清楚,你可以反着想,想想不议和有什么坏处。”张宗宵慢慢引导道,“比如打仗劳民伤财、流民遍地,容易滋生骄兵悍将等。” “关键你要认同和议,千万不要跟朝廷反着来,不然殿试不会有好名次。” 张浦瞬间开窍,心中万分感激,当即起身施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张兄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兄来日名登一甲,飞黄腾达,别忘了小弟便好。”张宗宵起身还礼。 二人又叙谈小半个时辰,掌柜亲自来敲门,方才作罢。 看着张浦离开,张宗宵长舒一口气。 张浦住进甲字房后,便让掌柜帮忙收集有关国策时政的书籍刊物。 对方明白他的诉求,很快便将近半年进奏局编纂的《朝报》全给他搬进房间。 十多天后。 三月二十九,天刚放亮,张浦、秦熺等人经过层层核验盘查,在礼部主考官员带领下,穿过重重禁卫,来到皇宫大内集英殿参加殿试。 集英殿前等候的朱紫官员站了一片,张浦等人初入皇宫,个个心中忐忑,不敢乱看,眼睛只盯着身前三尺青砖。 不知等了多久,时辰一到,殿门打开,朱紫官员先行入殿,主考官、考生随后。 不多时,皇帝赵构来到大殿,百官宣礼,考生列队静候。 入得集英殿,张浦更加不敢乱看,但在好奇心驱使下,他眼睛余光稍稍一瞟,只见一道明黄色身影坐于殿上,尚未看清其老弱胖瘦,便不敢再看。 “臣省试总裁楼炤,率绍兴十二年壬戌恩科举人三百九十七人,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楼炤引领下,张浦随众多考生异口同声口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构一声轻“嗯”,楼炤转身下令:“开考!” 张浦随即在附近一张书案前坐下,只见其上已有笔墨纸砚,正中放有一张小纸。 纸上刊印一句话: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家无三年之食者,子非其子也。 张浦闭目凝神,苦思细想其文深义与眼下国政时局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睁眼调笔,于稿纸之上,奋笔疾书。 及至太阳西斜,殿中考生大半离去,张浦才将稿纸上修改过数次的文章誊写完毕。 交了考卷,与其他考生一起在集英殿外又等许久。 直至天黑,最后一名考生掌灯誊写完试卷,近四百名考生才在省试总裁楼炤带领下出了皇宫大内,各回客栈,等候消息。 当晚,皇宫大内,灯火通明。 阁馆重臣齐聚,共阅今科举人对策答卷。 “这篇不错,文风老辣,直指症结......” “这篇也不错,言之有物,立足现实,而不虚谈......” “看看我这篇,我给诸位大人念几句。” “好,念来听听,我这老眼昏花,实在有些看不清。” “...乱民如乱兵,畏威不怀德。尝闻岳飞平洞庭之乱,仅斩其首杨幺,其余不问,时言民感其德而安,实有窃上恩威之嫌。然,仅过数年,闻飞获罪,乱民闻风又起,闯州县如履其家,戮臣民如屠猪狗,不肖数月,必糜烂州县,荒草塞田、流民四散,府库无粮、饥民相残,此皆飞之过也. 第55章 金榜题名 修文坊,文登客栈。 门口人满为患,个个手提礼盒,口口声声说与潭州张浦相识,想要入内一叙,均被客栈掌柜挡住。 “张公子说了,今日不见客,都回去吧!” “你们几个老伙计也别惦记,张公子离开临安前,会一直住在文登客栈!” 掌柜朝众人大喊,挥手驱赶。 楼上甲字房内,得知即将被皇帝亲自接见的张浦,激动又忐忑,想大吼、想吟诗,想哭又想笑。 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一时竟然呆呆地站在窗边,连张宗宵的连番祝贺都没回应。 “张兄!” 张宗宵一声大吼,张浦才从忘我的激动之情中回过神来。 “恭喜了,名列殿试前十,进士及第,必于东华门外唱名,天下皆知!”张宗宵展颜称贺。 “同喜同喜。”张浦面上神色略微轻松了一些。 “我早就说张兄才华横溢,必定金榜题名,果真如我所料。”张宗宵非常兴奋,就像他自己进士及第一般。 张浦拱手笑道:“幸得张兄提点。” “哪里哪里,张兄才华出众,当得前十!”张宗宵拱手,而后道,“虽说前十都是进士及第,但一二三名跟四至十名还是有很大区别,张兄不可大意。” “张兄有何提点,不妨直言。”张浦拱手。 “其实也说不上提点,只是告诉你,见到圣上不必紧张,只需把圣上当成长辈,但有所问,如实回答便是。” “多谢,我记下了。”张浦再拱手。 次日,礼部官员亲自来迎前十名考生,并提前检查衣着装扮是否得体,有些考生家境过于贫寒,礼部还专门出资帮其置办衣物鞋袜,以免有碍圣上观瞻。 东华门外,学子、市民围观者不计其数,被殿前司禁卫分隔在御道两旁。 张浦跟随一众考生、官吏行走在宽阔的御道,见两旁民众向他招手、呼喊,投来羡慕火热的目光,比之在潭州乡试之后更加风光。 一时之间心旷神怡,豪情万丈! 来到东华门前,经过禁卫层层盘查,张浦与其他九名考生一起,再次进入皇宫大内。 宫中行走许久,众人来到一座大殿前停下,等候通传召见。 在等候召见时,楼炤交代众人:“此殿乃文德殿。圣上在此召见,问什么答什么,不可胡言乱语,言语无状。” “记住,在文德殿面见圣上只需作揖,不得跪拜。”楼炤叮嘱道。 十人拱手,无不称是。 众人虽然觉得奇怪,却无人敢随意开口询问。 楼炤有此交代,皆因之前有考生年纪太大,觐见之时,一跪不起,让赵构受到不小的惊吓。 不过片刻,一内侍来到殿外通传:“徽州冯烁觐见!” 一中年书生随即出列,拱手上前,随内侍入殿。 两刻钟后,冯烁出来,内侍再传:“绍兴府赵拙觐见!” 一老年书生听名出列拱手,随即跟内侍入殿。 众书生绝大多数不曾见过皇帝,不免心中忐忑,本想问问冯烁感觉如何,但楼炤、禁卫、内侍都在眼前,又不敢出声。 张浦虽然也心中不安,但经过张宗宵提点,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马上要见的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伯父,一连几遍之后,竟然平复了心境。 期间又有几人觐见。 “潭州张浦觐见。” 忽然听到名字,张浦心中猛然一跳,急忙出列,拱手行礼,而后随内侍一路来到殿内。 内侍在内殿门外停下,示意张浦独自进去。 张浦拱手谢过,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抬脚迈入内殿。 入殿三步,抬眼见一身明黄公服的赵构正坐于殿上,翻阅试卷。 张浦当即止步,拱手深深一拜,口中道:“臣,潭州张浦拜见圣上!” “免礼。”赵构将手中试卷放下,抬头朝殿下看去。 见张浦身材修长,仪表堂堂,举止得体,神情自若,心中很是满意,不由起身朝他走去。 张浦见状心中一慌,圣上怎么还走过来了? 惊慌间,急忙拱手再施一礼。 赵构微微一笑,在五步之外停下,开口问道:“你祖籍何地?” 施礼过后,张浦稳了心神,当即回道:“臣祖籍和州。早年兵乱,全家迁至明州,后来父亲得朝廷恩赐为官,臣便一直随父在各地游走,近五年都在潭州。” “哦,你族亲之中有人在朝为官?”赵构略显惊讶。 张浦如实回道:“建炎三年九月金国军前通问使、直龙图阁、假礼部尚书张邵,是家父族兄。因伯父膝下无子,朝廷恩赐惠及全族,家父得以为官。” “原来是张卿子侄,难得,难得!”赵构点头,大加赞赏。 建炎三年之事,赵构不曾忘。 当年金军大举南下,势不可当,他曾下诏征召使臣,赴金营求和,可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愿当此任。 而原是地方小官的张邵听说此事,慨然请行,出使金营,谁知却被金人拘押至今,生死不知。 “你在对策中说,荆湖又起民乱,确有其事?”感叹过后,赵构问起策论。 张浦回道:“去年岳飞被问罪,荆湖民间就已有风波,年初更是有贼首后人带领刁民,公然闯官衙劫县狱。当时家父和臣就在衙中,家父还险些被贼人所伤。” 赵构不由皱眉,“县衙没有弓手守卫吗?” “县衙虽有三班衙役,但那些人与地方豪强关系密切,而豪强都是早年荆湖之乱中被收服的水寨头领,他们又与同是头领而被招入军队的人关系颇深。如此一来,县域之内,几乎全被他们控制。”张浦道。 “你是说荆湖驻军之中,有人跟地方豪强关系紧密?”赵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张浦回道:“是。听说岳飞当年平定洞庭湖叛乱,在乱民中招了好几 第56章 坛主之子抢民女 洞庭湖畔,红枫寨。 轰轰烈烈的下乡支农运动,在全县各镇早稻种完之后顺利结束。 散出去的六千多人,除了少数滞留,绝大多数都已归队,投入训练之中。 这天,刘安应红枫寨护卫队请求,正教众人练枪,忽见黄诚引着一大群青年过来,随即停了手。 “军师,多日不见,以为你一去不返呢。” 黄诚快步过来,哈哈笑道:“首领说笑了。” 随后便转身向身后众人道:“这位便是你们一直想见的红枫寨主,天道社、天道军首领。” “拜见首领!”众人拱手下拜,同声高呼。 黄诚随即介绍:“这就是我早先跟你提过的青年子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便全部带了。” 刘安抱枪向众人微微回礼,而后笑道:“不错,个个精神十足。” “我们是做什么的,军师都跟大家说过吧?” “二爷都跟我们说了,杀恶绅反官府,为穷苦百姓做主!”其中一青年高声回道。 刘安点头,“好。既然都知道,我就不废话了。天道社、天道军都有规矩法纪,既然来了,希望我们能携手共谋大事,千万别做害群之马。” 众人应是。 “军师,他们适合做什么,你比较清楚,你看该怎么安排?” 刘安看着眼前近百人,并不担心他们对谁忠心,大浪淘沙,立场不坚定的,终会离去。 黄诚道:“我曾跟梁统领、顾坛主、王营官他们说过,会给他们找些帮手。这些子弟中多数识字,可以派给顾坛主和王营官,其他的就交给梁统领。” “好,军师自行安排吧。”既有讨论,刘安不再过问。 “那我先走一步,把他们安排妥当,再与首领筹划潭州。” 黄诚正要带众人离开,忽见一通讯员急奔过来。 “首领,总坛出了些状况,顾坛主拿不定主意,想请首领过去。” “什么事?” 刘安早跟顾长生、王治等人说过,他们能做主的事,不需要找他商量。 所以总坛分坛很多具体事务,基本不用他插手过问,这样他才有时间调教天道军、护卫队。 通讯员回道:“三塘镇来了几个乡民,说他侄女被我们的人劫走了,闹得很厉害,拦不住。” “顾坛主有没有查证?真有人劫了他的侄女?”刘安眉头一皱。 “查过了,几天前有人看见湘阴分坛高副坛主的儿子高敢,带了一个姑娘回归义镇,现在找不见他人。” 高敢? 这小子是真敢! 顾长生既然来找他拿主意,想必已经掌握了证据。 几乎没有多想,刘安当即便道:“告诉顾坛主,马上派人把他找出来,别让这小子跑了!” 通讯员领命而去。 “首领,要真是高迁的儿子,事情便难办了。”尚未离开的黄诚顿时有些忧虑。 刘安冷声道:“有什么难办的,该杀就杀,天道社的名声不能被他坏了。” “高迁就这一个儿子,杀不得!”黄诚急道,“还是先查证清楚,若确有其事,再想办法不迟。” 见刘安不语,黄诚又道:“首领,此事我去处理,你就别费心了。” “不。此事不能含糊!”刘安摇头,“我回一趟归义镇。军师若有时间,就去一趟湘阴,把高迁请来,若他不肯来,就让他离开湘阴。” “首领,这恐怕不妥!”黄诚急道,“高迁手里有兵,他现在对我们很了解,要是回到潭州城,我们就麻烦了。” “若他真敢反叛,即便回到潭州城,我也能取他性命。”刘安不屑。 “好吧,我即刻去一趟湘阴。”黄诚无奈。 年轻人啊,就是太年轻! 他虽然还想劝说,但刘安已经把话说到这等地步,再劝也没意义。 水至清则无鱼,首领还是太过于理想主义了,造反本就是人蛇混杂,以后要找个机会好好劝劝才是。 黄诚带着一众年轻人离开红枫寨,朝天道军营地而去,暂且将他们都安置在那里。 刘安则骑马直奔归义镇。 劫人侄女,此事若不能尽快解决,拖得越久就对天道社声誉越不利。 一旦天道社在百姓口中的名声坏了,再想改变可比登天还难。 赶回归义镇,只见天道社总坛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乡民。 他们虽然不吵不闹,多是看热闹,但刘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冷眼旁观的压力,让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看到刘安过来,众人纷纷让开围住的路,虽然没敢大声说话,却有人小声嘀咕:“首领回来了,应该不会包庇那强抢民女的恶少爷了。” 恶少爷? 难道那高敢还有其他恶行? 刘安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少交代一句,就放任他胡来吗? “找到他了?”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门前守卫。 守卫牵过马,回道:“刚去找,还没消息。” 刘安转身,面向一众乡民,高声道:“乡亲们放心,天道社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大家别在外面站着,这里不是衙门,都进来吧。”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惊讶。 犹豫片刻之后,有一人上前带头,其他人顿时随后,紧跟刘安进了天道社总坛。 众人虽然好奇,但没有乱走,跟着刘安一路来到议事厅里。 一进议事厅,便见顾长生愁眉苦脸坐在那里,跟对面的乡民大眼对小眼,沉默不语。 “首领。” 见刘安进来,顾长生顿时长舒一口气,起身招呼。 “查证确实了吗?”刘安问。 “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他。”顾长生满脸愁绪。 见此,刘安宽慰道:“不管是谁触犯天道社的规矩,都得接受惩罚,高迁的儿子也一样。有我在,不用担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57章 另有隐情 听到刘安叫师父,陈捷面上微微有些动容。 但他似乎早有思虑,当即抱拳道:“首领,我那侄女虽然还没出嫁,但已经有婚配,亲家找上门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师父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刘安赶紧上前,安抚着陈捷等人坐下。 还有这等关系? 跟进来围观的乡民顿时心中好奇,各自找了位置,或坐或站,很快安静下来,都想看看这场好戏到底怎么唱下去。 “此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你们有谁清楚?”坐定之后,刘安问。 陈捷道:“上个月初,你们派人到乡里帮忙耕地插秧,因为好事,大家都很高兴,看你们自己烧水做饭很不方便,村里的老人孩子会去帮着舂米烧水,侄女在家无事,也时常跟奶奶一起去帮忙。” “本来一切都好,可就在你们离开没几天,侄女就不见了。刚开始还以为她去了姑姑家,后来到处打听、到处找,才知道她被一个青年带走了。” “一路打听一路追,一直来了归义镇。” 听完他的叙说,刘安致歉道:“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也怪我,当时白医官推荐他进入护卫队,我还有些犹豫,怕他捣乱坏事,结果分队下乡的时候竟然把他给忘了。” 顾长生十分后悔,“早知道就让他留在总坛,哪儿都不让他去!” “顾叔,怪不得你。本是纨绔子弟,管是管不住的。” “若真是他,首领准备怎么处置。”顾长生犹豫道。 刘安冷声道:“既然他自愿加入的护卫队,那就以军法处置。掳掠妇女者,斩!” 此言一出,不光顾长生心里一颤,厅内其他人也无不大吃一惊。 顾长生顿时有些后悔当众问出这个问题,这不是把首领直接架住了吗? 如果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杀了高敢,首领的威信怕是会大打折扣。 他正想办法,想将刘安的话往回拉一拉,便见一护卫队员急跑进来,“坛主,找到高敢了!” “哪里?马上带过来!”顾长生急道。 “已经带回来了。”队员补充道,“他把那小娘子藏在镇上一个小院里,找到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 顾长生、陈捷两人不由面色一变,这还真给刘安出了一个难题,早知如此,私下解决了多好。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多时,高敢被五花大绑押进议事厅,边走边叫“为什么绑我”,心中颇为不服。 “高敢,你可知罪?”顾长生冷声喝问。 “我有什么罪?我犯什么罪了!放开我!” 高敢想要挣脱,可被四名护卫队员死死按住,不得动弹。 “你抢人女儿,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承认你有罪!”顾长生皱眉,纨绔子弟就是胆大妄为。 高敢挣扎着,满不在乎地叫道:“我跟小姑娘玩玩,算什么罪,城里不都这样。就为这点小事绑我?赶紧放开我!” “混账!”顾长生拍案而起。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良家女子岂能容贼子如娼妓般玩弄! 众人听明白高敢的话语,顿时面露愤慨,纷纷怒目而视,跟陈捷一起来的三个乡民怒而起身,冲上去就要动手打人,却被他强行拦住。 刘安忽然起身,冷声道:“既然事情清楚了,就别问这么多了。拉出总坛,当众斩首!” 一听首领下令,本就看高敢不顺眼的护卫队员当即就把他往外拖。 高敢一听刘安要杀他,顿时大喊大叫,“你凭什么杀我!你不能杀我!我爹是高迁,我爹是高迁......” “且慢!”顾长生强压心中怒气,叫住护卫,让他们先将高敢拉出去,等他命令。 而后向刘安道:“首领,先不忙斩首。或许有隐情呢。” “能有什么隐情?高迁的儿子就不能杀吗?”刘安动了杀心,丝毫不顾忌情面,直接质问顾长生。 顾长生吞吞吐吐道:“要是...要是对方是自愿......?”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污蔑我闺女?你没儿女吗?”一中年乡民怒指顾长生,“你们要是想包庇他,我自己找人解决!” 顾长生顿时面上一僵,说不出话来。 “三弟!不要冲动!”陈捷拦住愤怒的乡民,“有没有隐情,都得问一问,要是就这么把人杀了,传扬出去,秀娘的清白也就没了!” 安抚住兄弟,陈捷向刘安道:“首领,还是把秀娘叫来问问吧。” 沉默片刻,刘安退让一步道:“行,那就把姑娘带来。” “首领,在这儿问不合适,我们问也不合适。”顾长生急忙将要走的护卫队员叫住。 “我来安排吧。菱儿刚好在书记官那边帮忙,她们问比较合适。”顾长生道。 刘安点头,没有言语。 这些儿女之事,自己果然不擅长,让欢欢她们去问也好。 但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马上对陈捷等人道:“你们跟顾坛主一起去。” 秀娘的父亲、亲眷等人正担心顾长生从中作梗,听到这话急忙跟上,生怕他搞什么小动作。 “师父,你最好也去,别出什么意外。”见陈捷没有跟着离开,刘安提醒。 听到这话,陈捷快步追上。 转眼,议事厅内便只剩下刘安和一众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乡民,还有数个待命的护卫队员。 刘安神色生冷,垂目深思,一言不发。 众乡民也不敢多话,坐立不安。 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终被顾长生和陈捷的归来打破。 “问完了,该杀还是杀。我已经让军师去湘阴知会高迁了,不必看他脸色。”刘安起身道。 顾长生叹息一生,没有说话。 陈捷道:“首领,我二弟 第58章 议罪 来围观看热闹的乡民也听明白了,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不由疑惑,那恶少有什么好? “都回去吧。这件事就不要乱说了,女儿家毕竟还要生活。”顾长生对众乡民道。 众人起身,连道“明白”,而后迅速离开。 几个待命的护卫队员也被顾长生支走,议事厅内转瞬间只剩他们三人。 “真是自愿?”刘安依然不愿相信,若真如此,还真让他难办。 顾长生点头道:“欢欢和菱儿亲自问的,她亲口说的。说是在老家第一次看见高敢,就觉得他很特别,跟其他人不一样,就私下悄悄找过高敢好几回,在乡里就好上了,到归义镇也是她自愿来的。” 看刘安疑惑,顾长生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乱说。我们先藏在隔壁房间,后让欢欢和菱儿她们自己去找她来聊的。” 陈捷也点头,表示顾长生所言不虚。 “现在怎么办?”刘安皱眉,闹得沸沸扬扬的,怎么收场? 虽说刘安是后世人,自由婚恋他完全赞同,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后世,私定终生违背良俗,在乡下要浸猪笼,在军中虽不至于杀头,但下乡执行任务擅自离队,惩罚还是要有。 而顾长生道:“她回不去老家了,实在不行,就他们成亲算了,反正高迁就在湘阴,他儿子做出这等事,他也是有责任的,想必他不会反对。” “顾叔,我是问高敢怎么办?”刘安道。 “让他成亲啊,他惹下的烂摊子,他得负责啊!”顾长生道。 “我是说,高敢不杀头,还是得治罪啊。”刘安怀疑顾叔是不是在装糊涂。 顾长生奇道:“人家姑娘自愿的,他这也不是掳掠妇女,怎么治罪?” “惹这么大事,就让他成亲就完了?不行!说出去,老百姓还以为我们有黑幕。” “那就等高迁自己来定,反正他儿子成亲他要在。”顾长生道。 也罢,那就等高迁来! “秀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现在回不去,孤苦无依,我怕她受欺负,能不能把她收留在你这儿,做个义妹?”陈捷看向刘安。 刘安心里一跳,家里两个妹妹已经够了,哪能再来一个,于是当即说道:“顾叔,要不你把她收做义女吧。” “行,我收。”顾长生答应得很干脆。 陈捷抱拳致谢:“多谢顾兄收留。” 听他们二人客气一番后,刘安忽问:“师父目前在哪儿高就?” 陈捷苦笑道:“自从离开宋家,就回去种地了。” “我还以为师父远走他乡了。既然在老家无事,不如也来天道社,叔侄多些照应,也免得把一身武艺荒废了。”刘安发出邀请。 “容我考虑考虑。”陈捷道。 “陈兄,你还考虑什么,归义镇、红枫寨你哪儿不熟悉?我们马上要干大事,正有你用武之地!”顾长生拍拍他的胳膊。 陈捷犹豫片刻,而后点头道:“好吧,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安排就是。” “红枫寨有三千人,正在练兵,师父就做天道军枪棒总教头,教他们枪棒功夫。”刘安一脸兴奋,这算是今天的意外之喜了。 陈捷抱拳,应道:“我尽力而为。” 三人叙谈许久,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上午,得知儿子闯祸的高迁匆匆赶来归义镇。 一同回来的黄诚听说顾长生保住了高敢,不由感叹,顾长生就是稳重!若不是他,还真没法跟高迁交代。 议事厅内,天道社总坛、分坛各部主事人及天道军主要将领齐聚。 坐于次位的军师黄诚环顾众人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但对天道社已经造成不利影响,并且还在持续发酵。所以,蒙混过关是不行的,没法跟民众交代。” “他不是军人,只是护卫队员,我建议当众责打十军棍,略施惩戒。”顾长生道。 梁秋道:“十军棍也太少了,挠痒痒一样。若依军法,擅离职守,必打五十军棍。” “这小子脑袋还没全好,我看还是算了吧,若打出问题,不是更麻烦?”白慕然道。 “大家都别争了,我高迁养出这样的儿子是我的责任!”高迁起身向众人抱拳道,“我将门出身,当以军法自勉。我愿自领三十棍,犬子领一百棍,请诸位监督执行!” 高迁说得正气凛然,众人一时无话可说。 但黄诚考虑到影响,赶紧出声打圆场,“高副坛主这是何必?既然要以军法处置,便是谁犯错,谁领罚,怎么能搞连坐。” “我看就以高副坛主所言,父子同领责罚。”一直不说话的刘安忽然开口,“不过不必三十军棍。” “高副坛主自领十棍,其余二十棍记在高敢头上,先打五十棍,以观后效。如若再犯,加倍处罚。” “这个办法好,我同意。”顾长生一听这话,赶紧表态,难得刘安没有加重处罚。 “我也同意,只是要苦了高副坛主了。”梁秋道,人上了年纪便更看重面子,高迁倒是豁得出去。 黄诚见此,也道:“我也同意。大家还有没有不同意见?” 见众人无异议,黄诚一声令下,将等在厅外的高敢带了进来。 一见高敢进来,高迁顿时怒气升腾,上去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正要抡拳狠揍,立即被梁秋、顾长生等人拦住,将他父子二人分开。 高敢被关了一天一夜,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又见议事厅内都是天道社各部主事,顿时不敢吵闹,即使被父亲踢了一脚,也一声不吭。 “你个龟儿子,老子让你不要惹事,你就是不听!”高迁怒气难消。 又见儿子一身衣着光鲜亮丽,在一众粗衣布衣之中极为刺目,顿时大吼道:“你哪儿来的钱买这身衣裳,偷的还是抢的?” “我没偷也没抢!是娘给我的! 第59章 聚众议事 各部主事难得齐聚,打过军棍,便又重聚议事厅。 “高兄,怎么样,吃不吃得住?我刚才下手可不轻啊。”梁秋看似关心地笑问。 高迁抚着腰臀咬咬牙,道:“大不如前了。要搁以前,莫说十棍,一百棍也忍得住。这些年养尊处优,荒废了。” “不过也幸好养了一身肥肉,不然真被你打散架了。” 众人各自落座,除医官白慕然去察看高敢伤情,其他人全部到齐。 高迁自领军棍,刘安对他的成见减轻了几分。 “趁大家都在,我们把接下来的主要事项商议清楚,确定下来,分配下去。”刘安道。 “王营官,天道社航运筹划得如何了?” 王治马上回道:“在护卫队协助下,目前已经控制潭州以下湘江联通洞庭湖的所有航路,这部分航运生意我们独占。” “此外,还打通了红枫寨至岳州长江的航路,鼎洲、澧州当地势力比较强大,一时难有进展。” “既然鼎洲、澧州进展缓慢,就换个方向,出洞庭湖,向长江以北产粮区拓展航路。”刘安建议道。 “行,我好好筹划。”王治应道。 “梁统领,天道军已经有三千人,规模庞大,可自成一军。今天起,你便升任天道军第一军统制,全权负责红枫寨驻军驻地一切事务。” “是!”梁秋领命。 “高副坛主,你加入天道社快两个月,对天道社运作应该也熟悉了。今天起,你为天道社湘阴分坛坛主,兼任天道军第二军统领,以湘阴城为驻地,组建第二军。” “多谢首领信任,高某定不负所托!”高迁咬牙起身,抱拳领命。 “顾坛主,今天起,你总领总坛一切事务,兼任归义分坛主。” “好。”顾长生领命。 “军师,各军补给,以及后勤民政,就由你统筹。” “首领放心,必不误大事!”黄诚领命。 “天道社可以继续向周边发展,归义分坛往平江、巴陵方向,湘阴分坛往益阳、长沙、宁乡方向。” 说完,刘安补充道:“平江、巴陵方向活动区域以乡镇为主,暂且不要靠近县城。” 顾、高二人领命应是。 “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一并讨论。” 沉默片刻后,梁秋开口道:“这几天军中士卒请假的很多,多数说是要回家娶亲。粗略统计约有四五百人,因为人数太多,目前都没有准假。” “护卫队中最近也有不少请假成亲的,人数过多,我也没有一一答应。”顾长生道。 黄诚听到这话,不由笑了,“娶亲是好事啊,说明大家手里有钱、锅里有米了嘛。眼下无战事,我看可以放他们回乡娶亲。” 刘安略一思虑,便点头道:“就以军师所言,给他们十天假,该娶亲的娶亲,该相亲的相亲。” “不过我们条件有限,娶亲以后家眷不能随队随军。” 众人应下。 而后高迁问道:“首领既要我组建第二军,能不能分我些将校?我手下那些人捉拿盗贼还行,打仗太勉强了。” “我看可以。梁统制,你们二人自己商议吧。” 梁秋自然无异议,满口应下。 上次一战又收了很多将校,加上提拔起来的老部下,如今他手中将官将近三十人,对仅有三千人的军队来说,将官有些太多了,分出去一些正好。 “书记房事务繁忙,老朽有些忙不过来了,能否增添一二人?”久不说话的邹直请求道。 虽说书记房是机密所在,但是否增加人手,并不需要在这等场合提出,可邹直敏锐的感觉到今天有些特殊。 果然,他一问完,刘安便问:“邹老可有中意人选?” 书记房掌管全军全社钱粮,即便是刘安都不清楚存钱、存粮具体数目,有权限知道的,便只有邹直、刘欢两人。 “顾菱儿颇为聪明伶俐,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理起账来还是很麻利的,我想把她调入书记房。”邹直道。 刘安神色微微一变,当即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刘欢的意思,或是顾坛主的意思?” “是老朽的意思。”邹直心里一惊,而后又说,“刘书记也提过几次,她不敢亲自跟首领说,便托老朽来问问。” 刘安一时沉默,欢欢跟他已经如此生分了吗?还是对她太过严厉了? “首领,菱儿不懂事,帮我理些账都费劲,怎么能进书记房?我回去以后一定严加管教!”顾长生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 沉默片刻,刘安向顾长生道:“顾坛主不必多心。既然是两位书记官的意思,那就把顾菱儿调入书记房,做一名书记员,协助理账。” 顾长生正待推辞,刘安抬手制止:“此事就这么定了。” 而后接道:“当年我师兄十二岁投军,被岳帅编在张宪队伍做了一名小卒。在军中苦练数年,一次练习骑马过沟,马失前蹄摔倒在地,被岳帅发现,责他疏于训练,当即便要问斩。” “后来众将替他求情,岳帅念他年幼,还是打了一百军棍。后来师兄训练越加刻苦,生生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十六岁随军作战,随州久攻不下,师兄手持铁锥枪,勇不可当,先登随州城!” “师兄虽然身先士卒,作战勇猛,岳帅还是对他严格要求,每到战事胶着不下,胜负难分时,便会令师兄出战,并告诉他,如若不胜,便要砍他的头!” 刘安环视众人,“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任用亲眷熟人完全没有问题,我们之中谁不是沾亲带故?但任用以后不能不管不顾,更不能纵容,要严加管教才是。” “总之一句话,管好身边人,方能服众!” 众人听在耳中,心里已有触动。 黄诚暗自点头,刘安虽然确实年轻,但有时候还是很老成稳重的 第60章 这个忙我帮 乘船换车,步行穿林。 整整两天两夜,刘安带着孙正经洞庭湖,从益阳过宁乡,一路绕到潭州城南。 本来重生之后就要来潭州“雨花楼”,结果因为一系列意外,耽搁至今。 “首领,前边有片林子,歇歇吧,实在太热了。”孙正扯了扯被汗水打湿的衣裳。 刘安也热得够呛,“马上到潭州城了,别叫首领。” “知道了,少主。” 孙正跟刘安久了,便少了畏惧,更多些了亲近。 二人一到林中,便在枝繁叶茂的树荫里躺下,微风习习,一身燥热顿时去了三分。 由于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着实疲惫,刘安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隐约传来兵刃交击声,刘安瞬间从一场酣梦中惊醒。 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置身于密林之中,身边除了还在酣睡的孙正,别无他人。 顿时恍然,原来是做梦。 重生之后,总是这样,难以深度入眠,总会被时常出现在梦中的战场惊醒。 起身伸个懒腰,正想看看是什么时辰,一阵风过,隐约又有兵刃交击声。 凝神仔细一听,北边确实有打斗声。 于是他赶紧拍醒孙正,“有情况。” 孙正睁眼,还没来得及问啥情况,便见刘安提棍就走,只能翻身追上去。 在树木遮掩下,刘安很快来到事发地。 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六七个劲装汉子挥舞刀枪,围住一老一少,疯狂向二人攻击。 老者手持短枪,虽然身手了得,但要在众人围攻下护住少年,显然很吃力。 况且从其凌乱的步伐招式来看,他已经身负重伤,恐怕撑不了多久。 “少主,要不要帮忙?”孙正追了上来。 “你觉得要帮?”刘安紧盯着前方。 孙正道:“那几个家伙穿得人模狗样的,肯定不是啥好人。那一老一少穿得破破烂烂,跟我们一样,当然要帮。” “虽然不觉得你说得对,但就凭你这份朴素的情感,这个忙我帮。” 刘安说完,便提棍冲出树林,直向战场奔去。 “小心背后!” 刘安飞步靠近面前的劲装汉子,正要从其背后出手,就被他对面的同伴看见。 一声提醒,他们瞬间变了队形,将身染血迹的一老一少放出包围圈,顺便对刘安也形成半包围之势。 “兄弟,你什么来路?不会是想跟我们抢饭吃吧?”为首的中年汉子冷声问道。 刘安没有搭话,仔细看了负伤老者一眼,见他本身并不老,顶多是个中年人,只是用了些手段,乔装打扮。 那少年虽然看不到脸,却也能看出些许打扮的痕迹。 他们二人如此这般隐藏身份,还有不错的武艺在身,多半是被仇家追杀。 而对面七人训练有素,围着二人不放,恐怕是正在上演斩草除根的戏码。 想到这里,刘安忽然笑道:“要是我也想吃这碗饭呢?” “那我劝你好好掂量掂量!”中年汉子道,“识相的赶紧走,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 刘安一转手中棍子,破空声响,笑道:“官道这么宽,你能走,我不能走?饭你能吃,我不能吃,这是什么道理。” “你若不走,我可不介意多杀一个。”中年汉子道。 “少主,别跟他们废话了。他们穿得这么整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孙正听得着急。 刘安看了一眼正在全神贯注戒备双方的伤者,其腿上、后腰已有大片血迹。 “老兄,你歇的怎么样了,还走得动吗?到我这边来。” 对方没有理会,而是趁此机会,想要朝对峙双方之间的空隙退去。 刘安自然不会阻拦,但对面的劲装汉子却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顿时逼了上来。 “我们这么穷酸,也不肯分我们一口饭吃,那我只好抢了。” 话音未落,刘安一步前冲,当头一棍朝右边最近一人砸去。 那人闪身躲避,不想刘安这一棍是虚招,他后手腕一翻,棍头一转,便敲中那人后脑。 对方当场倒地,生死不知。 而想趁机脱逃的老少二人受了伤,根本跑不了,没跑两丈远便被四人追上去拦住,又陷入包围之中。 “你当真跟我们作对?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中年汉子站在原地,眉头一皱。 刘安也早已收敛了笑容,冷声道:“你说说看,说得好听,或许可以放过你们。” “我们供职临安府!”中年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一晃,“他们是逃犯,值白银五千两。别多事,等我拿住他们,分你五百两!” 临安府? 追逃犯追到潭州来了,什么逃犯值得他们追上千里? 刘安忽然心中一动,向路边退了一步,“好,我不管了。记得待会儿分我五百两。” 孙正一急,正要说话,被刘安眼神制止。 中年汉子见此提枪上前,边走便道:“只要兄弟你站着别动,银子少不了你的。” 说话间,就经过刘安身前,目不转睛地朝被围的老少二人走去。 但就在错身而过之后,他突然回身一枪,斜刺刘安胸膛! 刘安闪身避开三尺,手中棍棒一舞,与一击不成的汉子形成枪棍对峙,而后冷声道:“就知道你不啥是好人。” 接着,他眼睛一抬,冲对面的树林大喊:“兄弟们,都出来吧!” 汉子一惊,急忙偏头去看。 就在他分心的一霎那,刘安急窜出去,一棍戳向他的心窝。 汉子惊觉受骗,急忙闪身躲避。 他身手了得,虽然躲过要害,但却还是被棍头戳了右肋,顿时一阵火辣,腰身一转更是感觉刺疼,难使力气。 一击得手,刘安舞棍合身而上,瞬间与汉子缠斗在一起。 孙正见此,也将另外一人 第61章 竟是岳飞之女 杀了中年汉子,刘安捡起对方失落的铁锥枪,一枪便将压制住孙正的那人击杀。 正在围攻受伤老少的四人见老大被杀,心里一慌,急忙停手。 就在他们还在考虑是打是走的时候,刘安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两枪将其中一人当场刺死。 仅剩的三人,哪里还敢多想,拔腿便跑,瞬间被刘安杀死一个。 见此,而受伤的老者当即掷出短枪,又将其中一人击毙。 最后一人没跑两丈远,也被刘安扬手丢枪,钉死于地。 “多谢义士援手!” 一口气泄掉,老者顿时跌坐于地。 随后,他艰难抬手扯下凌乱的白发,一头乌黑的头发盘于头顶,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超过三十岁。 见刘安并不惊讶,他的神色顿时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叹息道:“也罢,我死就死了,只是可惜了忠臣良将之后。” “你说啥?”一旁的孙正皱眉,“你要是能走,就带小家伙赶紧走。我和少主处理了他们,还要......” “你去看看他们什么来路。”刘安把他的话打断。 孙正得令,当即去搜查劲装汉子的尸体。 “不用看了,他们是丞相府秦桧的人!” 秦桧? 刘安眉头一皱,怎么什么坏事都有他。 见青年失血过多,脸色煞白,命不久矣。 刘安便说:“我既然出手救你,便不会害你,不用这么提防我。” 青年听到这话,神色略显尴尬,随即便将藏在背后的一只手拿出来,抱拳道:“义士勿怪,一路遇到的奸诈之人实在太多,不得不防。” 随后就听他说:“不瞒义士,我是北方忠义社石荣,这是忠臣之后。我活不成了,麻烦义士帮我把他送到襄阳闲云楼,事成必有重谢!”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丢在刘安脚下,“这是黄金一百两,请义士收下。” 刘安站在一丈开外,看都没看一眼金块磕碰直响的布袋,嗤笑道:“老兄若还是不信我,那我就走了。” 说着,刘安便朝后退去,口中喊道:“孙正,走了。” 见此,石荣忙将双手摊开,举在身前,喊道:“且慢!” “请义士海涵,两个兄弟都被心怀不轨之徒所害,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活不了多久了,请义士信我。”青年撩开衣衫,只见腰上一道两三寸长的伤口,血流不止,皮肉翻卷。 “你真是忠义社之人?”刘安停在原地。 石荣放下衣衫,点头道:“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那他是谁?” 刘安见青年已无威胁,这才扫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少年,而少年也正好向他看来。 两相对望,刘安看清少年面容,不由大吃一惊,顿时惊呼出声:“孝娥?!” 少年眉头一皱,细看了一眼刘安,又疑惑地看向石荣。 “孝娥,你怎么在这儿?其他人呢?”刘安满脸焦急,不由自主向少年走去,看对方后退,方才止步。 石荣听刘安叫出“孝娥”二字,脸上顿时一喜,瞬间瘫坐于地,喘息道:“原来你认识,我放心了......” “你是谁?”少年嘴中发出清脆的女子声音。 听到这话,刘安瞬间醒悟,他已不是岳云了,随即深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绪。 “我是你大哥的师弟,前年随他去庐山见过你,我们还一起去过东林寺呢!”刘安急忙解释。 孝娥盯着刘安看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不过大哥回庐山确实带过一些人回去,只是没注意过,一个也不认识。 “去年师兄出事,我还去临安找过他,可惜只匆匆见了一面,没能把他救出来。”刘安叹息。 “你真见过我大哥?”孝娥红了眼睛。 “见过。他知道自己回不来,就让我们护好你们,可惜我还有其他任务在身,没能跟他们一起守在庐山。”刘安再次解释。 “庐山上,是你们的人?”石荣的气色越来越差,说话都已经不利索。 刘安点头,“大部分是我们燕云阁的,还有些江湖义士。” “好...告诉首领,我辜负所托......”说没说完,石荣便脱力,向后一仰,躺倒在地上。 孝娥见此急忙伸手去扶,连喊几声“石大哥”,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刘安上前伸手一探鼻息,感觉他已气若游丝,摸摸脉门,微不可察,回天乏术。 几息之后,便彻底没了气息。 想来是,之前靠着一股北返襄阳的信念强撑,得知刘安身份,知道孝娥安全无虞,精神瞬间松懈,生命也随之走到终点。 顾不得伤感,刘安与孙正迅速处理了尸体、现场,收拾了遗物,匆匆离开事发地。 带着年幼的孝娥,绕了一段小路,赶往潭州城。 刘安脑中的疑问很多,边走边问,花了不少时间,才从孝娥口中得知一些破碎的信息。 原来,自去年九月之后,岳飞一家就被江州官府看管在庐山,后来还派了兵将值守,说是保护,实则监视。 孝娥多次下山,拜见父兄往日同僚旧属,为父兄叫屈鸣冤,并请他们向皇帝转呈血书。 然而呕心沥血半年,等来的却是父兄的死讯,心灰意冷之下,她投井自尽,以死抗争。 却被进府拜山的石荣等人所救,他们跟岳夫人一商量,迅速将孝娥投井之事通知江州衙门,并要江州知州上山参加葬礼。 待知州大人亲自来灵堂见过岳飞父子三人牌位,孝娥之死便已确定,并上报了朝廷。 随后,趁岳府遣散仆人的机会,石荣等人带着孝娥悄然下山,隐匿身份直往浔阳江口,准备渡江北上。 不想却被暗中监视的一伙人识破,他们只能佯装北渡长江,转而南下江州、洪州、袁州, 第62章 燕云密语 待到潭州南城门外,只见城门前排成了长队,三人在远处稍作停留。 “银瓶,一会儿你不要说话,还是装作哑巴。” “孙正,你记清楚,我们是从衡州常宁兰河乡逃难过来的,老家遭了匪徒,路上走了半个月。” “放心吧,我早就记熟了。” 让孙正复述一遍之后,刘安这才带着他们跟上排队进城的队伍。 排了半个时辰左右,才轮到他们,经过一番并不复杂的盘问,三人顺利进了潭州城。 一路行来,他们饥肠辘辘,虽然身上有钱,但衣着太过破旧,又是满脸尘土,若是花钱太多,难免漏出马脚。 况且并不知道除了那七个丞相府的人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暗中盯梢。 三人只在街边茶摊各喝一碗凉茶,便匆匆离开。 绕过几道小巷,来到一无人之处,刘安拿出些碎银子,交给孙正,“去买三件合身的男装回来,一会儿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我们三个的?”孙正掂量着手里的银子,问着多余的问题。 不等刘安回话,他便道了一声明白,迅速离去。 “银瓶,你在此稍等,不要乱走,我去找些水来。” 见银瓶点头应下,刘安这才快步离开。 不多时,他便找到一个锁了门的无人小院,翻墙入内,打了一桶清水出来。 很快,二人就在无人处,梳头净面。 等孙正提了衣裳回来,三人迅速将新衣换上,破衣烂衫则在还桶之时,一并丢进那无人的家门。 三人改头换面,瞬间变成了一个少爷,一个仆人,一个书童。 随后他们走上大街,大摇大摆来到城东一座高大的酒楼前。 只见楼前匾额上三个金漆大字:雨花楼。 但见进出酒楼之人,无不是衣着光鲜,再不济,也是一身干净整洁的布衣。 三人当即随其他酒客一同进入楼内,在一楼偏僻的角落找了一个空桌坐下。 刚落座,便有小二过来招呼:“三位客官要喝点什么?五年的竹叶青,还是十年的状元红?或是陈年杜康,绍兴老酒?” 刘安没有回话,只是把三只酒杯扣在桌上,摆成一个正三角。 小二又问一遍,见还是没人理他,正好见其他客人落座,便赶紧离开,懒得再理三个怪人。 “少主,这是啥意思?”孙正好奇心重,看着三个杯子忍不住发问。 “暗号。”刘安回他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等了多时,不见人来。 小二招呼完别人,顺道又来问一遍想喝什么酒,见刘安等人还是不理他,便不再理会。 回到柜台,倒是跟中年掌柜抱怨了一句角落里不点酒菜干坐着的客人。 有些怪事本身并不奇怪,只是见得少,掌柜本想一笑置之,但想起之前有人以招待不周,借机撒泼,担心再出现同样的状况,便亲自过去招呼。 他走到刘安等人面前,抱拳笑道:“三位客官,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话说到一半,看到桌上三个倒扣的酒杯,心中一跳,忙改口道:“三位客官,楼上请,楼上有雅间。” “好,上楼看看。” 刘安随即起身,跟着中年掌柜去往楼上,孙正、银瓶紧随其后。 到了二楼,中年掌柜问道:“三位客官一起吗?其实二楼也不错。” “一起。”刘安没有犹豫。 掌柜不再多话,很快把他们带上三楼,穿过廊桥,引进后院一个僻静的房间。 “三位稍候。” 刘安微微点头,目送掌柜离去。 “少主,这地方有点瘆人,还是小心些。” 孙正见左右无窗,整个房间只有一道门,是唯一的出口,顿时有些心慌。 “不用担心,安心等着。” 刘安嘴上虽是这么说,耳朵的注意力却全在外面。 约一刻钟左右,只听远处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刘安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走进房间。 他一见刘安三人,脸上神色便有些不好看,将门一关,冷声道:“你不守规矩,怎么能带外人来!” 刘安静静地看着对方,淡定地回道:“柳阁主,他二人都不是外人,一个今天入阁,一个身份特殊,不能离开我半步。” 柳阁主眉头一皱,又仔细打量了刘安一遍,这才道:“你们三个一起太招摇了。有什么情报,赶紧说吧。” “群英荟萃。” 刘安轻轻说出四字,柳阁主顿时脸色大变,惊声道:“你是五阁主?” “按规矩,把人都叫来,共同核验身份。”刘安没有正面回答。 “稍等,需要两刻钟。” 柳阁主随即退走,大步离去。 约两刻钟左右,柳阁主归来,同来的还有十多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不过年纪却都在三十上下。 “潭州城内能来的都在这里。” “这是五阁主。” 柳阁主没有过多介绍,众人看刘安年轻,虽然多少有些不愿相信,但还是抱拳见礼。 刘安抱拳还礼,“开始吧。” 见此,柳阁主当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漆盒,举在众人眼前。 而后肃声道:“这里面装的是用来辨明五阁主身份的金丸,潭州仅此一件。只有重要人事任免,或是重大决定,必须五阁主当面宣布时,才会开启。” “开启之前,按规矩我们要问一句,五阁主是否有州府阁主及以上人事任免决定,或是需要调用分阁资金超过五万贯。” “是。”刘安回答得干脆。 “请五阁主先将密语写在纸上,以便我等核对。”柳阁主说完,便有人将笔墨纸张放置在桌上。 刘安当即提笔在众人面前写下八个大字:群英荟萃,萝卜开会。 众人不由皱眉,密语怎么会如此奇怪? 第63章 阁主的意志 “阁主?” 柳阁主不由大惊,这是确认阁主身份的密语。 阁主赢官人突然被拘押临安后,阁主之职一直空缺,难道他早先在分阁留下密语,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遭遇? 屋内其他人虽不知道这句密语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听清了柳阁主叫出来的两个字。 “查验身份吧,有重要决定。”刘安也不多话。 五阁主的身份已经确认,接任阁主也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见众人疑惑,于是柳阁主向他们解释:“阁主去年二月曾给我一件密函,附带漆盒密语,用于核验继任阁主身份。” 得知这等内情,众人看刘安的目光,更多了些疑惑。 他们虽然以前也听说五阁主年轻,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惊讶,因为过于年轻。而现在年少的他,居然要继任阁主身份,如何能不让人怀疑? 但柳阁主与其他人不同,赢官人派人送来的密函是他亲自接收,也是亲自保管,不管来的是谁,只要密语无误,军令便要百分百执行。 “阁主请稍候。” 柳阁主离开片刻,便又带着一个漆盒回到屋内。 “这个盒子里,也有一枚金丸,藏有密语,用于核验继任阁主身份,打开便失效,只能验看一次。五阁主确认要核验吗?” “核验。”刘安没有任何犹豫。 “请五阁主提前写下密语,供诸位见证。”柳阁主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安提笔在纸上写下十个大字: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密语怎么如此奇怪? 众人疑惑,却见柳阁主打开漆盒,从中取出一枚金粉包裹的泥丸,放在桌上。 而后在众人亲眼见证下,轻轻将泥丸碾碎,泥灰之中出现一个小纸卷。 柳阁主轻轻将其在桌上展开,只见小纸上印泥清晰可见,写着十个红字: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两相对照,一字不差! “密语无误,请诸位上前核验见证!” 柳阁主宣布之后,数十人一一低头细看,核验无误。 “拜见阁主!” 众人列队,异口同声。 “赢官人去的匆忙,今日继任阁主,也是权宜之计。” 刘安抱拳道:“岳帅、赢官人虽去,但天下有志之士未绝,还望诸位万万不要懈怠,坚定恢复燕云之志,以待来时!” “谨遵阁主之命!” 众人齐声应是。 阁主身份继任完成,刘安立即当众宣布重要决定,只听他道:“宋金议和,两国息兵,朝廷即将裁撤荆湖屯驻大军,背嵬军应当也在裁撤之列。” “背嵬军有两万军马,每天消耗很大,朝廷定然不愿再养,裁军之后,很快便会消散民间。” “军马在江南无用武之地,但在北方却是利器。我意,动用潭州十万贯资金,购买背嵬军马匹,养在随州,以待天时。” “你等可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谨遵阁主之命!” 刘安说完,柳阁主当即带领众人抱拳领命。 “好,那便尽快准备吧,别被江南富商抢了先手。”刘安道。 柳阁主应是。 见刘安没有其他要事宣布,便令众人散去。 很快,屋内便只剩刘安、柳阁主等四人。 坐定之后,柳阁主神情变得严肃,道:“阁主,属下有一事不明,请阁主解惑。” “请说。”刘安目视对方,不闪不避。 柳阁主当即问道:“早先,阁主以五阁主身份令我等侦测潭州军情变动,请问湘阴之变是阁主在参与运作吗?” “不错。”刘安点头,直言道,“不是我参与运作,是我直接运作。” 柳阁主闻言,面露疑惑之色。 不等他追问,刘安便道:“宋金议和已经是定数,荆湖屯住大军遭遇裁撤也是定数,岳帅、赢官人不在人世,张俊、韩世忠老迈,临安朝廷又将淮河以北疆土尽数割让给金国,指望他们收复中原、燕云已不可能。” “想你也知道,燕云阁出现其实早于岳家军组建,至今已有二十年,因为志在恢复燕云,坚持至今。” “如今既然临安朝廷不仅指望不上,反而成了拖累,放弃淮河以北领土,走到我们对立面,那就不必再依附于他们,是时候组建自己的武装,实现我们的志向!” “你能不能理解?” 刘安目光冷冽,语气坚决。 柳阁主沉默半晌,而后犹豫道:“我们这么做,肯定会被临安朝廷定为造反作乱,会不会给岳元帅、赢官人抹黑?” “临安朝廷已经以谋反罪杀了岳元帅和赢官人,你竟然还有这个顾虑?”刘安不由觉得惊奇,“你不会还想以死为他们鸣冤叫屈吧?” “临安朝廷巴不得我们荆湖将士都如古代的屈原一般,投江而死!若真如此,他们恐怕要弹冠相庆,从此以后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说着,刘安手指银瓶,沉声问道:“柳阁主,你知道这是谁?” 柳阁眉头紧锁,他当然不知道。 刘安道:“这便是岳帅之女,赢官人二妹,孝娥小姐。” 柳阁主闻言大惊,急忙起身见礼,“属下拜见孝娥小姐!方才不知,请小姐恕罪!” 银瓶看着他,稍稍想了想,起身施了万福之礼,却没有言语。 “孝娥小姐为父兄鸣冤叫屈数月,甚至向皇帝上了血书,等来的却是令人心碎的结果,便投井以死明志,被忠义社义士所救,以金蝉脱壳之计,拼死送来潭州。” “岳帅亲女鸣冤,临安尚且不理,你我身在荒野之中,离朝堂万里,他们又怎么听到我们的声音?” “即便他们听到了,你我的声音会比孝娥小姐更有用吗?” 话说到这里,柳阁主心里的顾虑已经完全消失。 刘安见他脸上神情变化,随即接着说道:“岳帅、赢官人 第64章 潭州街市 一夜无梦。 日上三竿,刘安方醒。 昨天听说潭州不是久留之地,孙正、岳银瓶二人早早收拾妥当,就等刘安起床之后赶紧离开。 谁知刘安一见到二人,便让他们又换了身装扮,说要进门出门不重样。 岳银瓶恢复了女儿身。 里面穿一件对襟束腰的青绿色长裙,裙子下摆宽大,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腰间束一条红紫色细丝带,身形显得修长而优雅。 外面穿一件精绣细花的褙子,淡雅的颜色上描绘着粉色的梅花,与绿色长裙相映,活泼中又带些静雅。 头顶朝天髻,两朵小花饰,一根银发簪,简单而自然。 面上虽然历经磨难风霜,没了小时候粉雕玉琢、天真烂漫的模样,瘦了几分,多了些许忧思愁绪,但五官依旧精致秀美,乍一看,气质更胜从前。 换了一身新衣的刘安,看走过来的岳银瓶,就像看画中走出来的姑娘,眼中除了欣赏,满满的都是慈爱的目光。 “小妹,不用打扮得这么漂亮,小心街上招了登徒浪子。”刘安笑道。 岳银瓶施了万福礼,略显害羞地回道:“大哥说笑了。” “少主、小姐,这就走吗?”孙正换了衣裳,彻底成了仆人跟班。 刘安笑道:“不急,一会儿先上街逛逛。” 吃了早饭,三人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酒楼,来到街上。 潭州城已经从一个多月前的惊慌恢复过来,由于周边县城富人涌入,人口大增,更比之前繁华热闹。 大街上摊贩很多,各色物品,琳琅满目,早市繁忙,行人如织。 三人跟随人流,左看看右看看,走马观花般走了小半条街,却只买了些糖果零食。 又走一会儿,原本心里有事,对逛街不感兴趣的岳银瓶忽在一个售卖饰品的小摊前停下。 刘安扭头一看,只见摊位上摆了各式发簪,有木质的、玉制的,还有少许白银制品。头花、发带、发绳,更是种类繁多,花样百出,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老板见刘安不像是能花钱的主,便向岳银瓶兜售头花、发簪,“小姐气质非凡,绝对是大富大贵,这根玉簪,这对头花,还有这对头花,这根发带,跟小姐真是绝配,要是能被小姐戴在头上,那真是它们的福气......” 谁知岳银瓶只是拿着看看便放下了,根本就没有拿起来在头上试试的意思。 眼见他们购买欲望不强,老板正要去招呼其他客人,却听刘安道:“小妹,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帮我给她们挑一些吧。” 岳银瓶听到这话,神色稍稍有些异样,随即恢复如常,不用老板推荐兜售,很快便挑选了数十件。 刘安不禁咋舌,小妹平常花钱竟然是这般干脆吗? 不知道去世的父亲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会是像训斥儿子一般责骂她一顿,还是会像平常一样,不打不骂,只会对小妹笑? “总价八贯四百八十五文钱,减去零头,八贯四百八十文。是用银子付,还是用铜钱?”老板眉眼含笑,这一单生意抵得上忙碌十天半个月了。 刘安身上哪里有这么多铜钱,只得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递过去,“够不够?” 银子是稀缺货,老板接过银子一掂量,当即笑道:“够了够了。再送小姐一对头花,小姐随便挑。” 岳银瓶稍一犹豫,随即又挑了一对头花。 他们离开时,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冲着他们的背影高喊:“公子下次再来,我给你优惠!” 三人又随意逛了片刻,岳银瓶忽道:“大哥,你家里真有两个小妹吗?若是没有,刚买的那些东西就退回去吧。” 刘安一愣,小妹还真是多心呢,于是当即回道:“大哥怎么会骗你,家里真还有两个小妹,虽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可也亲着呢。” “少主还真有两个妹妹,看起来年纪都没小姐大。”孙正赶紧作证。 岳银瓶神色一缓,轻舒一口气,道:“真的就好。” 但随即,脸上又蒙上一层忧虑。 “小妹放心吧,欢欢比你大一岁,已经懂事了,很好相处。小叶子还很小,我给她带了糖果,随便哄哄就不会吵闹。”刘安笑道。 话音入耳,岳银瓶顿时奇道:“大哥知道我年龄?” “之前听师兄说过,师兄说他比你大十岁。”刘安心头一跳,赶紧解释。 岳银瓶释然,“原来是这样。” 作为岳银瓶前世亲哥,对她的情况太过了解,不经意间就会透漏出一些作为岳云师弟不应该会知道的信息。 如此这般下去,迟早会让岳银瓶生疑,一旦起了疑心,再想消除可就难了。 到了湘阴,既要保证她的安全,又不能跟她住的太近,得想个办法才行。 刘安正想该把岳银瓶安置在哪里,忽然被一声吆喝打断思绪。 “喜报喜报!潭州张浦,摘取探花,金榜题名!喜报喜报......” 张浦? 刘安心中一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细细一想,便突然想起来,曾在宋浩的宴会上见过一个叫张浦的年轻人,还曾考过他经义诗文,莫非是他? 出于好奇,刘安来到仍在叫卖的书店前,见其门前木架上摆了一摞报刊,报头上两个大字“朝报”,其后两个小字“翻刊”。 “老板,这个张浦是湘阴张浦吗?”刘安随口问道。 书店老板停止叫卖,笑道:“公子,一份《朝报》二十文,今科三百九十七位进士的名字都在里面。” “来一份。”本想白嫖的刘安只得掏出二十文钱。 老板收了钱,从木架后面拿出一份报刊递过来,刘安正要接,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抢先拿走。 他还没说什么,孙正在后面急道:“懂不懂礼貌。” 第65章 来历不明的钱我没收了 潭州,州府衙门。 议事厅内坐着红绿官服的大小官员数十人,个个神情凝重。 “朝廷的意思很明确,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把治内民乱平了。”李若谷将信函放回桌上。 李若谷话音落下,赵通判问道:“朝廷没同意大人调用驻军吗?” “朝廷只字未提!”李若谷道,“信中还说枢密使张大人会同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大人正赶赴鄂州,主持裁撤荆湖驻军,让湖南配合,以朝廷大计为重。” “虽未明言,但显然湖南驻军也在裁撤之列,眼下根本无法调用。我就问一句,我们自己能不能在一个月内把湘阴之乱平了?” “若只是湘阴,倒是没问题。”赵通判道,“但我听说益阳、浏阳、宁乡,甚至是长沙,也出现了乱民,如果他们跟湘阴刘安连结到了一起,莫说一个月,半年都难平定。” 李若谷叹息,“我也有所耳闻,最近进城躲避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而后话锋一转,沉声道:“那我们更应该立即将湘阴民乱平了,将贼首刘安拿来问斩,震慑诸县宵小!” “两个月了,确实不宜再拖。潭州如今有五千兵马,即便那刘安出身于岳飞的部队,但人数有限,不足百人。只要用兵得当,还是可以将其一举荡平!”赵通判道。 李若谷点头,“不错,乱民之中便只有刘安等贼首出身于正规军,前两次出兵,不明敌情吃了大亏。现在已经把他的情况摸清,便不足为惧。” “赵大人,你早先也曾领兵,这次就由你亲自挂帅,领兵将四千,走一趟湘阴,扫清乱民!如何?” “为国分忧,当仁不让!”赵通判神色凌然,当即接令。 五日后,四千大军突然出城,一日十里,由陆路一路向北,直驱湘阴。 话说,刘安三人从益阳乘船顺利回到红枫寨后,便悄悄把岳银瓶带回家里见了刘平。 他告诉父亲,岳银瓶是他朋友的妹妹,家乡遭了匪祸,只身逃来湘阴投奔。 刘平没有过多追问,反正家里两个女儿都不是亲生,再来一个也没什么影响。当得知岳银瓶通文墨,顿时十分高兴,便想让她去学堂帮忙管管孩子。 红枫学堂设置在红枫寨与天道军营之间的一处坡地,兼顾了安全与宁静,刘平的这个提议与刘安不谋而合,当即应允。 岳银瓶初来乍到,出于对大哥师弟的信任,以及一路所见言行,对刘安的安排没有异议,当天便跟小叶子一起住进了学堂里。 刘安在军营帮着梁秋练了几天兵,今天一早一路步行回到了归义镇,因为高迁儿子高敢的婚礼要在总坛举行。 总坛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护卫队员、普通民众,进进出出,往来不停,吆喝不断,为婚礼准备食物、酒水,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期待与喜悦。 黄诚、顾长生、高迁等人最为忙碌,拉着人就是一番询问、叮嘱,严扣婚礼前后的种种细节,认为马虎不得。 回到总坛的刘安感觉自己很多余,婚礼这种事没经历,什么忙都不需要他帮,什么忙也帮不上,索性不掺和了,径直来到书记房躲避。 “欢欢?在忙吗?” 尚未进门,刘安便先远远的打了招呼,他虽是后世所说的钢铁直男,但历经几世,也成过家,多少懂些儿女之事。 如今书记房内除了欢欢,还有一个顾长生的女儿,邹直在外边忙碌,指不定两个小姑娘在屋内聊些什么女儿家的秘事。 若是直愣愣闯进去,尴尬不说,还得被妹妹嫌弃,不小心传出去,少不得背上登徒浪子的嫌疑。 “哥,你这些天怎么又不见了?” 听到刘欢的回话,刘安这才快步走近房门,进了屋内。 “你生日快到了,我这不是给你准备礼物去了。”刘安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放在刘欢身前桌案上。 刘欢看着盒子里漂亮的头花、发带还有发簪,不仅没有刘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眉头微蹙,“哥,这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不是我还有谁?”刘安故作惊奇道,“难道还有谁想通过我贿赂你不成?” “那可难说!”刘欢白了哥哥一眼,酸溜溜地说,“你是不知道,最近可有不少人攀关系请托,想让我去见看看人家的女儿、孙女、外甥女呢!” “啊?让你去看什么?”刘安不由好奇。 “你就装糊涂吧!”刘欢说着把木盒拿到手里,一件件细看起来,“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可我用不上,还是还给那些富家小姐吧。” “欢欢,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可是我亲自给你买的,花了我好多钱呢!”刘安不禁叹息,姑娘家大了就是毛病多,还是小叶子好哄,一包糖果就够了。 “花了好多钱?哥,你哪来的钱?你的薪俸都预支到下个月了!”刘欢显然不信。 刘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哐当”一声丢在桌上,“哥在路上捡的!” 听到金银磕碰声响,刘欢放下头花便把布袋打开,看到金银顿时眼睛一亮,随即把布袋收了,递给一旁的顾菱儿。 “来历不明的钱财要交公,我没收了。” 刘安一阵无语,钱到了顾菱儿手里,还真没法去抢,只能无奈叹息:“行吧行吧,你把哥饿死算了。” “你天天待在军营里,大家都有饭吃,能饿得着你?”刘欢把木盒推给顾菱儿,“我可听说那些鱼虾你吃得最多。” “你这就冤枉哥了,他们嫌弃鱼虾腥气太重不愿吃,还不让我吃了?”刘安在一旁坐下,“你也多吃点鱼吧,看你瘦的。” “以前在家差三岔五地吃,也没见长肉。”说着,刘欢转头对顾菱儿说,“你先挑了两件。” “估计是肠胃问题。我让白医官给你看看,开个方子,调理调 第66章 十六字对敌法 听说有急信,刘安急道一句“改天再来看你”,便匆匆出了书记房。 接过通讯员手里的信,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寥寥数句话。 “今日巳时三刻,通判赵通率邵、永、衡、郴、道州及武冈军,四千兵丁、二十五将出潭州北门,携强弓五百张、硬弩一百二十具,直驱湘阴。” 来的速度太快了,比预期早了半个月! 刘安一言未发,拿着密信回到房间,急命梁秋、高迁、顾长生、黄诚前来议事。 四人先后到来,等人到齐,刘安将密信内容全部告知。 “来得太快了。”黄诚眉头皱起。 “是啊,太快了,时间也不合适。”顾长生叹气。 高迁不语,今天是他儿子大婚之日,突然来这个消息,婚礼还办得成的吗? 梁秋则与他们不同,明显很兴奋,只听他叫道:“来得好!早等他们多时了。” “高坛主,你对这赵通了解多少?”刘安问。 高迁想了一会儿,回道:“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他从前也领过兵,因为放纵兵将草菅人命被罢了军职,赋闲在家多年。后来不知道怎么攀上了朝中高官,升官来潭州做了通判。” 刘安一听,便心中有些不安。 纵兵劫掠百姓,绝不是善茬,湘阴难免要遭一场血腥。 “他被罢军职是几年前?” “估计有十几年了,当年他还只是个统领,声名不显,不是很清楚。”高迁道。 见没有更多信息,刘安也不再多问。 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上一次我们打陈老将军,因为对他知根知底,而他因为错误情报,对我们的判断严重失误,我们才能轻轻取胜。” “但这次明显不同。虽然兵将还是各州守备军,但统兵之人并不像陈老将军那样爱护百姓。” “这有什么不同呢?”梁秋疑惑地问,都是守备军,谁来不是打,怕他不成? “不同,有很大不同!”刘安起身,边走边想边说,“陈老将军不会纵兵滥杀,而这个赵通十有八九嗜杀如命。” “天道军、护卫队大部分是普通百姓,并没有真正见过血腥,如果在开战之前,他就动刀立威,是否会动摇我们的军心?” “如果军心不稳,我们三千人的军队还能不能拉得出去?” “即便拉得出去,我们敢不敢打?” 三个问题,顿时将四人压得喘不过气。 天道军、护卫队里都是什么人,他们很清楚,即便训练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战斗力可言。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没有经过真正的战斗洗礼,没有看见过满目残肢断臂的血腥,一旦这种场面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不会直接逃跑溃散? 前两仗为了给天道社、天道军树立信心,刘安一人冲锋在前,承担了大部分风险,导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血,没有得到历练。 即便是两千人截击陈知远五百水路军,也特意选在天亮之前,就是怕他们白天见血不敢上,影响军心。 其实这也怪不得刘安,在真正的战场上,一触即溃,甚至是闻风而逃的军队也比比皆是,敢战不逃的军队,屈指可数。 “首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梁秋不愿动脑筋, 刘安没有回答,反而问黄诚:“军师,你看我们该如何破解这个局面?” “其实首领也不必这么担心,他们虽然都是普通百姓,也不是那么怕官军,不然怎么敢进护卫队?怎么敢进天道军?” 见众人不语,黄诚继而说道:“当年钟相、杨幺起义,可全都是渔民、农民,不是照样一次一次击退官军进剿。” “虽然有些人会怕,但多数农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他们真敢拼命。乡里为了争水争地,打得头破血流的事,可不少见。” 刘安点头,敢跟着造反,不可能没有胆量。但这些胆量在未经生死战斗之前,都只是他们自己的想象。 就像那些守备军一样,几百人聚在一起,就以为自己不怕,自己敢打,但当刘安骑马冲过去的时候,一个个掉头就跑,根本不敢还手。 “军师所言有一定道理,天道军不败之前,大家确实不会怕。但其实所有人都盯着我们,一旦天道军有失败的迹象,天道社必然生乱,继而双双溃散。” “所以,我们不能冒险,不能相信他们不怕,而是要确定他们敢打!” 刘安目视四人,斩钉截铁地说:“只有敢打,此战才有胜算!只有敢打,天道军才是天道军!” 梁秋瞬间悟了! 敢打才会赢,不怕顶多不输,而敢打的精髓在于主动出击! “首领,我有个建议。”梁秋脑袋里忽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安转身看着他,能有想法,倒是难得,“你说说看。” 梁秋犹豫着,咳了下喉咙,而后说:“要是不好,你们可别笑我。” “哪儿这么多废话,有想法就说。”刘安催促道。 见首领有些不耐烦了,梁秋赶紧道:“我想这样,与其怕他们溃散,不如把他们以队为单位,全部撒出去,跟上次下乡一样,让各队沿途主动攻击潭州大军。有斩获的记功,不敢打的记过。” “好!” 一听这个建议,其他人还没说话,高迁便忍不住大声叫好,“守备军疏于训练,大军行动,队形队列必不敢乱,我们沿途袭扰攻击,他们一定不会分兵追击。” “如果各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日夜不停地轮番攻击,大军必定寸步难行,用不了多久就得撤兵。” 顾长生似乎也有了些想法,高迁话音一落,他马上接着补充:“要是敌军敢分兵追击,我们可以像打群架一样,抓住一个狠揍,打怕一个,其他人就不敢出头。” 听得三人议论补充,刘安不由拍手称道:“好!这办 第67章 战前部署 “懂了!” 梁秋兴奋不已,虽然他的建议被改了不少,但根子上还是他的想法,这就够了。 兴致当头,他当即表态:“首领,这次你就看好吧,不用你亲自出手,我们就能把这个赵通赶回潭州。” “那好,这次我就看你们的了。”刘安微微一笑。 对敌之策清晰明了,三人顿时摩拳擦掌,无不想马上大干一场。 而黄诚则是明白了,打仗他是真不擅长,索性就不瞎操心了,但其他事还是要他费心的。 “那高敢的婚礼怎么办?是推迟,还是暂时取消?” “不急这一时半刻,婚礼照常举行。敌军来袭之事,暂且不说。大家都去忙吧。” 刘安一语,众人随即散去,继续筹备婚礼。 数个时辰之后,高敢的婚礼如期举行。 总坛前锣鼓声响,鞭炮齐鸣。 身披红绸新衣、头顶状元冠的高敢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引着一顶四抬花轿,在锣鼓声中,缓缓来到大门前。 而后他翻身下马,在众人簇拥、欢笑声、叫喊声中掀开轿帘,一身红衣的新娘正手执红绸,端坐在那里。 牵起红绸,随行的送亲女眷亲友便将新娘轻轻从花轿里扶出来,与高敢并排,在门前站定。 只见新娘陈秀娘身着一身华美的深红嫁衣,头顶绣花红盖头,脚踩牡丹花鞋,虽看不见面容,但从其莲步轻移的婀娜身姿猜想,便知道这一刻她定然很美。 “迎!新郎、新娘!” 一声高喊,高敢眼里、面上的紧张又多了一分,第一次成亲,初为人夫,实属正常。 两位新人各执红绸一头,在锣鼓声中,新娘跨过火盆,步入大门,众人随后一路来到宴会大厅。 大厅中,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一派庄重肃静,仪式规制与一般人家成亲不同。 只见高迁、顾长生以双方长辈身份,双双坐于高堂。黄诚、刘安,一个媒人、主婚人,一个证婚人,一左一右,与众宾客站在下首。 新郎、新娘缓步进来,牵着红绸在厅中并排站定,开始拜堂流程。 经过暖场,黄诚来到两人面前,手持婚书,高声诵道:“新郎高敢风华正茂、温文尔雅、文武双全,新娘秀娘清水出芙蓉、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月老牵线,喜鹊搭桥,姻缘早许,今日即定。天地神明,四方亲友,共鉴此情!” “新人,一拜天地!一鞠躬,敬苍天,佳偶天成。” “二鞠躬,敬黄御慧土,喜结连理。” “三鞠躬,敬天地神明,天长地久。” 新郎、新娘依言礼拜天地。 “二拜高堂!一鞠躬,敬父母骨肉情,情深似海。” “二鞠躬,谢父母养育恩,恩重如山。” “三鞠躬,祝父母享天伦,长寿百年。” 两个新人再拜双方长辈代表。 “夫妻对拜!一拜一心一意;二拜两相情愿;三拜永结同心,三生有幸。” 高敢、陈秀娘闻言,侧身对立,躬身三拜。 “新人礼成!” 一番复杂的流程,新人拜堂算是基本完成。 在众人安排下,刘安硬着头皮以长者身份为新人征婚。 “各位亲朋、乡亲,今天两位新人喜结连理,大家让我来说两句,本来我是不愿的,毕竟我不是长辈。” “但见两位新人男才女貌、情投意合、佳偶天成,我很高兴,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所谓乱世姻缘,无分贵贱。红线相连,红绸两牵。缘定此生,执手相伴。风雨共度,百折不断。天道同庆,喜结良缘。” “祝福两位新人,鸾凤和鸣,相敬如宾,心心相印,永结同心。” 刘安说完,黄诚当即应好,继而笑道:“首领祝福长远,那我说点近的,祝你们洞房花烛情似蜜,鱼水之欢得贵子!” 此言一出,众人失笑,大厅内原本有些严肃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拜堂仪式完成,新娘便被送进新房等候,新郎则在宴会大厅与众人举杯,同贺新婚之喜。 喜宴闹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结束。 宾客、乡亲散去,梁秋、黄诚、高迁、顾长生在刘安房内齐聚。 五人喜宴上都以茶水代酒,周身虽有酒气,但却个个清醒。 “赵通昨天上午领军出潭州,以四千大军的行军速度,此时估计已经出长沙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刘安对四人说道:“湘阴县是我们立足之地,也是我们的粮库,早稻刚种下不久,预设战场尽量不要在湘阴境内。” “必须尽早出兵,将敌军截在半路,而后再做调整部署。” “我同意!”梁秋立即起身道,“我这就回军营,马上领兵出发!” “等等!”刘安叫住他,“倒也不用这么急,天都快黑了。明天稍作准备,再走不迟。” “顾叔,护卫队有多少人能投入战斗?” “还有两千人左右。”顾长生想了想,又道,“辅助队员还有好几千人,必要的时候他们也能上。” “不。辅助队员不能上,他们没有武器,他们要在战时协助维持乡间秩序,大小路口设置岗哨,纠察可能伪装潜入的破坏分子,还要协助运送粮食。” 刘安稍一思虑,“护卫队出一千五百人,剩下的都留在归义镇,以防不测。” “天道一军也留下三百人坚守驻地,接管红枫寨码头,以防敌军或其他势力从湖上偷袭。” “高坛主,天道二军如今有多少人?”刘安问。 “有两千六百人左右,还在加紧挑选,过几天就能满三千人。” “不过,兵员良莠不齐,也缺少武器,战斗力跟一军相比要差不少。”高迁随即补充。 “没关系,战斗力是在战斗中成长提高的,只要时间足够,机会够多,我相信他们没有问题。” 刘安说完 第68章 三个指挥部 这个策略还真是新鲜! 高迁、梁秋久在军中,打了那么多仗,要么坚守不出,要么速战速决,可从来没听过这种打法。 莫非首领凭着赢官人岳云的关系,得了岳帅兵法? “这一仗如果打的时间太长,一是存粮可能不足,不少农户至今还在借粮,打仗期间将士口粮消耗也比平常多。” 黄诚忧虑道:“二是怕后方出乱子。都知道,天道社内人蛇混杂,不少人动机不纯,特别是那些有土地有家业的大户、富户。一旦不能速胜,他们极有可能借机生事,重新投靠官府。” “军师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早有考虑。” “之所以这次要慢慢打,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让那些首鼠两端的人自己跳出来。等他们全部跳出来,一网打尽,肃清内贼。” “至于粮食,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刘安思索道:“湘阴县大部分粮食都在三大豪绅手里,宋家、夏家存粮已经归我们所有,原本应该有二十万石左右,已经借出去的和之前消耗的,大约有一半。” “而陈家自愿加入天道社,当时承诺,若有需要,可随时资助我们三万石粮食,这个承诺他不敢不认。除开这些,还可以让王营官去外地采购粮食。” 黄诚点头,“首领早有考虑,那就没问题。只要粮食充足,不管打多久,我一定把补给送到前线将士手中。” “好,有劳军师了。” “既然要分散长期作战,我们指挥部也要适当分散。”刘安看着梁秋,“梁统制,你率天道一军在官道西边建立指挥部,主要应对西边的敌军。” “高坛主,你率天道二军在东边建立指挥部,牵扯东边敌军。” “我自带一千五百护卫队,驻湘阴城,吸引敌军主力。” “这样一来,我们东、西、北三个指挥部可以相互呼应,一旦小股部队走散,可以很快找到指挥部归建。” 梁秋想到一个问题,急问:“要是敌军知道首领只有一千五百护卫队,不顾一切直冲湘阴城,怎么办?” “官道虽宽,但湘阴城南那十里山林,他们冲不过来。”刘安道。 “如果敌军真被我引诱,一门心思就往湘阴城跑,那不是正好给了东、西两军机会吗?你们随意攻击,敌军都不会还手。” “但这是不可能的。你们一旦出手,敌军即便不追,也绝不会冒险继续前进。”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们东、西两军要敢动、敢打。你们敢打,湘阴城就绝对安全,我这一千五百人,也可以随时支援你们。” “相反,要是你们都不敢动,不敢打,湘阴城就很可能保不住。” 刘安这番话说完,梁秋、高迁终于确定,这一仗他们两人真的是主力。 唯有顾长生疑惑,这一仗怎么没有他的位置? “首领,我呢?”顾长生想了又想,终究没忍住。 刘安道:“顾叔,这次你亲自坐镇总坛。我们出去时间久,总坛没有靠得住的人坐镇,我们在前边也不踏实。” “况且,那些墙头草,还有可能出现的奸细,以及伺机窥探红枫寨的势力,还需要你来处理。总坛稳定,我们在前边才能打得安心。” “这...”顾长生看看梁秋、高迁,欲言又止。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出身行伍,而刘安与岳家军背嵬军关系颇深,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还真没办法替代他们。 “行吧,这次我留守总坛。下次要是有机会,我还是想领兵。”顾长生领命。 刘安笑道:“顾叔放心,等拿下潭州,你肯定有机会领兵。” “你们三个可要替我作证。”顾长生看看其余三人。 梁秋、高迁不语,黄诚笑道:“老顾啊,你我以前虽然不熟,也是十几年的老人了,有你留在总坛,我也放心。” 顾长生无奈,摇头苦笑。 见众人无异议,刘安又交代道:“为防意外,敌军来袭之事,暂且不要告知普通士卒。等过了湘阴城,再做战前动员。” “明白。”梁秋、高迁、顾长生应下。 “好了,天色不早了,大家早些回去休息。” 四人抱拳,起身离开。 高迁来到儿子婚房外,见门前躲了些偷听的小孩,而屋内没什么动静,便摇头离开。 出了总坛,跟上梁秋,想先去一军营地,等明天一早回湘阴。 二人各乘一马,带了数名兵丁,趁着天没黑,便出了归义镇。 “老高啊,你这儿子怎么办?真送回老家?”梁秋问。 高迁长叹一口气,“他娘已经回老家了,她是不会认这个儿媳妇的,她看中的是她亲侄女。” “不能丢下人家姑娘不管,也不好带回老家让他娘看到。还是让他留在这儿吧,或许成亲了,会稳重一些。” “那小子之前托人找我,想加入天道军,我不知道你的意见,就没同意。要不,就让他来我这儿吧,在军中磨炼几年,说不定就开窍了。”梁秋道。 高迁一听这话,顿时好奇道:“那龟儿子真想投军?” “老高啊,你儿子都成亲了,别老把龟儿子挂在嘴上。”梁秋说完,应承道,“白医官跟我说的,应该不会错。还说他以前就想投军,他娘不让。” “哎,他就不是读书的料,可他娘就觉得投军没前途,死活不让。结果混到现在,除了几个狐朋狗友,啥都没有。”高迁叹息。 说到这里,高迁忽然想起一事,“首领之前在湘阴城杀了岳州一个少爷,听说还是岳家军水军统制的亲属,后来怎么样了?” “那小子也是个混账玩意!”想起此事,梁秋仍然后悔,当时自己怎么没动手。 “怎么说?”高迁好奇。 梁秋随即就把事情经过详细叙说了一遍,说完更是愤愤不平,“ 第69章 刺客就该被砍头 入夜之后,喧闹的天道社总坛归于平静。 刘安没有晚上练功的习惯,早早就睡了。 及至夜半,本就难以深度入眠的刘安忽然被一声碗碟碎裂声惊醒。 睁眼一瞥,只见屋内有三条黑影,正蹑手蹑脚往床前靠近。 刺客! 刘安不动声色,悄然握住放在床上的铁锥枪。 窗户狭小,屋内黑暗,他们看不清地面,不是踢到碗碟,便是踩碎碗碟,稍有动静,便立即停住不动。 确认屋内酒气不假,床上无异动,这才又继续向床前靠近,走走停停,一丈多距离,硬是走了半刻钟。 好不容易到了床前,其中一人拿着短刀,低声道:“刘安,好叫你知道,今日取你性命之人乃是我们白山三杰!” “别废话了,赶紧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我们仨等了一个多月才等到这个机会,不说两句,我憋得慌,感觉就像白等了一样。” “那你要不要把他叫醒,当面跟他说?” “烂醉如泥,他倒是要醒得过来。” 刘安一动未动,忽然开口:“哦?你想说什么?” “谁在说.......”床前的黑影下意识问到一半,瞬间明白过来,举刀便朝刘安心口猛刺下来。 刘安向床内一翻,轻松躲过,顺手一枪刺出,正中其中一人手臂。 “撤!” 眼见失手,三人立即转身便走。 “抓刺客!” 刘安一声大吼,拿起床头茶碗便朝一个黑影砸去。 只听“哐当”一声,茶碗打中一人脑袋,碎成数块,散落在地。 “刺客在这儿!” “快来人!” 听到院中守卫呼喊,刘安不慌不忙地穿了鞋,披了单衣,绕过床前满地摆放的碗碟,来到屋外一看,两个受伤的刺客已经被四个手持长枪的守卫远远地拦住。 两刺客拿着半尺长的短刀,进不得也退不得,眼睁睁看着另一人翻墙离去,两人只能站在原地打转。 片刻之间,又有几个守卫冲进院子里来,数杆长枪往前一逼,两个刺客无路可逃,只得丢了武器求饶。 而院外叫喊抓刺客的声音不绝,显然跑掉的那个也被发现,正被守卫追击。 “首领,你没事吧?”顾长生急匆匆赶来。 刘安打了个哈欠,“没事。我再睡会儿。” 说完,他转身便回了屋,倒头就睡。 月光下,总坛内喧嚣吵闹,灯火流转,刘安倒是在一片噪杂中安然入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东边升起,田地里的农民已经忙了一个时辰,而刘安也练功近两个时辰。 三个刺客,一个身手敏捷,被他趁夜色逃了,没能抓住,顾长生连夜将抓住的两个审问清楚。 原来他们是来自平江白绵山的山匪,先后效忠于刘忠、杜彦、孔彦舟、马友、杨钦,这些人曾经皆是祸乱潭州、岳州的溃兵、流寇之首。 杨钦被招安后,三人不愿受军规约制,又跑回白绵山,重新落草,做起了山大王。 由于他们跟岳州杨家尚有往来,此次便是杨家花重金请来报仇。 据他们所说,杨家三少被杀之后,杨家曾求助于官府,可他们是岳家军水军将领的亲属,时局不明朗,官府迟迟没有答复,而杨钦得知后,又一再严令禁止他们私自寻仇。 杨家人心中不满不服,便找上“白山三杰”,出白银三百两,请他们出手,买刘安的人头。 三人以为刘安只是一个无知鲁莽少年,加上对潭州也很熟,就欣然收钱赶来湘阴。等来了才知道,刘安手底下已经有数千人。 见事不可为,为了保住“白山三杰”的名声,他们就跟杨家讨价还价,将酬金提高到三千两白银,想以此让杨家主动放弃。 不想杨家心意已决,竟然真的送来白银三千两,白山一带人尽皆知,他们只能再次赶来湘阴,亲自潜入归义镇。 他们曾想加入护卫队,寻找机会接近刘安,但加入护卫队需要同村乡民作保,无奈只能放弃,隐蔽在归义镇等待机会。 刘安早知道杨家不会善罢甘休,以为会带大队人马光明正大来寻仇,不想却是请刺客。 幸好今天要领兵,婚宴上没有饮酒,加之早有提防,房中有布置,不然说不得就会遭了小人的毒手。 “首领,两个刺客已经拉到闹市,镇上乡民也都在等着了。” 听到队员来报,刘安收功,将长枪扔给一旁的守卫。 走出总坛,来到挤满乡民的闹市,就见两个黑衣刺客被绑在木柱上,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原本咒骂、吵闹的乡民,见刘安过来,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想看首领到底怎么处置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刺客。 “把他们解开。” 守卫虽然惊讶,不知道首领要干什么,还是依言将刺客从木桩上放下来,而双手依然反绑在背后。 “首领饶命!我们有很多钱,都献给首领!” “首领饶命,我们还有秘密!” 两个刺客原本不说话,一看到刘安,当即跪地求饶。 刘安接过守卫手里的刀,一言不发,一刀一个,直接砍了他们的头。 人头滚落,鲜血直流。 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乡民顿时被吓的惊叫出声,胆子稍小的妇孺更是直接背过身去,不敢回头。 只有少许胆子大的,看着流血的人头,大声叫好。 “杀得好!” “这种人就该杀!” “半夜翻墙,见一个杀一个,准没错。” ...... “这就是刺客的下场,逮到一个杀一个!”顾长生指着地上的脑袋,大声道,“以后发现他们这样可疑的人进镇,都可以来总坛举报!” “查证属实,一个贼人奖励五百文!” 一听举报坏人还有奖励,乡民顿时纷纷叫好,追问规则。 第70章 必有情况 刘欢一眼便看到他腿上喷溅的几滴鲜血。 “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刚才砍那两个小贼脑袋的时候他们喷的。你就别看了,真不是我的血。” “哥,你怎么又砍人脑袋?多吓人。上次小叶子就被你吓得半天不说话,街上那么多小孩,你也不注意点。”刘欢抱怨。 “不吓吓那些躲在角落里的小贼,他们要是三天两头半夜往往总坛跑,你受得了?”刘安摆手道,“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对了,我要去一趟湘阴城,一会儿就走,过段时间才会回来,你有时间就回家看看。” 见哥哥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刘欢应了一声,道一声“你小心点”,转身出了院子。 确实好些天没回去,也不知道小叶子怎么样了。 回到房间,见顾菱儿正在梳妆,便说:“菱儿,你明天跟我回一趟红枫寨吧。” “行,我跟我爹说一声。” 当天,临近午时,一千五百护卫队员在归义镇集结完毕。 顾长生告诉他们,全队要去湘阴城拉练,首领亲自带队。 队员听说是首领带队,无不兴奋,放声高呼,欢叫不停。 这一批队员几乎都是入队只有一个多月的新人,多数年龄还小,他们只是听过首领的事迹,顶多远远地看见过,却从来没跟首领一起拉练过。 时间紧迫,刘安接过指挥权,一声令下,全队带上锅碗瓢盆,径直向湘阴城进发。 渴了喝河水,热了有树荫,行军至入夜,依然在前进。 护卫队员都是年轻人,有一口水喝,便精力充沛。 全队接连拉练行军近十个时辰,直到第二天黎明,抵达湘阴城外,刘安才下令就地休整,埋锅造饭。 饭还没熟,湘阴分坛便来人拜见。 “湘阴分坛主事宁清,拜见首领!” 刘安看着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不急不缓地问道:“高坛主还在城里吗?” “坛主昨晚领兵离开了,说是要带新兵进行野外训练。”宁清神情凝重。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刘安问。 “没有。坛主说首领一天之内会赶来湘阴城,让我听首领命令。” “好,你先回分坛,我稍作整训,再带他们入城。” 宁清应是,领命而去。 吃过饭后,刘安下令整队,传令:严禁喧哗、吵闹,严禁离队、掉队! 等命令传遍全队,刘安一声令下,率全体队员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城西入城,沿县城主街经过县衙大门前,前往湘阴城东分坛驻地。 看着一队堆破衣烂衫的青年扛着长枪入城,仍然留在城内的百姓见怪不怪,只是偶尔嘀咕上几句,就不再关注,继续忙自己的生意。 分坛驻地主体原是湘阴夏家的一片宅院、库房,收归天道社之后,仿效归义分坛,将周边多余建筑全部拆除,修建了营房和训练场地。 除此之外,还将夏家在附近的一片园子推平,修建了一个能容纳三千人的营区,与分坛连在一起。 一千五百人很快进入营区,顺利入住。 终于到了城里,大家颇为兴奋,完全顾不得行军百里、一夜没睡的疲惫,疯言疯语畅想城中美食玩物,誓要长长见识。 但没高兴多久,便接到首领命令:全队休整,无论任何人,无令不得离营,如若违反,军法处置! 一盆凉水,直接将他们心中的火热浇灭。 虽然心痒难耐,但首领有令,他们也只得执行命令,睡觉休整。 分坛内,刘安正与一众主事坐在一起,了解城内近况,以及潭州方向的消息。 “知县程黎仍然在县衙坐班,并且近期也没有离开湘阴的打算。” “县衙三班衙役发不出薪俸,已经跑了大半。各司各房吏员,也有不少自寻出路。” “城中商户中家业大的,基本没走,正常经营。小本生意的,也都还在。家中有些生意,但不大不小的,多数举家去了潭州。” “总体而言,城中百姓相较以前,减少了两成左右。” “不过,随着天道社不断招募,城里人口与以前大致持平。” 人口流失,生意衰败,这些都在刘安预料之中,任何一次起义或是民乱,除了底层农民,最受伤的就是小城里的百姓。 即便他极力约束天道社的行为,交代各部主事,不与普通民众争利,但还是阻止了百姓恐惧,皆因十年之前,几乎每年他们都要遭受一次洗劫、杀戮。 唯一让刘安感到意外的是新任知县程黎,湘阴县、湘阴城几乎全部掌握在天道社手里,他居然还能在县衙坐得住,这份定力就值得钦佩。 “潭州方向可有消息?” 赵通的大军出城三天了,不可能没有消息,刘安感觉有些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提起。 宁清想了想,回道:“昨天傍晚听城里商户说,长沙那边有人逃难过来,说是出了乱兵,反正不是我们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潭州守备军出城了。” “就这?”刘安皱眉,四千大军出城三天,居然会没有消息? 宁清看刘安疑惑,心中顿时有些不安,连忙解释:“我们在潭州城里有内应,若是守备军出城,只要超过一百人,一天之内他们就会把消息送过来。” 刘安沉默不语,赵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消息居然封锁得这么紧! “潭州必有情况。你速速派人沿官道南下,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严令各部,在分坛等待命令,不得随意出城!” “是。” 众人领命,各去传令。 潭州北上的大军到底在干什么,不过区区百里,为什么四千人的队伍传不出一点声音? 刘安很疑惑,燕云阁的消息绝不会有错。 长沙与湘阴交界处,在一片一人多深的茅草丛中蹲了 第71章 出击 “老大,那边好像有动静!” “追!” 不远处,仿佛近在耳边的一阵“呼呼啦啦”响声过后,茅草丛很快归于平静,只听得风吹荒草的沙沙声。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瘫坐于地。 “走吧,往北去城里。” “不,城里不能去,他们就是去湘阴城的。” “你们忘了,以前兵乱,城里哪次不是血流成河。” “潭州不能去,湘阴城也不能去,那我们能去哪儿?” “往东,去平江。” 一番简短的讨论过后,众人很快达成共识。 可是当他们一起身,便看见周围茅草丛站了一圈士兵,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他们瞬间愣住,面现惊惧,双腿打颤,站立不稳。 “杀!” 校尉一声令下,一众士兵刀枪齐出,片刻之间就把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全部杀死在乱草丛中。 “这些傻子是真傻,随口说一句,还真以为我们走了。” “可不是,都杀了三拨了。” “十三个,又是二十六贯钱入账,可比在永州喝风强多了。” ...... 一众士兵说笑间,割了人头,一人提一个出了草丛,大摇大摆往远处去了。 ...... 山坳里,一群农民被一伙士兵割了人头,几间茅屋也被付之一炬...... 水塘边,几十个农民被赶进水中,岸上的士兵刀枪乱抡,很快水面见红...... 山林里,一队士兵提着鲜血淋漓的人头,谈笑风生...... ...... 相似的一幕幕,在长沙县与湘阴县之间的田间地头、水塘沟渠、山村荒野等地上演,守备军肆意捕杀农民换钱。 乡村夜旷不闻哭声,只有浓烈的血腥,随风飘散,激起鸟雀鸣叫,似在哭诉人间无情。 大军过处,沿途村镇的百姓不论贫富老幼,尽皆被斩首,人头悬于官道两旁树上,恐怖似人间炼狱,甚是骇人。 消息传到湘阴城,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刘安双拳紧握,杀机凌冽! “分坛护卫队员全城分班巡逻,昼夜轮换,以防宵小之徒趁机作乱!” “同时,告诉全城百姓,天道社八千人,已南下围剿匪兵!天道不灭,湘阴城定无匪兵!” 两道命令下达,惊恐不安的分坛众人急忙去向等在坛中的护卫队员传令。 “宁清,城内一切交给你,务必不要生乱!更不要对普通民众动刀兵!” “遵命!”宁清抱拳接令。 见刘安说完便要离开分坛,宁清急忙追问:“首领可是要去迎敌?如果城里出事,去哪儿找你?” “沿官道找我。如果我不死,就一定在官道上站着。” 刘安快步回到军营,见夕阳下未经多少训练的护卫队员,分成数块,正在各部训练官带领下进行队列队形训练,只是有气无力,阵列松散。 一训练官见刘安回营,快步跑过来,“首领!大家都想看你演示枪法,不知道方不方便?” “集合。” “得令!” 刘安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训练官含笑离去。 不多时,归义分坛全队一千五百人,分成三个方阵,并排站在训练场中。 “刚刚得到消息,潭州守备军四千人北上湘阴,沿途肆意杀戮百姓,冒领军功!” 刘安一句话说完,三个方阵顿时一阵骚动。 “肃静!” “肃静!” 各部训练官皆是梁秋手下的老兵,几声大吼过后,方阵终于归于平静。 “天道一军、二军,已经奉命南下阻击敌军。” “我们从归义镇赶来湘阴城,并不只是为了拉练,还有重要任务,守卫湘阴城!”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全体听令,带上所有装备,准备跟我出城!” 刘安说完,各部训练官一声令下,各队立即回营房准备。 一刻钟后,重新列队完毕。 “出发!” 刘安一声令下,当即提枪出营。 其中一部训练官当即下令:“一队跑步前进,跟上首领!二队跟上...三队跟上...” 全队很快行动起来,在刘安亲自带领下列队出营,穿城而过,沿官道径直南下。 当夜走出十里山林,皓月当空。 潭州城至湘阴城仅此一条官道,敌军若想去湘阴城,必经此道。 刘安下令休整,在山口就地宿营。 并传令,天亮之后,背靠山林,于官道之中扎营。 但一众年轻的护卫队员,心中忐忑又兴奋,根本无心睡眠,天不亮就开始伐木建屋,割草编席。 巳时未到,沿官道两旁便建好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草木营房,也可以说是凉棚。 营房建好,又于官道之中垒土石、架原木,修建营门,将近两丈宽的官道被截为两段,敌军不破营门,便无法接近山林。 当天,营前营后派出明岗暗哨,同时派出四支小分队,一支向前探查敌情,一支回城联系分坛提供后勤。 另外两支一东一西,探查寻找一军、二军指挥部,并传达首领命令:即刻组织攻击,阻止敌军戮民之举! 刘安很想立即引军对敌,但一想到若是左右两军没能及时迟滞敌军,未经血腥的一千五百护卫队员迎面撞上四千守备军,万一溃散,湘阴城必遭屠戮,他便打消了出击的念头。 时机未到,刘安便令其余队员在营中分部操练军阵,他亲自巡查,发现问题,当场纠正。 刘安率领的中军仍在训练,位于东西两边的一军、二军已经四散开来,与敌军展开生死追逐。 一处小山岗,数名穿着粗衣的天道军士兵气喘吁吁,在他们身前是整整一队近五十个士兵。 “怎么样?那群狗东西追来了没?”队长急问。 “来了!就这 第72章 狩猎反击 约莫一刻钟过后,便听到不远处一阵急速奔跑的脚步声,以及叫骂声。 不多时,一小队守备军跑近山岗,汗水直流。 他们正要在树荫下稍做休息,只听得一声“杀”,天道军士兵突然从林中冲出,顷刻间捅死数人。 一场惨烈的厮杀瞬间展开,双方顿时绞杀在一起。 战斗很快结束,半刻钟不到,十几个守备军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小黑子,你他娘哆嗦什么?没见过杀猪!”队长一声大吼,“过来,把这些狗东西的衣甲脱下来。” “你、你、你,还有你,都给老子过来!” “这么多人都在,你们躲在后面不敢上!来,把这几个狗东西的头给老子砍下来。要是不敢,趁早回家吃奶去!” 几人面色煞白,缓步上前...... 一处荒丘上,一队天道军士兵正在趴在半人多深的茅草中,看着远处一小队守备军提着人头,大摇大摆地走过田间小路,往他们这边走来。 “这帮狗东西太可恨了,要不要干掉他们?”有人小声问。 “当然,他们要是杀到湘阴,杀到我家,老子还是要跟他们拼命。等他们杀过去,不如现在干掉他们!” “说得不错。不能让他们到湘阴,我家分地才几个月,第一茬稻子都没吃上。” “好。既然都想干,一会儿听我号令,要是哪个怂了,自领十棍!” “动起来,那边也去几个,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队长一声令下,众人携枪带刀纷纷寻找位置,在小路两旁的深草中蹲好,静等守备军过来。 “真不错,出来一趟真是赚大了。” “谁说不是,当初听说要来潭州,还以为是让我们来送死,没想到是来赚钱的。” “托关系留在衡州的那些家伙就后悔去吧,等回了衡州,有他们眼红的时候......” “都给老子闭嘴,留点力气不行?” 没过多久,山丘下由远及近,传来清晰的谈笑声。 片刻之后,小队守备军个个提着人头,扛着刀枪,嚼着野草,摇头晃脑地上了荒草丛生的山丘。 见对方完全进入伏击圈中,队长猛然跳出草丛,一枪刺穿一个敌兵身体,与此同时,口中大喊:“杀!” 没等守备军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陷入天道军士兵围杀之中。 不消片刻,毫无准备的守备军便全部倒下,断绝生机。 “小六子,你刚才怎么回事?是真摔了,还是想趴在地上装死?”队长脸很黑。 “被...被茅草绊到了......” “不要给我找理由。这十棍子给你记着,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队长抬手一指,“去,把他们的衣甲都脱下来。” “还有你们几个,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让别人先吃?一人去砍一条胳膊,然后把乡亲们的脑袋拿上,等找到他们的身子,埋在一起。” “其他人也别闲着,都动起来,别让尸体躺在路上。” 杀人之后,因见血而经受刺激,正大口喘息的天道军士兵迅速忙碌起来...... 一片大火熊熊的小村落前,看着随处可见的无头乡民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汗流浃背的天道军士兵忍不住犯恶心。 “这群畜生!” “都怪我,要是不往这边跑,也不会......” “他们就是来杀人的,没看见我们,他们一样会找过来。” “现在怎么办?” “先把乡亲们的脑袋找回来!” “火还没灭,他们还没走远。” “追!” ....... 小树林里,一队天道军士兵个个神情紧张,无不紧盯着远处大队守备军。 “他们人太多了,不能硬拼。” “就这样看着这些畜生把乡亲们的脑袋提走?” “不然怎么办?我们就几十个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不打怎么知道?首领可一直跟我们说,战场上只有敢打才能赢。” “你杀过人,其他人可没杀过。” “都别吵。他们人多,打起来吃亏。把他们引到小石桥,吴将军在那儿,其他几队应该也在那附近。” 队长一锤定音,而后道:“王三,你胆子大,腿脚也快,你带几个兄弟负责把他们引回去。” 叫王三的士卒很快点了五个同伴,放下刀枪,悄悄摸出小树林。 “撤!” 队长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带着武器退出林子,往本部驻地小石桥赶去...... 相似的情形在各处同时发生,分部分队散出去的天道军一军、二军已经自行展开行动,或是为村民报仇,或是为自己,或是单纯因为朴素的感情。 不少地方,更是他们上个月下乡支农亲自到过的村庄,里面有他们认识的乡民,甚至是自己的亲人,更有无数他们亲手种下的早稻、趟过的河塘。 凡此种种,都是贫苦农民出身,情同此心,他们怎会任由贼兵烧杀劫掠贫苦乡民? 即便有些人害怕,还是会在众人的影响下冲向贼兵,用手中的刀枪说话! “...粗略统计,一军三天之内斩杀敌军三百三十八人,二军三天之内斩杀敌军二百一十四人。两军伤八十八人,战死十一人。” “据报,敌军似乎已经觉察天道军存在,正在迅速撤离乡村,往敌军本部大营靠近。而敌军大营仍在修建,没有要拔营前进的迹象。” 中军本部,刘安听着战报,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敌军退出乡村便好。 敌军这次出潭州,纵兵杀戮,数个乡镇的百姓几乎灭绝,数千乡民被割去头颅,此番血泪之仇如果不报,天道社在荆湖何以立足! “告诉一军、二军,虽有小胜,但万万不可松懈,以防敌军反扑!” 第73章 哪有闲心办报 “此外,让宁清牢记一个要求,务必要让普通人看得懂、听得懂。” 通讯员得令,翻身上马,扬鞭赶往湘阴城。 “传令,让斥候抵近敌军大营侦查,务必探明敌军主力动向,若有敌军离营北上,速速来报!” 通讯员得令离去。 连下数道命令之后,刘安走出营房,继续巡查大营,以防敌军明着不来,等护卫队懈怠,又派小队偷袭。 既然敌军能分散下乡劫掠,以小队为前哨提前北上,也不是全无可能。 刘安的忧虑并不多余,敌军本部早已侦测到天道社在湘阴城外官道设营阻击。 只是他们自负兵强马壮,住在窝棚里的农民在他们眼里全是钱、全是军功,又怎么会提前派人把他们驱散、击溃? 就这个原因,向南的官道这几天出奇的平静,就像七八十里外根本没有敌军。 官道平静,湘阴城里却颇不平静 城中百姓听说潭州出来的守备军见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割掉人头,个个惊惧不安,半夜难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他们惊醒。 因为惧怕匪兵,不少人已经动了逃离湘阴的念头,可去哪儿躲祸却成了问题。 根据以往经验,但凡遇到兵灾,城里必是重灾区,不杀一遍烧一遍,匪兵绝不会罢休。 城里不能去,剩下就是水里和山里。 但洞庭湖上更危险,上了船能不能活着上岸,全看运气,极大可能被扔进湖里喂鱼。 唯一能去的就是去山里,可是想去山里也得有自保的能力,不然半路就会被歹人吃干抹净。 无处可逃,又惧怕残忍的匪兵,百姓内心备受煎熬。 但好在有天道社日夜巡逻,城内还算安稳。 不像以前一样,城外但凡出现匪兵、乱民,城里便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必先自乱。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恐慌难安中的一点点安慰。 湘阴分坛上下众人来去匆忙,不足三百人既要管好一个城市治安,又要安抚住百姓,不让他们因为恐慌而弃城,还要抽调人手帮船队搬粮运粮,联络三军也要分派人手。 这一切,只把宁清忙得焦头烂额。 他只是一个分坛主事,早先也不过是个连院试都通不过的读书人,为了混口饭吃,才不得不进巡检司当差。 如今要让他负责这一大摊子事,实在是难为他了。 好在军师黄诚马上就要赶来湘阴城,不然他真怕自己撑不住,坏了首领交代的大事。 “宁主事在吗?” 一声粗声粗气的大喊将沉思中的宁清惊醒。 他已经习惯了,整日等在分坛,居中联络三军、协调各部,时不时就会有通讯员、护卫队员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不是传令就是问他意见。 见人跑进屋来,宁清抬头便问:“何事?” “首领有令,让宁主事办一份《荆湖小报》,宣传天道社与潭州守备军之间的战斗,三天之内刊印出来,还有详细要求。” “办小报?”宁清一惊之下,瞬间站起身来。 首领还是太年轻,想一出是一出,这种紧要关头,哪有闲心办小报! 关键他读书不成,通不过院试,就是因为文笔太烂,写不出漂亮的文章,让他办小报这不是难为他、揭他的伤疤吗? 但首领既然有令,他也不能不听,不过这种麻烦事,他办不了,也没心思自己动脑筋动笔,还是找人帮忙吧。 宁清随即又问了首领关于小报的想法和细节,一一记录下来,核对无误,才让通讯员离去。 “来人,速把‘听竹私塾’明先生请来,有要事需要他帮忙。” 一声吩咐,早就等着传令的护卫队员飞奔而去。 朝廷虽然早有诏令,要求恢复州学、县学,但湘阴、潭州两级衙门都说没钱供养学堂,县学便荒废至今。 县学荒废,私塾倒流行了起来,湘阴城不大,私塾倒有三个,学童也有四五十人。 这明先生前些年还曾去杭州参加过一次省试,后来又考两次,居然连乡试也无法通过,心灰意冷,便放弃了科举之路,安心做了私塾先生,教教孩童,养家糊口。 明先生年纪不算大,四十岁不到,早已蓄了长须。一进门便拱手笑道:“宁老弟,把老哥叫来有何吩咐?” “匆忙把老哥请来,没打扰你教书吧?”宁清拱手。 “兵荒马乱的,小娃娃们都回家了,还教什么。” “好,那我就不废话了。”宁清将宁先生引至一旁坐下,“首领让我办一份《荆湖小报》,宣传天道社与潭州守备军之间的战斗,我文采不足,只能仰仗老哥了。” “办小报?你们首领还真是有闲心,都朝不保夕了,还折腾这东西?”明先生摇头。 “首领有令,不办不行。” “我之前在京城看过《朝报》,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小报,每一种小报的版面内容都很丰富,编排布置都有讲究,那是很多人一起想出来的点子,让我办,我怕是无能为力。” “我们的小报不用那么复杂,你帮我写一篇文章,把起因、战斗经过、结果写清楚就行,用词尽量简单,让普通人能看懂。”宁清道。 “行,那我试试。” 明先生应下,一边听宁清讲述此战的前因后果,一边在脑中构思。 等对方说完,他已经有了思路,当即动笔,仅仅半个时辰,便写好一篇四五百字的文章。 宁清忙完其他事,拿过来一看,不由皱眉,“这不行啊。”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这太啰嗦了,普通人肯定看不懂。简单一些,最好直接点题。” 明先生没说什么,提起笔,便在桌上打底稿。 第74章 小报惊城 宁清边读边点头道:“这篇就好多了,虽然普通人看起来还有难度,但多少能看懂一些。” “老哥,要不再稍稍修改一下?就以你私塾里的学童为准,只要他们能听懂,应该就行了。” “老弟,这都已经很直白了,再简单那就是孩童之语了,若是印在小报上,岂不让读书人笑掉大牙?”明先生有了明显的抵触情绪。 宁清苦笑着劝道:“没办法,首领有要求,老哥就当帮忙了,大不了不说是你写的,我帮你保密。” “真帮我保密?” “绝对保密。若是传出去了,就说我写的,绝不让你背黑锅!” “行,老哥信你。” 明先生提笔思索片刻,随即动笔。 不多时,便又写完一篇。 “四月十八,通判赵通带领四千守备军出潭州城。他声称要到湘阴平定民间叛乱,却在长沙县与湘阴县交界处放纵士兵,捕杀无辜乡民,无论男女老幼,割头斩首,冒充乱民,冒领军功。据粗略统计,截止四月二十二,受害民众已经多达两千人......” “好好好,写得真好,简单明了!”宁清拿着墨迹未干的文章,如释重负,“这下首领应该能看懂了。” “你说什么?”明先生惊讶地看着宁清。 宁清奇怪道:“我说老哥写得好,我们首领也看得懂,任务终于完成了,有什么不对?” “这一通折腾,原来是担心你们首领看不懂?” 明先生哭笑不得,费这么半天劲,写一篇半分文采都没有的垃圾文,就是因为怕刘安看不懂? “你知不知道,你们首领也是读书人,他的诗词早就传遍湘阴,名扬洞庭湖了!” “啊?还有这事?”宁清惊得合不拢嘴。 明先生像看傻子一般,摆手道:“行了,有时间你去打听打听。要是给你们首领看,我建议用第一篇。” 宁清很疑惑,既然首领看得懂,为何还要特意交代要让普通人看得懂?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而不是首领好面子,怕看不懂,特意要求的? 他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将三篇一起送去,要用哪篇,让首领自己定。 “来人!速将这三卷纸送往中军大营,交给首领!” 通讯员接了用竹筒装好的文章,立即动身出城。 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带回刘安的消息。 “首领说用最简单的这篇。并且建议在小报版面上留一部分,专门记录受害乡民口述。有数百受害乡民,天黑之前就会送到湘阴城。” “首领有令,让宁主事将写这篇文章的人,聘为《荆湖小报》主笔,负责小报内容编排与写作。” 听到通讯员的话,宁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文章确定下来,找书店排版印刷就简单了。 至于再开一个版面记录受害人口述,谁合适做这事,首领说得很清楚了。 宁清随即找到在隔壁休息的明先生,将刘安的意思说给听他。 谁知,明先生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连道“不行”。 直到宁清说《荆湖小报》可以秘密印发,文章不用署真名,写个诨名就行,每版小报都给酬劳,明先生才没了顾虑,动了心。 两天后,仅有一张纸的《荆湖小报》悄然出现在湘阴城大街小巷,写的是潭州匪兵为恶乡里,天道社奋勇阻击,保护无辜乡民。 其上文字内容十分简单,只要识字就能看懂,即便没读过一天私塾,也能听懂。 从小报上得知城外情况,湘阴城百姓,一时议论纷纷。 有大骂潭州守备军残暴、没人性的,有同情城外遭遇厄运的乡民的,有替附近乡镇乡民着急的,也有为天道社叫好的,有为天道军祈祷助威的,有想去慰劳天道军的,还有声言要去支援天道军、抗击匪兵的...... 一时间各种声音,充斥湘阴城,笼罩全城的恐惧阴霾,虽不说一扫而空,也暗淡了几分。 对于未知的恐惧渐渐消散,普通百姓又陆续走上街头,他们看到了巡街的天道社护卫队,看到了无家可归而被送来湘阴城的受害乡民,顿时对天道社的好感多了几分。 两相对比,天道社真比穿着官军衣裳的匪兵强了太多,虽然他们也杀人,但至少不会伤害普通百姓,还帮乡民插秧耕地,为他们跟匪兵血拼至死! 湘阴县衙里,知县程黎看着吏员送来的《湘阴小报》,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上面写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估计八九不离十。” 见知县大人皱眉,吏员便解释:“那些受害乡民我也看见了,几乎家家都有被杀的,有些全家就剩一个了。据他们亲口所说,路边的人头都挂了好几里远,随处可见。” “赵大人是通判,贵为监州,亲自领兵,怎能放任兵卒胡作非为?” 程黎实在不能理解,通判是皇帝近臣,负有监察州郡内大小官吏的职责,更能直接向皇帝奏事,怎会如此不自律? 小吏无官无职,涉及通判大人,不敢搭话。 “两千人!这是两千人!他们怎么敢的!”程黎将手里的小报捏成一团。 小吏想了想,实在忍不住,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十年前,李使相没有引军平定潭州之前,潭州地界上,不论是官还是匪,几乎每隔半年都会在城里或城外杀一遍,那些兵叛了降,降了又叛,劫掠乡民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说不准这些守备军里就有当年杀人放火的那些兵和贼,这次出城,又本性暴露。” “你再去核实,我要知道这些内容是不是确实!”程黎将捏成纸团的小报放在桌上展平。 小吏很为难,全城都被天道社控制,他出不了城,也不敢出城,怎么核实? 可知县大人有令,又不能不从。 站在县衙门口想了 第75章 为民请命 程黎无法安然坐在公案前,当即起身走到乡民面前,悲声道:“我枉为一县父母官,愧对乡亲们。是我无能,让乡亲们生生受了这般大苦。” “你们来到城里怎么样?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方住?” 他说着,转头向一边的王班头吩咐道:“把空着的厢房收拾收拾,让逃难的乡民都住到衙门来。” 王班头应是,正要离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乡民急忙拱手道:“万万使不得。草民多谢大人好意,我们已经有住处了。衙门不是我等草民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不能坏了威严。” “既然不能安民,又哪有威严可言。”程黎满脸沉痛之情,“去吧,都收拾出来,再有乡亲进城,直接引到衙门来。” 王班头领命,招呼大堂上仅剩的几个衙役迅速离开。 “老伯,城里都在说潭州守备军在南边乡间杀了数千人,能跟我说说吗?”程黎问。 “杀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们小河村近百人,就活了三个,还是去邻村走亲戚,躲过一劫。一路逃过来的路上,时常能看到烧毁的村子,官道上也有很多人头......”老者说到这里,喉咙紧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流泪不止,泣不成声。 眼见如此,程黎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已经信了七分。 “乡亲们放心,我程黎虽然官微言轻,但拼上这条命,也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绝不会让作恶之人逃脱律法制裁、逍遥法外!” 老者无言,只是拱手。 程黎看在眼里,心如被人揪扯一般难受、疼痛! 潭州若不能妥善处置此事,官府在湘阴百姓眼中的威严怕是要荡然无存。丢了民心,再想捡回来,谈何容易。 乡民被送出衙门,程黎独自站在王法大堂,望着公案之上的匾额,久久不语。 一个多时辰之后,程黎下定决心,要去守备军大营谏请上官约束兵卒,白班头请缨随行。 二人很快出了衙门,乘着马车出城,沿官道一路向南。 马车一路无阻,通过山林之后,被刘安的中军大营挡住去路。 白班头说明身份及来意,护卫队员连忙跑步去通报请示。 不久,护卫队员打开营门,马车驶入大营。 程黎透过马车窗户,看着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光脚农民正在列队练拳练枪,心中五味杂陈。 路过一个个草木搭建的临时窝棚,更是刺疼了他的神经,这些人跟难民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为什么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恐惧?甚至个个都劲头十足,挥汗如雨,也看不出他们疲惫?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一个少年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有了一些答案。 “程大人为民请命,刘某佩服,但前方不是你们能去的路。若要一意孤行,我无法拦你。”刘安抱拳,肃然站在路中。 程黎看着眼前好似历经风霜,却依旧年轻的自信少年。 “你便是他们的首领?确如传言,人中龙凤,可惜走了邪路。”程黎打量着刘安,直觉得可惜,“若你悬崖勒马,知错就改,将来未尝不能成为朝廷栋梁之才。” “能不能成为栋梁,得有庙堂之上那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说了算,可他们看不见千里之外我等披麻吃糠的模样。”刘安平心静气,不为所动。 “湘阴如此局面,大人依旧坚守县衙,如今只身探营上谏,也算得心怀百姓。前路凶多吉少,恐怕有去无回,我便送你一程。” 刘安翻身上马,接过一旁护卫手中的长枪,“传令,各部小心戒备,若有敌军袭营,不得擅自撤退,不得盲目深追。” 传令兵领命而去,刘安策马上前,很快便出了中军大营。 单枪匹马在前,马车在后。 一车一马沿官道行了数十里,刘安方才将马勒在路边。 “程大人,若事不可为,便原路退回。即便匪兵暴虐,天道社也会拼死照应湘阴全县百姓。” “若潭州之兵不收敛,我又如何回湘阴见父老乡亲?刘安,你好自为之,莫要害了这些贫苦百姓。”程黎说完,便放下布帘。 白班头一抖缰绳,车轮滚动,带起灰尘,向前急奔。 刘安看着马车远去,摇头苦笑,匪兵当前,枉送性命,可惜了为民请命的一片赤诚。 马车在视线里消失,刘安一提缰绳,策马归营。 官道平坦,一日百里。 最后一缕夕阳在西边落下,即将日暮之时,白班头远远地望见平直官道上挡住去路的一座大营,营门正在路中。 还没来得及细看,眼睛的余光便扫到旁边的异样,转眼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官道两旁挂着数不清的人头,干枯狰狞,随风摇摆,异常恐怖! 与其同时,阵阵恶臭腥气直入胸肺,令他五脏六腑一阵翻涌。 他强行咽下涌到喉咙的酸水,屏气扬鞭,马车顿时加速往前疾驰,完全不顾是否有危险,只想尽快逃离地狱。 “白班头,外面发生了何事?”程黎背靠车厢,闭眼假寐。 “没事。大人千万别看!”白班头一句说完,赶紧闭嘴,怕多说一句,便多吸一口浊气。 人就是这样,不论童年、少年、还是中年,永远好奇,永远叛逆,越是提醒别看,程黎就越是想看。 他睁开眼睛,拉开窗帘,顿时一阵恶臭涌进马车,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强忍住恶心,屏气往外一看,霎时汗毛直竖,如坠冰窟,心脏骤停,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闭眼挣扎片刻之后,程黎才从阵阵眩晕中清醒过来。 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 程黎痛心疾首,胸闷难忍,连锤数下,吐出一口老血。 “湘阴知县到访!湘阴知县到访......” 马车如飞,迅速接近守备军大营, 第76章 下狱待罪 见马车中只有一人,值守的士兵向上通报过后,很快便放他们上前,接受查验。 大营三十丈内,不见悬挂人头,空气好了一些,白班头大口喘气,只想将吸入胸肺的恶臭浊气逼出。 马车不能入营,程黎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兵卒,目光难掩心中愤恨。 一众兵卒只觉得这县官奇怪,查验完了,便不再理会。 不多时,一部将骑马带了数十人赶来营门前,“湘阴知县程大人是吗?赵大人有请。” 白班头的佩刀被当场卸下,与程黎一起,被部将引进军营。 走了接近两刻钟,天都要黑了,才来到一座高大的营帐前,不用问就知道是潭州通判赵通的帅营。 “赵大人,湘阴知县程大人带到。”部将在帐外通报。 “带进来。” 营帐打开,白班头随程黎一起,踩着铺出帐外的毛毯,走进大帐。 一进来,便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官员坐在帐中,想来便是潭州通判赵通。 只见对方一手提酒壶,一手抓烤肉,面前桌案上还摆着数个青花圆盘,里面装着大块烤肉、各色干果,以及新鲜的桃子。 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一左一右还有两个身着薄衫的年轻姑娘打扇子,十分畅快惬意。 程黎进营原本一言不发,但眼见上官如此,顿时难掩心中愤怒。 他正要责问,却听赵通开口道:“程大人,你为官湘阴,却坐视贼寇肆掠,该当何罪?” 程黎到嘴边的话被噎回去,迅速整理了思绪,“初时不过是民间仇杀争斗,而潭州一再派军队过来喊打喊杀,激起民变,这才演变成如此境地。湘阴县衙无钱无粮,潭州两次派兵,何曾知会过我?” “为官一任,不思报效国家,安抚百姓,却在此巧言诡辩、推卸责任,你还不知罪?”赵通将酒壶放在桌上,又抓了一块肉。 见对方根本不想跟自己讲理,程黎也不愿再辩,当即拱手谏道:“大人,营外挂着的人头随处可见,都是乡间百姓,于心何忍?难民已经逃到湘阴城,如今民心不安,满城惶惶。请大人约束兵卒,万万不可再滥杀无辜!” “平乱乃朝廷大事,圣上亲自下了旨意!你一个小小知县也敢来教我做事?”赵通将手中烤肉扔进盘子里,两眼一瞪,“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与贼寇勾结,包庇贼寇,肆意妄为。”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押送回潭州治罪!” “大人,不可再纵兵滥杀!民心易失难复,若再滥杀,湘阴会永无宁日,大人也会成为罪人!”程黎浑然不惧,拱手再谏。 赵通一声令下,帐内部将立即招来兵卒,将程黎双臂反剪,牢牢绑住。 “大人,湘阴百姓也是圣上子民,如此纵兵滥杀,圣上也不会同意!万万不可啊,请大人三思!”程黎被绑,仍不死心。 可赵通哪里会让他继续说话,打扰自己的兴致,当即挥手命人将二人带出营帐。 被推出帐外,程黎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知县无力撼动上官,根本解救不了无辜百姓,便闭了嘴。 望着天边晦暗的星辰,程黎心中一阵悲哀,顿时泪流满面,涕泪纵横。 二人被关押在营中一夜,滴水未进,第二日天刚放亮,只喂了一碗水,便被推出大营,押往潭州城。 步行十里,官道两旁随处可见的人头,已经令人麻木,鼻子的嗅觉似乎也消失。 又路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白班头转眼看了看周围疲倦的士兵,忽道一声:“大人保重。” 程黎尚未反应过来,白班头便迅速撞开身旁的士兵,一头钻进近丈深的芦苇丛,瞬间了没身影。 被撞的士兵正要追进芦苇丛,却被带队将官叫住:“别追,一个衙役,跑就跑了,赶路要紧!” 看到白班头消失,程黎方才想起来,他家好像在驿桥镇,就在此地附近,回去看看也好,但愿他一家老小安好。 赵通如此纵兵为恶,等到了潭州城,一定当面禀报知州李大人,绝不能再让他借口平乱,为祸乡里! 午时过后,一行人顶着炎炎烈日,终于抵达潭州城下。 查验过身份,程黎被押进城,来到在州衙门外静候,部将被引进衙门面禀。 不多时,几个差役出来,将程黎带走,径直押进州衙牢狱。 听到程黎喊冤叫屈,数次高喊急呼“我要见李大人,当面呈情”,差役只回一句话:“通判大人有令,湘阴知县程黎勾结贼寇、为祸湘阴,理当治罪。” 程黎心中一阵冰凉,瘫坐狱中,双眼空洞无神,不禁疑惑,“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潭州衙门议事厅,一众官员身着红绿公服分坐两侧,沉默不语。 一身紫衣,端坐正中的李若谷喝退通判赵通派回的禀事部将,面上神色颇为不喜。 他将手中信函放到一边,抬头道:“赵大人在信中说,此次出城所带钱粮马上耗尽,请我等再筹措犒赏钱十五万贯,白米十万石。诸位怎么看?” “湘阴贼寇真有那么多?” “刚刚赵大人派来的人亲口说,大军已斩杀贼寇两千人,但尚有近万,盘踞湘阴。上次陈大人率两千五百人,还没到湘阴城就全军覆没,为何至今还以为贼寇不多?” “陈大人、高大人为何兵败,早有定论,是不明敌情和轻敌所致,跟贼寇多寡有何关系?” “湘阴全县糜烂,贼寇怎么可能仅有数千?我相信赵大人所言,贼寇必然上万!” “好了,别吵了!”李若谷眉头微皱,一涉及钱粮问题,便争吵不休。 “既然要平乱,消耗钱粮也在情理之中。犒赏钱出城时给了五万贯,仅仅十天,又要十五万贯,确实有些多了。折半筹措吧,钱七万五千贯,白米五万石。” 李若谷看着厅下一众同僚 第77章 小报的威力 “是啊,刚才赵大人派来催钱粮的人只说了斩获和贼寇众多,却没提大军到了何处,离湘阴城有多远。” “若是十天都还没到湘阴城,这仗没有一两个月怕是打不完。”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皱眉。 潭州城距离湘阴城不过百里而已,如果十天都没打到湘阴城,那打得也太慢了,潭州府库底子不厚,根本经不起久拖。 “陆大人,你知道什么就说,不必遮掩。”赵通的底细,李若谷多少知道一些,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节度判官陆康道:“我前日有事出了一次城,偶遇北边逃过来的难民,从他们口中得知,平乱大军正在长沙、湘阴两县之间扎营驻留。按其位置来算,大军出城之后仅仅走了不到三十里。” “十天时间,还没进湘阴?”有人发问。 众人不由感觉惊奇,更多的是疑惑。 “不止如此!”众人只见陆康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一份在城中疯传的小报,诸位不妨先看看。” 说完,他将小报递给旁边的同僚。 那人有些好奇地接在手中,展开一看,顿时有些惊讶,一目数行,几息之间便将小报看完,一时瞠目结舌,“这...这...这是真的吗?” 旁边的人心急,一把抢过去,几眼扫完,同样惊骇皱眉。 “写的什么?”李若谷看三人如此,心中好奇。 小报马上送到他手中,几眼看完,顿时面有怒容,“这是谁在胡言乱语、耸人听闻、妖言惑众!速速追查,捉来问罪!” “大人且慢动怒!” 陆康急忙劝道:“小报所言真与不真,派人出城一查便知。我从难民口中也听了些消息,比之小报所写更甚。” 李若谷将小报丢到一边,旁边的官员急忙接在手中细看。 “如若赵大人真纵兵捕杀无辜乡民,大营距离潭州城也不远,为何不见难民来潭州城避难叫屈?”李若谷问。 陆康道:“大人治事潭州不久,有所不知。潭州城早年曾多次遭兵匪、贼寇屠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城外出现匪兵,百姓宁愿逃进山里,也绝不会进城躲避。” “时至今日,只要听闻大军出城,百姓仍旧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绝不会接近。” “所以,即便事发地离潭州城不远,也不会有幸存的乡民进城求救。” 李若谷皱眉,看向一众同僚,“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 “十年前一年数乱,李使相亲率大军入潭州城,将匪兵、贼寇清缴一空,这些年才稍稍太平。” 见不少人当场作证,李若谷这才信了陆康所言,但仍有些疑问。 “这办报之人,不敢用真名,化名醉酒小娃娃,疯言疯语,写的文章更是狗屁不通,怕是所言并不真切。即便赵大人果真驭下不严,也不至于如其所编写,杀害两千无辜乡民。” 陆康提醒道:“大人莫非忘了,刚刚赵大人的人还说已经斩杀贼寇两千人。大军还没进湘阴县,去哪里斩杀两千贼寇?湘阴贼寇会提前送到他们面前,等着他们杀吗?” 李若谷被问得一时语塞,陈知远两千五百人全军覆没,赵通几天时间以四千兵将斩杀两千贼寇,确实不合常理,恐怕真有隐情。 但赵通身为通判,真敢如此放纵兵将滥杀无辜? “若真有此事,此时大军在外,也不宜追责。”李若谷道。 “那就催催赵大人,让他速速进兵湘阴,平了贼寇,莫再拖延。”一人道。 “若这般放纵兵将,让他们一路杀到湘阴城,湘阴恐怕不会有活人了。”另一人道 “既然进兵不行,把大军唤回潭州城?”又有人道。 “大军出了城沾了血,砍了两千多颗人头,挂得到处都是,暴虐之气滋生,不怕他们回城乱杀一通?这张《荆湖小报》在城里疯传半天,百姓早就惶惶不安了。” “不论怎么办,我坚决反对让这四千人立即回城!”陆康态度坚决。 “为今之计,也只有派人去告知赵大人,让好生约束兵将,莫在滥杀无辜,速速将贼寇平了。” “我看你们是想多了。赵大人此番出城,恐怕就没想平乱,不然为何十天才走三十里,大营还离潭州城这么近。估计早就想好了,杀些乡民充数,等钱粮耗尽就撤回潭州城。” “你们有没有想过,赵大人手握四千大军,只是想要钱粮呢?” “不错,开口便是十五万贯钱、十万石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北伐中原呢!” “若真是这样,大军要不到钱粮,反过来围攻潭州城,岂不是更麻烦?” ...... 听着一众同僚的议论,李若谷沉默不语,暗暗心惊,以赵通的秉性,他还真有可能做出格之举。 “好了,不要再说了。”李若谷开口制止了众人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议论,“先给他们送三万贯钱,一万石米。” “我再亲自给赵通写一封信,让他约束兵将,不可滥杀,速速拔营北上,剿灭贼寇。” “另外,从明天起,为防贼寇作乱,关闭东、西、北门,南门只出不进!” “大家也不用太担心,枢密使张大人、殿前司杨大人都在来鄂州的路上,等他们到了,我亲自写信,请他们调兵。” “陆大人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一众官员无不忧虑,离开时仍然在议论《荆湖小报》里的内容。 “几千人头挂在官道上,真是难以想象。” “这么热的天,路上还能走人吗?” “北边有贼寇,南边守备军发疯,路上哪还有人?” ...... 议事厅内很快只剩李若谷和陆康两人。 “陆大人,你久在潭州,颇有名望威信,我想拜托你亲自去一趟赵通的大营。”李若谷道。 第78章 话不投机 “这次还是大意了。” 李若谷叹息道:“以为赵通贵为通判,替圣上监察州县,会有所收敛,便没派监军同行加以制约。” “不想他兵权到手,贼寇不除,却迟滞不前,大肆索要钱粮。”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先去劝劝吧,若是他不思悔改,等大人调了兵来,便断了他钱粮。若敢以兵变威胁,一并除了便是。”陆康道。 李若谷点头,“我正有此意。但现在还不能让他生疑,该给的钱粮补给还是要给,除此之外,一兵一卒都不能给他补充。” “刘安等人即便在湘阴作乱数月,也不曾滥杀。若真如那小报所言,他们正南下与赵通相斗,那我们便静观其变。” “也只能如此了。”陆康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两天后,节度判官陆康亲自押送钱粮补给来到平乱大军大营。 一路亲眼所见无数老幼人头,才知传言和纸上文字实在浅薄苍白,根本描述不了此间残酷与恐怖。 陆康的内心如狂涛翻涌,震撼得他久久难以平复,以致进了赵通的帅营,依旧沉默不语。 “陆大人,就这么一点钱粮,这仗可没法打。” “剩下的什么时候送来?”赵通将钱粮单据放在一边,“别说没有。鄂州大军不打仗,这一年潭州城可积攒了不少钱粮。” 陆康看帐内还有两个女子给赵通打扇子,心里更加不舒服,“我跟赵大人说事,你们出去。” 两女子原本没理会,看赵通摆手,二人才起身整理了酥胸半露的衣裳,缓步出了营帐。 “赵大人,钱粮的事先不说。平乱大军出城十天,至今才走了二十五里,这一仗你准备打多久?” 赵通呵呵一笑,“打仗的事,陆大人不懂,你还是别过问了,只要钱粮供应及时充足,贼寇定然能扫清。” “赵大人,知州大人有亲笔信,你还是解释清楚。”陆康拿出一封信,一旁的亲兵守卫急忙接过,送至赵通身前。 取出信粗略看完,赵通不由笑道:“我说了,打仗的事你们不懂,还是不要过问了。” “我们虽然不懂打仗,但这一仗要打多久,总能知道吧。” 赵通只笑不语,似乎不太想理会。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打仗这种事,哪有定数。真能说打一个月就打一个月,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把贼寇平了,都直接撤兵?”赵通摇头,“仗不是这么打的。” “那你预计要打多久,总得给个时间,我们也好提前筹集粮草。” 听陆康终于提到粮草,赵通才耐着性子道:“至少三个月吧。没出城之前,以为贼寇不会有多少,出城才知道贼寇遍地都是。十多天才杀了两千个,犒赏钱就花了五万贯,没钱是真打不了仗。” “不给赏钱,那些浑蛋根本不听指挥,更别说拼命了。我给你算算,杀一个贼寇,得赏二十贯,粗略估计,湘阴还有上万贼寇,即便精打细算,犒赏钱也至少还需要二十万贯。” “口粮就不说了,这些兵将本来就是大肚汉,一天三斤米不管饱,打起仗来消耗就得翻倍。要是营中没有足够多粮食,兵将早晚得哗变。” 听着赵通一番看似有理的胡言乱语,陆康更加坚信对方就是借机拖延,贪墨钱粮。 “钱粮之事,我自会禀报知州大人。” 陆康话锋一转,“赵大人,你这大营之外,绵延数里的人头是怎么回事?杀贼就杀贼,何须搞得如此恐怖骇人?” “还有,我看其中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头颅尚小的幼童。你别告诉我,他们也是贼寇。” 赵通哈哈笑道:“你们不懂打仗,还是别问了吧,交给我就行了。” “赵大人,这不是我们懂不懂的问题,潭州城百姓因为此事,如今人心惶惶,如果上万百姓弃城而逃,谁担得起这个责任?”陆康神情严肃。 “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这其实是我的平乱策略!”赵通一脸自得道,“斩首悬头,有两个目的。一是震慑贼寇,让贼寇自乱阵脚,不敢与官军相斗,直至自行溃散;二是激起守备军的血性,这些士兵没打过仗,不让他们见血,难堪大用。” “至于老人、幼童,他们包庇贼寇,死有余辜!” 陆康自然不同意对方的说法,当即反驳道:“赵大人,民是民,贼是贼,若不分辨清楚,乱杀一通,等你把贼寇扫清,湘阴县还能有活人吗?” “此行便是告诉你,好好约束兵将,不可再让他们胡乱杀人!” “陆大人,仗怎么打,我比你清楚。好好供应钱粮就是了,前线如何作战,我劝你们不要过问!”赵通面色一变,语气也生冷起来。 陆康冷声回道:“你杀贼寇我们不管,若滥杀无辜乡民,我们当然要过问。当政一方,岂可肆意妄为!” “来人!送陆大人出营!”话不投机,赵通当即下令赶人。 陆康也不愿多留,起身道:“赵大人,天下子民都是圣上的子民,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陆康甩手出了营帐,大步离营。 “给你脸了,管起老子的事来。”赵通一杯酒下肚,心情又畅快了许多。 “来人。” 一声轻呼,两个妖媚的年轻女子快步走进营帐来。 “大人,别生气了,妾陪你喝酒。” “是啊大人,别跟那些伪君子一般见识。妾想了新花样,大人想跟我们试试吗?” “还是两位美人懂我心意。来来来,我们......” 亲兵守卫识趣地退出营帐,稍稍走远了一些。 “大人,你好坏啊......” “大人,不要......” 很快,营帐里便传出莺莺细语、连连娇笑.. 第79章 攻守易型,匪兵龟缩大营 “从装扮上看,不像匪兵。” “身上这么多伤,他这都没死也是命大。” 躺在芦苇丛中,昏迷不醒的伤者,正是从守备军中逃走的湘阴县衙白班头。 “都看什么呢,给他喂点水,抬回去。” “他要是坏人怎么办?” “再坏能有这匪兵坏?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怕?” 众人想想也是,都是快死的人了,当即不再顾虑,带着兵甲,抬着昏迷的白班头回到本部驻地。 交了兵甲记了账,部将周阳问起在哪儿遇到的匪兵,因为这些天匪兵回营,其他几队都没缴获。 队长没有隐瞒兵甲来历,顺便将带回白班头的事一并告知。 周阳好奇心重,一定要去看看。 等他见到白班头,白班头已经苏醒。 知道周阳等人是天道军,白班头便把自己的来历和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 原来那日逃脱之后,他一路赶回驿桥镇家里,却见整个村子都已经被烧成灰烬,一家老小没了脑袋不说,尸体也被野兽啃得不成样子。 悲痛愤怒过后,他埋了全家人的尸骨,来到守备军大营附近准备伺机报仇,却被营外巡逻匪兵发现,一路追至那片芦苇丛。 经过一番生死缠斗,拼死将追来的匪兵全部杀死在芦苇丛中,他自己也受伤过重,加上情绪激动,陷入昏迷之中。 众人对白班头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从他话里也听出了缴获兵甲的机会。 白班头行动不便,暂且留在天道军临时营地疗伤休息,周阳则亲自带队,集合三队兵力,悄悄来到十几里外的守备军大营附近。 望着远处的大营,周阳对三个队长说:“首领有应敌四法,叫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我们就拿这些人试试手。” “王队长,一会儿你安排几个人到敌军大营附近叫骂,先把巡逻队引过来。” “其他人,分散埋伏,等巡逻队过来,直接干掉,不留活口。” 王队长得令,迅速挑选士兵以受害乡民身份去大营外咒骂匪兵。 不到两刻钟,一支十几人的巡逻队便追着破衣烂衫的士兵远离了大营。 他们一头钻进包围圈,却看到一百多人在等着他们,当即就要投降,天道军却不给他们机会,片刻便全部杀死。 而后,周阳命人再去叫骂,不多时又骗来一支巡逻队,斩杀在当地。 稍作休整,他们故技重施,接连又引来三队巡逻匪兵。 后来不知道是对方发现了端倪,还是附近的巡逻队被他们杀尽,直到天黑,再骗不来匪兵,方才作罢。 第二天再来,上当的巡逻队比前一天少了一些,发现端倪的匪兵已经不敢小队出营。 周阳得知这一情况,很快派人联络附近其他天道军,其中两部迅速赶来会合,三部兵力达到六百人。 当夜他们没有返回驻地,而是派出几十人在守备军大营外轮番叫骂,从天黑一直骂到天明。 被挑衅一整夜的守备军,天一亮就派数百人出营,直奔吵闹不休的乱民。 看到守备军出来,几十人拔腿就跑,气恼的守备军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数百人追了半个时辰,正当他们疲惫不堪之时,只听一声大喝,近六百以逸待劳的天道军现身,将他们团团围困。 一场惨烈的围杀顷刻便在朝阳中展开,一时间腥风血雨,残肢断臂,鲜血伴随汗水,洒落大地。 两刻钟后战斗结束,结果可想而知,天道军完胜,追出来的两百多守备军一个都没能逃命。 这一战成果巨大,消息很快传遍一军、二军各部,更多分散在乡间的天道军,陆续从乡间往守备军大营周围靠近。 仅仅几天时间,天道军大部分兵力便集中在守备军大营五里之内,伺机斩杀敌军。 察觉到天道军动向,守备军很快便不再轻易离开大营,各处关键位置也安排了更多弓箭手和弩兵。 从此,双方结束了在乡间野旷的散斗,集中兵力,开始在视野之内拉扯对峙。 这一结果,无疑是赵通最想看到的,虽然不知道贼寇具体有多少,但主力应该全来了,只要一举击溃,拿下湘阴不费吹灰之力! “敌军至今,损兵近千,已经全线收缩回大营,不敢轻易出动。” “一军集中八将一千五百人抵近敌军西侧大营,二军集中十将一千八百人抵近敌军东侧大营,前沿部队已抵近敌营三里之内。” “由于敌军有强弓硬弩,东西两军暂时无法强攻,只能伺机引诱敌军出营。” 中军大营里,刘安得知梁秋、高迁主动出击,几乎将敌军大营包围,心里甚是高兴,天道军不畏战,此战便成功了一半。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心他们轻敌冒进,给赵通以可乘之机。 思虑过后,刘安随即下令:“传令,一军、二军各部务必与敌营至少保持五里距离,以防敌军以优势装备出营袭击!” “再令,若无战机,各部就地监视,不可主动强攻敌营!若敌军大部队出营,没有必胜把握,不要迎战。” 通讯员领命离营,急向东西两军传令。 而后,刘安将最近几天,两军报来的军情战果整理成文字,一并交给通讯员:“告诉宁清,三天之内再出一版小报。” 两天后,一份标题为《攻守易型,匪兵龟缩大营》的《荆湖小报》在湘阴城及周边乡镇疯传,一时间民心大振。 众多百姓主动来到湘阴分坛,想为天道社出一份力,以便早日打退潭州匪兵。 更有乡镇青年,陆续赶来县城,纷纷要求加入天道军,上前线、杀匪兵。 面对热情的百姓,正为人力不足而发愁的军师黄诚颇为高兴,一股脑将他们拉进运粮队中。 后勤补给队伍得到极大补充,很快便为 第80章 你这是怯战 一连僵持了十余天,赵通令大军又出动两次,还是没有找到正面击溃天道军的机会。 辗转难眠,美人也抚慰不了他的焦虑,思索一夜,赵通决定改变策略。 天一亮,便招来全部将官,分析现状敌情,随后便下达作战命令。 “前军一千人,出营向东,后军一千人,出营向西,集中兵力寻找贼寇主力作战,明日天黑之前归营!” “中军五百人沿大营外围巡视,剩余一千五百人留守大营,无令不得离营!” 各部将官得令,各归本部,迅速动员兵卒,做战前准备。 半日后,前军、后军携带军备、干粮,先后离营,一军向西,一军向东,直奔天道军聚集地。 梁秋、高迁属下各部将官早已得到命令,也经历过几次敌军大军出营,又见敌军大队人马过来,众将不约而同、轻车熟路地分散撤退,一口气撤出六七里。 正当其中一部就地休整,想要稍后回到原地继续监视时,只见大队匪兵径直追了过来,完全不像之前一样,仅追出几里地就返回大营。 各部已经按先前的经验四散撤退,面对近千敌军,不足两百人的队伍,根本无力迎战,匆忙之间也叫不到其他各部支援,副将张维只能下令再退。 前边退,后边追,两军前后相距不到两里,跑得快的守备军士卒,甚至能看到天道军士卒的背影。 近在眼前的两百人在近一千人面前,就像一大块嘴边的肥肉,久无战果的守备军岂能放弃! 而被追的张维却很郁闷,想不明白,大部敌军为什么死追他的队伍不放,已经追了十几里地了,对方仍然没有放弃的迹象。 “将军,这群畜生...是不是...发疯了?还在...追。”身旁的校尉气喘吁吁。 两百人一起,行动迟缓,被这么追迟早会出事,张维随即下令:“传令,让各队分散撤退。如果敌军还追,不要往大军本部跑,不要跑太快,注意监视敌军动向!” 命令传开,两百人的队伍很快分了四个方向,消失在荒山野地里。 得知天道军分兵,守备军不甘心放弃,也不敢贸然分兵追击,便集中兵力沿着其中一条小路直追上去。 因为他们知道,不管追不追得上贼寇,只要有路,就绝对能有斩获,好不容易离营一次,怎能空手而归! 张维带着一队士兵沿着小路又跑了好几里,敌军仍然紧追不休。 爬上一个小山坡,回头一望,敌军还没有放弃,远远地跟了过来。 “将军,不能再跑了!” 在张维身前的队长忽然停了下来,“前边有个村子,住了十多户人,之前让他们去湘阴避祸,他们一直没走。” “多少人?”张维心里咯噔一跳,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乡民敢滞留? “六七十吧,祖祖辈辈都在那儿,舍不得走。” “怎么不早撤?都追到这儿来了,迟早得发现他们!”张维大急。 “将军,我留下断后,拖延匪兵一段时间,你带他们撤吧。”队长不等答复,便当场拦住数十个士兵。 首领有令,乡民不能不管,可也不能让手下兄弟白白送死。 张维双眉皱得都快连在一起,“沈队长,这可是近千敌军。” “老子是游奕军,十万金军都打过,还怕这一千守备军?”沈队长拿了刀枪,将数十人拉至一旁。 也没别的办法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张维忙道:“拖上两刻钟就撤,我尽量把乡民都带走。” 张维带着剩下几十人迅速往前去了,通知乡民撤退避祸。 望着追过来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队伍,沈队长脸上没有半点畏惧。 “兄弟们,该我们杀一场了!” “要是我们都退了,等匪兵杀到湘阴,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只能等着被他们砍头。” “我们杀一个赚一个。要是不幸战死,抚恤钱也够你一家老小好好活着!” 听了队长这话,又见队长持枪在前,数十个士兵的目光顿时坚定,胸中胆气也多了几分。 不多时,守备军先头部队追上山坡。 “杀!” 沈队长一声大喊,跳出草丛,提枪杀向匪兵,其他人持刀枪随后。 一场实力悬殊的阻击战在小山坡上瞬间展开,守备军长长的行军队伍顿时停住...... 张维带着几十个士兵,赶到数里外的村子,一番威逼利诱,很快将绝大部分村民带走。 而后急行数里,经由一大片茂密的芦苇丛,撤进荒野之中。 噤声躲藏两个多时辰之后,仍不见匪兵追来,派人返回村子一看,誓死不走的几个村民都被割掉了脑袋,村子里里外外也被搜刮一空。 村子已经暴露,匪兵随时会再来,张维命人将两手空空的村民往大军本部转移,他则带人返回寻找沈队长等人。 上天没有眷顾勇士,沈队长死了。 他们杀了很多匪兵,他们也被匪兵割下了头颅。 看着堆叠的残尸、遍地的鲜血,张维顾不得感伤,匆匆收拾了遗物,把他们就近埋在荒山。 “沈六死了?” 得到消息的梁秋瞬间变了脸色,原本云淡风轻的目光里刹那现出杀机。 张维不敢隐瞒,迅速将事情经过详述清楚。 “你这是怯战!” 梁秋很愤怒,沈六是他的生死兄弟,说好的将来统兵作将,居然就这么死了,让他短时间如何能接受! “敌军近千,我们只有两百人,没有多少胜算。”张维解释。 “有胜算才能打仗吗?”梁秋厉声反问,几乎失去理智。 对方在气头上,知道多说无益,张维不再解释。 一旁的副将虽然也生气,但理智尚存,马上劝道:“将军,两百对一千,确实不能打。首领也特意交代 第81章 首领的意 两天时间,转眼即过。 杀出大营的两支守备军依令在次日天黑前返回大营,虽然没有找到主力,斩获不多,都只有百十颗人头,但赵通却很高兴,大赏众将酒肉。 经此一场,赵通可以确定,天道社贼寇没有正面作战的能力,只会以小队兵力躲在暗中偷袭。 只要继续以大队人马出营扫荡,贼寇根本无法抵挡。 只要大军出营次数足够多,总有机会逮到贼寇主力。 这场酒,赵通喝得十分畅快,当场赏赐诸将千贯铜钱。 并当场下令,三日后大军要再次出营。 果然,休整三天,前、后两军一早离营,直奔天道军东西两军。 天道军像往常一样,立即四散撤退。 而一军早已接到命令,被追的队伍依令往本部撤退,其他队伍也陆续往本部靠近。 倒霉的张维再次被守备军选中,千人大队跟着他的队伍猛追。 想要戴罪立功的张维不再分兵,带着近两百人的队伍跑跑停停,始终跟千人敌军保持一里左右的距离。 两个时辰之后,张维如愿将敌军引进全军布置了整整三天的战场中心。 随着高处一面鲜红的天道大旗竖起,四野喊杀声铺天盖地。 烈日炙烤下的夏日午后,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在荒芜的野旷上拉开了序幕。 一队队天道军如洪流般涌出,或身着甲胄,或身穿粗衣,手持长枪、短刀,秩序井然地冲向装备精良、人数也更占优势的守备军。 一阵箭矢从空中飞落,落入守备军中,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尖锐声响和士兵们的咆哮声,战斗正式打响。 双方全是步兵,瞬间短兵相接,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长枪、短刀碰撞,声声催命,震撼人心。 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地杀向敌人,眼中只剩杀意,只想迅速打倒眼前的对手,忘了流血,忘了疼痛,也忘了恐惧。 随着拼杀逐渐激烈,一开始还能看清两军队形的战斗,很快演变成了一场混战,变成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生死搏斗。 残肢断臂,鲜血横流,混战中的对手一个个倒下,而眼前的敌人似乎永远也杀不完,拼杀中,士兵逐渐没了感情,只有麻木。 苦战半个时辰之后,战斗渐渐平息。 最后的几个敌兵被天道军刺死,这场蓄谋已久的战斗,在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之后,终于结束。 张维站在战场最中心,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 看着已经开始打扫战场的援军,他面无表情,手中的枪依然没有放松。 “老张,打得不错,你可立了大功了。”周阳嬉皮笑脸,全身干净,显然没有参加战斗。 看到熟悉的面孔,张维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原本紧握在手里的长枪无力滑落,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周阳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急问:“死不了吧?” 张维动了动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说话的力气。 “好了别说了,知道你死不了。” “来人,把张将军抬回去” “先救伤员,别乱摸人东西!” ...... 一军本部,众将在月光下齐聚一堂。 “这一仗,是我们天道军打的第一场硬仗!”梁秋难掩心中的兴奋,“虽然伤亡近四百人,但完胜敌军!” “本次战果已经统计清楚,全歼敌军一千二百三十八人,其中将官八个,校官三十五个!战报已经连夜送回湘阴。” “经此一战,敌军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必然不敢再战。从明天起,全军退后,与敌营保持十里距离,好好休整,等待首领命令。” 听到这巨大的战果,将官们也很高兴,特别是听到要退后休整,脸上顿时洋溢起兴奋。 自从大军离开红枫寨驻地,大家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打了大胜仗,终于能好好休息几天了。 而没有参与这场战斗的几个将官,显然没其他人那么开心,其中就包括奉命监视敌营的周阳。 所以,梁秋话刚说完,他便说道:“敌军一共就四千人,我们前前后后已经杀了他们快两千人了,二军也杀了不少,如今敌营应该不足两千人,我们完全可以乘胜追击,一举破了敌营!” “是啊,潭州还没补充兵力,多好的机会。” “不错,我们还有两千兵力,二军跟我们也差不多,拿下敌军大营,不费吹灰之力。” 几个没拿到战功的将官,纷纷附和,想赶紧再打一场,也分点战功。 梁秋是过来人,哪儿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 于是当即说:“你们想战斗的急迫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不是时候。敌营还不能破,得留着。” “能打为何不打呢?”有将官问。 梁秋道:“只能说首领对潭州局势有更深的考量,需要敌营把我们牵制在这里。” 啊? 这是什么意思? 众将一时糊涂,明明可以攻破敌营,为何要让敌营把我们牵制住? 看到大家的疑惑,梁秋有些得意,这些天他不带兵、不练兵,闲下来的时间天天在琢磨赵通、琢磨首领的战前部署以及每一道命令,终于被他想明白首领的意图。 首领意在攻取潭州! “我问你们,潭州还有多少兵力?” “一两千总该有。”周阳道。 “如今敌军吃了大亏,他们有两个选择,撤回潭州城,或者增兵。” “如果我们乘胜追击,大举强攻敌营,敌军必定立即退走,我们还不敢深追。” “而如果我们后退休整,敌军肯定能猜到我们也受了重创,无力再战,他一定会要求增兵。等潭州城兵力都消耗在这里,那潭州城......” 梁秋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众将恍然大悟 第82章 留住赵通 梁秋将周阳等人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见他们听懂了,心下十分畅快。 “所以,都不要着急,有你们打仗的时候,有你们立功的机会。” “如今你们只需要执行撤退休整命令,等上十天半个月,赵通不会逃,潭州城里的兵也会出来,到时候任你们冲杀。” “将军,这次我们几个监视敌营,啥都没捞到,下次可别忘了我们。”周阳笑道。 “少不了你们。” 而后,梁秋将目光看向张维等人,“这次你们作战英勇,功劳给你们记下,等拿下潭州,首领必会论功行赏!” “都是将军指挥得当,首功当推将军。”有人笑道。 “少拍马屁。老子都是一军统制了,还要什么功?再有战事,都给老子好好打,打赢了,功劳赏赐都是你们的!” “都给我们不好吧。” “你不想要可以不要!” “要要要.....” 打了胜仗,众将兴奋,精神放松,顿时陷入一片欢快的气氛之中。 在中军大营巡视的刘安,听闻一军战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以四百伤亡全歼敌军一千二百人,虽然代价有些大,但也算难得了。 看来还是小瞧了梁秋,小瞧了天道新军,即便没经多少训练,对上同样疏于训练的守备军,还是可以有一战之力的。 高迁的二军就被动不少,虽然也有斩获,但都是以多打少的小战,全军尚未经历真正的战斗磨炼。 不过二军成军太晚,几乎未经训练,只要不被敌军击溃,就已经很好了,至于战斗经验,慢慢磨炼吧。 “传令,一军退后十里,除了小队人马监视敌营,其余暂且养伤休整,等待命令!” “二军监视敌营即可,不得冒进,不得强攻敌营!敌军大队出营,可以袭扰,不要正面迎战。” “此外,传令全军,如果敌军弃营撤退,严禁追击!发现敌军后勤补给队伍,无需袭扰!” 命令下达,通讯员复述清楚,第一批随即离去。不久,第二批也离开中军大营。 “告诉宁清,依战报再编写一版小报,尽快刊印。” “转达军师,五天内挑选五百新兵,送往一军大营。” 通讯员领命离开,刘安陷入沉思之中。 赵通四千兵将,双方缠斗至今,如果没有补充,现在他的兵力应该不足两千人,只要梁秋、高迁沉住气,赵通便只能窝在大营里。 当然,赵通还有两条路,一是拔营北上陷入三军合围,二是迅速弃营,返回潭州城。 两千人北上是死路,赵通贵为潭州通判,必然不会以身犯险。 而他的大营距离潭州城仅仅不到三十里,手里有两千人,天道军也没有围营,他不受威胁,短时间内就不会轻易弃营。 据“雨花楼”来信,潭州城里还有一千多守备军,赵通如果不退,必然要求增兵。 等他增援一到,三军合围,只要灭了他们,潭州城便唾手可得。 张俊、杨沂中已经到了鄂州,裁撤荆湖屯驻大军正式进入执行阶段,已经不可逆转。 裁军是最伤军心之事,一旦开始裁军,为防发生兵变,根本不可能调用即将被裁撤的军队打仗。 所以,即便天道军堂而皇之占据潭州城,半年之内,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只要有半年时间,天道军足以练出数支军队,等临安朝廷反应过来,派兵讨伐,也有一战之力。 而这一切结果要想顺利达成,当前最关键的是要留住赵通,不能让赵通把守备军带回潭州城。 高迁的二军是新军,战力不高,还不敢正面作战,便不会逼迫赵通。 但梁秋的一军经过一场围歼战,已经具备正面作战能力,必然信心倍增,如果他急功近利,吓走了赵通,再想引守备军出城,恐怕得一两个月,这个时间如论如何不能浪费。 “传令,告诉一军梁统制,约束全军各部,无论多好的机会,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主动出击,只可防御!” “得令!” 通讯员正要离开,被刘安叫住,“复述一遍。” “告诉一军梁统制,约束全军各部,无论多好的机会,没有首领命令,不得主动出击,只可防御!”通讯员一字不落,复述完毕。 “去吧。” 刘安忧心梁秋好战坏事,然而他低估了梁秋,并不知道梁秋通过他的种种命令部署,已经洞悉了他的作战企图,提前执行了他的命令。 守备军大营,赵通正大发雷霆。 “为什么全军只剩一千八百人?其他人呢?死哪儿去了?” 各部将官,噤若寒蝉,低眉不敢言语。 “如果我今天不问,你们一个个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王生,你告诉我!”赵通愤怒地看向离他最近的副将。 副将王生身子明显一颤,而后慌忙回道:“之前在乡里遭遇贼寇,各部都有损失,预计有五六百人。” “前几次大军出营,虽然有斩获,也被贼寇袭扰,又损失不少。” “大军来去,能损失多少?还有呢?”赵通无法理解,整整四千人,居然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大半! “昨天后军离营向西,中军一些人眼馋,也跟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中军去了多少人?”赵通快被气晕了,这些该死的眼里只有钱,连他的命令都不听。 “三将,估计有五六百人。” “混账!等他们回来,我定要砍了他们的脑袋!”赵通怒火中烧。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十几个将官个个都不敢说话,低头不语。 好似许久的沉默过后,还是王生道:“东西两边的贼寇有三四千人,现在人比我们多,实在不好应付,我们还是不在这里跟他们纠缠,暂时退回潭州城,等补充了兵力,直取湘 第83章 三军合围 潭州答应筹备钱粮,尽快补给,可是苦等三天,钱粮援兵一样没来。 赵通火急火燎,派人再送一封书信催促。 信中说,贼寇凶恶、人数众多,战况艰难,平乱大军已经出现逃兵,要求潭州城速派钱粮赏赐,稳定军心! 又是五天过去,还是不见钱粮,连援兵也一个没有。 赵通大怒,再送一封书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字,威胁意味十足:两日之内,若无援兵钱粮,大军即刻返回潭州城! 李若谷收到赵通的信,心中甚是不安,迅速找来节度判官陆康商量。 当得知已经到了鄂州的枢密使张俊和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沂中都没给知州李若谷回信,陆康顿时也没了主意。 赵通手里的兵,绝对不能再回潭州城! 这是两人早前便已经达成的共识。 陆康亲自入营劝告之后,赵通不但不听劝,不拔营北上平乱,反而三番五次派人回城要钱要粮,其不思平乱、拥兵牟利的面目已经被看清,李、陆二人又岂会改变主意。 但赵通手里的兵不是摆设,一旦把他逼急了,他若真带兵回城,城里这一千多守备军可挡不住他们。 两人商量许久,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即在张俊、杨沂中没有回信之前,先以钱粮稳住赵通! 于是,当天潭州便派出两百人,押送白银一万两,充两万贯钱,犒赏平乱大军。 得到一万两白银和两百兵丁补充的赵通并不满意,立即回信一封。 信中明确要求,必须再派钱十万贯,不然五天之后,大军拔营回城! 接到信的李若谷大骂赵通无耻,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再送白银一万五千两。 并附信,声称其余军资正在加紧筹集,等平乱大军凯旋,如数赏赐全军! 赵通收到白银依旧不满,继续派人催钱要兵。 李若谷收不到张俊、杨沂中来信,调用不了潭州驻军,担心赵通发疯,只能再派两百兵丁出城。 而后,写一封亲笔封,转交潭州驻军统制马衡,信中再三强调潭州匪寇猖獗,若匪寇攻城,请他务必引兵驱散匪寇、协防潭州城! 然而,驻地离潭州城不远的马衡并没有在当天给他回信,连口信都没回,这让李若谷大为恼怒,大骂马衡不识大体。 潭州守臣之间互为不满的状况,很快被“雨花楼”完全掌握,立即用秘密渠道送到湘阴城,转交到刘安手中。 得知赵通已经要不到援军,潭州城守军也不足千人,刘安反复思虑推演过后,当即做出部署。 “传令,命梁秋立即分兵埋伏赵通退路,以防其提前退回潭州城,其余各部按兵不动。” “命高迁即刻组织天道二军,以大部队日夜袭扰敌营,但不可强攻。” “命湘阴分坛副坛主宁清,三天之内率三百护卫队来中军大营协防,湘阴分坛大小诸事,暂由军师主持。” 三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当天夜里,高迁、梁秋接到命令,第二天一早,两军召集各部将官,分派任务,执行首领命令。 梁秋的第一军各部将官颇为兴奋,首领有新的命令部署,便意味着期待已久的破营之战即将到来! 经过一番争夺,最容易斩获战功、风险也最大的伏击任务,被周阳、吴兴、杨铭、钟离四将抢到手中。 他们各领两百人,统一归周阳指挥,即刻赶往敌营十里之外埋伏。 其余各部整装待命,监视敌营。 高迁的第二军各部经过多次与敌军大部队接触,加上这些天各部轮流监视敌营,也经常抵近骚扰,心里已经没有多少畏惧情绪。 接到命令后,各部轻车熟路地赶到敌军大营附近,轮番叫阵袭扰,昼夜不停。 而敌军像往常一样,躲在大营里,根本不出营,被骂急了、惹恼了,也只会远远地射几箭,望着半里外衣着杂乱的天道军,无可奈何。 就在天道军展开新的作战行动的当天下午,升任湘阴分坛副坛主的宁清带着三百护卫队员赶到中军大营。 “敌军要进攻湘阴城吗?” 见到刘安,宁清甚至顾不得见礼,第一时间便问了担心许久的问题。 “敌军已经不具备进攻湘阴城的能力,我们要真正转守为攻了!”刘安看着汗水直流的宁清,“这些天在湘阴城,辛苦你了。” “要说辛苦,还是首领和在外作战的将士们辛苦,我们在城里只是忙,说不上辛苦。”看着中军大营简陋的窝棚营房,宁清真不敢当“辛苦”二字。 刘安微微点头,“城里情况怎么样?逃难的乡民都安置了吗?” “自从匪兵被拦住之后,城里的生活秩序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南边来的乡民,除了安置在天道社的,多数都被接到县衙安置了,口粮还是由我们供应。”宁清道。 “好,没有问题就好。你的《湘阴小报》也办的很好,听说都已经流传到鼎洲、澧州、岳州了?” “首领,这我真不敢居功,小报是明先生写的,我只是责任找人刊印,流传到外地,那也是船队帮忙送过去的,真跟我没关系。”宁清急忙推谢。 刘安笑道:“你也不必谦虚,小报能办成这样你功劳不小。天道社要在荆湖立足,或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荆湖小报》还要发挥更大的作用。以后有条件了,力争三天办一版。” “一切都听首领安排。”宁清拱手道。 “我安排不了所有的事。三版小报的尺度和内容,你都把握的很好,以后还是你负责。” “多谢首领信任。” 简单的寒暄过后,刘安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这次把你调来中军大营,是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我要带一千人护卫队南下,与一军、二军会合,对敌军展开合围。为防有漏网之鱼跑进 第84章 敌将的谋划 中军全是新兵,不成建制。 刘安只能以三个训练官为核心,将一千五百人分成三营,临时提拔了十五个大队长,协助日常训练和管理。 经过一个月不停的演练训练,三营已经能独立巡营、执行防卫任务。 第三营交到宁清手里,注意事项一一交代过后,一营、二营整装完毕,刘安便亲自带着两营新兵沿官道南下。 全军每天行军三十里,不急不缓,对新兵来说,强度不大,完全能保持充足的体力。 行军两天,在距离敌营十里处,刘安下令停军休整,就地埋锅扎营。 而后很快便与梁秋、高迁取得联系,将后续详细作战部署及命令写成密信转交二人。 信中约定,后天即五月二十六日黎明,东西两军同时向敌营发起进攻,不得延误。同时说明,如果敌军大队突然离营,立即发动进攻! 夕阳下,中军整整一千新兵在平坦的官道上列队,虽然衣着不整、军容不行,但个个手握刀枪,精神抖擞、士气旺盛! “两千敌军就在前方十里外,你们怕不怕?”刘安站在三丈外的土丘上,面对全军提前做战前动员。 一千新兵异口同声:“不怕!” “为什么不怕?” 刘安大声一问,一众新兵顿时哑然,他们说不清为什么不怕,但就是感觉不到紧张,也感觉不到怕。 “因为首领在!首领在,我们就不怕!”一阵沉默后,一新兵扯着嗓子大喊。 听到这话,一众新兵顿时笑了,而后有人大声附和:“对!只要有首领在,到哪儿我们都不怕!” 见此,一个大队长立即高呼:“首领在,我们就不怕!” “首领在,我们就不怕!” “首领在,我们就不怕!” ...... 在这个大队长带领下,不多时全军便统一了呼声。 千人同声高呼,声震数里,四野鸟雀惊飞。 数遍之后,刘安抬手示意众人息声,呼声渐歇,新兵们的士气却更加旺盛。 “好。既然不怕,若有匪兵过来,你们原地列阵,不退不跑,把你们手里的刀枪狠狠地刺进他们的胸膛!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一千新兵齐声高呼,斗志昂扬。 “等这一仗打胜,你们全都可以加入天道军!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呼声整齐划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好!一会儿大家按训练队形列阵。” “每个人确定好位置之后,除了吃喝拉撒,就别再乱动。能不能做到?” “能!” “一营长、二营长,带队列阵!” 刘安一声令下,两个营长立即带领两营新兵在两丈多宽的官道上散开,按防守队形列阵。 不多时,一营前队以剪刀队形列阵,一队枪兵、一队刀兵,枪兵在前,刀兵在后,官道中间留下一丈多空隙,后队依次列阵,空隙越来越小,直至空隙完全消失。 二营刀枪配合,以横队排列,枪前刀后,两队一组,每组相隔一丈五,将整个官道完全堵住。 列队完毕,队员各自做好标记。 而刘安像往前一样,站在大队人马最前沿,因为他是新兵的军心、新兵的胆! 三军合围,他虽然不相信敌军被围之后,大队人马会往北走,但他不得不做此准备,因为赵通曾独自领兵作战,并非对兵法一窍不通。 最关键的是“围三阙一”太过明显,而他作为首领,身边兵力薄弱,又在北边暴露,这是兵家大忌。 一旦东、西两军发动攻击,赵通为了顺利脱困,很有可能派兵攻击他,从而调动东、西两军,减轻撤退的压力。 但要是中军不前出部署,赵通同样有可能分兵北上调动东、西两军,而他派出的兵一旦离营之后不听命令,直接闯进乡野逃命,就会对湘阴造成极大破坏。 两相权衡,他不得不带一千新兵离营,前出部署,堵在敌营十里之外。 此时他已经在中军布置妥当,做好迎战准备,就看明日一早,梁秋、高迁能不能准时发动进攻,赵通又会作何选择。 守备军大营,灯火通明。 一连十几天了,大营外时常有天道军半夜骚扰,守备军虽然装备优良,但根本不敢放松警惕,一入夜,营内便灯火不息,巡逻不绝。 赵通帅帐内,众将分坐两旁,士气萎靡。 “贼寇在营外叫嚣,你们个个垂头丧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贼寇!”赵通很不高兴,“一个月前,你们个个牛皮吹得震天响,豪言一个月扫平湘阴贼寇,现在连贼首都没看到,就想撤退?” “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一天三斤米,还怕吃糠咽菜的农民!” 赵通目光冷冽,从一众将官脸上扫过,“贼寇虽多,但他们没钱没粮,能撑到几时?他们摆出三面合围之势,但他们敢来围攻我们的大营吗?” “我看他们是穷途末路、虚张声势!” “贼寇摆出的这个架势,虚假不堪一击!你们要是被吓到,而想要退兵,那就太愚蠢了!” 一番分析训斥之后,众将士气稍稍恢复了一些。 而后,赵通接道:“我在此地扎营,与贼寇相持近一个月,不进也不退,你们个个疑惑,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们,让贼寇刘安亲自送上门来,就是我的目的!” “现在,目的达到了!” 赵通满脸笑意地自得道:“据报,贼首刘安亲自带了几百个农民,从湘阴城赶来充数凑热闹,目前距离大营仅仅只有十里。” 听到这话,众将恍然大悟,原来一直错怪了赵大人! 而后他们精神一振,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贼首刘安,值三千贯! 拿下刘安,不说赏钱,仅凭军功都能官升好 第85章 破敌营歼敌军 远远地望着敌营火光,梁秋异常兴奋,根本无法入睡。 战前准备都已做好,各部在暗中抵近待命,只等天明,一声令下,便能踏平敌营! 高迁也无法入睡,除了敌营,明天他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只要一想便激动颤抖,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守备军和天道军东、西两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天边的一丝光明。 随着寂静的黎明中,不同方向几乎同时响起的几声呐喊,三军齐动! 守备军大队人马鱼贯出营,沿官道向北直奔! 天道军东、西两军将士掀掉身上的青草,如潮水般涌向半里外的守备军大营! 一场大战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之时,瞬间爆发。 天道军前排士兵手持木板,浑然不惧,冒着守备军强弓箭矢迅速接近大营,后排士兵紧跟其后。 隔着木头栅栏刀枪齐上,双方一顿对戳对砍之后,随着残肢断臂、鲜血喷溅横流,一人多高的栅栏很快被打开数个缺口。 英勇无畏的天道军将士瞬间冲进缺口之中,与敌军展开近战搏斗。 保护大营的栅栏有了缺口,营内巡守守备军见对面天道军密密麻麻,喊杀声震天,争先恐后往营里冲,心态顿时崩溃,转身退走。 守备军全营四面接战,巡守兵力严重不足。 仅仅一轮冲击,全营数百人的防线便全线崩溃。 不多时,围绕守备军大营一圈的栅栏全部破碎,数千天道军将士很快冲进大营,追逐围杀东奔西跑的匪兵。 短兵相接的激战刚刚开始,带着本部人马还没来得及冲进敌军大营的张维、李义、孟奇等人,忽听营外高处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铜锣声。 听到声响,他们毫不犹豫,立即止步,迅速带领各自队伍转向,直奔北边官道而去。 放眼远望,天道一军两千余人很快分成两部分,一部冲进敌军大营内厮杀,一部往北沿官道追击匪兵。 二军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进攻敌营,一部原地待命。 随着东、西两军近两千人冲进敌营,守备军大营里的战斗要不了多时便会结束。 梁秋望着北边的官道,神色凝重,转头对身边两个将官道:“老白、老陈,你们带剩余全部人马,即刻支援首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两将官接令,立即带着梁秋身边仅剩的两三百人,拔腿冲出荒草地,径直奔向北边的官道。 梁秋见他们远去,独自一人按刀大步走向守备军大营。 等他走过半里路程,来到营内,战斗已经结束,开始打扫战场。 “将军,营内匪兵四五百人,已经全部伏诛,没有见到匪首赵通的尸体!”正将童胜见统制入营,当即禀报军情战果。 赵通不在? 梁秋眉头舒展不开,难道他真敢亲自带队去冲击首领的中军不成? 不对,他贵为通判,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刚才敌军大队人马出前营,并没有人从后营突围,他能躲到哪里?莫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大家认不出来? “有没有活口?” “依照首领命令,没留活口。”童胜隐隐感觉有些不妙,或许该留几个活口。 果然,只听梁秋马上训道:“老童,你也打这么多年仗了,必胜的局面,留几个活口,了解完敌情以后再杀不迟嘛。” “末将愿领责罚!”童胜认错很干脆。 “责罚就不用了,下次注意。”面对老部下,梁秋也是没脾气。 “将军,其实还有两个活口。”一个匆忙赶到的校官听到二人说话,急忙插嘴。 “在哪儿?赶紧带来。” “是两个女人。”校官犹豫道。 一听是女人,梁秋、童胜等人便明白了。 他们很快来到一处铺着毛毯的营帐里,见到两个衣衫不整、泪流满面、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 “问你们几句话,如实回答,便放你们一条生路。”梁秋瞥了一眼,眼睛便看向了别处。 两个惊吓过度的女人,抓到一线生机,急忙点头。 “赵通在哪儿?” “赵大人...他半夜出去方便...一直没回来。”一个女人泪眼婆娑。 另一个流着泪匆忙补充道:“走之前,他让我们陪一个值守队将,还说他没回来之前,队将不能走。” “队将在哪儿?”梁秋心里一跳,赵通莫不是半夜跑了? “刚才听到外面打起来,他出去了,也没回来。”女人小心回道。 梁秋稍一思虑,马上出了营帐,而后立即下令:“速去告诉周阳,令他火速往潭州城方向追击,务必把赵通抓回来!” 赵通半夜逃走的消息迅速传开,将士们无不感觉可惜,这么大个高官坏蛋,居然被他跑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战场很快打扫完毕,战果点算清楚。 敌军大营一战,两军共击杀匪兵四百七十八人、匪将五人,缴获军马四十三匹、强弓四百五十余张、硬弩一百二十架、箭矢一万余支,另有白米、铜钱、白银无算。 弓弩箭矢军马,两军平分,其余资财就地看管。 而后,梁秋、高迁各自整军待命。 整军结束未久,梁秋便见北方官道上,一骑飞马而来,尚未抵近,便放声大喊:“首领有令!一军、二军,依令行事!” 梁秋闻言眉头顿时舒展,首领虽然年轻气盛,有时候有些鲁莽,但并不打无准备之仗,自己是白操心了。 “传令各部!兵发潭州!” 一声令下,各部将官欣喜异常,大军很快行动起来。 高迁听到命令,他立即下令将军旗一打,带领之前未曾参战的一千余人轻装简行、跑步前进,直驱潭州城! 其余各部接到高迁“进军潭州城”的命令,也很快跟 第86章 无门可进 此话一出,不少少年顿时流下眼泪。 是因为劫后余生,也是因为得到首领认可的激动。 “从现在起,我亲自兼任第三军统制。众将听令,处理伤口、打扫战场!” 刘安一声令下,第三军的少年们马上打起精神,收敛死去的同伴,相互包扎流血的伤口。 陷入忙碌中的少年人,很快从大战之后的神情麻木中恢复鲜活的气息。 一军赶来支援的近千人,为围追堵截逃命的匪兵,也有不小的损失,简单包扎伤口之后,各部很快将匪兵尸体扔到路边,清理出官道,整军列队。 “首领,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一军、二军?”白进跑到刘安面前。 刘安将一个少年胳膊上的伤口用烈酒洗过之后重新包扎好,转眼看看整装待发的一军将士,应道:“留下两部清理战场,其他人去吧。” 白进得令,立即与其他五个将官商议。 六人谁也不愿清理战场,最终通过抽签,张维、孟奇留下掩埋尸体,其他人领兵赶赴潭州城。 临走前,刘安特意交代白进:“转告梁统制,务必按约定行事,破城之后,全军留在城外,监视长沙驻军!” “首领放心,必不误事!” 白进得令,迅速领兵起程,沿官道南下,追赶大军。 二十里外,梁秋很不高兴,他见到了周阳等人,但他们并没有带来匪首赵通。 “丑时左右是有看到两伙人从北边过来,一共不到十个,以为他们是敌军撤退前的哨探,就没动他们。”得知赵通逃走的周阳,十分后悔懊恼。 梁秋道:“自作聪明!拿了哨探,他们就不退吗?” “请将军再给一次机会,末将一定领兵破城,捉拿匪首!” “速速整队,到潭州城西门集合待命!”梁秋催马前行,“若再误事,自领军棍!” “末将领命!” 周阳顿时松了一口气。 潭州城他很熟悉,等拿下潭州城,捉住狡猾的赵通,一定好好出这口恶气。 然而,赵通既然能拿大军做饵,掩护自己提前跑路,又岂会甘心被捉。 潭州城北门外,四人一马,正是半夜逃出大营的通判赵通和三个亲兵。 “通判赵大人回城,速速开门!” 亲兵满头大汗,头顶灼热的朝阳,冲着城门高呼大喊。 但他们轮番喊了许久,嗓子都快喊哑了,城上的守军就是罔若未闻,根本不理。 见此,赵通急了,脱掉身上穿着的兵卒衣甲,只剩一身素衣,仰头大骂:“老子是潭州通判赵通,你们这群狗东西耳朵都聋了?误了朝廷军国大事,让你们统统掉脑袋!” 赵通话音刚落,城头上一红衣官员忽然探出身来,朝下喊道:“赵大人,你拿了钱粮不在湘阴平乱,回潭州城做甚?” “陆大人!” 赵通一看清城上红衣官员,顿时火冒三丈,“你既在城上,为何不给本官开城?” “赵大人体谅!” 陆康冲城下喊道:“你带四千兵将平乱,如今城下只见你四人,谁知道你把其他兵将藏在哪里。若是开了城,他们趁机冲进城来一通乱杀,岂不是害了全城百姓?” “狗屁!我身为通判,怎么会带兵回城乱杀!你看看,方圆数里,哪里有兵?” “远处不是山林就是荒草,藏些兵将还是有可能的。何况贼寇就在北边聚集,赵大人既然知兵,就不该在北门叫城!” “你去南城看看吧,或许能进。” 陆康说完,直接从城上消失了,再无半点声息。 赵通恼怒至极,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朝城上守军撒气:“早晚砍了你们狗头!” 半个时辰后,赵通弃马趟草终于绕到南城,却见南城门也关着,城外也不见百姓。 抬头一望,见陆康正站在城上,手摇纸扇,十分悠闲。 “老陆,可以开门了吧!”人在城下,衣衫湿透,赵通不得不低头。 谁知陆康笑道:“赵大人,实话跟你说吧,李大人有令,贼寇未平,不得开城!你还是回去平乱吧,等把贼首刘安拿来,陆某亲自迎你进城。” 确认自己被耍,赵通怒极反笑,“贼寇势大,你们不但不信,还屡次为难于我,不顾军国大事,坏我平乱大计。等我奏明圣上,定要治你们的罪!” “到底谁有罪,自有圣裁。”陆康摇扇笑道。 “走,我们去衡州!让他们在潭州等死!” 赵通留了狠话,当即甩手离开城下,三个亲兵背着沉重的包裹紧随左右。 站在城上的陆康,望着赵通拖着两条腿径直向南,渐渐消失在荒野,不由嗤笑道:“贪财好色的粗野武夫,也敢妄言军国大事,简直可笑。” “五天之内,不准开城! “是。” 对身旁的守备军将官下令后,陆康快步往城中走去。 赵通的四千兵将不见了,这不是好兆头,得找知州大人商议,尽快让驻军协防潭州城。 然而,等陆康好不容易见到知州李若谷,两人还没商议几句,便有守备军将官急报:“大人不好了!北城外发现大批乱民,貌似贼寇!” 陆、李二人心中一惊,李若谷不慌不忙地问:“多少人?” “估计有好几百。”将官道。 陆康急问:“他们到底是难民,还是贼寇?” “可能应该好像是贼寇!”将官额头冒汗,离得太远,为了早报军情根本就没看清楚。 一听这话,陆康顿时怒道:“查清楚再报。下去!” 将官不敢多留,急忙退走。 出了州衙大门,他正要回北城,抬头便见两个气喘吁吁的将官朝州衙跑来,当即拦住他们,“东西两边是不是也发现了乱民?” “你怎么知道?”两人焦急反问。 将官一脸苦涩道:“北边也是,我刚刚通报完军情 第87章 大军围城 潭州城北门两里外,天道军一军、二军各部兵将沿官道行军,绵延数里。 “将令!一军各部,就地休整!” “将令!二军各部,就地休整!” 军马驰过,声声将令,连续行军二十多里的大军很快停在原地,就地休息。 各部将官明白,休整之后,恐怕就要开始攻城,个个兴奋,纷纷向主将所在方向张望,满怀期待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命令。 梁秋、高迁二人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聚在一起。 “老高,你瘦了,有点以前的样子了。”梁秋笑道。 “领兵打仗就是好,现在我跑起来都不大喘气了。”高迁哈哈大笑,而后伸手揪揪梁秋的胡子,“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快成野人了?” “我光棍一条,又不找婆娘,拾掇那么光溜干啥。”梁秋拨开对方揪胡子的手。 “走,到边上聊聊。” 梁秋一拉高迁的胳膊,二人踏着荒草来到几丈外一棵大树下站定。 望着远处的潭州城,梁秋道:“一个多月前,你肯定想不到今天会回来吧?” “谁说不是。我以为还要闹腾半年再说,没想到就这么回来了。”高迁不由感叹。 “这是你的地盘,这仗怎么打,首领可是让我听你的。”梁秋直入主题。 “还能怎么打,首领来信跟我说了,一不能破坏城池,二不能惊走百姓,不太好打啊。”高迁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忧虑。 梁秋也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你去劝劝,要是他们直接降了,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高迁望着城头,“但城里住的都是监司帅臣,他们怎么会降?” “也是,城里还有近千守备军,虽然打仗不行,但真要守,凭城里甲仗库的军备,还真能守上十天半个月的。” “唉,首领也是想得远,刚刚还派人来告诉我,要我破城之后不要进城,留在城外监视长沙驻军。可别等首领赶来,我们还在城下干瞪眼。”梁秋道。 “那倒不至于,”高迁想了想,低声道,“首领给我的信里说,只要我们攻城,东、西、北门必有一门会开。” “那还等什么,赶紧破了城,免得夜长梦多。” 高迁道:“现在还不行,得等到夜里。首领信里还说,城里的人一旦出手,就只能帮我们一次,如果不出手,以后能一直帮我们。” “这...”梁秋的话刚刚出口,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接道:“这就有点难办了。” “老高,你在城里还有没有人,要不动动你的人脉?” “我哪还有人脉,巡检司的人都被我带走了,城里这些守备军估计也都是从外地调来的。” “既然没啥好办法,那就先围上再说!我负责北门、西门,东门、南门留给你,没问题吧?” “只能先围上,等围上了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叫城,不投降就攻城。” “叫城的时候告诉他们,只给半天时间考虑,一旦破了城,守备军可没活路。” 二人稍一商量,达成共识,随后便各回各军调兵围城。 “二军各部听令,东门一里外集合!” 高迁的命令传开,二军各部率先行动,长长的队伍大摇大摆绕城向东。 等道路让开,梁秋也立即下令:“关尚、方仁、马龄,各带所部向西,跟西门周阳等人会合,城门一里外列阵!” “其余各部,北门列阵!” 接到命令,各部立即行动,六百余人绕城向西,其余一千四五百人径直向前,来到北门一里外分部列阵。 两刻钟后,潭州城东、西、北三门外天道军列成整齐的军阵,前队暴露在外,后队隐于荒野之中,明晃晃的刀枪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 从城上远远望去,只觉得人数众多,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直让人心里发慌。 守备军将官此时终于确定城外是贼寇而不是乱民,惊慌之下,匆忙派人到州衙报信。 “多少人?” 听到兵卒来报,李若谷手里的茶杯“嘭”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估计有两三千人,看不到头,可能更多。”小兵重复道。 “其他地方有没有贼寇?”李若谷急问。 不等小兵回答,门外便传来喊声:“东城急报!发现贼寇!” 话音方落,又一声喊:“西城急报!发现贼寇!” 李若谷只觉得一阵眩晕,赵通的兵没来,贼寇竟然来了! “报!东城外一里发现贼寇大队人马,约有三四千人,正排兵布阵!” “报!西城外发现贼寇布阵,约有两三千人,后面太远看不清!” 贼寇竟然真有万人? 赵通一个人跑回来,真是因为四千兵将都被贼寇所灭? 李若谷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人?” 看着不发一言的李若谷,三个报信的小兵面面相觑。 “南门呢?南门有没有贼寇?”李若谷惊问。 三人哪里知道南门的事,纷纷摇头。 “传令!紧闭城门死守,敢有怯战者,就地斩首!” 三人领命,迅速退走。 李若谷一时没了主意,急忙派人叫来陆康。 陆康听到贼寇围城的消息,也被吓了一跳。 “大人莫慌,恐怕是贼寇的疑兵之计。我亲自去看看,若真有这么多贼寇,只能另想他法了。”陆康说着就要起身。 李若谷忙将陆康拦住,“还有什么办法?” “一是死守等援兵,二是死守等贼寇自退,三是.......”陆康没有说下去。 “三是什么?” “援兵不来,贼寇不走,我们只能死战了。” 听到这话,李若谷神色瞬间一变,沉默片刻之后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大人是想?”陆康心中一动,犹豫道, 第88章 你想死还是想活 不多时,三辆马车与数十人急速来到南城门附近。 “大人。”城门守将见陆康在马车上露脸,急忙抱拳见礼。 陆康面无波澜,随口问道:“城外可有情况?” “一切如常。” “好。”陆康向守将微微点头,以示勉励。 随后,他把头稍稍往后面的马车一转,“我与知州大人要去一趟驻军大营,把城门打开。” 去驻军大营不是出东门更方便? 守将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大人有令,哪有他质疑地份,于是当即下令:“速速开城!” 见士兵忙碌起来,陆康又道:“王将军,留下几人看守城门,你带其余人护送我们出城。” “遵命!” 守将领命,立即点了一班十人留下,其余一百多人很快分成两队。 等城门打开,两队人马一前一后,护送三辆马车及数十人径直出了南城门。 南门外,距离官道几十丈远的深草中一小队天道军士兵身披青草躲藏其中,眼睛紧盯官道与城门。 忽见城门打开,一队守备军跑出城门,马上有人低声叫道:“队长,有情况!” “闭嘴!不准出声!” 队长一声训斥过后,深草中再无声响。 眼睁睁看着两队守备军护送三辆马车远去,消失在荒林野地,南城大门再次关闭,队长低声道:“看好了,别出声、别乱动!” 说完,他悄悄起身,猫腰奔回东城门外报信。 “将军,刚刚有三辆马车带着一百多守备军出城了!” “好。” 高迁听到禀报只是应了一声,神色平静,没有多问,心里却有不小的震动。 首领果然料事如神,城里有兵权的大人弃城而逃了! “将军,我去把他们抓回来!”高迁身旁的副将听到禀报,当即请命。 谁知高迁却道:“不,让他们走。” “坐马车,还有军队护送,肯定是大官!”副将急道。 “我说了,让他们走!” 听到这话,副将只能望着南城方向干着急,没有半点办法。 “传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南城!违令者,军法处置!” 将令传开,虽然将官疑惑,为何同样的命令又传一遍,但没有人多问。 此刻他们心里只想一件事,攻下潭州城,论功行赏,升官发钱! “施康,李全!” “在!”等待许久,两部将立即上前待命。 高迁道:“领你们所部兵将于南城三里外隐蔽,若有人出城,留下金银财货,便放他们离开,不得伤人性命!” “啊?不攻城吗?” “执行命令!” “是!” 二将虽然疑惑,但还是抱拳领命,带领各部兵将迅速赶往南城。 片刻之后,高迁就地写好一封信:“来人,将这信送上城头!” 两传令兵领命接信,提弓拿箭,举着旗子缓步上前,一步步抵近东城门。 城上数百守备军手持弓弩待命,守将更不敢轻离,眼睛始终盯着一里外一眼望不到头的贼寇乱民。 派去州衙禀报军情的属下,除了带回“死守”两个字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连弓弩箭矢都没有补充。 忽见贼寇调动,不久又见两人打旗上前,守将心中一沉,来下通牒,贼寇快要攻城了! “全体注意!不得放箭,放他们过来!” 听到命令,已经将羽箭搭上弓弦的士卒顿时纷纷把箭放下。 待城下贼寇抵近,守将立即喊道:“来者何人?” “巡检司高迁!有书信递交城内大人!” 高迁? 守将心中一惊。 他不是领兵平乱被贼寇俘虏的潭州步军总管吗?竟然真的投降贼寇,替贼寇当说客? “近前说话!” 守将大喊一声,城下两人顿时加快了步伐,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十丈之内。 “你们是湘阴贼寇吗?”守将问完,随后抬手一指前方,“你们首领也在?” 城下其中一人大声回道:“我们是天道军第二军军前传令兵!” “我们首领不在,东城军前主将是第二军统领高将军!” 高将军?莫不是高迁? 心里想着,守将当即问道:“是高迁吗?” “不错。” 得到肯定答复,守将心中思绪瞬间一片凌乱。 对于潭州城,高迁可比自己熟悉,说不得城里还有他的亲信,替他通风报信、传递消息,不然陈大人、赵大人也不至于兵败湘阴。 如今大军压城,城里还有他的人,这仗怎么打? “请把高将军的书信转交诸位大人。是战是降,日落之前要给答复!” 城下传令兵说完,便把绑了书信的羽箭射上城头,迅速退走。 沉默的守将接过士卒捡来的羽箭,只见一张纸用野草缠在箭杆上,连信封都没有,十分简陋。 稍一思虑,他便将信取下,展开一看,只见其上只有寥寥数句。 “诸位同僚故旧,今日高某围城情非得已。潭州城无险可守,今夜必破。未免诸位乱军之中殒命,日落之前,留南城一门可供通行。知州李大人已经离城,诸位不必顾虑。高迁。” 看完书信,守将极为震惊,浑身上下顿时一片冰凉。 不久之前,知州大人还在州衙,转眼就走了? “速把这书信送到州衙,务必交给知州李大人!如果李大人不在,问清楚他去了哪里。” 士卒接信转身下城,守将心中波涛汹涌。 高迁既然在信里说李大人走了,便万万不可能有假,只是为何离城,还得问一问。 “来人!速去城南,问问王雄,刚才有哪些人出城!” 焦急等待一刻钟后,属下跑步回报:“李大人和陆大人刚刚要去驻军大营,同行数十人,王将军领兵护送他们出城了!” “这群狗东西, 第89章 三将共进退 “你去州衙、南城一问便知。不久前,王雄亲自领兵护送他们十多人出了南城!” 见张谦惊得合不拢嘴,田林将他拉到一边,又道:“东城外贼寇主将本不是贼寇,他是原潭州步兵总管兼领巡检司高迁!” “贼寇围了东门、西门和北门,唯独没围南门,就是他给城里这些同僚故旧留的后门。等那些人一走,他们就会攻城,到时候我们......”田林没有继续说下去。 “消息确实?” “绝无虚言!他就在东城外。” 看对方神色语气,张谦已经信了七分,心中顿时愤愤不平,“他娘的!不是让我们死守吗?” “你速去州衙面见李大人,禀报军情!” “你去南城问问王雄,今天有谁出城!” 张谦迅速差人去验证田林所说的消息,不管属不属实,若是高迁亲自领兵,这城就没办法守! “老田,你说怎么办?” “等李元来,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等了一会儿,等得实在着急,张谦不由骂道:“赵通也是个浑蛋,居然一匹马都不给我们留,传个消息还要靠两条腿。” “张兄稍安勿躁,也不急这一时,他们还没有要攻城的迹象。”田林望着城下的贼寇,焦躁的情绪传染给张谦,他自己的心情倒好了不少。 “报!没有见到李大人。州衙上下很多人在找他,都没有消息。”属下匆忙来报。 张谦听得心里一沉,既然都找不到,那就是悄悄跑了! 跑得是真快! 难道第一次去禀报军情的时候,他们就想好要跑了?既然要跑,那他娘的还装模作样,让老子查清楚再报! 张谦越想越不平,顿时在心里把陆康、李若谷祖宗十八代咒骂一通。 没过多久,忽听人喊道:“老田、老张,贼寇逼城,把我喊来作甚?” 两人急忙迎上去,一左一右把他拉到一旁。 “出大事了!” 田林连忙将所知消息统统告诉西城守将李元。 谁知李元听完,却是十分淡定,不惊不怒,一句话没有。 田、张二人看着他的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怀疑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兄,怎么说?王雄也跑了,就剩我们仨了。”田林问。 “不急,先等等消息。”李元慢条斯理地回道。 “还等什么消息,我都派人查证过了,陆、李二人跑了,王雄也领兵走了,我虽然不认识高迁,但也......” 正说话间,张谦派去南城的属下匆忙来报:“报!没见到王将军,稍早的时候他领兵护送李大人、陆大人去长沙驻军大营了!” “南城有没有贼寇?”张谦急问。 “没有,南城外什么都看不到。” “城里有没有异常?” 属下一路跑得急,还真没注意,只能摇头。 等属下走开,张谦一脸严肃地看着李元,“李兄,你一直驻守潭州城,高迁你肯定认识,这城能不能守得住你很清楚。你怎么想,明说了吧。” 李元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扫过,思虑片刻却道:“你们什么想法?” “我们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你怎么想,我们就怎么想!”张谦火急火燎。 “我跟张兄是外地人,对潭州不熟。事到如今,我们三个共进退,怎么办,你说了算。”田林道。 见此,李元边想边道:“潭州城最大的官跑了,这城肯定不好守。但我们还是有三个选择,一是死守待援,二是弃城逃走,三是开城投降。” “附近的援兵只有长沙驻军,李大人、陆大人虽然去了,但驻军手里的军械武器早就收到潭州城甲仗库来了,赤手空拳,这仗他们也打不了,等于没有援兵。” “弃城逃走,文官跑了没事,顶多罚点俸禄,可惜我们是带兵的,弃城就得死。” “开城投降就不说了,你们肯定不同意。” “这...”张谦、田林二人一阵无语。 沉默片刻之后,田林道:“也不是....不能考虑。” 张谦轻轻点头,表示可以考虑。 李元紧盯着二人,口中道:“你们可想清楚,开了城,虽然一时半刻死不了,要是以后被朝廷抓到,还是躲不了一刀。” “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当官的都跑了,让我们等死不成?”张谦气道。 “那好,要是你们想清楚了,给我一份保证,我想办法跟城外联系。” 听到这话,田林忽然犹豫道:“忘了告诉你们,之前我收到城下投上来的信,是高迁写给城里同僚故旧的,让他们日落之前从南门走。” “高大人还是心善啊!”李元听后感叹。 话没问题,但在田、张二人听来,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李元想了想,忽然肃声道:“高大人这信在城里一传,只要当官的纷纷跑路,全城马上乱套。我看开城要趁早,要是等百姓都知道潭州城被围了,再想开城可就开不了了!” 田、张二人脸上神色一变,潭州百姓最怕贼寇、匪兵,若让他们知道城池被围,定然群情激奋,要求死守死战。 潭州城封城这么久,让他们闭门不出,他们就乖乖待在家里,快一个月了还能忍受,就是因为他们更害怕城外匪兵、贼寇! 张谦马上找来纸笔,田林当场写了降书,三人一一签名,割破手指,按了血手印。 李元将降书拿在手里,郑重抱拳道:“两位兄弟放心,只要我不死,我保你们无事!” “全都仰仗李兄了!”田、张二将抱拳,言语诚恳。 “田兄,既然高大人在东城,你速回东城。半个时辰后,若是城外有信,你直接打开城门。” “我呢?”张谦急问。 “你这北城外的人我不熟,城门别开,也别攻击他们就行。” 第90章 重返潭州城 带着降书,李义迅速来到北城,面见一军统制梁秋。 “这个老高,还说没人脉。” 梁秋看完降书又交还李义,“你亲自给高将军送去。” 李义得令快步往东去。 梁秋望着潭州城,不由冷笑。 赵通这个狗东西,自以为聪明,侥幸逃了一次,以为躲回城里就砍不了你的狗头吗? 然而,城里没人关心赵通,也没人关心李若谷,州衙各房官员乱做一团,他们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能不能安全逃离南城!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们答案,因为谁都不敢堵城外没埋伏,谁都不敢堵高迁真会放过他们。 高迁的信,他们早已收到,但收到信时,李若谷、陆康已经不见了。 一番查证,两人同去驻军大营的言辞,一众大小官员显然不信。但为什么两人果断跑路,而没有通知大家,却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于是,在众人走与不走之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骂李若谷、陆康就成了发泄情绪的最好方式。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咒骂、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当他们终于下定决心选出一人,想让他作为投石问路的石头,出南城验证是否能安全通行时,一个令所有人惊愕、惊恐的消息突然传进州衙来! 贼寇进城了! 潭州城东门外,刀枪弓弩堆放一地,守将田林带着两手空空的东城守军在门前列队。 大队天道军兵将从他们身前跑过,急匆匆穿过城门,直入潭州城。 高迁策马上前,身后跟着四将近千人。 来到守备军面前,高迁勒马止步:“田将军,既然开城降了我天道军,你部便编入我第二军。你可愿意?” 满头冒汗,正心中忐忑的田林当即抱拳行礼,高声应道:“末将愿意!” “好。田将军,你速速领兵回城,接管南城防御,无令不得开城!如果有人想走,让他们来找我。切记,不得伤人,违令者斩!” “末将领命!” 田林抱拳接令,心中豪气顿生。 他娘的,想走?门都没有! “兄弟们!拿上刀枪,跟我去南城!” 田林一声高呼,近两百还糊涂着的守备军当即去拿了刀枪,转头跑回城里。 “将军,让他们去南城,行吗?”身旁的副将很是担心。 高迁回头看看身旁的四个副将、部将,“他们不行,你行?先把身上收拾收拾,血洗干净再进城。” 听到这话,众将转眼一看,只见每个人身上都随处可见黑色的血痂,宛如野人,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不让他们入城。 “听令!都在城外休整,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城门!” 众将齐声应是。 而后,高迁仅带了数十个护卫亲兵策马进城。 时隔三个多月,他重新回到潭州城。 今日的潭州城比往日萧条太多,街上没有商户小贩,也无行人。 高迁无心他顾,盯着跑动的天道军看了一路,见他们并无逾矩行为,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 转过大街,他催马正要去往州衙,忽然迎面撞见一伙差役抬着几口大箱子匆匆而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衣着光鲜的熟面孔。 他们一看到高迁,当场愣在原地,个个惊慌不知所措。 高迁勒马笑道:“王大人、魏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城里住不惯了?” “高迁!你言而无信!”眼见走不了,一红衣官员转脸怒斥,“你不是说日落之前可以通行吗?现在拦路,是什么意思?” “魏大人,高某可没说不让你们走。” 高迁翻身下马,向前走去,一众亲兵护卫急忙上前护在周围。 “不用这么紧张,都是我老熟人。”高迁挥手,让一众护卫退开,“魏大人,你提举湖南常平司多年,薪俸虽厚,怕也装不满这五口大箱子吧?” “金银虽有,但多是书画玩物。高迁,你也是名门之后,莫非真要学那贼寇,拦路打劫,抢我几口箱子不成?”魏提举语气缓和不少。 高迁轻笑道:“魏大人,不是高某为难你,不管这箱子里金银还是书画,都得留在潭州城里!” “高迁,你不要太过分!” “天道社有令,我也只能执行。魏大人要走也只能人走,其他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 “真不能通融?”魏提举心在滴血,这可是他多年积蓄。 高迁摇头,而后笑道:“高某也是为魏大人考虑。潭州城外可没城里安全,你带这么多箱子,走不快,也走不远,要是遇到真贼寇,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一听这话,魏提举神色大变,刚刚一时着急,竟然忘了城外形势。 明白过来,他忙令差役放下箱子。 “东西都留下了,可以走了吗?” “还不能。” “高迁,你到底想如何?” “首领有令,其他人都可以走,魏大人得暂时留在潭州城。” “为何?本官跟他有仇吗?”魏提举面上一紧。 “你跟首领虽然没仇,但跟潭州百姓多少是有些仇的!”高迁说完见对方变了脸色,顿时哈哈一笑,“开个玩笑,魏大人不必紧张。” “你手里掌管的市易、坊场、河渡、水利等事纷繁复杂,又极为重要,得亲自交代清楚才能离城。大人还是先回常平司待着吧。” 魏提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群乱民贼寇也想染指仓司职责,有这个能力还去做乱? “提醒一句,常平司所有资料就地封存。若有任何资料损毁缺失,高某可不能保证大人能离开潭州城!” 说完,高迁命人抬了箱子径直往州衙去了。 魏提举看着他们远去,沉默不语。 “老爷,要不你换身装扮?除了高迁,其他贼寇认不得老爷,或许可以混出城。”身旁的仆人轻声提醒。 第91章 掌控全城 高迁一路来到潭州衙门,早已守在州衙前的部将马上禀道:“将军,一个都没跑,全被我拦住了!” “没伤人吧?” “有几个差役想跟我们动刀,受了点小伤,死不了。”部将挠头道。 “敢动刀,还是要还手的,没死也好。” “把大小官员都叫出来,我有话跟他们说。”高迁说完,便大咧咧在身旁的大箱子上坐下。 部将得令,快步走进衙门。 不多时,一群身着红、绿官服或是便服的官员在兵将监视下走出州衙大门,他们神情各异,个个惴惴不安。 但一看到高迁坐在前面,他们的目光顿时一变,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不等他们开口,高迁便笑道:“诸位大人受惊了!” “高迁,你信里不是说日落之前吗?此时进城是什么意思!” “高大人,我们同僚一场,你这这么做,让我们颜面何存?” “高大人,我刚准备出城,就被你的人拦住,南城通行的话还算不算数?” “高迁,你我无冤无仇,你兵败湘阴,我还帮你说了不少好话,谁知你言而无信,跟我们来这一出!” ...... 高迁一开口,一众大小官员顿时纷纷指责质问,宣泄心中的不满和怒气,似乎完全忘了,他们此时面对的是凶恶的湘阴贼寇。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发泄,高迁抬手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水,把汗水甩落青石地砖后,又将手在并不干净的衣衫上擦干。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高迁忽然抬头道:“大家听我说一句。” 声音不大,但一众官员却瞬间安静下来。 “城南通行的话,依然算数。不过,不是日落前了,而是两刻钟内!” 一听到这话,一众官员有喜有忧,喜的是还能走,忧的是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收拾家当行李。 于是话音一落,就有人急道:“高大人,时间上能不能通融?至少宽限到半个时辰!” “是啊,总不能让我们光屁股走吧,总得收拾几件衣裳。” “要那么多时间做甚,别想带着金银财宝,拿了东西,你们走不远,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 “就两刻钟,没有更多时间!” 高迁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瞬间严肃起来,“时间一久,等城中百姓知道了,城门关闭,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人要走,高迁挥手放行,但却有人问道:“为何百姓知道,你就要关城门?” “这城是潭州百姓的城,你们能走,他们不能走。” 匆忙之间,心中焦急的官员理解不了高迁的话,更懒得多想,纷纷离开,或回去收拾东西,或直接往城南走,仅有数人还留在原地,好似还没想好。 高迁见此,马上说道:“你们如果有谁舍不得潭州城,或是舍不得城中百姓,也可以选择留在城里,天道社欢迎!” 几人犹豫间,忽有数匹快马来报:“报!北城换防完毕!” “报!西城换防完毕!” “报!甲仗库换防完毕!” “报!作院接管完毕!” “报!常平仓接管完毕!” “报!转运司接管完毕!” “报!提刑司接管完毕!” ....... 听闻短短时间内,潭州城内各处关键位置已经全被高迁拿下,几人不由心中震惊! 守备军当真不堪一击吗?还是贼寇真这么厉害? “东、南、西、北四门,全部挂上天道旗!” “告诉梁统制,北门、西门暂时不开,请一军各部暂且在城外休整。” “速报首领,午时之前顺利拿下潭州城,诸多事项,正按约定执行!” “传令!李元协防西城,张谦协防北城,无令不得擅离!” “传令!打开南城大门,各司各房官员一一登记,留名留职之后,方可离城!” ...... 高迁数道命令下达,预示着整座潭州城已经完全掌握在天道军手中! 而在北城外,与高迁的意气风发不同,千余等待攻城命令的将士,忽然看到远处城头挂起鲜红醒目的天道旗,他们没有惊喜、没有兴奋,甚至有一丝丝失落,就好像自己看中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一样。 经过一个月的战斗,在他们看来,眼前兵力稀少的潭州城就是他们唾手可得的赏赐和军功! 现在,突然没了。 就在天道旗挂出来之后,看到旗帜的梁秋当即下令:“传令!天道军已掌控潭州城,全军退后三里,扎营休整!” 命令传开,近千将士带着疑惑转身撤退。 但各部将官虽然执行命令,却不打算把疑问憋在心里,说好的潭州城军功、赏赐,怎么莫名其妙没了? “将军,城上怎么回事?二军就这么拿下了,没我们事了?”数名将官急奔过来。 “不打仗不好吗?”梁秋问。 “我们就是来打仗的,不打仗我们来潭州城作甚?” “是啊,我们废半天劲不就是来打潭州城的,现在倒好,城上直接挂旗了,我们啥都没捞到。” “小小一座潭州城而已,值得这么计较?其实也怪不得高将军,城内守军主动向高将军投降了,他进城也更合适。”梁秋道。 才围这么一会儿就投降了? 城里还有近千守军,武备粮草充足,这么怂? 众将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他们怎么向高将军投降,他在城里有人?” “你们在城里没人吗?”梁秋反问。 众将纷纷摇头,表示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潭州城,你们一个个都比我都熟,都想着半夜攻城抢头功吧?” “告诉你们,即便半夜攻城,你们也拿不到头功。关于潭州城,其实首领早有安排,我们来城下就是充个数,逼他们白天献城 第92章 全军进发驻军大营 接到高迁的消息,刘安稍作部署,当晚便带领第三军赶到潭州城下。 “首领,可把你等来了!”梁秋十分兴奋,快三十岁的人了,跑起来还像个孩子。 刘安拍拍他的胳膊,笑道:“你这第一军打得不错,真算是成军了,可喜可贺!” “还行,勉强能用。”梁秋呵呵一笑,转眼看到刘安两条手臂都包扎着白布,神情顿时一变。 “首领,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赶紧进城吧,城里有郎中有好药!” 刘安摇头一笑,“皮外伤,擦些药酒,过几天就好了。” “这天气又湿又热,还是小心些。” 说着,梁秋自责道:“都怪我,没能及时觉察赵通这个狗东西的图谋,要是我提前分兵挡在他前营就好了。” “怪不得你,谁都想不到赵通被围不带着大军撤退,反而放弃大营、放弃逃跑,用大部分兵力来攻击我中军,还是我小看他了。” 听到这话,梁秋老脸一热,“赵通跑了,半夜提前逃跑了。” 刘安微微一愣,而后嗤笑道:“跑了就不奇怪了。” “这狗东西太狡猾了,半夜跑了,他全营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老高抓到他没。”一提起来赵通,梁秋心里就不舒服。 刘安道:“抓到最好,给受害百姓一个交代,抓不到也没关系,跑到天涯海角也少不了一刀。” “别想赵通了,那边的驻军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动静,都在大营待着,没出来过。首领想拿下他们?” “他们离潭州城太近了,不管他们动不动,我都不放心。城里如何了?” “老高派人出来过几次,还送了补给,应该没问题。” “派人通知他,明天一早全军进城换装,让他做好准备。” “好。” “来人!” ...... 当晚刘安亲率第三军八百余人夜宿潭州城外, 翌日天明,东方现出第一缕霞光,潭州北城大门轰然打开,数十骑策马而出,沿官道疾驰,扬起阵阵尘土。 “首领!” 高迁远远地高呼一声,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刘安,满面春风。 在他身后跟着数十人,纷纷下马,个个披甲戴盔,雄姿英发。 “高统领。”刘安笑颜上前,梁秋与一众将官随后跟上。 “拜见首领!高某不负所托,已顺利接管潭州城!” 两军相聚,高迁抱拳下拜,诸将皆同。 “高统领辛苦!诸位辛苦!”刘安抱拳还礼,而后笑道,“高统领,你这一身好威风啊!” “哈哈...老了,比不得以前了...”高迁哈哈一笑,而后马上介绍诸将,“这是原潭州西城守将李元,一军副将李义的同胞兄弟;这是原东城守将田林;这是原北城守将张谦;这是副将赵延、副将戚淮......” 诸将一一上前单独拜见之后,刘安对众人道:“不错,铠甲在身,威武雄壮。天道军得此精兵强将,如虎添翼,何愁不能护一方百姓、安一世良民!” “高统领,他们都编在第二军了吗?” 高迁忙道:“昨日匆忙,已将李元、田林、张谦编入第二军,未经首领同意,请首领责罚!” 刘安摆手,“高统领言重了。我新成立了第三军,都是少年新兵,本想以老带新,既然他们已经编入第二军,那便算了。” “啊?首领新成立了第三军?那我得忍痛割爱了!张谦......” “不必了。” 刘安将高迁打断,而后笑道:“第三军新兵少年难堪大用,短时间上不了战场,还是不要耽误他们。战事要紧,各领本部吧。” 见此高迁没再坚持,转而问道:“昨夜首领派人进城,说今天换装,莫非是想对驻军动手?” “驻军在,始终是威胁,不解决他们,潭州城军心、民心都不得安稳。甲仗库武备,够我们三军换装吧?” “武备充足,装备三万人都没问题。” “一军各部先行换装,二军随后。全军弓弩兵北城外集合,其余各领所部,换装完毕立即于东城外集结待命!” 高迁、梁秋以及众将官心中无不惊讶,这么快就要对驻军动手吗?那可是驻军,不是守备军! 心有所虑,高迁急忙提议:“首领,要不要稍作休整?将士们连续作战一个多月,恐怕......” “昨日一战,全军士气旺盛,正好乘胜出击。一旦休整,必然松懈。” 刘安稍作解释,高迁、梁秋马上明白过来,立即领命。 不多时,各部兵将便在各自将官带领下,依次入城换装。 趁兵将换装,刘安将作战预案与梁秋、高迁讲明,要求他们只需按预案执行,其余无需担心。 一个时辰之后,三军换装完毕,六千余人全部换上整齐的军衣甲胄、刀枪弓弩,于东城、北城分部列队。 全军能熟练操控弓弩的兵将不足五百人,编为第三军第三营,由刘安亲自指挥。 “报!一军各部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动!” “报!二军各部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动!” 一军、二军先后来报,刘安随即下令:“告诉梁统制、高统领,两刻钟后,两军一左一右同时出发!” 传令兵领命,翻身上马而去。 两刻钟后,一声号响划破天际,一军、二军同时开拔,直扑数十里外潭州驻军大营。 与此同时,刘安下令:“各部听令!一营在前、二营在后、三营居中,目标驻军大营。出发!” 将令即下,各营各部立即携带军械武器动身,向东跑步前进。 大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各部先后抵近潭州驻军大营外。 驻军大营遥遥在望,众将顾不得多想,当即遵照临行前将令列阵。 一军各部一字列阵居左,二军各部一 第93章 进驻大营 前进的命令下达,各队兵卒手持刀枪保持既定队形队列,开始缓步前行。 两里、一里、半里,前方大营清晰可见,营外不见人畜,大门紧闭,周遭一片寂静。 已经够近了,周阳心中忐忑没底,随即下令止步待命。 等了片刻,还是听不到动静。 他马上对身旁的小兵道:“王五,你上去看看。” “将军,已经很近了。再上前,他们一箭就把我射死了。”王五道。 “放屁!”周阳怒道,“你好好看看你穿的什么衣裳?你一身制式军甲,他们会射你?快去!” “要是我死了,我的抚恤钱可得给我爹娘送回去。” “你他娘的屁话多!再磨蹭,延误了军情,一刀砍了你,你一文钱抚恤没有!” “别忘了抚恤钱和我的赏赐!” 王五说完,便走出阵列,扛着长枪大步朝驻军大营走去。 抱着赴死的决心,他很快来到大营五丈之内,门前无人,门后无声。 “有人吗?” 王五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却不听见任何回声。 又上前几丈,再喊一声:“有人在吗?” 门内依旧无声。 反正已经离的很近了,要死就活不了,王五索性走到大门前,英雄般扯着嗓子大喊:“有没有人?” 门内静悄悄,还是没声音。 见此,王五一不做二不休,抡枪便在门上猛敲,便敲便喊:“有人在吗?” “要进就进,你敲什么敲!” 门内忽然传出的声音,把王五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他心惊肉跳,双腿发颤,门内却又没动静了。 情况没摸清,任务没完成,他也不能转头就跑,于是壮着胆子问道:“能给我开门吗?” “使劲推!”门内远远地喊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王五双腿使不上力,哪里还推得动门,他只能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往门上撞去。 大门一晃,顿时被撞开一条缝,他身子一偏,整个倒了进去...... 周阳在远处见王五突然被拉进门内,心里瞬间一紧,条件反射般下令:“戒备!” 然而,提心吊胆地戒备许久,却不见营内有任何人出来,更听不见任何动静。 又等一会儿,忽见一人闪出营门飞奔而来,定睛一看,却是王五! 众人正疑惑间,王五已经跑到近前,口喊大道:“没人!里面没人!” “没人?你确定?”周阳大惊。 “也不是,”王五停在周阳面前,大口喘气,“只有几个老兵。这就是一座空营!” 空营? 不可能啊,明明有两千驻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不可能是空营! “驻军呢?跑了还是散了?” “据老兵说,跟散了差不多,都回家大半年了,基本不来军营。”王五道。 “那到底散没散?人都在哪儿?”周阳急道。 “散倒是没散,多数都在五里外的红丘镇,军属都在那边。” “有没有说他们为什么不来军营?” “朝廷不发军饷,大家要养家糊口,自谋生路了。” 周阳听得目瞪口呆,驻军还能不发响?连守备军都不如? “好了。你速去报知梁将军!” “我去?”王五惊道。 “给你个露脸的机会你不要?” “我不敢。将军,还是你去吧。” “你他娘的真是没出息,死都不怕,不敢去报信?快去!” 周阳一声怒骂,王五这才放下长枪,拔腿往中军跑去。 “你们都在这等着,我再去看看。” 周阳又想了想,交代一声,便提枪挎刀亲自来到驻军大营前。 附耳听听,门内没动静,从门缝往里看,营内确实不见人。 于是他使劲将一边的大门推开,空荡荡的大营立马暴露在他面前。 还没来得及细看,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又来干啥!” 周阳循声望去,只见左边树荫下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兵,摇着蒲扇,望向大门。 “老伯,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周讼的部将,他是我兄弟。”周阳信口回道。 “全军十三个将官,没有姓周的,你找错地方了。” “啊?我跑了上百里,他不在这儿?”周阳的语气颇为失落,继而说,“老伯,能不能进来歇歇脚?” 老兵见周阳全身甲胄,刀枪齐全,是个将官,远远地抱了下拳,“营里没人,你随便。” 听了这话,周阳环首一望,见营内四下野草丛生,荒废已久,确实不像部队常驻的模样,心中顿时再无顾虑。 “老伯,我的兄弟们都在营外,让他们也进来歇歇吧。” 老兵闭上眼,摇着蒲扇,“随便。” “那就多谢了!” 周阳转身出了大营,迅速往中军赶去。 “确实是空营?”见周阳过来,梁秋急问。 “我亲自进去看了,确实是空营,荒废了!” 正说话间,传令兵来报:“首领有令,一军各部进驻大营!其余各军待命!” 梁秋稍一考虑,当即下令:“白进、钟离、周阳各领所部,随我入营。” 一声令下,两部兵将离开阵列,直往驻军大营。 两刻钟后,三部兵马进入营门。 树荫下休息的老兵忽见全副兵甲的大军入营,匆忙起身肃立。 梁秋端坐马背,举目四望,军营很大,足以容纳五千人。 分部整队完毕,老兵也被带到梁秋面前。 “潭州统制马衡何在?” “回将军,马统制十多天前调任抚州兵马总管,当天就赴任去了。”老兵小心回道。 “马统制调任,其余将官何在?可有人主事?” “全军仅有统制一人,正将两人、副将四人、部将七人,都不在营中,已经大半年未见了。” “大半年不见?朝廷下令将你们 第94章 首领比我稳重 各部兵将分到营房,虽然屋顶透光、地上生草,破败不堪,但却异常兴奋、心安。 原以为的巨大威胁潭州驻军没了,仅凭这一条,就够他们高兴好几天。 分到营房的兵将不需将官吩咐,便纷纷开始除草整理营房、修缮屋顶,全营上下一片忙碌,情绪高昂、热火朝天。 营外,二军、三军依然留在原地待命,未曾撤离。 眼见梁秋的一军全部进了大营,高迁有些不敢相信。 见大营方向许久无事发生,他策马来到第三军。 “首领,这驻军真说没就没了?” “这不是一般的驻军。这支驻军以前受鄂州宣抚司节制,数次跟随岳家军渡江北伐,跟岳元帅的渊源有些深。”刘安望着远方,似乎想起过往。 高迁道:“这我倒是不曾听闻。” “我也是听师兄提起过,早年岳元帅进军潭州,平定杨幺之乱,这支驻军就受岳元帅节制。” “如今元帅被害,岳家军逃脱不了被拆解裁撤的命运,这支驻军自然也一样。只不过没想到会撤得这么快、这么干净。” 高迁一声叹息,“朝廷历来是这样,打起仗来嫌人少,一旦停战就巴不得把军队全遣散。” “如此倒好,正给了我们机会。不知道首领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刘安没有立即回答。 沉默片刻,反问高迁:“你以为我们该如何?” 高迁道:“首领既然要我说,那我就直言了。” “许多民间起义,初时发展迅猛,人多势众,极短的时间内便攻城略县。可一旦拿下一两个大城,便迅速开始衰落,不等朝廷发兵征剿,便因贪图享乐,或是争权夺利,很快失去民心。待朝廷大军一到,尚未开战,便争相来投,瞬时土崩瓦解。” “天道军自二月发展至今,短短三个月,便有三军七千余人,这两日更是直下潭州城和驻军大营。但这些兵将不是农民,便是守备军,几乎所有人没有离开过潭州,在昨日之前,甚至很多人没有离开过湘阴,他们眼界有限,看不到太远。” “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可以看到的目标,加以引导,今日过后,这些兵将必会放松警惕,无所事事,全军上下享乐之风盛行,不需数月,朝廷大军一到,必然望风而逃。” “如今,潭州、衡州、邵州、永州等地兵力已空,我建议全军稍作休整,便尽快出兵,将周边数州全部占领,而后招兵买马,不管是向南还是向东,一直打下去,尽量不要停。” 刘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高迁说完,忽然问道:“你以为我们该向东还是向南?” “这就是要看首领的志向了!”高迁看着刘安,似乎想将他看透,“如果想割据一方,做个土大王,那就向南,南方多山,一时半会,朝廷也没办法。” “如果我不想做土大王呢?”刘安问。 高迁微微一愣,沉思数息,而后试探着问道:“莫非首领有意争天下?” 刘安摇头,抬手一指前面的兵将,“他们是贫苦农民,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守备军,哪一个跟我造反是为了争天下?都只是为了不饿肚子,不被压榨和欺负。” “你说得也对,他们的确眼界很窄,只能看到自己,恐怕自己吃饱了,就看不到远处还有别人受苦。” “但天道社、天道军因贫苦黎民而生、因奸臣昏君而存,哪儿有贫苦百姓,天道社就要去哪儿,奸臣昏君在哪儿,天道军就要去哪儿,远远不到享乐的时候。” “加入天道社、天道军,就要遵守规矩,谁享乐,谁退出!” 高迁暗暗心惊,刘安如此年轻,心性怎么会如此坚定! 潭州城、驻军大营全部拿下,居然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得意忘形,看来他还真是想做大事的人。 “至于你说要给他们一个可以看到的目标,这个想法很好,那就先从简单的开始,控制潭州境内各县吧,之后再去衡州、永州。跑得太快,容易栽跟头。” 高迁听在耳中,不由点头,“首领的想法比我稳重,看来我有些急功近利了。” “你的想法也没问题,只是我们兵力不足,拿下各州容易,但却难以控制,一旦得而复失,对我们的士气不利。” 刘安看着太阳下流汗的年轻将士,“我们现在还很弱小,经不起失败,败一次,就有可能一哄而散,再也聚不起队伍。” “还是首领想得周全,我远远不如。”高迁一声叹息。 刘安忽然一指前方,“应该有驻军归营了。先不说这些了,等回城之后,大家聚在一起再说吧。走,我们也去看看。” 刘安、高迁二人来到大营,只见营内随处可见忙碌的天道军兵将,却并不见其他士兵。 梁秋闻报,匆忙将二人迎进一间打扫干净的宽大营房。 “老梁,你这个地方可不比城里差啊,红砖青瓦,方石铺地木雕窗。”高迁笑道。 梁秋哈哈笑道:“比起城里,我倒更愿意待在军营。不过首领可没说这个地方归我,只是让我入驻而已,说不定你我就做了邻居。” 说笑间,三人落座。 “你们进来半天了,没有驻军归营吗?”刘安问。 “来了一百多个,刚让他们回去了。” 见刘安疑惑,梁秋马上解释:“来的都是老兵,绝大多数在四十岁以上,甚至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其中有不少残疾,不太好录用。” “我直接跟他们说了,我们是天道军,农民起义军,如果想参军,我们发放口粮和薪俸。不想参军,就跟普通百姓一样,分田分地,就近安置。” “他们有多少人?具体什么情况?” “有近千人,都是普通士卒,当官的都跑了!” 说着梁秋就来气,“去年停饷之后,十几个 第95章 齐聚潭州城 大军入城,刘安下令:除值守兵将外,其余兵将全部入营休整,无事不得离营,更不得成群结队上街。 与此同时,下令打开东、西、北三门,唯独南门暂时封闭,不得进出。 高迁本来给刘安安排了一个大宅院,但他不愿入住,也不愿去州衙及各司衙门,径直跟着高迁到了他的大本营,巡检司。 巡检司绝大多数人如今都在天道社、天道军了,没随高迁出城的吏员差役,自从昨天天道军入城,也都各自归家,现在的巡检司内外空空荡荡,十分宽敞。 “高统领,我就住在你巡检司,不麻烦吧?”刘安笑问。 高迁笑道:“求之不得。我正有好多事汇报,还有好多事拿不了主意,同住巡检司正好一并请示。” “别都指望我,好多事我也不懂。我之所以不愿进城,就是因为城里不比乡镇,人太集中,麻烦事太多。” “能拿主意的你先办,拿不定主意的,等军师他们来。昨天我派人回湘阴城了,这两天应该就会陆续赶过来。” 说话间,二人在会客厅左右坐定。 “昨天上午大军赶到潭州城下,我按首领信中所言,没围南城,知州李若谷果然匆忙逃走。而后我一封劝降信投到城上,监司、州衙官吏还没查明城外状况,三个守将就相约献城了,可以说十分顺利,全程未死一人!”想起昨天的事,高迁仍然难掩心中的兴奋。 拿下潭州城本来就在刘安预料之中,但未死一人便顺利掌控全城,确实出乎意料。 于是刘安道:“不死官吏,不惊百姓,这得给你记一大功啊。” 高迁随即摆手,“我哪有什么功,首领在信中写得那么清楚,谁来执行都能拿下潭州城。” “过谦了,让梁统制来,他就没法执行。这潭州城,也就只有你能不损一人,顺利占领,我们其他人来都不行。” 刘安道:“不说守军,单说监司高官和各房官吏,其中不乏硬骨,他要是宁死不降、拼死不走,我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闹起来不光会流血惊扰百姓,更会有损天道社声誉。” “首领这话有理,读书人确实有些臭毛病,不管有理没理,他就要跟你争出个理来,还死鸭子嘴硬,动不动就要以死明志,好像只有他们有理,别人都没理!”想起昨天南城的事,高迁仍然心有余悸。 昨天众多官员排队离城,本来高迁跟他们说好不准带金银财物,但偏偏就有人坚持要带走,说是他们的薪俸私产,不让带走就是劫掠良民。 驻守南城的田林本来就心中不平,哪里跟那些官员讲得来道理,争着争着就开始言语攻击,田林他们不堪受辱,嘴上又骂不过,当即就有人动起手来。 要不是高迁及时赶到协调,并做出让步,让他们可以带走价值在五百两银子以下的财物,说不得南城门前就是一场血腥。 “昨天走了多少官员?七品以上的都送走了吗?”看高迁的神情,刘安就知道昨天“送神”不容易。 “七品以上的官员除了提举常平司魏选,其余的全部送走了,七品以下官员,也走了不少,昨天总计送走五十七人。” “剩下能留用就尽量留用,不能留用的,等军师、顾坛主、邹书记、王营官、白医官他们过来,各自交接完手中事项,就放他们离开。”刘安道。 高迁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让他们稍安勿躁......” 随后,高迁便把昨天拿下潭州城后的诸多情况和重要事项一一汇报。 其中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二人商议之后,迅速拿出主意,传令执行。 当天,封城一个月的潭州城陆续放开,允许百姓出门上街。 虽然天道军入城动静不大,但沿街百姓曾亲眼看到,所以即便放开管控之后,第一天出门的人也很少。 从第二天开始,走出家门的百姓才渐渐多了起来。 随着出门的百姓增多,城内生活秩序开始恢复,街市上也陆续有商铺开张。 数天后,待黄诚、顾长生等数人一同乘船赶来潭州城,这座立于湘江之畔的古城基本恢复如常。 巡检司内,天道社、天道军众主事齐聚一堂,个个神采焕发,满面红光。 相互之间好一阵寒暄过后,才谈起正事。 “高统领,你先把潭州城情况,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刘安道。 高迁应声,随后便道:“生活在城内的百姓原本有两万人左右,开城之后,有少许百姓离城,总体稳定。” “常平仓在城内仓库共有九座,储存有大量粮食谷物、酒、醋、棉、布、绢、丝、盐、铁等物资,除了粮食有动用,其他物资都还在封存状态,没有清点核对。” “甲仗库存放的新旧武器甲胄,经过粗略点算,足够装备三万人,一二三军换装之后,其余两万余副都已封存。作院存放的军械物资尚未点算。” “转运司府库接管之后就地看管,没有开库,没有点算。” “全城各级官员职田约有五万亩,没有清点确认。” “安抚司军船、民船大小只二十七艘,都在城外江边停靠,有人兵将看守。” “缴获离城官员房屋十八座,金五万八千三百余两,银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余两,铜钱大量,珠宝、古玩......” 说是简单介绍,高迁拿着一张纸,洋洋洒洒说了许久。 等他说完,前边说了什么,众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拿下潭州城,收获极大、极多! “这些只是粗略情况,具体的你们接手之后,自己点算吧,我就不参与了。”高迁说完,将手中写满字的纸张交给刘安。 刘安拿在手里看了看,而后交给黄诚,“你们看看,除军备外,一应物资钱粮怎么处理,你们议议,拿 第96章 书信一封改天命 就在天道社上下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张浦,在进士及第的短暂得意之后,陷入无限苦闷之中。 金榜题名的风光转瞬即过,张浦因太过年轻,缺乏社会历练,不能理政治民,很快被外放真州,做了州学教授。 真州临江,但在长江之北,东临扬州,南临建康府,虽然仅辖一县,却是兵家必争之地。 自靖康之乱后,金兵数次南下,真州频历战火,百姓十之六七迁往江南,早已不似往日繁华。 百姓不多,破小的真州州学更是学子寥寥,加上助教、教授,总共不足十人。 每天面对清冷的学堂,以及仅仅数名学生,意气风发、满腔抱负的张浦很快萎靡不振、心灰意冷。 今天向知州大人申请一百贯钱,想要稍稍翻修一下漏风漏雨的学堂,却被责肆意浪费资财、不体谅国事艰难,实在让他难堪。 油灯下,翻看着父亲张霖、堂妹张云的来信,张浦越发失落。 现今的自己哪里配得上他们满心的欣喜、骄傲与期待,张云信里还说要带堂弟孝祥来真州看他,让孝祥以他为榜样,将来考个状元郎,为张家添光。 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窘境、落魄,该是多么令人失望。 拿着信,沉思许久,思来想去,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始磨墨铺纸,片刻之后,蘸墨落笔。 “修文兄,临安一别,竟有月余,把酒言欢,已成追忆。夏日炎炎,可游山水?惟兄安泰,常怀顺心。弟于真州,常思过往,自得兄之庇佑,方悟天地之道,明了朝野玄妙,一朝登榜,东华唱名,每念此恩,感激涕零。常思兄之深情厚谊,每每相见于梦中。近日,弟得家书,家母独居苦闷,有添孙绕膝之盼,而弟多年旅居,一心科举,未成良媒,今虽恩科入仕,资浅历薄,身无余财,难求千金。兄出入名门,必有淑女环绕,愿兄高义,施以援手,牵线搭桥,以成秦晋之好,解弟之所急,慰家母苦心。事成之日,弟必叩首谢兄恩,待兄如血亲。诸不具陈,谨申微意。情长纸短,不尽依依。弟浦,真州遥拜。” 细看数遍,觉得没有缺漏,张浦将书信装好漆封,而后提笔落字:常州宜兴张宗宵亲启。 信走驿站,随船过江,不日便到常州。 两日后,张浦正在学堂亲授学子《春秋》,忽闻有人拜访,顿感不安,怕是堂妹堂弟来访。 待问清只有一人,他才稍稍安了心,换了衣衫,净了面,来客厅见面。 “靖远兄,月余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啊!”张宗宵合扇抱拳,笑容满面。 张浦大感意外,不由心中忐忑,连忙拱手,“修文兄,你怎么亲自来了?” 二人礼让一番,一同落座后,张宗宵道:“上个月从临安返乡后,一直无所事事。近日酷暑难耐,正打算约上同乡好友去黄山避暑,不想前日突然收到靖远兄来信。” “我看了好几遍,细想之后,觉得事情重大,不好在纸上言说,便快马加鞭,赶来真州与兄当面叙谈。” “有劳修文兄了。此等小事,让修文兄亲自跑一趟,实在让小弟汗颜。”张浦面上发红,颇为尴尬。 张宗宵马上道:“靖远兄这话就不对了,人生大事不外乎成家与立业。如今你功名在身,又入仕途,已经有立业基础,成家这等大事,自然也要提上日程,靖远兄又何必羞于启齿。” “修文兄教训的是,小弟失言了。”张浦拱手致歉。 张宗宵微微一笑,展扇轻摇,“靖远兄在信中说,想求淑女千金,小弟不才,读书虽不成,对方圆百里的红颜佳人倒是颇有耳闻。不知靖远兄对姿色、门庭有何要求?不妨先说来听听。” 张浦早有考虑,当即道:“小弟相貌普通,自然不敢奢求绝色佳人,但求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便可。至于门庭,修文兄也知道,小弟家境一般,父亲得朝廷恩赐才做了几任知县,小弟虽恩科钦点,但根基尚浅,豪门大户不敢高攀,普通官宦之女,足矣!” “好!”张宗宵合扇击掌,“有靖远兄这话,小弟便放心了。”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与靖远兄一见如故,便直言了。” “记得早先就跟靖远兄提过,我有一小妹,年方十五,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尚未婚配。靖远兄与小妹可称得上郎才女貌、檀郎谢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张浦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张宗宵又道:“小妹容貌姿色自不必说,改日去常州一观便知。” “至于门庭,想来靖远兄也知道,家父八品小官,如今赋闲在家,打马遛鸟、赏曲听戏。当然,祖父在朝中还稍稍有一些势力,但不多,聊胜于无吧。” “修文兄过谦了。” 话说到这里,张浦索性放开了,只听他忽然笑道:“曾在临安听闻,修文兄祖父贵为当朝一品大员,国之柱梁,算得上权倾朝野吧。” “这话可说不得!”张宗宵神色一变,急忙制止,“靖远兄,话可不能乱说。祖父在朝中势力都是虚的,做不得数,圣上一句话就能剥夺。并且祖父早有退意,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就得告老还乡。” 话说到这等地步,张宗宵也不想再隐瞒,“靖远兄一定很奇怪,为何小弟要把小妹许配给你,只因祖父有意让我们张家弃武从文,怎奈文武之间如隔天堑,门户之见大如仇怨。” “莫说我们兄弟难娶文官之女,便是家中姐妹也难嫁文官子弟,文武不通,文脉不存,如何弃武从文?” “小弟不才,自小苦读十余载,虽然凭借关系能过得了乡试,但一到省试便无可奈何。族中兄弟比我更加不堪,个个不是读书的材料。” “今天与靖远兄推心置腹,托付小妹,别无所求, 第97章 鄂州裁军 鄂州城,始建于三国,历经千年,集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于一体,乃长江中游第一重镇。 城郭三十余里,城内山丘连绵,亭台楼阁成片,城外闹市延展,商铺三里不绝,繁华优胜江南名城之扬州城、建康府。 城内黄鹄山控扼全城,各级官府衙署环布山麓,转运使司、都统制司、湖广总领所皆分布其中。 都统制司内,枢密使张俊、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田师中,三人就裁军争论许久,意见也难达成一致。 “相爷,我十二万大军,你让我裁撤十万,今天传出去,明天他们就得造反炸营,万万不行!”田师中急道。 张俊把眼一瞪,怒道:“田师中,你敢跟我吼!” “相爷,这不是吼不吼的问题,你们这么搞,我根本没法执行!不行你把我撤了!”田师中是张俊嫡系大将,他夫人还是张俊战死的儿子的媳妇。 “老子把你调来鄂州,就是让你配合裁军,你真把十几万人当成你的部队?”张俊拍了桌子,砰砰直响,“鄂州大军裁撤十万,这是临行前就定下来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裁不了,我不跟你说!”田师中看向杨沂中,“少保,你说说,相爷这么干行不行?这不是逼着那些大头兵造反吗?真出了事,我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杨沂中微微点头,随后劝道:“相爷,你先喝口茶,冷静冷静。” “这么热的天,怎么冷静。不管怎么说,这十万大军都得裁了。”张俊喝了口茶,噗一声吐了茶梗。 “裁,当然得裁,圣上亲自交代的事,我们当然要办好。” 稍一停顿,杨沂中接着说道:“鄂州这十二万大军,桀骜难驯,自从岳飞离开鄂州,这支大军就没人能完全掌控。即便是副帅王贵接任都统制,也不过苦撑不到一年,便称病辞任。” “师中才来鄂州一个多月,让他承担如此重任,确实难为他了。这十万大军该裁还是裁,不过不能不给安排后路。” “少保有什么办法?”张俊问道。 杨沂中道:“一是给钱,二是给个活路。这十万人都是战场上流过血的,岳飞、张宪有罪,士卒何辜?” “少保这话在理,只要给钱给活路,多少人我都能给你们裁了。”田师中应承道。 张俊犹豫片刻,看着杨沂中试探道:“少保所说的活路,是给他们换个地方?” “金人无信义,我们不得不防啊!”杨沂中肃然道,“淮北淮东一马平川,一旦金人毁约南下,还是要有人拦住他们的。” “金人屡次打到长江边上,江南颇不安稳。若把这支善战之师移驻江南,定可保江南安稳二十年。” 听到这话,张俊沉默不语。 田师中却道:“十万大军,如果不拆分,不好管控吧?” “拆,当然要拆。相爷,不若你我二人一人一半,如何?” 张俊听到杨沂中这话,顿时一惊,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淮西军已经够多了,正考虑裁撤一半,怎么能再加人?” 拒绝之后,马上又道:“倒是少保,守卫京畿,担负保卫行在重任,手里不能没人。不若这十万人全都划归少保帐下,也好为圣上分忧。” “不妥,我一人可不敢全吞!”杨沂中摆手,“不管相爷要不要,给我三四万人就行,再多我也吃不消啊。” “好,这四万人有着落了。少保只要给钱,随时就可以带走。”田师中大喜。 “给钱?我要给什么钱?” 杨沂中觉得奇怪,张俊也不由一愣。 田师中皱眉,“相爷、少保,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鄂州十二万大军已经整整八个月没发薪饷了,只发了口粮,拖欠的钱不补上,他们可不会动。” “停发八个月?简直胡来!” 张俊闻言震惊不已,一时竟然难以控制情绪。 怪不得王贵称病跑路,再不跑,十二万大军一旦炸营,他不得死无葬生之地! 不好! 若是让大军知道枢密使、殿前司都指挥使来裁军,他们还不得把都统制司踏平! “相爷,有急信。” 张俊正心惊,门外一声通禀,顿时吓得手中茶碗一晃,茶水都溅到脚上。 莫不是诸军统制来信,讨要钱粮? 张俊心中忐忑不安,大军在外最忌缺钱少粮,十二万大军八个月不发薪饷,鄂州这帮人都不想活了吧! 事已至此,只能快刀斩乱麻,万万拖不得了。 稍稍稳了稳心神,继而云淡风轻地问道:“哪里的信?” “潭州李大人的。” 潭州? 张俊心里顿时一轻,不是诸军统制来信就好。 军不与政通,地方官员的信,怎好乱接乱看。 “退回去,就说我有要事处理,不便接待。”张俊十分谨慎。 “小人推过好几次了,送信的人说潭州要出大乱,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能有鄂州急吗? 张俊不甚在意,本不想见,但听杨沂中道:“潭州,我记得好像是李若谷李大人主政吧,监管湖南。既然说十万火急,不妨看看,鄂州军资粮饷,少不得要他援手。” 杨沂中乃圣上近臣,深得宠信,夜游临安城,都是由他亲自陪同。有他同在,圣上应当不会有疑心。 想到这里,张俊才道:“少保,那便一起看看吧。” 片刻之后,一绿衣小吏手捧书信走进内室,拱手拜道:“下官湖南安抚司参议赵文,拜见张相爷、杨少保、田都统。” “到底何事?”张俊心中有事,不想与他多言。 赵文将信呈上之后,退后几步恭敬回道:“今年二月,潭州湘阴县生了乱民贼寇,三个月不到几乎占了整个湘阴县,李大人数次派人去剿,都全军尽殁。如今贼寇势大,恐袭扰周 第98章 中了秦桧的诡计 等人走了,田师中道:“据我所知,潭州驻军也大半年没发薪饷了。” “薪饷都不发,也想调用驻军?”张俊摇头,继而训道,“鄂州之事你尚且顾不过来,还关心潭州?” “不是我想关心,是他们催粮饷的公文都转到我这儿来了!” 见两人疑惑,田师中解释道:“之前湖南、湖北、京西诸州驻军都受鄂州宣抚司节制,粮饷自然也是宣抚司负责统筹。” “去年鄂州宣抚司撤销,设了都统制司之后,诸州驻军不归都统制司节制了,但粮饷问题却没有明确分割。” “转运司说归湖广总领所管,湖广总领所说他们只负责鄂州驻扎御前诸军,其他的归地方,他们管不着。总之就是双方都不管,他们没钱没粮,就找来都统制司,可我哪有钱粮?” 张俊、杨沂中相顾无言,顿时感觉无比焦虑。 现在不光鄂州十二万大军隐患巨大,随时爆发,湖南、湖北、京西各州问题也极大,一招不慎,荆湖地区怕是要全乱了。 难怪张浚急匆匆从福州回到临安,却突然称病赋闲,坚决不来鄂州,原来是这么大个烂摊子! 可恶!居然中了秦桧的诡计! 张俊心中恼怒,但已身在鄂州,再想脱身已经不可能了。 如今只能跟湖北转运司、湖广总领所讨要钱粮,先解燃眉之急。 “少保,既然你有意接收四万大军,那这拖欠的钱粮,你得想办法解决啊。”张俊道。 杨沂中也是聪明人,当即回道:“相爷,我接不接收,十二万大军的钱粮问题不都得解决吗?” “我们这次来鄂州可是一文钱没带,走的时候圣上和秦相爷都没提拖欠钱粮的事,还说大军钱粮由湖广总领所和转运司统筹,让我们尽管放心。” “田师中,湖广总领所到底有没有钱粮?”杨沂中不拿注意,张俊只能自己想办法。 “应该有吧,之前打仗的时候都供应充足,从不拖欠,没道理不打仗了,反倒没钱。”田师中道。 杨沂中奇怪道:“有钱为何不发,要拖欠至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得问林大声,他是秦相爷派来总管鄂州大军钱粮的,他不发,我可拿他没办法。” “那就把他请过来,先把拖欠的钱粮补上!真出了乱子,我们可不会替他抗。”张俊冷声道。 田师中道:“现在吗?” “你觉得我们等得起吗?这鄂州我是一刻都不想留了!”张俊很烦躁。 杨沂中虽然没说话,但也深感认同,钱粮问题不先解决了,不光任务完成不了,他看中的兵将也带不走,这一趟也就白来了。 田师中很快离开都统制司,亲自去请林大声。 杨沂中、张俊独坐,气氛沉闷。 “少保,依你看,林大声为何不给大军发放钱粮?” “鄂州离江南千里之遥,没有钱粮,想动都动不了,可能是为江南安宁考虑吧。” “应该也是如此了,不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只顾江南,不顾鄂州、荆湖,若是真出了乱子,朝廷要花的钱可不是一点半点。不管了,等鄂州事了,随他们闹去吧! 张俊往椅背一靠,闭眼假寐,不愿再多想。 杨沂中也不愿多言,径自喝茶,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闻屋外一声招呼,便见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红衣官员随田师中走了进来。 “相爷、少保,在鄂州住的可好?”来人笑容满面,心情大好,正是湖广总领所总管林大声,秦桧心腹。 张俊、杨沂中同时向他看去,却见他随便拱了手,便径直坐了下来,顿时心中不喜,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林大人,知道你公务繁忙,我们就闲言少叙,直入主题吧。”张俊心中只想一件事,赶紧把鄂州事了结,早走早好。 林大声笑道:“相爷有事只管吩咐。” “好,那我不饶弯子了。总领所拖欠鄂州十二万大军的薪饷钱粮什么时候发放?”张俊肃然道。 谁知林大声脸上笑着,却没有回话,似是不愿回答。 见此,杨沂中道:“林大人,你们拖欠的薪俸不发,这十二万大军,我们可是一个都裁不了。这么多人屯住鄂州,你就不怕吗?” 听到这话,林大声才开口道:“要是能发,我早就发了,何至于拖到今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士领取粮饷天经地义,为何不能发?”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还想推脱不成,张俊心中很是不满。 林大声不由一声叹息,“相爷、少保,你们有所不知。总领所的钱粮根本不够给御前诸军发放薪饷,缺额实在太大,漏掉任何一军,他们都会来闹,如果均分,他们更有话说,闹得更狠。” “那你就一文不发?” “不发,他们尚有念想,一旦发了又不能足额,必然以为克扣薪饷。鄂州这支军队从不克扣薪饷,即便晚发,也会补齐,从来不会少一文钱。”林大声道。 张俊心中的怒气、怨气消了一半,岳飞的军队确实如此,驭下极严,一旦发现部下克扣薪饷,都会重罚,全军之中也只有岳飞能做到这一点。 杨沂中也很无奈,他对岳飞了解颇深,对他的治军之道自然也熟悉,确实很少有克扣兵卒薪饷的情况,如果突然少发,又解释不清原因,确实会出大问题。 想了又想,杨沂中还是问道:“有多大缺额,就不能先发几个月吗?” “缺额四百五十万贯左右。” 林大声一言,张俊、杨沂中直接被惊呆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百五十万?怎么会缺这么多?” 张俊想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这数额实在太大了,实在难以想象。 “鄂州驻军每月耗钱六十五万贯左右,军资来源原本主要 第99章 军产变现补窟窿 “第三个来源是捐赠,全军在驻地的富豪、大户,各地官员,甚至包括京朝官,经常会向军中捐献金银钱粮,能占军资一成左右。” “第四个来源就是各级将领私钱公用,军中将领待遇丰厚,朝廷赏赐也多,遇到军资不足,多数就以军资发放给普通士卒,这部分也能占一成左右。” 朝廷的供给只占一半吗? 将领还要自己出钱养兵,岳飞治军有些过于严苛了吧! 每个月消耗军资六十五万贯,也太多了些。 张俊、杨沂中、田师中三人各有心思,沉默不语。 只听林大声接着说道:“自从去年宣抚司撤销,岳飞调任临安,各级将领私钱公用的情况就变少了。” “后来岳飞谋反,待罪大理寺,军中自营性资产,一部分被当地衙门接管,一部分被抄没,剩下的有些收归私人所有,自营性收入基本就没有了。” “随着岳飞涉事的消息传开,各种捐赠也很快停止。” “我东拼西凑,每个月根本筹集不到六十五万贯军资,连一成都难。八个月下来,缺额越来越大,我天天都睡不着觉,要不是秦相爷不让走,我也早跑了。” 话音散去,四人一时陷入沉默之中,无人说话。 问题实在太大了,缺的钱实在太多,即便是国库,一时也拿不出四百五十万贯现钱。 没想到岳飞一走,居然会破掉这么大一个窟窿,圣上还是着急了啊! 张俊沉默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沂中忽然道:“不对。其他的不说,岳飞在时,军中自营收入能占三成军资,即便他被治罪,这些资产又不会凭空消失,为何这三成军资收入却没了?” “不错,这三成军资怎么会少?”张俊也问道。 林大声摆手道:“相爷、少保有所不知,那些自营性资产虽然没有凭空消失,但都不在总领所手中了啊!基本都被各级官府没收瓜分了,他们有凭有据,说是罪资脏产,或是之前临时借给大军使用,我空口白牙争不到啊!” 杨沂中一阵无语,暗骂文官无耻,又毫无办法,因为既然岳飞有罪,跟他沾边的资产自然能找到由头抄没。 可这些资产原本是军资来源啊,他们一个个怎么敢的? “反正总领所没钱,账上总共不到五十万贯。我已经向朝廷汇报多次了,朝廷不拨款,我也变不出钱。逼急了,大不了我辞官还乡。” 林大声一副账多了不愁的模样,直把张俊气得够呛。 朝廷没钱、地方没钱,到底谁有钱? 头昏脑涨的张俊忽然灵光一现,豪门大户、民间商贾有钱啊! 既然十万大军要裁撤,那大军占据的土地、房屋、车马、战船就都不需要了,这可都是钱,与其让地方瓜分了,不如直接变卖,度过眼前难关! 想到这里,他马上问林大声:“鄂州驻扎诸军手中现有资产值多少钱?” “相爷的意思是?”杨沂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张俊点头道:“不错,既然都没钱,为今之计,我们也只有自筹钱款了。”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大军手中还有诸多资产啊,稍一变卖,军资不就有了!”田师中大喜,不由笑了出来。 林大声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说道:“没有朝廷许可,怕是不好变卖吧。” “你总领所筹不到钱,朝廷没钱,地方也没钱,难道要我和少保垫钱吗?把我们拉去卖了,也变不出四百五十万贯!” 而后,张俊看向杨沂中,询问道:“少保以为如何?” 杨沂中沉思片刻,轻轻点头道:“相爷说得有理,既然朝廷和地方都没钱,我们就把驻军资产换成钱,抵扣欠饷吧。圣上怪罪下来,你我如实禀奏就是。” “好,那就这么定了,先把容易变卖的资产变卖了,筹一部分军资,稳住军心,而后就可以着手裁军!”张俊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林大人,军中有哪里资产较好处理?” 面对张俊的这个问题,林大声一时不好问答。 屯住大军在鄂州城里的资产最值钱,但各级官员都知道要裁军,早已提前半年暗中瓜分了,如何还能变卖? 相爷、少保等着回答,他只能边想边说:“大军在城中的军营、地皮虽然比较值钱,但大军未撤,不好接手,难以变现。” “那有哪些可以马上变现?” 马上...... 马! 林大声像得了提醒一般,瞬间心花怒放! 于是当即笑道:“相爷、少保,军中的确有能立即变现,并且足够弥补缺额军资的资产!” “是什么?”张俊、杨沂中几乎同时问出声来。 “战马!两万四千匹战马!” 二人闻言一阵激动欣喜,两万多匹战马的确足以补上军资缺额,当真是不二之选! 但片刻的激动过后,又很快冷静下来。 战马是重要军资,朝廷无马场,两万匹战马一旦变卖,散落民间,再想聚拢起来就不可能了。 见二人不语,林大声忙道:“相爷、少保,宋金议和,至少十年之内不会有战事。而这些战马绝大多数是以前从北方缴获,如今几乎都是老马,留着没什么用。而且每月还要消耗无数钱粮,实在不划算。” 这倒是实情,战马服役时间一般不超过十年,顶多十五年,年限再长就没什么用了。 张俊、杨沂中久在军中,常年与马为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二人交换了眼神,张俊道:“好,那就把战马变卖了,凑出军资来。” “不过两万多匹战马也不能全部变卖了,少保,你挑五千匹,随军带回江南吧。” 杨沂中摆手道:“我可不敢要这么多,有两千匹就足够了。圣上爱马,不如挑一千匹好马送到凤凰山。” “也 第100章 非正常论功行赏 随着黄诚、邹直、王治等人到来,天道社迅速对潭州城内外实现接管。 虽不能面面俱到,但主要资产、关键场所都已控制,剩下的只需要时间来消化。 潭州城完全控制,三军将士期待已久的“论功行赏”也提上日程。 刘安本不想此时论功,但考虑到接下来各军还有重要任务,与梁秋、高迁商议后,索性将各军将官召集在一起,开个大会。 潭州城内,三军共六十多个将官齐聚早已空置的州学学堂,如学生一般整齐地分坐在桌案前,刘安、梁秋、高迁则如同教授一般,面对将官并排坐在最前面。 “自从湘阴发兵至今,一个多月,大家风餐露宿,辛苦了。” “这一个月我们打败了赵通,歼灭匪兵四千余人,几乎将潭州境内匪兵清缴一空,保护了湘阴百姓、长沙百姓、潭州百姓,无数人来天道社表达感激之情,从这方面说,大家都是有功劳的!” 刘安几句话说完,学堂内鸦雀无声。 众将不由疑惑,这论功行赏怎么处处跟想象中的不同,没有酒肉不说,还在学堂上课,功劳不论杀敌作战,却说百姓感激,首领到底什么意思? 看众将年轻的面孔上疑问多多,刘安道:“你们之中大部分人不曾加入天道社,不知道天道社做什么,不知道天道社因何出现、因何存在,更不知道天道社要走向哪里,要走多远。” “但既然走到一起,我们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之后,愿意留下的,我们共历风雨,不愿意留下的,大门敞开任你走!”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纷纷变了脸色,今天不是论功行赏吗? “天道无道,替天行道!” 刘安起身道:“官府横征暴敛,豪绅肆意欺压,他们粮谷满仓,贫苦百姓腹中无米、锅中无粮,稍一出现天灾人祸,贫苦百姓只能卖儿卖女,或是投河,或是等死。” “人生来不该是这样,不该你贫我富,不该你贵我贱,不该你高楼我草庐,不该你良田千顷,我薄地一亩,不该你身着锦缎,而我麻衣破布!”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那我们又该如何?” “是等大人怜悯、豪绅善心,还是等青天老爷、皇帝老儿躬身下问?” 一番话顿时让众人心生寒意,屏气凝神,不由直了身。 “大好男儿,岂可坐等!” 刘安凝视众人,昂声道:“天道不公,天道社公之!人间不平,天道社平之!民生不均,天道社均之!” “这便是天道社存在的理由,也是天道社要走的路,这条路上没有升官发财,没有荣华富贵,更没有尽头,至死方休!” “现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想走的,脱下甲胄,即刻离开。想留下的,你也要想清楚!” 刘安的话说完,学堂内顿时陷入死寂,仿佛有千斤重担压了下来,直令众人不敢呼吸,更别说甲胄磕碰,唯有堂外鸟雀,声声啼鸣。 一众年轻将官坐立不动,汗水直流,心中翻江倒海,脑中激烈挣扎,难以平复。 谁拼死卖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谁刀口舔血不是为了出人头地、高人一等? 而刘安口中的天道社只有公、平、均三个字,完全与荣华富贵、高人一等无关,甚至针锋相对。 这让他们无比的纠结摇摆,走还是留,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定主意。 “如果你们有信心、有背景去享受那无忧无虑的荣华富贵,现在就可以走。”沉默半晌的梁秋忽然出声。 高迁也大声道:“不错,心志不坚的人,我们不会强留。” 一经两人提醒,众将几乎瞬间放弃幻想。 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又岂是他们能享的,若真有机会,他们又岂会待在巡检司、守备军里空耗青春年华? 众将脸上、眼中的迷茫、犹豫很快消散,取代而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与冲天而起的豪气。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过。 刘安扫视诸将,扬声道:“好!既然都选择留下,那你们便要牢记公、平、均三字,处处事事都要以这个三个字自律,自律而后律人。” “如若触犯,不论是谁,先以军法论处。冥顽不灵、知错不改者,逐出天道社,再遇便是敌人!” 众将不敢随便开口,却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三个字,又岂能忘记。 训完,刘安回到梁秋、高迁之间坐下。 而后神色一缓,平声道:“与赵通一战,你们作战勇敢,都有进步成长,值得高兴。” “但我们拿下潭州城,朝廷很快就会注意到我们,下次再来攻打我们的就不是守备军。而我们目前全军只有七千人,远远不够。” “所以我们必须马上招兵买马,刻苦练兵,提前做好迎敌准备。” 提到打仗,招兵买马,一众将官们顿时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 “在此之前,根据前几次作战表现,以及带兵练兵情况,对以下将官职务作出调整。” 一听到调整职务,众人顿时竖起耳朵,精神振奋,这是要“论功”了! 刘安随即拿起桌上名册,朗声道:“一军,童胜、周阳、张维、白进、陈忠、钟离、孟奇、李义、孙正任正将,统兵上限三千人,兼领天道社分坛主。” “杨铭、吴兴、蔡尧、关尚、方仁、马龄、刘五、宋俊、梁夏、汪哲、刘保、徐康任副将,统兵上限一千人。” “孙羽、辛扬、庞复、谭康、宋衡、王纵、阮平、高敢任部将,统兵上限五百人。” “二军,施康、李全、李元、张谦、田林、赵延、戚淮任正将,统兵上限三千人,兼领天道社分坛主。” “宋伟、祁雨、夏余、杨晨、江安、白越、向洪、叶琦任副将,统兵上限一千人。” “黄乾、岳泽、葛舒、牛波、侯文、 第101章 潭州城边起野火 “现在,我对接下来各军任务,做如下分配。” “一军半个月内控制潭州境内宁乡、浏阳、衡山、湘潭、湘乡、安化、益阳等县寨,在各县寨建立天道设分坛,纳入天道社管理,三个月内将兵力扩充至两万人。” “二军一个月内拿下衡州城,以衡州城为驻地,逐步控制周边县寨,建立天道社分坛,纳入天道社管理,同样要在三个月内将兵力扩充至两万人。” “三军屯住红枫寨,防岳州、鼎洲、澧州官军及水寇袭扰,保护湘江、洞庭湖、长江航路。” “我们还会在一二军中抽调部分兵将,以潭州城为驻地,以顾坛主为统领,组建第四军,主要用于防卫潭州城及城内外治安巡守。” 众将听闻马上又有仗打,顿时一阵兴奋,简直比升官发钱还还高兴! 他们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畅想领兵略寨攻城! “先安静,不要这么激动,听首领说完你们再说!”高迁就像一个面对不听讲的教书先生一般,砰砰的直拍桌子。 年轻的将官们很快安静下来,但难掩心中的骚动。 士气高昂这是好事,刘安看着眼里,并没有就此多言,迅速说道:“各部在离开潭州执行任务之前,上次与赵通一战的赏钱可以全部领取,自由支配,也可以暂时存在账上。” “但普通士卒的赏钱,要分文不少的发到他们个人手中。如果他们不便保存,可以托人送回家中,也可以暂且存在天道社账上。” “即日起,全军休整三天,可以自由出入潭州城,严禁携带武器、严禁聚众闹事。” 终于发钱了! 众将大喜,眉开眼笑,学堂内的气氛顿时沸腾! “安静!”高迁又砰砰地拍了桌子,高声喊道,“这次发放的赏钱很多,三军花销足有六万贯,但潭州城里花销也大,不要一次都花光了!” “有钱不花,留着下崽?”梁秋笑道。 刘安该说的也说了,随即问梁秋、高迁二人,“你们还有什么安排、补充?” 梁秋道:“我没啥说的,先让他们休整几天再说。” 高迁道:“我也一样,他们心思全飞了,说什么也听不进了。” “行,那我们就不多言,让他们早点回去?” 刘安的话刚说完,梁秋、高迁二人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学堂外有人急报:“报!紧急军情!” 众人心中顿时一惊,学堂内众将官也几乎瞬间安静。 “进来!” 传令兵急忙入内,见现场人太多,正犹豫,刘安道:“没关系,就在这儿说。” “益阳县城被水寇占领,烧杀严重,已有难民逃来潭州!军师请首领议事!” 益阳被占? 烧杀严重? 天道社好像还没发展过去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光刘安疑惑,在场众人无不疑惑,都知道天道军严禁滥杀,况且各部将官都在这里,谁会跑去益阳?况且也没听说有匪兵逃脱啊! 刘安神色凝重,天道社刚刚夺取潭州城,附近的益阳县就出事。 潭州城边起了野火,不管是不是天道社的人做的,如果放任烧杀,损害的便是天道社的声誉。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随即问道:“多少水寇?哪里来的?军师可有消息?” 传令兵摇头,军师并没有说太多。 “首领,我建议立即派兵把益阳的水寇剿了!” 梁秋当即起身,急道:“不行,我亲自去一趟,益阳不同与湘阴,能攻占县城,不是一般水寇,我知道他们是谁!” 刘安又何尝猜不到,必是黄家无疑! 但不论是谁,潭州境内都不允许滥杀,军师的本家也不行! “你坐下,益阳而已,何须你去?” 而后刘安对学堂内一众噤声待命的将官道:“益阳水寇,谁想去剿?” “首领我去!”吴兴腾然起身,急道:“我是益阳人,我全家都在益阳!” “我有亲戚在益阳!”一人起身喊道。 “我也有亲戚在益阳!”又一人起身大喊。 “我愿领兵去剿!” ..... 一时间,众将纷纷请命。 稍一思虑,刘安当即下令:“好。吴将军,你点兵一千,领三员部将,即刻出发,速去益阳将水寇剿灭,不要让百姓弃家奔逃!” “末将领命!” 吴兴抱拳领命,立即点道:“王纵、高敢、辛扬跟我走!” 四人迅速抱拳告退,快步出了学堂。 “首领,他们一千人去没问题吧?”高迁有些担心。 梁秋道:“放心,那水寇虽然不是乌合之众,我这一军也不是没见过血的雏。” 不论是否真是黄家,黄家在益阳势力很大,都得跟军师商议通气。 “大家都先散了,按原定计划休整三天!” “领命!” 众将起身抱歉,齐声应命,而后勾肩搭背快速离开学堂。 刘安、梁秋、高迁三人也随后离开,一同赶到天道社集中办公地,转运司衙门。 黄诚、顾长生已经在议事厅等着了,模样甚是着急。 见刘安等人过来,顾长生远远便问:“没打扰你们吧?事发突然,不得不去通知你们。” “不影响,军内的事情都安排了。”梁秋应道。 说话间,他们便走进议事厅内。 “具体是怎么回事?” 顾长生看看黄诚,见他神色沉闷不太想说话,便道:“益阳黄家的人昨天下午突然攻击县城,县城原本就没有多少兵力,几乎没做抵抗,就被占领了。” “之后他们在城里大肆烧杀掠夺,伤亡近千,好几家大户被灭门,好在没有封城,普通百姓跑了不少。” “请你们过来就是赶紧拿个主意,逃难的百姓已经进了潭州城,处理不好,怕潭州城百姓也会恐慌。” 第102章 取消休整,立刻出兵 黄诚摇了摇头,事关黄家,他本不想说话。 抬眼见众人都在等他解释,只能无奈开口:“我离开益阳老家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会联络洞庭湖上各方势力起事,以分散潭州守军注意力,不包括益阳吗?”刘安问。 黄诚叹息道:“早先是这么说过,但赵通来得突然,我并没来得及告知家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攻占益阳城。” 众人沉默不语,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看天道社占了潭州城而眼红。 “我们在潭州城立足未稳,益阳出事,势必牵连潭州城。如果有人借机生事,或造谣生乱,天道社在潭州城可就待不下去了,失了民心,我们想回到湘阴也难。”刘安神情凝重。 黄诚道:“我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才请首领过来商议。” “那你是怎么想的?益阳之事该怎么处理?”问题严重,刘安不想拐弯抹角。 “家兄的人在益阳城所作所为还跟十年前一样,杀官杀大户,口号还是杀富济贫,显然跟我们天道社不是一路人。” “益阳城里的骚乱要平息,家兄的人就不能留在城里。如果派人去交涉,家兄不一定听,一来二去耽误时间不说,他的人更会迅速向周边扩散,一旦搅动起来,人一多更没法控制。” “我认为应该直接派兵,先将他们赶出益阳城,控制住局势,我再出面跟家兄交涉,双方划定界限。” “与我不谋而和!”刘安神色微微一缓,“我已经派了一千人即刻赶去益阳城,如果他们拿不下来,我会派更多人。” 刘安的意思很明白,如果黄家要对着干,那他就会拼到底,黄诚自然听得明白。 “理当如此!”黄诚当即表态,“我与兄长从来都走不到一起,他喜欢蛮干,更看重利益。如果他真不晓时势变化,打疼他、打醒他,理所当然,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那你带来的那些青年子弟呢?有没有他的人?” 刘安的问题都很直接,听得顾长生额头冒汗,高迁更是暗暗摇头。 梁秋反而觉得很好,这种时候不当面问清楚,难道还要慢慢试探不成? 黄诚思考片刻,“他们多数是我亲自培养,只有十多个是出自家兄的水寨,听我说了首领的事迹主动要来。” “好。一旦我们与黄佐开战,如果有人出了问题,我可不会手软。”刘安直言。 黄诚点头:“那是自然,要是有人三心二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见最关键的问题说清楚,高迁连忙出来打圆场,“首领、军师,你们其实也不用太紧张。益阳城的事,或许对天道社来说也不是坏事。” 见众人目光疑惑,高迁随即解释道:“好与坏,善与恶,要通过比较才能知道,就像赵通与天道军,一场大战下来,原本对我们不冷不热的湘阴城百姓,直接把我们天道社当成了亲人,守备军反而成了匪兵。” “益阳城只要处理好,一样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能让百姓知道天道社跟其他趁乱起事的势力不一样,他们失去的民心越多,我们得到的越多。” 顾长生点头附和,“是这个道理,处理好了确实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事情已经发生,也只能往好处想了。 但如果没有处理好呢,万一在益阳城变成拉扯缠斗,彻底毁掉了益阳城,又该如何? 还有,即便吴兴控制了益阳城,如果黄佐的人在乡镇滥杀,冒充天道社,又该如何? 刘安不敢多想,天道社好不容易收拢的一点点民心,决不能就此毁了。 “军师,要是你回益阳,有没有把握让黄佐的人停手?” 这个问题让黄诚很难回答,但他不能不答。 “我在他们嘴里虽然是二爷,但很多时候并不会听我的,就像十年前辅佐杨幺时一样,他们能听懂的,只有武力而已。” 果然如心中所想,黄诚并不能约束黄佐的人,难怪他会如此慌张。 “益阳城离潭州城太近,不容有失。为确保万无一失,需要再派兵力过去。”刘安看向梁秋、高迁。 “首领想要什么结果?”梁秋问。 “我不想潭州城周边有不可控的隐患。” “那我明白了,我亲自去一趟吧。”梁秋起身。 刘安伸手把他拦住,“不,你不能去。既然益阳能出问题,宁乡、湘乡、湘潭、浏阳等地也有可能有人趁机作乱。” “我刚才正想说这个事,周边各县不能不防!”顾长生接道。 高迁心中一动,“那首领的意思是?” “攻占衡州的计划暂时取消!”刘安思虑过后,很快做出决定,“高统领,我想让你亲自带二军去一趟,一举将黄佐赶出益阳!” 众人顿时一惊,立即看向黄诚。 黄诚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但兄长是什么秉性他比其他人都清楚。 “家兄是家兄,我是我,你们不用看我的面子!”黄诚抬头正视众人,“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他们投降,希望可以就地安置。” “你们看呢?”刘安问。 “可以。天道社向来宽大,只要不对抗,没必要树立更多敌人。”高迁道。 顾长生、梁秋也都没意见,黄诚的面子还是要给,况且天道社也很少滥杀无辜。 “那就取消休整,立刻出兵!” “好,等我的消息!” 高迁领命,径直去传令调兵。 “梁统制,一军也取消休整,即刻分兵控制宁乡、湘乡、湘潭、浏阳等县,确保县城安全!对于县内其他势力,尽量拉进天道社,用军法管理。” “明白!” 梁秋领命而去。 “顾叔,你即刻以城中守备力量为基础组建第四军,全面接管潭州城防御。” “好。终于也让我 第103章 我要一百万贯 “军师,一军、二军后勤供给还是由你统筹。” 黄诚心中感激,当即起身拱手,“首领放心,必不会出错!” “此外,马上做好准备,随军接管益阳、宁乡、湘潭等县,协助留守主将在各县建立天道社分坛。” “军师、顾叔,此事就由你们全权负责。” “我不是要组建第四军吗?怕是离不开潭州城吧?”黄诚还没说话,顾长生倒有了疑问。 刘安随即解释:“顾叔,如果实在离不开,可以先把分坛权责罗列出来,分发各县留守主将,让他们先建立分坛,等腾出手来,再去各分坛一一验收整改。” 顾长生眉头紧锁,周边各县与湘阴大不相同,要在各县建立分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脑中尚无头绪,刘安接着说:“周边各县与湘阴不同,虽然土地兼并严重,但对豪门大户不能一杀了之。他们自愿分田分地的最好,如果不愿,依照湘阴陈家的标准,留下部分土地,其余强制分配。” “至于小地主和小商贾,跟在湘阴一样,不分地,按既定标准执行。” “好,我明白了。” 有此交代,顾长生顿时脑中清明,对各县分坛之事很快有了诸多想法。 主要事项说完,刘安起身拱手,“眼下事务繁多,就拜托你们了。” 顾长生、黄诚二人拱手,而后快步离开,各去忙碌。 益阳、宁乡等县有高迁、梁秋两支军队,料想不会再有问题,眼下却还有一事较为紧要,不易拖延。 刘安心里想着,便大步来到静悄悄的书记房,刘欢、顾菱儿没来潭州城,此时只有邹直一人。 邹直正埋头清理各种烂账,忙的头都抬不起来,听到有人进门,他只是说一声“有事说话,晚点找你”。 见他实在忙碌,刘安本不忍心打扰,但站了片刻,还是干咳一声道:“邹老,有些事找你聊聊。” “是首领啊,坐坐坐。”听到刘安的声音,邹直猛然抬头,手中拿着的笔却还没有放手。 刘安左右看看,见屋里堆放的账册资料太多,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哪里还有地方能坐。 “邹老,潭州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吧?要不加几个人?” “以后再说吧,不亲自把旧账理清,可不好让其他人接手!” 邹直说话间见刘安还站着,忽然反应过来,忙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把一边被账册盖住的椅子清理出来。 二人一同落座,刘安笑道:“这么多账册,不知道要清理到什么时候,邹老实在是辛苦,要是不放心别人,就让刘欢或是顾菱儿来帮忙也行。” “过些天吧,这些烂账太多了,她们年纪小、阅历少,分辨不清,要是逮着一个问题想不放,容易钻牛角尖。” “怎么说?”刘安好奇道。 “首领你看,比如这笔账,益阳县说去年上缴了两笔税赋,一笔五万贯、一笔三万贯,实际上这两笔钱都不在州府账上,更不在转运司账上,转头就以清淤修堤的名义抵扣了,但修堤费用却没有明细。” “所以,事实上益阳县根本没有上缴这两笔税赋,这只是一份填补亏空的假账。” 刘安不由点头,假账这东西他以前见的太多了,只要州县亏空或是钱粮被挪用,基本都是要靠做假账来平,反正上面也不会真派人来查,纷繁复杂的烂账查也查不明白。 虽然现在天道社接管了潭州城,但这些烂账也不能一把火全烧了,各州各县每年能收多少钱粮,每事每项要花多少钱粮,都得通过这些账册来理清。 能不能收支平衡,或是略有盈余,必须要搞清楚,因为这关系到天道社存续,以及将来如何发展的问题。 所以,这些烂账必须清理干净,获得真实的数据。 “那只有辛苦邹老了。” “职责所在,怎敢言苦。” 自从来到潭州城,邹直从没见过刘安来书记房,今天突然过来,必然不是来听烂账的,“首领忽然来找我,可是有事交代?” 刘安点头,“的确有件急事,需要支用一笔现钱,不知道你能拿出来多少?” “初步点算,库里的金银铜钱很多,就目前这些人,用上几年完全够。”邹直没有说明确数目,这是刘安早先给他定下的规矩,不论谁来问钱粮,都要有所保留。 “一百万贯,能不能马上支走?”刘安问。 “不知道首领是想用来钱生钱,还是单纯花销?” “花销。” “那恐怕有难度,账上钱不充足,人心便不安。” “五十万贯?” “五十万没问题,可以随时支取。不过数额实在太大,首领得亲自留下字据。” “这是自然。” 刘安很快便用邹直的笔墨留下支用字据。 “这笔钱我会让我王营官来领,到时候直接给他就行。” “那首领记得给他一张代领字据,不然以后刘书记问起来,我可不好跟她交代。” “好。邹老先忙,改天再来找你。” “首领慢走。” 刘安刚离开书记房没走多远,便见王治满头大汗快步过来。 “首领,原来你在这儿啊!”王治高呼一声,脸上焦急的神色顿时一轻,“他们说你去了州学,可让我一通好找。” “让其他人去找我不就行了,还需要你财神爷亲自跑来跑去?”刘安笑道。 “首领就别取笑我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耽误不得!”王治急道,“我要用钱,大笔的钱!” “我正好也要跟你说钱的事,到你屋里说。”刘安拍拍他的胳膊,一同来到运营部。 王治的屋子就比邹直的干净多了,看着也空旷许多。 刘安一落座,王治便道:“首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鄂州裁军的消息?” “ 第104章 军马宝贵,只买不卖 “但岳家军还有很多资产,随着开始裁军,那些资产必然也会同步出售。” “首领,这绝对是我们天道社的机会,只要我们买过来,等风头一过,就能翻倍卖出去,大赚一笔!”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现在就卖?”刘安有些疑惑,王治没有内幕消息,他是如何得知? 王治笑道:“岳家军十几万人八个月没发薪饷,这事可不是秘密。鄂州城那些大户、商贾又怕又馋,怕岳家军造反毁了鄂州城,又馋朝廷没钱甩卖岳家军资产,个个都在等临安来人,怕他们不带钱来,又怕他们带着钱来。” “根据一些小道消息判断,临安这次来的人手里根本没钱!欠薪八个月还想裁军,简直是做梦。” 不发薪饷,确实没法裁军,所以刘安才会很早的时候就让柳阁主拿钱去鄂州买马。 王治笑道:“不把欠的钱补上,不说岳家军不答应,借给岳家军钱粮的大户们也不会答应。没钱又不得不给钱,他们只有甩卖资产这一条路走,当官的即便不想卖,那些大户、大商贾也会逼着他们卖。” 刘安不由暗叹,商人的嗅觉果真敏锐,在利益面前真是不能小觑。 不过,朝廷哪里需要他们逼迫,八个月不发薪饷,摆明了就是想一箭双雕,想借用裁撤岳家军一事,把鄂州地界钱财搜刮一空。 鄂州的军也要裁,钱也要拿走,朝廷想让鄂州没钱、没人,从此以后翻不起风浪。 临安那帮奸臣昏君在想什么,刘安很清楚,却不好跟王治等人明说。 “你想买什么?” “首领要是给钱,我想把鄂州城内的地皮和军中马匹全买了!”王治一脸认真道,“城里的地皮、房屋最值钱,争夺也最激烈,还需要一些关系才有可能买到,即便我们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好位置。” “所以我想退而求其次,买马!” “民间少马,一匹小马都要上百贯,那些豪门大户家里虽然有钱,但不一定有一匹好马,若我们买上一批马,运来潭州、衡州、永州、鼎洲,必定能卖出高价!” “我给你五十万贯!”刘安笑道。 “真的?” 一听这话,王治激动的瞬间站起身来,眼睛瞪得老大。 刘安招呼他坐下,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真给你五十万贯,全部买马,但这批马不能卖,要送往随州养着。” “这...”王治呆滞,脑子转不过来,只买不卖这可不是做生意。 “首领,五十万贯买马成本已经很大了,要是不卖,光每天的吃喝花销都很大,可以说是无底洞,绝对是赔本买卖!” 看着激动的王治,刘安随即安抚道:“军马不同于民马,比民马更稀缺。你看看潭州城里,有一匹像样的军马吗?” “即便是天道军手里的马,也不能跟岳家军淘汰下来的马相比。岳家军的军马可遇不可求,卖了就不可能再买回来。”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眼界要放宽一些,天道社的目标不止潭州,甚至是整个荆湖地区都不够大。如果将来我们过了江,手里有马跟手里无马,差别太大了。” 王治一时怔住。 过江? 如果过江,那不是还要打鄂州?这么说的话,鄂州的房屋地皮都不需要买了,到时候不是都归天道社所有! “我刚刚给邹老留了字据,支用五十万贯钱。我希望你用这五十万贯钱去鄂州买军马,能买多少买多少。我会派人协助你,买完之后,就不用管了,会有其他人接手。” “那鄂州?”王治面色犹豫。 “鄂州怎么了?”刘安问。 “我们什么时候拿下鄂州?有几个很赚钱的好位置,我都看好了。” 刘安微微一愣,“谁说要拿下鄂州?我们就这点人,控制潭州都费劲,就先别想鄂州了,等手里有人再说吧。” “说的也是。”王治暗骂自己糊涂,潭州城一应事务还没理顺,怎么就鬼迷心窍想去鄂州了? “这张字据你收好。潭州之事稍有眉目,你便亲自去一趟鄂州,一定要把军马之事放在心上,万万拖不得。”刘安随手在王治桌上写了一纸字据,按了指印。 王治细看之后,忙将字据收好。 “军马是天道军一等大事,不计成本。如果能将养马的军卒一并带走,自然最好。” “首领放心吧,我知道轻重,过两日我就随船队去鄂州。” “好,军马之事就托付给你。走之前记得来找我,我派人协助你。” 如今可用之人太少,每个人都很忙碌,刘安交代完也不久留,当即就出了转运司衙门。 趁着城中人来人往尚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很快到一偏僻角落换了身装扮,走进“雨花楼”。 刘安刚在一楼角落空桌坐下,便有一个小二过来招呼:“这位客官......” 话没说完,便见刘安将三只酒杯扣在桌上,摆成一个正三角,似乎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他正要接着招呼,却听刘安道:“叫你们掌柜过来。” 天道军进了城,城里虽然表面看起来与往日差不多,但鱼龙混杂,眼前的客人不是熟人,小二不敢多话,赶紧去找掌柜。 掌柜不敢怠慢,走近一看,忙将刘安引上三楼,穿过廊桥,来到后院一个僻静的房间。 “客官稍等。” 掌柜说完,迅速退走。 约一刻钟后,一个青年走进房间,顺手将房门关紧。 “你从哪里来?有什么消息?”青年神情肃然,盯着年少的刘安。 刘安见面前的青年有些面生,上次并未见过,于是便说:“柳阁主不在吗?我找他有事。” “柳阁主有事外出,近期不在潭州,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青年稍稍变了神色。 柳阁主带着钱亲自去了 第105章 窘迫的逃难人 见青年所知不少,看来确实是柳阁主心腹,刘安再无顾虑,当即道:“宫廷玉液酒。” “阁主?” 青年大惊,急忙抱拳行礼,眼中满是敬重和疑惑。 “想必柳阁主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可能会亲自再来一次雨花楼。”刘安看着青年,神情如常。 青年忙道:“回阁主,柳阁主确实跟属下说过阁主可能会来。” “说过就好,那我就直言了。如今我身在天道军,人多眼杂,暂时不方便出入雨花楼,身边也缺些人手,你抽调三人到转运司听用。” “是。属下即刻去办!”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苏强。” “好,我记住你了。柳阁主不在,潭州分阁的人你可都要看住,不要有任何逾规之举,若被天道社抓住,我也不好公然替你们开脱。” “属下明白。明天开始,潭州城里的人全部潜伏待命。” “潜伏待命,不如派往衡州、永州等地。”刘安道。 “遵命!” “好了,我先走了。记得尽快抽调三人到转运司听用。” “阁主,让他们去找谁?” “天道社首领,刘安。” 刘安出了雨花楼,径直往东城走。一军、二军要执行任务,独留三军一千多新兵在驻军大营,他有些不放心。 东城小巷中,一茶馆凉棚下坐着三三两两的茶客,有喝清茶,有喝凉茶,也有喝白水的。 偏角的一张桌子上除了四碗白水,还有三个空盘,边上坐了三男一女,一老一少、一个青年二十多岁、一个妇人徐娘半老。 老者须发斑白,疲惫不堪,只打瞌睡,小男孩十岁左右,对周围环境倒是颇为好奇,四处乱看,拉着旁边妇人,嘴里喊饿。 青年拿着仅剩半碗水的茶碗凑在嘴边,眼睛不停地扫视周边,脸上神情越发凝重。 “好像确实是贼窝。”青年小声向老者嘀咕。 老者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十分慌张,急道:“如何是好?” 青年半晌无话,又观察许久,直到手中的茶碗喝干。 末了,只道一句:“不行就往南走吧,南边应该没事。” “之前我要往西,你说西边不安全,如今到了东边,你又要往南,你告诉我,到底哪里安全?”老者眼角一缩,言语中露出浓浓地责问意味。 青年沉默片刻,只能叹息一声,解释道:“鼎洲方向有贼寇,往西走,我们必死无疑。来潭州也是权宜之计,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城外看着没事,进来才知道大小官员全没了,连州府衙门都换人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顺着官道往南走。我刚才打听过,潭州城大小几十个官员都往南走了,南边肯定是安全的。” 老者听在耳中,思虑片刻,而后向妇人道:“还有多少钱?” “走得匆忙,本就没带几两银子,一路过来,早就花完了。”妇人满面愁容,抚着孩子的头,泪水直在眼中打转。 老者叹气,看看自己浑身上下,除了一身衣裳,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头上一根发簪是他仅有的体面。 妇人头上也仅有发簪了,其他的随身首饰早已在半路换了铜钱,怎不能让她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吧? 青年身上更是干净,除了一身布衣,一条发带,一把佩刀,周身再无其他物件。他的刀虽然能换点钱,但若没了刀,兵荒马乱,贼寇四起,他们走不了多远。 老者想来想去,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起身折了根柳枝插在头上,替换了玉簪。 “拿去换点钱,吃顿饱饭,我们往南。” 青年略一犹豫便接了玉簪,稍一抱拳,二话不说便快步离开茶馆,往街上走去。 潭州城他并不熟悉,好在行人不少,很快就问到典当铺所在。 掌柜接过青年手中的玉簪,举起来看了一眼,随口便说:“玉质一般,不值钱。” “能换多少钱?”青年可不管值不值钱,现在他只想赶紧换些钱,渡过难关。 “最多给你一百文钱。”掌柜又仔细看看。 一听这话,青年伸手便夺回玉簪,气道:“你怎么不去抢?” 掌柜见对方没有马上就走,当即笑道:“买卖就是买卖,官人何必生气。你想当多少钱?” 青年本想转身离开,当即又停住脚步,举手伸出五根手指。 “五贯钱?当不了这么多,玉质老旧,顶多给你一贯钱。” “五两银子,同意我就当,不同意我就走。”青年虽然很需要钱,但也知道玉簪价值,一贯钱就想拿走,这怎么可能? “真不值这么多。看你真心典当,急用钱,我江湖救急,结个善缘,便给你三贯钱,这是最后的价钱,不会再多一文了。”掌柜说完便不再理会,低头翻弄案上账册。 三贯钱虽然不多,但对眼下来说也算是一大笔钱。 青年没有思虑太久,很快将玉簪递了过去。 在柜台上点算完钱,拿着沉甸甸的钱袋,青年心里踏实不少。有了这些钱,四人总算能吃顿饱饭,再往南走也多了底气。 青年心情舒畅,拿着钱袋便出了典当铺。 没走多远,便迎面走来一个瘦弱的中年人,他当即闪身让路,却被那人伸手拦住,边咳边问:“这位小哥,王氏药铺怎么走?” 青年进城不久哪里知道药铺在何处,看着一脸病容的中年人顿时心生怜悯,便道:“我不太熟,你问问其他......” 话没说完,他忽然感觉手上一轻,猛然低头一看,钱袋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心惊之下急忙扭头,一眼便看见几丈之外,正有一人抓着他的钱袋飞奔。 这是四人仅剩的一点点救命钱,岂能被抢走! 青年大怒,毫不犹豫,拔腿便追。 然而,小贼跑得实在太远,加上街上行人不少 第106章 我自会主持公道 他正要加快速度将钱袋夺回,那近在眼前的小贼却忽然将手中钱袋扔到远处,立即就被人群中一人接住。 而后那人又将钱袋抛往别处,又有人接住,转手又抛出。 几次抛接之后,钱袋便无影无踪,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青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袋消失,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全力爆发之下,片刻便追上抢他钱的小贼,飞起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钱呢?还给我!”青年怒目圆睁,一脚踩在挣扎的小贼胸口,手中明晃晃的刀直指其面门。 小贼乏力仰躺在地,见挣扎不得,索性放弃,大口喘息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你看看我有一文钱吗?” 话音刚落,不等青年开口质问,旁边立即围上来几人,纷纷帮腔怒喝。 “放开他!打伤了我兄弟,五两银子的汤药钱马上拿来,不然你别想离开潭州城!” “别以为手里有刀我们就怕你,赶紧放人给钱,不然要你好看!” “乡亲们!这个外乡人欺负我们穷苦兄弟,大家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 听对方耍赖、颠倒黑白,又见不明真相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目光不善,青年顿时气血上涌,恼羞成怒,举刀怒吼:“你们这等刁民,老子见得多了!再不把钱还来,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怎么,你还想杀人啊!” “乡亲们,我兄弟无端端被他打一顿,他仗着手里有刀,还问我们要钱,还有天理吗?” “乡亲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忍心看这外乡人跑来潭州城欺负我们吗?” 几人一煽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便很快被调动起来,张嘴就开始指责持刀伤人的青年。 “小伙子,潭州城有规矩,别动刀动枪,要是伤了人,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要以为手里有刀就可以在潭州城肆意妄为,赶紧把刀收起来。” “这里是潭州城,你可不要乱来!” ...... 一时不慎,不但钱被抢,还被小贼反咬一口,就连街上百姓都站在小贼一边,青年越想越气,头昏脑涨,很快失去理智。 在指责声中强忍数息之后,他突然挥刀。 寒光一闪,躺在地上尚在叫骂的小贼人头瞬间滚落,一股鲜血从脖颈喷出数尺。 眼见死人流血,周围纷扰的百姓刹那间噤声。 “杀人了!” 极短时间的沉默过后,一声尖叫,围观百姓纷纷转身避走,顷刻间跑了个干净,街面顿时一空。 随着百姓沿街奔逃,口呼“杀人了”,远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行人也慌张起来,跟着人群就跑。 人群惊慌乱跑,更远处的人也很快注意到了异常,想也不想转身便跑到前头。 不多时,人流越滚越大,很快便拥挤不堪,推搡叫骂不绝,生怕跑晚一步就丢了小命。 原本热闹的街市在莫名惊慌、恐惧中完全乱套。 小摊小贩为了逃命连生计都不顾了,沿街店铺看到人群奔走也纷纷准备闭店关门。 正往城东走的刘安见一片祥和的街市忽然混乱,顿时心中一紧,急忙闪身在拦在人群之前。 “前边怎么了?” 一声大喊,正匆忙奔跑的人群顿时一滞,但无人回话,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心知有异,刘安当即大吼:“天道军首领刘安在此!” 天道军首领! 众人虽然之前都没见过,但多少都有耳闻,那可是统领数万人的人! 前队人群渐渐冷静下来,纷纷站在原地。 见此,刘安急道:“向后传!天道军首领刘安在此,不必惊慌!” 人群虽然暂时停下了,但整个大街被堵住,于是马上又喊道:“有序离开!不要推搡!” 见刘安闪到一边,人群又迅速向前涌去,但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慌乱。 刘安则站在原地,不停地大喊:“天道军首领刘安在此,不必惊慌!” 不多时,奔走的人群渐渐慢了下来,但依旧有人回头张望。 见人群中让开一条路,刘安迅速往事发地赶去。 胆子稍大的百姓远远地跟在刘安身后,也想去看看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跑多远,刘安便见一青年提刀孤零零站在街中,身前躺着一人,尸首分离,鲜红的血迹流的到处都是。 “你是何人,为何当街杀人?”刘安走近一丈之内站定。 青年瞟了一眼刘安,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站住!”刘安不由皱了眉头。 “怎么,你也想欺负我这个外乡人吗?”青年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手中刀更是紧了紧。 刘安感觉到对方眼中的杀机,但他丝毫不惧,沉声道:“你是不是受欺负,你没有仗势欺人,我自会主持公道。” “你凭什么主持公道?”青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布衣少年,脸上现出几分不屑,转过身去。 见此,刘安也不再多言,顿时双腿发力,赤手空拳,欺身而上。 青年听到背后风声,迅速转身,见刘安一拳当胸打来,当即毫不手软,一刀向前刺去。 刘安不退反进,闪身避开刀锋,不等对方变招,探手便去抓对方持刀的手腕。 青年挥刀反削,刚将擒拿化解,胸口便中了刘安一拳,噔噔噔连退数步。 看着不远处已经停手的刘安,青年心惊不已。 “我有资格主持公道吗?” 听着刘安这话,青年心中一片苦涩,这本是他时常挂着嘴边的话,如今在他听来,竟然是这般刺耳。 “想主持公道可以,你先把他们抢走的钱还我!” “多少?” “三贯。” 刘安不由好奇,三贯钱如何闹到当街杀人的地步? “三贯钱不算很多,我可以给你。但你当街 第107章 原来是师兄弟 青年听到这话愤怒至极,握刀的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刘安淡然地看了青年一眼,没有理会他,反而盯着远处的人群,见没人出来,便又喊道:“如果死者孤苦无依,没有亲人好友,那他的赔偿就不用给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瞬间挤出数人,快步向刘安走来。 看着走过来的六个人,刘安立即问道:“你们是死者亲人,还是好友?” “我们都是他生死兄弟,虽然不是亲人,但比亲人还亲。”为首一人道。 “对,我们是他兄弟,我们一起生活很多年了。” 其余五人点头附和。 “你们上前看清楚,看看死者到底是不是你们兄弟,千万不要看错了。”刘安道。 “不用看,他就是张三,我们刚才亲眼看到他被歹人所杀。请首领一定要为我们兄弟做主!” “你们认识我?”刘安好奇。 “刚听他们说的。”为首之人小心回道。 刘安微微点头,“好。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如实告诉我,张三有没有抢他的钱?” “没有!绝对没有!” 为首之人急忙摇头否认,其余五人也纷纷摇头。 “胡说!” 青年顿时怒指六人,吼道:“他明明趁我不备,抢了我三贯钱,交到你们手里,以为我瞎吗!” 刘安看着六人,神色不由一冷,“我的规矩你们可能不知道,今天我就告诉你们。” “做错了事,承认悔过,略作惩罚,便可既往不咎。要是死不承认,等我查出来,少不得人头落地!” 六人顿时一慌,其中一人正要开口,为首之人却抢道:“张三有没有抢钱我们真不知道,平常也不在一起。刚刚只是看到他被人追被人打,我们就想过来帮忙,真没看到什么钱。” “你们其他人有要说的吗?”刘安的目光从六人脸上扫过,冷声道,“现在不说,等我查出来就没机会再说了。” “真没见到。张三平常也不跟我们一起,刚刚真是偶然遇到。”为首之人言语恳切,其他五人低头不语。 “好。既然其他人不说话,那就表示你们共进退。没问题便好,若是有问题,我可不会听你们喊冤。” 刘安说完,转头问那青年,“你的钱从哪里来的,有什么特征,又是如何被抢的?” 青年原本以为刘安也要欺负他这个外地人,等他看到抢钱的小贼同伙全被他叫了出来,才知对方真是有心主持公道,对刘安的态度很快有了变化。 特别是听人叫他首领,心中更是有些震惊,不由疑惑,这贼寇首领怎会如此年少?难道小头目也被称作首领? 此时再听刘安问话,他的心态平和了不少,当即把典当玉簪、取钱被抢的经过详细叙说一番。 他刚刚说完,便有一小队守军闻讯赶到,分开远处围观人群,快步向他们跑来。 “首领!” 小队长额头冒汗,迅速跑到刘安身前待命。 “你们来得正好,搜一搜,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钱。” 刘安一声吩咐,小队长立即带人将那六人围住,几息之后便搜出四个钱袋,每个钱袋中的钱财有多有少。 “那个青色钱袋就是我的!”青年一眼看到自己的钱袋,情绪顿时有激动起来,不由叫出声来。 “你胡说,那明明是我的钱袋!”为首之人立即争辩,“首领,你可别听这外乡人乱说,他杀了我兄弟,还想要我的钱,他就是个恶人!” 刘安没有理会他,当即吩咐小队长道:“去把陈信典当铺掌柜请过来。” 小队长应命而去。 众人稍等片刻,便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跟着小队长一路小跑过来。 中年人一过来,便满脸堆笑,朝刘安拱手,“小人见过首领,不知有何指教?” “你是陈信典当铺掌柜?”刘安打量了他一眼,不喜不恶。 “正是小人。” “他之前在你那儿典当过一样东西,还有没有印象?”刘安抬手指向青年。 掌柜转头一看,连忙点头回道:“是。他不久前曾来小店典当玉簪,小人给他估价三贯钱。” “对,就是这个钱袋!”刘安刚让人把四个钱袋拿出来,掌柜便指认青色钱袋。 但随后却疑惑道:“小人刚才明明给了他三贯钱,可这钱袋的钱怎么少了许多。小人可没说谎,真给了他三贯,他当面点算清楚的!” “没说你少给钱。钱袋里的钱怎么少了,得问他们几个。” “将他们六人拿下,依规重罚!” 刘安一声令下,小队长立即命人将六人围住。 “冤枉!小人冤枉!小人没抢钱!” “冤枉!都是张三干的!” “冤枉啊!你们可不能滥杀无辜!” ...... 一听说要重罚,六人顿时大喊大叫,大呼冤枉。 “早先给过你们机会,现在喊冤,不觉得迟了吗?带走!” 六人大惊失色,口呼冤枉,但还是很快被守军押走。 街上安静下来,刘安转头看向拿回钱袋眉头舒展的青年,“你当街杀人,虽有前因,但造成百姓恐慌,理当治罪、不可饶恕。” “你替我主持公道,讨回钱财,请受王某一拜!”青年说完,抱拳一礼。 随后便道:“但王某只是路过此地,并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潭州人,你的法管不到王某头上。告辞!” “惊扰百姓,想走就走,可没这个道理!” 刘安话音未落,小队长便带了三人将青年拦住去路。 青年握刀在手,正欲夺路而走,忽听前方一声入耳高呼:“王元!” 他心中一惊,抬眼只见前方正有一人朝他大步走来,定睛看清来人面容,心下更惊,不由脱口而出:“师父?” 来人只是看了他几眼,没再理会,径 第108章 邻州生乱 “是。”王元收刀,恭敬抱拳。 “既然到了潭州城,就要守潭州城的规矩!”陈捷走到王元面前,神情肃然。 王元思虑着师父与少年之间的关系,犹豫片刻之后,抱拳回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潭州。能不能先容我办完事?” “何事?” 王元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吐出两个字:“急事。” 见他不说,想来确实是紧要事,陈捷便向刘安道:“首领,能否通融?王元久在衙门,也不是浑人,能不能等他办完事再回来受罚?” 刘安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围观人群,陈捷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事,我帮你办。” “不敢劳烦师父...”王元本想继续辩解,但见陈捷目光凌厉,不容置疑,当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那就劳烦师父。” 随即近前附耳,向陈捷低语几句。 陈捷面色一变,马上将刘安招到一边,低声道:“沅江县被水贼攻占,知县逃难来了潭州城,准备借道去衡州。” 沅江也被攻占? 虽然略感意外,但刘安心中没有太大波动,荆湖地区与岳飞纠葛太深,自从被拘临安,就已人心浮动。 沅江属鼎洲,当年正是杨幺的地盘,全县百姓几乎都经历过动乱洗礼,此时动手,恐怕也是蓄谋已久。 不知临近的澧州如何,是否有人效仿? 若鼎洲、澧州同时生变,那么在潭州西边就有人替天道军吸引朝廷火力,天道军便可放心东进。 这对天道军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但沅江县、鼎洲形势现在到底如何,得亲自问问才行。 刘安当即来到王元身前,“远来是客,得尽地主之谊。之后你们想走还是想留,不会强求。” “潭州城大小官员送走了六七十个,不少你这一个。”陈捷补充道。 师父亲自开口,料想知县大人应当无事,想到这里,王元随即低了头,“王某甘愿受罚!” “好。惊扰百姓,未成大祸,便依军规,罚你五十军棍,明日午时执行!”刘安高声一呼,传至远处。 围观的百姓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把尸体处理了。” 刘安也无心听他们说什么,吩咐小队长一声后,便赶紧与陈捷、王元一起赶往东城小巷。 老者见王元带了两个陌生人回来,顿时有些不喜,不等他发问,便听王元介绍道:“老爷,这是我师父。” “这是我师...师弟。”王元看刘安年少,既是同门,叫声师弟,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陈捷随即上前,向老者抱拳见礼:“小徒刚刚与我说了你们的经历,既然到了潭州城,留几天再走不迟。” “你们是?”老者有些疑惑,既然是王元的师父、师弟,想来也不是外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陈捷马上介绍道:“这是我们天道社首领,我是天道军教头。” “你们...贼寇!”老者惊愕之下,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若不是孩子还在,他差点转身就走。 见对方受惊,刘安抱拳笑道:“鲁知县不必紧张。天道社也不是恶魔,你在城中想必也看到了,街市如旧,与往日并无不同。” “但你们......”鲁知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官是官,贼是贼,跟贼寇有什么好争的。 刘安也不想与他争辩,只想了解一些情况,便说:“找个地方聊聊吧,之后想走想留,随你们的便。” “老爷,还是先在城里歇歇吧,过几天我再送你们南下。” 王元如此一说,鲁知县顿时就没有了主意。没王元陪同,他一家三口恐怕寸步难行。 又见刘安、陈捷等人尚算和善,不似大奸大恶之人,与王元关系匪浅,料想应该生命无碍,形势所迫,鲁知县只能点头。 去客栈人多眼杂,转运司也不方便,刘安径直将他们带到州府衙门。 衙门里还有一些根在潭州本地的低级别官吏留用,协助处理全城纷繁复杂的事务,这等地方鲁知县熟悉,住着也安心。 安顿了妇孺,刘安迫不及待地向鲁知县、王元问了许多关于沅江、鼎洲的问题。 一番询问,终于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内情。 原来,就在十多天前,沅江县大户金宣忽然发难,率领私兵近千人围攻县城,而城中守军不多,仅有百人,料想难以抵挡,鲁知县便携妻儿匆忙逃离县衙。 他们出了城才知周边各乡镇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落到金宣手中,而鲁知县这个外来户因为小吏蒙蔽,根本不知县域早已生变,而王元久在城中,也未察觉异样。 鲁知县本想亲自回鼎洲汇报民变军情,但王元以为鼎洲方向必有埋伏,定然危险重重,便力主东进潭州。 一路东来,从沅江到益阳,再来潭州城,所见皆是贼寇乱兵,只能继续逃遁。 沅江、鼎洲之事,二人所知不多,说得不甚详细,甚至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但刘安还是从其中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金宣其人,刘安虽然没听过,但早年随杨幺起事的便有金姓首领,想来便是金家后人。 当年岳家军兵进荆湖,平定杨幺之乱,在杨幺死后,众多投降的首领都没有追究,有统兵打仗本领的首领被招进军中,没什么能力的,就地招抚安置,湘阴宋浩、益阳黄佐便是此等,沅江金家也不例外。 既然金宣的触手已经伸进县衙之中,能蒙蔽鲁知县半个月之久,而后突然发难,那他必然图谋已久。既有准备,不是匆忙起事,其所图便不会只是沅江县。 只是不知金宣是否有能力攻占鼎洲城。 若是他能成功占领鼎洲,荆湖北路的兵力便会被他全部吸引过去。 如此一来,即便临安得到李 第109章 亲理州狱放犯人 荆湖各方民间势力,黄诚比较熟悉,金宣其人他应该认识,他出面联络较为合适。 见问不到更多消息,刘安稍作安排,便离开州衙,径直回到转运司。 黄诚正在召集下属分派任务,等了一会儿,见他将众人遣散,刘安才快步进了内屋。 “沅江金宣十多天前攻击沅江县城,军师可有耳闻?”刘安尚未落座便直言。 “金宣反了?”黄诚听到这话颇为吃惊。 “不错,沅江知县逃难来了潭州城,我刚刚见过,正是从他口中得知的消息。”刘安在一旁坐下。 黄诚稳了心神,缓缓说道:“这金宣本是杨幺帐下大寨头领金综的侄子,三年前金综病死,金家在沅江的势力就被金宣继承了。金家势力不比我们黄家差,攻占沅江县城,他完全有这个实力。” “只是他在十多天前就动手了,确实让我有些意外。据我所知,金家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对抗鼎洲官军。” 刘安却道:“实力不足最好。既然军师对其有所了解,可以与其联络一番,若需要援手,天道社愿尽绵薄之力。” “首领的意思是......”黄诚若有所思,有些犹豫。 “天道社没有精力分兵西进,我们只能向东发展,西边得有人替我们扛住压力。”军师面前,刘安直言不讳。 黄诚点头应道:“我之前也有此考虑,只是不知鼎洲、澧州那些人还敢不敢动,便没有联络,怕他们坏事。如今金宣挑头,鼎洲其余势力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我想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等沅江、龙阳等地势力分出高低,我们再插手较为合适。不然容易得罪其他势力,与天道社大计不利。” “军师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若等他们发展起来,我们是不是会失了先机?”刘安有些顾虑。 黄诚摆手道:“首领多虑了。鼎洲各县势力错综复杂,揪扯不清,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形成合力。” “等他们自己排出大小、分出高低,若真有心攻取鼎洲城,再跟他们合作不迟。” “十年前,杨幺各寨拥兵数十万,也只是据寨而守、沿湖防御,至多攻取湖边县城,对高大的州府城池没有丝毫想法,现在他们的实力比上杨幺,私兵训练、武器装备更无法与天道军相提并论。” “他们都不具备攻取鼎洲城的实力,真想攻城也只能来找我们,首领安心等着他们就上门就是,不必贴上去。” 刘安不由点头,方才听到消息的时候,确实有些急躁了。 天道军能轻松占领潭州城,那是因为暗中下了大功夫,动用了各方势力,用了不少巧劲,才能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料想金宣等人不会有他这么多布置,而他们本身又是大地主,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动员普通百姓追随他们流血拼命。 想到这些,刘安火热、急切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先静观其变吧。” 但黄诚又想了想,却说:“首领,或许我们可以派人过去看看,探探口风,先不表明立场。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承诺帮一把他们,我怕他们是一时头脑发热而起事,根本顶不住官府的压力。” “也好。那此事就交给军师了,等有确切消息,我们再商议定夺。” “等益阳事了,我立刻派人过去。” 虽然时间不等人,但盟友之事确实还为时尚早,还是先巩固潭州吧,顾好眼前为重! 若是手中势力不够硬,考虑得越长远,只会越让实力、精力分散。 想到这里,刘安心里忽然沉重起来,天道社能用之人还是太少了。 是时候再吸收一些所需之人加入天道社,不然仅凭目前这几人,管理个潭州城都费劲,更别说更广阔的区域。 正想着,刘安还没起身,忽听守卫来报:“军师,刚刚州狱来报,犯人又在闹!” “好,我知道了。”黄诚应了一声,没再多言,似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刘安不由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军师,州狱闹什么,不用处理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犯人不过是听说天道社接管了潭州城,就想让我们把他们放出来而已。州狱的事比较复杂,犯人也多,我们脱不开身,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处理。” “之前接管州狱的时候没商议出办法?” “我跟顾坛主简单聊过几句,他建议全放了,我觉得不合适,我们两人想法不一样,之后忙起来就暂时放下了,只能等空闲下来再议。”提起这事,黄诚有些头疼,犯人怎能一放了之。 “拖着也不是办法,我们虽然接管了潭州城,可我们毕竟不是官府。况且我们执行的是军法,不是朝廷律法,把犯人继续关在牢里,也不太合适。” 顾叔和军师对此事意见有分歧,那便不会再有其他人去处理,刘安略一考虑,说道:“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 首领要亲自处理,黄诚自然没有意见。 他本想跟着去把把关,但一想到首领向来严苛,执法较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随后刘安便带着数名护卫来到州狱,天色已经接近日暮。 从接管牢狱的天道军队长手里接过狱册,刘安匆匆翻过一遍,而后又重点细看一遍,提笔划去数个名字之后,将狱册交还队长。 “除了这几个,其他的全部放出来。” “全放了?”队长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里面可是有好几个杀人犯,甚至还有江洋大盗。 “对,都放出来。” 确认之后,队长立即执行首领命令。 留用的牢头快步走进牢狱,边走边大声喊道:“都听好了!天道军首领亲自来放你们出去,都老实点!惹恼了首领,小心人头落地!” “真来放我们出去?” “不是骗我们吧!” 第110章 犯人之中遇故人 不等刘安吩咐,看守的天道军士兵马上分列站位,划定了区域。 随着第一个犯人走出来,后面接二连三,鱼贯而出,很快便站了一片了,足有近百人。 一眼望去,几乎个个都带着重获新生的兴奋,当然也有些人神情麻木,不知是被关得太久失去了笑的能力,还是已将喜怒哀乐藏在心里。 又等片刻,见没人再出来,队长问了牢头,又点算核对一遍,快步来到刘安面前抱拳禀道:“报!一百三十七人全部带到!” 见人到齐,刘安当即上前几步,来到第一排犯人五尺之外站定,目光从一众犯人脸上扫过,“听说你们想出来,今天我就放你们出来!” 众人脸上一喜,但马上就有人大声喊道:“首领,我看到有几个人没放,你不会再把我们关回去吧?” “我不是你们首领,先不要乱叫!” 刘安脸上的神情顿时严肃,“今天我放你们出来,只是因为天道社不执行朝廷法律,官府给你们定的罪我们不承认,但不表示你们全都没错、没罪!” 犯人之中顿时一阵骚动,但马上被周围士兵制止。 刘安翻开狱册,大声道:“黄三,偷盗白银三百两,分文未还,依天道社军法,先打五十军棍,而后偿还财物,如若再犯,先砍左手,之后还犯,再砍右手,屡教不改,砍头!” “王石,与有夫之妇通奸,屡次打伤人夫,依军法当斩!” “周文,劫财杀人,依军法当斩!” “赵良,寻仇灭人满门,依军法当斩!” ...... “你们听听,一个个哪个没罪?哪个没错?” 说着,刘安举起手里的狱册,“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今天走出这座牢狱,而不吸取任何教训,不悔过、不悔改,我可以保证你们一定会后悔离开这座牢狱!” “军法不比律法,一旦触碰底线,你们不会有悔过的机会,当场就得人头落地!” “但我现在给你们机会,想走的马上就可以离开!” 一众犯人神情呆滞,这哪里是来放他们走的,明明就是来让他们出去送死的啊! “都不走了?” 刘安环视众人,高声道:“你们不走,天道社也不会养着你们!” “天道社上下用军法管理,现在给你们一天时间,熟记军法。记熟的,加入天道社,便可既往不咎。记不住的、想走的,哪来的回哪儿去,若再犯事,当心人头落地!” 不管是不是恶人,只要拉进天道社,有军法约束,他们也翻不起大浪,一旦犯事自有军法处置。至于不愿入社的,那便看他们造化,少不得有人要做那杀鸡儆猴的“鸡”。 百余犯人一阵沉默之后,忽有人问道:“多少条军法?” “大项六条,小项二十八条。不需要你们倒背如流,只需要知道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犯了要杀头。” “就这么简单,如果这都做不到,还是趁早离开潭州,走得越远越好!” 听到这话,一众犯人心中顿时放松下来,听起来确实没什么难度,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好与坏谁心里不清楚? “刘安,你这么做没用!放了他们,只会遗害潭州!”安静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 士兵刚呵斥一句,便被刘安制止,因为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并且目前为止会叫他名字的人不多,于是高声道:“刚才是谁想提建议,可以到前边来说。” 很快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一个头发散乱、身着白衣的老者走上前来,步履平稳,双眼平视刘安,不闪不避。 刘安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于是问道:“我与你是旧识故人?” “算不得旧识,匆匆见过一面而已。” 老者说完,马上接道:“不管相识还是不相识,我都不同意你把他们放走。这些人个个穷凶极恶,没一个好人,不然也不会把他们关在牢里。” “区区军法,又岂能约束得了他们。难道他们以后犯了事,你还能派人去追回来不成?”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刘安并不恼怒,有人愿意跟他讨论问题,这让他心里高兴。 老者见此,随即说道:“既然你不想浪费粮食养着他们,两个办法,一是全杀了,一了百了,反正你们是贼寇,即便杀人也没人会说你们的不是。” 刘安听得眉头一皱,太极端了! 一众犯人本就揪着心,一听这话心中不由一震,顿时纷纷怒骂:“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首领说话要你插嘴!” “老东西,赶紧闭上你的臭嘴!” “老不死的,自己想死别带上我们!” ...... 一百多人愤怒至极,口水乱喷,手指乱点,要不是周围有天道军士兵围着,他们恨不得冲上来活撕了建言的老者。 经过好一番呵斥,众犯人才渐渐安静。 见他们不再吵闹,刘安随即问道:“还有一个办法是什么?” “赎罪。”被一番怒骂,老者依旧神色如常,面无波澜。 刘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追问:“如何让他们赎罪?” “赎罪的方式有很多,最简单的,当数服役。依罪刑轻重,确定服役年限,罪轻就短,罪重就长。” “你们跟官府不同,应该没有徭役,但不是找不到事做,开荒、修路都需要苦力,这些人说话这么大声,个个精力充沛,不去开荒,真是浪费!” 刘安暗暗点头,与其放了,让他们散于乡野,撒手不管,不如编管起来,给他们找点事做,也好就地看管,不至于作乱,为祸乡里,也少了追捕的麻烦。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如这些人就交给你吧,你做他们的头领。” 老者闻言,立即摆手拒绝 第111章 顺利进军,刘安重返归义镇 他盯着刘安看了许久,思虑半晌,而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攻占潭州城死了多少人?” “百姓、守军,未死一人!” 程黎闻言,顿时有些动容,“果真?” “千真万确。此事做不了假,一问便知。” “既然要我留下,你准备给我什么权力?” “执掌整个潭州民政,兼任天道社坛主!”刘安拿出了诚意,他本就对程黎有些好感,此时自然不会吝啬权力。 程黎稍一思虑,便道:“我不知道你们天道社坛主的权力有多少,我只要潭州百姓太平无事,若能圆此愿,此生足矣!” “百姓安居,人人都能吃饱饭,不受压迫欺负,也是天道社所愿。只要程知县愿领潭州民政,现在就可以入驻州衙!” “天道社所作所为,此前我也略有耳闻。既然你有诚意,我便接下此任,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程黎说完,先向东边遥遥拱手一拜,而后又向刘安拱手道:“老朽之躯,自今日起便归首领驱使!” “程老言重了。”刘安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这些人怎么处理,便有程老拿主意了。” “天色已晚,先关回去,明日一早,我来处理。”程黎道。 刘安马上转头向队长吩咐道:“黄队长,从现在,你们这一队便听程老指挥。” “是!” 队长接令,随后便将已经放出来的犯人又押回牢狱。 “程老,从今天起,州衙归你了,我陪你去吧!” 程黎摆手道:“那地方我熟,不劳首领陪同,我自己去就行。” “也好。明天日出之前,我便会通令天道社上下,程老总领潭州民政!” 刘安拱手之后,马上安排护卫送程黎前往州衙,他自己则迅速返回转运司内。 刚刚匆忙做了决定,没有提前跟顾长生、黄诚商议,得知会一声,免得起嫌隙。 刘安很快找到他们二人,将程黎之事告知,本以为他们会有什么疑虑,不想他们却是颇为高兴,甚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处理一州民政,对顾长生、黄诚来说,本就是强人所难,进城短短几日,便已感觉焦头烂额,实在是没有经验,力所不及。 如今湘阴知县愿意留下担当此任,二人自然求之不得。 如此一来,顾长生便有时间精力着手组建第四军,以及督办各县分坛建设,黄诚也有更多精力组织天道军后勤、培养新人、联络周边其他势力。 见二人没意见,程黎总领潭州民政的任命决定很快传达下去。 潭州城有了熟悉民政的人坐镇,刘安终于安心了。 第二日一早,将“雨花楼”派来的三个帮手分给王治两人之后,刘安随即离开潭州城,入驻城东驻军大营。 一军各部昨天就已经领命离开,赶往周边各县,前几天还人满为患的大营,如今只剩三军一千多人。 潭州城不需操心,刘安便安心在军营练兵,顺便等待梁秋与高迁的消息。 很快五天时间过去,一二军战报陆续送达。 昨天一军来报,已经占领周边宁乡、湘潭、浏阳三县,正分兵去往更远处的安化、湘乡、衡山、醴陵等县寨。 今天二军来报,会同一军一千兵将,不到两天时间便赶到益阳城,一举将黄家私兵赶出县城,在城外俘虏数百私兵,少部分残兵已经向北边败退,正分兵追击。 高迁、梁秋的战报,刘安并不意外,如果拿不下已经没有兵力驻守的县城才是意外。 又过三天,高迁传来消息,黄佐携数百残兵退入洞庭湖,湖区情况不明,天道军放弃追击! 梁秋也几乎同时送来战报,东路军拿下醴陵,西路军抵近安化,他亲自带领中路军拿下湘乡,正赶往衡山县! 一切都如预想,刘安心中大定,当即向梁秋连下数道命令:“浏阳、醴陵方向无需着急东进,巩固势力,就近监视袁州即可!” “安化方向扩充兵力之后,直入邵州!” “衡山方向扩充兵力后,协助二军攻占衡州!” 同时又向高迁传令:“全军回潭州休整、补充粮饷,五日之后南下衡州!” 几天后,高迁率领二军回城,刘安还没来得及前往慰问,便接到归义分坛急报:“岳州方向有兵力调动,直指湘阴!” 归义镇在湘阴之北,临近岳州,乃天道社基本盘,天道社、天道军诸多家眷亲人都在那里,不容有失! 刘安当天与高迁、黄诚、顾长生、程黎等人匆匆见了一面,略作交代,便带领三军一千余人乘舟船顺湘江而下。 中途未做停留,不日便抵达红枫寨,入驻大营。 当天回到归义分坛,刘安便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原来是归义分坛向北发展进入岳州地界,招惹到了平江、巴陵大户,他们竟请动岳州府衙动兵,抓捕境内发展的天道社骨干,新建的天道社分部也遭到破坏,众多追随天道社的失地百姓已经逃来湘阴县。 没有武力支持,天道社发展便难以为继。 岳州离归义太近,又扼守洞庭湖进入长江的入口,不论是退是进,岳州都应该掌控在天道社手中。 之前不动岳州,限制天道社往岳州方向发展,是担心天道社会受湖南、湖北两路夹击。 如今整个潭州几乎都在天道社手中,而湖北路的鼎洲先一步起事,必然会将湖北路守臣帅司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此时时机已到,正可对岳州动手。 岳州横跨洞庭湖,在洞庭湖东边仅有两县,一县是巴陵,也是州治所在,位于湘阴之北,一县是平江,位于湘阴之东。 湘阴县东北部深入平江,而平江县西南部又深入湘阴,两地几乎形成环抱之势。 所以,欲定岳州,必先取平江,使其不能夹击归义! 但现在却有一个问题 第112章 妹妹建言,点醒局中人 刘安思虑良久,拿不定主意。 刚想出门走走,放松身心,捋捋思绪,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声:“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安一抬头,便见刘欢一身绿衣闯进屋来。 一个多月不见,感觉她的个头长高了一些,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甚至还比之前胖了一点。 “你的鼻子倒是灵,我刚回来不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刘安笑眯眯看着妹妹,满眼慈爱。 刘欢却忽然红了眼睛,一串眼泪滚落下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刘安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刘欢随即背过身去,抬手擦了眼泪,而后充满委屈地责怪道:“出去这么久都不给我们来信,还以为你留在城里不回来了。” 听了这话,刘安全身一松,释怀般笑道:“怎么可能,城里哪有乡下好,我早就想回来了,不是一直走不开嘛。” “我才不信,你肯定是被城里姑娘迷了眼,舍不得回来。”刘欢说着,边擦眼睛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刘安无奈,摇头笑道:“你可别乱说,哥可是正经人,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看姑娘。” “这一个多月家里还好吧,刚刚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回去。”刘安赶紧转移话题,免得一会儿又要给他相亲做媒。 “家里能有啥事,父亲每天都在学堂,李姨娘也去学堂帮忙了,都不在家里住。” 说着,刘欢忽然想起来一事,脸上微微一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李姨娘有...有喜了。” 听到这个消息,刘安神色如常,李月儿年轻,父亲年纪也不算大,怀个孩子也算正常。 于是笑道:“这是喜事,你有时间可以多去看看。” “知道,之前就跟菱儿去看过两次了。” 看着刘安的笑脸,刘欢好奇道:“哥,刚才进来看你愁眉苦脸的,是哪儿出事了?不会你刚回来又要走吧?” “走是走不了了。”刘安不由皱了眉头。 刘欢见此,马上紧张地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你就别管了。” 刘欢当即反驳道:“不就是打仗的事吗?我在《湘阴小报》上可看了不少,报上说打仗跟每一个人都有关系,都不出力,大家都活不了、活不好。我们还时常议论呢,现在连娘子军都有了。” “娘子军?哪来的?”刘安大感惊讶,《湘阴小报》传到归义镇他自然知道,但娘子军还真有点意外。 “秀娘组的啊,她现在是娘子军头领,可风光了!”刘欢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是陈秀娘吗?”刘安有点不敢相信,那姑娘才来归义镇不久,年纪也不大,她如何组得起娘子军? “除了她还能有谁。秀娘一身武艺,好多男的都打不过她,她现在天天领着一群姑娘练兵呢!”刘欢道。 陈捷的侄女,又是顾长生的义女,也算得上是自己师妹了,看来得找个机会认识认识,将来人多了,军中难免有女眷,有一支娘子军存在,有些事也会方便不少。 “不说她了。你刚说走不了,到底怎么了?”刘欢继续追问。 妹妹的好奇心有点重,估计是在书记房账目看多了,要是不告诉她,估计她要一直问。 于是刘安便将岳州、鄂州之事简明扼要地跟她说了几句。 本以为随便听听就完了,谁知她听了之后,竟然一脸认真地思索起来,刘安看在眼里,不由摇头苦笑,这不是自找麻烦嘛,何必。 “哥,既然你担心会招惹鄂州那两个人,那你别把岳州打狠了不就行了。” 刘欢见哥哥似乎没听懂,赶紧解释道:“我听银瓶妹妹说,学堂有些孩子老是捣乱不好好读书写字,一开始她用戒尺打他们屁股,打疼了他们就哇哇乱叫,只要一叫,陈老头就过来了,不让她打。” “银瓶妹妹觉得很烦,后来就轻轻打,孩子受了罚,不大呼小叫,陈老头也不来了。你说鄂州那两个人像不像陈老头?” 听得这话,刘安瞬间醒悟,心中豁然开朗! 岳州虽然位置重要,但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拿下? 张俊、杨沂中二人是小心谨慎的人,那正好可以顺着他们的性子,骗骗他们,也好为天道军发展争取更多时间。 “欢欢,你这小脑袋还挺灵光的!”刘安慈爱地看着刘欢,喜道,“该改叫你随军参议官了。” “我可不跟你打打杀杀,还是做我的书记官吧。”刘欢见自己的建议似乎被采纳了,心里很高兴,脸上却十分嫌弃。 “好好好,你想做什么都好。” “走,哥带你上街吃好吃的去,奖励奖励你。”刘安心情大好,说着便站起身来。 “你还有钱吗?”刘欢一脸怀疑。 刘安笑道:“有你这个书记官在,我还带什么钱。” “就知道你分文没有。一会儿花了钱,记得还我。” “一家人,你还问我要钱?” “亲兄弟都明算账,我们兄妹就不算账了?” “好好好,你说算就算。” 归义镇因为天道社总坛的存在,人口暴增,镇里镇外已经住了将近五百户人家,规模已经快赶上一般小县城。 回到熟悉的归义镇,刘安心情很好,带着刘欢四处闲逛。 街上乡民久不见刘安,见他突然出现,众人分外热情,纷纷上前打招呼问好,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般不可接近的距离感,变得十分亲近,就好似看到远游归来的子侄。 刘安也完全没有任何架子,身着一身布衣,很自然地融入乡民之中。 谈笑之间,便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犹如新生一般的蓬勃朝气,他对未知的前路越发坚定。 两日后,刘安令留守红枫寨一个多月的孙正,领兵五百进军岳州平江县,命他只可 第113章 意外之喜 时光如梭,转眼来到九月。 两个多月来,刘安每日练兵,不知疲倦。 当然,在此期间也有短暂休整,他亲自带领天道社军民抢收了辖区早稻、种了晚稻。 而南下的高迁部,早在七月底便已占领官、军闻讯而逃无兵驻守的衡州城,并很快控制了境内各县,兵力迅速扩充至两万余人。 梁秋则在控制潭州诸县之后,在各县大肆招兵,日夜苦练,如今总兵力已接近三万。 顾长生的第四军在陈捷、王元等人协助下,兵力也有近五千人,城中拥挤,施展不开,大部移驻城东驻军大营。 天道军四支军队,如今倒是刘安亲自带领的第三军兵力最少,虽然也有扩充,但总兵力仍然不足两千人。 对此,刘安并不忧虑,因为他要练的是精兵,像岳家军背嵬军一样的精兵! “昨天全军考较完弓弩,绝大部分已经及格,但想靠此打胜仗,还远远不够!” 站在五尺高的土台上,整齐列队的第四军全军尽收眼底,个个皮肤黝黑,却精神抖擞,刘安望着他们,稍作停顿,又扬声道:“今天开始,除了常规训练外,全军要练习骑马!” 一听骑马,众将士顿时双眼放光。 马匹稀少,整个归义镇、红枫寨仅仅只有五匹马,其中两匹还在通讯员手里,其他人见都见不到,另外三匹虽然养在军营,但就跟未出阁的大姑娘一样,别说骑,摸都不让摸。 骑马打仗,驰骋沙场,是每一个将士的梦想! 现在首领突然说要练习骑马,他们岂能不激动。 “船队刚刚送来一些战马,数量有限,仅有五十匹。” 五十匹战马!这还少吗? 听到这个消息,将士们站在原地,虽然不能欢呼,但脸上、眼里的兴奋根本遮掩不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狂喜。 “两队一组,练习一天。” “一营一队二队出列!向红枫马场跑步前进!” 刘安一声令下,两队将士迅速跑动起来,急不可耐地往军营外跑去,连红枫马场在哪儿都顾不上问。 其余将士留在原地,脸上只有羡慕。 “现在战马不多,仅能组建一队骑兵,但你们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机会,每人先练习一天,公平竞争!” “好好练本事,即便这次选不上,以后仍然有机会。要是不用心,别人骑马,你们就只能在地上跑!” “各营按既定计划,继续训练!一天之后轮换!” 说完,刘安下了高台,径直往军营外走去,身后的各营兵将则自行开展训练。 “幸不辱命,已将两千匹军马,连同两千军卒送往随州安置!” 军营外,王治虽然一脸疲惫,但眼中满是得意。 “辛苦了。此行还顺利吧?”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刘安十分高兴。 “虽然略有波折,耽误了些时间,好在我们还是抢到马了。”想起鄂州的经历,王治依然心惊肉跳。 “走,边走边聊。” 刘安拍拍对方的胳膊,沿着一条小路,当先往红枫学堂方向走去,王治随即跟上。 “鄂州军马虽多,但张俊、杨沂中从江南带来了不少关系户,接近一半的军马都被他们预定了。剩下的又有一半被鄂州当地官商瓜分,最后才轮到我们这些背景不深的外地商贾。” “好在柳兄弟在鄂州有些门路,加上我们愿意连同军马带走士卒,才争取到采购名额。” “当真这么抢手吗?”虽然知道军马难得,但争抢这么厉害,刘安还是略感意外。 王治苦笑道:“可不是嘛,要不是我们带着现钱,别说买马,连湖广总领所的门都进不去。” “但也正是因为带着现钱,差点把小命丢在鄂州。” “他们想做无本的买卖?”刘安有些吃惊。 王治摇头,“谁做的不知道,但在鄂州这段时间,我先后见过五个商贾被杀,带的钱财全都不翼而飞,官府也查不出结果来。”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柳兄弟护着,不然丢了命是小,五十万贯钱丢了可就......”王治不敢多想。 鄂州本就不是善地,虽然屯住大军的兵还是那些兵,但统兵大将都变了,军中风气自然不同,加上长时间不发薪饷,再守纪律的士兵也会生出歹意来。 杀商贾夺财之事,不是总领所、张俊等人做的,那便是军中之人出手。 幸好柳阁主提前去了,不然单凭王治,还真不能保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 “除了军马,他们还卖了什么资产?” 刘安虽然知道临安朝廷要裁军,但裁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历史上是一年之内岳家军就没了,怎么没得了,他需要搞清楚,以便调整计划。 王治道:“除了军马,卖得最多的就是船。” “鄂州城对面江上大小船只数不胜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买马的商贾多数也买了船,而那些买不到马的也只能去买船。反正我认识的商贾离开鄂州的时候手里都是没钱的,几乎都花得分文不剩。” “我本来是去买马,顺便采购粮食,看他们卖的船又高又大,质量不错,价钱也实惠,忍不住也买了五艘。”王治笑道。 “江北那支水军规模可不小,船卖了,他们怎么去江南?”杨钦的水军要调往江南,这是早在七月份燕云阁就已经送过来的消息。 “首领有所不知,他们带走的船还不到一半。” 王治随即解释道:“杨钦的水军是第一批离开鄂州的,我们去选船的时候,水军营地几乎就没人了,野鸡乱飞,野兔子乱跑。” “第二批离开的背嵬军、踏白军、游奕军等精锐部队,他们两三万人也就用了三四十艘船,总领所舍不得给。” “其实,船跟马不一样,马上了岸会自己走,船没 第114章 心甘情愿组建第五军 可以说,天道社、天道军目前赖以存在的军事力量十分薄弱,根本经不起朝廷身经百战的正规军正面一击。 一旦临安朝廷向潭州出手,天道军要是抗不住第一波攻势,天道社的一切就会像之前的杨幺义军一般,瞬间土崩瓦解。 必须得有一支精兵作为定海神针,才能稳定军心,甚至必要的时候要由他们抗住临安朝廷最凌厉的攻势,这也是他强调练兵的原因。 但目前看来,一军、二军底蕴不足,三军、四军还没有战斗力。 王治带回来的这两千五百人,若能为天道社所用,倒是难得的一大战力,若有他们相助,天道社立足荆湖的底气便又坚实一分。 但如何让他们站到天道社这边,而不是跟朝廷一条心,却是个不好解决的问题。毕竟在岳元帅长期教导、熏陶下,忠君报国的理念,早已深入将士心中。 这也是他没有趁着裁军,去鄂州大肆招揽军卒的原因。 刘安感觉自己没等多久,便见王治带着一群人赶来红枫学堂外。 “少主,这些就是我从鄂州带回来的壮士。”王治没有叫首领,这是他们二人提前商议好的,得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刘安起身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双手抱拳道:“诸位壮士北击金贼,不畏流血,不惧生死,实在让我等钦佩。” 这些军卒虽然脱下甲胄、放下武器,衣着像普通百姓,但行走站立间依然能看出军中来历,他们看着年少的刘安,眼中满是疑惑,无人开口回应。 这个能豪掷万金的富商少主为何穿着如此寒酸,一身布衣十分普通,甚至还有几个补丁,更离谱的是,脚上穿的不是靴子,居然是一双草鞋! 真这么穷吗?难道被骗了? 上船时说好的,每个月一贯钱,可别被骗来做苦力,到头来一文都拿不到! “王官人,这真是你们少主?”其中一人上下打量着刘安,当即提出质疑。 王治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于是笑道:“不错,这确实我们少主。” “我们少主平日就是这般做派打扮,喜欢舞枪弄棒,训练丁壮,经常住在乡下,很少去城里,这身穿着在乡下比较合适,不扎眼。”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是在诓骗我们。”军卒直言,众人神情顿时一阵轻松。 “王主事,你先回船上,我跟他们单独聊聊。” 刘安如此一言,王治心领神会,随即拱手离开。 “荒郊野外,天大地大,大家随便坐吧。”刘安说完,便屈腿在路边草地上坐下。 一众军卒见眼前的富豪少主如此平易近人,不摆半分架子,心里顿时有了些好感,不等再劝,纷纷就地坐下。 “听王主事说你们在军中待遇很好,这次朝廷遣散你们,不光补发了很多薪饷,还给了丰厚的遣散费。你们有钱在手,为何不回乡置业,反而来船上讨生活。”刘安开门见山,直接探听口风。 旁边一人马上叹息道:“我们哪有钱啊!” 声落,立即有人跟道:“王官人也是道听途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有钱也都被那些高官大将拿走了,哪有我们这大头兵的事。” “提起来就来气,我们兄弟流血卖命这么些年,如今不打仗了,说遣散就遣散,一贯钱都舍不得给,我呸!” “老子真是瞎了眼......” 提起话茬,一众军卒七嘴八舌,纷纷开始诉苦。 刘安大感意外,同时也疑惑起来,不给军卒发钱,张俊、杨沂中是如何将他们解散的? “我听王主事说总领所可是筹集了近千万贯钱,怎么会没给你们发钱?” “小官人,你不在军中,有些事你不清楚。这钱发是发了,但根本没发到我们手里。”一人道。 话音未落,又一人随即接上:“上面筹集的钱能发八成到各军统制手里就不错了,统制扣下一半,剩下发给各级将官,他们再扣两成三成,轮到我们哪里还有钱?” “不只是这样,我们军里还得向上面倒贴钱呢!”另一人道。 “怎么会倒贴钱?”众人惊讶,纷纷表示同情。 那人随即解释道:“当官的给我们算账,说是从八年前开始,我们的军饷里有一半他们出的钱,军队既然要解散了,他们的钱就要收回去。” “这也太离谱了!你在哪军?” “前军。” “这样你们也能忍?” “不忍能怎样?军中各级将官的钱又没少,他们亲兵的钱也没少,我们这些倒霉蛋还能去闹吗?真敢闹,以军法随便就打杀了!” 刘安听得暗暗摇头,一年多时间而已,以军纪严整着称的岳家军就乱成这样了? 于是略显夸张地惊问道:“怎么会这样?我师兄在岳家军从军,他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岳家军从上到下,各级军官从来都不会克扣薪饷啊!怎么会少你们的钱?” “小官人,那是以前,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旁边一人叹息道:“之前岳帅在的时候,确实没有人敢克扣薪饷,自从岳帅出事,众多将领、将官被牵连,接连换人,军中早就大变样了。” “好好一支军队,弄成这样,真是可惜!”刘安心疼、叹息。 “小官人觉得可惜,那是不懂权力的斗争啊,这是注定的!秦桧那个狗东西一心就想求和,皇帝老儿也是糊涂蛋,害了岳帅,又来整我们。” “说话小心点,别被人听到。” “听到怎么了?老子流血拼命,如今却在这儿喝风,骂他们几句都不行?” “就是,说遣散就遣散,一文钱都没有,还不能骂他们?” ...... 听他们再次开始诉苦谩骂,刘安原本对他们的担心减轻了几分。 听得出来,这一年多的混乱下来, 第115章 沉甸甸的信任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想捣乱,我手里的六万人也不是摆设!” “小官人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孩子,谁敢乱来,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对,哪怕是官府来了,也休想走进这个学堂!” “不错,即便是临安派人过来,我也要跟他们斗一斗!” “有你们这话我就放心了。”刘安微微点头,不给他们找一个借口,他们怎么说服自己留在造反的贼窝! “你们之中有人做过将官吗?” “将官又不缺钱,怎么会上船?我们这几船人里没有将官。我之前倒是做过一段时间队将,犯了点错,被撤职了。”有人道。 队将相当于天道军队长,是冲在战斗一线的骨干,是军中最基层的指挥官,虽然所统兵卒不多,但也有一定统兵能力,梁秋原先就是队将。 “你叫什么名字?”刘安转头看着那人。 “我叫杜刚。” “你们之中,还有没有做过队将的,或是其他统兵军职?” “我叫袁天,之前做过新兵训练官,也是犯错被撤了。” “我叫霍东,也做过训练官,犯错被撤了。” 两个训练官,一个队将,能组起基本构架了。 “好。今天起,杜刚任统领,袁天、霍东任副将,其他人为部将,组建第五军!” “得令!” 统领、副将、部将这等军职,众人之前想都不敢想,如今重回军中,瞬间得到,无不欣然领命。 “小官人,我们既然是第五军,那前边应该有四支军队吧?”杜刚提问,其他人也很好奇,倾耳静听。 “不错,我们是有四军。” 刘安随即向众人介绍:“我们的军队叫天道军,第一军统制梁秋,之前是游奕军部将,如今统兵三万人,驻潭州。” “第二军统领高迁,之前是潭州步军总管兼领沿湖巡检司,如今统兵两万余人,驻衡州。” “我亲自统领的第三军,如今兵力两千人左右,驻地就在前方两里左右。” “第四军统领顾长生兼任天道社坛主,之前是洞庭湖杨幺农民起义军里的水寨头领,如今统兵五千,驻地潭州城。”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小部队约有一千人,正在岳州境内与官军周旋。” 又是游奕军部将,又是步军总管,还有水寨头领,天道军这些人听着都不是一般人,个个都有来头! 听到介绍,众人心里马上就有了一个疑问,首领是谁?这么多人,总不能各自为战吧? 见刘安不说了,于是随即有人提问:“小官人,天道军首领是谁,是在潭州城的第四军顾统领吗?” 刘安这才微微一笑,“不,天道军首领就在你们面前。” 一听这话,众人惊讶得合不拢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统领六万人的首领,怎么会如此年轻? 刘安看着他们,毫不奇怪,“赢官人多少岁从军?多少岁统兵?” “我记得应该是十二岁或是十三岁吧,反正他先登随州城的时候是十六岁,我还跟他在一队呢!” 杜刚眼里满是回忆,“统兵是十七岁,先登之后不到一年正式组建背嵬军,他就调任背嵬军了。” “你还跟赢官人同队过?”众人不由惊奇,提起赢官人,他们顿时把刘安忘在一边。 杜刚讪讪一笑,“各位兄弟见笑了,当年赢官人在前军的时候,我确实跟他同队过。可惜随州之战的时候我有顾虑不敢拼命,估计从那时候起,我就进了赢官人的黑名单,不然早就跟他去背嵬军了。” 听了这话,刘安忽然想起来,当年攻随州城时队里确实有一人拖后腿,还害他左臂负伤,要不是他亲自求情,张宪当时就把那人斩首了。 想来那人便是杜刚了,于是他马上接道:“随州先登之战,师兄也跟我讲过。说那一战打得辛苦,还因为他负伤,张宪当时气得差点要杀他队里的人,他求情好久,张宪才没追究。” “你既然是他队里的人,应该不是进了师兄的黑名单,而是进了张宪的黑名单。” “那应该就是了。难怪我们全队的人,不管怎么刻苦训练,五六年来从来就没有人能入选背嵬军。”杜刚脸上一阵火热,提起往事,真是让人羞愧难当。 “往事随风,师兄、岳帅、张副帅都已经不在了,只要你担起责任,组建起第五军,护好这个学堂,就不枉与师兄同队一场。”刘安上前拍拍他的胳膊,稍作安慰。 杜刚随即抱拳,肃声道:“首领放心,从今往后,哪怕我杜刚丢掉脑袋,也绝不会让这学堂有任何意外!” “我们也一样!”其他随后,纷纷抱拳表态。 “好!” 刘安依次拍拍众人的胳膊,而后说:“学堂之事也不要多传,以免被歹人知晓。在你们之前,整个天道军中知晓此事的,包括我在内,也仅有三人。” “明白!” 他给的这份信任实在沉重,众人心里顿时一沉,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五军营地,我会马上命人清理出来,如果还能坚持,你们可以先在船上等几天。” “船上憋得太难受了,我们还是想早点上岸。” “首领,还是我们自己来建营地吧,只要工具、材料不缺,要不了几天就能建好。” “也好。你们尽快回船上招人,明天到红枫寨领取工具、材料。” “得令!” “今天就先聊这么多,如果没有意外,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在附近军营,有事随时去找我。” 杜刚、袁天等人抱拳告退,大踏步,意气风发而去。 望着他们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刘安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朝夕相处,总有一天他们会融入天道军,为整个天道军注入深厚的底蕴。 阵阵读书声 第116章 学堂会晤老将军 刘安接过通讯员递来的信,见是军师写来的,随即拆开细看。 原来是鼎洲沅江县金宣、龙阳县周瑞,澧州安乡县王解、慈利县郭淳,四人建言与天道社共同组建洞庭湖义军联盟,以巩固义军地盘,并提出愿尊天道社为首。 黄诚信中还说,四人正派亲信赶赴潭州,共议结盟之事,请首领半个月之内赶赴潭州。 与鼎洲、澧州势力结盟这是早就定下的策略,不需要过多考虑。 “给军师回信,半个月之内,我一定赶赴潭州。” 通讯员领命而去。 鄂州屯驻大军即将全部裁撤完毕,对潭州之事,临安朝廷或许已经反应过来了,与周边势力报团,巩固辖区,势在必行。 若去潭州商议结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转头看着学堂,刘安敲响了大门。 “首领!” 门内两名护卫队员见是刘安过来,当即抱拳见礼。 “最近学堂没事吧?”刘安随口一问。 “一切都好。” “好,要是发现歹人,就去前边的军营叫人。” “明白。” 刘安交代一声,便快步朝左边的院落走去。 一进院门,便见一老者正在院中耍棍,动作不快,却虎虎生风,棍棍有力沉稳。 “陈老将军,老当益壮,就此赋闲,岂不可惜?”刘安看着老者,面带笑意。 老者不言,一趟棍法打完,收了功,才笑道:“老了,该赋闲了。在学堂陪陪孩童,也算颐养天年了。” 老者不是旁人,乃是原潭州兵马都监陈知远,半年前败于刘安之手,便没回潭州,下乡务农一个月,体验到了乡间的自在与乐趣,便跟来红枫寨,住进了学堂。 这半年来,跟学堂里这些学童朝夕相处,让他体验到了几十年来未曾体验过的热闹与欢乐。 陈知远将手中齐眉棍放好,转身问道:“首领今天怎么有闲心来学堂了,可是有要事交代?” “老将军慧眼,什么都瞒不过你。”刘安笑道。 陈知远哈哈大笑,摆手道:“首领整日在军营忙着练兵,轻易不得闲,几个月不来学堂一趟,除了有事,还能有什么。” 说着,二人一同在旁边的长凳上落坐。 “不瞒老将军,近日天道社从鄂州带来一批遣散的军卒,有两千多人,我已经跟其中一些人谈妥,让他们以这些军卒组建天道军第五军。”刘安如实相告。 陈知远笑道:“我现在不谈兵事,首领何必跟我说这些。” “第五军驻地离学堂较近,就在前边那片荒地。军中士卒桀骜不驯,难免会有人来学堂打扰,到时候还请老将军多多留意,别让他们乱闯。”刘安道。 听到这话,陈知远略一沉默,忽然笑道:“首领在这小小的学堂一左一右布下两座军营,不会是因为老朽吧?” “老将军留在学堂教学童武艺,强身健体,也算是老先生,保护你们安全,理所当然嘛。”刘安笑道。 “好好好,首领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陈知远轻轻摇头,呵呵笑道。 “学堂的安全,你就放心好了,老朽虽然年近六旬,手上还有两把力气。” “有老将军这话,我就放心了。” 刘安话音刚落,忽有学童跑进院来,冲陈知远拱手道:“陈爷爷,先生问今天的武艺课还上不上,不上的话,先生就教我们写字了。” 红枫学堂也有文化课老师跟体育老师抢课吗?刘安略感惊讶。 陈知远似乎习以为常,笑问学童:“你们想上武艺课吗?” “想!”学童年纪不大,声音倒是嘹亮。 陈知远点头,“好,那你跟先生说,今天上午我们要上两个时辰武艺课,首领参与授课。” “谢谢陈爷爷!”学童高兴至极,拱手之后便撒腿跑出院子。 “首领,既然来一趟,跟孩子们见见面可好?” “行。不过提前说好,我可不会教小孩,要是把他们惹哭了,老将军可得把他们哄好啊!” “老朽别的不会,哄小孩倒是拿手。” 两人说笑间就出了院子,来到宽敞的活动场地。 场地周边屋檐下摆放了不少木枪木棍,也有木剑、木刀,看着这些精致的木质器械,刘安赞不绝口。 看得出来,为这些东西,陈知远没少耗费精力。 在活动场没等多久,三四十个学童便叽叽喳喳蜂拥而来。 这些孩子都不大,男女都有,小的六七岁,大的也只有十岁左右,秩序还难以自控,得有岳银瓶这个助教来督导。 小叶子突然看到刘安,高兴地大声喊叫:“哥哥!” “赶紧列队,不准喧闹!”岳银瓶站在一众小孩前面,面如寒霜,语气严厉。 哄闹的几十个孩子听到命令,顿时紧紧地闭上了嘴,小叶子也不敢多话,赶紧开始找位置列队,但脸上的开心、高兴之情完全掩不住。 片刻之后,三十多个孩子便分成五队站好。 “陈爷爷,可以开始了。”岳银瓶走到一边,看着满脸笑容的刘安,默默无言。 陈知远上前几步,在孩子们面前站定,“今天学习新内容之前,先把之前教你们的长拳打一遍。” “前后左右,散开五步!” 孩子们听命,很快散开站好,陈知远随即下令:“长拳预备,开始!” “一!二!三!四......” 三十多个孩子一招一式,打起太祖长拳,虽然略显稚嫩,不甚熟练,但也算得上启蒙了。 刘安信步走到岳银瓶身旁,看着打拳的孩子们笑道:“几个月不见,越发严厉了。” “他们太闹心了,给点好脸就翻天。”岳银瓶柳眉微蹙。 刘安听着小妹的话,有些心疼,她也不过十三岁而已,就要带这么多小孩,确实是难为她了。 “要是感觉太累,就别带了,自己看看书、写写字就好。” 岳银瓶摇头,“有事做挺好,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了。” 刘安心中一酸,十三岁的孩子,说话就跟大人一样了,少了一些稚气,多了几分成熟,虽然这是成长,但如果可能,刘安更希望小妹像以前一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若是在学堂闷了,可以去归义镇找欢欢她们玩,那边同龄的姑娘多,交几个朋友。” “等以后吧,刘叔说月中还有二十多个孩子要来,要扩建学堂,短时间走不开了。” 兄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话间,孩子们的长拳打完。 “首领,要不要讲几句?” 刘安赶紧冲陈知远摆手,自己年纪轻轻又不像先生,给孩子们讲什么? “我给他们使一趟枪吧。” 说完,他便取了一杆木枪,在满怀期待的孩子们面前一招一式使弄起来。 岳银瓶看着刘安耍枪的身影,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瞬间想起了大哥岳云。 要是大哥还活着,该有多好...... 第117章 五方联盟,亲率大军进鼎洲 天道军第五军很快组建完成。 王治带回来的两千五百人,除了两三百人只想安安稳稳当船工水手外,其余两千余人全部加入第五军。 驻地军营虽然还没建好,但各种建筑材料已经运到,在杜刚、袁天、霍东等人带领下,每天忙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刘安练军之余,抽空也去看过他们几次,见他们军纪还好,尚还安稳,便放了心。 红枫马场内,数十名买马附送的士卒每日教导第四军兵将学习骑马,因为马场给的待遇足够好,他们每天教导新人,优越感爆棚,乐此不疲。 孙正从平江县传来消息说,岳州近期已经没有太大动静,州府也没再继续往平江调兵,平江县随时可取。 如今,天道社在红枫寨、归义镇内外有五千多兵力,岳州兵力本就不多,已然不是威胁。 数天后,刘安乘船离开红枫寨营地,逆湘江而上来到潭州。 阔别三哥月,潭州城比之前又热闹许多,城外居然都有了小摊商铺,他们卖菜卖鱼、买卖各色作物特产,行人如织,一片欣欣向荣。 城内转运司衙门已经改成天道社总坛,人数对比三个月前也增加了许多,人气旺盛,虽然都很忙碌,却个个精神饱满,眼中光彩照人。 黄诚看起来虽然有些疲惫,但颇为兴奋。 “首领,你来得正巧,鼎洲、澧州的人前天刚到,我跟他们谈了几次,联盟之事几乎议定,只剩一些细节尚未确定,得首领点头做主。” “好,军师辛苦了。”刘安面带笑意,一同入屋坐定。 随后,黄诚便将已经商定和尚未议定的条款细节一一向刘安禀明。 其实结盟大致事项,二人已在半月一往来的书信中大致有过沟通,而尚未议定的细节,多是鼎洲、澧州义军这次亲自派人过来,新提出的内容,涉及义区势力分割、财产划分等事。 欲成大事,该让利就得让利,当天二人便将未定细节商定。 第二天上午巳时,五方数十人共聚天道社议事厅。 一阵介绍寒暄之后,黄诚道:“五方结盟之事,已经商议数次。未定的细节,今天便给你们答复。” “关于地界划分问题,天道社承诺,我们不会向鼎洲境内发展,但如果有乡民前来潭州投奔,我们也不会遣返。你们同不同意?” “这是自然,我们也不会限制百姓迁移。”沅江金宣、龙阳周瑞的心腹代表当即点头。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由轻呼一口气。 天道社分田分地这一招实在太狠,要是往鼎洲方向发展,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鼎洲城,我们承诺出兵帮你们攻取。攻取之后,城内钱粮军械我们要一半,其余的你们两家平分。如何?” “好,没问题,我接受。” “我也接受。” 见二人无异议,黄诚又道:“攻取鼎洲城后,我们拿到该分的钱粮军械就退出,包括鼎洲城在内的整个鼎洲如何划分,你们双方自己商定,天道社不再插手。” “这样最好。” “我没意见。” 二人先后表示同意。 “澧州离潭州较远,眼下天道社不能出兵,要攻取澧州城,这得你们自己想办法,我们会提供部分粮饷支持,供你们招兵买马。” 澧州安乡县王解、慈利县郭淳的心腹代表有些失望,若是没有天道社帮助,他们如何抵得过官军围剿? “黄军师、刘头领,不能再考虑考虑吗?哪怕派两千人来我们澧州也行啊!” “是啊,荆南知府刘錡下了死命令,要求澧州三个月内剿灭义军,据说他已经向临安请命,调用驻军了!” 黄诚转眼看刘安微微点头,便道:“好吧,我们兵力也不多,顶多派两千人协助你们,要想成事,还得靠你们自己。” “多谢黄军师、刘头领,此恩此情铭记在心!” 两方代表大喜,急忙抱拳答谢。 “派兵之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你们所说的洞庭湖航运路线分配,我们就以华容、沅江一线为界,西边天道社不去,东边你们也别来争,巴陵长江入口,等我们拿下岳州,你们的船队也可以自由进出。” “天道社高义,我等同意!” 澧州两方心腹代表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好,洞庭湖义军联盟之事就此商定。各位看看盟书吧,如果没有异议,那就签字落印。” 黄诚说完,便有属下将誊写好的五份盟书一字排开,摆放在准备好的宽大桌案上。 四方代表上前一字一句细细查看,刘安昨天便已研究过,大致看了两眼,便提笔在五份盟书上留名。 其他人看过,确实都如之前约定,也赶紧代表各自头领留名用印,并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不多时,盟书签订完毕,五方代表每方保留一份。 “盟书既定,自绍兴十二年九月十八日起,我们五方正式结成洞庭湖义军联盟,一致对外,共抗官军!若违此约,诸方共诛!” “若违此约,诸方共诛!” 一番仪式过后,五方众人共饮鸡血酒,洞庭湖义军联盟正式结成。 九月二十八日,刘安亲率第一军在宁乡、益阳两县的六千兵力,以及第四军在潭州城东长沙大营的两千兵力,共计八千人,携带硬弓强弩,直驱鼎洲。 数日后,进入鼎洲境内,金宣、周瑞派来向导引路,大军进展迅速,兵锋所到处,未曾起事的县寨望风而降,沿途各地兵不血刃,皆被金宣、周瑞派人接管占领。 十月初八,大军攻取距离鼎洲城只有三十余里的杜木寨,停军整顿。 “刘头领,久闻大名,果真是少年英雄!” “大半年前就听闻头领事迹,神交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两位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声震潭州。一直无缘得见,甚是遗憾,今日见面,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驻地军帐内,刘安与闻讯而来的金宣、周瑞个个面带笑颜,一阵恭维寒暄。 “天道军果然实力强横,这杜木寨墙高沟深,易守难攻,头领半个时辰不到,便一战而定,实在让我们羡慕!” “是啊,要是我们也有一支这样的强军,何愁不能攻取鼎洲城!” “两位头领不必眼热,等拿下鼎洲城,你们也能装备一支强军。” “时间紧迫,既然两位亲自赶来,我们还是先议军情,攻下鼎洲城再叙不迟!” 第118章 二龙戏珠取鼎洲 “鼎洲城里兵力部署如何?” “城里兵力与头领相比不多,不足三千人,但城里甲仗库、作院储存的军械充足,足以装备两万人。” “还有,这半年来城里也储备了很多粮草,他们要是坚守不出,也能撑三五个月。” 鼎洲有钱又有人,如果不能一战而定,让他们拖上十天半个月,便很难攻取了。 刘安细细一想,便问:“知州陈潜,其人如何?” “此人生性较为谨慎,可能是听说潭州城因为兵力空虚被轻易攻占,他就从各个县寨抽调兵力,大部分囤积在城里,一有风吹草动就关闭城门,半个月前关了城门就没打开过。并且放出话来,要与鼎洲城共存亡!”金宣道。 “如此看来,他是打算死守待援?” 金宣、周瑞点头,这正是他们迟迟不敢进攻鼎洲城的原因。 一是他们兵力不多,两人加起来也不足四千,二是一旦鼎洲城守军固守不出,那他们就只能在城下干瞪眼,空耗钱粮。 “他想守,那还要看他手下的人答应不答应!”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们二位能否配合?” “头领只管吩咐,我们愿听调遣!” “好!”刘安看着眼前二人,当即说出想好的策略,“我们先引蛇出洞,伺机歼灭一部分守军,动摇其军心,而后围城,军心一乱,必然难以坚守!” “我要你们在鼎洲城下演一出‘双龙戏珠’的戏码。” “何为双龙戏珠?” 刘安随即与二人详解其意,“到了鼎洲城下,你们......” 三日后,鼎洲城下。 两股农民军先后抵达东门外,一股头带黄头巾,一股头带白头巾,泾渭分明,两股队伍加起来约有近千人。 望着紧闭的城门,高大的城墙,他们无可奈何,只能远远地叫城骂阵。 知州陈潜得知小股贼寇竟然敢来攻城,随即带领一众官员来到城上督战。 “来了多少贼寇?” “城下只有一千左右,但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后援。”守将神色紧张。 望着城下两伙叫骂的乱民贼寇,陈潜又问:“哪些是金贼,哪些是周贼?” 随来的红衣官员抢道:“戴白头巾的是沅江贼寇金宣的人,戴黄头巾是龙阳贼寇周瑞的人,他们各占一县,招兵买马数月,估计各自纠集的乱民不下三千人。” “这么说,来的只是一小部分?” 陈潜略一思虑,当即下令:“不管来多少贼寇,闭城不出!过个十天半个月,自然会退。” “大人英明!这些乱民饭都吃不饱,熬不了几天,根本无需理会。”一绿衣小官随即附和。 城上其他官吏也随其纷纷口呼“大人英明”,一时让陈潜颇为享受,站在城上望着城下近千乱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俯瞰众生的优越感。 望着如蝼蚁般张牙舞爪的乱民,陈潜忽然心中一动,大声吩咐道:“去把其余官员,还有富商大户,全都叫来城上!” 众人虽有疑问,但无人质疑,旁边的一个小吏立即领命下城。 沅江、龙阳贼寇作乱好几月都不来鼎洲城,城中百姓也知道贼寇不敢来攻,这让陈潜早先“与鼎洲城共存亡”的誓言大有沽名钓誉之嫌,对此城里私下已有流言。 如今真有贼寇来攻城,正好叫把他们叫来看看,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绝不是沽名钓誉之辈,绝了流言!顺便稳定军心、民心。 小吏刚走,他又接连吩咐几声,又一个小吏跑步离去。 等城内其余官吏和一众富豪大户来到东城,只见陈潜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捧一杯热茶,气定神闲地望着城下。 众人不由心生佩服,急忙上前问好、见礼。 陈潜转头看了众人一眼,道:“贼寇不退,本官不下城。你们如果无事,不妨也搬把椅子上城看戏,以安民心。” 一众官员、富户短暂的惊讶过后,纷纷表态。 “遵命!” “小小贼寇如儿戏,我等也正有此意。” 一阵喧嚣之后,不少人当场就下了城,另有人吩咐随从代行。 不多时,一众官商效仿陈潜大咧咧坐到了城上,喝茶闲聊,笑骂贼寇,好不惬意。 唯有守城将官心有所虑,紧张得不敢大口呼吸。 望着城下两支贼寇吵吵闹闹叫骂大半天,就是不敢近前,也没有新花样,正当众人觉得无趣,昏昏欲睡之时,贼寇队伍忽然起了变化。 只见两支相距不远,各自骂城的贼寇队列忽然开始混乱,骂城之声,也很快消失。 紧接着,就见两支队伍莫名其妙地冲到一起,不消片刻就开始相互推搡攻伐,打成一团乱麻。 见此变故,城上众人顿时眼睛一亮,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他们这是为何啊?不会是想以此引我们出城吧?” “王大人高看这些贼寇了,若真有本事攻城,大半天了,也不至于就来这点人。” “这两伙贼寇本就水火不容,听说为了争地盘,双方可没少死人。” “你看他们杀得多狠,我看到好几个贼寇都倒下了!” ...... 一阵观望议论过后,随即便有官员提议:“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正是剿灭贼寇的良机!” “不错,我等有守土安民之责,贼寇近在眼前,若不剿灭,岂不是有负圣恩!” “陈大人,贼寇不多,已生内乱,不可错过时机啊!” 陈潜望着城下打成一团乱的贼寇,本就有些心动,官员们再一鼓动,顿时心痒难耐。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有这份政绩,说不定年底之前就能调回临安,回到朝堂! 心念一动,陈潜当即下令:“传令!命王休即刻领兵一千,出东城,剿灭城外贼寇,不得有误!” 一刻钟后,关闭半个月之久的鼎洲城东门忽然打开,战鼓擂响,一队队兵将跑步出城,手持刀枪直往乱战中的贼寇杀去。 混乱中的贼寇忽听战鼓声,又见城门大开,当即丢了兵刃,逃命一般,撒腿就走。 追出城外的守军主将见状,当下便没了疑心,立即指挥兵将追击,誓要将无力还击的贼寇剿灭,夺得军功! 五里外,刘安站在小山丘上,抬眼远望前方隐约可见的鼎洲城,神情淡定。 “报!王元将军所部已抵近城北!吴兴将军截断敌军退路,钟离将军已与敌军交手!” 等了大半天,鱼终于上钩了! “传令,全军进发鼎洲城!” 鼎洲城东,城上一众官商原本畅快地望着守军追杀贼寇,拍手叫好,直到守军追远,失去踪迹,他们顿时回味过来,不由开始担心是不是中了贼寇奸计。 太师椅上,原本云淡风轻的陈潜也不淡定了,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喝水。 紧张地眺望许久,直到看见从城北方向跑过来一支守军队伍,他眼中的忧虑才瞬间消散。 归来的守军有两三百人,他们在城下十几丈外列队,领队的将官向城上大喊:“贼寇跑得太快,将军担心城中有事,让我们先回城复命!” “王休看着粗鲁,没想到还是个稳重人啊!” “开城!” 一声令下,东城门迅速打开。 城下等候的守军秩序井然,鱼贯而入。 但就在后队进入城门之后,他们突然出手,将毫无准备的一小队城门守军尽数杀死。 与此同时,数百人转身冲到城上,一阵弓弩声响,箭矢如雨,城上瞬间倒下一片! “天道军在此,不想死的,统统别动!” 顷刻间,装备制式军械的天道军便将鼎洲城东城门占领! 第119章 不能看着他死 毫无准备的知州陈潜及众多官商死于乱箭之下,东城守将正待反抗,也瞬间被几支弩箭射中,无力倒地。 鼎洲城东门转眼间就控制在天道军第四军王元手中。 不久,其余三门守军得知大军来攻,东城变乱,纷纷弃城而逃。 等刘安率领大军赶到城下,鼎洲城已经是一座无官无军驻守的空城。 听王元禀报完军情战果,得知陈潜已死,刘安略感遗憾,“沽名钓誉之辈,倒成全了他的名声!” “刘五,领你所部随王将军入城,守住州衙、府库、甲仗库,不得对城中百姓对刀兵!” “传令,其余各部城外休整,暂不入城!” 军令传下,各部迅速依令执行。 半个时辰之后,金宣、周瑞闻讯匆忙率军赶来城下,见鼎洲城已被天道军完全控制,顿时有些不安。 “刘头领真是好手段,我们只敢看不敢动的鼎洲城,头领这么快就拿下了,真让我们始料不及!” “头领果真是少年英雄,天资纵横,我等拍马难及!” “哪里哪里,二位过誉了,待你们也有这些兵力,想攻取城池也很容易。” 金宣、周瑞嘴上恭维,满脸笑意,心中却是忐忑不已。 此战他们除了派几百人演戏,真没出什么力,心里发虚。 另外,按原先计划,引守军出城,天道军围歼守军后,三方共同派兵围城,结果就因为他们行军迟缓,多等了片刻,天道军就攻取了鼎洲城。 如今这种状况,怎么跟刘安开口讨要鼎洲城就成了一个完全没法张口的问题。 刘安看着二人,见他们眼神闪烁,心知他们必有所虑,当即笑道:“二位,既然攻克了此城,我天道军此行任务便已完成。” “希望你们善待城中官商百姓,依约将钱粮军械分割清楚,送往潭州。鼎洲是你们的,我就不进城了。” 此话入耳,金宣、周瑞顿时心中一轻,感动不已,当即双双抱拳施礼。 金宣道:“久闻刘头领信诺高义,今日方知传言不虚!日后头领旦有差遣,金某绝无他言!” 周瑞道:“头领如此,真令周某汗颜。周某平生所见英雄豪杰不知凡几,但如头领这般信诺坦荡、不争私利之人,平生仅见!今后若有用得到周某的地方,头领只需知会一声,周某定当遵从!” 刘安抱拳回礼,正声道:“二位不必如此,我等组建义军联盟,便有相扶相携之意。我们起事已久,此地虽然距离临安千里之遥,但军报顺江而下,不消几日便可送到临安,恐怕此时临安已经在做部署。” “湖北又有老将刘錡坐镇荆南府,一旦得到用兵之权,必会调军渡江南下。你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多多招兵练兵,广收民心,万万不可学那杨幺,得势便享富贵,以致人心散尽。” 金宣心中高兴,当即道:“头领放心,我一定多募兵丁,练军备战!” 周瑞随后接道:“有前车之鉴,我们不会步其后尘。练兵之事,我也会多多用心,不敢再劳头领相援。” “北边澧州势力薄弱,如果可能,你们尽量施以援手,天道军离他们太远,鞭长莫及。” 见二人点头,刘安抱拳道:“二位,就此别过,诸事与王元将军商议即可。” “头领不与我们一同进城吗?” “是啊,拿下鼎洲城,我正想与头领开怀畅饮,庆功之时怎能少了头领?” 二人听到刘安这话,惊讶不已,急忙挽留。 “我不便久留,得返回潭州了。来日方长,总有再聚的时候。” 说完,刘安翻身上马。 见他去意已决,金宣、周瑞二人当即抱拳送行,“头领一路好走,改日必到潭州拜会!” “二位保重!” “传令各部,返回潭州!” 一声令下,休整了半个时辰的大军立即行动,折返向东。 鼎洲、潭州、澧州等地刀兵四起,千里之外的临安却是一派祥和,歌舞升平。 贯穿临安城南北的御街上,人流如织,各色人等或清闲或忙碌,各安其所,一切都印证着眼下正是太平盛世。 成亲之后,调来临安枢密院任职的张浦,忙完一天的公事,到点便出了枢密院大门,准备直奔涌金门。 没走多远,忽觉有人拍他肩膀,以为是同僚约他听曲喝酒,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道:“先帝归葬,太后回宫,瓦舍勾栏禁绝三月,改日再约吧。” “勾栏都不去,莫不是金屋藏娇?” 张浦听得声音,豁然转身,看着眼前一身青衣的英俊少年,不由惊呼出声:“云妹?你爹不是刚从北方回来,你怎么不在家陪他?” “十几年不见,以为很想他。真见到了,才知道我爹的规矩是真多,家里呆得烦了,出来走走。”一抹愁绪涌上张云的眉头。 张浦摇头,“再烦你也得在家啊,你看看你,一个大姑娘穿成这样乱跑,像什么样?” “堂兄,你怎么跟我爹一样?” 张云顿时气道,“小时候家里我就一个,非要把我当男孩子养,现在皇上赐一个宫女给我爹,我就成多余的了?” “圣上也是一片好意,想让你爹给你添些弟弟妹妹,这有什么不好?”张浦劝解道。 “懒得跟你说了!”张云扭头就走。 “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张浦快步追上,“你从绍兴来,不是专门来跟我置气的吧?” “我舅舅有事想去一趟荆湖,听说那边有点乱,你在枢密院,有什么消息没有?” “荆湖?还是别去了,那边乱民闹得厉害,已经席卷五州十几个县了,我爹要不是走得快,命都丢在潭州了。” “年初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张云很疑惑,也有些担心。 不知道那个刘安怎么样了,给他写的信收到没有,他有岳家军背景,自保应该没问题。 张浦道:“好什么?不是在湖上杀人劫财,就是闯县衙劫囚犯,年初你在湘阴不是亲身经历了?” “那都是小打小闹,算不得事。”张云满不在乎。 “你别不放在心上,荆湖的生意,你们最好别要了。年初在洞庭湖上帮过你们的那个小子,正在潭州闹得厉害,朝廷马上就要会腾出手来剿灭他们。朝中风云变幻,若被人知道跟他有牵连,肯定会有人以此做文章针对你爹。” 刘安在闹? 他不是岳家军的人吗? 张云一惊,顿时隐隐有些担心,连忙问,“他...他们闹到什么地步了?很严重吗?” “他们把整个潭州十一县,包括潭州城都占了,还在招兵买马准备对抗朝廷。我可听到风声了,因为这半年全国各地有二十多个州,打着反对议和的旗号在闹,圣上震怒,已经决定出兵全部剿灭,根本不会考虑招安,估计那些大大小小的贼寇头目一个都活不了。” 说完,张浦再次劝道:“潭州千万别去了,战乱一起,别说生意,命可能都会没了。你爹回来了,你舅舅总会找到别的挣钱门路。” 出兵剿灭? 张云莫名一阵慌张,心惊肉跳。 不能看着他死,得劝他马上收手,赶紧逃走! 第120章 自比天道不知死活 几个月前给他写的信,至今没有收到回信,肯定是他没收到。 不行! 写信来不及了,他也不一定能收到,必须得去一趟! 隐于御街人流之中,多次在外行走的张云很快平复了慌乱的心神。 她随即问道:“堂兄,朝廷什么时候会派兵去潭州啊?” “问这个做什么?马上就要打仗,你们还想去,不要命了?”张浦惊道。 张云转脸一笑,“都要打仗了,还去干什么,我随口问问不行吗?堂兄,你在枢密院任计议官,不会不知道吧?” “你开玩笑,枢密院掌天下之兵,任何兵马调动,都得经过枢密院,我还能不知道?”提起任职的枢密院,张浦顿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见张云皱眉,表示怀疑,张浦随即小声道:“枢密院里都是军事机密,我告诉你,你可别乱说,传扬出去可是要治罪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要是知道就赶紧说,不说我去找宋小姐了。”张云催道。 “十日之内,调原淮东屯驻大军韩世忠部一万人、淮西屯驻大军一万人,进军鄂州,会同京西、湖北当地驻军三万人,三个月内平定洞庭湖周边贼寇!” “这么多兵,谁带啊?韩世忠,还是你岳祖父?” “你想什么?小小贼寇,还需要他们亲自出马?” 话刚说完,张浦继而又道:“其实他们都带不了兵,韩世忠辞了枢密使之职后,每天骑驴游湖,闭口不谈兵事,昔日旧属更是一个不见,想让他带兵他都不会带。” “秀华她祖父更不会再领兵,昨天就已经辞了枢密使之职,回家颐养天年了。” “秀华?叫得真亲热...”张云吐槽一句,马上追问,“他们都不带兵,那这次是谁带?” “据说是殿前司的人,具体是谁就不太清楚了。” 见实在问不出来,张云便不再问了,未免对方疑心,转而笑道:“刚才你叫嫂子叫得那么亲热,城外金屋藏娇的宋小姐你准备怎么办?” 张浦脸上的神采瞬间暗淡,这确实是一个麻烦。 “你们先前已有婚约,宋欣千里迢迢找过来,你把她藏在城外不给她名分,这实在说不过去。” “我劝你还是早点拿个主意,嫂子虽然年纪比我小,但我看她不是省油的灯,早晚会寻你晦气。” 张云颇有些替宋欣打抱不平的意味。 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先被自己父亲解除了十几年的娃娃亲,而后攀上堂兄没几个月,还没来得及成亲,堂兄转头就娶了当朝大官的孙女,留她孤零零一人。 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毁了,真是命运弄人! 张浦心中烦躁,不愿就此事多聊,便道:“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说不定明天你爹就给你说亲了!” “才不会,我娘说了,养我到十八岁再说,还早着呢,不然会让我出来?” “十八岁...就你这样,莫说十八岁,二十八岁都难......” 二人谈笑间经过一座临街府院前,门前兵丁值守,甚是森严。 张云转眼看到匾额上的“秦”字,心中一动,这就是秦桧的府邸吗? 父亲不喜欢秦桧,说他总是害人,不知道这个坏人在府里谋划什么,会不会算计父亲? 正如张云所想,府中的秦桧确实在谋划着什么,略显疲惫,正闭目假寐。 大敌赵鼎、张浚尽皆被贬、赋闲,如今朝中宵小不足为惧,京朝大事尽在执掌,但若想稳坐相位,地方军政也不能不费心过问,昨日圣上...... “相爷,武统制到了。”一声通禀,将秦桧的思绪打断。 “带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膀大腰圆的武将被引进屋来。 一进门,便恭恭敬敬抱拳见礼,“相爷,不知召小的来,有何事交代?” “坐下说。” 秦桧睁开眼睛,淡淡三个字,武将却受宠若惊,当即抱拳满脸堆笑:“谢相爷赏坐。” 而后十分拘谨地半坐于靠近门口的一张空椅。 “武继,今天把你叫来,是有一件要事托付给你。” 武将马上抱拳表态:“相爷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桧微微露了些笑意,“荆湖之乱已经蔓延数个州县,乱民贼寇十万众。昨天我向圣上建言,今天圣上同意任万俟卨为京西、湖北、湖南三路制置大使,都督诸路大军平定荆湖叛乱,我想让你任副使,随其统兵,助其平乱。” “相爷,刘錡、田师中不是都在那边吗?小的资历尚浅,会不会......”武继一时紧张,顿时犹豫起来。 秦桧道:“刘錡已罢兵权,军中之事无权过问。田师中虽比你多些资历,他也刚到鄂州不久,受你节制,我再给你调两万精兵强将随行。” “小的愿赴荆湖!”知道相爷有意提携,武继不做他想,当即起身领命。 秦桧微微点头,“你到了鄂州之后,依照朝廷诏令行事,不要自作主张。” “多谢相爷提携!相爷请放心,小的一定唯命是从!” “嗯,好好做事。去吧。” “拜谢相爷!小的告退!”武继抱拳躬身,退出门外。 岳飞经营荆湖之地近十年,其影响根深蒂固,又岂是撤换几个官员就能清理干净的,刀兵犁一遍,我看还有谁敢替他叫屈翻案! 小小乱民贼寇,竟敢以《荆湖小报》散布谣言、妄议朝政、攻讦议和,还敢自比天道,真是不知死活! 秦桧眯着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千里之外,正有万千蝼蚁,俯首待宰! 而此时,距离临安城千里之遥的潭州城,天道社总坛内一片欢腾。 刘安攻克鼎洲城,引大军凯旋,梁秋领命率军从衡山返回潭州城,数月不见的众多将官齐聚一堂,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知道大家回到潭州城都很高兴,但今天齐聚,有要事商议。改日得空,再畅饮叙谈,到时候我亲自奏一曲,为大家助兴!” 黄诚高声一言,将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厅内顿时一阵叫好欢呼,气氛更加热烈。 “好了,都先静一静。首领有事与我们商议,先议正事!” 议事厅内很快安静下来,近百双眼睛全都看着坐在正中的天道社首领。 “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我们只商议一件事,那就是向北打岳州,还是向东打袁州?” 第121章 全军共同的选择 “早该打了!” “我们等好久了!” “打袁州吧,我们都准备好了!” “对,就打袁州!” ...... 话音刚落,将官们就喊了起来,纷纷表示要打袁州,战斗意愿强烈。 “大家可能很奇怪,我们兵力充足,为什么现在才打袁州、或是岳州,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众人心里确实有疑惑,其实早在三个月前就可以动手,他们私下不是没有讨论过。 “之前不打,有三个原因!” 刘安目光扫过厅内众人,“第一,晚稻没有收割,粮草不入库,大军不宜远行。” “第二,鄂州屯驻大军没有裁撤完毕,不宜太张扬,惹朝廷注意。” “第三,西边的鼎洲城没有被义军攻占,对潭州城是潜在的威胁。” “如今诸事俱备,我们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们兵力有限,主力向东打袁州,还是向北打岳州。” 刘安话音落下不久,就有将官问道:“首领,这有什么不同吗?我们不能打了东了边,再回头打北边吗?” “当然不能。打下一个城池就要分兵驻守,建立分坛,组织生产,防备朝廷反扑夺城。我们目前能出动的兵力仅有四万,打下十个城池,兵就分完了。”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出了潭州,我们只能进,不能退!” 刘安望着一众将官,脸上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如果有一天我们的队伍退回潭州,那就意味着我们失败了!” 此话一出,议事厅中热情激昂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即使不愿思考问题的将官脑子中也瞬间充满了疑问。 “几个月前,皇帝老儿俯首称臣,用中原数百个州的土地和万千百姓,跟金国换回了他死去的爹和娘,现在他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我们了。” “潭州地域狭小,经不住三面合围,我们得把主战场推到潭州之外,向东或向北,越远越好。如此一来,即便临安派大军来攻,我们也有足够的地盘和空间跟他们周旋。” 说完,刘安起身走到一个木架前,将覆盖其上的白布掀开,一幅巨大的地图瞬间展示在众人面前。 看着地图,众多将官都觉得新鲜。 地图本就稀少,全幅地图对朝廷来说更是机密,即便是原潭州守备军将官也没机会一见。 “这是我们所在的潭州,就这么大。”刘安用一支木棍在潭州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圈。 而后画了一个稍大的圈,“这是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 “这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这边是浙江西路、浙江东路,皇帝老儿在这里。” “这是宋金议和前的疆土,这是宋金议和后的疆土......” 刘安就像教学生一般,边说边在地图上用木棍画圈。 将官们虽然还看不懂地图,但以此可以让他们先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地图虽大,但线条文字密密麻麻,众人全都伸着脖子望着地图,极力想看清,却只觉得眼花。 “这张地图太大,你们目前用不上,我已经让人誊画了仅包括湖南、湖北、京西、江西四路的小地图,在座的将官、分坛主、副坛主每人一份。” 众人一阵欣喜,脸上重新浮现笑意。 不多时,早已准备好的地图便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不识字的,回去以后想办法把地图上的字都记住,现在我讲讲两个进攻方向的不同。” 刘安随即换了一幅跟众人一样内容的地图,边指地图边讲道:“湘阴之北,紧邻岳州平江县、巴陵县,再往北就到鄂州。鄂州尚有两万左右驻军,朝廷如果动兵,必然屯兵鄂州城。” “如果我们主力北上,能拿下鄂州城,有长江阻隔,朝廷短时间内很难再集中兵力对我们发动进攻。而我们则可以依托鄂州城,渡江北上,进入复州、德安、黄州、郢州等地,继续向北、向东发展,进入更广阔的空间!” 过长江? 众人不由皱眉,如果朝廷派大军从东边和南边两路夹攻潭州,过了长江的人不是就没后路了,只能在江北流浪? 大家的神情变化,刘安看在眼里,随即说道:“当然,向北过江,只是设想。鄂州城屯驻的两万大军,目前我们还是无法撼动的,只能依靠灵活的作战部署跟他们在城外周旋。” “所以,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如果向北进攻,最好的结果就是抵达鄂州城下,将驻军牵制在鄂州城,为潭州和向东进攻的部队减轻压力。” 听到这话,众人当即放心下来,眉头舒展。 看着他们,刘安心里明白,他们对向北发展的兴趣不大,甚至可以说有抵触情绪。 这也很好理解,在座的近百人绝大多数都是潭州本地人,生长在湘江之畔、洞庭湖边,亲人朋友都在潭州,而长江就是一条天堑,打心底不愿过江漂泊异乡,也是人之常情。 鄂州城虽然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江北无重兵,发展空间也更大,也有无限可能,但他们不愿向北,刘安也不能强求,这次离开潭州主动出击,需要他们的自主性。 于是随后便说:“但如果我们往东打袁州、吉州,一开始会很容易,可能半年之内就能打到江西中心地带洪州城,只要时间够,不出意外,还能到达江东。”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忍不住一阵兴奋,这正是他们想听的话! 他们正高兴,刘安却接道:“但朝廷在江东屯有重兵,整个淮西军几乎都已经移驻江东。如果主力向东进攻,极有可能饶州就是我们的极限。” “现在,向北、向东两个选择放在大家面前,请大家举手表决!” “支持向东的,举手!” 话音刚落,便见众人纷纷举手,占了绝大多数。 刘安点完人数,马上接道:“支持向北的,举手!” 支持向北的不多,不足三十人,其中一大部分还是看到梁秋举手,而后纷纷改投。 结果已经很清楚,但看到梁秋支持向北,有些失落的刘安感到了一丝欣慰。 “八十七人支持向东,二十八人支持向北,其中有些人两次举手,但不影响结果。” “本次表决结果,天道军主力向东进攻!” “向东走虽然不是最优选择,但这是全军共同的选择。一旦出兵,我希望你们同心协力、全力以赴,只进不退!” 第122章 大军东进袁州 关乎后续发展的重要决定既已作出,众人无异议。 刘安一声令下,众将官、分坛主、副坛主各自散去,随军休整待命。 议事厅内很快便只剩梁秋、黄诚、顾长生、刘安四人。 “原来首领有意往江北拓展,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黄诚从之前的话中听出端倪,十分疑惑。 “江南的空间实在有限,江东、浙西如今有淮西军、淮东军、殿前司禁军三支精锐大军,我们即便占领江西,再多几年发展时间,也很难打得过他们!” 刘安有些忧虑,“如果他们不给我们时间,直接调集大军向西压来,我们拿下江西也站不稳。” “要想长远发展,北渡长江是更好的选择。但我看大家不愿远离故土,没有意愿北上,也只能作罢了。” 顾长生接道:“大家的根在潭州,现在家家户户都分了地,也有了营生,不再饿饭了,自然不愿意渡江远离潭州。” “首领想得太远了,我们尚未出潭州,首领就已经看到江东、浙西。莫说是他们,即便是我们,谁又能想到那么远?”黄诚实在佩服刘安,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想得那么长远。 当年跟着杨幺,他坐拥军民二十万,想的也只是固守、怎么击退官军进攻,五年时间,守着一座座水寨,从没想到要往更远处发展。 这半年相处共事下来,黄诚终于确定刘安年初在宋浩家里所作的诗词真是其志向,而不是文人墨客的虚言! “你们早该知道的,潭州无险可守,四面漏风,我们能轻易打下来,朝廷大军来了,我们也守不住。”梁秋久在军中,对潭州之事也有自己的考虑。 刘安点头,“不错,不只是潭州,整个荆湖地区都无险可守。在朝廷派兵过来之前,我们必须走出去。” “在我的设想中,我们要有两个主战场,一个在鄂州,一个在洪州,这两个地方都临长江,如果当真事不可为,我们便要果断渡江。” “大军一旦出动,估计我们很难再聚了。我现在告诉你们,只是要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们能渡江。” “当然,首领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梁秋毫不犹豫,当即表态。 顾长生急问:“如果我们渡江,潭州的百姓怎么办?” “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带走,不愿意走的,我想程黎会照顾好他们。”刘安道。 听了这个回答,黄诚点头道:“既然首领有长远考虑,不管江南还是江北,我自当追随。” “虽然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潭州,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带人跟首领一起走。”顾长生也随后表明心迹。 “好,有这句话就行了。” “当然,我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最坏的打算,毕竟朝廷在江东、浙西有二十万久经沙场的精锐部队,正常来说,即便我们部队规模是他们三倍,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如果我们不进江东,朝廷就不会派出全部兵力,我们占据江西应该不是太难。” “刚才的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记在心里就行,不到那一天,千万不要外传,以免动摇军心民心!”刘安道。 “明白!” 三人当即应承下来。 “按我们之前的讨论,顾叔还是留在潭州,统领潭州各县留守兵力,继续招兵练兵,组织生产。” “军师也先留在潭州,等拿下袁州之后,进驻袁州城,接管民政,就近组织后勤。” “梁统制,率军东出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给你四万人,主力部队半年内务必抵达洪州,即便攻不下洪州城,也要控制外围区域。” “我领湘阴本地兵力先拿下岳州,进军鄂州,对鄂州驻军形成牵制,必要的时候我也会转军东进。” 对此安排,三人没有异议,早有心理准备。 “首领,医疗队能跟我同行吗?打起仗来受伤的人不会少,如果得到及时救治,一旦伤情恢复,很快就会变成勇猛的老兵。”梁秋问道。 “好,我跟白医官商议,让他领队随军同行。” “高统领就在衡州,与吉州相邻,要不要让他也派兵东进?”顾长生问。 对此,刘安早有考虑,“李若谷领了湖广招抚使之职,正在桂阳招兵,一旦他派兵顺湘江南下,没有衡州挡在中间,潭州便有危险。已经调了他一万兵力北上,再让他分兵东进,怕他力有不逮,就让他驻守衡州城吧,看护湘江航道。” 随后四人又讨论了大军离开潭州之后,前方、后方可能会出现的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对梁秋、黄诚、顾长生来说都是未曾遇见过的问题,无一不是挑战。 问题实在太多,商讨至二更天,方才作罢,约定改日再聊。 出了议事厅,黄诚、顾长生先走一步。 刘安边走边与梁秋道:“这次你独自领兵东进江西,我会把潭州燕云阁的一部分人派给你,让他们组建秘谍队伍,随你东进。我帮不了你太多,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我从来没领过这么多兵,说实话,心里是有点虚,怕会辜负了首领的信任。”梁秋有些担心。 刘安拍拍他的胳膊,宽慰道:“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都没领过这么多兵。只要军法够严,管住各路将官,大军就不会有问题。” “你切记,要约束好他们,绝不可以滥杀!如果有人滥杀无辜百姓,不要手软!” “我记住了。”梁秋应道。 “这次率军东出,你不只要管军,还要管政,责任确实重大,但也不用太担心,这些将官不少都有建立分坛的经验,大胆放权给他们。” “此外,东进江西之后,全军将官职务升降调整,你全权决定,定期随同军报送回潭州就行。” “行,我知道了。” “还有......” 刘安细细交代,毕竟领兵四万,不是四百,也不是四千,难度远超想象,即便要他自己亲自统领,也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当晚二人又就大军进入江西之后的作战部署探讨许久,及至四更天,才各自休息。 半个月后,诸事准备妥当,休整待命已久的四万天道军将士东出潭州,兵分两路进入江西袁州境内。 “报!贼寇攻陷萍乡!另有贼寇直向袁州城扑来,已到新田镇!” “新田?” 袁州知州赵象祖全身一颤,手中茶碗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第123章 大河挡路,前军奇袭袁州城 梁秋领兵四万,分前、中、左、右四军,自浏阳进入袁州之后,便兵分南北两路。 南路由右军统领周阳统领,率军一万攻取萍乡,北路三军由梁秋亲自统领,直驱袁州城。 浏阳与袁州城山水相隔,三万大军行动缓慢,为了取得奇袭奇效,梁秋派张维统领五千前军轻装简行,先行奔袭。 历经数日跋山涉水,这天,张维领前军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袁州城外。 土黄色的城池已清晰可见,但大军却被眼前一条百丈宽的河流挡住去路。 这就是地图上画的袁水吗?果然宽阔。 “传令,就地休整,搜集船只!” 一声令下,全军当即停军扎营,埋锅造饭。 当晚属下禀报,北岸已经找不到船只,两个时辰前,袁州城来人将渡口船只全部带到了南岸。 张维听得头疼,他真是怕了水了。 这袁州竟然跟潭州一样,到处都是河流,自从进入袁州境内已经渡过大大小小近十条河,找船渡河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长出几口气,他渐渐平复了情绪。 随后便下令,明日一早沿河到上游、下游寻找船只。 他就不信了,对方能把整条袁水的船都搜集到南岸! 然而,三天时间,士卒在上下游搜了几十里,除了五艘小渔船,竟然真的没能搜到一艘渡船! 得知这个消息,张维顿时有些后悔。 百川归海,沿途那些小河说不定都汇集到这袁水了,要是那些船不丢,派人乘船顺河直下或许就到这里来了,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站在袁水北岸,望着数百丈外的南岸,以及稍远处的袁州城,张维无限惆怅。 出发前跟将军保证过,一定在城下迎他们进城,如今可如何交代? “统领,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自己造船了。”一旁的副将杨铭也是满脸愁绪,以为拿下袁州城会很容易,不想被这条河挡得寸步难行。 张维摇头,“军中虽然有人会造船,缺少工具,十天也造不了几条船。即便真造出来,对面会看着我们渡河?” “那统领的意思是?” “绕路!”张维转身看着杨铭,“我给你两千人,你从上游过去,如何?” “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过河啊?”杨铭有些担心。 “不管多远,这袁州城我们前军必须拿下,可不能让萍乡的右军抢了先。” “明白了!” “你到了袁州城外,有机会攻下城池就攻,没有机会就等我们过河,不要蛮干!” “明白!” 当天傍晚,在暮色遮掩下,杨铭领前军两千兵将离营,沿袁水北上,寻找渡河机会。 隔天上午,张维下令全军在河岸晾晒盔甲、浣溪衣物,并派遣一队人马在渡口大张旗鼓伐木造船。 第一天如此。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还是如此。 一连八天皆是全军卸甲,在河岸闲逛的士卒随处可见,好似无所事事。 而对岸的袁州城却是另一番景象,城内气氛紧张,行人稀少,来去匆匆。 州衙内同样紧张,属官吏员个个脸色难看,好似家中有丧,埋头做事,闭口不言。 议事厅内,连同知州赵象祖,朱紫官员坐了五人,气氛压抑沉闷。 “赵大人,你也看到了,对岸的贼寇装备不比城里的守备军差,人数比我们还多。仅靠一条河挡不住他们太久。”右边靠前的红衣官员很忧虑,也很急躁。 另一人马上接道:“王大人说的是,袁州城就一千守军不到,加上征召的丁壮,也不足两千人,对面至少有五千人,萍乡还有不少,我们根本守不住!” “是啊,偌大一个潭州都被他们打下来了,我们这座小城又能守多久。” 赵象祖沉默不语,守不住,他当然知道守不住! 但就这么走,他实在不甘心,贼寇在河对岸,还没开始渡河,要是就这么走了,传出去,他堂堂守臣的脸往哪里搁? 至少得等到贼寇开始渡河再走,如此也好跟圣上交代。 思虑片刻之后,他忽然语重心长地说:“诸位,我们不是平民百姓,我们个个背负圣恩,圣上派我们来袁州,是让我们替他镇守安抚地方,怎能惧怕贼寇,一走了之?” “诸位扪心自问,若我们走了,对得起谁?上负皇恩,下负黎民,留得一命,又如何安心?” 四人一听这话,顿时脸一黑,这是想让大家一起死? “赵大人,圣上虽然让我们代守袁州,可从来没说过让我们送死!” “我不管你们走不走,哪怕这通判不做了,我今天也得走。诸位,王某先行一步了!” 那红衣官员说完,便起身朝众人随便拱了一下手,转身大步离去。 “赵大人,这......”左侧靠后一红衣官员欲言又止。 赵象祖立即一眼盯过来,等人走远,冷声道:“他在朝中有靠山,跑了也有官做,你们走了,还能回到官场?” “那我们也不能等死啊,我全家老少都在城里,总不能让我绝后吧?”那红衣官员央求道,“能不能先把我亲眷送出城?” “亲眷出城,跟你出城有何区别?全城军民都盯着我们,军心民心都得靠我们来稳,我们稳不住,袁州城顷刻之间就会塌了!”赵象祖斥责道。 “都不要慌,我已经向临江军请兵,最迟十天之内一定会有援兵过来。贼寇虽然在近在眼前,但没有一个月,他们造不出足够渡河的船。等他们把船造好,援军早就来了。” “真有援军吗?” 赵象祖脸色一沉,“我会诓骗你们不成?” “既然临江军肯派援军,那我就再等等。” “好吧,我也等等。” “看看情况也好。” 三人被安抚住,赵象祖暗暗松了一口气,袁州六品以上的官员就这么几个,要是都走了,军心民心可就稳不住了。 晚间,凉风阵阵,送来河上水汽。 一丝寒意入体,土城上的五个守军不由一阵哆嗦。 “真他娘的冷,这才刚刚入冬,就冷成这样,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啊。” “还冬天,贼寇就在那边,等他们过来,我们能熬过这个冬天?” “那我们还在这儿守个屁,等死?” “当官的让守,你不守,你不是找死?” “这么说,我们横竖都是死?” “不然呢?” “既然都是死,死前还受这苦干啥!冷得要死,下城躲风?” “是啊,贼寇没有十天半个月也过不来,其他人都去睡大觉了,我们何苦在这喝凉风。” ...... 五人一番议论,很快达成共识,转身下了城。 昏暗的夜色中,一队士兵披着乱草蹲在不足两丈高的土墙下,将城上的守军对话听得清楚。 静等片刻,听城上再无声息,数十人纷纷将手中飞爪绳索往城上扔去。 飞爪挂牢,数十人数息之间就攀着绳索上了土城,城下其余几十人连拉带爬,也很快登城。 不久,紧闭的西城门悄然打开。 夜幕中,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从远处悄无声息来到城下...... 第124章 天时地利不在我,非战之罪也 “高敢,带你部进城控制城门!” “郭鹏,搜集船只,接统领他们过河!” “其余人,城外待命!” 带兵来到城下的杨铭连下数道命令,各部立即依令执行。 袁水北岸前军营地,前军统领张维忽然被叫醒。 “统领,杨将军已到达城下,派了渡船过河!” 听到这个消息,张维瞬间精神一振,睡意全无。 匆匆赶到岸边,待确认无误,当即下令各部趁夜渡河。 将令传开,全军很快行动起来。 渡船足够多,不到一个时辰,滞留北岸数十天的前军三千人马便全部来到南岸,齐聚袁州城下。 看到张维领兵过来,杨铭立即上前禀道:“统领,我们虽然控制城门,但城内情况不明,没敢贸然进城!” “夜深人静,这等情况,其实你没必要等我,直接领军进城就行。若是耽误了战机,得不偿失,下次不可如此了。”张维知道杨铭有意让功,也不好太过责怪。 “统领教训的是。”小心思被看穿,杨铭脸上一阵臊热。 “前军此番来到城下,首功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传令,全军入城!” 一声令下,四千等待已久的兵将顿时鱼贯入城。 “贼寇来了!贼寇......” 随着一声惊叫,夜深人静的袁州城很快就不再平静,随之而来的喊杀声、惨叫声、哭声、骂声、兵刃相击声,瞬间充斥全城。 睡意朦胧、匆忙起身的袁州城守军根本无法抵挡犹如天降的天道军,战局一边倒。一番并不激烈的战斗过后,分布全城各地的守军为了活命,纷纷缴械投降。 不到两刻钟,张维的五千前军将士便占据全城。 待到天明,整个袁州城就已经全部控制在天道军手中。 当天中午,又一支军队匆匆赶来袁州城外,看到城头挂起的天道旗,领军主将周阳不由叹息:“紧赶慢赶,还是慢了张维一步。” “传令,全军暂且在城外休整!” “统领,张统领请你进城一叙。” “进,我当然要进。” 袁州州衙已经被前军完全占领,属官吏员全部迁出,集中看管。 “老张,你好快啊,袁州城这么大的功劳全被你占了,我们跟你在后面吃灰,毛都没捞到。” “老周,你不也挺快。拿了萍乡还能来抢袁州,没人比你更快了。” “其实我都看到你的人了,可惜被一条河挡了路,不然就是我在城里等你了。” “你可别说,你知道我河对面等了多久?十天啊,整整十天!”提起来,张维就感觉憋屈。 周阳道:“水太多了,得赶紧造船,不然在这儿被堵几天,在那儿被拦几天,还打啥仗,净在等船了。” “深有同感,我已经派人去搜罗造船工匠了。等造好了船,我们乘船直下,看看谁先到洪州。” “洪州就别想了,南北两边不拿下,我们哪儿都去不了。” “南北?将军跟你说过要怎么打?”张维好奇。 周阳笑道:“还用说吗?看看地图不就知道了,北边筠州,南边吉州,都有河流直通洪州,不把这两个地方占领就去洪州,不是被轻易断了后路?” “说的也是,那你想去吉州还是筠州?” “这可不是我想的事,得等将军.......” “报!东边二十里外发现一支敌军,约有一千五百人!”匆匆赶来的军卒急报,将叙谈中的二人打断。 “临江果然派来了援兵!”张维不惊反喜,拍拍周阳的肩膀,笑道,“老周,真让你赶上了,这一千五百敌军,我们一起吃了吧!” “好,够兄弟。下次有这种好事,我一定想着你。” “那我们放进城里打,还是在城外解决?” “袁州城是我们的地盘了,可不能打烂了,就在城外解决吧。” “正合我意!”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分头调兵。 当天下午,前军两千人、右军三千渡过城东的袁水支流,来到距城五里的震山脚下埋伏。 隔天中午,临江援军一千五百人好不容易渡过震山东边一条河流,又行数里,见袁州城近在眼前,却又被身前一条六七丈宽的河流挡住去路。 得知河上无桥,袁州城的人也没在河边准备渡船,领兵主将忍不住破口大骂:“胆小如鼠之辈,哭着喊着求援,城门不敢开,连人也不敢派几个出来?” “速速去找渡船,日落之前务必过河进城!” 命令刚刚下达,还没传开,便见一部将慌里慌张急奔过来,“将军,南边山下过来一支部队,约有五六千人,身份不明!” “哪里来的部队?速速交涉、探明来历!”主将大惊失色,袁州可没有这么多部队! 前边是河,后面也是河,北边又是袁水,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这就是绝地! 正当他惴惴不安之时,又有属下禀报:“他们分成一东一南两部,正对我们形成半包围!” “打的什么旗号?”主将急问。 “暂时看不到。” “报!对方正在逼近,已摆出攻击队形!” “不要惊慌!一定有误会,速速去交涉!”主将瞬间背生冷汗。 片刻之后,属下来报:“将军,对方说他们是天道军,要求我们立即缴械投降,如果不投降,一刻钟后发动进攻!一旦开始进攻,就不再接受投降!” 天道军! 那不正是潭州过来的贼寇? 他们越过袁州城东,袁州城为何不报? “船呢?有没有船!” 主将刚刚问出这话,便见河对岸又出现一支部队,迅速朝河岸逼近,顿时双眼一黑! “将军,时间不多了,赶紧拿个主意吧!”副将看着对岸已经瞄准他们的弓弩,急得大冷天额头冒汗。 三面被围,背靠袁水,又无船只,这是死地啊! 天时地利均不在我,非战之罪也。 主将无可奈何,手上一松,丢了长枪,“降吧,为兄弟们争取一条活路。” “是!” 副将抱拳,立即转身离去。 “对面可是潭州天道军?我是临江军副将孙光,代统领方平前来议和!”副将带着两个兵卒出了大部队,赤手空拳走向十几丈外的天道军。 “不是议和!是投降!”天道军立即纠正。 “你们保证不杀我们,我们就投降!” “天道军向来宽大,从来不杀降卒!如果不信,你们就不要投降!” “我信!我们投降!” 十一月二十四,临江军一千五百援军于袁州城东,不战而降。 第125章 兵分三路攻江西 拿下袁州城三天之后,梁秋统率中军、左军两万五千人抵达城外袁水之北。 左军一万人于北岸休整,中军一万五千人渡河,进驻袁州城。 “张维,你的前军虽然拿下了袁州城,但速度太慢,一条河挡了你十一天,差点误了大事,这样情况以后我不想再看到!” 梁秋听闻拿下袁州城不到两天,临江便一千五百援军赶到城东,顿时有些不喜。 这个张维总是太过保守,三天时间即便没船,做些木筏也能过河,偏偏去耽误时间绕路。 “末将知错!”大河挡路,张维也无可奈何,若是冒险渡河,他这五千人可经不住折腾。 “前军顺利拿下袁州城也算有功,这次就算了。” 说完,梁秋转眼看向周阳,脸上不由一寒,“你的人马呢?打个萍乡县,一万人就剩三千了?” “其他六千五百多人都在后面,明天就能赶过来。”周阳赶紧解释。 “你现在是右军统领,不是先锋,大部队在哪儿你就要在哪儿!”梁秋一指张维,“前军分兵绕路,他带着两千人走了吗?好好学学!” “要是真想做先锋,你把右军统领的位子让出来,我让你好好做先锋!” “末将知错!”周阳赶紧抱拳低头。 “知错知错,若下次再犯,自领军棍!” 训完二人,梁秋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攻占袁州城只是进入江西的第一步,能不能站稳,还要看我们何时拿下筠州、吉州、临江军,还有赣州。” “城内有多少粮草?” “经过点算,城内粮仓仅有粮食五万三千五百余石。”张维回道。 “五万石,不够全军半个月消耗。军粮不足,大军没有时间在这里干耗,必须尽快攻占筠州、吉州,就地补给。” 梁秋扫视厅中诸将,“筠州虽小,但紧邻洪州,又有河流联通袁州、洪州,位置极为重要,谁想北上筠州?” “末将愿往!” 周阳、钟离、吴兴三人几乎同时抢道。 “好。那你们各自说说,北上筠州之后准备怎么打。”梁秋道。 周阳神色顿时一滞,刚刚只顾抢了,真还没来得及细想。 就在他准备边说边想时,钟离开口了,“我在路上打过听了,流经筠州的锦江起源自浏阳东侧的山脉,经袁州万载县顺流而下,穿上高县通新昌县,直下筠州城。” “我会先拿下万载,而后顺江而下,控制上高县,稍作休整,再取新昌,等兵马粮草齐备,再图筠州城。” “我的想法稍有不同!”吴兴随即说道,“我会从袁州东北方向直入筠州,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筠州城,而后再回头取上高、新昌,控制全州。” 不等周阳开口,梁秋便道:“钟离,你统左军六千人,三天之内北上筠州。” “吴兴,你统左军四千人,袁州待命。” 二人欣喜,当即领命。 “吉州地域广大,辖八县,东临赣州,山多水也多,地形复杂。周阳,你可愿南下?”梁秋直接点将。 南边地域广阔,正可大展身手,周阳稍一思虑,当即抱拳接令:“末将愿往!” “好,三天之内领你右军全部人马南下,务必在两个月内攻下吉州城,明年三月之前控制吉州全境!” “张维,你领前军五千人、中军三千人,一个月内拿下临江军,之后东进抚州!” “末将领命!”张维抱拳。 “俘虏的三千士卒,愿意加入天道军的,你们各自挑选一些充进军中,不愿留军的,半个月后放归。” “李义,你建立过分坛,袁州城既然已经拿下,限你十天之内建立袁州分坛,依天道社规矩,控制周边县镇。” “末将领命!” “蔡尧、刘五,你二人即刻开始在袁州各地招兵,限额五千。” “末将领命!” “其余各部,练兵待命。” “好了,各去准备吧!” “是!” 众将齐声应是。 三日之后,各军补给补充完毕,吴兴统领左军六千兵将北上万载县,周阳统领右军一万兵将南下安福县,张维统领前军、中军八千人沿河东进分宜县。 两天后张维便送来军报,顺利攻占分宜县,正领兵越钟山,东进新喻。 又三天,吴兴送来军报,已占领万载县,补充粮饷,正搜集船只,准备东进筠州。 同一天,周阳送来军报,顺利占领安福县,正收集粮草,招募兵将,准备南下吉州城。 看着军报,虽然各路进军顺利,但梁秋丝毫不敢放松。 小小县城本就没有多少兵丁,更别说战斗力,几千大军还没到达城下,估计都得望风而逃。 加上天道军穿戴朝廷制式甲胄,仅有胳膊上的红布与官军区分,恐怕大军到了城下,城中军民还会以为驻军调动,无心防备。 拿下小小县城,并不能体现各军实力。 虽然江南各州普遍守军不足,但州府城池守备军数量绝对不是县城能比的,整个天道军各部都没有真正的攻城经验,不知他们领兵到了州府城下又会如何? 这个问题,短期之内无法知晓,得等时间验证。 算算日子,离开潭州已经一个月,该发一份军报回去了。 一个月没消息,也不知道荆湖局势如何了? 梁秋想着荆湖,身在荆湖的刘安,又何尝不想大军东进的江西? 自从四万大军离开潭州东进,刘安日日忧心,江西水土与潭州大不相同,这四万人来之不易,可别全部葬送在江西。 忧心无用,他也只能期待梁秋不要贪功冒进,听从他临行前的建议,稳扎稳打,稳步推进。 梁秋率军东进半个月后,高迁从衡州送来消息,说李若谷在桂阳组建水军,恐怕想以水军之利袭扰横、潭二州,建议天道军速速组建水军,进驻衡州。 湘江宽阔,水域宽广,连通珠江,航运发达,贸易繁盛,确实不能拱手让给李若谷。 天道军所属船只几乎都在王治手中,但他只对赚钱感兴趣,无心参与军事。 刘安几经思虑,最终叫来被俘虏之后,加入天道军第四军的王蒙,黄佐的外甥。 “我这儿有一封信,你先看看。” 刘安将年初从宋浩手中得来的一封信,递到王蒙手中。 第126章 大胆用人建水军 信不长,仅有两页纸,王蒙却看了很久。 “想不明白是吧?” 刘安看着眉头紧锁的王蒙,“我之前也很难理解,黄家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要紧盯我这个小小的红枫寨。” “他在信中劝说宋浩与红枫寨断绝关系,不惜拿水上生意相诱,却又私下让你与小妹订亲,红枫寨无人无财,他到底图什么?” 王蒙沉思不语,刘安说道:“你们益阳石头寨地盘也不小,人也不少,十年间你们王家的人不是战死,就是各种意外死亡失踪,如今只剩你了吧?之前石头寨在谁手中?还是你家的吗?” “你娘是他亲妹妹都可以失足落水,你这个外甥又能是什么宝贝,不过是他夺取地盘的工具而已。” “如果我年初在湖里淹死了,黄佐马上会安排你与小妹成亲,之后我母亲父亲定然会相继意外去世,等你继承了枫寨......”刘安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到底,他就是贪婪,无底线的贪婪!” “你家的事,我并不是太清楚,就不跟你说太多了,王治是你堂兄,有时间去问他。” 王蒙沉默,眉头紧皱,拿着信一言不发。 刘安拍拍他的胳膊,“想不通就先别想了,今天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 “大哥有事只管吩咐就行。”王蒙眼角微红,将信递还。 刘安没接,让他将信收好,而后道:“天道军身在洞庭湖边,却没有一支水军,这是个巨大的隐患。你久在湖中闯荡,我想让牵头你组建一支水军。” “我...行吗?”王蒙有些犹豫,常年在湖上飘荡倒是不错,但组建水军真不是嘴一张就行的。 刘安道:“我们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大家都在湖边水边长大,又不怕水,组一支水军而已,没有什么不行。” “行,那我试试。”王蒙点头。 “别说试试,水军职责重大,既然要接任务,就要全力以赴!” “大军已经东进江西,如今潭州兵力仅有一万余人,衡州也只有一万多,而朝廷在鄂州、桂阳两头屯兵招兵,陆地上我们尚可周旋阻挡,水上无兵,若他们冲过来,定然会扰乱军心、民心。” “组建水军,一是要确保从洞庭湖长江口一直到衡州的水路畅通无阻,二是阻止朝廷的军队经由长江进入洞庭湖,三是拦截桂阳水军,不让他们北上衡州城。” 听得王蒙不由吃惊,这么多事要做,那这水军的规模得有多大?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是你不敢接令,那你就留在城里,我会找其他人组建水军。”刘安激道。 “我接!” 一听还考虑其他人,王蒙急忙道:“大哥放心,我就是不睡觉,一个月内也要把水军组建起来!” “好。那就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天道军水军出现在洞庭湖上!” “不管你水军需要多少船,都可以去天道社船队挑选,需要的兵将,可以先从第四军挑,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招募。” “组建水军之事,全权交给你了!” “大哥放心,我一定办好!” “来人,请王财神、顾坛主前来议事。” 不多时,王治、顾长生匆匆赶来刘安的住处。 刘安将天道军要组建水军之事跟二人一说,二人当即表示支持。 “早该建水军了,我跟船队出去过几次,每次都会遇上拦船的匪寇,不给点好处,他们就敢动歪心思。”王治主管的水上生意越来越大,难免抢占别人利益,船队没有水军保护,真是不太放心。 顾长生也道:“洞庭湖很大,湘江也宽阔,确实该有一支水军了。” “既然你们没意见,那就分些船和人给王蒙,让他组建水军。”刘安笑道。 “第四军目前有八千人,能抽调的不多,我分两千给他。”顾长生毫不含糊。 王治看了王蒙一眼,过了片刻才说:“他年纪太小,心智不成熟,恐怕难当此任,我建议首领另外选人。” “我考虑过了,也跟他谈过,组建水军就交给他。每个人都是慢慢长大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刘安道。 王治无奈,“既然首领信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船队的船虽然不少,但每艘船都有用,我只能出大船五艘,小船二十艘。” “行,起初阶段有这些船也够了。”刘安点头。 随后四人就组建水军具体事宜聊了许久,直到将能想到的问题全部理清,顾长生、王治才匆忙离去。 王蒙自从半年前被带来潭州,心中有愧,不敢见刘安,也几乎没有机会单独跟刘安见面。 今天一见面就赋予他组建水军这么大的责任,本就深受感动,现在又帮他要来前期急需的船只、兵将,感激之情更甚。 于是当即抱拳施礼道:“从今以后,我一心一意跟着大哥干,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刘安拍拍他的胳膊,“水军交给你,潭州、衡州水上安全也交给你了。在水上往东往西,向南还是向北,你自己说了算,我真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就够了。” “大哥放心,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敢辜负大哥所托!”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我先走了?” 王蒙心中激动,迫不及待就要离去。 知道他心急,刘安也不再多言,“如果我不在潭州,有事就去红枫寨找我。” “知道了,大哥保重!” 王蒙迅速起身离开,脚步轻快,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出城外。 刘安看着他急不可耐的背影,暗暗点头,这种状态就很好。 离开红枫寨很久了,大军东出潭州,他也该领军北上岳州。 正想去跟黄诚、邹直等人告别,就见黄诚出现在门口。 “首领,兵进鼎洲的效果终于出来了!”黄诚一脸兴奋,情绪有些激动。 “如今鼎洲、荆南、辰州、澧州等地,各路大小首领,纷纷要求加入洞庭湖义军联盟,我收的信都不下十封了,甚至有头领派了人来,已经上路!” “这是好事,军师做主就可以了。”刘安笑道。 “我可做不了主,加入联盟就得补充或是修改盟约,没有首领首肯可不行。” 刘安哪有时间继续耽搁在潭州,于是回道:“军师,联盟之事,就全权委托给你了,我得领军北上了。” “哪天走?” “今天就走。” “这么急吗?”黄诚惊讶。 “我们都在潭州,北边不能长时间没人,刚才就是想去跟你告别的。潭州、袁州就拜托军师了,有事书信联系吧。” 见此,黄诚也不好再挽留,“首领放心北上,我跟老顾一定会看好潭州,支援袁州。” 随后,刘安亲自向顾长生、邹直、王治、程黎等人道别,当天便乘快船顺水而下。 数月不见,也不知湘阴分坛如何。 船到湘阴,刘安心有所虑,索性登岸入城。 第127章 我的命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天道社治下赋税很轻,湘阴城在相比以往要繁盛不少。 入冬之后,农闲无事,附近乡镇百姓纷纷入城,街上更是热闹。 看着祥和热闹的街市,刘安心中欣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他就来到分坛驻地。 分坛门前守卫是新人,通禀之后,才有主事出来将刘安迎进院内。 “首领,不是听说你在潭州城吗?何时回了湘阴?” 等不多时,湘阴分坛主宁清闻报匆忙赶回坛中。 刘安看他跑得一头汗,不由问道:“宁坛主何事匆忙?” “新版的《湘阴小报》出了些问题,刚刚去处理,没在坛中接待,首领勿怪!”宁清隐隐有些不安。 小报一直办得不错,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版的内容写得什么?”刘安好奇, 宁清马上回道:“这版准备写湖南、湖北、京西三路制置大使万俟卨,介绍其人罪恶。” “他人还没到鄂州,你就有消息了?”刘安略感意外,他也是从燕云阁送来的消息得知万俟卨这个奸臣要来鄂州。 宁清笑道:“我们的小报很多人看,随船队分发大江南北,因为流传得广,不少人想在小报上写文章发消息,写万俟卨的这篇文章就是从临安送来的。” “这倒是意外,临安的文章能送到荆湖来。” 略一思索,刘安马上说:“你这小报要是办好了,不光能发布消息,或许也能收集情报。” “确实如此,我近几个月收到文章资料不少,涉及的军政机密也是闻所未闻,因为难辨真伪,没敢贸然刊印。” “收到哪些秘闻,我倒是想听听。”刘安前世在岳家军中兼任主管机宜文字,军政机密也知道不少。 宁清随即叙说道:“有一条消息说,皇帝下令杖杀了十年前南逃归来的福国长公主,只因为长公主在金国的时候亲眼见过今年八月南归临安的韦太后,知道她在金国为人妻妾、生儿育女的秘密。” “还有消息说,岳元帅父子不是秦桧所杀,完全是皇帝授意。” “另有消息说,皇帝生不出儿子是因为早年逃跑的时候被金军吓得没了男人的能力,至今提起金军还哆嗦,跟金国和议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恢复能力,生个儿子。” “还有......” 宁清接连说了好多关于皇帝、嫔妃、朝臣的乱七八糟、难分真假的秘事,有些还算正常,但有些就过于离谱。 “这些消息你自己把握吧。我们的小报既要发布天道社、天道军和义军联盟相关的消息,也要评论朝廷不得人心的国策,紧跟时政。至于小道消息,我看可以另辟一个板块,每版发布一个就行,满足百姓猎奇心理。” “好,下一个版就改。”宁清应道。 小报之事放下,又过问了分坛建议、民政、公粮催收以及民情舆论等事,宁清一一回复。 诸事聊完,已近天黑。 “刚听你说,这半年湘阴分坛招了不少队员,有没有多的,调我一些?” “首领要多少?之前农忙护卫队员不多,现在农闲,报名的很多,我们也招了不少,辅助护卫队员更多。”宁清道。 “我要训练过的,暂时不要新人。” “之前顾坛主调了一批去潭州,老队员目前不多,不足一千五百人。” “我要北上岳州,兵力不足,调我五百人随军就行。” “没问题,我马上安排。” 当晚消息传开。 隔天,新老护卫队员纷纷前来报名,要求跟首领随军、参军! 由于实在太过火爆,原本只想要五百人的刘安,最后整整带了一千人离开湘阴城。 一回到红枫寨,同来的一千护卫队员便被送进军营,接受更正规的军事训练,为即将北上做准备。 安置了他们,便顺道来到红枫学堂。 “老将军,近来可好?” 多日不见,陈知远穿着一身棉袄,躺在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转头见是刘安过来,他随即起身笑道:“晒晒太阳,逗逗孩童,其乐无穷。” “倒是首领,一会儿潭州,一会儿鼎洲,来来去去,虽然添了几许风霜,却是越发成熟。” 刘安微微一笑,“我也不想到处跑,现实所迫,不得不走。” 陈知远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老将军,这两个月,学堂可好?没人来闹吧?” “学堂外倒是没人来闹,学堂里可是闹得厉害,你听听,耳朵都快吵聋了。”陈知远笑道。 听声音,学童人数似乎比以往多了不少。 既然建了学堂,多给孩子们启蒙也好,哪怕认几个字呢,也比大字不识一个要好。 “既然无事,我就放心了。我随便看看,老将军自便。” 两人抱了下拳,陈知远继续躺下晒太阳,刘安离开了别院。 不知不觉就来到教孩童习武的活动场,一进来,就见一姑娘在场中练枪,一招一式虽有形,却不得其意,似是初学,又似练过许久。 学堂中这么大的姑娘,还不上课,除了岳银瓶还能有谁? 刘安当即笑道:“你想学枪,我可以教你啊。” 听到背后的声音,岳银瓶当即停了手,转过身来一见刘安,当即羞红了脸,“大哥,你来了多久?” “刚刚过来。记得你不学武艺的,怎么也练起枪棒来了?”刘安上前。 岳银瓶拿着木枪,犹豫片刻,直到刘安走近,见四下无外人,才低声说:“我感觉学堂不太安全,陈老头怪怪的,多次旁敲侧击打听我来历。” “还有,我最近发现老是有人趴在墙上往学堂里偷看,估计也不是好人。” 两个军营放在学堂附近,陈老将军果然猜出了一些端倪,但也应该只是好奇,至于那些爬墙的,多半就是第五军的人。 第五军的事,刘安之前并没有告诉岳银瓶,是怕给她造成心理压力,也免她时常想起痛苦的往事。 现在看来,那些人的窥探,更让她忧心。 于是便说:“其实那些人应该都是我请来保护你的。” “那他们乱看什么?” 见岳银瓶脸上的疑问更多了,不说清楚,她怕是睡不好觉了。 刘安索性坦白,“两个月前,船队从鄂州带来一批被朝廷遣散的军卒,本来是要做水手船工的,我觉得有些可惜,就挑了些人组建了一支新军,专门放在学堂边上保护你。” “为了安全,也为了不打扰你正常生活,我跟他们说得比较含糊,他们应该是好奇,谁才是我让他们保护的人。” 听刘安专门组建一支军队,就为保护自己的安全,岳银瓶顿时秀眉微蹙,“大哥,不必这样,我的命并没有这么重要。” 第128章 我要看到岳家军的军容军威 “留在这里,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我的。恐怕我现在让他们走,他们都不走了。” “你要是觉得看着烦,我去跟他们说,以后别靠近学堂就是。”刘安道。 既然是从鄂州来的,或许是父亲从前在鄂州带过的兵,自己小时候总喜欢在军营乱跑,也许他们还见过自己,此地相见,也算是故人。 想到这里,岳银瓶轻声道:“算了吧,别让他们惊扰到孩子就行。” “行,我会跟他们说的。” 而后,刘安马上笑问:“那你还要学武防身吗?” “不防身也要健体,先生们都在上课,反正没事,我想练练。” “那我教你吧,跟师兄练的枪法一样,你应该见过。” “大哥你这么忙,有时间吗?” “只要你想学,再忙也有时间教你。” “好,请大哥教教我。” 岳银瓶同意,刘安随即便去屋檐下取了一杆木枪,拿枪在手,习惯成自然地扎了几下,活动了手脚。 随后便说:“枪法以拦、拿、扎为主,这是基本动作。长枪练习没有速成法,得从基本功练起,我们先说扎枪。” “扎枪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要做到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收枪如猛虎入洞。” “看我的动作,跟我一起练。” 刘安说着,便沉肩坠肘,用小小的木枪练起扎枪,一枪一枪,平稳有力,不断重复。 岳银瓶站在一旁,等看清楚动作,当即有样学样。 练了一会儿,刘安转头纠正她的动作,“前臂抬高一点,后手肘尽量贴腰,不要抬起来。看我的...像我这样...对...就是这样......” 岳银瓶很聪明,学得也很认真,不多时就掌握了正确的扎枪方法,练得不亦乐乎。 练了约一刻钟,见她有些累了,刘安当即停下,让她休息片刻,不要练伤了身体。 趁着休息的时间,又跟她讲道:“扎枪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以中平为要法,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的说法。” “中平枪扎的是胸腹,目标大,难以躲闪,也不好格挡,只要扎中基本就没命了。上枪扎咽喉,下枪扎腿脚,咽喉虽然致命,但不易扎中,腿脚也一样,只要扎中,对方就只能等死,但脚腿灵活,易于躲闪,也不好扎。” “所以,最实用的还是中平枪,杀伤力大,击杀成功率高,练好了枪法,跟人打起来只需要一枪,就能分出胜负生死!” “大哥,有没有不杀人的?”岳银瓶问。 刘安摇头,“没有不杀人的枪。不过除了扎枪之外,拦枪、拿枪倒是拨挡防御的方法,得等你扎枪练好,我才能教你。” “好吧。” 说完,岳银瓶又开始练起扎枪。 见此,刘安忙道:“我给你定个计划吧,前半个月,每天只许练两刻钟,半个月后每天练半个时辰。天气好,就这么练,不要乱加时间,要是练伤了,以后就练不成了。” “我记下了。” 练习扎枪中的岳银瓶应了一声。 姑娘家又不打仗拼命,每天练练,强身健体就行。 在一旁看小妹又练了一会儿,见她练得起劲,而今天也没什么能教的了,刘安便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快步离开学堂。 第五军营地已经建好,虽然看着简单,却很结实实用。 刘安环顾一圈之后,来到军营门口。 统领杜刚闻报,急跑出营相迎。 “首领何时回来的?” “今天刚到。大家在这儿住得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吗?” “挺好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就是有点闲,他们一个个闲得都提不起精神。”杜刚道。 刘安往营中一看,见军中兵将虽然也在训练,但明显不如第三军认真投入,看起来有些懒洋洋。 没有作战任务,也没有近在眼前的危险,提不起精神,也算正常。 “临安派人来了,很快就会到鄂州,要是我们顶不住,就得靠你们了。” “他们真来了?” “他们是来剿灭我们的,暂时跟你们没关系。” 杜刚沉默。 怎么可能没关系,等朝廷兵马一到,所有人都是贼寇,他们这些被解散又私自重组的军卒更是要剿灭的对象。 只不过现在朝廷可能还不知道而已,一旦知道了,第一个剿灭的就该是他们。 “走,我们去外面走走。” 刘安招呼一声,杜刚便转身跟在了一旁。 沿着营外小路,走到四下无人处,二人慢慢停下脚步。 “我刚刚从学堂过来,听说你们时常去爬墙?” 杜刚不由挠头,“也不是时常,偶尔去看看。熟悉熟悉地形,真有意外也好去保护。” “学堂里小孩太多,最好还是别去了,他们不认识,要是把你们当成坏人,他们会怕。”刘安道。 “我们就是好奇而已,军中至今就我和袁天他们十多人知道,都想见见。” 杜刚说完,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也是因为军中实在太闲,兄弟们拿着钱睡大觉有些不安心。” “你们是怀疑我在诓骗你们吧?”对方虽然说得含蓄,刘安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见被点破,杜刚抬眼道:“见不到岳帅后人,我们确实不甘心,也很难安心,等朝廷大军真来了,我们没法跟兄弟们交代。” 这是实话,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没必要跟着造反,即便给他们薪俸,也不可能真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一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孩子冒杀头的危险。 思虑多时,刘安忽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除你之外,没有我的同意,不允许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当然!” 一听这话,杜刚顿时喜上眉梢,立即保证道:“全军之中,若是有第三人知道,我亲自把自己脑袋砍下来!” 刘安盯着杜刚的眼睛,见他一片赤诚,便说:“学堂中那个小助教,便是岳帅次女、赢官人小妹!” “竟然是她?”杜刚恍然大悟,“难怪她看我们的时候那么机警!” “你知道就好,不可随便去探望,以免被其他人看出端倪。如果她受到伤害,我恶名在外,想必你们也听过。” “首领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就是她的,有我在,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惊扰!” 一再强调之后,刘安方才作罢。 “天道军已经派遣大军东进江西,我也要领军北上岳州。这个秘密已经告诉你,红枫寨和学堂就交给你看护,万万不要出错。” “首领放心,既然已经得知身份,我马上带兄弟们好好训练,保护好这个地方。” “好。一个月内,我会让潭州城给你们送一批甲胄军械过来。下次再来,我要看到你们身为岳家军的军容军威!” “是!” 第129章 守将的来信 稳住了第五军,刘安很快回到归义分坛,召集坛主及各部主事,商议北上岳州之事。 早前已经下令让他们趁着农闲,广招护卫队员,组织训练。 数天准备之后,诸事妥当,刘安亲自领第三军全军两千人,以及湘阴分坛、归义分坛护卫队员三千人,共计五千人,离开归义镇,北上岳州。 与此同时,传令已在平江县周旋小半年的孙正,命他迅速拿下平江县城,前往巴陵岳州城会合。 全军有当地护卫队员做向导,行军迅速,不几天便越过湘阴县界,进入巴陵县。 这天,大军到达长湖镇,刚刚停军休整,前出探路的一营便派人回报:“岳州守将余德率军两千,驻守新河之北莲花山下,一营正搜集船只,准备渡河!” 仅凭一条河,两千守军,就想挡住天道军,怕是想多了! “告诉严将军,有机会就渡河,没机会就在河边等着,不要冒险!” 传令兵得令而去。 三天后,大军赶到莲花山对面,新河南岸,停军休整。 新河河面三四十丈宽,对面半里外的敌军大营营门一清二楚,甚至连营前值守、巡逻队伍都清晰可见。 渡口仅有小渔船三只,木筏虽有几十个,但不足以供大军渡河,况且敌军近在眼前,也难以强行渡河。 见此情况,刘安随即召集诸将议事。 “首领,不久前对面敌军送来一份信。”一营统兵官严凯将一张折起来的纸送到刘安面前。 刘安打开一看,纸上寥寥数句话:“大胆贼寇,敢犯岳州,就此退去,便不追究。一意孤行,砍尔狗头!” “首领,信上说什么?不会是求饶吧?”有将官问道。 刘安把信递给一旁将官,笑道:“人家要我们回湘阴,不然就砍我们的头。” 那将官道:“他想的美!我倒要看看,是他砍我的头,还是我砍他的头!” 等众将官看完,刘安问:“从这封信里,你们看出什么了?” “就是威胁,好像也没什么。”仅有一人回话,其他人似乎没想到什么。 刘安将手里的信举起,高声道:“我看他信心不足,并不敢跟我们交手,甚至还想急着退走。” “你们想想,我们遇见的官军将官,哪个不想打仗升官?而这余德却劝我们退回湘阴,并不想跟我们打。军功就在眼前,不想打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知道打不过。” “明知道打不过,却又守在河对岸,这是为什么?” “他不能不守。”一将抢道。 刘安点头,“不妨再想想,他为什么不能不守?” “应该当官的逼他的。”另有人道。 “好。如果他是被岳州大官逼迫,不得不出城来莲花山,那我们渡河的时候,他会怎么做?”刘安随即抛出问题。 众将沉思,无人贸然开口。 于是刘安道:“我们渡河,对方有三种选择,一是直接退走,二是阻止我们渡河,三是摆开阵型等我们过河,而后一举歼灭。” “三种选择,体现三种实力。第一种是对方实力明显比较弱,明知不管怎么打都打不过,索性直接退走。” “第二种,双方实力相当,有一战之力,但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求守住防线,不败就行。” “第三种,则是对方实力明显强于我们,并且有信心将我们全部歼灭。” “现在,你们告诉我,对方会怎么选择,我们该不该渡河?” 这批将官除了严凯等三个天道军初始核心老兵,其他都是从护卫队员发展而来,不懂兵法,更不会打仗。 刘安现在只能引导他们多想多思考,边想边打,只要机会够多,总能成长为合格的统兵将官。 岳州,便是他为第三军准备的训练场,能不能训出效果,既看对手,更要看他们自己。 “第三种敌军肯定不会选,他们两千人或许还有虚的,我们五千人是实打实的,他们明显打不过。我觉得他们会选第二种,会在我们渡河的时候试一试。”有将官道。 听有人打破沉默,随即便有人接道:“我也觉得是第二种,我们渡河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派全部人马过来,据我猜想,他们可能会派人来装装样子,然后转头就跑。” “新河这么宽,我们不好渡河,他们也可能会全力阻止我们渡河。”另有人道。 听到这话,马上就有人问道:“要是我们找到一个容易渡河的地方,他们还会阻止吗?” “要是我们能过河,他们就守不了,只能逃跑。” “那新河上有没有地方能淌水过河?” “新河这么长,总不能到处都一样宽吧。” “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这个地方,对面的敌军就只能跑了吧?”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宁愿死,也不退呢,那怎么办?” “宁死不退更好,好好打一场,灭了他们,到岳州城下更省事了!” ...... 随着一众年轻将官的议论,问题渐渐明晰。 对于怎么渡河、怎么打,已经不需要刘安做更多解释说明,他们自己已经有了想法和主意。 “好,既然你们讨论过了,那我现在安排任务。” “一营继续制作木筏,越多越好。” “二营寻找不用渡船就能过河的位置,如果有,铺设好过河道路,提前派小队过河探路,确保渡河安全。” “三营、四营组织护卫队员列阵河岸,震慑、迷惑对岸敌军。” 分配完任务,刘安一声令下,各部领命,立即执行。 第二天中午,二营传来消息,在上游十几里处找到一个能徒步过河的地方,可以直达莲花山,已经在泥沙浅滩上铺设木头,搭好一座简易浮桥,可供大军通行。 获知这个消息,刘安随即下令二营、四营连同一千护卫队员,从上游过河,牵制敌军,掩护一营、三营正面渡河! 隔天早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河上,悄悄过河的二营、四营已经连夜潜伏到位,一营、三营也一早做好准备,在岸边等待多时,只等一声令下,便要直扑敌军营地。 刘安望着敌营,营外值守如常,但营门紧闭,营内情况不明。 天道军已在河岸准备渡河木筏,对面位置稍高,不会看不到,直到此时还不派出军队,不是太过自信,多半就是自知不敌,已经跑了。 不管对方跑没跑,进攻准备既然已经做好,就不可能再拖延。 “传令!全军进攻!” 第130章 民谣催城,不战而降 将令一下,声声号响瞬间沿河传开,一营、三营将士闻令立即登上木筏,划水撑篙,疾往对岸驶去! 与此同时,在对岸上游方向三里外潜伏已久的二营、四营听闻号声马上起身,手持刀枪直冲敌军大营! 全军渡河进攻,刘安紧盯敌军大营,不敢丝毫懈怠。 万一对方想不开,过来死磕,他就要立即渡河,稳定军心。 然而,他的担心多余了,冲锋号吹响,直到前排木筏抵达对岸,第一批将士登岸,也不见敌营打开营门。 不但如此,在营前值守的小队敌军看到天道军开始渡河,反而转身进了大营。 不出营,对方有没有可能想依托大营死战死守? 若对方是个疯子,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从书信看,对方显然不是。 两刻钟后,传来消息:敌军大营已空,莲花山未见伏兵! 果然是逃了! 刘安略微有些失望,第三军两千将士失去了一次战斗机会,这对急需成长的新军少年来说并不是好事。 随同两千护卫队员渡河来到敌军大营,见营中居然没有留下一粒米,除了营房,也没多少可用军资,刘安不由佩服敌将余德。 他撤得是真果断、真利索,但凡在岸边跟天道军对峙两天,都不可能撤得这么干净。 敌军不战而逃,全军士气旺盛。 稍作休整,填饱肚子,大军拔营,直扑二十里外的岳州城。 岳州城建城八百年,屹立长江口、洞庭湖畔,航运枢纽,经贸繁盛,城内商铺林立,城外摊店连绵,人口众多,文脉极盛,一篇《岳阳楼记》更是天下闻名。 但今天的岳州城不复往日喧嚣、热闹,商铺闭店,小摊失踪,人心惶惶,行人匆匆,处处都透露着紧张的气息,只因为离城半年清剿贼寇的守将余德,昨日忽然领军回城。 而在守军回城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全部关闭! 众所周知,附近的潭州贼寇并未平定,他引军忽然回城,又关闭城门,只有一个解释,他的军队被打败了! 这让对他出城平乱寄予厚望的百姓如何不怕、不惊? 守军已经不能指望,如今满城百姓只能躲在家中,祈祷贼寇被高墙重门所阻,知难而退,不来岳州城! 但事不遂人愿,他们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当天傍晚,城中消息疯传,潭州贼寇兵临岳州城! 天道军已到达岳州城西门外,距离城门仅仅两里。 “一二三营,摆开阵型练兵,四营带领护卫队扎营休整!” 抵达岳州城下的刘安一声令下,全军立即行动,练兵的练兵,扎营的扎营,秩序井然,各有分工。 守军不出,天道军不动。 三天后,依令拿下平江县城的孙正率军赶来城下会合。 “首领,你们这是等我来打来岳州城吗?”半年不见,孙正容光焕发,越发精神,毛躁的性子,没有多少改变。 刘安拍拍他的胳膊,“不错,就等你了。你带了多少人来?” “没多少,就三千人。”孙正笑道。 刘安微微一愣,“不久前你不是说你只有一千人不到?” “那时候还没准备打平江县城,确实就那么多人,帮百姓收了稻子之后,前来投奔的人多了点,个个哭着喊着不走,都要跟着我们干,没有办法,我就随便挑了一些。”孙正说得轻松。 “这么多人敢跟你来打岳州城,你这半年在平江县的成果很大啊,看来给你的三千统兵限额不够,得加一加了。” “哪有啥成果,都是借的首领威名!” 说完,孙正赶紧追问:“首领,等我打下岳州城,准备给我加多少?” “你想要多少?” “都说韩信统兵,多多益善。我不是韩信,给我五千就行,可以吧?” “好,取了岳州城,让你做统领,统兵五千。” “好勒,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攻城!” “不用,在三军附近摆开阵势,给城里看看就行。” “首领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识字看兵书了?” “我在乡下认识个老先生,跟他识了些字,听他讲了不少故事而已,哪里看得懂兵书。” “去一趟平江,倒是有一番机缘,不错。”刘安很高兴,愿意识字,说明他对未来已有想法和认知,这是好事。 “好了,闲话以后再叙,摆出你的军威,让城上的守军看看。” “是!” 孙正领命而去,很快便将他带来的三千兵将排布在第三军北边。 等阵型摆好,孙正一声令下,三千人便异口同声喊起口号:“天道无道,替天行道!” “天下不公,天道来公!” “人间不平,天道来平!” “民生不均,天道来均!” 数遍之后,又齐声喊起民谣:“天道军,百姓的兵,挑水耕地为乡民。驱贪官,打劣绅,均分田地一家亲。地三亩,粮两成,多余粮食归个人。没徭役,没杂税,没有摊派不受罪。吃饱饭,有衣穿,天道社里似神仙。好日子,不多见,总有恶鬼来刁难。如豺狼,又似虎,吃我血肉吸我骨。不忍耐,不受苦,拿起刀枪举起斧。兄弟们,赶快来,加入天道军,天下从此我做主!” 三千人的声音穿透云霄,震撼人心,刘安听得大为吃惊。 这些话编得不错,三千人喊得也熟练,孙正还真搞出些名堂来了! 不过,此地距离城门稍远,城上不一定能听清。 刘安当即传令孙正,让他将队伍布置到离城门一里之内,让岳州城里的百姓也听到他们的喊声。 孙正得令,很快便指挥整个队伍向前移动,一直来到距离城门百丈左右,在城上弓弩射程之外列阵。 而后一声令下,全军再次高喊口号、合诵民谣。 高昂、浑厚的吼叫,声震数里,击穿城墙,直接传入岳州城内军民耳中。 初听此音,直让人心神震动,忍不住一阵战栗。 一刻钟一遍,三千人整整喊了半天之后,岳州城原本就紧张的军心、民心,渐渐起了变化,压力逐步转移到州府官员身上。 隔天上午,天道军分兵围城,仅留西门。 一天后,城内终于顶不住压力,投出来一封书信。 刘安打开一看,仅有两句话:若如潭州城,岳州愿降! 他当即手书一封回信:如潭州城,官员可出西门,不得携带金银! 两个时辰后,众多官员拖家带口出西城,岳州城守军开东门,引军出城,不战而降。 第131章 钱粮不翼而飞 “罪将余德,见过头领。” “你就是余德?” 刘安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岁上下,一身戎装,神情落寞的守将,心中有些好奇。 “你为何不跟他们一起?” “岳州城丢失,总得有人顶罪。罪将官微人低,他们承诺不牵连我的家眷,护他们周全。”余德直言。 刘安一阵无语,思虑片刻,说道:“如果你想走,其实你现在还可以走。” 余德道:“我不能走了。他们已经给我定了罪名,被贼寇利诱,献城投降。我若走了,我的家眷便活不了,我得留在岳州城,请头领收留!” “说实话,我对你不了解,也不敢信任你。但我们天道军有规矩,不会杀降。” 稍一思虑,刘安随即道:“这样吧,你随我们的人去拿下临湘,就待在临湘好了。” “多谢头领!”余德感激,当即抱拳致谢。 而后便问道:“不知我可以带多少人同去临湘?” “岳州城有多少守军?”刘安问。 “一千五百人。” “你在莲花山不是驻军两千吗?怎么全城只有这么点人?”虚报了兵力,还是隐瞒了兵力? 余德老脸一热,只得回道:“不瞒头领,我在莲花山其实只有不到五百人,几个月前为了震慑你们,以免你们进巴陵袭扰,谎称两千。” “知道我们会来岳州,为何不招兵也不调兵?” “知州、通判都不同意招兵,也不调兵,就连我去莲花山驻守,也是我建议好多次,他们才同意。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余德道。 这倒是奇怪了,一个守臣,一个监州,岳州富庶,又不是缺钱少粮,明知岳州危险却不增兵驻守,真是令人费解。 刘安一时想不通,不知他们有何阴谋,还是单纯出于私心。 “文官的花花肠子,不是我们这些粗人一时半刻能想明白的。既然城中只有一千五百人,那便给你五百人,与天道军一起拿下临湘,转攻通城。” 余德想了想,却说:“临湘和通城不在一个方向,既然头领还要进鄂州攻通城,不如直接让我带兵去通城,保证拿下,不耽误头领大计!” “你想单独去攻打通城,这是为何?我如何信你?”刘安直言,毫不忌讳。 余德当即解释道:“我是降将罪臣,我闹得越大越狠,走了的知州、通判他们越安全,我的家眷也就越安全。我若不闹,他们的官位恐怕不保,可能会迁怒我的家眷。” “闹大了,出名了,你便回不了头,活不了。”刘安道。 余德道:“从他们决定要我献城投降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回不了头,注定要死,他们带走我的家眷就是防止我反悔。说白了,我跟他们就是一场交易,以我的死,换一家人好好活着。” “只不过,我不甘心现在就死,也想看着家人好好活着。” “你这个理由我信了!”刘安回头向通城方向望去,“那就给你五百人,拿下通城。” “多谢头领信任!” “我几时出发?” “不急,先随我入城,接管岳州城。” 说完,刘安对身旁的严凯道:“你速领一营、二营拿下临湘城,就地驻守,建立分坛,广招兵员!” “是!” 严凯领命,迅速带领一营、二营离开岳州城下,直奔江边小城,临湘城。 “传令孙统领,引军入城!” “余将军,一起见见守军吧。” 说着,刘安带两个卫兵,在余德陪同下来到城门外列队的岳州城守军身前。 “我们是谁,想必你们已经很清楚了。天道军绝大部分人出自贫苦农民,也有不少人出自潭州当地守备军。今天你们选择献城,这是对的,你们也是贫苦出身,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为了吃饭活命。” “天道军向来不区别对待投降的军卒,愿意留下,加入天道军的,我们一视同仁。不愿意加入的,可以归乡、自谋生路。” “现在给你们选择,不想留下的,马上脱下甲胄,离开队伍!” 等了片刻,见无人卸甲,无人出列,刘安高声道:“既然没人离开,那在这儿等待天道军各部挑选。” “余将军,你先把你那五百人挑出来。” 余德抱拳,很快把他用熟的五百守军带到一旁,与其他守军分开。 不多时,孙正引军从北门过来,很快挑了五百守军。 对留守城外的三营、四营略作一番交代,刘安、孙正便在余德陪同下引军入城,很快便接管了岳州城。 邹直、刘欢等人不在,城中钱粮,刘安不得不亲自过问。 州衙内,天道军诸多将官、官府各司各房主事吏员集中在议事厅,余德也在坐旁听。 “府库藏金六千三百五十两,银二十七万八千六百三十两,铜钱八十三万两千七百贯。” 刘安拿着账册念完,便问孙正:“据你们查验,库中有金银铜钱多少?” 孙正大惊,当即喊道:“首领,哪有这么多啊!金子一两都没有,银子估计有一万多两,铜钱没来得及点算,称了重量,绝对不会超过十万贯!” 刘安不由皱眉,目光往那些吏员一扫,“钱呢?你们做的假账?” “头领,这绝对不是假账!”吏员急忙回复,“一笔笔一项项都有明细,绝对是在府库的!” “放屁!你自己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孙正顿时急了,刚刚接管府库不到一个时辰,这么多钱就让他自己吃了不成? “不要大呼小叫,把原先看管府库的人叫来。” 刘安说了一声,孙正当即气冲冲地安排将官去找人。 “钱的问题先放一边。孙统领,粮仓有多少米、多少稻谷?” “米一万石左右,稻谷大约十万石。”孙正依然有些恼火,钱怎么会差那么多,钱粮是重中之重,他可是亲自去盯着的。 看着账册,刘安眉头皱得更紧了。 孙正见首领这副神情,心里顿时一跳,马上问道:“首领,粮食也不对吗?” “账上有米十万石,稻谷五十三万石。” “没有!绝对没有!好几个仓库都是空的,哪有这么多粮食!”孙正吼叫着大声分辩,面红耳赤。 “急什么!” 刘安一眼盯过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第132章 替逃官背锅 “城中确实有这么多粮。” 不等他发问,便有吏员道:“自去年六月之后,该送往鄂州的粮食一多半都没送,城里还有三座常平仓,鼎洲、澧州也有一部分粮食存放在岳州粮仓。” “把看管粮仓的人叫来。” 刘安马上又核对布匹、棉花、酒库、盐、铁、谷物等,结果没有一样是对得上的,现货与账目都存在巨大差距。 孙正不会有问题,账目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之前管库管仓的人肯定有问题! 不多时,各库各仓看管人全被叫来议事厅。 “说,府库那么多金银铜钱都去哪儿了?”刘安面色不善,招兵买马可都需要钱,没钱怎么行。 库管道:“半年前知州大人说湘阴有民乱,担心祸及岳州,就把库中金银铜钱运往对岸华容县避险。” “钱运走了,为什么不报账?”吏员气道。 “知州大人说只是暂时运到湖对面保管,过几天等湘阴民乱平定,马上就运回来。转运钱货的时候,通判大人也在,说形势危急,特事特办。” 原来是知州、通判合谋,若是二人一条心,一州之内确实能为所欲为。 问完钱货,刘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粮食呢?九万石米,四十万石稻谷呢?” 仓管道:“半年前知州大人说,粮仓里的陈粮放久了要腐烂,他跟粮商谈好了,粮商承诺以秋后新粮替换粮仓里的陈粮,积攒的陈粮让粮商提前拉走,先腾出粮仓。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有通判大人在场作保,也只能让粮商拉粮。” “这都入冬了,新粮呢?” “前几天催问过,知州大人说他已经去信催那些粮商还粮了。” 人都跑了,还什么? 几十万担粮食怕是全被他们卖了,看来粮食也成了烂账。 “布匹呢?库中十几万匹布怎么也没了?” “半年前,知州大人......” “算了,你们都回去。” 刘安算是听明白了,岳州城里的钱粮财货全被跑了的知州、通判倒腾走了! 一挥手,库、仓看管人被送出了议事厅。 “事情已经很清楚,岳州城里的钱粮财物半年前就被偷吃了!”刘安将账册扔在桌上,“而我们成了给他们堵窟窿的替罪羊。” “知州、通判那些狗官把钱粮搬走,我们一来就投降,把这空城让给我们,让我们替他们背黑锅!就不该放那帮狗东西走。”孙正也听明白了,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刘安也有些后悔,放他们放得有些着急了。 但他们人都走了,短时内也无法追回,便转头看向余德,“余将军,看来知州、通判是盼着我们来岳州城,要是我们不来,这口补不了的大黑锅怕是要你来背了。我们来了,你也留下了,这黑锅一人一半,他们的算计还真是滴水不漏。” 余德脸色阴沉,默然无语。 难怪天道社发展到巴陵、平江县境内,他们不让招兵,也不从临湘、华容调兵,原来他们半年前就做好了弃城的准备,就等一个借口。 这两个狗东西,跑的时候还那么大义凛然,全是在做戏! “首领,现在怎么办?没钱又没粮,我们这么多人......”孙正忧虑。 刘安长出一口气,很快平复了情绪,“我们自己想办法吧,先向城中大户募捐佘借一些,撑一段时间。” “城外的码头马上管控起来,在官府征收的基础上折半征收税款,但要告诉他们,如果隐瞒不报、躲着不交,查出来全部没收!” “湖口江面派船巡逻,除了天道社的船,该交的过路费还是要交的。” “分坛也要赶紧建好,城里商贾、商户的税收也是一大笔钱,税额标准按天道社的规矩来,年前就算了,从明年正月开始逐步征收。” “岳州城以前的烂账都别管了,我们重新开始!” 说完,刘安望向一众州衙吏员,“你们愿意加入天道社的,有我们一口饭,就有你们一口饭。不愿跟我们干的,自便吧。” “头领有意收留,我们岂能不愿!”一吏员连忙起身拱手。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其实想走的、能走的,早跟那些官员一起跑了,留在城中的都是走不了的。 “好,从今以后,你们都是天道社的人。我们的规矩跟官府不同,没有律法,只有军法,出了问题,要么军棍,要么砍头,你们自己多注意。” 一听这话,众人脸色不由一变,顿时有些难看。 孙正马上道:“首领,你就别吓唬他们了,一个个的不经吓,别都吓跑了。” “其实天道社的规矩很简单,别贪污、别作恶,根本死不了,犯点小错,也就挨军棍罢了。” 如此一说,一众吏员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孙统领,看来你对天道社建设很熟悉啊。”刘安神色微微一轻。 洗脱了贪污钱粮的嫌疑,孙正神清气爽,“我在平江待了小半年,天道社分队建了十几个,分坛也建了三个,不了解怎么行!” “好,那这岳州分坛的坛主职位就给你了。”刘安道。 “首领,可别!”孙正一听赶紧摆手拒绝,“我就好想好好领兵练兵。要是没坛主,我可以推荐。” 恶战在即,让他建分坛分散精力,确实不太合适,“好,你推荐。” 首领应允,孙正马上一点身旁的一个将官,“这是我在平江招收提拔的一个部将,名叫薛宏。最早是护卫队员,后来做了分队长,第一个分坛也是他负责组建的,我在发给总坛的军报中提到过。” 名叫薛宏的年轻部将立即起身抱拳,向刘安施礼道:“末将薛宏,见过首领!” “你是平江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刘安不得不问上一句,对方过于年轻人了,看面相不超过二十五,岳州城不小,并不是这么好管理。 薛宏回道:“末将是梅仙镇人,家中尚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数十人。” “首领,之前我们喊的那个民谣就是薛宏写的,在平江流传得可广了。”孙正道。 刘安微微一惊,一直没来得及问孙正那是谁写的,不想本人就近在眼前。 “原来那是你写的!” 于是当即赞道:“写得很好,朗朗上口,很有才华!应该在所有天道社辖区广为传颂!” 第133章 鄂州城必须是相爷说了算 “当不得首领如此夸赞!跟首领相比,我这就是小孩子的玩意。”薛宏受宠若惊。 刘安转念一想,又问:“你在县学还是州学读过书?” “末将只上过私塾,多是我父亲教授,他年轻时倒是在州学上过几年学。” 上过州学,那算得上老先生了,“你父亲对天道社怎么看?” “父亲对天道社很赞赏,他还拿出很多钱粮田地支持我们,他也是老社员了。” “好,有时间可以把你父亲接来岳州城,我要好好感谢他。” “我父亲也早想拜会首领,一直没有机会。等有空,一定把他接过来。”薛宏道。 简单一番沟通,刘安对眼前这个年轻的部将很满意,于是当即下令:“从今天起,岳州分坛便由薛宏兼任,统管平江、巴陵、临湘三分坛,军中职务升为正将。” “末将领命!”薛宏抱拳,面对重任,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城里不比乡镇,事务更多,新问题也多,也更繁杂,需要小心应对。这些新社员都归你调配,有事拿不定主意可以找孙统领,或者找我也行。” “末将明白,必不负首领所托!” 分坛主确定,岳州城内的问题就算解决了一半,剩下的就是钱粮和军队、护卫队的训练安置。 钱粮一时半会难以解决,只能先放在一边。 “余将军,城内军营能容纳多少人?” 听到问话,久不说话的余德这才开口道:“正常情况够五千人训练使用,非常时期能容纳两万人。” “不算小。孙统领,你带来的三千人都驻军营,我带来的护卫队跟你们驻一起,训练管理也都交给你。” “首领这是要给我增兵吗?”孙正大喜。 “可以这么说。练得好的先入军,不够的后面再补。” “首领放心,一定练出来。”孙正信心满满。 天道军、护卫队安排好,刘安随即对余德道:“余将军,通城之事就交给你了。” 余德抱拳应道:“一定拿下!” “但通城毕竟是在鄂州,距离岳州城较远,情况不明,五百人还是有些少了。孙统领,你调拨五百人,随余将军攻取通城。” 孙正应命,马上点名道:“蒋大、李良,你们二人带本部人马去通城。” “此去通城,一切听余将军指挥。拿下通城之后,以防御为主,尽快建立分坛,不可贸然北上。”刘安随即交代。 “末将明白!” 蒋、李二人领命。 “好了,都先散了吧。” 众人四散,各自忙碌。 等人全部离开,刘安对身旁一守卫道:“叶炎,刚才你也听到了,岳州知州和通判半年前把岳州城的钱粮偷走了。他们贪心,钱必然不会离他们太远,你去一趟华容县。” “要是找到线索,不好下手,就不要轻举妄动,可以派人告诉孙统领,他也是阁中人。” 那守卫得令,二话不说,迅速离去。 有孙正、薛宏在,刘安没在岳州城久留,三天后便带着留守城东的第三军兵将去了东边几十里外的山区进行野外训练。 他对第三军的定位不仅仅是冲锋陷阵,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执行其他任务。 而许多训练在军营里无法进行,必须要到野外,比如伪装潜伏、地形侦查、野外生存、警戒、搜索等。 野外虽然比营内辛苦,但少年们却很快乐,因为比起军营内枯燥无味的训练,野外的乐趣就太多了,也更能释放他们的天性、发掘长处和优势。 “...前几天我们训练了潜伏,从今天开始学习野外生存!学习完基本技能,以小队为单位,带三天口粮,去山里生存七天!” “好!” 野外营地里,整整齐齐坐在草地上的近千少年格外兴奋,一声大喊惊得周边树上鸟雀乱飞....... 刘安在寒风中苦苦练兵,几百里外的鄂州城里却有另一番光景。 一间密室,一个火炉,两个中年男人。 “赵兄,你能在那种情况下从容脱险,让人好生钦佩。” “那些贼寇自以为聪明,小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我。我略施小计,便把整个潭州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起。”正得意的人正是原潭州通判赵通。 “也是,乡间贼寇愚不可及,又岂能是赵兄的对手。”另一人轻笑道。 赵通在火炉上暖暖手,而后说道:“潭州虽然乱了,半个洞庭湖都在闹,但这鄂州却平静如水,地方官绅盘根错节,抱成一团,水泼不进,相爷很不高兴。” “鄂州被岳飞经营太久,上面的人能撤能换,下面的不太好办,只能慢慢清理。” “丁大人,你调任鄂州知州一年多了,岳飞也死了,相爷可没时间等你慢慢清理!”赵通的语气重了几分。 丁知州无奈,岳飞虽然死了,但屯驻大军各级将领、离任现任各级官员在鄂州都有稳固的利益关系,他根本无力撼动。 “鄂州城乃沿江重镇,经贸旺盛,积财甚多。相爷对钱财不感兴趣,若是我们彻底掌控了鄂州城,那这些财富,你我二人......”赵通没有说下去。 听到这话,丁知州顿时来了兴趣,当即道:“相爷既然改派赵兄来鄂州做通判,你想怎么做,我全力支持!” “好。我的想法很简单,找个由头领兵出城,贼寇不来,就逼他们来。半年之内,这鄂州城必须是相爷说了算!” “鄂州城还有两万驻军,有贼寇敢来吗?”丁知州有些担心。 赵通笑道:“潭州贼寇最开始只有几十人,三个月不到变成七千人,半年不到变成七万人。只要手段够多,还怕那些刁民不闹、不来?” “人多胆子就壮,别说鄂州城,杭州城都有人敢想!” “既然如此,赵兄想怎么做,我没意见。” “好,明天我先派人出城看看。” “一切仰仗赵兄......” 数日后,一则消息在鄂州城流传:数十名官差在梁子湖被水贼杀害,头颅高悬湖边! 鄂州知州丁志达闻报震怒,隔天便派一百兵丁出城捉拿贼寇...... 一日日忽忽而过,转眼间便已是腊月底,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正在进行地形辨识的野外训练,因忽然下起的大雪不得不中断。 一下雪,不知何时结束,野外天寒地冻,存粮也快见底,刘安索性结束训练,带着第三军返回岳州城内,暂且休整。 年关将近的岳州城,即便笼罩在漫天风雪中,依然人气旺盛。 可能是担心雪会越下越大,林立的商铺前,冒着风雪置办年货的乡民百姓甚至比平日还多了几分。 忽然看见一支军队冒雪入城,街上百姓顿时有些惊慌。 但等看清他们胳膊上的红布,随即释然,纷纷避让,站在大街两旁,目迎一众久经风霜的天道军少年郎。 一路急行军,早已疲惫的少年们无心留意街上风景人情,匆匆而过,在刘安带领下径直入驻军营。 第134章 两封私信 “首领,你离城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你带他们悄悄去打鄂州了!” 屋内,孙正接过刘安手里的湿衣裳,递过去一套干净的棉衣。 “有没有多的衣裳,都给他们换换,出了汗,又下雪,别染了风寒。”刘安边说边将棉衣换上。 孙正笑道:“首领就放心吧,一接到你们正回城的消息,我就让人准备好了一千套棉衣,连姜汤都在锅里熬着了。” “好。鄂州方向可有新消息?”刘安换了衣裳,又接过一块棉布擦着打湿的头发。 “三天前,临湘来消息说鄂州因为梁子湖剿匪失败,准备让通判赵通亲自带两千人出城再剿。老严派人来问,能不能把那狗官抓过来?” “赵通?”刘安略感意外,“他在潭州胡作非为,还能到鄂州做通判?” “奸臣昏君当道,有啥不可能?岳州这两个狗官卷走一百万贯都照样没事,赵通做的恶事在临安那些人眼里估计都不算事。” “鄂州情况不明,暂且不要深入,驻守临湘就好。” “万俟卨和鄂州驻军有消息没有?” “从消息来看,驻军没动静,万俟卨还没到鄂州,没个半年估计来不了。” “通城如何了?” “余德他们拿下通城之后,建了分坛,正在招兵。前天来的消息说,已经招了两千新兵。” “对面的华容县有什么动静?” “那些狗官占了县衙做州衙,正在装模作样招兵。另外,那边有一支队伍跟我们抢君山,起了点冲突。” “君山要控制在我们手里,有交情就讲交情,没交情就打回去。不敢到官府手里抢,倒来我们手里抢,没这个道理。” “城里呢?” “城里没问题,薛宏忙是忙点,分坛干得挺好,天道社在城里招了不少社员,大户基本都加入了,捐了不少钱粮。” “对了,前些天城外码头上有个商贾指名道姓要见你,说是你朋友,有事请你帮忙,薛宏不敢怠慢,我就去看了一下,结果那人还真是我们认识的人。” “谁?除了天道社的,我可没几个认识的人。” “就那个姓钱的,被我们在湖上抢了货,请首领帮忙那个。” “钱...钱贵。” 刘安很快想起来,年初确实有这么个人,还给过他五十两银子救急。 洞庭湖乱了快一年,他还敢从绍兴跑过来,真是要钱不要命,真没取错名字。 见首领还记得,孙正就说:“他说在潭州、鼎洲都有生意,想请首领帮忙疏通。这种小事也不好去找你,我就自作主张给他写了个条子,让他去潭州找顾坛主了。” “也行。还有事吗?”刘安擦干头发,把守卫送来的一碗热姜汤一饮而尽。 “就这些了,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潭州送过来的军报我没看,也没听说有别的事。” 潭州的军报及时转交刘安了,潭州各县都在天道军控制下,城区、乡镇也有天道社覆盖,百姓安居,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而东进江西的梁秋,在拿下袁州城后,兵分三路,很快就占了临江军和筠州,抚州、吉州也在筹划之中,进展顺利。 东进的兵力较为充足,未到洪州之前,料想也不会遭到太强烈的抵抗。 “年关将近,这雪一时半刻估计也不会停了。除了有值守任务的,其他人放假一个月,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就留在城里,鸡鸭鱼肉都安排上,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好,我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孙正喜上眉梢。 “别这么火急火燎的。”刘安忙将他拦住。 “账上的钱够不够发?放了假,大家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留在城里也有花销,可别让他们到处赊欠。” “这一个月薛宏募捐了不少钱,码头也有收入,城里就一万人,完全够。” “够就行。” “别抢,别抢!别抢......”二人说话间,屋外传来一阵哄闹。 刘安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见此,孙正忙道:“没事,只是信差来了。” 信差,天道军在拿下潭州之后建立了军民通信系统,他们便是为军卒、社员传递普通书信的人。 军卒绝大多数不识字,平常往来信件并不多,但年关将近,父母想念儿子,妻子思念丈夫,信件便比平日多了起来。 孙正的亲眷不在本地,家中只有父母兄弟,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他没有私信,即便军中有消息,也是军报传递。 刘安虽然时常会接到信,但基本都走军报系统,也不会交由信差传递。 听到这话,他很快收回注意力,“城里这些兵训练得怎么样了?万俟卨一到鄂州,恐怕就会对我们动手,接下来少不了恶战。” “说实话,兵虽然不少,但也就只有从红枫寨带出来的五百人还算可以,其他的在进城前没有多少正规训练,要跟驻军打,至少还得练几个月。” “还有,甲仗库里的军械数量虽然不少,但大多是充数的样子货......” 聊起军事,二人就止不住话头,从训练到装备,再到来年的进攻、防御计划,以及基层将官培养等等,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屋外一声问候,才将他们谈话打断。 “孙统领在吗,有两封首领的信,能帮忙转交吗?” 首领还有私信,倒是少见! 孙正赶紧出屋,帮刘安把信取来。 刘安心中也觉得奇怪,接信一看,见其中一封没有寄出地址。 拆开信封,信纸上写着几行小字:年初一别,回首已是年末。前有数封书信,不知是否收到?未见来信,甚是忧心,已在洞庭,静待君音。 无头无尾,神神秘秘,刘安也懒得费心细想是谁的来信。 另一封来自红枫寨,拆开一看,字也不多。 “哥,你在岳州还好吗?快过年了,希望今年能团圆,热闹一些。欢欢。” 看着信,刘安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这一年就顾着练兵打仗,想着很多事,唯独顾不上自己,也顾不上亲情,而这个妹妹所关心的,也许就只有自己这个“哥”。 娘没了,父亲有了学堂和李姨娘,自己又时常在外,原本一个家,真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你不会离开岳州城吧?”刘安将信收好。 这话孙正听得奇怪,“我就在岳州城啊,我还能去哪儿?” “好,岳州城就交给你了,我要回一趟红枫寨。” “行,早去早回。” 当天刘安见了薛宏,过问了些天道社的事,又做了些安排。 隔天便乘船离开岳州城,返回红枫寨。 “哥,你真回来了?” 望着院中一身雪白的刘安,站在屋檐下的刘欢喜极而泣,泪水滚滚而下。 第135章 陌生姑娘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刘安来到屋檐下,抬手擦了妹妹脸上的眼泪。 刘欢躲了一下,转身将泪水擦干,而后接过刘安手里的包袱,心疼道:“鞋都湿完了。” “没事,哥皮厚,冻不坏。”刘安笑道。 “我看你是脸厚。” “怎么说话呢?脸和皮可一样。” “我看都一样。” 刘欢忽然冷了脸,拿着包袱就进了屋。 这小姑娘是怎么了,我也没惹她啊?这么点年纪就这么善变了? 姑娘家的事,刘安想不明白便不想,赶紧跟着进了屋。 刚把鞋脱了,准备在火炉边烤一烤,刘欢便嫌弃道:“哥,怎么这么臭,半年没洗了吧?” “虽然没半年,也差不多吧。”刘安脸不红心不跳,一帮大男人在山里摸爬滚打,谁会管臭不臭。 刘欢不由后退几步,捂着鼻子道:“你还首领呢,也不注意点,让人知道,我看你脸往哪儿搁。你等等,我给你烧水,好好洗一洗!” 看着妹妹躲瘟疫般快步跑出去,刘安不由摇头,姑娘家长大了,是越来越讲究了。 还是先去见见父亲吧,刘安穿了鞋,刚起身,看看周身上下,确实不太像样,就这么去见面,少不得要被他说教,想了想又坐下。 “哥哥,你回来了?” 正烤着脚,小叶子忽然跑了进来,双眼放光,满脸童真的笑容。 “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刘安顿时笑着招手,“过来。” 小姑娘欢喜地来到刘安身旁坐下,把两只小手伸向火炉,转脸问道:“哥哥,你刚回来吗?” “嗯,我刚到你就来了,你是在等我吗?”刘安逗道。 谁知小叶子认真点头道:“我等哥哥好久了,姐姐说给你写了信,我刚还去码头上等你呢!” “这么冷,等我做什么?” “哥哥上次去了学堂,我说你是我哥哥,王二牛、李小花他们几个就是不信,还说我吹牛,要跟我打赌。哥哥现在回来了,我看他们还咋说。”小小的脸蛋气鼓鼓的,似乎真的赌气了。 刘安不由笑道:“好,哥哥给你做主了,等天晴了,你把他们叫来,哥哥当面给你作证。” “好,哥哥最好了!” 小叶子欢喜了短短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他们离学堂太远了,要等到开学才能见到他们了。哥哥,你那时候还在家吗?” “既然我知道了,就是不在家,我也会给你作证的。” 小叶子顿时又高兴起来,正要再说什么,刘安忽然问道:“对了,这半年你在学堂学什么了?” 寒假问学业,这是每个小孩生命里缺不了的仪式,小叶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谁知她没有半点抗拒,随口回道:“学了《百家姓》,还有《千字文》。” “这么厉害啊,那你背一遍《千字文》我听听。”刘安笑道。 小叶子当即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刘安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鼓励,遇到卡住背不下去的地方,便忍不住开口提示一字两字。 背到一半,小叶子实在背不下去了,方才作罢。 见小叶子不高兴了,刘安当即笑道:“能背一半就很好了,要想背完,到了学堂可得好好努力啊,要是先生教的你都学会了,可比我是你哥哥更让同学们羡慕!” “真的吗?”小叶子精神一振。 刘安认真道:“哥哥不会骗你,你要是都学会了,同学们肯定会非常羡慕你。” “哥哥,那你教我吧。”小叶子央求道。 “真想学我教你,先让哥哥洗澡去。”刘欢忽然走进来。 “水烧热了,衣裳也给你找出来了。赶紧去,一会儿父亲回来,又得说你。” 刘安起身,不由叹息,在外面他是首领,人人尊敬,回到家里,地位直线下降,现在不知道还能排老几。 稍稍感叹一下,立即去锅里打了热水兑凉水,装了满满一大桶,热气腾腾。 全身上下搓洗干净,再里外换身衣裳真是浑身轻松,就好像一下子卸掉了盔甲负重。 刘欢看着换洗完的哥哥,十分满意。 “这才像样。” “这身衣裳哪来的?还挺合身。”刘安转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姐姐给哥哥买的啊,还给我买了好多芝麻糖呢!”小叶子抢道。 刘安当即赞道:“眼光不错,没买小了。多少钱,等我发钱了还你。” “你还有钱吗?你账上还欠着钱呢!” “怎么又欠钱,没有吧?” “你老是让人替你借支,是不是都忘了?”刘欢气道。 “好了好了,回家过年,不谈公事好不好?”刘安赶紧求饶,立即转移话题,“父亲不在家吗?” “学堂里几个先生今天相约回湘阴,父亲去送送。”刘欢说着将刘安按在凳子上,重新给他梳理头发。 “学堂还有人吗?陈老将军还在吗?” “不知道,学童们都回家了,这几个先生今天一走,估计就不剩几个人了。” “那银瓶呢,怎么不见她?” “她还在学堂。” “怎么不把她叫回来?”刘安眉头一皱,小妹本就孤苦伶仃一个人,天寒地冻,怎能让她独自留在学堂,冷冷清清。 刘欢叹气,“我去叫了,她不愿来,说在学堂住习惯了,自在。” “那怎么行!我去叫她。” 刘安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刘欢按住,“等会儿不行吗?头发还没干。等父亲回来,我跟你一起去。” 听了这话,刘安也只得坐下。 “姨娘怎么样了?” “下个月应该就要生了。” 刚问了句,又见小叶子闷闷不乐,刘安忙道:“《千字文》学到哪里了?我继续教你。”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小叶子想了想回道。 “接下来这句是,诸姑伯叔,犹子比儿。” “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小叶子马上重复。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孔怀兄弟......” 边教边等,约莫半个时辰后,刘平送完几个教书先生终于回来。 刘安跟他打了招呼,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刘平便独自回房了。 “走吧。” 家里既然有人守着,刘安迫不及待,拿起了斗笠。 “哥哥,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可以啊。”刘安当即蹲下身子将小叶子抱起来,“走,一起接你的助教姐姐。” 三人冒雪出了院子,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学堂外。 “哐哐哐”敲响大门,等待不久,门内传来取下门栓的声音。 大门半开,一个陌生姑娘露出半边脸来。 姑娘脸色红润白皙,厚唇挺鼻,柳眉杏眼,颇为养眼。 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却又不认识? 刘安正感觉奇怪,大门忽然全部打开,只见姑娘站在雪中,携剑带鞘,眉目含笑。 “刘大哥,你真回来了?” 第136章 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是?” 刘安脑中急转,看对方面目有几分熟悉感,细想又实在想不起来何时认识这么一个姑娘,莫不是游历潭州的江湖侠女? 正绞尽脑汁,却听小叶子恭恭敬敬喊道:“胡先生好。” “好。回家温习功课了吗?”姑娘的目光被小叶子吸去。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赶紧摆手挽回道:“放假好好玩,功课就算了。” “谢谢胡先生。” 还以为又要背书呢,小叶子紧张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姓胡? 刘安完全没有半点印象,即便小叶子争取了一点时间,他也想不出头绪。 姑娘并没有道明来历,却向刘欢抱拳道:“妹妹也来了,是来接银瓶妹妹吗?” “嗯,我哥要接她回去过年。你不回家吗?”刘欢语气有些冷,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胡先生”。 姑娘毫不在意,微微笑道:“我家离这儿有点远,又下雪,回不去了。” “胡先生,你要是回不去,可以来我家过年啊,姐姐买了好多好吃的。”小叶子邀请道。 姑娘脸上现出一抹喜色,但很快就消失了,“谢谢你,我就在学堂过年了,有时间你来陪我玩,好不好?” “好。”小叶子感觉不到气氛的异常,很开心。 “刘大哥,别在雪里站着了,赶紧进屋吧。”姑娘闪开一步。 刘安又细看对方一眼,确实感觉似曾见过,但前世今生见过的人太多,记忆杂乱,根本无法回忆起这个姑娘来。 众人刚进屋,岳银瓶便闻讯而来。 “银瓶,怎么不回家呢?” “在学堂也挺好。梅姐刚好也在,大哥不用担心,我们在学堂没事的。”岳银瓶缓声回道,说着便很亲近地走到那姑娘旁边。 看这情况,刘安明白了,小妹这是交了朋友,平常也有说话聊天的人了,挺好。 “学堂毕竟是学堂,平日住着还可以,现在大家都回家了,把你留在这儿过年,我可没法交代。” 刘安说着,又看了旁边的姑娘一眼,淡淡地笑道:“既然胡姑娘也回不了家,就跟银瓶一起来我家过年吧,人多也热闹点。” 那姑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岳银瓶却推辞道:“大哥,还是算了。陈老爷子刚好也在学堂,我们都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学堂也不好。过年也就几天,我们没问题的。” “他也没回家吗?”刘安略微有些惊讶。陈知远家人都在建康府,乘船顺江而下十天之内也就回去了,过年都不回,倒是有点奇怪。 “既然陈老也在,那就一起跟我们回去过年吧。银瓶,你们收拾一下,我去叫陈老。” 刘安不由分说,放下话便出了屋,往陈知远的小院子走去。 尚未走近院门,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刘大哥。” 听声音是胡姑娘,刘安马上停下脚步回头笑问:“胡姑娘有事?” “还叫我胡姑娘,刘大哥真没认出我来吗?”姑娘有些失落,难道真的从没想起过自己不成? 刘安又仔细看看,神色有些为难,“胡姑娘面相有几分熟悉,但我确实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姑娘可否稍作提示?” “洞庭湖上闯贼巢,湘阴衙门平冤屈,我可都在呢!我换身衣裳,梳了头发,你就认不得我了?”姑娘十分委屈,眼睛都红了。 听到这话,刘安瞬间反应过来,不由惊道:“你是张公子?” 仅仅一面之缘,当初没细看,也没多注意,加上许久不见,这一年有太多事要忙,年初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又是女扮男装,变换了形象,一时之间哪里想得起来! “难得刘大哥还记得我。” “张公子...小姐当初仗义执言,可帮我了大忙,怎么会忘记?只是小姐这一身装扮,实在让我有些意料不到。给小姐赔礼了!” 刘安说完,便郑重抱拳向对方施礼。 听了这话,张云心里的委屈瞬间散尽,赶紧将两滴眼泪擦去,抱拳回礼。 “家中无兄弟,家母自小便把我当男孩养,之前也不是有意隐瞒,还请刘大哥体谅。” “小姐以真面目示人,就是对我的信任,我又怎么会多想。” 见是故人,刘安不由多看了一眼,心底顿时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 但很快想到她的身份、背景,而自己身处乱世漩涡之中,连家人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得上儿女私情,刚刚萌动的一丝情思,瞬间便被驱散。 整理了情绪,刘安马上笑道:“不久前听说钱兄也来洞庭湖了,小姐是跟他一起来散心的吗?可惜恰逢寒冬腊月,湖上沉寂无美景,小姐来得不是时候啊!” 刘大哥是暗示我荆湖生乱,不安全,我不该来吗?他这应该是关心我,又顾忌身份,不敢明说! 想到这里,张云微微一笑,“大哥还是莫称小姐了,十几年来我可从来都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要是实在不习惯,大哥就叫我梅姑娘好了,梅花的梅。” 刘安没有追问因由,只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我这次来不是散心,其实是有急事找你,不然我可不会追出来,说不定她们两个现在就在笑话我。”顷刻之间,张云脸上的笑意收敛干净。 “梅姑娘专程来找我?”刘安略感意外,“不知找我有何事交代?” 张云马上走近几步,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朝廷知道你的事了!已经派了军队过来,由殿前司一个姓武的统制统领,淮西军、淮东军各一万,加上鄂州三万驻军,整整五万大军,后面估计更多!” “还有,今年各地造反的人太多了,皇帝很生气,听说已经下令坚决不招安,全部要杀!” “来的路上,我听说淮东、淮西已经杀了十几个造反的头领,他们的脑袋都送去杭州了!” “刘大哥,你的名字也传到杭州了,他们不会放过你,趁大军没来,你还是赶紧走吧,隐姓埋名,去哪儿都好。” 刘安略微有些吃惊,张云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幕消息? 其实这些消息并不算劲爆,燕云阁都有搜集,稍感意外的便是不招安了。 有宋以来,因为负担太重,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数不胜数,稍有规模的,朝廷都以招抚了事。十年前的杨幺起义也是多次招抚不成,使者还都被杨幺所杀,才不得不派大军围剿。 今年不招安,多半是各地农民起义的性质变了,掺杂了政治口号。 特别是淮西、淮东,与淮北太近,很可能举了“反对议和、反对割地”的大旗,拂了临安朝廷的逆鳞。 天道社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这些口号,但《荆湖小报》对临安朝政有不少评议,议和、割地都是避不开的话题。 加上岳家军对荆湖影响极大,“北伐中原、收复河山”的口号深入民心,天道社在潭州闹,必然是临安的眼中钉。 赵构派秦桧同党万俟卨统领湖南、湖北、京西三路军政平乱,而不是起用在荆湖素有威望的老相张浚,用意十分明显,那就是根本不考虑招抚。 而刘安急于招兵练兵,也从没有考虑过接受朝廷招抚。 既然临安想来硬的,那倒正合了刘安的意! “一颗脑袋而已,如果怕死,我又何必闹?” 张云千里而来,刘安只能报之以微笑,“多谢梅姑娘前来提醒,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片苦心了。” 看着云淡风轻的刘安,张云眉间升起一缕愁绪,心中一阵冲动,脱口而出道:“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第137章 性格特别的女子 刘安一怔,微微皱眉。 话一出口,张云顿时有些后悔,霎时红了脸颊,当即转过身子。 风雪中,一时静默无声,只有两颗心怦怦乱跳,乱了情绪。 “首领,何时回来的?” 背后忽然传来的一声问候,将短暂的寂静打破。 刘安一转头,就见陈知远提着一罐炭火站在院门口,当即转身道:“刚刚回来,陈老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先生们都回家了,我怕两个小丫头生不着火,刚燃了炭火想给她们送去。” 说完,见刘安、张云二人有些异样,便好奇道:“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雪,你们在雪里作甚?” “老爷子,大哥看你孤家寡人一个,想接你回家过年,没想好怎么说呢!”张云心直口快,转过身来,顺势搓手,捂住脸颊和耳朵。 刘安听得皱眉,这么跟老将军说话似乎不太好,年关将近,这不是戳心窝子吗? 谁知陈知远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呵呵笑道:“梅丫头,你是不知道孤家寡人的好哦,无忧无虑,别提多自在。” “接我去过年就不必了,这学堂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想睡懒觉,睡一天也没人说,岂不自在?” “再说,有这两个丫头在,学堂里有人说话,也不寂寞。” “老爷子,我和银瓶妹妹要去大哥家里过年,你要是不去,学堂可就只剩你了。”张云接道。 刘安忙道:“是啊,老将军,一起回红枫寨过年吧,孩子们都不在,学堂太冷清了。” “梅丫头,你也去?”陈知远有些惊讶。 张云笑道:“银瓶妹妹回去,我要是不陪着,还留在学堂里,改天传出些闲话,老爷子怕是没脸见人,在这儿待不下去了。” “你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口无遮挡,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陈知远边笑边责备道。 张云感觉羞热的脸颊冷了下来,便来到陈知远身前,伸手在火罐上烤火暖手。 口中道:“不劳老爷子费心,我娘说了,嫁不嫁都行,不嫁就养我一辈子。” 陈知远一时无言,梅丫头这种性格恐怕也是家庭使然,再说下去怕又是一桩徒增烦忧、惹人落泪的惨事,索性打住。 “老爷子,你跟不跟我们去?不去就只有耗子跟你作伴了。”张云道。 刘安劝道:“老将军,一起吧,学堂我让杜刚他们帮忙看着就行,不会有事。” 陈知远稍一些思虑,笑道:“既然首领诚心相邀,老朽便叨扰了。” “这才对嘛,一起多热闹!”张云伸手接过火罐,“老爷子,赶紧收拾吧,一会儿一起走。” “你小心点,别烫着!” 陈知远看着不像女儿家个性的张云,忍不住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真暖和,你也烤烤手。”张云将火罐递到刘安面前。 她这性格在女子身上还真有些特别,自从来到宋朝,历经四世,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的。 “我拿着吧。”刘安说着,便去接火罐。 一抬眼,两人又撞了个对脸,张云脸上一热,一片红晕顿时又从脸颊蔓延耳根。 刘安觉得有些尴尬,便说:“风大,先回去吧。” 张云轻声道:“是该回去了,免得她们说闲话。” 说完,转头冲院子喊道:“老爷子,我们先过去等你了,你快点!” 而后刘安高高地提着炭火,张云伸手烤着,沿着来时路,并排往回走。 “大哥,你真不怕?” “这天下不该是这样,百姓不该这么苦,中原也不该在金人手里。我一介草民,没什么好怕的。” 刘安转头看着张云,“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我这一家人如果有救,希望你能施以援手。” 听到这话,张云默然无语,脸上的神采暗淡了。 片刻之后,抬眼回道:“我爹回来了,皇帝让他做大官了,要是真有事,我会求我爹的。” “你爹回来了?这是喜事。你不该来,会牵连到他。”消失在北方十几年还能回来,刘安感觉有些意外。 “张云是他儿子,胡梅可不是他女儿。我做什么,跟他没关系。” 说完,张云马上劝道:“大哥,你又不当官,这天下的事,让上面那些人去做就好了,你何必掺和呢?” “他们要是想做好、能做好,天下怎么会是这样,我又何必拼命?” “可是,你会死啊!” “人人都会死!”刘安轻轻笑道,“刚才拜托你的事,只是最坏的打算,你记在心里就行,不必为此事忧心。” “最坏的打算?大哥真能跟朝廷对抗吗?”张云很忧心。 刘安道:“他们五万人,我们七万人,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现在他们就想打败我,也不会那么容易。” “以后呢,要是来更多兵怎么办?” “以后的事,谁能想到?不过,他们能来更多兵,我们也可以招。” 眼看快到了,刘安赶紧打住,“这些事你们就不要担心了,先好好过年吧。” “知道了。”张云轻呼几口气,很快调整了情绪。 而后两人默契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等回到屋里,岳银瓶在刘欢帮助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衣裳鞋袜基本收拾完毕。 见刘安提着炭火进来,小叶子第一个跑了过去,“哥哥、胡先生,你们在哪儿拿的火啊?好暖和。” “放假了,别叫先生,叫我姐姐。”张云一脸柔和地看着小叶子,脸上笑盈盈的。 “这火是陈老将军怕银瓶和梅姑娘冻着,给她们准备的,刚好遇上,就拿过来了。” 刘安解释一句,见刘欢冷的搓手又跺脚,赶紧招手,“看你冻得,赶紧过来烤烤!” “欢欢姐,你手冷得跟冰块一样了。” 岳银瓶将不情不愿的刘欢拉到炭火边上。 “姐姐,你快烤烤,好暖和。”小叶子翻着小手喊道。 见刘欢伸手烤火,岳银瓶难得地笑了,“也就梅姐能从陈老爷子手里要火,之前那些孩子不管怎么要,他都不给。” “孩子们太小了,老爷子也是怕他们烧伤,我又不是小孩,当然会给我。”张云道。 “梅姐,陈老爷子怎么说,他跟着去吗?”岳银瓶转头问她。 “去啊,我几句话就把他说动了!” “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热闹是热闹了,会不会打扰李姨娘养胎啊?”张云犹豫道。 刘欢正要说话,抬眼见刘安朝自己看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不用担心,院子年初修整过,还比较宽敞。再说热闹点也好,你们过去跟姨娘说说话,也免得她无聊。”刘安道。 岳银瓶随即笑道:“欢欢姐,你要是做饭,我和梅姐还能帮忙呢。” 张云心中一动,刘欢是刘安的亲妹妹,本就对自己有些冷淡,再不找机会打好关系,以后的麻烦少不了。 于是赶紧跟道:“是啊妹妹,有我们给你打下手,你做的饭菜肯定又香又好吃!” 会吗? 听着她们两人的话,刘安直想笑。 第138章 父亲赐字 小妹没进过厨房他是知道的,张云估计也差不多,到头来恐怕要苦了欢欢了,难怪她有些不高兴,多个人就要多做饭菜了啊! “欢欢,哥虽然啥都不会,但我有的是力气,劈柴火包在我身上。我们这些人,包括小叶子,进了厨房,都归你指挥!”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别跟以前一样偷懒。”刘欢没好气地回道。 刘安顿时急了,“欢欢,你怎么老揭我短,有外人在呢,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有外人吗?” “是啊,梅姐又不是外人。” 见她们似乎话里有话,张云赶紧接道:“大哥,我偷偷离家,慕名而来,怎么就成外人了?” 刘安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僵住,三个小姑娘倒同时笑了起来,小叶子不明所以,见三个姐姐在笑,便也跟着笑开了花。 “几个小丫头,什么事这么高兴?”陈知远踩着雪,提着一个小包袱来到门外。 张云闻言惊讶道:“老爷子,你怎么收拾得这么快?早就准备好了吧?” “梅丫头你真是...老朽真是被你看透了。”陈知远一脸无奈,摇头笑笑。 有人来解了围,刘安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忙道:“银瓶、梅姑娘,你们收拾好了吗?” “光顾着说话了,先等等啊!” 张云想起自己还没收拾,赶紧回了内屋,岳银瓶也跟着进去。 见此,刘安便将火罐放好,“欢欢、陈老将军,那你们先等等,我去隔壁营里一趟,一会儿回来。” “好。” 陈知远进屋应了一声,刘安赶紧拿了斗笠,出学堂来到第五军营地外。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嚯...哈...嚯...哈...嚯......” 听着营内动劲颇大,刘安有些意外,这大雪天他们居然还在训练! 进了军营一看,偌大的训练场上兵将分成数部,跑步的跑步,练拳的练拳,精神饱满,热火朝天。 只一眼,刘安便确定,这就是岳家军!不管穿得什么,即便是赤膊,这也是岳家军! “首领,几时回来的?”杜刚闻报,匆匆跑了过来。 刘安笑道:“刚回来。” “听说岳州不战而降了?真这么不经打吗?”杜刚接口便问打仗。 “我们中了他们的诡计了。” “啊!不会吧?”杜刚惊讶,“不是没损伤吗?” “知州和通判半年前就私吞了全城的钱粮物资,就等我们去给他们背锅,我们进城,算是被他们算计了。”刘安叹息。 杜刚听呆了,“这帮狗官真是贪婪!” “不说他们了...”刘安转头看着正在雪中训练的兵将,不由赞道,“你这第五军不错啊,有军容军威了!” “还是闲散太久了,再练几个月才能拿得出手。”杜刚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意。 “嗯,百炼出精兵,你这话也不错。但这雪下得有点大了,别染了风寒,等雪停了再练不迟。” “雪天不会练太久,就是让他们暖和暖和。体格都好着呢,营里也准备了姜汤,不碍事。” “钱粮、御寒物资充足吗?有没有按时发放?” “军营离码头不远,粮食、棉衣、棉被船队顺手就送来了,这些都不缺,就是想吃肉有点难。” “附近除了鱼虾鹅鸭,确实难有其他肉食。想吃肉,明年你们自己选块荒地养些猪和羊吧。” “可以,反正除了训练,闲着也是闲着。” “年前先去红枫寨打听打听,买些肥猪肥羊,兄弟们留在这里也得好好过个年。” “好。” “行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首领,我有件事。一些以前的老兄弟也想过来,希望你能同意。” “没问题,再给你两千名额。” “好勒,那我就招人了!” 二人又聊片刻,见各部收兵,刘安告知了帮忙照看学堂之事,便没再多留,快步离开军营。 等回到学堂,岳银瓶、张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未等多时,二人收拾妥当,众人便离开学堂,踩着积雪回到红枫寨里。 家里的破院子经过年初建造队的修缮,可用的空置房屋多了不少,众人一人一间房尚有空余,当天便安置妥当。 来到刘安家里,张云明显拘谨了不少,话都比在学堂少了,倒是小叶子越来越活跃,话多问题也多,各个房间到处乱跑,似乎随时随地都能见她的身影。 在她带动下,刘欢、岳银瓶、张云也渐渐话多了起来,偌大的院子,不多时便充满了欢声笑语、盎然的生气。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家里热闹起来,刘平感触良多。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已经明白刘安的确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跟十年前不同。 以前,或许是错怪他了。 众人一番忙碌,一桌材料普通却显丰盛的饭菜摆上饭桌,刘平、陈知远相互谦让之后坐了上座,其余人分坐左右和下首。 “大家能来寒舍小住,我很高兴。学堂早晚见面,客套话就不说了,我们以茶代酒,共饮一杯!”刘平心里高兴,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 众人当即举杯,共饮杯中热茶。 “能认识你们,一起在学堂共事,是我的荣幸,也感谢你们对我的包容。” “刘某前生荒废光阴,一事无成,今天能在学堂有近百个孩子,这后半生总算有了意义。三娃,这我得感谢你。”刘平拿起了茶杯。 刘欢眉头微蹙,低声道:“怎么还叫哥乳名?” 叫什么,刘安并不在意,当即起身举杯道:“父亲的心愿一直是教书育人,虽然我不成才,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但看到父亲振作起来,我们都很高兴。” 说罢将杯中热茶饮尽。 刘平饮了一口,正想再说点什么,刘欢急忙开口拦住:“父亲,饭菜一会儿凉了。” 女儿如此一说,刘平只能止住,笑道:“好,话不多说了,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普通人家,无酒的便饭,没有一圈又一圈繁琐的祝酒劝酒,不多时,一餐用完。 收拾完碗筷,刘平将家人、客人聚于一堂。 “刚才欢欢说不该叫乳名,三娃虽然年少,但闯荡在外,已有声名,确实不好再称呼乳名。” “今天趁着陈老、梅姑娘都在,我便给你取了字,也好日后称呼。” 刘平话音一落,陈知远便赞同道:“早该如此了。” 看着面前的刘安,刘平道:“给你取名‘安’字,是希望你能一世平安、顺遂无忧。但如今民生不均,百姓困苦,天下难安,你率民起事,也是迫不得已。不论将来如何,只愿你能不负初心,不负乡民!” “庄子说,四海之内共利之之为悦,共给之之谓安。我便取‘共之’二字与你,你当时刻警醒。” “共之...共之,这个字好!” 揣摩之后,陈知远随即朝刘安抱拳笑道:“共之,恭喜了!” 刘安不由一惊,这字确如明灯、利刃! 心中感慨,当即拱手一礼,“多谢父亲赐字!” 第139章 一句戏言惹风波 男子得了字,便预示着已经成年,可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岳银瓶、张云、刘欢、李月儿等人一番恭祝之后,陈知远当即起哄:“共之,过了年就十八了吧,我在你这个年纪,儿子都出生了。” “你在潭州、岳州见多识广,可有中意的姑娘?” “陈老莫要说笑,我久在军中哪有机会见姑娘。”刘安叹道。 刘平点头,“也是该考虑成家了。陈老久在潭州,可知哪家有合适婚嫁的闺女?” “这你可问对人了!” 陈知远顿时笑道:“潭州官场故旧之中尚有几个千金没有婚配,十五到十八都有,年龄正合适。认识的乡绅、商贾,听说也有待嫁淑女。” “不知共之是想要千金还是淑女?眼下闲来无事,我正好可以去潭州探望。” 未等刘安开口,刘平便认真回道:“我们小门小户,官家千金就不必了,有知书达理的民间女子就好。” “好,改天我就回一趟潭州城,年前一定把此事办了。”陈知远满口应道。 刘安顿时皱了眉头,现在哪里是娶亲成家的时候! 他正要拒绝,忽听岳银瓶道:“刘叔、陈爷爷,你们何必舍近求远,知书达理的待嫁女子家里就有啊。”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张云。 陈知远马上拍了额头,叹道:“果然老了,我竟忘了梅姑娘!梅姑娘,你看共之如何?” 众目睽睽,张云顿时羞红了脸,道一声:“老爷子,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说完立即起身而走,躲回自己屋子。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李月儿忙道:“梅姑娘好是好,就是脸面薄些,这种事不好当面问。” “哎呀,怪我了,刚才是真觉得梅姑娘与共之合适,一时没忍住!”陈知远悔悟。 刘平看着张云跑走的方向,微微点头。 见此,李月儿便对岳银瓶笑道:“银瓶姑娘,你跟梅姑娘熟络,能帮忙探探口风吗?” “行啊,我等会儿去问问。”岳银瓶看了刘安一眼,随口应道。 话音刚落,久不说话的刘欢忽然起身,“你们也不问问哥想不想成亲,就要给他说亲!” “欢欢,你说什么?”刘平语气顿时有些严厉。 刘欢不惧,当即回道:“哥要是想成亲,还需要你们说吗?归义那边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打听消息,哥要是愿意,我马上拉十个八个来让他挑!” 刘安跟刘平的关系本就不太和睦,刚刚有所改善,他本不想再起冲突,此时再不开口怕是不行了。 刚想开口表明心中想法,让他们莫要再提娶亲之事,便听岳银瓶抢道:“欢欢姐,大家刚才只是趁兴跟大哥开个玩笑,不作数的。是不是啊,陈爷爷?” 感觉气氛异常,陈知远当即应道:“哎呀,是我失言了,确实不合时宜。” “共之,你以后成亲,可别忘了接我喝这杯喜酒啊!” 刘安马上道:“那是一定。等渡过难关,安稳下来,必然少不了陈老的一杯喜酒。” 一句话表明态度,刘平心知难以劝说,想了一想,便说:“娶亲是人生大事,确实不宜操之过急。陈老,等时机合适,还得你牵线搭桥啊!” “好说,包在我身上。”陈知远呵呵笑道。 刘欢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一些,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岳银瓶看在眼里,赶紧起身上前,“欢欢姐,我们去看看梅姐吧,开个玩笑,别把她吓跑了。” 说着就拉起刘欢的手,牵着对方出了屋。 出来之后,岳银瓶没有往张云所在的房间走,而是拉着刘欢进了她的屋。 “欢欢姐,我觉得你有点奇怪,让大哥成亲也是好事,你为什么不同意呢?”岳银瓶有些困惑。 刘欢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解释道:“我哥还不想成亲,以前我问过他,他根本就没有成亲的想法。” “你这不是实话!” 刘欢正要争辩,岳银瓶道:“我大哥成亲前,我也跟你一样。” 岳银瓶的来历,刘欢并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他哥一个朋友的妹妹,家乡遭了匪祸,逃难来的湘阴。 一听对方这话,她顿时静了下来。 “我跟我大哥不是一个娘生的,他亲娘很早就离开了,但他自小就对我很好,一众兄妹中,我跟大哥最亲。后来长大一些,大哥和父亲出去闯荡,每次回家也是最先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可是突然有一次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刘欢好奇。 岳银瓶回忆道:“那次回来,他们带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是我父亲一个生死兄弟的女儿,她父亲死了,无依无靠,我父亲就把她带回来了。自从她来,我就突然失宠了,大哥去找她的玩时间比我更多。” “我很不高兴,就跟大哥闹、跟父亲闹,甚至还会找她麻烦,故意跟她吵架,一心想把她赶走,让大哥跟从前一样,只对我一个人好。”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这不可能。因为在我父亲带她回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她要成为我嫂子,她会跟我大哥在一起一辈子。而我虽然是他妹妹,注定要长大,也要嫁人,他不可能陪我一辈子。” “明白以后我就不闹了。后来他们成亲了,不光大哥对好我,嫂子对我也很好。” “现在呢,他们还好吗?”刘欢随口问道。 岳银瓶心中一堵,轻声道:“父亲和大哥都不在了,嫂子她们不知道好不好,大哥说她们没事,应该就没事吧。” “对不起,银瓶妹妹,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问的!”刘欢心里一紧,赶紧拉住岳银瓶的手,急急道歉。 岳银瓶脸上挤出点笑容,“我知道,我知道欢欢姐不知道我的事,知道就不会问了。” “银瓶妹妹,你没事吧?”刘欢十分紧张。 “一年了,我早就想开了。”岳银瓶轻轻摇头。 看对方强忍眼泪的样子,刘欢马上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你是我哥的妹妹,也是我妹妹,以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姐姐,谢谢你!”岳银瓶为情所感,也伸出双手。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岳银瓶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奔涌而出,流成了溪流。 听到岳银瓶哭,刘欢想到去世的母亲,还有总有一天要离去的哥哥,也顿时流下眼泪。 两人就如此搂抱在一起,双双流泪,屋里只剩哭泣。 直到许久之后,刘欢才擦了眼泪,扶起双眼红肿,尚在流泪的岳银瓶,“银瓶妹妹,不哭了,我哥就是你哥,他要敢对你不好,我可不饶他。” “好,我听姐姐的。” 互相擦干净对方脸上泪痕,岳银瓶想起正事,“姐姐,我们去看看梅姐吧。” 刘欢顿时又有些犹豫。 “姐姐,我们都知道大哥现在不想成亲,得有人牵制住刘叔啊,梅姐不是正合适吗?不然刘叔哪天忽然领个姑娘回来让大哥成亲怎么办?” “她不会真对我哥有意思吧?” “多少有点,但我看大哥对她没啥意思。” “你能看出来?”刘欢顿时一喜。 岳银瓶道:“以前我大哥看我嫂子是什么样的眼神,我说不出来,可我记得清楚,反正不是大哥这样的。” “行,那我们去看看她,看她是在偷着笑,还是偷着哭!” 第140章 妹妹打擂荐嫂子 二人来到张云房门外,只见房门紧闭,屋内无声。 岳银瓶稍稍提高些音量道:“姐姐,我可能把梅姐吓跑了,我们赶紧出去找她吧,别跑丢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张云站在她们面前,脸不红心不跳,“我怕什么,谁能把我吓走?年没过完,我可不走。” “你们眼睛红成这样,谁欺负你们了?我给你们做主!” 张云说着,就过来拉住两人的手,看着她们红肿的眼睛,满眼都是心疼。 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我哥可没说要娶你! 刘欢心里有些不喜,但听说哥哥对她没意思,原本的敌意减轻了几分。 “没人欺负我们,我们是高兴呢,忍不住流了些眼泪。”岳银瓶道。 张云显然不信,将二人拉进屋内,随手关了门。 “你们高兴什么?也跟我说说。”说话间,三人坐到床沿。 “说出来怕你又跑了。” “我才不怕。我走之后,他们又说什么了?”在两个小姑娘面前,张云很是淡定,甚至还有些好奇。 岳银瓶道:“说你大方得体,知书达理,窈窕淑女,冰雪聪明,能文又能武,跟大哥正好相配呢!” “夸得有些过分了,肯定是老爷子又在乱说!” 说完,张云马上追问:“你哥怎么说的?” “大哥啊,大哥说梅姑娘好是好,就是时间不太合适,要是晚几年认识就好了。”岳银瓶慢悠悠回道。 “他真这么说?” “我还能乱说吗?要是大哥想成亲,提亲说媒的人估计都要排队了。是不是啊,姐姐?” “就是,归义镇那边跟我打听我哥消息的人可不少,娘子军里就有好几个。”刘欢道。 他这么抢手吗? 一缕愁绪瞬间涌上心头,张云不由忧心道:“妹妹,据你所知,你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应该没有吧,之前他老是在湖上漂,今年不是在带队练兵,就是在打仗,哪有时间认识姑娘。” 张云忽然想到一个人,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问了出来:“那宋欣呢?你哥对她怎么样?” “宋姐姐啊,她不是早就走了,跟我哥没关系了啊!”刘欢皱眉。 “他们不是娃娃亲吗?之前他们怎么样?”张云虽然知道宋欣不可能回来了,但对他们以前的事既在意又好奇。 刘欢摇头,“宋姐姐之前来过几次红枫寨,我哥都不在家,他们有没有见到过都不知道,反正我哥从来没提到过她。” “原来是这样。”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张云顿时放心了,只要他心里没人就行,反正自己也还小,等等也好。 岳银瓶接道:“梅姐,你就放心吧,大哥可不是花心的人,他既然说你好,肯定就把你放在心里了。” 刘欢虽然知道这么诓骗张云不好,但哥哥现在没心思成亲,也只能靠她来做挡箭牌,拖一拖了。 于是附和道:“我哥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姑娘,像梅姐这样好看的,他更没见过,嘴上不说,估计心里乐呢。等稳定下来,我帮你催他。” “好,我就仰仗两位妹妹了。”张云很开心,有两个妹妹相助,应该没人能跟她抢了。 说完见二人偷笑,当即道:“你们别笑话我,过不了两年,你们也跟我一样了。” “两位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我也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好好挑一挑?” “不要不要,我还小。”岳银瓶急忙摇头。 刘欢脸上一热,忙道:“我也不要。” “不要?我看你们......” “欢欢姐,你在吗?”三人正聊得热闹,忽然屋外一声喊。 “菱儿,你怎么来了?”刘欢听到声音,顿时高兴地跑过去开门,将拿着小包袱的顾菱儿拉进来。 见房里还有两人,顾菱儿顿时慢了脚步。 “这是银瓶,你又不是不认识,这是梅姐,学堂新来的助教。”刘欢赶紧给她介绍。 岳银瓶看她进来,起身招呼道:“菱儿妹妹,你从潭州回来了?” “好水灵的小妹妹,等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张云上前几步,仔细看看,不由赞叹。 “两位姐姐好。”顾菱儿见躲不过,随即便向两人施了万福礼。 见状,岳银瓶、张云赶紧回礼。 四人坐下,刘欢又问起因由,顾菱儿才轻声道:“我娘捎口信让我回来过年,我爹拗不过,只好把我送回来了。” “长生叔回来了吗?” “袁州那边在打仗,潭州事情太多了,他走不开,自己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也好,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先在我家住几天,过几天我陪你回去。” “啊?不好吧,我顺路来看看你,一会儿就回去了。” “有什么不好的,银瓶、梅姐、陈老都在,刚好我哥也回来了,人多热闹。” “好吧,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赶紧跟我说说,潭州城大不大,好不好玩?” “潭州城很大,有东南西北四城,我最喜欢去西城,那里有......” 顾菱儿聊起潭州城渐渐没了刚刚进屋时的拘谨。 其他三人一开始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屋内还算平静,聊着聊着便不自觉地深入其中,四个姑娘话一多,场面就逐渐失控,声音隔着院子,传到对面厢房之中。 得了字,便算成年,刘平送了刘安三本书,让他好好研读、体悟,磨炼心性。 难得有空闲时间,刘安回到屋内便安心看起了书。 对面传来的吵闹,让他觉得很安心,因为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貌。 只是这样的生活注定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像打盹之时做的一个梦,也许来年就没有了。 听着远处的欢声笑语,刘安摇摇头,驱散心中负面情绪,沉浸到书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敲门声,刘安应了一声,便见岳银瓶走了进来。 “银瓶,你们不是在聊天吗?”刘安见小妹似乎有心事,就放下了手里的书。 “聊了一会儿,欢欢姐和菱儿妹妹回自己屋子了。” “过来坐,有事你就跟我说,大哥给你做主。” “其实不是我的事...”岳银瓶犹豫了一下,近前几步低声道,“我刚才撒了一个谎,跟梅姐说你说她挺好,就是现在时间不合适,她要是问起来,大哥可别说漏了。” “怎么好诓骗她,她不该留在这里。”刘安脸上一紧。 “梅姐真的挺好!” 岳银瓶急忙道:“她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你来的,还给你写了好多信你也不回。大哥,她出来就回不去了,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别辜负她了!” “银瓶,你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能轻信......” “大哥,反正我觉得梅姐好。”岳银瓶不等刘安说完,留下话就走了。 小妹还是太单纯,经历的事情太少,张云扯个谎就把她骗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刘安叹了口气,继续看书。 没看多一会儿,关着的房门忽然被推开,刘欢径直走了过来。 “哥,你到底想不想成亲?” 刘安无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事就绕不过去了吗? “现在哪有时间和条件?不考虑。” “那以后呢?”刘欢追问。 “以后...以后再看吧。” “那你以后要是成亲,你就娶顾菱儿!” “啊?”一惊之下,刘安手里的书都没拿住,“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刘欢看着吃惊的哥哥,质问道:“菱儿不好吗?她读书识字脾气好,长得也好看,虽然现在年纪小,可她过两年刚好就能嫁人了,知根知底多好!” “欢欢,你还小,我的事......” “要娶就娶菱儿,我都跟她说好了,其他人我可不认!”刘欢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转身就走。 刘安一时失神,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刚安抚住父亲不提说媒成亲的事,小妹和欢欢又掺和进来,还一人推一个,颇有些打擂的意味! 成亲而已,要是太平盛世,又何须烦恼? 可是现在乱世,自己的名字已经在剿杀名单上! 还是得找机会,跟她们说清楚,不要再胡乱掺和了。 第141章 重返岳州前线 成年人过年,总是焦虑多于快乐。 但对刘安来说,因为有焦虑,他更珍惜与亲人、乡民在一起的快乐。 回到家的他不再是首领,带着刘欢、岳银瓶、张云、顾菱儿、小叶子以及红枫寨里的半大孩子,尽情享受少年人原本无忧的乐趣。 他们游山赏景,演武赋诗,骑马射箭,溜冰滑雪,玩得不亦乐乎。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个热闹、祥和、温馨的新年很快过完,大地冰雪消融、绿芽萌发,寒冬也不知不觉变成暖春。 应酬完归义镇、湘阴城、潭州城来的客人,就到了该返回岳州前线的时候。 暖阳照射下的红枫寨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亲人、乡民近百人。 “共之,前途凶险,一路保重啊,我们这个寨子可全都靠你了。”二叔公站在众人之前,虽然已经六十多了,依然精神抖擞。 刘安回道:“二叔公放心,我会小心在意。倒是你在船厂,也不必那么拼命,四处看看,督促进度就行。” “还有明叔、黑叔,你们也是,不是打仗,该休息就休息,来日方长,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好,好!”三人应好。 “共之,鄂州不比潭州,万勿冒进。”陈知远抱拳。 “多谢陈老,我记下了。” “首领,一路顺风。”杜刚得到消息,也匆匆从营中赶来送行。 “杜统领,红枫寨就交给你了。” “首领放心吧,有我杜刚在,一定保红枫寨无事!”杜刚抱拳应命。 “哥,有时间记得给我写信,写私信!”刘欢眼睛微红。 刘安咧嘴笑道:“好。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这么瘦了。有时间多回来替我看看银瓶、小叶子和姨娘。” “银瓶,有时间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是在学堂。” “好。”岳银瓶简单应了一声,微微一笑。 “哥哥,你什么时候会回来陪我玩啊?”小叶子喊道。 “你好好学习,学得好,我就回来得早。” 说完,刘安向刘平道:“父亲,学堂要是有事,就找杜统领。” “知道,你注意安全。” 与众人一一道别之后,刘安目光一扫,在人群后面找到张云。 只见她已换下厚厚的棉衣冬装,穿一身春夏鹅黄裙裳,亭亭玉立,身材窈窕。 也许预感此番一别,很难再见,今天她格外安静,不似往日那般活泼张扬。 “梅姑娘,湖边风浪急,切莫湿衣裳。珍重!” 张云望着刘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挥了挥手,没有言语。 “大家请回吧。” 刘安朝在场众人抱拳,而后踩着跳板登上甲板,挥手再道:“都回去吧。” 不久,跳板收回,起锚升帆,车轮踏水,大船离岸。 “哥,记得写信!” 在喊声与挥手道别中,大船与红枫寨码头越离越远,直到人影模糊,送行的人群依旧没散。 一旦与鄂州开战,就不知何时还能回来。望着越离越远的红枫寨,刘安心中满是不舍与留恋。 乱世中的团聚是短暂的,只有天下平定,人人都过上好日子,才能真正长久团圆。 刘安很快理了情绪,目光转向了北方,万俟卨快来了,鄂州应该已经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数日后,大船抵达岳州城外码头,同船军卒返回军中,刘安随同进了军营。 从孙正口中得知鄂州尚无动静,他松了一口气,那还有时间练兵。 城中秩序井然,临湘、巴陵、平江分坛也已将田地分配完毕,诸事顺利,无需为他事忧心。 “首领,城中不少乡绅大户捐过钱粮,他们一直想拜见首领,不知道首领是否有时间?”汇报完天道社诸事,薛宏问。 捐过钱粮也算有功,刘安当即应允,安排他在天道社分坛设宴。 宴席上几十个赴宴的乡绅大户眼见天道社首领竟然果真是少年,无不惊叹,表示不敢相信。 但当现场有人提起一首去年就流传到岳州的诗词,众人当即释然。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说得真好,可惜我们都已年过半百,荒废光阴,只能空悲切了。”上了年纪的乡绅商贾叹息。 刘安道:“主宰天下的是百姓,我们不过是一把锤子、一把镰刀,在这陈旧阴暗的牢笼上凿开了一个缝隙。若要百姓安居,天下清明,仅靠我们可不够。” “有人冲锋打仗,有人耕田种粮,有人做工,有人经商,分工不同而已。城中繁盛,城外安居,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奉献,又何必忧伤?” “惟愿来日,我们携手共进,可别做那阴暗牢笼上的一块砖。” “首领所言极是,天道乃大义,我等必定慎行,绝不惹是生非!” “好。我一年未曾饮酒,今天便与大家共饮一杯!请!” “首领请!” 一杯酒下肚,宴席上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众人见刘安不似传说中那么凶狠残暴,反倒是温文儒雅、平易近人,颇为亲和,心里的担忧渐渐消失。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形式重于吃喝的宴席在轻松的氛围中很快结束。 之后不久,便有不少赴宴的乡绅大户送来钱粮物资,以表诚意忠心。 刘安让薛宏照单全收,并且告诉他,不要因为收了对方的捐献,就对他们放松监管,更不要徇私容情。 岳州城无事,又有了钱粮储备,刘安将城池交给孙正、薛宏二人,很快便带领第三军兵将赶往临湘,与先头部队会合练兵,应对鄂州驻军。 而几百里外的鄂州,此时正为钱粮发愁。 州衙内,知州丁志达、通判赵通与城内一众乡绅商贾齐聚,商议捐献钱粮、助军平寇。 “通城、崇阳、蒲圻有贼寇作乱,城外梁子湖也有贼寇聚集,你们不是不知道!” 赵通目视厅下众人,沉声道:“不要想着鄂州城有御前驻军,贼寇不敢来。若等贼寇势大,除了这座鄂州城,你们还能剩什么?各县的生意、城外的房屋土地,还能归你们所有吗?” “没了城外供应,你们能锦衣玉食到几时?” 见众人不语,马上又接道:“也别想鄂州御前驻军会为你们做主。一旦城外各县全乱,大军出动,那些房屋土地就再也不会跟你们有关系!” 丁志达马上附和道:“通判大人可不是在吓唬你们!要是各县全被贼寇侵占,驻军平定贼寇以后,这些土地房屋自然会从贼寇手中收回,归上面所有,到那时哪里还有你们的份?”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动容,不再淡定,一个个纷纷开口:“我愿意捐献谷子三百石!” “我捐谷子两百石。” “我捐钱两百贯。” ...... 赵通脸色一沉,“看来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州府守军在梁子湖新败,损兵折将,急需提振士气、招募兵卒。将士们不惧生死、流血拼命,你们这两百三百的,打发乞丐吗?” “我捐一千石。” “我捐一千贯。” ...... “这才像样!” 见乡绅商贾提高额度,赵通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三日之内把钱粮送来,十日后守备军出城清剿贼寇!” 第142章 正面一战,初试锋芒 梁子湖,一片荒滩芦苇之中数座小屋。 “大哥,三千官军已经出城了,用不了一天就会过来!” “稳住。先找地方躲躲,避其锋芒。” “年前那群狗东西一把火把方圆十里的芦苇全烧了,哪有地方躲?” “谁说一定要在梁子湖?我们去岳州,那边可没官军。” ...... 不久之后,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离开梁子湖,带着大包小箱的家当往西南方向而去。 两天后,鄂州守备军赶来,见人去屋空,毫不犹豫循迹追去。 “首领,刚刚护卫队来报,鄂州守备军越过蒲圻直往临湘方向而来。” “他们不是在梁子湖吗?”怎么会突然来临湘?刘安感觉很意外。 但不管他们为什么而来,既然来了,就必须挡在临湘城之外。 “传令,除第八营外,全军即刻赶往织田镇,准备迎战鄂州守备军!” 将令传开,第三军各部立即穿戴整齐,列队出营,赶往临湘东北方向二十余里外的织田镇。 织田镇临近鄂州,地处鄂州与临湘必经之路。 到了预定地点,各部休整,刘安在临时营地内召集诸将做战前部署。 “据哨探来报,敌军来的速度很快,预计明天中午就会达到织田。” 刘安看着眼前数十个将官,“你们心里可能奇怪,为什么不在临湘城以逸待劳,反而来跑来织田这个无城无山、地势平坦一望无际的小镇。” “实话告诉你们,一是不能在临湘城下开战,惊扰百姓。二是第三军必须要打一次硬仗,只有正面击溃过敌军,全军才有跟鄂州驻军一战的勇气。” “我们这一次就是要在地形开阔的战场,跟敌军来一次正面碰撞,试一试三军的锋芒!” “即便兵力与敌军相当,也必须要把三千敌军吃掉,赢就要赢得漂亮!” “现在我做部署,一营、七营北边隐蔽,二营、六营南边隐蔽,三、四、五营依托官道列阵。何时进攻,听我命令!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速去准备!” 当晚,各部率军到达各自位置,在织田镇以东三里外广阔的田野里休整待命。 翌日上午,鄂州守备军越过县界州界进入岳州临湘县境内。 “将军,我们一路追了几百里,这伙贼寇都出鄂州了,我们真要追过去吗?听说岳州有潭州贼寇大部队......” “你怕?” 平寇主将范文笑道:“正是有潭州贼寇大部队,我才马不停蹄追过来。梁子湖那百多个贼寇顶什么用?即便被我们全剿灭,够我们升官吗?” “鄂州大军屯驻多年,这片地界上哪里有我们兄弟立功的机会?如今大军裁撤,贼寇闹事,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 “难得出城一趟,这个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抓住,等朝廷大军一到,我们连别人的垫脚石都没资格做了!” “将军所言极是,末将明白了。” “传令,速速行军,今夜要在临湘城过夜!” 命令传下,守备军人马不停,径直沿官道前奔。 数个时辰之后,几番传报,阵前等待多时的刘安忽然看到前方官道之中出现一片黑点,心中一阵激动,终于来了! “传令!敌军已到,准备迎战!” 一声令下,原地休整的三、四、五营立即列阵待命。 但很快,远处的守备军也发现天道军,迅速停在原地,不再前进。 远远相持一刻钟后,一个守备军兵卒举旗靠近,望着与自己穿着差不多的队伍,大声询问:“你们是哪里的队伍?为何阻挡鄂州平寇大军去路?” 刘安在军中回道:“我们是天道军!已经等你们多时了!” “你们三千人,我们两千人,你们远道而来,给你们时间休息!休息好了马上来进攻,打完我们还要回去睡觉!” 那士卒一听是闻名已久的潭州天道贼寇,哪里还敢停留,当即转身就走。 匆忙回到军前原话通禀:“报!对方说他们是天道贼寇,有两千人,已经等待多时。让我们休息好了马上进攻,他们打完还要回去睡觉。” 范文不由脸色一沉,两千人就敢如此放肆,公然挑衅官军! 如果不拿下他们,哪还有脸回鄂州? “将军,将士们一路行军数百里十分疲惫,是不是该撤退,暂避锋芒?” “撤?撤得了吗?我们一旦后撤,贼寇追过来,大军顷刻间就会溃散!” “你好好看看,贼寇虽然已经列阵,他们却不敢趁我们疲惫进攻,说明白什么?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两千人,更不敢跟我们动手。” “贼寇虚张声势,想以此乱我军心,简直做梦!” 前军统兵官想想也对,贼寇以逸待劳,没道理不趁此机会发起进攻,想到这里心里再无疑虑。 “传令!速速整军备战,一刻钟后直冲敌阵,剿灭贼寇!” 将令下达,全军立即准备。 一刻钟后,守备军以前军一千人为先锋,当先发起进攻,中军、后军随后压上,直往列阵的天道军扑去! 刘安眼见敌军朝他们过来,虽然神情肃然,心里却没有半分紧张。 待敌军前军接近,当即一声令下:“五营,进!” 一声号响,等待多时的第五营兵将立即挺枪列队一步一步向敌军逼近。 守备军前军前队也是枪兵,不多时,两军相接。 双方长枪一番试探,两军阵线迅速形成。 就在此时,刘安再次下令:“三营、四营,进!” “杀!” “杀!” “杀!” ...... 亲自训练多时的三营、四营兵将立即挺枪持刀,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一步,喊一声,声震云霄! 前排守备军士卒顿时被天道军气势所震,稍一泄气,瞬间就乱了队形,战线前的枪兵连连折损,五营刀兵抓住机会,迅速突入敌阵。 片刻之间,守备军阵线就已经混乱不堪。 五营枪兵将阵线推开,三营、四营很快上前补了位置,直向混乱中的守备军杀去。 三营、四营兵将训练多时,大部分又在潭州城外有过一场死战,此时再战守备军,丝毫不惧,加上首领亲自督战带队,个个精神振奋、奋勇争先,唯恐落后! 反观守备军,一开始依靠人多的心理优势还能坚持拼一拼,但见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顿时对胳膊上绑着红布的天道军兵将产生畏惧,畏手畏脚,步步后退,只敢防御不敢进攻。 但仅仅是防御,根本抵挡不住疯狂进攻。随着越来越多的守备军士卒倒下,恐惧开始蔓延,他们的士气迅速低落。 见此,刘安随即下令:“传令!一营、六营进攻,二营、七营继续待命!” 不久,一阵号响,一营、六营兵将忽然从两翼杀到,守备军前军顿时陷入三面被围的境地,加上阵型早已混乱,很快便被天道军兵将淹没。 不消一刻钟,前军一千人便消失无踪。 眼见天道军兵将带着血煞之气直冲过来,守备军中军、后军顿时士气全无,不等主将范文下令,兵卒转身便跑,争相逃命,全军瞬间溃散! 见敌军溃退,刘安当即下令:“传令!全军追击!二营、七营随后掠阵!” 第143章 岳家军部将投靠 天道军乘胜追击,紧追不舍,一口气追了近十里。 又击杀、俘虏守备军近千人,见其余人丢盔弃甲跑远,无力再追,方才罢休。 战后清扫战场,据统计,这一战杀敌一千二百五十七人、俘虏九百三十五人,缴获兵甲近三千副,堪称第三军成军以来首次大胜! 天道军大胜,回城庆祝,无需多说。 鄂州守备军大败而归,去时三千人,归来不足五百,直接惊得鄂州知州丁志达半天无话,赵通也默默无言。 损兵两千五百不是小事,这意味着辖区诸县一旦有事,鄂州州府便对其失去控制能力! 为防意外和追责,丁志达急向荆南府安抚司去信请兵。 与此同时,派人急赴武昌,请湖南、湖北、京西三路置制大使万俟卨速来鄂州城治事,因为现在只有他能调动鄂州御前驻军。 只要驻军有所调动,岳州、鄂州境内贼寇便不敢轻举妄动,鄂州城周边不惊慌,城内才能安稳。 万俟卨去年八月升任参知政事,十月以副相身份出任三路置制大使,身份地位何等超然,知州丁志达又岂能请得动他? 何况深知鄂州城曾是岳飞的地盘,其在民间声望极盛,而他又是岳飞案的大理寺主审,未免遭人惦记,他根本没想过要到鄂州城去,直接在百里之外的武昌县开府。 面对丁志达派来的人,他只有一句话:有事来武昌面禀! 而荆南知府兼湖北路安抚公事刘锜,接到鄂州知州丁志达的军情禀报和请兵信,心里虽然很不痛快,百忙之中依然回信一封。 “鄂州之事已知悉。然,鼎洲、澧州匪寇甚是猖獗,已经攻占州府、侵吞县域,形势尤急,荆南无力分兵东下。鄂州御前驻扎诸军兵力充足,待万大使到任,必然无忧。在此之前,勿使贼寇袭扰鄂州城即可,勿虑。” 送走信使,刘锜招来荆南府通判余尧弼。 “余大人,鼎洲、澧州事急,荆南诸事就托付于你了。” “刘大人真要亲自领兵南下吗?荆南事重,还是选派他人吧。”余尧弼劝阻。 刘锜道:“余大人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虽然我也知道不宜轻易沾染兵事,但鼎洲、澧州局势如此,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既然刘大人心意已决,那便祝大人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荆南兵力空虚,我走之后,余大人务必牢记,四门只可开西门,任何兵将不得出城,旁郡兵将也不得入城。” “好,余某记下了。” 数日后,老将刘锜亲率荆南府、荆门军、峡州、归州、复州等军州五千守备军,渡江南下,经公安直奔澧州平乱。 刘锜渡江的消息很快传到岳州,刘安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澧州安乡县王解和慈利县郭淳哪一个都不是刘锜的对手,虽然一再建议他们招兵练兵,但他们似乎只对抢地盘和赚钱感兴趣,人虽然招了不少,却并没有用心练兵。 即便早已派王元带领两千人赶赴澧州,并帮他们攻取了澧州城,但他们根本没有将势力范围向北推进,扩大控制区,巩固势力范围,反而在水边大建营寨。 岳州紧邻澧州,一旦他们抗不住刘锜的攻势丢掉澧州城,湖对面的华容县就会变成官军攻击岳州的跳板。 若刘锜拿下澧州之后,不再继续南下,而是顺道先来岳州,那麻烦就大了。 去年拿下岳州平江、临湘、巴陵三县,唯独留下华容县,没有渡水西进将之攻取,就是不想太过刺激刘锜,现在他既然亲自提兵渡江,再留着华容县已经没有意义。 一番思虑之后,刘安很快传令孙正:十天之内攻取华容县! 华容县没有多少守军,大军一到,必然轻松攻取,刘安并不担心,当务之急还是练兵。 织田镇一战,令天道军士气大振,练兵备战更加苦心用心。 随着战胜守备军的消息传开,原先一直观望的部分临湘县百姓终于开始加入天道社,更有不少人直接加入护卫队、天道军,就连临近的鄂州蒲圻、嵩阳两县也有人前来投奔。 这天,刘安正巡视检查全军演练“五人小队野战攻防阵法”,忽有值守兵丁来报:“有鄂州义军头领求见,已到营外。” 这些天见了不少自称义军头领的人,各个自称有多少多少人,请求与天道军合作,所谋不外乎是想借天道军的力量攻取庄寨、夺取财物。 对这等人,刘安自然不愿理会,几句话就打发走了。 此时再有人来,他当然不愿再见,在他看来都是浪费他练兵时间。 于是便说:“让他去天道社,谈合作就找夏坛主,不要来找我。” “夏坛主亲自陪着来的,他们带了不少人。” 这倒是奇怪了,夏良陪着来,真有什么不同不成? 刘安稍一思虑,便快步走出大营。 一出营门,就见数十人等在营外,临湘分坛主夏良亲自陪同,其余人看着陌生。 “统领,这是鄂州孟修,曾在岳家军任职。”见刘安出来,夏良赶紧上前介绍。 进驻临湘后,为防意外,刘安在外人面前以第三军统领身份示人,特别是织田一战后,军中、天道社内皆称统领,而不再叫首领。 刘安转眼一看,便见一个壮实的青年上前抱拳见礼:“在下孟修,见过统领!” “久闻统领声名,今天带兄弟三百人前来投奔,还望统领收留!” 岳家军一解散,个个冒充岳家军,说是投奔,估计又是占便宜来的。 “岳家军士卒我见过不少,你在哪军任职?”身份不明,刘安稍稍抱拳,并不怎么上心。 见此,孟修当即正身回道:“我曾在中军任部将,岳帅出事后,军中将校多受牵连。去年王将军离任赋闲,我们在军中更受排挤,实在待不下去,就离军做了水寇。” 中军部将? 刘安略感意外,顿时有了兴趣,随即便试问:“岳家军曾在中原与金兵连番大战,不知你参加过什么战役?” “远的不说,三年前我曾在颖昌对金作战,那一战我斩首五级,其中斩杀敌将一名,因功升职。”孟修一脸骄傲。 颖昌? 刘安心头一动,那一战他印象深刻,随即追问:“那一战金军几时布阵,岳家军又是何时出战?” “金军几时布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是巳时整出城,未时收兵。”孟修回道。 “那日天气如何?”刘安再问。 孟修不由皱眉,这刘统领莫非也是军中之人,参与过颖昌之战?可是看着也不像,这么年轻。但既然问起来,必然知道其中细节。 想到这里,他当即回道:“那天早晨是大太阳,快出城的时候天变阴,还起了风,中午放晴,晚上下了雨。” 听到这话,刘安顿时没了疑虑,马上抱拳,热情招呼:“孟将军,请入营一叙!” 第144章 迎敌而进 众人不推辞,很快随之入营落座。 刚坐下,孟修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统领也知颖昌之战?” “我有师兄曾在军中任职,参与过颖昌之战,听他详细说起过。”刘安道。 “不知道统领的师兄在哪军任职?” 孟修如遇故人,顿时来了兴致,“记得当时金军元帅完颜兀术统率三万骑兵、十万步军来攻颖昌城,那一仗真是凶险。我们在城里虽有前军、中军、游奕、踏白和岳帅亲军,共计五军,但都不是全军,总共只有两万余人。” “师兄在岳元帅亲军任职。”刘安微微一笑。 听得这话,孟修肃然起敬,连忙追问:“那他也在你这军中?” 刘安不由叹息一声,“那一仗他受了伤,从北方回来不久就离军归乡了,后来隐疾发作,救治不及时,就......” 话虽没说完,但孟修明白了,也是一声叹息,“统领节哀。” “不提旧事了。孟将军,你刚说你有三百人,你有这些人足以占山霸湖,逍遥自在,何必跟我们一样摆在明面上,朝不保夕。”刘安疑惑。 “不瞒统领,兄弟我以前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占了一片湖泊,逍遥了一阵。可现在不行了,我们被鄂州官府盯上了。” 孟修道:“之前官府派了三千大军来剿,我们两手空空,没办法还手,只能跑。后来听说他们被统领打败,我们就回去了。” “可不久之前,我又得到消息,鄂州开始调动驻军,我们三百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只好来投奔统领,抱团取暖了。” “你这话听起来不好听,倒是实在。”对方的直言不讳,让刘安对他多了些好感。 孟修无奈道:“没办法,年前一时没忍住,动手杀了些官差,被官府重金悬赏,走投无路,更不敢在鄂州城附近久留。” “你也知道鄂州驻军的厉害,你来投奔我们,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能跟他们抗衡?”刘安笑问。 孟修道:“统领在织田镇以三千兵力几乎全歼鄂州三千守备军,有这等装备和实力,自然可以跟现在的驻军对抗一番。” “况且我还听说你们天道军如今兵力不下七万,你们首领与赢官人关系匪浅,会打仗,还异常勇猛,又完全占据岳州、潭州、衡州,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完全不惧驻军。” “兵力虽有七万,可不全在岳州。我想知道你是打算暂时寻求庇护,还是真心加入我们,一起共事?”刘安当面抛出问题。 孟修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当即抱拳道:“自然是真心加入,同进共退!我们这次来临湘,已经把积攒的财物全部带来,还请首领笑纳!” 说完,他身旁一人便将一纸清单递上。 刘安接在手里一看,上面记得多是金银珠宝,粮食却无半粒,顿时心有所悟。 随手将清单递给分坛主夏良,口中道:“既然真心投奔天道军,那你们便留在临湘,编入我这第三军如何?” “不知统领手下有多少人?”孟修问。 “临湘四千,岳州城八千。” 听到有一万多人,孟修顿时放心了,当即抱拳道:“愿听统领安排!” “好,那你一众兄弟就暂时编为第三军第九营,即刻进驻军营,与我们合练,备战鄂州驻军!” 孟修应是,当天便将三百同是岳家军兵卒的兄弟拉进军营,独立编为一营。 一支久经战阵的岳家军老兵编入第三军,三军实力顿时又有提升。 就在孟修等人投奔不久,鄂州方向忽然传来消息:万俟卨以湖南、湖北、京西三路置制副使武继为统帅,以鄂州御前驻扎诸军都统制田师中为副,共率鄂州驻军、淮东军三万人出鄂州城,向岳州而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刘安毫不意外,只是来得有些快。 于是立即命孙正引兵来临湘会合,命余德即刻顺隽水而下,夺取崇阳,又命水军前来洞庭湖口接应。 三日后,孙正领六千兵将匆忙赶来临湘。 “统领,这一仗我们怎么打?” 营房里,孙正忧心忡忡,完全没了平日嘻嬉哈哈的样子。 刘安没有正面回答,却问道:“将士们士气怎么样?” “说实话,三万驻军,谁来谁都怕,士气谈不上,能来就不错了。” 对方还是久经战阵的精锐驻军,可不是样子货守备军! 一万人怎么跟三万人打?孙正完全没有信心。 见孙正如此模样,刘安不由脸色一寒,肃声道:“孙正!你身为统领,是统兵之人,便是一军之魂,垂头丧气,像什么样!” 孙正身形一正,沉默不语。 “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即便是死也要走下去!你是想临阵退缩吗?”刘安少有的严厉。 “我不是退缩!”孙正急道,“我只是觉得让兄弟们白白送命不值得。” “那你想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最好避让一下,不能在临湘城下跟他们死拼。” “谁跟你说我们要在临湘城死拼?” 孙正疑惑,“我们不是来守临湘城吗?” “小小一座城,守得住吗?”刘安反问。 “既然临湘守不住,那我们就应该退守岳州城啊,一万多人完全可以守得住!” “城池守得住,民心呢?民心守得住吗?” 这个问题把孙正问懵了,一时愣在原地。 刘安知道孙正想不明白,便耐心跟他解释:“天道社发展至今,从未遇到阻碍,因为顺风顺水,辖区之内才能平风浪静。可一旦我们有退意败相,你觉得还有多少人会坚定地跟着我们?” “那些被分了土地的乡绅地主,是会煽风点火、趁机反叛,还是捐献钱粮,支持我们守城?” “还有,天道社依靠的从来都是城外的贫苦乡民,天道军士卒也都来自乡村,你觉得我们可以退回城里?城外的社员乡民都不要、不管了?” “你要记住一句话,天道社发展到哪里,天道军就必须站在哪里,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明白了吗?” “明白!”心中的疑惑消失,孙正的眼神明亮起来。 “既然明白了,就去召集你军中将官做好动员,明日一早,兵进蒲圻!” “是!” 孙正离营,刘安展开地图。 鄂州多湖多水,依托有利地形,迎敌而进,未尝不能击败来犯的驻军! 第145章 优势在我 三万平乱大军出鄂州城,行军数日,于咸宁城扎营休整。 帅营内,统帅武继、副帅田师中召集一众统制、统领议事。 “我们出来也有近十天了,虽然还没见到贼寇,但这一仗怎么打,还是要议一议。”武继看了一眼田师中。 田师中接道:“万大人要求我们两个月内平定岳州、潭州贼寇,此行任务虽然不难,但也不能不做部署。” “据探报,潭州贼寇虽有七万之众,但大部分去了江西,衡州、潭州也有不少,北上岳州的贼寇并不多,不足万人。贼寇虽是乡野农民,乌合之众,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与武副使商议过,此番平乱要稳步推进,力求扫平沿途所有贼寇,一劳永逸。” “田都统所言极是。万大人虽然急切,急着平乱之后赶紧回朝,但打仗不是说快就能快的。诸位也不要着急,贼寇不少,都有灭贼立功的机会。”武继道。 “据鄂州守备军探知,贼寇已经深入临湘县,在临湘城有一支贼兵,约三千人。谁愿拿下这平乱第一功?” “我!” 一众统制、统领几乎异口同声。 见旁人都想要,众将顿时争抢起来。 “武大人,我鄂州中军在中原屡立战功,兵将士卒悍不畏死,拿下临湘贼寇易如反掌!” “武大人,我鄂州后军也曾与金军大战数次,从无败绩,让我去,五日之内拿下临湘!” “武大人,我左军曾追逐金军三十里,斩获无数。日夜行军,三天之内必到临湘!” “武大人、田都统,我前军勇冠诸军,每一场大战,必是我军先行,此次平乱又怎能例外?” ...... 帅营内,众人一时之间争抢不休。 之所以争执,只因为平乱的功勋可比在中原跟金军打仗好拿多了,不但好拿,而且完全没有风险。 最关键的是不论怎么打、怎么胜,都绝对不会招致朝廷猜忌,以致畏手畏脚,完全可以放手施为。一旦获胜,还会有丰厚的赏赐,这是北伐中原所不能比拟的。 还有,如今宋金议和,在可见的未来,都不会再有战事,若想立功升迁,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贼寇壮大,岂能错过此等良机! 见大家争得面红耳赤,甚至相互之间开始揭老底,田师中不得不开口制止:“都别吵了!” “静一静,静一静!” 一连数次发声,这些悍将才渐渐安静下来。 “武副使,我看这第一战还是让给前军吧,让前军打头阵。”田师中道。 前军统制王俊与田师中有旧,早年曾同在老帅张俊手下为将,十年前才调拨到岳飞手下,这个情况武继提前有所了解。 听田师中这么一说,便当即点头同意,“如此也好。那诸位将军就莫要再争了,临湘就交给王俊将军,你们就安心在城中歇息数日,等王将军的好消息好了。” “末将领命!”王俊当即起身抱拳,“多谢武大人、田大人!” 其余众将见是如此结果,当即不再说话,也不再争辩,满腔斗志瞬间泄去。 议事很快结束,众将四散,或归营,或入酒楼红楼。 前军统制王俊出了帅营,抬眼向东望去,扬眉吐气。 岳飞啊岳飞,来鄂州整整十年了,从来不给我打仗立功的机会,不是让我留守,就是让我押送粮草,这么多年一点战功都没捞到,实在可恨。 你不给机会,还说老子不会打仗、不敢上战场,惹得军中上下笑话。 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是你心眼小,还是老子不会打、不敢打! 王俊恶狠狠地往东边吐了一口唾沫,转身便回到前军营地。 不久,便召集前军全部将官宣布命令:全军立即拔营渡河,轻装简行,五天之内拿下临湘城! 天道军这边,日夜行军,迅速东进,一举占据蒲圻城。 蒲圻城东临陆水,河宽百丈,虽然也可据河防守,但能防一地一时,防不住敌军在百里长河上长久围攻。 所以,刘安从没想过要在河西防守,拿下蒲圻城当天,便召集全军将官议事,宣布作战部署。 根据计划,全军分兵两路,第三军九营兵将四千五百人全部渡河,孙正部留下三千人驻守蒲圻城,其余人马随同渡河东进。 众将对于渡河作战有所疑虑,但刘安亲自渡河指挥作战,态度坚决,很快便打消他们的顾虑。 连夜搜集船只,准备妥当之后,隔天便在当地护卫队员引导下,全军顺利渡河,来到蒲圻城东边数里远的杨家岭附近休整。 杨家岭地处一片方圆数十里的山林,其南边便是平坦的低谷官道,再往南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水量充沛的陆水绕行期间。 此地便是刘安选定的战场,敌军不多便吃掉,体量太大打不过,便分兵向南北撤退,再伺机寻找机会。 即便打不过,天道军只要暴露,敌军便不敢轻易渡过陆水继续西进,那么岳州就暂时安全。 全军临时休整待命的两天时间,刘安带领一众将官实地观察地形,又用泥土堆了沙盘,依据敌军多寡与他们做具体分析部署,研究排兵布阵。 这天下午,刚刚推演完,众将散去,前方便传来消息:朝廷三万大军驻留金水以东咸宁城,只派了前军统制王俊领兵三千渡河西进,攻取临湘城! 王俊? 竟然是这个狗贼! 既然敢出城离营,那你的狗头便别想带走了! 刘安不由心头火起。 岳帅、岳家军之祸虽是奸臣昏君合谋,但跟此贼捏造谣言刻意诬陷也脱不了关系,在灭秦桧、张俊之前,就先拿你试刀好了! 待消息证实无误,刘安很快召集众将,调整作战部署。 “刚刚得到消息,武继、田师中派了前军统制王俊领三千人渡河来蒲圻,他们一路疾行,按目前行军速度,明天午时之前便会到达陆水。” “仅仅只有三千人,这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诸多情况都要好得多。七千对三千,又占据地利,优势在我!” 众将一听敌军只来了三千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优势,这一仗无论如何不能输。不但不能输,还要赢得干净、赢得漂亮!” “我有一个想法,全歼敌军,一个也不放过。你们有没有信心?” 全歼岳家军前军? 这绝对是开玩笑! 要是谁敢说有信心,那绝对是吹大话,全场鸦雀无声。 第146章 狗贼哪里走 见此情况,刘安知道他们惧怕,而惧怕岳家军并不奇怪,所以他没有责怪任何人。 沉默片刻之后,他转眼问孟修:“孟将军,你之前在鄂州城附近,对驻军情况应该有所了解。你告诉大家,去年张俊、杨沂中主持裁军之后,留在军中的都是什么人。” 孟修想了想,随即回道:“据我自己了解和营中兄弟所说,杨沂中给了比岳家军更好的待遇,从全部十二军挑走了四万多精锐兵卒和将校。” “留在鄂州的将官待遇不变,兵卒待遇减半,而且名额有限,每军限额三千人。据我所知,最后留下的,多数都是各个将官的亲兵,真正战斗在一线的兵卒能留下的很少,估计不足五分之一。” “而前军是张副帅的部队,他出事后,受牵连的兵将很多。加上王俊素来跟张副帅不和,他升任前军统制,又赶上裁军,曾经跟着张副帅冲锋打仗的兵将都遭了殃,将官治罪撤职,兵卒遣散,或是移居江州监管安置,几乎都没机会继续留在军中。” 说完以上情况,孟修补充道:“说实话,在我看来,王俊这支军队不太行,给我三千兵将,我都能跟他拼一拼。” 孙正点头接道:“不错,王俊此人我早就听说过,在岳家军里名声也不怎么样,岳元帅曾经说过,他根本不会打仗。据我所知,他自从并入岳家军,基本就没打过硬仗。” 见众将官脸上的忧虑减轻了一些,刘安道:“你们也听到了,这鄂州前军虽然威名赫赫、战功卓着,但那是之前张副帅自己打出来的,跟王俊没有半点关系。” “甚至可以说,他现在这支军队虽然出自岳家军前军,但实际上已经跟岳家军完全没有关系,他们身上只不过是裹着一层岳家军的虚影。只要我们敢打,轻轻一击,就能轻易把他身上的虚影戳碎!” 说罢,刘安扫视诸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还有人害怕不敢打,现在就站出来,带着你的队伍退回蒲圻!” “而我将亲自冲锋,直面王俊,取了他的人头!” 一听这话,众将顿时急了,首领亲自冲锋,他们哪里能畏惧后退! “我再问一遍,敢不敢打?”刘安神色冷峻。 “敢!” 众将异口同声,随着大声吼出“敢”字,心中的畏惧一扫而空,目光都忽然变得清澈而坚定! “好。明天我们便要王俊有来无回!” “现在,我做如下部署。” “孙正,你部三千人就在此地隐蔽等候,待敌军到达陆水,一旦开始渡河,便立即发动攻击,不要迟疑!” “明白!” “严凯,你即刻领一、二、七、八营,去南边山林隐蔽,等孙正部与敌军交战之后,你们等上半刻钟,而后便马上发起冲锋!” “得令!” “孟修,你第九营靠近陆水下游位置部署,一旦敌军渡河不成,被堵后路,必然会沿河向下突围,我要你截住岸上的每一个人,特别是敌将王俊!” “是!” 孟修领命,但马上问道:“要是王俊坐船跑了,我们追不追?” “守住战线为第一要务。渡口留了两艘渡船,要是他第一个上了船,那他便命不该绝!” “明白!” “我会领带三、四、五、六营在杨家岭以东隐蔽,等你们发动攻击,我便亲自断了他们后路。” “此战甚为关键,务必要全歼敌军,不要让任何一人从岸上逃走!如若有人临阵退缩,出了差错,别怪我军法无情!” “速去备战!” “是!” 众将得令,迅速各归各部,调兵隐蔽。 翌日正午,鄂州御前驻扎前军统制王俊亲率前军全军赶到蒲圻城附近,其所在中军距离陆水已不足五里。 “将军,临湘距离蒲圻不远,恐怕有贼寇半路捣乱,前面南北都是山林,要不要派人去探一探,然后再进城?”属下建议。 王俊左右一望,见山林连绵不绝,不知延伸到多远,便不耐烦地说:“哪有那么多时间!我们两千五百精兵强将,真有贼寇也是望风而逃,哪个贼寇不怕死,敢来袭扰?” “要不要等前方哨探......” “速速前进,不要啰嗦!” 王俊一训,属下立刻闭嘴。 大军未做任何停留,继续前进。 不久,哨探赶来中军禀报:陆水渡口有船,但仅有两艘。 听说有船,不耽误渡河时间,王俊很高兴,随即传令加速行军,并命属下多寻船只,以便更快渡河。 大军一再加速,不多时便进入隐蔽在杨家岭的天道军视野。 孙正为更好地把握作战时机,他已经尽量往陆水靠近,此时站在山林高处,远远望见敌军沿官道而来,心中一阵激动。 “传令,全体隐蔽好刀枪,不要乱动,不要出声,等我号令!” 不多时,敌军前军近千人便经过孙正所在的地势并不算高的山林,一路往更前方的蒲圻城赶去。 即便远远望见敌军前队抵达河岸,孙正强忍住心中狂躁的情绪,依然没有下令攻击。 片刻之后,见河岸人群聚集,渡船过了河心,向后一望,敌军中军也进了攻击范围,时机已到,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 当即大吼一声:“杀!” 孙正一声令下,身旁的冲锋号顿时吹响,瞬间响彻山林! 隐蔽多时的兵将听到号响,马上携刀提枪冲出山林,如潮水般涌下山坡,嘴里喊着“杀”字,杀向正行进在官道中的敌军。 两军相距仅仅半里,突然看见从山林里跑过来一支军队,闷头行军的敌军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他们回过神来,孙正带领的天道军兵将已经杀到眼前,而敌军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直到见血之后,敌军才匆忙应战,一时间,原本还算整齐的行军队列顿时停滞、混乱。 “前方怎么回事?” 正行军,想着赶紧渡河入城补给的王俊,忽听前方喊杀,心里咯噔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刚刚问话,属下便快马来报:“将军,前方有贼寇埋伏!” 真有贼寇埋伏! 王俊一阵慌乱之后,四下一望,见没有别的动静,很快镇定。 催马上前一看,见贼寇并不是很多,前军阵线已经稳住,瞬间心安。 “贼寇就是贼寇,不堪一击!” “不必惊慌,速速传令后军跟上,将这伙贼寇就地剿灭!” 命令下达之后,王俊兴奋之下便亲自上前督战。 但尚未抵达战场,忽听左边一声号响,随后就见山中冲出数千人,径直朝自己杀来。 王俊心里顿时一慌,左右夹击! 不等他有所反应,后方又传来一声号响,回身一望,便见右后方山林里也冲出来黑压压一片人,直冲后军而去。 不好!被贼寇包围了! 王俊瞬间反应过来,立即下令:“全军后退!返回咸宁!” 命令一下,他也不管属下有没有听到,转身打马就走,带着亲军直往后军冲去。 三面被围,全军已乱。 王俊好不容易在混乱中冲到后军队尾,见两军混战难以通行,正要命亲军杀出一条血路,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大吼:“王俊狗贼,哪里走!” 抬眼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一少年将军挺枪杀到眼前! 第147章 全歼敌军 来者正是刘安! 见有人挺枪朝自己杀来,王俊大惊,拨马便退。 紧跟在他身旁的数名亲卫军见状,急忙上前阻挡。 刘安挥枪刺死一人,正要上前又被另外两人挡住,等几枪解决了他们,仅仅片刻时间,王俊身后众多亲卫军就已经冲上前,将其团团护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王俊就在眼前,他岂能轻易放过! 于是一通乱杀,直奔亲军环绕的王俊而去。 王俊见来将勇猛,目标就是自己,而退路又完全被堵死,心里一慌,掉头又往蒲圻城方向跑去。 刘安被亲卫军所阻,手中长枪或刺或挑,接连击杀数名掩护的亲卫军后,抬眼一望,王俊已经不知所踪。 他杀的兴起,正要追逐,忽想起战局要紧,堵住敌军退路才是第一要务,当即止住脚步。 三、四、五、六营兵将两千人,组成数道阵线,将敌军退路完全挡住,任由他们反复冲击,根本没有半分动摇。 疯狂拼杀了片刻,见无望杀开后路,又见主将上前,他们顿时转身往前涌去。 见状,刘安立即下令稳住队形,不要急追,稳步向前推进。 阵线严丝合缝,稳稳推进半里之后,便见孙正、严凯的左右两军已将敌军完全夹着官道之中。 敌军后退不得,也无法从左右突围,放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一路,往前涌。 而此时敌军前队已经聚集在河边,但两艘渡船过河之后被岸边埋伏的天道军所阻,惊慌之下就想退回去,然而越急便越慌,根本无法掌控方向,两艘渡船顿时在河中打转,数次碰撞过后,一艘翻沉,另一艘直接被河水冲到了下游。 渡口没船了! 眼见身前是百丈宽的大河,无路可进,身后又有人不断拥挤过来,左边又有贼寇杀来,河边的人再不夺路而走,就只能被推进河中。 下游河岸宽阔,河水直通长江,是唯一出路! 眼看仅有的一艘船漂走,身在河边的敌军根本来不及多想,当即转身沿着河岸的防御缺口,直奔下游。 他们转身一跑,河边的位置顿时空了出来,后队不明所以,毫不犹豫挤上前来,占据位置。 等到河边看清状况,慌乱之下,也只能跟着往下游急奔。 而转身向下的敌军刚刚脱离险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一声号响,前边、右边同时杀出密密麻麻的贼寇! 拥挤混乱中早已没了队形,就连武器都丢了不少的敌军,又哪里是等待多时的第九营老兵的对手,片刻之间就被杀得抱头鼠窜,进退不得。 至此,整个混乱的鄂州前军完全陷入天道军包围之中,除了身前宽阔的河流,前后左右再没有一条没人阻拦的路可走。 当河流成了唯一可能的生路,便立即有人跳入河中,妄图游水而走。 有第一个人下水,马上就有人效仿。 不多时,湍急的河流中就漂了一群人。 但他们匆忙下水,并不清楚水有多深、多急,很多人刚离岸入水,便被冲向下游。 可即便危险,这也是一条逃命的路,他们根本顾不得多想,纷纷效仿。 然而,后面匆忙赶来的人并不知道最先下水的人脱了甲胄,只看到有人浮在水中,等他们着急忙慌下水之后,反应过来要脱甲胄,但为时已晚。 许多人扑腾着、挣扎着,很快便沉入水底。 唯一的一条生路很快变成死路,但源源不断的后来人不知道,也来不及考虑,他们只看到前方河中有人游水而走。 于是整个战场,看起来就是三面合围的天道军驱赶着包围圈中的敌军迅速往河边靠近,而后敌军又随大流沿河转向下游,到了下游又被第九营和临近埋伏的孙正部所阻,精疲力尽、惊慌失措之下,失去思考能力,紧跟大部队跳进河中。 经过一番回来折腾,敌军早已混乱不堪,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完全失去指挥协调能力,就像一群失去领头羊的羊群。 而天道军士气高昂,围追堵截,毫不松懈,奋勇争先,一刀一枪,只想打倒眼前所见的每一个敌人! 战斗至此,已经没有悬念。 约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一群无法逃脱,也无法入水的兵将被围住,缴械投降,战斗很快结束。 战斗停止,沿官道向陆水,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越到河边越多,到了沿河下游,一片片堆积数尺,河边更是横七竖八躺了无数。 无数尸体渗出的血水流入河中,直接将一条百丈宽的清澈陆水染成了红色,在午后的阳光下刺目而妖异。 大获全胜的天道军兵将稍作休整,包扎伤口、救治伤员,留守在城中的三千兵将则迅速渡河清理战场。 之后不久,大部分兵将带着缴获物资、俘虏返回蒲圻城,其余人处理尸体。 营中,众将聚集,兴奋异常。 “据粗略统计,这一仗我们杀敌一千一百余人,俘虏四百六十七人,跳水的淹死八百多人,可能还有更多,但其余的暂时没有找到。当然,也有些命大的,顺水游到下游跑了,总体来说逃脱的并不多。” “可以说,这一仗你们打得很好,几乎全歼敌军,基本达成了战前定下的目标!” 刘安高兴,一众将官也个个脸上带笑。 鄂州驻军前军被完全击败,而天道军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这对整个天道军来说是巨大的胜利,极大的提升了全军士气。 从这一仗开始,兵将终于开始相信,敢打就能胜! 鄂州驻军也并不是不可战胜,他们也是人,也会害怕,也会逃跑,打不赢也会投降! “统领,我这一仗打得不错吧?我亲眼看他们船到了河中才下令攻击,这个时机可以吧?”孙正就像等待夸奖的小学生,脸上眼睛里充满得意。 “很好,刚刚好!”刘安不吝夸奖。 “大家这次表现都很好,个个敢拼敢打,几乎没有疏漏,没有留下太多口子。” “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咸宁还有两万七千敌军,万万不能得意忘形。”虽然胜了,也很高兴,刘安并没有表现得很轻松。 “其实我这一仗没打好,下游的口子太大了,从河里跑了不少人,王俊也跑了。” 孟修并不是太高兴,心里甚至还有些忐忑,刘安在战前专门提到王俊,意图很明显,结果依然被他在眼前跑掉,虽然守住了战线,但还是多少有些自责。 刘安摆手道:“孟将军不必自责,他跑不了,已经被抓回来了。” “真抓住了?”孟修脸上一喜,其他人也顿时来了兴趣。 “不错,被打扫战场的兵将在下游找到了!” 刘安笑道:“他的命很大,没在水里淹死,但运气不好,陷在泥坑里。” “好!这狗贼在军中就不是好东西,还陷害岳帅、张副帅、赢官人,定不能轻饶他!”孟修义愤填膺。 “统领,你准备怎么处罚他?不会还是劝降吧?” 第148章 主将被杀,三军齐动 孙正想起之前那些被首领打败的将官,不但一个没杀,还委以重任,让他们继续领兵,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有些担心。 不光他担心,在场所有将官都心有所虑,这个王俊可是鄂州前军统制,与一般将官不同,若留着恐怕不是好事。 刘安心里早有决定,“这个王俊不是投降,是弃军逃跑中被我们俘获的,留他何用?” “如果让你们决定,你们是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众人一时沉默。 天道军自从建军以来几乎没有杀过什么大官大将,潭州、岳州那些官几乎都放走了。 大家都知道,杀得越狠抵抗也就越激烈,而不杀他们,只要兵临城下,他们觉得守不住就会主动跑路,潭州、岳州就是这么来的。 之前的败军之将,比如高迁、陈知远都得到善待,高迁甚至独领一军、独占一州。 但这个王俊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出自岳家军,又有赫赫威名傍身,不管是杀还是放,都是难题。 “还是不能轻易放了,这家伙回去说不定还会再带人来,他已经知道我们的情况,再来怕是不好对付。” “可他在鄂州名气不小,算是军中老将了,在军中跟将领关系匪浅,如果杀了,恐怕会引起众怒,估计马上就会有大军来犯。” “并且打仗就是打仗,战场上没死的,不管是投降还是俘虏,只要不作乱,按规矩是不杀的。” “不杀难道放了?还是养着他,吃白饭?” “好了,不争!” 刘安制止了快要吵起来的将官们,冷声道:“我的想法,直接杀了!” “好,就该杀!” 有人叫好,自然有人沉默。 刘安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不赞同不理解,但这个决定跟后续对敌作战大有关联。”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竖起耳朵来。 “第一,王俊已经很清楚我们的情况,断然不能放他回去。” “第二,敌军大部队驻留咸宁,实在过于稳妥,跟他们打消耗战我们打不了,必须得刺激他们一下,受了刺激才有可能继续犯错,我们才会有第二次战胜他们的机会。” “实话说,敌军三万人,他们不犯错,我们根本没机会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此人在岳帅、张副帅、赢官人被害这件事上参与极深,于情于理,都不能留他!” 刘安如此一说,众人当即不再有异议。 而孟修忽然犹豫道:“统领,我们俘虏了这么大一个统兵大将,不需要跟总坛和首领汇报吗?” 刘安随即回道:“将官领兵在外打仗,军情瞬息万变,如果事事都要向总坛和首领禀报,等候他们意见,那要贻误多少战机?” “你才加入天道军不久,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天道军各级将领领兵打仗有很大的自主权,同时也需要有临机决断的能力,上面不会干预具体战斗,只要你能打赢就行。” “这个王俊作为战俘,又事关战事成败,我们可以自行处置,之后禀报总坛就行。” 天道军将领自主权这么大吗?还真是难得。 孟修微微点头,当即就不再说什么。 “孟将军,第九营里兵将多数来自岳家军,这些俘虏的将校军卒就交给你了,能用的,就吸收进你的部队,不能用的你看着办。” “明白。” 这一仗打得太狠,九营伤亡不小,急需补充,孟修欣然领命。 “好了,一起去看看王俊吧,今天就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众人很快来到营外,鄂州前军统制王俊已被捆绑结实,被十名军卒看住。 “毛贼,劝你们赶紧放了老子,不然平乱大军一到,定要你们人头落地、鸡犬不留!”王俊嘴唇干裂,目光凶恶,语气蛮横。 “败军之将,还敢狂吠。若你说几句好话,还有可能给你留个全尸。” 刘安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听说你因为憎恨岳帅和张副帅,捏造了谣言,诬告他们,令他们在临安受刑,有没有这回事?” “是老子又如何?岳飞、张宪都该死!”王俊忽然笑了,“想为他们报仇?来啊,小小毛贼老子怕你不成!” “听说赢官人是被腰斩的,那你也受此行吧。”刘安淡淡地说道。 一听这话,王俊顿时脸色煞白,慌忙求饶:“别!别杀我,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放了我,我全给你们!” 刘安无言,一众将官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死到临头想的居然是钱。 “把他脑袋砍了,祭奠岳帅、张副帅、赢官人和一众受牵连而死的将官。” “别杀我!别杀我,我的五十万贯钱都给你们!别杀......” 王俊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一股鲜血喷出,人头落下。 前军统制王俊死了,被放归咸宁的军卒、将校带回去了他的无头尸体。 田师中与王俊有旧,在鄂州关系不错,听闻消息顿时大怒,当即下令将逃回去的将校、军卒全部斩首! 主将被杀,军卒将校岂能活着! 前军全军覆灭的消息很快震惊了咸宁城,以酒楼红楼为家的各级将官被迅速招回营中。 “王俊死了,死在了蒲圻!”田师中很恼火,也有很无力。 武继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明显比较淡定,“王俊将军为国捐躯,朝廷不会忘记。他虽然死了,前军也没了,但这仗还是要打下去,贼寇还是要剿灭。” “据报,王俊是在蒲圻城外遭了贼寇五六千人埋伏,一时不察,被贼寇围困,不少人惊慌失措落水而死。实话实说,王俊这一仗打成这样属实不该。” “之前情报有误,没有想到岳州城贼寇大部分来了蒲圻。但即便有六千贼寇,也不足为惧,只要我们认真起来,仍然可以轻松剿灭贼寇。” 武继见一众统制、统领不惊不喜,十分淡定,不由暗自点头。 不愧是岳家军,见过大场面,就是不一样,不像田师中,听到坏消息就失去头脑,居然连军情都不问清楚,直接杀光了逃回来的兵卒,搞得现在对蒲圻敌情模模糊糊。 “前军之败不是了不得的大事。谁愿领兵继续平贼?”田师中不说话,武继只能出头。 鄂州御前右军统制庞荣道:“右军愿往!” 鄂州御前中军统制郝晸道:“中军愿往!” 鄂州御前后军统制王经道:“后军愿往!” ...... 随后,鄂州御前游奕军统制武纠、左军统制牛皋道、踏白军统制董宪、选锋军统制李道、胜捷军统制赵秉渊、背嵬军统制傅选、破敌军统制李山等人也纷纷表态,表示愿意领兵前往蒲圻,剿灭贼寇。 “好。” 武继很满意,转头向田师中道:“田都统,之前我们有些小瞧了贼寇,低估了他们的人数,这次我们派两军同往,如何?” “不,派三军!这次要一举将这伙贼寇剿灭,为王俊将军报仇!” “中军、踏白、胜捷,你们三军同去蒲圻,一定要将贼寇头领的脑袋给我带回来!”田师中满面怒容。 “末将得令!” 郝晸、董宪、赵秉渊起身领命。 三日后,准备妥当,鄂州三军近万人离开咸宁城,西渡金水,兵发蒲圻。 第149章 临河扎寨拒敌于岸 蒲圻城,天道军大营,诸将聚集。 “刚刚得到消息,田师中这次派了中军、踏白、胜捷三军过来,兵力近万,我们的实力不足以跟他们硬拼。” 能打就是能打,不能打就是不能打,刘安直言不讳。 “所以,这一仗我们沿河防守!” 众将一听这话,不由心生疑惑。 “你们肯定在想,我们明明能全歼前军,为什么就不能跟这三支军队拼一拼?” “原因只有一个,王俊不会打仗,陷入重围会慌。但这三人不一样,是实打实的统兵主将,莫说兵力相当,即便他们遇到三倍五倍兵力的对手都不会慌。” “因此,不管我们用什么计谋,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我们都很难撼动他们。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沿河坚守,以拖促变!” 话音一落,马上有将官问:“怎么以拖促变?拖下去会有什么变化?” 见众人差不多都有疑问,刘安也不瞒着,当即说道:“这次来的三个人,我对他们略有耳闻,都是骄兵悍将,各有背景,如今在这鄂州没人能驯服他们,他们三人之间自然也是谁都不服。” “他们一起领兵出来,要是一鼓作气结束战斗,自然好说,若是拖上一时半刻,必然会各生想法,到时候我们自然有机会各个击破!” “孟将军,他们三个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比较清楚,可以跟大家说一说。” 孙正、严凯等人虽然也在岳家军时间不短,但早几年就离开军营到了洞庭湖,对近几年军中情况了解不多,孟修是在岳家军生变之后才离开军队,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只听孟修道:“据我所知,中军统制郝晸跟王俊差不多,也是早些年从其他军队并入岳家军,此人嗜好杀人,也喜欢钱财,他领兵作战所过之处,基本都是要搜刮一遍的。” “虽然岳家军军规严厉,严禁烧杀,但在外打仗,这种事也难以避免。虽然他被人举报过几次,因为取证困难,加上他背景较为特殊,不能杀也赶不走,最后只能象征性的罚俸了事。” “踏白军统制董宪与左军统制牛皋一样,也是十年前加入岳家军的,这个人打仗虽然勇猛,三年前颖昌之战他也是主将之一,但他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钱,更喜欢女人,声名大振之后,在城里、军营养了不少女人,军中人尽皆知。” “胜捷军统制赵秉渊,这个人最早是辽国将领,辽国被金人灭了之后,他就带人投奔了大宋,他也是十年前并入岳家军的。” “据说当年在洪州的时候,他有一次在酒楼饮酒与岳帅发生了冲突,两人动手之后,差点被岳帅当场打死,他也曾要求调出岳家军,但岳帅还是力荐他做了统制。” “可以说,岳帅在的时候,他们三个还算安稳,现在只怕是已经无法无天了。” 孟修出自岳家军中军,对中军之事颇为了解,又曾是部将,对其他各军统兵将领自然也有所了解。 谁知他话刚说完,便有将官笑问:“孟将军,你之前占据梁子湖,是不是跟郝晸学的?” 此话入耳,孟修不由脸上一热,颇为尴尬。 “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刘安马上解围道:“孟将军在中军太久,沾惹些不好的习气,在所难免。加入了天道军,改过就是了。” “不错。你们可别再乱开玩笑了,孟将军他们被迫离军也得吃饭,跟贪财的郝晸不同,不过是打劫了几个商贾,也没胡乱搜刮,欺压百姓。”孙正道附和道。 孟修连忙道:“错了就是错了,统领不用替我辩解,之前确实不该杀人劫财,以后不会再有了!” “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不再乱来就行了。”孙正宽慰道,“我之前还跟梁统制在洞庭湖上打劫好几年呢,加入天道军,改过自新,前事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开个玩笑,你不要放在心里。” 刘安不想在这个小玩笑上纠缠,马上接道:“好了,过了就过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还是说回正事,这一仗怎么打,今天就得讨论清楚。”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怎么防住他们近万人的攻击。大家议一议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将官道:“陆水这么宽,我们把船全部凿沉,别说一万人,就是两万人也过不来。” “船都沉了,我们怎么过去?”当即有人表达不同意见。 “都说打不过要防守了,还要船做什么?” “光防守打得赢?刚刚统领也说了,以拖待变!防守只是拖住他们而已,最后还不是要打,不把船留着,我们游过去?” “要是防都防不住,留着船也是留给敌军的。我建议把船全部沉了,先守住河岸再说。” “要我说,沉船只是一方面,我们能沉船,他们不能造船吗?造不了船还不能制作木筏?对面山上可全是树。” “河这么宽,水这么急,木筏不太好过吧。不过,河这么长,真想过来我们也不好拦。” “你们为什么会怕他们的船和木筏?不让他们上岸不就行了!” “不错,沿河扎寨,即便船能到岸边,他们也上不来,红枫寨不就是这样吗?除了码头,其他地方根本过不来人。”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防守,总要过河吧?” “这还不简单,把船底的船板拆几块下来,船沉到水里,等要用的时候再把船拖出来,装上船板。船沉到水里,敌军发现不了,即便被发现了,短时间内也用不了。” “这倒是个办法,只要船留下......” ...... 将官们各抒己见,很快讨论出了御敌思路:临河扎寨,拒敌于河岸! 集思广益,商讨出办法,刘安总结之后,一声令下,全军近万余人立即去陆水上游山中伐木,又发动周边乡民百姓帮忙运木、挖土,修建栅栏。 一连忙碌三天三夜,前后两万余人齐上阵,终于在陆水西岸渡口上下游临河修建了一个一丈多高、五里多宽的栅栏,仅仅在渡口位置留下了一个三丈宽的口子。 五里宽的栅栏对百里陆水来说还是太小,此后全军便兵分三路,一部垒土加固栅栏,另外两部沿着既有栅栏继续往上、下两边延伸修建。 又过数天,等鄂州三军近万来人来到陆水东岸,见一道望不到尽头的高大栅栏横亘在陆水西岸,不由感叹来得太晚。 一番搜寻,河边不见有船,大河挡路,前进无门,稳扎稳打、沿途搜寻了各个山林、芦苇丛的鄂州三军只能止步东岸,扎营暂驻。 郝晸、董宪、赵秉渊三人临时聚首,商讨渡河剿贼办法。 “贼寇营寨宽大,不宜强行渡河,我认为应该沿河上嵩阳县,绕其后路,一举攻灭贼寇!” “那就辛苦赵将军走一趟吧,我与董兄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我也是随口一说,你们不必当真。”赵秉渊道。 第150章 文官迫战 三人一阵沉默,也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董宪道:“河水太宽了,还是等等吧,以稳为上。等造好船,粮草来了,我们再渡河不迟。” “我没意见。”郝晸道。 见赵秉渊不说话,便问:“赵将军呢,你怎么说?” “那便等等好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既然暂时不能过河,就等后方粮草运到再说。” 三人简单商议几句,便各自回营。 一晃数十日,严阵以待日夜守在陆水西岸的天道军兵将不见对面敌军有任何行动,只能看到少量兵卒在河边削木造船,其余人既不见操练,也不见河岸列阵,沿河巡视的兵卒不多,岗哨也稀稀落落,见不到几个,似乎根本不担心天道军渡河袭营。 天道军的确不敢渡河,敌军知道,他们自己也清楚,于是守着守着便不再考虑进攻的问题,全军一心一意加固沿河防御。 经过数十天优化修建,沿河栅栏背靠河水的一边大部分都已经埋进土里,推不倒、扳不动,已经十分牢固。 而栅栏也在这段时间又向上下延伸了四五里,总长度已经接近十里。 见敌军迟迟没有动静,众将官几经商议,很快将全部压在河岸防守监视的兵力收归一半于军营,趁机练兵。 而河东驻军大营则是另一番光景,踏白军营地内的风光更胜。 “你不能进去,将军有事在忙!” “大白天又无战事,忙什么?速速让开,耽搁了军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将军有令,擅闯军营,格杀勿论!不管你从哪儿来,没有将军召唤,都得在营外等!” “好大的胆子!要本官等他不成?” “将军有令......” 董宪正在帐中与从咸宁带来的两名女子欢好,忽听营外起了争执,不由皱起眉头,身下动作一滞。 “将军...不要怜惜奴家...跟了将军几日...奴家才知以前都白活了...将军...快来啊...不要停......” 身下的女子紧闭双目,一脸沉醉桃红,艳语盈盈,环臂勾住董宪的脖子。 另一女子衣衫半裸,侧躺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欢好,一支手抚在董宪背上,见他突然停下,口中悠悠道:“将军,是不是想换奴家了,奴家等将军好久了...换奴家来伺候将军吧...” 看着身下两个娇媚的年轻女子,魅声入耳,董宪身下一阵燥热,瞬间将营外的吵闹抛在脑后,抬手一拨弄,便将另一女子压在身下,顿时一阵疯狂冲杀。 随着床榻呀呀直响,女子喉间很快传出无法自制的嗯啊嘤咛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发泄完毕,董宪脱力仰卧于床榻,两个女子犹不满足,轻抚着他的身子,争宠挑逗不休。 但显然董宪已经缴械,不愿再战,任由她们抚弄,没有半点反应。 营外的吵闹声早已停止,不知是走了,还是等在营外静候。 忽然想起营外来了官,董宪一手一个揉捏片刻,而后轻笑道:“好了,你们先到旁边去待着,待本将先办正事。” 直到他收了手,两女子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稍稍掩了一下衣衫,很快走到营帐后边,掀开一边的布帘,进了里面的小空间。 女子离开,董宪随即起身披了衣裳,一抖褥子,将凌乱的床榻遮盖起来。 随着一声“来人”,值守亲兵掀开帘子走进营帐。 “刚才营外何事争吵?” “武昌都督府来人要见将军,他们不愿等,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可能是去中军大营了。” 武昌都督府,那是鄂州都统制司的上级,应该是置制大使万俟卨派来的人! 万俟卨位高权重,贵为副相,万万不能得罪他! 董宪忽然反应过来,急忙穿好衣裳鞋袜,急匆匆赶到中军大营。 一进郝晸的营帐,便见一红衣官员坐在了郝晸的位子上,而郝晸则和赵秉渊在下方分坐左右。 见此,董宪急忙上前抱拳见礼:“末将踏白军统制董宪,见过大人!” 那红衣官员仅仅瞟了董宪一眼,便不再理会,转头对郝晸道:“你们已经从咸宁出来半个多月了,要粮草,粮草也送来了,你们现在给本官一句实话,到底何时能渡河攻灭贼寇?” “大人,末将刚才已经说了,不是我们不想渡河,实在是河水太宽,船只不足,无法渡河。” 郝晸耐心解释道:“数十天前我已经派人回咸宁禀报军情,让武大人、田大人派人协助造船,可至今不见一个人来。军中这些兵将只会打仗,根本不会造船,勉强造出来,下河就漏水,根本不顶用。” “何大人,没有熟练的造船工匠,我们这么多人仅靠木筏很难渡河,贼寇又沿河扎了营寨,强行渡河,风险太大。”赵秉渊附和道。 何大人一甩袖子,不耐烦地回道:“本官不管!怎么渡河是你们考虑的问题,本官只要结果!” “三天,三天之内必须渡河!” “实话告诉你们,万大人的耐心很有限,十天之内拿不下岳州,你们都等着撤职治罪吧!” 要船没船,这怎么渡河,游过去不成? 郝晸、赵秉渊顿时沉默不语,河对岸的贼寇虽然不算多,若是正面作战,不消一刻钟就能灭了他们,但过不去河,能有什么办法? 董宪被晾在一旁,心知已经得罪了上官,站在原地根本不敢走,更不敢坐下,心中忐忑,颇为尴尬。 见状心中一横,当即请缨:“何大人,末将愿意领兵渡河!” “你终于肯从女人的肚皮上起来了?”何大人一眼瞟来,满脸鄙夷。 董宪连忙抱拳,肃声道:“末将知错!之前一时失智,被歹毒女子所媚。一会儿归营,末将便亲自将其斩首示众!” “若真有决心,倒还有救。” 何大人神色一缓,正眼朝其看去,“那你说,你几时渡河,几时剿灭蒲圻贼寇?” 董宪暗松一口气,急忙回道:“此地暂时无船,末将想领兵沿河往上,从嵩阳县渡河,绕了贼寇后路,一举将其剿灭!” “本官不想知道你怎么打,本官只想知道你能何时拿下贼寇!”何大人有些恼火,这些武夫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吗? 董宪脸上一僵,嵩阳县距离此地多远他根本不知道,又如何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渡河攻灭贼寇? 见郝晸、赵秉渊二人丝毫没有出声提示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末将三天之内一定渡河,拿下贼寇,为何大人分忧!” “好,本官便给你三天。三天之内拿不下贼寇,本官定不饶你!” “下去吧。”何大人随意朝其挥了下手。 “末将领命!” 董宪随即抱拳告辞,退出营帐,长出一口气。 这些狗文官,一个个趾高气扬,实在可恶! 文官地位崇高,他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后迅速返回踏白军大营。 “传令!全军立即拔营,进军嵩阳!” 第151章 我要强渡陆水 鄂州驻军踏白军离开军营,这一情况很快便被严密监视敌军动向的天道军获知。 得知对方竟然毫不隐瞒,大摇大摆沿河直往上游行军,刘安不敢怠慢,立即下令调整兵力部署。 蒲圻、嵩阳有陆水相连,除了陆水,两城之间还有一条大路联通,而且就在陆水西边。 孙正接令,全部全面接管沿河防御,以防敌军使诈,声东击西,突然渡河攻击。 刘安则在不久之后,亲自带领第三军全体将士向陆水上游移动, 踏白军沿河而行,无路可走,天道军沿大路行军,虽然比对方出发的要晚,但没有多久便追上对面,先头部队甚至到了对方前面,荒草、林木掩映间,双方遥遥相望。 正在沿河在荒草荆棘中艰难行军的董宪,听闻属下禀报贼寇也急往嵩阳,心里不由开始着急。 离营之时他亲自询问过,河东虽有一条小路也能去嵩阳,但小路在山中穿行盘旋,若走那条小路,莫说三天,就是五天也不可能到达嵩阳。 后来又得知陆水河边虽然无路,但沿河向上也能行走,而且整体路途更近。 为了快速赶到嵩阳,董宪下令全军沿河行进,丢下重弩盾牌,只带刀枪,轻装简行。 可是走惯了大路的兵卒哪里还能披荆斩棘?所以行军速度不及预期,慢得出奇。 听闻贼寇已经赶上来,甚至更快,董宪担心他们提前到达嵩阳,再将沿岸船只销毁,他当即下令不惜代价,加快行军,一定要赶到贼寇前面! 然而,事实不遂人愿,在没路的情况下,大军想快又能快到哪里? 行军一天半,及至天黑,也仅仅了走了不到三十里。 得知距离嵩阳还有五六十里,董宪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三天! 照这个行军速度,莫说三天剿灭贼寇,三天能不能到达嵩阳都是问题,若是完不成任务,何大人一定会找麻烦,禀报都督府,以后怕是没有舒服日子了。 “将军,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让奴家陪你解闷吧......” 营帐中,随营而来的一女子颇为体贴,当即宽衣解裳,依了过来。 另一个女子也赶紧贴过来,依在董宪身上撒娇,“将军,你看天都黑了,奴家好怕......” 看着两个娇媚温柔的女人,董宪身下顿时一阵炽热,去他娘的,大不了明天再想办法! 随即一手一个,将两个妖娆的女子拉进怀中,一番调笑玩弄之后,双双推倒在毛毯上...... 对岸,天道军营地,一片黑暗,不见火光。 将士们行军三十里,虽说不上劳累,但多数人还是早早就地入睡,能多休息一时半刻就多休息一会儿,因为不知道明天有何安排,说不定一连几天都没得休息。 刘安心里有事,无法入睡。 踏白军离营,这是机会,但要是抓不住,反而被他们冲破防线,那就是灾难。 蒲圻这条防线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若是受不住,敌军拿下蒲圻城,便能兵分两路,一路可以直攻临湘,一路经嵩阳去通城,那岳州便会完全暴露。 所以,这一仗不能不谨慎。 由于防线太长,敌军随时可能改变行军动向,第三军不能集中在一处,分成前军和后军。 前军在前,防敌军小部队奔袭,后军则隔河监视,随敌主力行军,两军两距三里,刘安自己带着后军三千人。 月光下,后军六营将官齐聚河岸,望着远处灯火明亮的敌军营地,内心十分激动。 半个月前已经吃掉了前军,这支踏白军既然出来,当然也要咬下来一口! “统领,我们就这么盯着他们吗?要不要想想办法,派点人过去?”三营统兵官陶生问。 刘安回道:“不急,盯着他们就行。他们匆忙出营,必然是营中出了变故,就这么跟着他们,他们走多块我们就走多快,只需要留意他们营中少没少人就行。” “统领是担心他们迷惑我们,暗中分兵,突然从其他地方强行渡河攻击?”四营统兵官丁嘉问。 刘安点头,他对董宪有些了解,但凡爱财之人,脑子都灵活,最会欺骗迷惑,绝对不能小看了他。 “这个董宪也是老将了,不是愚蠢之人。我们沿河修建防御栅栏,他们既然不能渡河,必然要向上游走,但是是不是真去嵩阳县,还值得怀疑。” “如果他假装去嵩阳,等我们放松警惕,突然在中途强行渡河,我们该如何应对?” 对这个问题,众人私下早有讨论。 当即就有人说:“河上没船,要渡河只能用木筏。而要想顺利渡河,必然要依靠水流顺流而下,只要速度够快,河岸防守的人反应不过来,就可以轻松渡河。” “但如果被发现了,木筏上的人便很难上岸,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场屠杀。” “所以,木筏渡河有两个结果,一是我们反应不过来,防线被破,二是敌军死在木筏上、河岸边。” “敌军如果渡河,我们终究是有风险,所以我暂时不想他们渡河。” 刘安道:“要想他们不敢渡河,我们就要死死地盯住他们,不给他们机会。嵩阳已经在我们手里,即便他们一路赶到嵩阳,依然无法渡河。如果他们继续往上游走,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有人叹息道。 “既然他们只能以木筏渡河,成败各半,我们为什么不能设个陷阱,放个口子,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等他们渡河的时候一举拿下他们?” “你这个想法有些冒险!”刘安马上训道,“这踏白军跟前军不同,他们是敢拼命的,一旦下水没了退路,必然拼死冲锋,等他们上了河岸,你们有信心挡住他们?” 天道军虽然赢过前军,但兵将战斗经验并不充足,现在来的是踏白军,他不愿拿他们冒险,如果失败,后果难以承受。 将官辩解道:“我们有四千多人,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而他们只有三千人,木筏渡河能上岸的不多,以多打少,还是有机会的。” 四千打三千,他嘴里说着有机会,其实听得出来,信心并不充足。 “不急,踏白军刚刚出营,如今士气正旺,等几天,如果他们真有心思半路渡河,我们也只能给他们机会了。”众将想战,刘安理解。 “今晚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都回去休息。” 又观察片刻,众将很快先后离开。 刘安望向南边,也不知余德到了何处,若是他的人到位,倒也不是不能给董宪设个陷阱。 之前已经给余德送过消息,但匆忙之间,他也很难把兵力部署到附近山中,因为离敌军大营太近,容易被侦知。 余德来信说他拿下嵩阳之后,并没有放任何官商离开嵩阳,没让消息传开,就是想等机会打鄂州驻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这想法得到刘安的支持,现在就看他准备得如何了。 余德如何,刘安不知,但转眼就见踏白军营地火光闪动,似乎有了新状况。 董宪在帐内与两女子数番拼杀过后,浑身上下软了,脑子也很快冷静下来,不由开始思考如何完成何大人交代的任务。 仅剩一天半时间,去嵩阳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渡河。 贼寇大部分被牵制在蒲圻城外的渡口附近,被踏白军调动而跟随监视的兵力并不多,目前这个河段已经没有沿河栅栏,只要将士能上岸,即便贼寇再多,也挡不住踏白军攻击! “来人,速速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不多时,全军正将、副将便匆匆赶来大帐。 董宪道:“何大人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来不及绕道嵩阳了,我决定明天强渡陆水!” 第152章 踏白军之败 董宪这话一说出来,一众将官便纷纷皱眉。 大家行军三十里,全都看到了,河水很宽,水流也急,又没船,怎么强行渡河?真要游过去不成? 将士们虽然是鄂州驻军,驻地周边多湖多水,但真正会游泳的却不多。 看到大家的疑惑,董宪道:“没有船,可以用木筏,明天中午之前,制作木筏一百个,以木筏渡河!” 木筏倒是好做,山上全是树木,可那东西顶用吗? 众人很是怀疑,各有心思,沉默不语。 见无人反对,董宪当即便道:“既然都没有异议,就速去准备。” “明天午时三刻,准时渡河!谁要是没准备好渡河木筏,别怪我翻脸!” “是。” 将令既出,容不得他们不应。 众将一出营帐,便立即各归各部,当夜便下令兵卒上山伐木,绑扎木筏。 踏白军的行动很快被天道军侦知,刘安不由心里一紧,这个董宪还真是猖狂,居然明目张胆制作木筏,毫不避讳。 天一亮,第三军立即根据敌军动向调整部署,一至七营,每营相距半里,沿河列队防御,八营、九营作预备队,根据敌军渡河情况随时支援。 中午,经过大半天忙碌的踏白军将士终于制作好木筏,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木筏布满河岸,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离岸,顺流而下。 第三军各营沿河分散,能看到敌军木筏的人不多。 木筏不像渡船,顺水而流,不受掌握,所以敌军在何时何地靠岸,他们无法判断,能做的只有驻留河岸,坚守自己的阵地。 刘安望着对岸,忧心忡忡。 这一仗跟之前打过的仗都不同,战场太过随机,兵力又不足以将栅栏以上区域全部覆盖,只要任何一处被突破,以敌军的战斗力,沿河防线很可能守不住。 此战只能依靠兵将们顽强的斗志,顶住敌军冲击,只要把他们拦在河中,这一仗也就胜了。而如果拦不住,这么长的战线,便处处是窟窿。 踏白军已经做好准备,众多兵将脱了盔甲,仅仅携带刀枪登上木筏,只等一声令下。 董宪站在河岸,望着登筏待发的将士,身旁的副将小声道:“将军,河水缓急不匀,木筏渡河实在有些危险,请将军慎重考虑。” “无需多言,今天必须渡河!” 知道将军决心已定,副将望着不远处的河水,皱着眉头闭了嘴。 见将士准备完毕,董宪当即高声喊道:“贼寇都是乱民,不足为惧!而你们是征战沙场的精兵,只要你们过了岸,就没人是你们的对手!” “你们先行一步,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蒲圻城喝酒吃肉!” 午时三刻一到,董宪一声令下:“渡河!” 将令既出,随着一声号响,兵将连拖带推,以长枪为篙,近百个木筏先后离岸。 木筏离岸数丈,尚未到达河中心,被湍急的河水一带,顿时顺流直下,不受控制地向下游漂去。木筏渡水,风险极大。 木筏顺水而下,速度很快。 董宪望着远去的众多木筏,脸上浮现笑意,照着速度,用不了多久将士便能抵达河对岸,到时候定要让贼寇好看! 而亲眼望见敌军开始渡河,沿河防守的天道军将士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紧盯河中木筏。 河中木筏原本漂行顺利,然而顺直的河道,忽然出现一个转弯,速度极快、又难以掌控方向的木筏根本来不及转向,瞬间一头撞上临近右岸的石头,顿时散架。 木筏上十几个军卒顷刻间全部跌落水中,他们刚刚挣扎着浮出水面,便被随后追来的木筏撞上,水中很快浮现一缕缕殷红,十几人消失无踪。 后面的大部分木筏躲过急转弯,刚刚漂流到河中,便有木筏忽然毫无征兆地四散开来,木头飘散,军卒纷纷落水,尚未来得及挣扎,便被后面急速跟上的木筏撞击碾压。 一次撞击不死,接二连三几次过后,落水之人几乎完全没了活路。 其余木筏上的兵将眼见惨剧接连在眼前发生,顿时心生恐惧,纷纷以枪以刀以手划水,想要身下的木筏立即靠岸,不论左岸还是右岸,只想赶紧逃离难以掌控的木筏! 然而,木筏入水,河流湍急,又岂是不熟水性的他们所能控制的,只能在惊恐中眼睁睁看着木筏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路横冲直撞而下。 速度越快,事故越多,木筏也更容易散架。 随着水流冲击,越来越多的木筏或散或裂,落水之人根本难以存活在水中。 少数木筏侥幸冲到左岸,上面的人还没等上岸,他们脚下的木筏就已经因为巨大的冲击直接破碎,莫说登岸攻击,上岸站稳都成问题。 运气好的人,晕头转向、跌跌撞撞上了岸,不等站稳,便被等待多时天道军将士俘虏,妄想反抗的,当场被刺死。 一场声势浩大的渡河战役,在木筏入水之后,很快就不受控制地变成拼命逃离河流的游戏。 然而,在湍急的河水中,真正能凭借牢固的木筏抵达河岸的毕竟只是少数,这其中能回到右岸的又是少数中的少数。 不到一刻钟,近百个木筏便几乎全部消散在河中。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大战,直到此时,所有人才发现,主宰战场的是大自然。 妄图离岸渡河的踏白军将士活下来的屈指可数,绝大多数在木筏散开的那一刻便死在河中。 最终在这场闹剧中只有两类人活了下来,一类是木筏到了左边河岸立即缴械投降,被拉上河岸,做了俘虏,逃得性命。 另一类则是木筏入水之后,便发觉根本无法渡河成功,整个木筏上的人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并拼命回到右岸的人。 但这两类都是少数,少数能在危险中冷静下来,并做出正确选择的人,而绝大多数人面临危险只能头脑发昏,所以他们很快便毙命河中。 百个木筏强渡陆水的结果很快出来,完好无损到了岸边的木筏不多,散在河中的占了绝大多数。 面对这个结果,天道军、踏白军将领将官全部沉默,渡河前双方都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结果。 董宪以为能渡河,刘安和一众将官也以为能渡河,甚至担心木筏乘水而来,速度太快,难以反应,难以防守,完全没想到一条河流便将众多木筏击溃,根本不用他们动手,这简直就是一条吃人的河流。 这个结果也预示着他们先前讨论的用木筏渡河袭扰敌营的计划也完全不可行,真想实施,便要步踏白军后尘。 踏白军浩大的渡河战役一刻钟便结束了,未等天道军出手,陆水便打败了他们。 董宪听到属下禀报,瞬间呆立当场,久久说不出来。 三千兵力,仅仅一刻钟便损失一大半,而贼寇未损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踏白军就这么败了,这怎么跟何大人交代? 第153章 三天之后三军渡河 天道军营,众人欢腾。 大名鼎鼎的踏白军居然大部分折损在水里,一场吓人的攻势刚刚展开就已经结束,消息传开,从上到下的对敌信心大大提升。 踏白军残兵退走,天道军归营,一众将官聚集,庆贺新胜。 “以为踏白军多厉害,还想跟他们交手呢,没想到他们连河岸都上不了,真是遗憾。” “我跟兄弟们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结果愣是一个上岸的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木筏不是散裂了,就是翻沉了,一堆一堆地掉进水里,有些连扑通就没扑通,直接消失在河里。可惜啊,俘虏也没抓到。” “谁说不是,我还带着兄弟们沿河追木筏呢,追着追着木筏就没了。你们是没看到他们在水里的样子,那怕的啊,有些人根本不敢睁眼睛,还有些吓得大喊大叫,哭爹喊娘。” “早知如此,何必下水找死。” “可能他们真以为木筏能坐人就能过河,真是太小看这条河了。渡河前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没在河上面修栅栏,不就是因为水流急,拐弯的地方还多吗?” “控制不了方向,他们怎么敢渡河的。” “可能他们以为木筏跟船差不多吧,哈哈哈...实在好笑。” 见众将有些忘乎所以,刘安很快制止了他们。 继而说道:“这一仗能赢,是因为我们占据了地利,跟两军真实战斗力没有太大关系。鄂州驻军的实力不容小视,别以为侥幸赢了一两次,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可以胜很多次,但不能失败哪怕一次,败一次防线就会崩溃,即使退回岳州也无法立足。” “王俊不会打仗,董宪太急,这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若是他们没问题,我们很难跟他们正面抗衡。” “这次董宪渡河失败,回到大营之后,他们很可能调整作战方案,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再想办法渡河。真让他们找到方法过了河,这仗就不好打了。” “大家都想想看,假如你们是对岸的敌军,你们会怎么过这条河?” 刘安的问题抛出,话音一落,众将很快安静下来,开始静心思索这个问题。 ...... 陆水对岸,鄂州驻军大营。 败于陆水,军心士气丧尽,无可奈何,董宪带着仅剩的一千多残兵回到营里,感觉没脸见人,闭营不出。 从武昌都督府来的何大人派人连催两次,他才黑着脸来到中军大营。 何大人穿一身红色官服,坐在主位,看着垂头丧气走进来的董宪,他强忍心中怒火,没有出言嘲讽。 “何大人恕罪。末将惭愧,未能如期攻下敌营。”董宪抱拳低头,言语恭敬。 何大人仅仅看了他一眼,口中道了一个“坐”字,便不再多言。 赐了座位,知道何大人并不怪罪,董宪如释重负,谢过之后,赶紧在郝晸身旁坐下。 他刚落座,郝晸便转头问道:“董兄,听说你这次出去不太顺利?” “何止不顺利,简直是损兵折将......” 提起此事董宪就伤心,随即向他倒起苦水来,“我还是太小看这条河了,在营外看着河水流的不快,没想到真等木筏下了水,才发现那速度快的没法控制,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 “我就说不能操之过急,要先等船工来,造好船才能渡河,难道你小时候没坐过木筏?”郝晸意有所指。 董宪被问的无话可说,顿时沉默不语。 赵秉渊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大人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见他们士气低落,毫无战意,忽然开口道:“董将军之败,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只是损兵一千多人,你们便如此灰心丧气吗?” “郝将军,你告诉本官,对面一万贼寇,你需要多少兵将才打得过他们?” 郝晸想了想,而后恭敬回道:“如果是正面作战,末将只要两千人就能将贼寇杀败。但如果过不了河,给末将一万人,甚至两万人都没用。” “赵将军,你需要多少人打得过贼寇?”何大人转头又问。 赵秉渊道:“排兵布阵,正面开战,末将一千人足以能将贼寇击溃。如今大河相隔,末将无能为力。” 听到两人几乎同样的回答,何大人脸色一变,“万大人催的急,造船工匠也不一定会来,本官没时间等你们造船。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怎么渡河,本官只要结果。” “再给你们三天,如果三天之内,你们还不能拿下蒲圻城,兵进临湘,就等着万大人问罪吧!” 三天?开什么玩笑! 三人顿时急了,郝晸急道:“何大人,你也看到了,河水真的很急,没船将士们根本过不了河啊!” “董将军刚刚渡河失败,损失惨重,已经影响全军士气,如果再强行渡河,恐怕军心不稳。”赵秉渊犹豫道。 不等董宪说什么,何大人便冷冷地回道:“本官不管。本官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后还没有结果,等本官返回咸宁,你们就等着丢官罢职!” 何大人态度十分强硬,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此,郝晸急道:“大人,要是这么打,这仗我们打不了!” 这话有抗命之嫌,而另外两人不说话,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何大人不由一声冷笑。 而后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将信从中抽出一半,冷声道:“万大人让本官亲自来鄂州监军,你们不会以为只是说说吧?” “三天之内,必须渡河,击败贼寇!如果再有二话,本官可不管你们有什么背景!” 监军的权力有多大,三人清清楚楚,即便是都统制田师中都要礼让三分,他们顿时不敢多言。 何大人见他们被吓住,随即把信收好,脸上神色一缓。 “河流上游水急,中间有贼寇挡路,你们不能从下游渡河吗?” “此地距离长江也不远,沿河往下数里,水流必然平缓,完全能以木筏渡河。” “以你们手中近八千兵力,纵使有万名贼寇,上了岸,他们又岂是你们的对手?” 渡河没船,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见其他两人都不说话,郝晸不得不回道:“大人,用木筏渡河的后果你也看到了,好像不太行。” “那是他们的木筏扎得不够牢固,只要多花些时间扎牢了,水流平稳,哪里会散会裂?” 稍稍给点好脸,就见他们又要找借口,何大人当即神色一冷,道:“休要多言,三天之后,本官亲自看你们三军渡河,击败贼寇!” 见其态度坚决,三人无奈,即便百般不愿,也只得起身接令。 既然无法改变上官的意思,就只能从命,是成是败,听天由命吧! 他们在营外简单交流几句,便各自归营。 一回到营中,就马上下令全军收集绳索,绳索不够便剪裁了营帐布匹和多余的衣物,自行编织。 与此同时,众多军卒沿河向下,砍伐木头、毛竹,开始准备制作木筏的材料。 他们的这一举动,很快便被严密监视敌营的天道军获知。 得知消息,刘安马上将第三军将官集中在一起,告知他们敌军新动向,并调整防御部署。 众将听闻消息,一时议论纷纷。 “果然跟我们之前商讨的一样,敌军要从下游渡河!” “要是下游真那么好过,王俊就不会死了。” “他们真是昏了头。不过也好,他们不来,我们怎么赢?” “最好他们全军出动,让我们一举解决了他们!” 众将士气旺盛,好像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刘安赶紧给他们泼凉水,道:“他们既然还敢渡河,这次的准备必然更充足,不要奢望还跟上次一样,敌军都掉进河里自己淹死。” “下游不比上游,水流平稳缓慢,即使木筏不坚固,他们也一定可以渡河,过了河就是一场硬仗。而这一仗,我们绝对不能输! “下游地势低平开阔,河沟、暗塘很多,我们占据地利,可以建立三道防线,以阵线阻挡敌军前进。只要坚持三五天,敌军难以补给,必然后退。” “现在我做部署,各营依令执行。一营、二营、七营在敌军渡河位置,沿河建立第一道防线。” “三营、五营、八营距离第一防线一里位置,建立第二条防线。” “四营、六营在距离第二防线半里,建立第三条防线。九营作为预备队,根据战场情况,临机决断支援。” 第154章 怕是有去无回 “下游地形复杂,各营建立阵线之后尽量原地坚守,不要追击,特别是不熟悉的暗塘水沟,不要轻易进入,别让将士枉送性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各营众将接令,各归各部,迅速准备。 不久,各部离营,以本地乡民为向导,纷纷赶往下游,探索地形,占据有利位置,建议阵线,部署防御兵力。 下游沿河基本无路,河沟水塘较多,地形复杂,往来极为不便,一旦敌军渡河,双方开战,刘安也无法快速了解战局,更别说临战指挥,这一战只能靠各营自己。 所以这一仗的希望不能全部寄托在第三军的三条阵线上,他必须得做额外部署准备。 刘安很快找来孙正,将第三军的部署情况告知。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吗?”孙正心有所感,顿时有些兴奋。 刘安道:“敌军刚刚失败一次,按常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又组织渡河。他们如此急切,必然是统兵将领自己出了大问题,或是咸宁来人催促他们开战。” “这次渡河的规模应该很大,敌军有可能全军出动。既然他们昏了头,想从下游渡河,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统领想怎么做?”孙正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渡河,我们也渡河!” 刘安当即交代道:“孙正,这次要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在敌军渡河被拖住之后,你要火速渡河,直奔敌营,抄了他们后路,让他们进退两难,动摇渡河敌军军心。” “得令!”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孙正一脸兴奋,“敌军在河边连巡逻岗哨都没有,都在营里躲太阳、睡大觉,实在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话刚说完,他随即想到一个问题,“统领,要是我们渡河,我们的船不就暴露了?那我们这个杀招不是只能用一次?” “你还想用几次?你以为他们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刘安反问,歼灭了前军,一个个地越来越飘了。 孙正不由笑道:“要是他们真给机会呢?” “你想多了,只要渡河,我们的船就迟早会暴露,根本藏不住,不会再有第二次渡河偷袭的机会。所以,机会只有一次,我希望你好好把握,一举打掉敌营,粉碎敌军这次的渡河企图!” “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带队过河。” 孙正得令,迅速回去安排准备渡河袭营事宜。 众人离营,刘安望向南边群山,要是余德带人赶到河对岸,那问题就简单了,可惜不知他身在何处。 两军隔河,各自准备,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刘安在此期间也曾亲自去过下游巡查防线,用自己的双腿走过一遍,才体会到下游地形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一里路程有时候要走一刻钟,有时候要走半个时辰,明明两点对望,相距不远,但因为河沟暗塘阻挡,想要安全到达对方所在的位置,就要绕来绕去,耗费时间不说,稍不注意,还有可能陷进暗塘泥坑。 巡查半天,摔倒三次,一众将官直接将他劝退。 在有人陪同引路的情况下,刘安依然不能安然无恙在其中穿行,这让他对这次阻挡敌军渡河增添了不少信心。 就这种地形,莫说八千人,就是一万八千人,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想安然抵达蒲圻城,没有两天也不可能,更大的可能是全被困在河沟暗湖之中。 刘安巡查防线,对岸的监军何大人也带着郝晸、赵秉渊、董宪三人亲自来到下游选定的渡河处,现场检查军卒捆扎的木筏。 吸取了踏白军的教训,将士们将这批木筏捆扎得很坚固,又宽又大,泡在水中也很平稳,完全不担心散架。 见几百个木筏已经准备完毕,何大人很高兴,当场决定第二日上午巳时渡河,三将虽心有戚戚,却也不敢当面说个不是。 月落日升,转眼来到第二日。 鄂州驻军三军将士早早做好渡河准备,整装待发。 何大人不辞辛劳,与郝晸、赵秉渊、董宪三人一起来到河岸,监督各军渡河。 时辰一到,监军何大人当即一声令下:“渡河!” 命令传开,渡河号角瞬间在岸边吹响。 片刻之后,就见几百个木筏依令先后离岸。 借着水流和竹篙,每个木筏载上十几人,慢悠悠往下游对岸漂去。 何大人与三将站在河岸,望着数不清的木筏在水中平稳前行,载着几千将士直往对岸而去,不由开始心绪飞扬。 只要拿了蒲圻城,贼寇防线溃散,必然一哄而散,到时候兵进临湘,岳州、潭州贼寇必然望风而降,拿了平乱功勋,声震朝野,便可入主朝堂! “本官没有说错吧,你们看,已经有将士们安然上岸。”何大人望着抵达对岸的木筏,喜上眉梢,忍不住为自己的正确决策沾沾自喜。 董宪连忙笑脸恭维道:“何大人英明,要是末将之前渡河的时候问问大人的意见就好了,如此也不至于在上游招致惨败,白白损失一千七百多人。” “大人虽不掌军,却对兵事如此了解,末将佩服。”郝晸抱拳施礼,随之恭维。 赵秉渊见此也抱拳道:“末将佩服。” “好了,既然能过河,这一仗你们就好好打。” 何大人知道这些武夫话不由心,也懒得跟他们多说,便道:“等拿下岳州、潭州,本官必在万大人面前替你们美言。本官先回营,坐等你们好消息。” 说完,何大人转身离开河岸,返回上游大营。 三将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之后,郝晸道:“董兄、赵兄,你们也以为能安然过河?” 赵秉渊眉头紧锁,“我怕是不能。下游水虽然不急,但地形太过复杂,即便能过河,想到蒲圻城也不容易,隔着十几里,谁知有什么变数。” 董宪却道:“我们能安然从大营来到此地,为什么就不能从对岸到蒲圻城?” 赵秉渊直言道:“贼寇人不少,我们这么大动静,对岸却没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你以为他们是跑了,还是在芦苇丛里埋伏?” “说实话,照这么个打法,我对这一仗不抱任何希望。不信我们就在这儿看看,看过了河的将士能走多远。” 二人一时无言,眺目往对岸望去,大片芦苇遮蔽视线,只见兵将撑着木筏一到对岸,便钻进芦苇之中,消失不见。 不到半个时辰,几百个木筏便都先后到了对岸,但无一例外,全都钻进芦苇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木筏停在岸边。 三人不由心生疑惑,难道他们眼睛所能看到的河岸其实并不是河岸? 又过半个时辰,随着一个返回河岸禀报的木筏,三人的猜想被证实。 他们远远望见的“河岸”其实只是浅水处的成片芦苇,真正的河岸远在一里之外,淤泥遍地!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心里不由一沉,五千将士怕是有去无回了! 第155章 芦苇荡狩猎场 陆水下游,一处水洼遍地的芦苇丛中,一队天道军士卒藏身其中。 听着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一会儿听号令行事,不要贸然动手。”队长小声叮嘱。 众人默默点头,他们的眼睛透过茂密的芦苇,想要极力看向远处。 不久,脚下趟泥水、手拨芦苇的声音交织,一片杂乱的声响中,一群鄂州驻军骂骂咧咧地靠近天道军藏身的芦苇丛。 “他娘的,这也太难走了,不是泥坑就是水坑......” “也不知道上面咋想的,要我们出来打仗也不选条好路,再不济,绕山路也比泡在水里强。” “我不行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吧,满脚泥,实在难受。” “我也不行了,在这密不透风的芦苇下面实在憋闷,气味还难闻,我都头昏脑涨了。” “行了,别吵了!前边好像有个小土包,去那边歇歇。” 一听说有小土包,终于不再是泥和水了,众人顿时来了精神,手脚并用,呼呼啦啦拨着身前的芦苇,往前边冲去,只想上了陆地,好好躺一会儿,透透气。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进入那片芦苇丛,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不久,最前边的开路军卒伸手扒拉开芦苇,正要回头说些什么,前方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忽然刺出一杆长枪。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枪,那军卒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一枪刺穿身体。 他身后之人见血大惊,正要提醒后人,只听前方一声“杀”,便感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长枪穿胸而过。 原本好好的走着,忽然听到喊“杀”声,后边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见四周芦苇里毫无征兆地刺出数杆长枪! 被茂密的芦苇阻挡,他们进退不得、躲闪不及,瞬间便有数人中枪。 “有埋伏!” 一声大吼,军卒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就要举起武器反击,但刚刚抬起手臂便发觉被前后左右的芦苇所阻,挥不出刀,也调转不了枪头。 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焦急混乱之中,又有数人被长枪刺中。 “退!快退!” 见根本无法反击、也不可能结阵抵挡,脑子灵光的军卒立即大喊提醒,同时转身往后冲去。 其他人如梦初醒,顿时纷纷效仿,转身就走。 他们一转身,便留下了空荡荡的后背,无遮无挡,等待多时的天道军兵将岂可放过! 随着一声“追”,数十人从藏身的芦苇中冲出,长枪直往慌乱逃遁的敌军后背刺去。 前边慌不择路地跑,后面随后紧追,泥浆水花飞溅,沿途芦苇伏地。 不多时,泥水之中便又留下数十具尸体,一片片的血迹染红四周的芦苇。 追杀持续了半刻钟,直到前方敌军跑散,消失无踪,这队天道军士卒方才停止追击。 等他们刚刚回到藏身的那片芦苇丛中,便听一阵杂乱声传来,眨眼间就见一伙慌不择路的敌军直奔过来,迎头撞到他们面前。 这等送上门来的猎物,将士们自然不会手软,刀枪齐上,瞬间就放倒数人。 早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敌军见此地也有埋伏,毫不犹豫,转身便走,转眼间四散逃命而去。 天道军士卒随后一阵追杀,队长忽然脑筋一转,既然有第一批慌乱之中跑过来的敌军,就有可能有第二批、第三批,何不守株待兔! 想到这里,他立即叫住众人,迅速返回藏身的芦苇丛,就地蹲守。 类似的战况在陆水沿岸广阔无边的芦苇荡里的几十个地方,几乎同时发生。 无一例外,鄂州驻军军卒艰难渡河之后,在泥水里趟进许久,疲惫不堪的他们终于找到一处可以休息的陆地,不等进去休息,便被藏身其中的天道军士卒攻击,匆忙之间无力反抗,只能留下受伤的同伴,四处逃命。 但他们慌不择路之下,冒冒失失,很快又闯进附近有天道军埋伏的芦苇丛,再次遭到攻击。 有侥幸的人慌乱之下闯过了第一道防线,却被第二道防线所阻,即便有更幸运的人闯过了第二道防线,还有第三道防线等着他们。 由于天道军将士驻守的点位比较随机,并没有规律,只要有敌军经过,他们便在暗中出手攻击。 这让敌军提心吊胆,不敢不跑,但跑不远,再进芦苇丛又会被其中突然刺出的长枪攻击。 如此,他们一路跑一路死。 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侥幸没死的军卒渐渐明白过来,每一片芦苇丛里都有可能埋伏的有人,不小心钻进去便有死无生! 想明白了,摆脱追击的军卒们立即停在原地,不敢再乱动,也不敢出声,因为他们不知道周围是不是藏着人。 没水的地方都被天道军占据,他们只能站在水里、泥浆里,有多难受,根本不用提。 当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动,他们想悄悄换个位置,才发觉之前一番慌乱的逃命之后,早已失去方向,不辨东西南北,视线又被茂密的芦苇遮蔽,即便想回到河边,也已经不可能。 难题瞬间摆在他们面前,如果乱跑,一旦不小心接近有埋伏的芦苇丛就会死,而如果不跑,就站在水里泥里,根本不可能坚持太久。 侥幸没死的鄂州驻军,在芦苇荡里陷入了两难之境。 而天道军将士则占据有利地形,早已将所在芦苇丛中心位置的芦苇砍掉,铺在地上,不但开辟了活动空间,还有了可以躺下休息恢复精力的地方。 于是整个下游荒滩就成了一个猎场,天道军将士是守株待兔的猎人,而渡河的鄂州驻军则是闯进黑暗之中的猎物。 陷进芦苇荡里的鄂州驻军仿佛置身黑暗森林,他们不辨方向,不敢出声喊叫联络旁人,更不敢轻易行走,只能孤零零或是三三两两站在泥里、水里。 整个战场在鄂州驻军渡河一个时辰之后,就形成了这种僵持的局面,双方似乎静止了,各安原地。 刘安很快获知这一情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天道军将士顶住了敌军第一波攻击,便预示着双方对峙的局面形成。 在茂密的芦苇丛里,没人敢轻举妄动,接下来便是比拼定力,占据地利的天道军将士自然不惧。 大部分敌军陷在芦苇荡里,袭营条件已经创造出来,能不能把握住这次良机,就看孙正了! 第156章 袭营嵩阳有援兵 刘安随即派人回营,告知孙正目前两军战况,命他择时渡河,袭取敌营。 孙正在营中等待多时,得知两军对峙,顿时大喜。 随后,他便下令,将沿河巡守的兵力抽调了很大一部分,命他们大张旗鼓往下游靠近,支援第三军,以迷惑东岸敌军。 直到夜幕降临,一部人马悄悄来到渡口,在月色掩护下,将沉在水中的十多条破船拖出水面,装好拆下的船板,并很快将船里的积水清理干净。 待一切准备妥当,等在渡口附近的一小队人马迅速登船来到东岸,悄悄潜伏至敌军大营附近,悄无声息地将寥寥无几的几个岗哨放倒,很快替换了对方的位置。 解决了岗哨,孙正一声令下,早已等待的兵将一立即登船渡河,悄悄潜伏进敌军大营南面山中。 数个时辰之后,两千兵将全部过河,埋伏进距离敌军大营不足两里的山林。 渡河完成不久,哨探来报:“已经探明敌营留守兵力,约有两千人!” “下游河岸有多少?白天渡河的有多少?”孙正急问。 “白天渡河的敌军估计有五千人左右,河岸留守的不多,约有千人,都是各军统制的亲兵。” 亲兵? “董宪、郝晸等人不在营里?”听到这个消息,孙正感觉很意外。 “三统制都不在,只有监军何大人留守大营。” 监军何大人? 孙正大喜,统兵将领都不在营中,正是好机会,若是抓到这个监军,此战必胜! “传令各部,就地休整。黎明时分,准时攻营!” 将令传开,将士们强忍心中躁动,原地等待进攻命令。 好不容易熬至天明,看清敌营状况,孙正很快分配好攻击敌军各营的兵力。 而后,只听一声号响,两千待命的将士顿时手持刀枪,如狼似虎般朝敌营杀去。 留守大营,多日无事,早已卸甲,尚在睡梦中的敌军忽闻营外吵闹,只觉得烦躁。 但当他们听到喊杀声、惨叫声,才知营中出了变故。 等匆忙起身,拿了兵刃跑出营帐,便见犹如天降的天道军将士已经杀到眼前。 留守军卒个个是老兵,久经战阵,面对袭营,没有太过慌乱,但因为匆忙接战,身上又无甲胄,只能跟袭来的天道军将士堪堪打个平手。 两千人对两千人,双方都没有人数优势,天道军虽有装备优势,但临战经验差了不少,又在敌军大营作战,在对方熟悉的战场,所以短时间内很难占到便宜。 孙正接连放倒数名对手之后,很快觉察出了战况的异常,他知道天道军将士不能跟敌军死拼,于是当即亲自赶至监军何大人所在的中军大营。 一番拼杀过后,终于找到其所在营帐,击退敌军,却不见营帐内有人。 狗官跑了! 拿不住监军,就只能跟敌军硬拼了。 又拼杀一阵,孙正惊讶的发现,临战经验丰富的敌军逐渐自行建立了战线,与天道军进入相持之中。 这一惊非同小可! 属下兵将的实力,他太清楚不过,兵力不占优势,偷袭又不能得手,如果再战片刻,等伤亡扩大,军心士气必然动摇。 一旦全军溃退,这两千将士就只能任由敌军杀戮! 袭营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但如果不撤退,此战必败无疑。 但渡河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不能达到目的,此番渡河不但失败,也丧失了唯一的粉碎敌军围攻的机会。 现在到底该退,还是战? 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孙正脑筋急转,拿不定主意。 正在焦急之时,孙正忽又听到东边传来喊杀声,心里不由一颤。 敌军留了后手,还是正好有援军赶到? 不能再等了,这两千军卒是好不容易招募训练出来的,花费了太多时间和心血,不能就这么白白丧失!而击破敌军围攻的机会,除了这个,或许还有。 想到这里,孙正正要下令撤退,忽听一旁的亲兵喊道:“天道旗!是我们的人!” 听到喊声,他转头往东边一望,便见远处一面大旗高高竖起,旗上正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天道”! 孙正顿时一阵激动,好!来得好! 能来此地的天道军,除了嵩阳的人,再不会有旁人了。 于是他当即大吼:“兄弟们,顶住!嵩阳援军来了!” “快,传下去,嵩阳援军来了!” 听到这个命令,传令兵、亲兵迅速四散去传令。 因为进入相持阶段,天道军已经开始衰落的士气,在得知嵩阳援军到来之后,瞬间高涨起来。 他们底气一足,身上似乎就凭空长了几分力气和胆气,顿时全力挥动刀枪,杀向面前的敌军。 不多时,不畏生死的天道军将士便将开始反扑的敌军牢牢压制。 随着听到天道军援军到来,敌军士气渐渐开始衰落,又听闻监军已经逃走,刚刚建立不久的战线瞬间崩溃。 战线崩溃,又无人指挥,为了活命,敌军顿时纷纷转身往北边陆水下游撤退,放弃大营,去找他们的统兵主将。 眼见敌军退走,孙正并没有立即下令追击。 刘安给他的命令是袭营,只要动了敌军大营,渡河敌军的军心必然受损,他渡河袭营的任务就算完成。 占据敌营,或者追击敌军,他们两千人做不到,一旦董宪、赵秉渊等人率军反扑,他这两千人根本不可能抵挡的住。 按照原计划,他带人袭营之后,不论成败,立即就要往南边山中撤退,摆脱敌军追击,绕道嵩阳返回蒲圻。 就是听闻董宪等统兵主将不在营中,他才敢下令两千人全部冲进敌营,至于追击敌军,完全不在计划之内。 见敌军退走,孙正正要下令收兵,趁敌军慌乱之际,让一部分兵力先渡河返回西岸,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孙统领!” 他转头一望,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岳州城守将余德。 余德快步上前,急道:“孙统领,敌军撤退,毫无章法,为何不追啊?” 孙正回道:“我仅有两千兵力,敌军有三千,贸然追击,恐怕得不偿失。” 余德忙道:“我也带了两千人来,我们两军会合,何惧他们三千人?” 见孙正不言,他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有一举击溃他们,才能真正解除蒲圻之困!” 第157章 三将弃军而走 听到这话,孙正不由皱眉,“你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多少?” 余德道:“我们来了好几天,这边的情况基本已经摸清。刚刚趁乱逃走的监军何亮,也被我们抓住!” 得此消息,孙正不由心动,既然余德对敌情有所了解,那么两军合力追击敌军,也不是不能考虑。 稍一思虑,当即便道:“好,余将军,我们便合力追击!” “就等你这句话了!” 二人随后稍稍商议了几句,确定了追击顺序,立即下令追击。 余德亲自带着队伍在前,孙正在后,将近四千兵将紧随敌军脚步向北追去。 陆水下游渡河位置,为渡河失踪的五千将士忧心的郝晸、赵秉渊、董宪三人,一大早就来到河岸边,向对岸远处张望。 然而,对岸风平浪静,听不到打斗声,也听不到喊叫声,就像是一片死地。 更为可怕的是,渡河的军卒除了昨天第一批回来通禀军情的,此后再也没有人回来,又先后派去两艘木筏查探消息,也是一去不回。 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这一仗,我们怕是要一败涂地,好不容易留下的精兵强将,一次断送干净。”赵秉渊叹息。 郝晸忽道:“断送干净,其实也是好事。” 赵秉渊眉头一皱,“你是说......” “朝廷为什么让万俟卨来鄂州平乱,赵将军还没想明白?”郝晸似是看开了般,轻声说道,“说到底,还是对我们不放心啊,毕竟我们是跟过岳飞的人。” “我们又不是岳飞的人,两年前就审查过了,为何还死盯着我们不放?”赵秉渊不理解。 郝晸道:“审查过也不一定就没事。依我看,只有手里没兵,或是远离鄂州,才有可能彻底脱离这个困局。” “董兄,你靠玩女人这一招也是躲不过他们猜忌的,还是别折腾自己的老腰了。” 赵秉渊、董宪二人顿时一阵沉默,半晌无话。 片刻之后,郝晸又道:“我们都想靠这一次平乱,捞点战功,风风光光,顺理成章地离开鄂州,可上面只想敲打我们。依我看,他们应该是想让我们戴罪离开,留点把柄在他们手里,他们才放心。” “何大人没来之前我还没想明白,他一来,当天夜里我就想明白了。” “鄂州十二军,我们三军兵最多,满了三千限额,你们不会以为让我们出来,真是让我们一路打到岳州、潭州吧?” 沉默中的赵秉渊忽然问道:“郝兄以为,我们该怎么做?” “监军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让他把兵力败完,我们后半生也就无忧了。” 郝晸的话刚说完,忽听属下来报:“报!刚刚得到消息,贼寇袭营!” 赵秉渊一惊,抬腿就准备返回大营,却被郝晸拦住,“赵兄,你想做什么?” 经此一问,赵秉渊当即停在原地。 “多少贼寇?哪来的?” “约有两千人,从南边山里来的。” “不好,何大人恐怕凶多吉少!”董宪急道。 “再探再报!”郝晸挥手将属下屏退,“正好。只要他跑,我们跟着就跑就是了,回到咸宁,我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赵秉渊、董宪二人虽然心有不甘,但眼下鄂州局势错综复杂,他们身在其中,感受颇深,找个由头离开此地也好,只是可惜了这些跟随多年的兵卒。 不多时,属下又报:“报!监军逃走,大营已被贼寇攻陷,溃兵正往这边赶来!” “再探再报!” 等属下离开,郝晸急道:“两位还想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见郝晸话音未落,便直奔岸边停靠的坚固木筏,赵秉渊、董宪再不多想,当即来到河边,带上数名亲兵,各选一个木筏。 “渡河将士久无消息,我们亲自过去看看,你等守好阵地,等待命令!” 郝晸向河岸上的将官交代一声,便匆匆上了木筏,很快离岸。 “不论发生何事,守好河岸!” “等我们消息!” 赵秉渊、董宪也向疑惑的将官随意交代一句,各自上了木筏,迅速离岸。 等他们的木筏到了河中,没有去往对岸,而是渐渐向下游漂远,守在岸上的将官方才觉察异常。 还不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何事,就听身旁的军卒忽道:“将军,你看那边!” 将官循着对方的指向,往上游方向一望,便见一大群人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正往下游奔跑,场面混乱不堪。 正疑惑,便听不远处有人大喊:“贼寇袭营了!贼寇袭营了.......” 将官大惊之下,急忙往河中望去,却见郝晸、赵秉渊、董宪等人在河中仅剩一个小黑点,早已头也不回地漂向远方。 他娘的! 心知受骗,将官暗骂一声,毫不犹豫地跳上一艘木筏,撑起竹篙就要离岸。 旁边的军卒见此,纷纷跳上他的木筏。 其他人一见这等状况,立即去抢仅剩不多的数个木筏。 很快,河边守军便因为抢夺木筏,陷入混乱,先动拳脚,继而动了刀枪。 在争抢杀戮之中,数个木筏纷纷离岸。 等岸上还在争夺位置的军卒反应过来,木筏已经快要漂远,他们急忙跳进水中,舍命去追。 然而,小小的木筏又能承载多少人?多载一个人便多一分危险。 见有人企图靠近,木筏上的军卒毫不犹豫地刺出手里的刀枪。 水下的人毫无防备,瞬间被刺中,愤怒之下,憋着一口气,强行站稳身子,用尽全力将手里的刀或枪投向木筏。 噗噗几声,木筏上的人躲闪不及,数人中枪倒下,很快便被其他人推进河中。 河岸上的众多军卒看着离岸的木筏,恼羞成怒,纷纷效仿水中被刺的军卒,将手里的长枪往数丈外的木筏投去。 顿时长枪如雨,噗噗噗扎进木筏人群之中。 正为抢到逃命位置而庆幸的军卒,万万想不到他们抢到的不是生路,居然是迅速赴死之路! 一轮枪雨过后,离岸较近的两艘木筏上几乎就没有几个活人,又一轮枪雨过后,木筏上已经无人挣扎。 离岸稍远的两艘木筏,亲眼见到身后的惨剧,顿时纷纷以手划水,只想尽快远离河岸。 然而,守在岸边愤怒的军卒又岂会轻易放他们独自离开,顿时又有近百人抢到岸边,朝远处的木筏投出长枪。 由于距离较远,长枪失了准头,数百杆长枪也没能把木筏上的人全部杀死。 眼睁睁望着两艘木筏漂远,等在岸上的军卒犹如被抛弃的孩子,绝望又无助,继而变得异常愤怒。 他们完全失去理智,不管能不能伤到跑远的人,就是要将满腔愤怒寄托在长枪上,似乎只要将手里的枪扔出去,他们心里的愤恨便会减轻一般。 一时间,无人数人抢到河边,沿河岸往下游追去,寻找有利位置投掷长枪。 一轮轮投掷过后,直到木筏确实走远,完全到了射程之外,他们仍然不死心,毫不犹豫地投出手里长枪。 不多时,随着木筏漂远,河岸上的军卒在愤怒中已经两手空空。 第158章 天道军想要什么 三个主将全跑了,手里的武器也没了,等冷静下来,他们才发现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投降,要么死。 但对他们来说,其实只有一个选择,因为要是甘心等死,他们又怎么会因为被抛弃而向逃跑的木筏发泄? 从大营撤退过来的一千多人,刚跑过来便听说主将全跑了,顿时士气丧尽。 又见留守河岸的军卒们两手空空,不由也纷纷丢了兵刃。 前军战败,跑回去的几十个人都被斩首,自己又何必徒劳挣扎,回去送死? 河岸上的两千多名鄂州驻军心灰意冷,等孙正、余德带着天道军赶到,他们毫不犹豫,直接选择了投降。 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见此情况,孙正、余德等人感觉很意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这可是鄂州精锐驻军啊! 但看到他们手里兵器尽失,似是早已做好了投降的准备,才相信对方真的投降了。 二人稍一商议,当即决定接受他们投降。 不用多时,两千多人便被他们带回驻军大营。 刘安得到消息,大喜过望。 原以为攻占敌营、击溃敌军就已经是难为孙正了,不想余德也领兵赶来,不但抓住了监军何亮,还俘获两千多精兵,这等胜利,完全在意料之外。 董宪、赵秉渊、郝晸三人并不是庸才,听闻天道军袭营竟然不战而逃,他们三人的表现跟在北方与金人作战时差别太大了,这是刘安难以预料和想象的。 鄂州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安并不能窥知全貌,也难以知晓他们心中所想,自然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毫不抵抗,转身就走。 刘安很快渡河,先见了投降的两千多将校军卒,当场承诺:“愿意加入天道军的,一视同仁,待遇与天道军一样。不愿加入的,自行离开!” 离开? 他们还能回咸宁吗? 回去不是找死! 前军的前车之鉴,早已传遍全军,咸宁城里也是老少共知,真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这两千多人是被统兵主将抛弃的人,心中已有芥蒂,哪里还肯回去? 他们几乎没有犹豫,纷纷表示愿意留下。 这些人个个都是骄兵悍将,虽然愿意留下,真要混编进天道军里,就天道军目前这些尚未真正成长起来的将官们,恐怕很难管得住他们,一旦闹出问题来,那就不是小问题。 看着眼前的两千多人,刘安稍一思虑,高声道:“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那么从今天起,你们便独成一军,暂定为天道军第六军!” 独成一军?不是混编进天道军? 这是绝对的信任与尊重! 降兵降将听到这话,心里的顾虑顿时去了几分,不由对眼前这个年轻的统领多了几分好感。 他们未及多想,便听刘安接着喊道:“现在,请所有将官出列,集中议事,其他人原地休整!” 既然已经投降,生死便掌握在对方手中,不管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将官们都懒得多想了。 所以,他们几乎没有过多考虑,纷纷出了列队。 而后,刘安独自一人将他们引至大营外的一片荒地。 原本孙正想带人跟上去,怕有人不安好心,突然暴起对首领不利,但见刘安示意他不要多管,便留在了原地。 “首领有些冒险了。”余德望着远去的刘安和一众投降将官,有些担忧。 孙正提醒道:“统领久经战阵,不会有事。” 余德不由皱了眉头,刘安不是首领吗?何时变成统领了?首领还能换人不成? 孙正低声道:“前线,都称军职。” 余德了然,而后好奇道:“统领确实胆识过人,但不知本身实力如何?” “这么跟你说吧,天道军建立之初,兵将不足,统领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一人单挑对方全部。” 孙正回忆道:“统领先是单挑了宋家的十多个护院,后又单挑了第二军高统领的几百人,之后又接连单挑原潭州兵马督监陈知远的部队,生擒了五个将官。还曾带领一千护卫队员挡住了一千多敌军的攻击,而敌军全军覆灭。” 余德不由心惊,他从没见过刘安出手,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勇猛,难怪敢独自一人带着几十个将官远离大营! 跟在刘安身后的几十个将官并不知道他的实力,只觉得这个统领太年轻,这么容易就相信人,心思太单纯了。 不过转念一想,贼寇都是乡间农民出身,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思简单也很正常,心下顿时释然。 刘安想着自己的事情,引着他们一直走到营外,到了四下无人处,方才停下脚步。 “围成一圈,随便坐吧。”刘安说着,便双腿一盘,坐在脚下的草地上。 众人不明所以,但很快找了位置,就地坐下。 “你们可能奇怪,我为什么单独带你们离营来到这里。” 刘安环视众人,“带你出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告诉你们一些其他人暂时不能知晓的秘密!” 众人不由好奇,一个小小统领,看起来尚未成年,能有什么秘密? 看着众人脸上疑惑的神情,刘安笑问:“你们谁能告诉我,天道军为什么造反?” 众人不由一愣,造反的理由多了,谁会关心天道军为什么造反,况且他们还没正式加入天道军,哪里会知道原因。 见他们不说话,刘安道:“那我换个问法,古往今来,造反的人那么多,他们最终是为了什么?” “我们随便聊聊,大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任何顾忌。”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人开口道:“推翻暴政。” 见众人朝他望去,那将官急忙解释:“我也是听故事说的,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造反,就是为了推翻秦朝暴政。” 刘安微笑点头,“不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造反是因暴政而起,但最终目的不仅仅是推翻暴政。” “不说远的,大家就说说本朝造反的事吧。前有宋江、方腊,后有钟相、杨幺,他们造反最终是为了什么?” 刘安说的这四人,多数人都知道,其中杨幺他们还颇为熟悉。 于是马上就有人回道:“宋江造反最终是招安当官,方腊是想自己当皇帝,钟相、杨幺也都称王了。” 刘安当即问道:“那你们猜猜,我们天道军最终是想要什么?” 第159章 秘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众人不太敢说话。 “刚刚你们也说了,造反最终不是招安当官,就是称王称霸,我们天道军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刘安这么一问,随即就有人问:“称王的都死了,你们不会是想招安吧?” 见刘安笑而不语,又有其他人道:“我们也没听说天道军在潭州、岳州称王,你们真想招安?” 一听招安,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他们若想重归军中,招安绝对是一条捷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升官。就像那水军统制杨钦,原先就是一个水寨头领,招安之后直接就成了水军统制,鸡犬升天。 “听说你们有六七万人,如果招安,朝廷得给你们首领多大的官才够。统领手下也有近万人,至少也能封个统制官了。”有人惊叹道。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做了天道军第六军统领,那么招安之时,自己不就能一步登天,也能做统制! 统制官,正常情况下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鄂州十二军,十多年来也就这十几个统制官而已,没关系没背景,即便拼死拿到战功,也难升任统制,独领一军。 而招安就不同了,只要手底下有人,按以往规矩,朝廷会直接封官! 想到这里,他们瞬间精神一振。 “你们觉得在本朝做将领很好吗?我问你们,如今三大帅都在哪里?” 刘安这话一说,一众将官心里顿时一沉。 岳帅死在临安了,朝廷说他谋反,他们自己都是军中将官,大帅有没有谋反的心思,他们还能不知道? 还有,岳帅死后,朝廷仍然执意裁撤鄂州驻军,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鄂州驻军,既不信任统帅,也不信任兵将! “岳帅、张副帅已被奸臣昏君以谋反之罪谋害,此事天下皆知。而张俊、韩世忠如今不在军中,也不在朝中了,他们也是因为谋反吗?” “岳帅统兵十万,打得金人差点退回黄河以北,威震北方,但在奸臣昏君眼里,他什么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捏,想杀就杀了。” “张俊统淮西军八万,战功卓着,官至枢密使,但一年多就罢了官。而韩世忠统淮东七万兵力,黄天荡一战,名震天下,朝廷也仅仅让他做了半年枢密使,军权一收,直接消失无踪。” “这三人哪一个不是指挥千军万马?哪一个不是武将的巅峰?哪一个不是军中士卒的楷模?但即便到了他们那个位置又能如何?抵得过文官的一张嘴吗?” “说到底,本朝就是文官的天下,武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奴仆,高兴了,就呼来喝去地驱使,不高兴了,想换就换,想杀就杀。” “三大帅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尚且不能自保,惶恐如奴仆,我们招安能比他们更好?” “所以,文官的奴仆,我绝对不做。你们想做吗?” 这问题深深地戳到了每个人的心窝,众人顿时变了脸色,神情黯然。 本朝武将虽然薪俸优厚,但地位却是低得可怜,品级低上好几级的文官都能轻易将统兵武将拿捏。不高兴了,随便训斥嘲讽,武将敢还嘴就是一顶“骄横难驯”帽子扣下来,再敢多嘴,接下来便是治罪、等死。 大小将领不管在军中如何风光,到了文官面前还真跟他们的奴仆一般,让你往东就不能往西,让你低头就不能抬头,敢忤逆他们的意思,轻则罢官治罪,重则杀头,毫无尊严可言。 片刻沉默过后,刘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忽道:“大家都是军人,我就不绕弯子了,今天要告诉你们的秘密就是,天道军最终要取代这个天下,建立一个文武平等的政权!” 取天下? 文武平等? 一众将官震惊之下,目光纷纷向刘安投去。 “天道军的目标不只是这江南,还有中原、河北、燕云!” 只听刘安接道:“而你们在天道军领兵,无需有任何顾忌,只管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待到天下大定,我一定赋予你们无上荣耀!”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顿时又显出疑惑。 一个小统领在六七万天道军中恐怕排不上号吧,怎么能做出这等承诺? “统领,你跟天道军首领关系很近吗?你说了能算?”有人心直口快,忍不住发问。 刘安当即回道:“不瞒大家,我就是天道军首领。身在前线,以军职相称,让你们有所误会。” 首领? 这也太过年轻了! 还有,面对朝廷的三万平乱大军,怎么敢亲自跑来前线,这胆子也太大了! 众人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或皱眉,或惊讶,神情各异。 “统领...首领这么明白地告诉我们,就不怕有人心怀不轨,拿了你去鄂州请功吗?”一阵沉默之后,忽有将官出声。 刘安转眼望去,笑道:“如果怕被人擒拿,我何必来蒲圻,躲在潭州城不就行了?” “我刚才说过,天道军最终是要夺取天下的,我作为首领不亲自冲锋陷阵,难道还能坐享其成?” “造反是掉脑袋的事,一旦失败,我这颗脑袋保不住,所以惜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不过,若是真有人心怀不轨,想对我动手,我不介意亲自送他上路!” 众人不语,若有所思。 刘安随即爆出另外一个秘密:“不瞒你们,在天道军中也不是秘密,我本人正是赢官人师弟,师兄会的东西,我都会。” “首领是赢官人的师弟?”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又变了脸色,看向刘安的目光霎时有了别样的神采。 刘安点头,马上又道:“你们都是将官,之前军中时常比武选拔,少不了你们参与,想必都知道燕云阁吧?” “燕云阁?” “你也知道燕云阁?” 众人惊呼,身心巨震。 “不错,我本人正是在燕云阁任职。师兄出事后,我接掌了大部分权力,燕云阁如今已经独立。”刘安道。 连续不断的数个秘密爆出来,直让众人震惊不已,一时间,脑中思绪翻涌,心绪难平。 第160章 降军连建三军 眼前这个天道军首领竟然有如此身份,难怪他能拉起六七万人的队伍,横扫潭州、衡州、岳州,并且都一年多了,朝廷还拿他没半点办法。 前军全军覆灭,中军、踏白军、胜捷军三军也跟全军覆灭没两样,原来自己的对手根本不是普通乱民贼寇,而是赢官人的师弟、燕云阁的人! 有此身份,鄂州驻军的情况,他肯定一清二楚,不然怎么可能敢来蒲圻,跟三万大军对峙。 而田师中、武继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一仗他们必败无疑。 等鄂州驻军败亡,天道军的实力必然更上一阶,而荆湖地区将再也不会有天道军的对手。 等朝廷再从别处调兵过来,也许天道军已经攻占整个湖南、湖北,以这两路十几个军州为依托,未尝不能跟朝廷抗衡,或许真能建立一个文武平等的政权! 众人的心态很快起了变化,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 见他们已经动心,刘安又道:“该告诉你们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想跟我们一起共创大业的,就留下来,组建军队。” “不愿冒险的,现在依然可以走,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走了之后再与天道军为敌,小心项上人头。” “首领对我等如此信任,我等岂会辜负首领一片苦心。末将杜时,愿与天道军共图大业!” “末将乔信,愿与首领生死与共!” “末将许坚,愿与首领共谋前程!” “末将宋辉......” 一时间,在座的一众将官纷纷表态,表示心甘情愿留下,无人起身离开。 刘安很高兴,“好。既然大家都有意向,那今天便额外组建两支军队,以中军为班底组建天道第六军,以踏白军为班底组建天道第七军,以胜捷军为班底组建天道第八军!” 组建三支军队! 众人顿时一阵兴奋。 不等他们开口说话,马上就听刘安问道:“各军正将可在?” “末将在!” “末将在!” 在场有七人几乎同时抱拳回话。 “好,从今天起,你们同为各军统领。此后凭借战功和作战需要调整职务,等到条件允许,也可以申请独立成军。” “首领,什么条件可以独立成军?”当即就有人询问。 刘安回道:“全军兵力达到五千,各部有独立作战的能力,就可以申请独立成军。” “我会给你们每个统领机会,考察过后,想独立成军的,便可独立成军,自行招募兵卒练兵。” “其余副将、准备将、部将各归各军,职务暂且保留,以后调整跟打仗、练兵挂钩,表现突出的,也有机会独领一军。”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振奋,神情激动,无以言表。 原以为投降了会受气,没想到不但能原军建军,军职还完全保留,这优待简直不敢想象!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一并问出来。” “天道军有薪俸吗?” “我们的粮草怎么解决?” “我们军资军械怎么补充?” “我们......” “大家当然有薪俸,天道军上下,不论普通军卒还是统领、统制,包括我这个首领,我们的薪俸标准都是一样......” 大家的问题很多,一时间各种问题,纷纷抛向刘安,他不厌其烦,当场一一解答。 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把他们当前最关心的问题全部解释清楚。 经过这一番问答交流,众人跟刘安的关系已经变得亲密起来,再不像初见时那般生疏生硬。 “好了,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 说完,刘安起身道:“接下来,有两件事你们必须尽快完成,第一,马上组建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第二,赶紧派人到下游芦苇荡里,将陷在里面的军卒带出来,时间一长,我怕他们熬不住。” “那些军卒你们都可以吸收进各自队伍,不想留下的,跟他们说清楚利害,执意要走的,可以放他们离开。” 众将起身连道“明白”。 不多时,众人回到营中。 各军将官将属于他们的军卒带走,组建新军,刘安则与孙正、余德两人来到营帐之中。 “余将军,你这一次来得很及时,你要是不来,我们恐怕还得跟他们周旋不少时日。”刘安笑道。 余德抱拳道:“一接到统领的信,我就带人从嵩阳出城渡河了,可山里的路实在难走,又担心被敌军发现,只能昼伏夜出,耽搁了不少时日,所幸还是赶上了。” “你带了两千人来,嵩阳、通城留守没问题吧?”嵩阳城临河,位置重要,既然拿下了就不能轻易丢失,刘安随即问起兵力部署。 余德回道:“通城留了五百人,还有不少护卫队员,天道社分坛已经掌控全县主要城镇,不会有问题。嵩阳留了一千人,也已经在建立分坛,想来也不会有问题。” “没问题就好。一起见见被抓的监军吧,其他的等回城再细聊。” 孙正急问:“统领,你是打算杀他还是放他?” “有什么区别吗?”刘安奇怪。 “文官狡猾,要是杀他,就没必要见了,直接一刀杀了。要是放他,就更没必要见了,大战还没结束,也免得泄露我们身份。”孙正皱眉,面带忧虑。 刘安笑道:“今天三军之败跟这监军关系不小,说来也是帮了我们大忙,见一面不碍事。” 见首领坚持,孙正也不好再说什么。 “余将军,人是你抓住的,一会儿你问话。” “统领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鄂州的事我多少了解一些,问问万俟卨的情况就行。” 余德应了一声,马上下令将何亮带来。 何亮进了营中,见面前站着三个将官,难分高低,当即冷声道:“你们谁是领头的?站出来说话!” “你他娘的,逃跑被抓了还这么横?使唤谁呢!”孙正忍不住就想上前揍人。 余德伸手一拦,道:“何监军,你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不知道万俟卨会不会在你死后为你请功。” “你是他们的头领?”何亮站得端正,丝毫看不出畏惧。 余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要是你能做主,就赶紧放本官回去。如果不能做主,就让你们头领过来,本官不想跟你废话!” 第161章 值钱的何监军 “那还是别废话了,让我一刀砍了他!”孙正忍不住拔刀。 余德抬手一拦,呵呵笑道:“何监军,你想回去怕是不可能了。本将乃是岳州守将余德,实话告诉你,你回不去了。” “余德?你吃着朝廷的俸禄,朝廷不曾亏待你,你为何反叛朝廷?”何亮顿时怒斥。 话一出口,脑筋一转,继而神色变幻,“本官现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赶紧带上你的人,随本官回去,本官保证饶你一命!” “如若不然,本官保证会让你碎尸万段!” “我敢反叛,又怎么会怕死,你说是不是?” 余德笑道:“还有,你一个小小的监军可决定不了我的生死,这片地方能定我生死的只有万俟卨。” “你真想活,就让万俟卨来跟我谈,谈得好,我便放你回去,谈不好你就死,反正我不怕死。” 何亮顿时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想谈什么?” “咸宁的大军退回鄂州城,再给我们送二十万贯钱、五十万石粮食。”余德信口回道。 “你做梦!”何亮顿时怒道,“你一个小小的叛贼也敢提这条件,不怕闪了舌头!” “这点条件就把你吓住了,看来你在万俟卨眼里也没什么价值,你的命换不了这些钱和粮食。” 说完,余德笑道:“那就一文钱、一升米吧,这个条件够容易,我想万俟卨应该不会拒绝。我马上派人去告诉他,等他送来钱和米,我就放你回去。” “你......” 此话入耳,何亮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孙正见对方这幅模样,顿时心情舒畅,“我看还是要多了,估计他在万俟卨眼里顶多就值一文钱,要不就要一文钱好了!” 文官何等好面子,岂能让叛将贼寇看轻! 何亮情绪激动,怒急攻心,头脑一热,张嘴便道:“区区几十万钱粮,何需万大人做主!只要本官回咸宁,给你五十万贯钱、五十万石粮,就看你敢不敢去取!” “何监军大气!你不是为了逃命,信口雌黄吧?”余德微微有些吃惊,这些文官是真敢说,几十万贯钱粮,张嘴就来。 何亮昂首扬声道:“本官绍兴二年进士及第,为官十几年,岂会与你们这等粗野武夫一般信口胡说!” “你一个小小的监军,真能拿出这么多钱粮?万俟卨不会找你麻烦?”余德显然不信。 “万大人身在武昌,只想回朝执政,根本不想管鄂州战事,此地自然是本官说了算。区区几十万钱粮,在你们眼里是了不得的东西,但在本官眼里就是一堆数字!”何亮傲然道。 余德看了刘安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便道:“若你真能如数送来钱粮,本将不是不能考虑放你回去,只是怕你做不到,借此诓骗本将。” “你一个小小叛将,不入品级,本官用得着诓骗你?”何亮斜了他一眼,“半个月后,五十万贯钱、五十万石粮会送到咸宁城,有胆子你带人来取。”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咸宁还有两万大军,让我们带人去送死吗?”孙正冷笑。 何亮冷笑道:“本官把钱粮给你们,你们不敢取,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与本官何干?” 孙正无言,余德也无话可说, 见此,何亮却笑道:“就这点胆量也敢学人造反?本官劝你们早点放下武器,随本官回去,还能留得一命。” “也不想想,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朝廷大军的对手?这次也不过是因为那几个贪生怕死的武夫逃走,乱了军心,你们才侥幸赢一次。” “告诉你们,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本官劝你们,不要无谓地挣扎,只要随本官回去,本官保你们无事!” 他的话刚说完,刘安便不耐烦地道:“回去告诉万俟卨,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早晚有一天,要取了他的脑袋。滚吧!” 何亮转眼看了刘安一眼,面无表情,冷声道:“你们可别死得太早,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们,别仅仅只是一颗脑袋。” “让你走,还他娘的废话!”孙正骂道。 “告辞!” 何亮再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说好的钱粮,别他娘的耍赖!” “自己来取!” 何亮走了,独自一人离开了大营,急往东去。 “统领,就这么让他走了,不会有事吧?”孙正有些担心。 “能有啥事?这个何亮不通兵事,并不会打仗,放他回去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况且像他这种人如果杀了,对我们也没好处,而留在营中只会扰乱军心,不如放了。” 刘安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从他刚才的话里,我们可以知道,目前整个鄂州战局基本都是他在掌握,而万俟卨躲在武昌,似乎随时都想返回临安,显然对留在鄂州平乱没兴趣。” “万俟卨要想回临安,他就一定会催促鄂州驻军进攻,用最快的速度平定我们。他们想快,我们就慢,我们的策略还跟之前一样,拖住他们,继续以拖促变。” “有陆水这条防线在,即便他们再派一万人来,也无济于事,这就是我们拖下去的底气。现在我问你们,如果你们是田师中、武继,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办?” 刘安说着说着,又说到战事,情不自禁地想和孙正、余德讨论问题,或者说是想引导他们思考问题。 毕竟岳州、鄂州这么大的战场,仅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尽快让他们两人独当一面。而思考和讨论战局相关问题,开动脑筋,就是最快的手段。 二人听到问题,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余德道:“我对田师中、武继不了解,但要我来打的话,我不会再耽误时间,把主力派来陆水。” “首先,我会派两支小部队,一支来蒲圻,一支去嵩阳,佯装渡陆水,牵制住天道军兵力,与此同时,主力部队经由长江走水路直奔岳州城!” “我不认为他们会这么打。” 孙正立即反驳:“如果他们真敢冒险,孤注一掷,就不会把大军屯驻在咸宁城,而是一开始就走长江水路,径直赶往岳州。” “依我看,他们如果还想进攻,一定会兵分水陆两路。小部队走水路攻临江小城临湘,让我们分兵去救,大部队走陆路,再分兵一部分攻蒲圻,主力则从嵩阳渡河。” 第162章 新军隐患 “临湘、蒲圻两地被牵制,如果我们把主力放在嵩阳,他们突破临湘、蒲圻任何一个地方,陆水这条防线我们就不好守了。” “如果我们不调主力去嵩阳,等他们在嵩阳渡河成功,不管他们去通城,还是来蒲圻,我们都挡不住。” 听着二人的话,刘安微微点头。 田师中确实不会有太多选择,先后四军在蒲圻渡河失败,全军覆没,接下来他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放弃陆路走长江,直奔岳州城,要么从河面窄、防守力量薄弱的嵩阳渡河。 走水路,鄂州有条件,原岳家军水军还剩不少船只,送几万人到岳州不是大问题,可是走水路有风险,没有容错率,一旦翻了船沉了船,想救都没办法救。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选择水路,除非万俟卨逼得太急,他们才有可能铤而走险。 以他们之前的表现来看,他们想求稳,那就只能走嵩阳。 “依你们所说,田师中、武继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主力走水路,直下岳州城,二是主力走嵩阳。如果他们真这么打,我们该怎么应对?” 刘安总结之后,随即把问题原路抛回去,继续引导他们思考。 孙正道:“这还能怎么应对,他们真要走水路去岳州,我们也只能回军岳州城,但我觉得他们不会走水路。” “至于陆路,在嵩阳城外阻止他们渡河不可行,他们完全可以沿河一直往上游走,直到能徒步过河。” “所以,我们必须在陆水以东主动出击,沿途阻击,想办法在半路打败他们,让他们到不了嵩阳、蒲圻!” “但我们兵力有些紧张,如果他们全军出动,我们恐怕要付出巨大牺牲。” 刘安听着,没有表明态度。 余德忽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能有点冒险。” “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说,现在是战前讨论,想法越多越好。” 听刘安这么一说,余德当即道:“不管敌军怎么动,我们完全可以以不变应万变。不论敌军主力是去嵩阳,还是走水路去岳州城,只要他们出动大军,咸宁城必然空虚,我们直奔咸宁,断了他们后路。” “如果他们不回师救援,我们就继续东进,直逼鄂州城!” 这想法的确有些大胆! 鄂州城可不是一般小城,刘安对其很了解,莫说一万人,就是三万人也不可能拿得下来,但要逼迫敌军后撤救援,倒是可以一试。 只是如此以来,天道军的战线就太长了,不但补给困难,而且一旦刘锜攻占了澧州城,进军华容县,威胁岳州城,天道军也很难迅速回军支援。 想了一想,刘安便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取咸宁,逼鄂州,确实是不错的想法。” “但我们目前兵力不足,如果敌军真回师救援,堵住金水,跟我们在咸宁决战,岂不是正中敌军下怀?” 讨论到这里,刘安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就说:“当前我们的目标还是以击退敌军进攻为主,以稳为上,不宜冒险。岳州城是天道军核心大城,扼洞庭湖控长江,位置十分重要,绝对不能丢。” “天道军水军已经在岳州城附近部署,如果敌军主力真敢走水路去岳州,水军可以在长江、洞庭湖上跟他们周旋,我们则佯攻咸宁,逼他们回去。如敌军主力去嵩阳,我们一样需要佯攻咸宁,把他们拖在陆水以东。” “说到底,我们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陆水以西防守,不能丢失主动性。如果我们退回去,等敌军占据渡口位置,我们就极为被动。” “现在敌我双方兵力相差不是太大,敌军全军出动,我们也可以跟他们周旋,敌军不出动全军,那就别想突破我们的防线!” 刘安说完,孙正点头,当即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这次就把大军留在这里,敌军主力来蒲圻,我们就往北边山里退。阵地战,我们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在山里就各凭本事了。” 余德也道:“统领所言有理,其实我也从没想过要退回蒲圻城,要打就在河东打。如果有机会,我想佯攻咸宁城。” “余将军,你不是想佯攻,是真想拿下咸宁城吧?何亮那老小子几十万钱粮,随口一说,你可别当真啊!”孙正笑道。 “真不真,有机会都得打一次,咸宁城可不穷,真拿了咸宁,我们的军资粮饷都可有着落了。” “好,真有机会我就让你去!” 刘安微微一笑,继而道:“既然我们意见一致,都想在河东驻守,那你们便在附近扎营。不要离三军大营太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孙正、余德领命,迅速归营,召集部属议事,分析敌情,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搞清楚为什么要在河东扎营,而不是回到河西的城里。 天道军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也在一个时辰之内组建完成,各军兵力不足千人。 作为独立的一支军队,兵力实在不够看,为了增加兵员,也为了拉往日兄弟一把,各军立即派人乘船去陆水下游劝降陷在芦苇荡里的军卒。 三军成军之后,各军兵将也从冲动、激动的情绪之中,渐渐冷静下来,然后他们忽然发现,摆在面前的问题棘手起来。 百里外的咸宁城有两万大军,鄂州城和武昌也有大军未动,而天道军只能防守,实力成谜,跟着他们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刘安当天在营中行走,很快觉察了兵将们的情绪变化,未免负面情绪蔓延,很快将三军全部将校召集在一起。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天道军第六军、第七军和第八军了!天道军的军规军法与岳家军相似,我就不再赘述。” 刘安环视众将,“既然你们选择加入天道军,就要遵守军法军规,如果触犯,不论军卒还是将官,一视同仁,希望你们牢记。” 众人不语,情绪有些许低落。 见此,刘安马上说:“天道军、天道社的发展,你们想必了解不多,有机会我再细细跟你们分说。现在,我先给你们介绍另外五军的基本情况。” “天道军第一军统制梁秋,原先是游奕军部将,一年前我以他三十人为班底组建了天道军,他仅仅用时半年,便从三十人发展至三万人!” 部将升统制? 半年发展至三万? 众将听到这话顿时一阵激动,同时惊讶无比,他发展速度也太快了,而且规模也太大了! 第163章 稳定军心 情绪被调动,马上就有将官问:“那梁统制在哪里?他也在蒲圻吗?” 这种人谁不想见一见,有些人马上开始东张西望,恨不得立即起身去找。 刘安心下稍安,随即笑道:“梁统制不在蒲圻,他去年冬天领兵四万去江西了,现在应该在打洪州吧,你们以后会见到。” 独自领兵四万打江西? 一个小小的部将,居然可以领兵四万出征,真是闻所未闻! 众人立即对梁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见有效果,刘安很快接着介绍:“第二军统领高迁,原来是潭州步军总管兼领沿湖巡检司,他在领兵攻伐天道军时被我们击败,后来归顺天道军。” “先是让他做了天道社分坛副坛主,之后他组建第二军。他领兵打下潭州城后,又打下衡州,如今他统领的兵力有一万五千多人,此刻他驻守衡州城。” 众人又是一惊,心神震动。 步军总管就是一个虚职,巡检司统领的人也不会超过百人,现在居然也能统兵过万,独领一州! 不等众人发问,刘安接道:“第三军是我亲自统领,兵力五千多。” “第四军统领顾长生,原来是水寨头目,现在统兵万余,驻守潭州城,兼任天道社总坛主,天道设所有分坛,都归他统领。以后你们建立分坛,便会跟他打交道。” “第五军去年九月建军,统领杜刚,之前是前军一个被撤职的队将,去年鄂州裁军,他随船到了潭州做船工。” “他加入天道军后,积极吸收被裁撤军卒建军,如今统兵四千,驻守湘江口、红枫寨,军威日盛。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他这四千的人战斗力完全不输鄂州驻军中的任何一支,真打起来,以一敌三也不成问题。” 被撤职的小队将也能组建一支军队?兵力还达到了四千! 一众将校被惊得脑袋短路,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道军五军兵力合计居然达到七万五千人左右,这太出乎意料了!要是真有这么多兵力,朝廷派两万人来确实不足为惧! “统领,不对吧,蒲圻不是有一万多天道军吗?第三军五千人,那剩下的几千人哪来的?” 心绪激荡之中,有人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刘安微微一笑,随即解释道:“这里的军队有两支并没有独立成军,一支是孙统领的部队,有六千多人,他原属第一军,第一军东进江西前,他奉命到了岳州,以五百兵力,发展至一万人。” “另外还有一支,便是岳州城原守将余德的队伍,加入天道军之后,他领兵一千先后攻取通城和嵩阳,如今兵力在四千左右。” “天道军在洞庭湖还有一支水军,兵力三千左右,大小船只近百艘。除此之外,还有各县分坛自己招募的兵力,没有统计在各种之中,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跟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在天道军里有无限可能,我们也有足够的兵力与朝廷抗衡,无需太过担心。” “咸宁虽有敌军两万,我们几军相加,兵力与他们接近,又占据地利,完全不用惧怕他们。” 粗算下来,天道军兵力居然达到九万以上,确实兵力充足! 目前蒲圻兵力虽然不多,但只要扛过咸宁两万兵力进攻,半年之内绝对高枕无忧! 细细想过之后,众将心神大定,意气风发,心中顾虑很快消散无形,对天道军的未来充满憧憬。 军心稳住,刘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这三军几千人在,对付田师中、武继,便又多了几分底气。 简单介绍完天道军兵力情况之后,刘安又与他们随意交流,解答众人诸多问题,气氛逐渐活跃,关系逐渐亲近,军心彻底稳定下来,才放心离开军营。 刘安回到蒲圻大营,很快便将第三军召回,短暂休整之后,部署至陆水以东。 与此同时,传令早已到达岳州城外的水军统领王蒙,让他的水军务必堵住洞庭湖口,不能放任何身份不明的船只进入洞庭湖。如果有余力,可以派船前出长江,协防临湘。 王蒙常年在洞庭湖闯荡,他挑的兵也多是水手、渔民,不论在水上的战斗力如何,至少不会怕水,与常年在陆地上生活的驻军相比,就已经是巨大的优势。 自从杨钦的水军调往浙西路常州江阴驻守,鄂州已经没有水军,田师中真敢分兵硬走水路,凭王蒙三千水军、百艘船,他们只能是自讨苦吃。 蒲圻天道军近一万两千人集中于陆水之东,扎营待命,咸宁大军闻听三军之败,人心浮动。 田师中、武继看着逃回来的董宪、赵秉渊、郝晸三人,眉头紧皱,心里满是疑惑。 三军近万人,全是百战精兵,怎么会败于乱民贼寇之手,这实在不合常理! 但当听闻天道军以大军阻挡在陆水,三军无船渡河,而监军何亮却强令他们限期渡河,他们不得不以木筏强行渡河,才招致惨败之时,二人当即无话可说。 监军虽然官位不高,但在军中掌生杀之权,田师中的靠山张俊已经告老归隐,在没有新靠山前,他只能缩头做人。 武继虽然是秦桧亲自点名派来鄂州协助万俟卨统兵平乱,但秦桧也跟他说得很清楚,要听命行事,不得自作主张。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统兵武官,大军进退,最终还得是万俟卨和何亮说了算。 三军损失近万兵力,都不是他们自己人,二人自然不心疼,但仗打成这样,他们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一阵沉默之后,田师中道:“武大人,看来这贼寇不容小视,前军、中军、踏白军、胜捷军都吃了亏,我们再不小心应对,恐怕没法跟万大人交代。” 武继点头,挥手将郝晸、董宪、赵秉渊屏退,“田兄有何想法?” “我想在十天之内,把蒲圻的贼寇解决了。连吃败仗,损兵折将,都督府怪罪下来,你我可顶不住。” 田师中知道武继有背景有来头,吃再多败仗他都不可能有事,但自己就难说了,若是惹得万俟卨不高兴,刚坐了一年的都统制位子怕是保不住。 第164章 打快打慢我说了算 监军何亮到底是真的着急平乱,还是有其他目的,或是单纯愚蠢瞎指挥,田师中暂时看不清楚。 但万俟卨急着平贼寇回临安,这信息他是知道的,伺候好万俟卨,他就能稳居鄂州。 武继回道:“解决贼寇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何监军怎么想,要不还是先问问他的意见?” “何大人只身回来,似是病了,闭门不见人,真等他拿意见还不如派人回武昌请示万大人。” 万大人早就催促过了,让他们早日平乱,还请示什么? 武继只能点头道:“好吧。何大人闭门不出,我们也只能先自作主张一回了。田兄想怎么打?” “贼寇大军屯驻蒲圻城外,沿河设防,河水宽广,没有足够多的船,我们没法渡河。为今之计只有声东击西,先攻临湘,调动其兵力,大军直逼蒲圻,吸引贼寇主力,与此同时,暗中分兵取嵩阳。如此,必败蒲圻之贼!”田师中道。 武继想了想,也确实是个办法,随即问道:“那兵力该如何分配?多少人留守,多少人出击?” “全军出动,一举败敌!” “是不是有些冒险了?”武继有些吃惊。 田师中似乎早有考虑,“鄂州城留守兵力不好调动,如今我手下可用兵力不足一万,我们必须集中兵力打个漂亮的胜仗。” “武大人,你手里这一万人,可是足额满员的一万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鄂州,不让他们动一动,他们恐怕也有怨言吧?” 武继从江南带了两万大军同来,一万留在武昌护卫都督府,他则亲自领了一万来鄂州。 原本想让田师中打头阵,可他现在接连损兵,几乎满员的四支驻军全军覆没,再让他打头阵,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于是武继回道:“那好,此次我便与田兄合兵一处,一举打通前往岳州城的路!” “好,等五日之后,鄂州钱粮运到,我们便即刻渡河西进!” 二人达成初步共识,便各自召集统制、统领议事,筹备大军离城西进之事。 此次平乱大军钱粮直接从地方调拨,由各路转运司、湖广总领所负责筹措,但粮草运送离不开鄂州州衙协助。 州衙经一道手,自然就有了丁志达和赵通发挥的机会。 催要钱粮的军报一回鄂州城,二人一通密谋,便又召集满城乡绅商贾集中议事。 “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前线大军再次作战失利,损兵数千,如今士气低落,而贼寇士气旺盛,再这么下去,贼寇迟早要打到鄂州城来!” 对于赵通的危言耸听,一众乡绅商贾不为所动。 谁都知道,鄂州驻军兵多将广、百战百胜,即便去年经过了裁撤,如今兵力也还有三万,鄂州城高墙厚,又有大军驻守,贼寇敢来才叫怪了。 赵通此言,不外乎是又想逼捐,这已经是半年之内的第四次了,众人心知肚明。 丁志达扫了一眼众人,语气和缓地说:“前线将士流血拼命,接连两次败于贼寇之手,急需鼓舞士气。” “上午得到消息,大军即将全军出动,离开咸宁城,渡河西进,准备一举平定蒲圻贼寇。” “在这个关键时刻,万万不能缺少粮草。只要大家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大军定能一举平定贼寇。等鄂州安宁,大家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再不用提心吊胆。” 众人沉默,谁也不愿先开口。 赵通见此,当即脸色一沉,冷声道:“大军平乱,急需钱粮补充,你们不出力,难道是不想朝廷大军赢吗?还是你们之中有人暗中与贼寇勾结,有意拖延大军行动?”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简直无耻,为了逼捐,“勾结贼寇”这顶大帽子都能扣得出来,真是不要脸! 众人心中无不暗骂,却不敢表露半点不满。 对方是朱紫大员,而他们只是没有功名傍身的庶民,真惹恼了对方,不光家产会丢,恐怕小命都保不住。 见众人还是不开口,一毛不拔,赵通气道:“难怪大军连吃两次败仗,看来鄂州城里真有贼寇同党藏匿。不将城中内贼除了,此番平乱大军出动,恐怕还要再吃败仗。” “丁大人,平乱是朝廷一等大事,我们可不能拖后腿,我建议立即在全城搜查内贼,助大军早日平定贼寇!” 丁志达十分配合,顿时微微点头道:“赵通判此言有理,我们不上前线,却也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扫清内贼确实也是分内之事。” 赵通不讲理,见丁志达也是这种态度,众人顿时憋不住了,坐立不安。 官府有的是整人的手段,若真被扣上勾结贼寇的帽子,想翻身就难了。 于是马上有人乡绅道:“知州大人、通判大人,你们是知道小民的,小民历来乐于助军。小民愿再捐稻谷一千石,助大军平乱!” “小民向来遵纪守法,愿捐稻谷一千石助军!” “小民愿捐钱一千贯!” ...... 一经胁迫,在场众多乡绅商贾纷纷低头,不得不随众捐献,出钱出粮。 片刻之间,就得几万贯钱粮,赵通脸色顿时变好,露出几分笑意,“你们都是良民,本官自然知道。我希望你们明白,平乱可不单单是朝廷和官府的事,大家都有责任。天下安宁,最终得利的不还是你们?” “通判大人所言极是,是小民一时糊涂了。”有乡绅慌忙接道。 “大军不久之后就要出动,时间匆忙,限你们一天之内把钱粮送来,我们也好尽快送往咸宁,助大军早日平定贼寇。”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丁志达又交代几句,随后便将众人挥手屏退。 “赵大人,你通兵事,依你看贼寇这次能不能挡得住?” “若不是挡不住,他们就要退回岳州了。没了他们,你我哪有富贵?” 岳州这帮贼寇真是没出息,一直躲在蒲圻不敢东进。 赵通不由怀念潭州那些对手,那些人才叫敢打敢拼。 短短一年而已,潭州贼寇就已经走了老路,开始争权夺利享受了吗? 贼寇不来,他如何控制鄂州? 鄂州才是相爷重点关注的地方,必须完全掌控在手里! 见丁志达有些忧虑,赵通道:“丁大人不必担心,田师中和武继也不一定就想迅速结束战事,着急的只有万俟卨而已。粮草是我们协助运送,打快打慢,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说完,赵通便叫来差役,“去把范文叫来。” 第165章 好个贼寇,险些上当中计 绍兴十三年四月初七,驻守咸宁城多时的平乱大军出动。 鄂州左军统制牛皋、破敌军统制李山率本军人马共计三千人,出咸宁城,经水路入长江,赶赴临湘。 都统制田师中亲率鄂州右军、后军、游奕军、选锋军、背嵬军六千人,会同湖北、湖南、京西三路制置副使武继所率一万人,共计一万六千兵力,渡金水西进。 平乱大军未动之前,刘安便得到“燕云阁”送来的密报,得知敌军将要分兵三千攻击临湘,立即传令水军统领王蒙,令其水军前出至临湘江段,截击敌军。 与此同时,召集诸军议事,就敌军作战意图,调整兵力部署。 “敌军在咸宁的兵力不足两万,此次他们选择分兵,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 刘安将所知军情与众将分说之后,众人各有心思,少数人兴奋,多数人忧心。 对此他也能理解,毕竟驻军战斗力确实很强,一万六千人攻过来,的确很难阻挡。 “据我所知,田师中这次的主力极有可能走小路去嵩阳,但我们不能让他如愿,得让他们先来蒲圻!” 众人一时不解,面现疑惑。 敌军走小路,天道军尚能在山中与之周旋,若来蒲圻,正面作战难度太大了,搞不好会吃败仗。 刘安知道他们困惑,随即解释:“敌军一万六千人集中在一起,我们在河东仅有一万两千人,不管怎么打,都难以抗衡。所以我们要先把他们调动起来,诱使他们分兵,而后我们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孙统领、余将军,你们两部四千人作为诱饵,留守河东大营,如果赶来的敌军超过五千人,等两军相距十里左右,你们便立即放弃大营,丢弃一切物资,沿河向南部山区撤退。” “是!”孙正、余德领命。 “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等敌军出城渡过金水之后,你们三军趁夜撤进南部山区待命,不要离陆水太远,保持五里左右距离。” “是!”三军统领同时领命。 “我亲自带第三军东进,沿途埋伏。” “如果敌军大部队赶来蒲圻,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只需在山中做好防御,不要轻易出击。待他们渡河不成,匆忙撤退之时,你们便可率领所部,全力追击!” “如果敌军大部队不来蒲圻,孙统领、余将军,你们二人便率军东进,直逼咸宁。” “六七八军则沿陆水直上,赶在敌军之前到达嵩阳附近,在敌军必经之路设防。如果敌军匆忙撤退,你们可以小心追击,千万不要冒进,以防反中敌军埋伏。” “此战非同小可,大家务必小心在意。” 对于刘安的部署安排,诸将有些不明所以,一时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们都很清楚,那就是这一战的核心主力必然是第三军,不论敌军主力来不来蒲圻,战场一定是由第三军来主导,战斗也是要第三军首先发起。 第三军实力够强,这次挑大梁,众人都没有异议。 安排完毕,众人没有问题,刘安当场一一检查,一问一答,确认各军各部都清楚在每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之后,方才让众将散去。 隔天夜里,刘安亲率第三军近五千兵力趁夜色悄悄离营,潜进南部山区,向东转进。 平乱大军渡河,而天道军陈兵于河东的消息,很快被田师中侦知。 刚刚渡河,行军数十里,田师中得到消息,立即找到武继,提议调整策略,既然天道贼寇敢陈兵河东,那便一举将其剿灭,先得一场胜利! 金水、陆水相距不足百里,日夜行军,隔天便到,完全可以打贼寇一个措手不及! 武继无异议,当即同意。 大军很快更改了行进方向,全军径直向蒲圻方向加速行军。 当天,敌军离城西渡金水的消息传至河东大营,当晚六、七、八军四千余人在夜色掩护下悄然撤进南边山林,在数里之外埋伏。 隔天,河西沿河防御加强,一队队天道军沿河巡逻驻守,巡守兵力比往日增加了三四倍。 而河东只剩孙正、余德四千人,原本偌大、热闹的河东大营顿时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天道军河东大营忽然空虚,而对岸沿河防御兵力加强数倍,这一军情立即被田师中派出的斥候获知。 行军半路的田师中得到消息,不禁大喜。 贼寇果然是草包,只能欺负何亮那等不通兵事又喜欢胡乱指挥之人,一听平乱大军出动,便立即龟缩回河西。 不过,贼寇在河东还有四五千兵力,完全值得大军走一趟,但蒲圻不好渡河,没必要全军赶往蒲圻。 又与武继一番商议之后,一万六千大军顿时一分为二。 鄂州后军、游奕军会同部分淮西军,共六千人转道向南,赶往嵩阳方向,他们二人亲自带领其余一万人急赴蒲圻。 当天下午,田师中率军赶到陆水附近,大军距离陆水已经不足十里,忽听斥候来报:“贼寇突然全军弃营,逃往南部山区。” 田师中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跳,怀疑有诈,当即下令大军停止行军,派斥候深入天道军营查探。 一个时辰后,数批斥候先后回报:贼寇的确是匆忙撤离,诸多军资都没有带走,陆水沿岸也无船只! 几经确认消息之后,田师中不由冷笑。 区区乱民草寇,偶然胜了两次,就不知天高地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等计谋也是你们能用的? 简直是不自量力! 大军一到,还不是只能乖乖逃走! 不及多想,田师中当即下令:“传令前军,攻占敌营,追击敌军!” 前军得令,立即开拔,急往天道军河东大营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平乱大军前军便占据河东大营,抵达陆水东岸。 他们刚刚想就地休整片刻,便接到田师中军令:即刻向南追击贼寇,务必将贼寇剿灭在陆水以东! 前军三千人来不及休息,立即沿河向南部山区追去。 与此同时,田师中又向转进嵩阳方向的后军、游奕军传令,命他们日夜行军,五日之内拿下嵩阳,然后转道蒲圻,力争前后夹击,将贼寇剿灭在陆水附近。 日暮,田师中、武继亲率中军五千人抵达空荡荡的河东大营。 一声令下,全军入营休整。 田师中入营安顿下来,刚刚下令随军船匠督造船只,便听前军来报:“报!贼寇逃进山中,一路直往嵩阳方向,前军正沿河追击!” 逃往嵩阳? 略微一想,田师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正要下令将前军召回,忽听属下来报:“报!忽有大批贼寇出现在大军背后,后军正与贼寇交手!” 贼寇刚刚向嵩阳方向逃走,怎么会出现在大军背后? 田师中一阵心慌,脑筋急转,但表面还算镇定,“多少贼寇?” “粗略估计有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 田师中顿时心中一颤。 不好! 中了贼寇计谋! 惊慌之下,他正要下令撤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生生将滚到了嘴边的命令咽回肚子里。 好个贼寇,险些上当中计! 先是以陈兵河东引我大军西进,后又分散撤离、假装逃跑,引我追击,现在又突然攻击,断我后路。 这一番连环操作,不外乎是想让我惊觉上当、中计,逼我惊慌之间下令撤退! 大军刚刚经过急行军,正是疲惫之时,如果匆忙撤退,必败无疑。 贼寇当真是阴险至极! 田师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任何计谋都要匹配相应的实力,区区贼寇毫无战斗力,想以此袭扰,就吓唬我大军撤退,真是想太多了! 第166章 后军突围东去 勘破贼寇计谋,田师中很快冷静下来,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而兴奋。 但他随即便想到武继可能会被吓住,急忙找过去,却还是来晚一步,武继已经在匆忙之间下令撤退! 田师中急得额头冒汗,立即将勘破贼寇连番计谋之事说于他听,要他马上收回撤退命令。 武继将信将疑,但细细一想之后,确实发现了问题。 关键点在于,贼寇并不具备正面击败平乱大军的实力,只要大军不乱,稳稳站在原地,贼寇便拿平乱大军毫无办法,根本不用惊慌畏惧。 想明白之后,他立即传令:“速去传令,命各部就地休整待命,不论发生何事,任何人不得后退!” “多亏田兄见多识广,不然我们刚才差点就中了贼寇奸计。”武继老脸一热,抱拳恭维。 田师中摆手笑道:“小小计谋,在硬实力面前都是小孩子的把戏。贼寇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不管怎么谋划,最终还是要正面交手。” “随他们怎么闹,再怎么花里胡哨,我们只需要在营中等着他们就是了。前军、后军都是百战精兵,莫说两三千贼寇,就是七八千贼寇,也不可能敌得过他们。” “走,我们去陆水边上看看。看看贼寇的沿河防线是不是真像董宪、赵秉渊那几个蠢货所说,真的毫无破绽。” 田师中在武继这个三路制置副使面前显摆了一回,兴致大好,当即邀请对方亲上前线,好再趁机显摆,彻底压制对方,掌握平乱大军指挥权。 刚刚一时糊涂,差点犯了大错,武继即便不想去,此时也不好拒绝。 于是,二人带着亲兵离营,径直去了陆水河岸,实地考察对岸防线。 数里之外,平乱大军后军两千人已经与天道军第三军五营兵力激战,战局混乱,犬牙交错,不成阵型。 两军全力相拼,谁也不退,渐渐形成僵持。 后军主将、选锋军统制李道,眼见贼寇顽强,战局胶着,而天色又渐渐变晚,担心山中还有贼寇埋伏。 为免夜长梦多,他想在天黑之前,迅速将贼寇击退,于是急令属下去都统制所在的中军请求援军。 然而,属下没有带来一个援军,只带回一个消息:都统制离营侦查敌情,离营前留话,让后军自行将贼寇击退,无需惊慌。 离营侦查敌情? 李道不由起了疑心。 贼寇断了大军后路,而此时都统制田师中不在营中等待军情,临机决断,反而亲自离营侦查敌情,这太反常了! 他真是去侦查敌情,还是...... 李道不敢多想,立即又令属下去找制置副使武继,请他分兵来援,以便速将贼寇击退。 不多时,属下策马而回,又带来消息:武继与田师中带着亲兵一起离营,同去侦查敌情! 李道不由脸一黑,后军正与贼寇交战,哪有主帅、副帅同时离营,亲自去侦查敌情的道理? 难道他们一起跑了不成? 不可能!田师中是老将,怎么可能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正在他思绪翻滚之时,忽听属下急道:“将军,南边又有贼寇过来!” 李道不由皱眉,贼寇已经两次增兵,投入战斗的兵力不下三千了,虽然后军目前还能顶得住,但若贼寇还有援兵,拖到天黑,必然对自己不利。 “速去找田都统、武大人,就说贼寇增兵了,请他们立即派兵回来支援!” 属下领命而去,李道望着远处的山林,眉头紧皱,那里到底藏了多少贼寇? 山中隐蔽的天道军兵将不多了,已先后投入六营兵力,依然不能将敌军后军击退,刘安也不由有些着急。 原本打算以两千兵力突然截击敌军后路,逼迫敌军撤退,而后趁乱追杀,不想敌军后军居然如此顽强,不但没乱,还稳住了战局,直接让他的谋划落空。 望着远处的选锋军军旗,刘安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将一营一营的兵力,相继压了上去。 如今身边只剩三营兵力,本钱不多了,如果全部压上,即便敌军真的如愿撤退,他也没兵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眼见天色将晚,刘安再不多想,当即下令:“传令,四营加入战斗!” 一声令下,等待多时,早已手痒难耐的第四营近五百兵将立即冲出山林,直奔战场而去。 随着第四营兵将加入战场,天道军将士士气陡然一旺,敌军顿时被逼得节节后退,两军战局很快发生变化。 然而,敌军虽在后退,但依然顽强,还不足以将其击溃。 已经投入七营兵力,战局到了如此地步,如果不能将敌军彻底击溃,这一仗必然徒劳,还会令全军陷入危险境地。 刘安沉思片刻,再次下令:“传令,三营加入战斗!” 第三营领命,五百兵将顷刻间从山林中冲出,口中嗷嗷叫着,杀向敌阵。 第三营兵将经历过潭州城外那场恶仗,刘安又亲自带在身边,训练了将近一年,其战斗力比第九营之外的其他七营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随着他们的加入,天道军将士瞬间冲垮了敌军苦苦支撑的阵线,突入敌军阵营,片刻之间便把敌军分割成数块,一一包围。 原本兵力就少的敌军,被分割包围之后顿时感觉陷入重围之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霎时压力大增,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慌情绪。 统制李道被亲兵围中阵中,看着越来越多的贼寇,不断收缩后退的战线,要不来援兵,也又迟迟找不到田师中和武继,不由心慌意乱。 他越来越怀疑他的猜想成真了,胆小如鼠的田师中、武继或许早在听闻贼寇截断大军退路之时就跑了! “将军,还是没有找到田都统和武大人!” 他娘的,这两个狗日的肯定跑了! 前边有陆水挡路,南面北面都有山林,也不知道藏着多少贼寇。两个蠢货就知道急行军,连派人进山探查都不会,再跟着他们打仗迟早得没命! 李道暗骂一声,再不多想,立即下令:“传令!全军突围,撤回咸宁!” 主将一声令下,等待多时的传令兵速去高声传令:“将军有令,速速突围,撤回咸宁!” “将军有令,速速突围,撤回咸宁!” ...... 李道在亲兵掩护下,迅速向天道军兵力薄弱的方位杀去,往东突围。 战斗多时,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天道军兵将正想歇口气,忽见敌军猛烈反扑,正欲拼命阻拦,忽听敌军之中传令突围撤退,不由纷纷收刀防御。 打了一年仗,哪种情况下要拼命,哪种情况下不能拼命,刘安已经告诉过他们很多次,即使杀红了眼,一见敌军突围,他们也能条件反射般回刀自保,让开敌军突围之路。 苦战多时的后军很快突出重围,向东逃去。 刘安当即下令:“九营追击三里,就地埋伏!” 第167章 大军溃逃无兵归营 “大人,不好了!” 监军何亮入营安顿下来不久,一路舟车劳顿,十分疲惫,正要躺下休息,忽听属下此报,不由心头一紧。 但作为监军,不能在属下面前一惊一乍,于是他强装镇定的缓声问道:“何事惊慌?” “贼寇截断大军后路,后军敌不过,已经溃散逃走!” 贼寇! 后军溃散逃走? 这两个消息入耳,何亮顿时一惊而起。 田师中、武继这两个蠢货,刚刚还说贼寇望风而逃,却不知道已经中了贼寇奸计! 前次被贼寇抓到,这次决不能再涉险,被贼寇所留! “传令!速速撤退!” 何亮身为监军,位不高,权却重,他一声令下,全军将官莫敢不从。 命令瞬间传开,众将得令立即领兵冲出大营,直往东边退走。 由于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各部军卒接令匆忙撤退,途中听闻大军中计,后军已经溃散逃走,顿时军心涣散,再不顾队形,亡命而逃。 不过多时,撤退离营的敌军便乱成一团,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只知道随大流,沿着来时路,闷头就跑。 隐匿南边山林多时的天道军第六、七、八军监视敌军许久,很快得到敌军匆忙撤退的消息。 三军统领见时机已到,一声号响,三军将士毫不犹豫,立即冲出山林,向敌军追去。 而此时,田师中、武继正带着亲兵沿河巡视,寻找对岸防御破绽,行走间忽听属下来报:“报!后军战败!” “什么?李道败了?” 田师中闻言大惊,李道可是悍将,他有两千精兵,怎么可能打不过两三千贼寇? 属下回道:“据说贼寇约有四五千人,后军敌不过!” “田都统,贼寇势大,我看我们还是......”武继心头一颤,前边有四五千贼寇,后边又有四五千,贼寇太多了,顿时萌生退意。 见对方急了,田师中很快稳住心神,笑道:“不急,四五千贼寇撼动不了我们的中军,只要稳住阵线,贼寇自退。” “传令!命背嵬军速去助战,挡住贼寇!” 命令刚刚下达,又有属下来报:“报!后军溃散,突围离去!” 突围? 田师中一愣,一时转不过弯来,要是真打不过,退过来与中军会合就行了,为什么会突围! 难道他以为不去支援他,是因为大军也遇到袭击,抽不开身吗? 稍稍一想,田师中忍不住破口大骂:“蠢货!李道这个蠢货!” 骂完之后,急忙下令:“传令!命傅选务必将贼寇挡住!” 传令兵得令离开,武继忧心忡忡道:“贼寇此番动静不小,恐怕不好对付,我们还是早些回营吧。” “无需惊慌,这不过是贼寇的计谋罢了。只要我们稳住,贼寇就拿我们毫无办法!” 田师中心中虽然有些慌乱,但脸上却依然淡定,他指着对岸的栅栏道:“贼寇费了这么大力气修建的栅栏,在我看来处处是漏洞,其实不堪一击。” “只要派些军卒渡河,以利刃将联结木头的绳索砍断,栅栏便会崩裂,数十里防线很容易被攻破。” 二人各怀心思,沿河岸走了片刻,传令兵忽然飞马回报:“报!监军何大人下令全军撤退!营中混乱,无法找到傅将军!” 撤退? 田师中、武继如坠冰窟,心跳骤停,霎时僵在当场。 “将军!” 身旁的亲兵反应过来,急忙提醒。 二人一经提醒,如梦初醒。 “撤!” 田师中毫不犹豫,一声令下,匆忙带着亲兵往大营方向跑去。 武继怎甘落后,翻身上马,打马便走。 二人未到营中,便见大营早已乱成一团,兵卒将校匆匆亡命。 田师中、武继眼见局势无法挽回,大势已去,当即紧跟乱军撤退。 没走多远,听得号响,天道军六、七、八军便随后杀到。 田师中无心应战,军中混乱,也无法指挥队伍,索性一路往前冲,头也不回。 大军匆忙撤退,没有安排军队在后掩护,天道军随后一追,撤退瞬间变成溃逃,数千人争相逃命,其混乱无比。 随大军惊慌失措逃了数里,耳边的追杀声消失,田师中正想歇口气,收拢残兵,忽听南边又传来一声号响。 转头一望,只见数千人直朝他冲杀过来,当即再不做他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打马便走。 号声一响,刚刚休息片刻的天道军第三军瞬间冲杀过去,逃跑不及的敌军军卒很快留下一具具尸体。 半路拦杀不久,第三军便与追赶而来的第六、七、八军会合。 见到三军,刘安当机立断,命他们返回大营,配合孙正、余德,将滞留陆水沿岸的敌军前军三千人全部拿下! 三军领命退走,刘安则亲自率领第三军随后追杀溃逃的敌军。 全军一路追击二十里,敌兵散尽,入夜方休。 天道军不追了,但田师中、武继接连被第三军两处伏兵所阻,犹如惊弓之鸟,一路逃遁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 溃兵一夜逃遁近百里,翌日黎明抵达金水河畔。 去时一万六千人,此时只剩不到两千人,军心士气极度低落。 加上田师中、武继、傅选等统帅、将领凭借身下战马代步,早已先行一步,溃兵们遍寻不见将领,再不多想,匆匆渡河。 这些溃兵都是百战精兵,何时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一番痛骂发泄之后,心知将帅不行,再不跑就是等死。 于是渡河之后,早已在半路丢了甲胄武器的溃兵们心照不宣,四散而去。 逃得一命,回到咸宁城的田师中、武继渐渐冷静下来,急忙下令各军收拢军卒,布置城防河防,以防贼寇尾随而来。 然而,将令传出不久,他们便得到消息:溃兵渡河之后不知去向,几乎无人归营! 二人不由大惊,全军尽出,无兵留守,如今城中无兵,这可如何是好? 三万大军来咸宁,连吃败仗,已经很丢脸,若再被贼寇占了咸宁,他们哪里还有脸返回鄂州城? 还能不能平乱,暂且不提,咸宁城必须要守住,决不能让贼寇跟来骚扰,这是他们的底线! 二人一番商议,当即决定将派去嵩阳的六千兵将召回,与此同时,再从鄂州调集五千兵力,先守住咸宁城,至于平乱之事,调兵之后再徐徐图之。 传令兵刚刚派出去,监军何亮便登门问罪:“田师中!武继!临行前你们口口声声保证,此战必胜!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必胜?” “一万六千人出城,回来的有五百人吗?此战失利,你们二人必须给本官一个交代!” 第168章 最后一个对手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69章 六千敌军溃散无踪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0章 一千兵将占咸宁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1章 水军也不能闲着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2章 给师兄一个交代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3章 澧州不可失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4章 军师的建议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5章 女大不中留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6章 更改盟约不予考虑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7章 二选一的问题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8章 更改盟约 五王共治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79章 封王 “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去拼一下吧。” 原本这句话是陈瑶送给郭慧的,郭慧这两天正在研究一款鲜花散粉,纯花粉制作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白,很适合那种本身就很白皙的皮肤使用。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并不能有一个好的销量。 可是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打算去拼搏一下,无论如何自己实验过才是最明白这样产品到底合不合适的。 说不定在这其中还能发现其他的乐趣,或者能够有其他的灵感。 赵如对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没有一点点的怨恨,反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看着对面的好友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们继续走下去。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尝试一下的话,我也并不反对,赵如你想要把分店开到哪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说一说,林晓雪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人继续竞争一下。” 陈谣看着他们两个站出来还是特别的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把他们两个教出来也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不差,而且学习能力都很强,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如果开一家分店的话相信他们也很快的可以摸索出来。 “我的建议是开在一个大城市里,虽然竞争特别的激烈,不过我们也要拼搏一下,更何况我们产品现在可是很火爆的,说不定能够再加一把火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大的舞台。” 赵如并不会说更多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着的产品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他很喜欢店里的这些产品,真的是特别的用心在做。 林晓雪想要说的就更加的简单,他不如陈瑶会做生意,不如陈瑶懂得的东西很多也不如赵如的眼界宽阔。 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所以他想要竞争这个岗位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落后于人。 当然也很希望这个品牌能够被推广出去,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两个想法,第1个关于分店,我们开一个总是无用的,所以我决定开两家分店,因为我们的工厂那边也已经建立完毕,就连员工都已经全部招聘完成,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批量生产,供应三个店铺完全不在话下所以接下来一起探讨你们的选址吧。” 赵如和林晓雪两个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没想到他们刚刚竞争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早就已经入选。 两个人对视的意义又坐下来,没有在说话对于选址他们实在是不懂不知道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把这难题交给陈谣。 陈谣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他的确早就已经考察过了,所以直接给了他们两个地址,让他们去挑选而且那两边的店铺他也去看过的的确确是好位置。 回到了家里林晓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的确是有一点冲动,今天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可能要花不少的钱。 其实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赵如知道他们舍不得家里便选择了到北平那边去发展。 “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要难过,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我们一定能够把钱拿出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我爸妈去拿一点用。” 李海富立马跑过去,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到也知道他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是用了这么大的决心,家里虽然并不像赵如那么富裕,可是如果开一家门店的话倒是还是能凑出来。 当初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过,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家里要不就是住在店里。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这些钱就亏本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咱们的钱还是够的。” 李海富知道林小雪一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发愁,所以说完以后便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的计算着。 “够了,其实…陈谣早就已经把门店的全部准备好了,看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开分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的特别的长远,我们根本不需要拿太多的钱,总店这边会全权投资的,我们过去也只是临时打工。” 林晓雪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去创业,能够去拼搏一番谁知道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谣来主导。 一直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家店铺,却不曾想依旧是在他的手下做事。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呀,由他一个人把控着,大家也不用承担其他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分店成立以后也一定很好做生意的。” 李海富反而不那样去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如果开一家店铺的话也根本就不用操心。 不明白媳妇儿今天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还是走过去继续安慰,“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倒是也可以反悔的,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去做分店,不如这样吧,你再好好的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到店里再做最后的决定?” “你根本就不懂,陈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的控制粪便该如何去进行营业,他给我们想好了一切的对策,就连新店开一张,要做什么活动都已经想的那么仔细。” 林晓雪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了,他原本都想好了,该以怎样的风格去装修该招一些怎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一些太激动了,立马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老公,对不起啊,我不是冲着你发火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我很多的地方都不如大家。” 李海富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陈谣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大家承担风险,你不应该这样去想的,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很好。 第180章 绝对不可能招安 李叶儿带着张云、陈秀娘在岳州城连逛数天,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刘安送走全部宾客想起她来,催她回红枫寨,她才依依不舍准备离开。 来的时候匆忙,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装了两马车。 作为“太女”,各路头领送给李叶儿不少礼物,岳州乡绅、商贾打听到消息,自然也不甘落后。 李叶儿年龄尚幼,不懂那么多,有人送礼,她小手一挥,直接就收。 等刘安知道的时候,她收的礼物已经数不清,收都收了,也不好跟小孩子计较,只能随她拿走。 礼品搬上船,李叶儿站在岸边,望着岳州城很是不舍,城里很多人都随着她转,有那么多人跟她玩,感觉真的很好,这是在学堂里体验不到的。 “小叶子,别看了,赶紧上船,有时间再来玩。”刘安催促,李叶儿的身份虽然无关紧要,但难免有好事之徒拿她做文章,还是早早避回乡下的好。 谁知李叶儿噘嘴道:“我都来好几天了,哥哥也不陪我玩,一点都不好玩,我不来了。” “这几天有点忙,等我下次闲了再接你来,好好陪你玩。”刘安无奈,半年不见,一向听话的小叶子竟然也学会耍小脾气了。 一听这话,小叶子喜道:“那我下次带姐姐她们来,她们也可想来了。” “好,听你的。” 说完,刘安向一旁的陈秀娘道:“秀娘,这次辛苦你们了。回去之后,你的娘子军就近陪护吧!” “师兄放心,我们已经入住三军军营了,保证不会有坏人接近。”陈秀娘提枪笑道,颇为朗爽。 “好。最近有高敢的消息吗?你们也分开很久了。”对于这对他亲自证婚的新人,刘安还是很关心的。 “上个月收到他写的信,说他在抚州,已经升任正将,统兵两千多呢,还想让我去,我才不去,我自己领着娘子军多好。”陈秀娘道。 没事就好,刘安微微一笑,“你的娘子军要好好练,总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 “知道了,我肯定把这三百人练好。” 张云站在旁边多时,这么多天她也没找到机会跟刘安说上几句话,此时临别,倒不着急了。 见刘安终于向她看来,张云的目光立即迎了上去,结果就听刘安道:“梅姑娘,这风浪又大了一些,可要注意安全。” 平平常常的话,别人听不出什么,张云却是心中一暖,当即笑道:“我有护身符,风浪再大也不怕。” 刘安无奈,张云身份特殊,荆湖之事她本不应该牵制进来,可她不但留在荆湖不走,还主动跑来岳州城露面,以后的麻烦不会少,但愿张邵能给她摆平吧! 眼下想太多也没用,于是便笑道:“洞庭湖的风浪很特别,梅姑娘的护身符不一定好用,还是多注意。” “时候不早了,上船吧。” “师兄保重!” “大哥保重!” “哥哥,记得接我们来玩。” 三人很快上了甲板,挥手告别。 张云准备了很多话,却是一句也没有说出来,望着岸上的刘安,只能用力地挥手,眼见跳板收回,大船离岸,她忍不住喊道:“大哥,千万保重,别走得太远!” 刘安挥手无言,笑容满面。 这条路他注定要走到头,不死不休,可惜了这奇女子,若不是生在乱世,该有多好。 大船离开很远,远远望去,刘安依然站在渡口岸边。 陈秀娘见张云还在回头张望,忍不住调笑道:“梅姑娘,我师兄还没婚配,要不要我替你说媒?” “他眼光高,恐怕看不上我吧。”张云脸不红、心不跳,目光望着岳州城。 陈秀娘笑道:“师兄刚才对你说的话有点奇怪,应该对你有些想法。你要是真有意,我回去问问欢欢,她跟师兄关系最好,肯定能让你心想事成。” “别,千万别跟欢欢妹子说,她性子有点奇怪,我可不想找麻烦。”张云连忙拒绝,转头拉着李叶儿走进船舱。 陈秀娘好奇道:“欢欢不是挺好吗,怎么就奇怪了?” “反正你别跟她提这事就好,惹到她了,可不好哄。” “好吧,那等有机会,我还是亲自问问师兄,到时候给你们撮合。” 张云听得心中感动,岳银瓶要帮她撮合,陈秀娘也要帮她撮合,可现在恐怕真的不是时候。 刘安的心思全在前线打仗,虽然之前打退了田师中、武继,但朝廷平乱大军还在鄂州,随时有可能再次来攻。 也许只有等到朝廷平定不了他,改变主意,选择招安,没了性命之忧,他才会考虑成家。 该不该给父亲写一封信,让他在朝堂上提一提招安天道军呢? “招安?绝对不可能招安!” 武昌都督府内,三路制置大使万俟卨语气十分坚定,“圣上有令,荆湖之乱只能平定,绝不招抚。此事,你们休要再提!” 议事厅内,鄂州都统制田师中、制置副使武继以及各军统制、统领,连同都督府参军、幕僚几十人,共议平乱之事。 “贼寇实在过于顽强,之前已经损兵三万,如今虽然从襄阳、随州、信阳军、郢州、德安府调集了两万兵将,但加上原有兵力,不过也才四万大军,一个月内平乱,难度太大了。”一幕僚道。 万俟卨不理,一双老眼望着武继、田师中等一众武将,目光不善。 “两个月前平乱大军之败,不是贼寇顽强,也不是兵力不足,而是有些人辜负圣恩,罔顾朝廷之命!” “施参军,宣布命令。” 万俟卨一声令下,便有一参军起身,展开一书,高声道:“鉴于平乱大军咸宁之败,朝廷已有回复,现在都督府代替朝廷宣布,撤销鄂州御前屯驻军背嵬军、前军、中军、右军、踏白军、胜捷军、后军、游奕军番号,除傅选、王经外,原各军统制、统领撤职待审。” “剩余兵将编入破敌军、选锋军、左军,整编之后,牛皋任左军统制,调驻信阳,傅选任破敌军统制,调驻德安府,王经任选锋军统制,调驻武昌。李山、李道二将暂留武昌待命。” 鄂州驻军就这么没了? 自己这个都统制的位子岂不是不保? 田师中心中忐忑不已。 “报!岳州急报,贼寇立国称王!” 一声急报,都督府内满座皆惊。 第181章 四万大军 釜底抽薪 听了细报之后,万俟卨心惊不已。 圣上派他来平定贼寇,如今贼寇没平定,损兵折将不说,贼寇居然还敢在岳州城立国称王,这消息要是传回临安,政敌在圣上面前添盐加醋说几句,自己就得丢官治罪。 在朝廷得到消息之前,必须把乱民贼寇一网打尽! “贼寇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这正是你等建功立业的时候!” “田师中、武继,我命你等立即率领全部兵将出鄂州,平定贼寇!如若一个月内不能成事,拿你二人问罪!” “末将领命!”田师中大喜,贼寇称王的好啊,自己的位置保住了! “万大人放心,这次定将贼首拿来!”武继经历上次蒲圻之败,秦桧并没有怪罪,反而派人当面传信,多有勉励,这让他十分安心。 都督府命令传开,各方立即准备。 五日之后,田师中、武继领武昌都督府一万大军,会同鄂州城留守驻军,以及从京西各州郡调集来的军队,共计四万余人出鄂州城,直扑咸宁。 余德驻守咸宁城,最近两个月对鄂州城周边多有骚扰,在城中也布有眼线,听闻四万大军出城,心知难以抵挡,当夜便带了全部钱粮,经水路入长江,返回陆水以西。 刘安得知鄂州再次出动大军,匆匆回到蒲圻前线。 看了细报,知道万俟卨竟然全军而来,刘安不由神情凝重。 四月份打败田师中、武继之后,天道军整编吸收了很多降兵,蒲圻兵力达到两万人,也算兵强马壮。 但先后分兵两次,孙正引兵三千出嵩阳东进通山县去了江西,第八军分兵去了澧州抵挡刘锜,如今整个蒲圻附近,天道军兵力已经不足一万五千人。 而此次田师中、武继领兵四万,再次直扑过来,肯定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如果一万五千人正面对上四万人,不但没有多少胜算,反而有覆灭的危险。 万俟卨全军而来,连一直留在武昌,拱卫他都督府的一万精锐都派了出来,看得出来他真着急了。 既然正面无法抗衡,那便依靠陆水阻住敌军大部队,给万俟卨本人一点惊喜,逼大军撤退。 站在地图前思虑良久之后,刘安下令将驻守在河东大营的第六军撤回河西大营。 又命余德分兵一千进入河东南部山林,以作袭扰敌军大营所用,顺便抵近侦查敌营。 与此同时,刘安命第三军三营、四营经嵩阳入通山,与孙正会合,伺机袭取武昌县,截获万俟卨! 各部得令,依令而行。 五日后,河东大营撤离,夏粮也抢收完毕,百姓全部迁来河西。 等田师中、武继带着四万大军匆匆赶来河东,方圆几十里内,已经干干净净,四野无百姓,田中无粮食。 二人重任在身,万俟卨给的时间又少,原本想着现在正是夏粮收获季节,可以就地补给,便一路急行,没有随军携带多少军粮,没想到晚来一步,早稻居然已经收割完毕。 听到属下禀报的情况,田师中、武继不由着急,这次再不能拿下蒲圻、岳州城,平定叛乱,万俟卨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武大人,军粮只够十天,我们没时间等着造船了。”田师中望着百丈宽的陆水河愁容满面。 武继同样感觉为难,秦桧虽然没有怪罪他上次战败、损兵三万之事,但若再拿不下贼寇,就真不好交代了。 “不造船,怎么过河?别想木筏了,夏天雨多水大,再用木筏渡河,恐怕还会重蹈覆辙。” “不,上次渡河失败之后,有参军给我提了个笨办法,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可以一试。”田师中解释。 一听有办法,武继急忙转头追问:“是何办法?” “改道!让渡口的陆水改道,把河面填平!”田师中道。 “怎么改,这满河的水会消失?”武继一听,大为失望,不用想就觉得不靠谱,这么大的水,即便改道,水还是在那里。 田师中回道:“听参军说可以让河水分流,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不靠谱,也太费力气,就没细问。现在看来,不费点力气,这河还真不好过。” 说说,田师中抬手一指,“武大人,你看看,对面的叛贼又把沿河栅栏加固了,即便造出船来,也不好渡河。” 武继望望远处的栅栏,确实跟两个多月前有些不一样了,看起来更坚固,几乎变成了一堵墙。 造船渡河时间不够,即便船够了也难成功渡河。 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便问:“那个参军在何处?” 见武继有兴趣,田师中随即吩咐一旁的亲兵:“去把陆参军叫来。” 不多时,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参军匆匆而来,“末将陆光,拜见武大人!” 武继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田师中道:“陆参军,你把你上次说的改道陆水的办法跟武大人详细说说。” 听到吩咐,陆光当即抱拳道:“末将的总体想法是在河东岸上顺着河流方向并排开挖十条深沟,每条沟宽三丈,两沟之间留两丈。挖出来的泥土直接倒入河中,填埋河道,等到大河分流,水位下降,就可将河道填平。到时候大军以桥渡河,如履平地!” 武继听得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不是很靠谱,百丈宽的陆水河用十条河沟分流,还要填埋河道,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眼见如此,田师中道:“陆参军,你不是会画图吗?画给武大人看看。” 陆光得令,马上蹲下身子,以树枝在沙土上画起来,边画边解释道:“这是陆水河,我们挖半圆形深沟,两头临河,让河水都从深沟流走,我们在深沟之间用原木搭桥......” 连说带画,忙碌一番之后,武继终于看明白了,但觉得太过复杂,便问:“你觉得多久能完成?” “只要劳力充足,工具足够,十条河沟可以同时开挖,日夜不停,十日之内,一定能让陆水河改道,将原有河道填平,釜底抽薪!”陆光胸有成竹。 十天,时间倒不是很长,确实比造船的时间要短。 如果真能成,大军便可一举将乱民贼寇扫平! 但武继马上想到一个问题,犹豫道:“想法虽然不错,但我们现在去哪儿征调劳力,周边的百姓都跑了,回咸宁拉人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田师中马上提醒道:“武大人,周边虽然没有百姓,但我们手里有四万大军,军队用起来不是比毫无纪律可言的老百姓更顺手?” 不错!四万大军反正也是闲着,正好可用! 只是让打仗的大军来挖土,这可是得罪人的事,武继稍一思虑,便说:“田兄,我对这个分流改道之事还是有些糊涂,不甚明白。时间紧急,未免耽误大事,还是田兄来主理此事吧。” 田师中闻言摆手,“全军四万多人,归我鄂州都统制司管的不足一万人,其他人都只听都督府调遣,我可指挥不动。武大人,你是制置副使,统管全军,还是你来统领较为合适。” 见对方不接手,武继随即让步,“田兄,我先下一道命令,除了从江南带来的一万人,其余各部,田兄也可节制。” 第182章 以拖待变 “武大人,他们毕竟不归鄂州都统制司管,临时节制,他们恐怕不会甘心听命。”谁知田师中还是摆手。 “分流改道确实很复杂,每一道工序都得相互配合,随时都会有进行调整,如果各部不能如臂使指,不但耽误时间,还会影响实际效果。” 武继闻言,再次让步,“田兄,你先组织动工,我即刻飞书万大人,请他将这从京西调来的两万人划归鄂州都统制司节制。” 鄂州驻军几乎败完,七支驻军撤销番号,如果再不给田师中补充兵力,这仗就真没法打了,平乱还得靠他, 况且鄂州都统制司也是归都督府节制,对武继来说,只不过是在他与京西两万大军之间加了一个同样受他节制的田师中,这点变动几乎没有影响。 得到武继这一承诺,田师中心下暗喜,口中却道:“武大人,这能行吗?”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好,那我马上组织动工,改道分流!” 田师中、武继回到营中,立即召集各部统制、统领议事。 武继当着全部统制官的面,将大军指挥权下放鄂州都统制田师中,众将接令,无敢不从。 随后,田师中连下数道命令,分配任务,各部领命,迅速行动。 当天,平乱大军的造船举动忽然停止,不久大营后撤。 隔天,全军齐动,轮番上阵,在撤离的大营位置挖沟运土。 在河岸严密监视的天道军很快发现了敌军异状,但短时间内,并不清楚敌军意图。 直到数天之后,对岸山中留守的天道军传来消息,说敌军在河岸挖了数条大沟,似乎想要连通陆水河,不知有何企图。 之前看着敌军挖土,百思不解的刘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下一颤,敌军想把陆水河搬走,废掉天道军沿河防线! 如果没有陆水河这条防线,蒲圻根本守不住。 为彻底搞清楚敌军意图,他立即下令河东留守天道军将敌军所挖大沟的样貌如实画下来。 隔天,一张粗略的图纸便放在刘安面前。 看着七条半圆形的河沟,其中南端几乎连通陆水河,北端虽然看不清楚,但毫无疑问肯定也是要连通陆水河的,不然挖这七条河沟养鱼不成? 从这图纸看,敌军确实是想搬走陆水河,化整条百丈宽的大河为七条小河。 如果陆水河真被分流,水位下降,敌军还真有可能将原有河道填平,将天道军在渡口附近的防线废除。 刘安心下震惊不已,敌军还真是有魄力,如果真让他们得逞,蒲圻便守不住了! 虽然现在知道了对方的企图,但他们在河东挖沟,隔着一条大河,天道军根本管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挖沟引水。 一旦陆水被搬走,天道军没了地利,一万五千人根本不是四万敌军的对手。 刘安一时没了主意,十分忧虑。 “统领,何事烦忧?” 沉思中的刘安一抬头,见是余德走进营房来,便随手将桌上的图纸递了过去:“你看看,刚刚河东送回来的消息。” “他们想搬走陆水河吗?”余德拿到图纸,一眼便看出对方意图。陆水河对天道军来说太重要了,任何跟陆水有关的信息,都能挑动他们的神经。 “从消息看,应该是想搬走陆水。” 刘安想不出头绪,随口问道:“陆水防线不可失,你有什么办法?” 余德看着图纸,想了想,摇头道:“他们这是笨办法,只要他们不想停,我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要是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河搬走,为今之计,只有渡河发动进攻,阻止他们继续挖沟搬河。” “他们有四万人,我们能过去多少?明目张胆地从渡口坐船过去,还是从嵩阳渡河?” 刘安一问,余德顿时沉默。 渡河攻击显然是行不通的,如果真打得赢,又何必沿河建立防线? 天道军在兵力、战斗力上本身就处于劣势,如果耗费了半年时间建立的沿河防线无法发挥作用,那这一仗必败无疑。 “统领,这种事以前还真没见过,实在不行就传令全军吧,让大家都想想,或许能想到办法。”余德道。 过不了河,就把河搬走,在这之前,刘安也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招。 实在没有头绪,刘安只能把问题下放全军,希望集思广益,想出对付敌军的办法来。 然而,一天时间过去,各部倒是提了不少想法,但没有一个能施行。 不久之后,对岸又送来最新图纸,敌军开始挖掘第八条河沟。 敌军日夜挖掘,几乎不停,再让他们这么挖下去,陆水河很快就会消失。 实在阻止不了他们挖河,就只能先拖住他们,减缓一天是一天了,以拖待变! 希望孙正、三营、四营早日攻进武昌县,逼迫田师中、武继撤军救援吧! 一番思虑之后,刘安下令:“传令河东留守部队,夜袭敌营!” 命令传至余德营中,他十分为难。 河东只有一千人,这点人去袭击四万人的大营,怕是有去无回,但刘安有令,他也只能传令留守河东的降将范文,依令执行。 当日,鄂州城守将范文延期运送军粮,在咸宁城被田师中治罪,本来隔天要砍头,谁知半夜天道军攻城,田师中等人弃城逃跑,他侥幸留得一命。 虽然他后来被天道军释放,但无法再回鄂州城,走投无路,只能投靠天道军。 刚过了两个月安稳日子,没想到还是要跟田师中拼命,看来这条命很难保住了。 范文接到命令,不由一声叹息。 “袭营而已,将军因何叹气?”部将问。 范文道:“敌军四万,我们一千人袭营,今夜恐怕都要命丧敌营了。” “将军想岔了,生命宝贵,统领可从不让我们送死。只是袭营,又不是让我们活捉田师中、武继,何须拼命。” “真是这样吗?”范文不由一惊。 “当然是这样,命令是袭营,怎么袭我们说了算,能达到统领想要的效果就行。” “我明白了!”范文恍然大悟,心中顿时一阵轻松。 一番商议之后,河东留守主将范文下令:“传令,今晚火烧敌营!” 第183章 迟滞敌军挖河行动 当晚,五百天道军将士趁夜分散混入敌军大营,四处放火。 是夜,整个敌军大营失火百处,黑夜之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正在远处忙着挖掘河沟的众多军卒被迫停工,匆匆回营取水灭火。 待到天明,统计损失,得知仅剩不多的粮草也毁于大火之中,田师中、武继大为恼怒,咬牙切齿,立即下令将袭营贼寇剿灭。 但天道军士卒放火之后,早已趁乱逃离大营,返回山中,哪里还找得到踪迹? 况且各军各部都领有任务,要忙着挖掘河沟,加上本就缺乏工具,不少人在用刀枪挖土,工期紧、任务重,耽误了工期,受罚的是自己,所以谁也不想分兵进山去追。 挖河为重,袭营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的问题是粮食,好在各部昨天领了三天口粮,若是军卒每天口粮消耗减半,就还能支撑六天,六天时间足够回咸宁城补给粮草。 与武继稍一商议,田师中便传令各军各部,将口粮减半,军粮运到,再行补充。 “鄂州城向来拖拉,该给我们的粮饷不知何时才能运到,不能干等着他们。我们得派人回咸宁筹集军粮,顺便搜集些趁手的工具。” “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很快做出决定,派五千人回咸宁,筹集军粮、搜集工具。 不知昨夜袭营效果如何,能拖延几时? 刘安望着东边,眉头紧皱。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河东留守部队多多袭营,扰乱敌军搬河进度,为孙正等人争取些时间。 他们任意一方出问题,敌军必然能渡河,此战就难胜了。 “报,河东传来消息,敌军五千人离营,急速后撤!” 后撤? 不应该是后撤,是引诱河东留守部队,还是借道嵩阳? 走嵩阳应该不可能了,两个月前敌军六千人在山中覆灭,此次既然决心下死力气搬河,就不会分兵绕道嵩阳,耽误时间。 鄂州、咸宁之前来报,万俟卨限期一个月,敌军出城匆忙,随军携带的粮草并不多,也许是回咸宁接收、押运粮草。 如此看来,这支部队不是诱饵,便是要回咸宁运粮。 在赶时间的情况下,还让一部分人停止挖土搬河,返回咸宁,那就说明敌军营中粮草即将耗尽。 如果是这样,那便可以在粮草补给上做点文章。 一番思虑过后,刘安很快叫来孟修。 “孟将军,带你全营人马速从嵩阳渡河,到咸宁附近埋伏,如果发现敌军后勤补给队伍,务必拦住,尽量不要让敌军得到补给!” 孟修没有多问,领命而去。 数天后,咸宁城传来消息,敌军正在全城挨家挨户搜集粮食,甚至去乡间抢夺尚未晒干的新粮,除此之外,还在大肆搜集挖掘工具。 敌军来得匆忙,军中果然缺粮,竟然等不及鄂州城运送补给! “传令河东留守部队,敌军已无粮草,可伺机潜入营中,散布流言,迟滞敌军挖河行动!” 刘安的命令很快传到范文手中。 “果然如此,他们真想把整条河都挖走!”范文接到命令,立即召集三个部将议事,“统领传令,要我们阻止他们挖河,你们有什么办法?” “这怎么阻止?我们一千人还能把他们四万人杀光不成?” “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统领让我们留在河东根本没想让我们打仗,你们自己能不能打,自己不清楚?” “敌军人太多,我们肯定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范文当然也不想打,真去打就是送命。 于是便说:“不错,统领确实要我们智取。田师中他们没有粮草了,统领建议我们潜入营中,散布流言,动摇军心。” 三人顿时沉默。 片刻之后,其中一人道:“说实话,散布流言风险有点大,既然敌军没粮草,肯定会对涉及粮草的言论严加监管,若是我们进去乱说,很快就会被抓出来。” “还有,我们上次烧过敌营了,他们必然有防备,还是不要随便进了。” “我也觉得进敌营不妥,实在要进,我们可以混进挖河现场。据我观察,他们现场比较混乱,我们进去容易,出来也容易。” “我同意去现场,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要挖成什么样。” 几人讨论一番,范文渐渐有了主意。 当天他抵近忙碌的陆水河畔观察了许久,当晚便亲自带了一队人趁着夜色,混进挖掘现场。 刚刚带着队伍进去,还没摸清方向,他们便被一巡逻队拦住,“卯时未到,不是轮班的时辰,赶紧回去!” 穿着相同的军甲,范文丝毫不慌,眼睛一转,便正声道:“本将可不是来轮班的。田都统让我来巡查各部进度,看有没有人半夜偷懒,耽搁工期。” “将军自便。”一听是田师中的人,巡逻队径直走了。 “田师中的名号这么好用?”旁边的军卒小声嘀咕道。 范文不由失笑,“不是好用,他就跟瘟神一样,来到鄂州就没好事,大家都不想招惹他而已。” 随后,范文打着田师中的名头一路畅通无阻,接连穿过数条正在挖掘的深沟,一直来到临近陆水河的挖掘源头。 源头距离陆水河不远,仅有三丈距离。 这三丈距离的泥土只要挖通,陆水河的水便会流入深沟,再将另外几条深沟连通,整条大河便会分流,只要沟挖得够深或沟多,大河就能变成小河沟。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但要是让你田师中如愿,咸宁城那五十军棍,老子不是白受了! 范文愤愤不平。 大摇大摆巡查一圈之后,他很快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便找到源头附近的一支挖掘队伍,“谁是管事的,出来说话!” 闻言,其中一人马上丢下锄头,爬出深坑,抱拳道:“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前边那么长一段,为什么不挖?” 那人见范文等人全身无土,不像参与一线挖掘的部队,应该是从帅营来的,于是小心回道:“上边有令,那一段要留着,现在还不能挖。” “放屁,尽会偷懒!”范文当即训道,“田都统明明说的是临河留一丈,到了下边你们居然敢留三丈!要不是我来查看,定要被你们坏了大计!” 那人听得疑惑,难道真错了?不应该吧,不是一直这么挖的? “速速整改,把那两丈挖开。今晚要是挖不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田师中心狠手辣,军中人尽皆知,那人不敢不听,一声招呼,赶紧带着队伍来到指定的位置。 “不需要挖太宽,先往深处挖,后面有时间再慢慢拓宽。” 见对方依令动工,范文随即带着人去了别处,他也怕在一个地方逗留得太久,被发现端倪。 一个多时辰之后,范文带着人回头源头位置,那队军卒已经在指定位置向下挖了近丈深,最前边距离河水只有一丈多远! 一番勉励之后,范文又带人离开了。 直到寅时,他才又带着人回到原位,见对方已经挖了足足两丈多深。 看他们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再无余力,范文大手一挥,让他们留下工具,找地方自去歇息。 众人疲惫不堪,一听这话当即丢下工具,爬出深坑,走到一旁寻了位置,就地卧倒,呼呼大睡。 “速速把这四条深沟连通!” 范文一声令下,本就是农民出生的天道军士兵随即挥舞锄头疯狂挖土。 不多时,三条深深的小沟便将临近的四条大沟连通。 而后,范文又下令开挖深沟与河水之间的最后一丈泥土。 时间很快到了卯时,几声号响,挖掘现场的军卒迅速收工,拖着疲惫的身躯,直往大营赶去,只想快点回去休息。 “半个时辰之后,轮班的人都会过来。我们只有半个时辰时间,立即把河挖开!” 见军卒撤走归营,范文一声令下,几十个将士们马上行动,挖掘最后的八尺河岸。 一刻钟后,河岸挖开,陆水河水顺着挖开的小沟源源不断地流入两三丈深的深沟之中。 见水流不够大,将士们连连挥舞锄头,迅速将水沟拓宽数尺。 拓宽之后,水流大增,迅速涌入尚未完全挖成的深沟。 看着哗哗的水流,范文感觉用不了多久,河水便会灌满深沟,顿时心满意足。 田师中,咸宁的五十大板,老子今天还给你了! 又就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问题,范文很快带人逃离河岸,返回山中。 第184章 截留敌军补给 半个时辰之后,等轮班的军卒从营中赶来,只见其中四条深沟已经引水,以为大功告成,终于不用再像农民一样挖土,众人欢呼相庆。 然而高兴不久,他们就傻眼了,因为上面明确回复,现在根本不到引水的时候! 等层层上报、回复、核对,查找原因,一番耽搁下来,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最终,挖开的缺口被堵上了,但河水已经灌入,水深近丈,尚未挖成的四条深沟无法继续再挖,彻底报废。 本就工期紧张,田师中得知消息,顿时大怒,严令追查。 查来查去,结果发现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胡乱指挥,但又找不出是谁,最后只能拿那队挖开河岸的军卒出气,斩杀十人,其余打一百军棍。 耗费时日挖开的八条河沟废了四条,如果河沟数量不够,根本无法分流陆水河,田师中只能下令另外选择位置,重新挖沟。 与此同时,分兵在大营与挖掘现场外围布置了诸多岗哨和巡逻队,特别是河岸位置,更是派了重兵把守,以防再次被破坏。 河沟被破坏的消息传回河西大营,刘安十分高兴。 留守部队能想到这种办法实在难得,不但毁了敌军一半河沟,还迫使敌军抽调宝贵的劳动力用来防守,粗算下来争取了不止五天时间。 敌军本就军粮不足,多拖五天,就多了一些变数。 刘安随即下令嘉奖河东留守队伍,命他们再接再厉,想尽一切办法,迟滞敌军挖河进度。 暂且不提范文接令继续袭扰敌营,却说孟修经嵩阳渡陆水之后,从小路日夜行军不停,终于在三天之后赶到咸宁附近。 全军尚未来得及休整,便得知敌军已经携带大批粮草渡过金水河,正往蒲圻方向急行。 押运粮草的敌军足有五六千人,而孟修手里只有一千五百人,连日行军,将士疲惫,此时动手不是明智的行为。 一番思虑过后,他索性下令让将士们原地休息,恢复体力。 当日深夜,一千五百天道军兵将追上了十几里外扎营休整的敌军补给队伍。 “敌军人多势大,不宜拿全部兵力硬拼。我们这次的任务是阻止敌军补给,不是杀敌。” “王古,等我们与敌军交战,你带五百人混入敌营,放火烧粮!” “敌营一旦起火,各部不要恋战,立即撤退!” 两里外,孟修一番布置之后,各部迅速行动。 半个时辰之后,他亲自带领一千人明火执仗,杀至敌营,敌军闻讯立即集结接战。 兵刃相交,杀声一起,敌营有诸多运粮丁壮,顿时惊慌奔走,营中混乱,王古带着五百人趁乱混进敌营之中,效仿河东留守部队,四处放火烧粮。 激战中的天道军将士见敌营火光一起,立即四散撤退,隐入黑暗之中。 短短两刻钟的一场夜袭,让敌军损失了三分之一粮食,强征来的运粮丁壮也趁乱跑了不少,可以说战果不小。 但孟修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因为敌军还有很多粮食。 一番思虑之后,他决定再发动一次袭击。 于是当夜集结队伍,就在黎明时分,当敌军以为天道军不会再来时,孟修带着天道军将士突然出现,杀了个回马枪。 这次他们不放火,也不杀人,手中兵器专门盯着装粮食的麻袋招呼。 或捅或划,或戳或割,麻袋哪里经得起刀枪攻击,瞬间破损,里面的粮食哗啦啦洒落在地。 孟修等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敌军反应过来,天道军已经消失在黎明的黑暗中。 负责押运粮草的敌将看着满地的粮食,欲哭无泪。 若是粮食被烧被抢,彻底没了,他们还能跟田师中、武继有个交代,直接把剩下的粮食运回大营就行了。 现在这么多粮食漏在地上,而装粮的麻袋破损,根本无法当场收集,就这么放任不管,肯定会被治罪,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内心挣扎多时,只能分兵,一部分带着完好无损的粮食尽快赶往蒲圻大营,另一部分留在原地,看管洒落在地的粮食,免得被乡民捡去。 敌军分兵,孟修又看到了机会。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让敌军得到补给! 既然洒落在地的粮食敌军暂时吃不到,那便不去管他们,只要盯住还在往敌营运送的粮车就行。 半天之后,他又带人袭击一次,破坏一些粮袋之后,便不再纠缠,随即撤走。 大白天,敌军眼看天道军撤走,根本不敢分兵去追,为了不耽搁行程,他们只能把毁坏的粮袋放在一边,再次分兵看守,其余人带着粮食继续赶路。 其后的几十里路程,孟修又带人追着补给粮队袭击数次,直到敌军不堪袭扰,终于从敌营请来大军接应,方才罢手。 在孟修两天两夜不断袭击下,敌军从咸宁城运送出来的两万石粮食,等到了大营仅剩不到三千石,其余不是被烧毁,便是洒落在半路。 田师中闻报,恼怒不已,发誓等分流改道之后,攻破敌营,定要将贼寇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武继还算淡定,劝他无需着急,三千石粮食足够大军支撑十天,路上那些粮食派人收集起来就是,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经此一劝,田师中才冷静下来。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们的美梦直接落空。 就在粮车入营之后不久,原本接连数十天不下雨的鄂州突然雷电交加,下起了暴雨。 暴雨过后,不光洒落在路上的粮食被雨水冲得不见踪影,就连快要挖好的河沟也积水不少。 沟里积水,施工难度大增。 如此以来,原本计划的十天工期,因为工具缺乏,拉长到十五天,又因为四条快挖成的河沟被淹,需要重新挖掘,工期再次延长十天,加上分兵驻守、分兵押运粮草,挖掘人力减少,又要耽搁数天。 军卒口粮减少,精力不济,动力不足,进度本就缓慢,现在一场大雨,工期要再次延长。 这么一算,整个分流改道工程,足足得要一个月时间,这可跟先前预期的十天时间差距太大了,万大人等得了吗? 万俟卨当然等不了。 鄂州到临安走水路只需数天,贼寇的在岳州城立国称王的消息要不了几天就会传到临安城,若迟迟不能平定贼寇,等圣上问责下来,莫说回朝,恐怕还得问罪。 身在武昌的万俟卨十分着急,一连数封急信递出,经鄂州城,直抵武继、田师中手中。 速速进军,莫再拖延! 这是万俟卨发来的急信,仅仅八个字,却压得田师中喘不过气。 进军,粮饷都没有,拿什么进军? 打仗越急越容易出错,这个道理万大人也不懂吗? 田师中一声叹息,上次就吃了着急的亏,这次再不稳住,真要万事皆休了! 如今工期延长已成事实,无法改变,当务之急是补充粮食。 “传令,速催鄂州城补给粮草!” 第185章 陆水河成功分流 “田师中又在催粮了。” 鄂州城黄鹄山上一凉亭内,微风习习,知州丁志达与通判赵通远眺长江,饮茶品茗,好不惬意。 “他催他的,都督府拨粮了我们就运,不拨粮我们自己垫不成?”赵通十分淡定,“鄂州城还得一把火,可不能现在就让他们把人赶走了。” “大半年了,再拖下去,恐怕不好跟朝廷交代。”丁志达有些担心。 赵通笑道:“有都督府在,再大的乱子都有他们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丁兄就放心吧,不会有事。” “但愿吧。” “不过,既然田师中催粮,我们还是把乡绅商贾找来意思意思,也让大家知道我们也心忧平乱之事,心里也装着百姓。” “好,我今天就安排......” 数日后,一批粮草从鄂州城运出,经水路到咸宁,渡口上岸装车,一路运往蒲圻方向。 孟修盯着咸宁多时,粮草一到渡口便被他发现。 虽然对方因为急需粮草补充,派了八千人护送,但还是在他不分日夜,不间断地袭扰下找到机会,将一半补给粮草损毁于途中。 就这样,孟修的队伍始终驻留在咸宁与蒲圻之间,专门截击破坏敌军补给队伍,让匆忙出兵,本就供应困难的敌军后勤雪上加霜。 因为全军口粮始终难以充足供应,军卒饿着肚子自然没有干劲,原本应该一天完成的工程量,硬生生磨成三天。 一开始,田师中还能以军棍惩治那些无法完成当天任务的军卒,以儆效尤。 但渐渐地,随着越来越的队伍不能完成当天任务,便只能口头训斥,因为打了军棍,军卒们身上有伤,更使不上劲,甚至还要卧营休息,更加耽误工期。 无奈之下,只能派遣督查队监工。 但组建了督察队后,随即又引发了新问题,因为督察队不干活,还对干活的军卒指指点点、吆五喝六,很快引起军卒不满,全军士气、干劲更加低落。 原本预计的四万人轮番齐上,最终真正在一线挖掘的军卒不足两万人,加上吃不饱饭,干劲不足,于是工期一拖再拖。 整个工期从十天拖成半个月,从半个月拖成一个月,又从一个月拖成一个半月。 八月二十五,在动工一个半月之后,田师中、武继顶住了万俟卨一催再催的压力,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将十条大沟全部挖成。 沟深三四丈,两端与陆水河相通,只等一声令下,便可通水。 将百丈宽的陆水河改道分流是一项大工程,更是一个奇迹,作为大军主帅,武继、田师中这天一早亲自来到陆水河边,见证奇迹发生。 二人一番谦让之后,武继十分激动地挥手下令:“通水!” 一声令下,深沟两岸的百名军卒很快将顶住闸门的数根粗大的木头拉起。 没了支撑,河水强大的压力瞬间将闸门压碎,随着轰隆隆巨响,汹涌的河水顿时从上而下涌入深沟之中。 由于沟底几乎与河底持平,闸门一开,就像装满水的木盆突然打开缺口,湍急的水流拐了弯,原本顺河而下的河水肉眼可见的径直冲向挖好的深沟。 第一道闸门... 第两道闸门... 第三道闸门... 第四道闸门... 第五道闸门... 五道闸门依次在陆水河岸打开,五道洪流先后涌入挖好的十条深沟,陆水河下游水位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 眼见如此,田师中、武继激动不已,现场的将校军卒也开始欢呼,陆水河分流成功了! “陆参军,此番出征,你当居首功!”武继十分高兴。 陆光抱拳道:“多谢武大人、田都统,没有两位大人全力支持,此事也难成。” “陆参军,你看这河多久能流干?” “河流太大,流干是不可能的。末将以为,三天时间这河面宽度便会缩减一半。” “只有一半?剩下的怎么办?”武继心中一跳,不由皱眉。 “剩下部分水位不深,我们只要把挖出来的泥土填入河中,可以直接将河填平,直达对岸!” “原来如此。”武继恍然大悟,望着汹涌的河流不住的点头。 田师中笑道:“武大人,我们回营等着吧,熬了一个半月,不急这一两天了!” “好好好,我们终于熬过来了,不容易!” “传令!全军休整三天,吃饱喝足!等填平陆水河,一举荡平贼寇!”武继胸中豪气冲天而起,似乎对面的贼寇,挥手可屠。 田师中心中痛快,望着对岸的栅栏和巡守的贼寇,忍不住冷笑,仿佛已经看到几天之后贼寇跪地求饶。 蒲圻渡口,刘安正沿河巡视,忽听军卒喊道:“敌军放水了!” 这一天果然来了! 刘安眉头紧皱。 拖了一个半月,终究还是没能拖住敌军,他们还是将河沟挖成了! “统领,该下决心了,他们迟早会过来。”严凯望着水位下降的河面,神情焦急。 刘安看着远处,沉默不语。 这一个多月来,他想了很多办法,但不论怎么做,只要敌军不退,他们迟早会搬走陆水河,踩着河底的泥土,攻进天道军大营。 而天道军眼下的实力还不足以跟两倍数量的敌军正面抗衡,加上陆水河西岸地势平坦,如果在此地开战,正中敌军下怀。 若想与敌一战,还要有胜算,只有全军撤往嵩阳,引诱敌军举兵来追。 嵩阳多山,到了山里,敌军便无法发挥阵战优势,天道军或可利用地形,集中优势兵力与之一拼。 怎么保证敌军追去嵩阳,刘安自然有办法,只不过要冒些风险。 但现在的问题是,一旦天道军撤离蒲圻,天道社在这里的民心便会丢失,消息传开,必会人心动荡、军心不稳,不光影响的是蒲圻,岳州乃至整个潭州都会震动。 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天道军不能撤离。 但是现在敌军已经开始放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传令吧,先让百姓撤往嵩阳、临湘。” “是!”严凯领命而去。 刘安抬头望向武昌方向,现在能解救蒲圻的唯一希望就是孙正和陶生,只要他们能拿下万俟卨,就能让田师中、武继退兵。 一个半月过去,按说他们早该到了武昌才对,为何至今没有消息?难道他们陷在江西了不成? 第186章 万俟卨逃离武昌城 江南西路,兴国军,大冶县,白雉山。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在星夜赶路,脚程极快。 “传令,加速行军,天亮之前务必赶到武昌!” 将军一声令下,急速行军中的队伍再次提速。 然而,不多时,便有部将追上大口喘息的将军,“陶将军,不能再这么行军了,照这个速度等到了武昌,大家也跑废了。” 陶生岂会不知,但他实在等不及了,他带着三营、四营离开蒲圻已经一个多月。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早该在半个月前赶到武昌,没想到驻守兴国军的守军居然那么顽强,硬生生阻挡了天道军五千人半个月之久,整整耽搁了太多时间。 武昌已经近在咫尺,万俟卨就在三四十里外,早一天拿下他,就能早一天解除蒲圻之困。 离开蒲圻大营的时候,首领跟他说得很清楚,如果他们东进武昌偷袭万俟卨失败,蒲圻迟早会失守。 花费半年时间建立的蒲圻防线绝对不能丢失,这等失败他承担不起,天道军也承担不起。 见陶生不说话,部将又道:“孙统领他们落后十几里,单单我们跑这么快也不行,等到了武昌城下,我们还是得等他们一起攻城。” 这话也不错,孙正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少,但实力比他们弱上一截,行军速度也大大落后,如果两部不能合力,即便自己先到了武昌,除了打草惊蛇,并没有多少好处。 一经提醒,陶生暗骂自己糊涂,一时着急行军,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传令,全军就地休息半个时辰。” 一路行军几十里,跑得汗流浃背的将士终于得到喘息之机,纷纷就地卧倒,话都没力气说,抓紧时间休息。 半个时辰之后,孙正带着队伍姗姗来迟。 “老陶,你跑这么快作甚?野猪追屁股了?”孙正追得一头汗,忍不住抱怨。 陶生道:“老孙,你们也太慢了,照这么下去,明天中午能到武昌城吗?” “别急,这一仗很关键,千万不能急!”孙正坐在地上喘息道,“万俟卨胆小谨慎,他连鄂州城都不去就躲在武昌,估计听到风吹草动就会跑。” “我们翻山越岭绕道江西,就是不想提前惊动他。你跑这么快,一进武昌境内就会把他吓走。要是他跑去鄂州城,麻烦就大了。” “我们出来很久了,再拖下去,蒲圻会出事。”陶生很着急。 孙正劝道:“老陶啊,你还是对首领没信心。放心吧,首领亲自守在蒲圻,还能让田师中打过去不成?” “再有信心,也不能让首领用一万多人打四万敌军吧?那四万人可都是精锐,京西调来的两万多人有一大半常年驻守在宋金边境,真打起来,不比鄂州驻军差。我们慢一天,蒲圻就危险一天。” “耽误的时间太多了,最迟明晚,必须拿下武昌城!”陶生的态度很坚定。 “行,这次听你的。”孙正很无奈,这个老队友就是急性子,稳不住,还得磨炼。 当夜,两军会合,一前一后,相距三里,趁着夜色掩护,借着月光,一路往武昌城方向赶去。 待到黎明时分,全军行至距离武昌城十几里远的一片水泊附近,借着茂密的芦苇掩护,四千余人藏入水泊之中,就地休整。 随着日升、日落,难熬的白天终于过去。 黑夜降临,天道军迅速钻出芦苇荡,直往武昌城奔去。 当夜,午夜时分,四千余人悄无声息来到武昌城下,悄然围上东西两门。 武昌城只是一座临江小城,不似大城繁华,无夜市灯火,早早便陷入沉睡之中,此时城内寂静,城上无人。 三营一小队将士潜至西门城下,他们手一扬,飞爪便脱手而出,带着绳索飞往城上...... “老爷,不好了!贼寇进城了!” 万俟卨在睡梦中被仆人叫醒,一听有贼寇,大惊失色,衣裳都来不及穿,急匆匆跑出屋子。 刚出房门便有一将飞奔而来,万俟卨急问:“情况如何?” “贼寇来势凶猛,几千人围城,西城门已经被潜进城的贼寇打开,武昌城已不可守!” “这可如何是好!”万俟卨急火攻心,双腿一软,若不是仆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他已经当场摔倒在地。 “大人莫慌,末将掩护大人出城!”留守武昌城待命的原鄂州驻军将领李道引兵匆匆赶来都督府。 万俟卨好似看到救命稻草,急忙上来抓住李道手臂,“李将军可有良策?” “李山将军正与贼寇在西门死战,末将引兵出西门,引开贼寇,大人可随后出城!” “不妥!” 关键时刻,万俟卨脑筋一转,对身旁的仆人道:“王三,你穿我的衣裳,随李将军出城!” 仆人当即返身回屋,穿了万俟卨的衣裳,上了李道的马,匆匆赶往西城。 陶生正引兵与守军死战,争夺西城门,忽见又一支敌军赶来,而在敌将背后居然有一紫衣之人,不由心下一震。 万俟卨! “马上之人就是万俟卨!别让他跑了!”陶生一声大喊,急向敌将冲去。 激战中的敌军一听万俟卨来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出城逃跑。 最的大官都要弃城而逃,他们又岂会死守? 于是敌军顿时拼了命地往城门外冲去,只想跟着万俟卨一起逃命。 天道军本与敌军战的难分高下,此时敌军拼命一冲,再加上赶来的援兵,天道军防线瞬间被冲开一个缺口。 眼看万俟卨逃出城,陶生大惊,不由怒吼:“追!” “告诉孙统领,万俟卨从西门逃走,速速去追!” 孙正带着将士正硬攻东城门,听闻万俟卨果真从西门逃走,马上放弃攻门,带领大部分将士往西边追去。 追逐小半个时辰,孙正、陶生终于在一条河边将无路可逃的数百敌军围住。 一番苦战之后,残存的敌军尽皆做了天道军的俘虏。 “万俟卨,你跑得了吗?”陶生一把将万俟卨抓了出来。 拉到眼前一看,顿时心中一凉。 只见眼前身着紫色官服之人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而众所周知,万俟卨却是年过六旬之人! 中计了,这不是万俟卨! 陶生瞬间背生冷汗。 一番逼问之后,果真如他所想,万俟卨没出城。 “老孙,你带他们回城,我先走一步!” 交代一声,陶生便急急引兵返回武昌城。 然而,遍搜全城,再也找不到万俟卨的身影,他早已趁乱消失无踪。 长江中,一艘客船顺水而下,万俟卨坐在船舱中,望着窗前掠过的山水,眼中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面如死灰...... 第187章 四万大军功败垂成 “万俟卨真跑了!” 陶生急得团团转,额头冒汗。 孙正倒还淡定,只听他道:“跑就跑了,你不用这么着急,急也没用。” “首领让我们拿下万俟卨,现在他不见了,怎么能不着急?” “老陶啊,你动动脑子,首领让我们来拿万俟卨是要杀他,还是用他?” “当然是要靠他逼迫田师中、武继退兵。” “这不就行了。我们已经拿下武昌,从武昌到鄂州城的路全都堵住了,万俟卨即便想去鄂州城,短时间也到不了。田师中不可能知道武昌的事,我们说我们抓了万俟卨,他们敢不信?” “万一要是万俟卨到了鄂州城呢?那我们的话不就被戳破了?” “万俟卨惜命怕死,我们能来打武昌县,他能肯定我们没人去打鄂州城?” 孙正见还是不能打消陶生的顾虑,便道:“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武昌城我来守,你带人去鄂州城,在城外盯守,万俟卨要是真敢去,直接拿下就是了。” “好,武昌交给你了,不行就撤。” 陶生很快带着三营、四营将士离开武昌城,直奔西边的鄂州城而去。 鄂州城东,一匹快马直奔入城。 知州府内,丁志达正在丫鬟服侍下小憩,忽闻差役急报:“老爷,武昌来报,贼寇昨夜偷袭武昌城,万大人被贼寇生擒!” 万俟卨被贼寇抓了?武昌县哪儿来的贼寇? 丁志达一惊而起。 不好! 早前就听说江西有大股贼寇,莫非是从兴国方向来的? 鄂州城守军全被田师中、武继带走,无兵驻守,形同空城,若是贼寇来攻,鄂州城必失! “来人!” “持我的印信,速去找田师中,就说都督府被贼寇攻占,让他即刻领兵返回鄂州城!” 片刻之后,一骑飞马出西城...... 蒲圻,陆水河畔。 敌军顶着箭雨,一步步将百丈宽的河道填平,如今只剩不到十丈距离,再有一天,两岸便会连通,刘安心中纠结不已。 蒲圻城的百姓虽然已经撤走了一些,但仍有不少人选择留在城里,就因为天道军没走,以为天道军能保护得了他们。 他们对天道军有信心,可刘安没有信心,因为他很清楚天道军仅凭目前这一万多人无法跟田师中正面抗衡。 而他也不可能让在一万多人在蒲圻死战,让好不容易拉拢起来的队伍葬送在这里。 不能再拖了,必须要给各军以及城中百姓一个明确的说法。 各军统领、将官很快被召集到一起,共议撤军之事。 “今天把大家叫来,想必你们也知道原因,陆水河要消失,我们的防线守不住了。” 刘安扫视众将,“我听军中传言,大军要撤回岳州城,这个说法其实不对。我们的确要撤,但不是撤往岳州,而是去嵩阳。” “敌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我们还是有一战之力。如果善用地形地利,未尝不能打败敌军。” “蒲圻、临湘没有地利可借,所以全军要撤往嵩阳,引敌军追击,在山中与敌周旋,伺机打败敌军。” 听到这话,众将议论纷纷,嵩阳多山,补给不便,山路难行,军队入山也难以动弹。 于是随即就有将官提问:“统领,如果敌军不去嵩阳,直接去岳州城怎么办?” 刘安笑道:“稍后我就竖起‘勇王’旗号,我去嵩阳,敌军必然会追。” 众将顿时沉默,如果真打了这个旗号,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把敌军打败,就会一直被敌军追着打,实在有点冒险。 “明天敌军发动进攻之后,三军在渡口列阵,阻挡敌军,六军撤至十里外埋伏,七军十五里外,八军二十里外。各军交战两刻钟,便后撤十五里,彼此掩护,直至退至嵩阳城。” 刘安刚说完,便有将官疑惑,“统领,为什么不直接撤呢?” “这么安排是要让敌军走走停停,想追又不敢追,犹犹豫豫,打乱敌军追击节奏,破坏他们的队形,迟滞敌军追击。” “明天敌军发动进攻,各军必须按既定部署作战行军,不得恋战,不得提前撤退!” “到了嵩阳城,我们要据城坚守吗?” “到了嵩阳城,我们需要分兵,小部分兵力守城,其余在城外......” 这一仗怎么打,将官们的疑惑很多,刘安一一跟众人解释说明,让他们清楚在何种阶段该采取什么行动。 因为这一战比拼的还是耐力和耐心,是沿河防御的后续,如果不能在山里击败敌军,最终还是要等孙正、陶生的消息。 不久之后,天道军严阵以待,防御加强数层,在渡口竖起了大大的“勇”字旗。 不远处的敌军马上将这一变化,报知武继、田师中。 “‘勇’字旗?贼首刘安亲自来了?”武继闻报,兴奋得几乎跳起来。 早在武昌都督府的时候他就听说荆湖贼首在岳州城聚事,称王立国,五王共治,而所谓的“勇王”正是天道贼首刘安的名号。 武继正想去找田师中,便见对方大笑而来,“武大人,好消息,贼首刘安居然亲自来蒲圻督战了!” “哈哈哈...”武继笑道,“这小贼真是年轻,以为亲自来督战,就能让那些贼寇甘心为他效死,死守蒲圻城吗?太天真了。” “原本还想攻打岳州城捉拿贼首,要耽误不少时间,既然他出动送过来,倒为我们省事了!” “听说贼首很年轻,只有十几岁,虽然不管事,但也是贼首,如若生擒,送回临安,必然是大功一件。田兄,若你我兄弟二人得此大功,朝廷必然不吝重赏!” 田师中笑道:“如果能生擒,自然最好,就怕他死于乱军之中了。” “可惜啊,军中没有贼首画像。” “武大人不必忧心,只要俘虏够多,总会有人认得出贼首。” “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传令,明天开战之后,尽量多抓俘虏,不得胡乱杀戮。” 翌日申时,平乱大军在木板、盾牌掩护下,最终将渡口附近最后的一段河面用泥土、木板填平,大军已可畅通无阻抵达对岸! 亲眼看到河面填平,贼寇在对岸列阵等待,武继、田师中反倒不着急了。 二人简单商议几句之后,便达成共识,让全军暂且休整,午时三刻发动攻击! 很快,烈日临空,转至头顶。 午时,平乱大军全副军械,整装列队,通过一道道深沟之上的宽大木桥来到陆水河岸待命,旌旗蔽空,阵势骇人! 而天道军第三军亦在渡口列阵,枪阵在前,刀兵、弓手在后,列了整整五道阵线,严防死守。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战斗即将发起之时,百丈外整齐列队的敌军阵列忽然一阵混乱,继而开始后退。 在渡口附近掠阵的刘安见此,心中顿时一跳。 “速速渡河侦查!” “传令各军,原地待命!” 焦急等待两刻钟后,哨探回报:“敌军全军撤退!” 果如所料,孙正、陶生得手了! 刘安一阵激动,“传令,全军渡河追击!” 被追击百里,田师中、武继根本无心迎战,四万大军未尝一战,便败退金水河,急返鄂州城。 天道军俘虏众多,止步河畔。 历时一个多月,声势浩大的分流改道、搬运陆水河之举,功成之日,却因“万俟卨被俘”而功败垂成。 田师中叹息,天时不眷顾! 武继也感叹,万俟卨被俘的不是时候! 而此时的临安皇宫中,宋廷君臣正在为万俟卨而争执。 第188章 从边境调兵平叛 临安城,垂拱殿。 皇帝赵构、宰相秦桧、枢密使孟忠厚、参知政事程克俊、御史中丞李文会,君臣五人分坐上下左右,商议国事。 “万大人还是得力的。自从他去了鄂州,鄂州局势便稳住了,贼寇未再向鄂州城方向侵扰,虽然一时还不能将贼寇剿灭,但也是早晚的事。”程克俊道。 孟忠厚道:“潭州贼寇自去年三月起兵,来势凶猛,短短一年时间便纠集七八万人,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剿灭的。” “贼寇都是本地人,洞悉山川地利,大军贸然去外地作战,一时胜败,在所难免。” “圣上让他半年之内平乱,自去年冬天领命至今,已经大半年了,不但没有平定贼寇,反而让贼寇兵进鄂州,更有大批贼寇进了江西,袭扰了江西六七个州郡。万俟卨有欺君之罪!”李文会道。 孟厚忠回道:“鄂州驻军经过去年裁撤调整之后,上下指挥已经不能通畅,此番战败,也怪不得万大人。” “裁撤鄂州驻军是既定国策,孟大人是说这个决策不对,还是同情鄂州驻军,或是想为某人翻案?”李文会问。 孟忠厚顿时一惊,随即辩解道:“我不是说裁军有问题,只是陈述事实,经过裁撤之后,鄂州驻军确实已经不堪大用。” “孟大人,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李文会揪住问题不放,大有一揪到底的意味。 “三万驻军打不过一万贼寇,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孟忠厚有些恼怒。 赵构听他们吵得心烦,便道:“众卿议事,不要动怒。” 片刻沉默之后,李文会道:“万俟卨若只是平乱慢点,以稳为上,也不算大事。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眼睁睁看着贼寇立国称王,既不立即剿灭贼寇,也不向朝廷上报,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 “贼寇立国称王?”孟忠厚心惊。 “何时的事?”程克俊追问。 赵构也听的眉头一皱,不由向李文会看去,“怎么回事?” 李文会看了秦桧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便马上回道:“回禀圣上,六月二十五日,荆湖地区众多贼寇头领齐聚岳州城,以原洞庭湖贼首杨幺遗女为太女建立伪楚,封王拜相!” “六月发生的事,为何到今天才报?”立国封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敢隐瞒拖延?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李文会连忙回道:“万俟卨刻意隐瞒不报,还是鄂州通判赵通来信提及此事,臣才知晓。” “可有查证?”赵构神色一冷。 李文会道:“臣已派人查证清楚,确有此事。” 随后便道:“据查证,潭州贼寇首领刘安,鼎洲贼首金宣、周瑞,澧州贼首王解、郭淳,五人封王,相约共掌荆湖周边二十余个州郡军政。潭州贼寇军师黄诚封了宰相,贼寇头领顾长生封了兵马太尉,除此之外,还封了不少其他官职。” “万俟卨何在?” “他应该还在武昌。” “传旨,速召万俟卨回来问话!” 赵构一声吩咐,殿中侍候的内侍省太监急忙出殿传旨。 “圣上,万大人此时正在鄂州都督诸军平乱,若把他调回临安,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臣建议,先派人接替。”孟忠厚道。 李文会道:“贼寇已经立国称王,等消息传开,必然天下震动,单单派人去接替可不够,必须选派得力之人,一举荡平贼寇。” “李爱卿可有人选?”赵构有些着急,一般民乱他还能忍,立国称王不可饶恕! 潭州这伙贼寇都一年半了,居然还没有剿灭,如今居然还敢立国称王,若不尽快剿灭,要是有人有样学样,这大宋天下岂不是要被瓜分干净? 李文会马上回道:“贼寇如今势大,若想尽快平定,必须要派懂兵之人前往,臣推荐张郡王。” 清河郡王张俊吗? 赵构有些犹豫,去年才罢了他的兵权,现在又要他领兵平乱,似乎不太合适。 “我以为不妥。郡王早已赋闲归养,再让他出来领兵,贼寇恐怕会小视朝廷。再说,满朝文武之中,懂兵之人不在少数,何必非要郡王去?”程克俊不同意。 李文会道:“程大人以为谁合适,不妨说几个。” 程克俊一时无言,他本人不通兵事,自从宋金议和之后,懂兵的主战派基本都被赶出朝廷,他又哪里知道如今朝中何人懂兵? 见程克俊说不出,赵构直接点名:“孟爱卿,你主枢密院,可有人选推荐?” 孟忠厚稍稍一想,便回道:“臣推荐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 赵构尚未表态,李文会便道:“外出平叛,归期不定,杨指挥使宿卫临安,责任重大,不可轻离,我以为不合适。” “秦爱卿可有人选?”赵构一眼望过去。 万俟卨便是秦桧推荐,如今出了事,总得找人接替, 秦桧沉默多时,听到赵构点名,这才开口:“回圣上,选何人统兵平叛是其次。如今荆湖周边贼寇势大,西起辰州,东至抚州,南达衡州,北抵鄂州,肆虐几十个州郡,裹胁百万人口,拥兵十万众,若不能调集精兵强将,派谁去都无济于事。” “爱卿以为该如何?” “如今宋金和平,边境无事,臣以为可将驻守边境的精兵调往荆湖,只要有精兵,谁去平叛都一样。”秦桧道。 孟忠厚却有不同意见:“秦相,宋金两国虽然和平,但边境还是要有军队驻守,一旦有事,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宋金议和,边境早就没有战事,如今当务之急是剿灭叛乱,臣也建议马上从边境调集精兵。”李文会道。 赵构想了想,好像也只能如此,当即问道:“孟爱卿,边境上还有多少军队可用?” 孟厚忠一时愣住,宋金议和之后又不打仗,他哪里知道边境有多少军队? 思虑片刻之后,回道:“应该有二十...三十万之众。” 胡说八道! 赵构虽然不怎么关心边境,但也知道议和之后淮东、淮西边境兵力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万,京西边境不会超过两万,川陕边境不会超过五万,哪里来的二十万、三十万? 见赵构神色变化,孟忠厚顿时一惊,忙道:“边境驻军人数不定,待臣回枢密院后一定一一统计清楚。” “好了,今天就先议到这里。”赵构的心情很糟糕,起身便走。 “恭送圣上。”众臣起身拱手相送。 三天之后,宫中传出诏令,罢免孟忠厚枢密使之职,罢免程克俊参知政事之职;罢免万俟卨枢密使、三路置制大使之职、剥夺三阶官,归州居住;擢御史中丞李文会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 秦府,深宅内院。 秦桧与一异域之人同桌共饮,相谈甚欢。 “还有一事,宋国边境尚有不少驻军,我主难以说服群臣调兵去草原平乱,此事跟相爷提过多次,不知相爷办得如何了?” “放心,川陕、京西、淮西边境驻军很快就会调走,你们可以大胆向草原用兵。” “果真如此,那就太感谢相爷了。” “守望相扶,何需言谢。” “哈哈哈....相爷说的是。再敬相爷一杯!” “请。” ....... 第189章 张邵请命赴鄂州 临安城,皇宫大内。 大殿之上,赵构很不开心,殿下站着的满朝文武各怀心思,一声不吭。 一眼扫过群臣,赵构再次问道:“哪位爱卿愿担此任,平定贼寇?” 众臣垂目,恍若未闻,无人应声。 荆湖地区局势复杂,那里的贼寇岂是那么好平的? 万俟卨身为副相,位高权重,他在鄂州栽了更头,不光被罢了官,还降了官阶,编管偏僻之地,由此前例,谁还愿意沾染这等麻烦事? 身在朝中不知道有多舒服,而一旦离开朝廷,说不定前脚走,后脚就让人给弹劾了,连跟皇帝当面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比如万俟卨,还没进临安府就被一道圣旨赶走。 赵构眼见还是没有人应答,失望至极,正要挨个点名,忽见有一人出列,拱手禀道:“臣愿往鄂州,为圣上分忧!” 赵构定睛一看,原来是礼部侍郎张邵,心中顿时大感欣慰,当即点头,“张爱卿,你愿担此任,朕很高兴,你有何要求,可以尽管提!” 张邵回道:“为圣上分忧是臣子本分,臣没有要求。惟愿早日平定贼寇,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赵构连道数声好字,却没有再多言。 平乱是大事也是难事,张邵被拘押北方数十年,除了一身正气、一颗忠心,并没有多少主政经验,他一个人去鄂州恐怕难以成事。 有此念想,赵构便想再挑挑人选,可又问数声,却无人愿往,倒是有不少人出声推荐张邵。 赵构很无奈,退朝后只能把张邵单独召进垂拱殿面询。 “爱卿真有把握?” 年前派万俟卨去鄂州,以为他三个月就能平定贼寇,不成想拖了半年之久,贼寇没平定,连他的都督府都被贼寇攻占了,贼寇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立国称王,可见贼寇之猖獗、狂妄。 张邵回道:“据臣所知,湖北、江西的贼寇多数是农民,闹事也不过是为了吃饱肚子,只要找准症结,对症下药,让他们各安本分并不难。” “爱卿打算招抚他们?”赵构心生警惕。 张邵道:“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打压的越狠,反抗的就厉害。对闹事的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只剩一条命,如果他们活不下去,就会拼命。” “听说贼寇裹挟的百姓已达百万之众,如果真要把他们全部斩杀,没有百万军队恐怕也不行。自古以来,乱民是杀不尽的,但只要给他们饭吃,他们便会自愿放下武器。” “更重要的是,朝廷多年用兵,财赋紧张,百姓疲敝,如今好不容易停战止戈,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若再大规模用兵,空耗钱粮不说,大军一动,便难管控,如果军中生变,麻烦只会更大。” 赵构听完,思虑片刻之后说道:“贼寇胆大妄为,立国称王,如果不严惩,其他贼寇效仿,这天下岂不是永无宁日?”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从张邵内心来说,他是不愿意动武的。 于是便说:“贼寇当然要惩戒,但不能是全部,只需要把领头的那个处死,以儆效尤即可。” “人都是惜命的,只要严惩第一个领头的贼寇,以后便不会再有人敢闹事。” “以往朝廷招抚都是招抚贼首,给与他们优厚的待遇,这种做法虽然能很快看到成效,但也有很大的弊端。” “朝廷一片好心,但在心怀不轨之徒眼里,招抚就是一条通往富贵的捷径。所以,造反然后等待招安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很多人还真能如愿以偿,成就富贵。” “在臣看来,招抚贼首,无异于鼓动那些人闹事,因为闹成了,就能成就富贵。这也是几百年来,民乱不止的原因。” “而如果严惩闹事的贼首,而招抚被其裹挟者,不说能根除民乱,至少可以将民乱减少一半。” 这个说法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难以实现。 于是赵构道:“爱卿思虑长远,就是鉴于之前招抚的弊端,朕才决心严惩贼寇。爱卿想单单惩治贼首,而招抚其余人,恐怕是一厢情愿。” “贼首之所以能成贼首,肯定有裹挟拉拢其他贼寇的手段,若不以武力相迫,岂是那么好招抚的?真那么容易招抚,便更容易反叛。” “如今贼寇拥兵十万,立国称王,已经成就富贵,仅仅靠招抚恐难成事。朕已决定调遣大军平定,爱卿无需多言。” 听赵构这么一说,张邵只能回道:“既然圣上已经有所决定,臣自不会妄言。只是大军出动,还得有可靠之人统领,不知圣上想要哪位将军出征?” 见对方不再争辩,赵构很高兴,便道:“爱卿想要谁跟你去鄂州,朕便让谁去。” 张邵想了想道:“贼寇虽说有十万兵力,不过都是乌合之众,大军出动,必能扫平。臣所担心的只是骄兵悍将出征,因无人能够完全统御而出意外。” “听闻清河郡王张俊和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去年曾经在鄂州主持裁军,对鄂州较为熟悉,臣斗胆建议,让二人共同领兵出征。” 绕来绕去,满朝武将就只有张俊、杨沂中可用吗? 武将之中名声在外的人不多,岳飞、吴阶、刘光世已死,韩世忠纵游山水、闭门不问世事,刘锜离军做了知府,跟军中尚有关联的便只有张俊、杨沂中和吴麟。 而吴麟接掌了兄长吴阶的兵权,如今也是手握重兵,又远在川陕,鞭长莫及,断然不能再让他掌鄂州之兵。 如此想来,能用的也只有张俊、杨沂中和刘锜三人,赵构暗暗叹息。 “好,朕答应你。就让张俊、杨沂中统兵,随你去鄂州。” “承蒙圣恩,臣一定竭尽全力,平定荆湖!” “爱卿预计多久能成事?”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若不能成事,臣自无面目来见圣上。” “好,朕便给卿半年时间。到了鄂州,不论发生何事......” 当日,皇帝赵构与礼部侍郎张邵在宫中叙谈许久,共进御膳,离宫时还有宫人带着两坛御酒相送,羡煞旁人。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擢礼部侍郎张邵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兼湖南、湖北、江西、京西四路经略使。 张府,张俊正与幼儿嬉戏,忽有下人来报:“老爷,街上都在传,朝廷要让老爷领兵去鄂州平定叛乱!” 听到消息,张俊微微一愣,继而毫不犹豫地吩咐道:“马上关闭府门,任何人都不见!” 第190章 张俊托病难抵赵构诚意 下人站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重新启用,统兵出征,这是多大的荣耀的啊! 见对方发呆,张俊顿时双眼一瞪,“没听到吗?关门!” “是!”下人得令,马上跑步离去。 领兵平叛? 怕是嫌命长了! 张俊微微摇头,还是韩世忠聪明啊,自己跟之前的部下还是走得太近了。 半日之后,下人来报:“老爷,枢密院来人,请老爷前去议事。” “身体有恙,不去。”张俊手持木棍,与幼儿缠斗。 半个时辰后,下人又来:“孙姑爷张浦求见。” “不见。” 一个时辰之后,又有人来报:“枢密副使张邵大人拜见。” “身体有恙,不便相见。” 隔天,忽有急报:“宫中来人,召老爷进宫面圣。” 一听宫中来人,张俊扶住秋千上的幼儿,略一思索,认真回道:“回复宫人,就说我近日偶感风寒,不便面圣。等身体稍好,亲自进宫请罪。” 几个时辰之后,下人匆忙来报:“老爷,普安郡王来访!” “真是普安郡王?”张俊马上收起了手中的小报。 下人回道:“应该不会有人冒充。” 普安郡王是圣上养在宫中的准皇子,他亲自上门,却是不能不见。 “迎郡王入府!” 张俊一声吩咐之后,马上回房躺下,将厚厚的棉被盖上。 不多时,一身着紫衣的少年在随从陪护下径直来到张俊的房中。 “普安郡王到!” “老臣拜见郡王!”一声通传,张俊艰难抬手地掀开被子一角,便要挣扎着起身拜见。 少年急忙上前,伸手拦住,口中道:“王爷不必起身。” “请恕老臣失礼了...咳...咳......”张俊轻轻咳了几声。 见此,少年顿时十分关心地询问:“王爷感觉如何?要不要让太医局来看看?” 张俊急忙摆手谢道:“多谢郡王关心,老臣只是一时贪玩,与孩童玩耍时出了汗,又吹了风,休息几天,再出些汗就好了。” “没事就好。圣上听闻王爷身体有恙,十分担心,特意吩咐小王带了些补品来探望。” “多谢圣上赏赐,多谢郡王亲临,老臣感激不尽!”张俊满脸通红,说完又咳起来,咳个不停。 少年见此皱眉道:“王爷咳得这么厉害,可拖不得。小王还是亲自去一趟太医局,让他们来看看吧!” “真不用,老臣没事...咳咳咳...咳......” 眼见张俊咳得厉害,少年拱手道:“小王先去太医局了,王爷好好休息。” “恕老臣不能...相送...咳咳......” 目送少年快步离开,张俊迅速揭开了身上的被子,汗水已经打湿里层衣裳。 等张俊换好衣裳,看到少年带来的人参、鹿茸、燕窝、鱼翅、熊掌、海参等圣上都舍不得吃的珍贵之物,心中顿时有些隐隐不安。 思索一番之后,张俊立即吩咐:“更衣,准备车架。” 皇宫大内,紫衣少年站在赵构面前。 “张俊如何?” 少年恭声回道:“臣看他卧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无力起身,一说话就咳嗽。” “他气色如何?” “面色倒还红润,咳起来面红耳赤。”少年如实回禀。 “他可有说为何得病?” “说是与孩童玩耍时出了汗,又吹了风,许是寒风入体。” “刚入九月,何来寒风?” 少年顿时有些惶恐,莫不是看错了? “好了,你先回去,此事不要与其他人提起。” “臣告退。”少年拱手退走。 赵构独坐殿中,微微皱眉,张俊当真不愿领兵? 正想着,便听内侍通禀:“官家,清河郡王求见。” 赵构略感意外,前脚卧病不起,后脚就来皇宫,他还真敢来。 “让他进来。” 一刻钟后,张俊匆匆入殿,还没走到赵构面前,便一跪不起,感激涕零,诚惶诚恐地喊道:“老臣愧对圣上恩宠!老臣不该托病不来面圣,老臣甘愿领罪,请圣上责罚!” 赵构本来有些生气,但见头发斑白的张俊如此,倒有些心软,随即起身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 “爱卿的病好转了?” 张俊赶紧再次跪下,回道:“老臣没病。” “上午你说你有病,现在你说你没病,到底有没有病?”抓住把柄,赵构不打算轻易放过。 张俊立即回道:“臣有病!” “有病?”赵构有些意外,真有病不成? 张俊马上回道:“臣有病!臣糊涂!竟敢欺君!臣上午欺君,下午不敢再欺君,臣没病。” 这番话倒让赵构听糊涂了。 张俊真老糊涂了,一会儿有病,一会儿没病,真是有病! “爱卿有病就回家歇着吧,着太医局为你好好诊治,有病得治,不能耽误。” “臣不敢欺君,臣没病!”张俊大惊,伏地不起。 “当真没病?” “臣没病!” “没病就起来说话。” “臣有罪,臣不该托病欺瞒圣上,请圣上责罚!” “既然来了,知错就改,便无罪。起来吧,坐下说话。”赵构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转身回去坐下。 “老臣叩谢圣恩!” 张俊随即起身,朝赵构拱手之后,在一旁坐下。 “荆湖贼寇作乱,爱卿可知道?” “老臣去年在鄂州裁军时,曾听潭州李知州派人提起过湘阴贼寇,当时他想调用潭州附近的驻军,老臣与杨沂中商议之后没有同意,让他向朝廷请命。他还没有剿灭那伙贼寇吗?”张俊很惊讶。 “爱卿真不知道荆湖之事?”赵构疑惑,此事在临安也算传得沸沸扬扬了,怎么会不知? 张俊连忙回道:“老臣确实不知。去年从鄂州回来之后,老臣就颐养天年,整日在府内陪曾孙玩耍取乐,不曾关注荆湖之事。” 看张俊说得认真,不似有假,大半年来他也确实很少出门,赵构便给他讲道:“潭州那伙贼寇如今势大,约有十万之众,在岳州立国称王,影响极坏。我已派张邵为四路经略使,赴鄂州都督平叛。但他不通兵事,恐难成事,力荐爱卿与存中相随统兵,我已应允。” “贼寇如此大胆,老臣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扫平贼寇,为圣上分忧!”张俊稍一思索,起身拱手。 “好。具体要调集哪些兵力参与平叛,枢密院已经确定,至于如何排兵布阵,爱卿与存中决定就行。” 排兵布阵? 张俊听明白了,这次他们的主要角色是统兵,圣上并不希望他们调兵遣将,若是这样,上了战场恐怕有诸多掣肘。 但圣上有令,他也不能反对,于是便道:“老臣明白。” “张邵还在临安,你们三人见过之后,一同出发吧。” “老臣领旨!” 第191章 容不下私军 隔天,张俊、杨沂中齐聚枢密院前。 “郡王,一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杨沂中一脸大胡子,颇有点不修边幅。 张俊呵呵笑道:“不行了,走不道了。倒是你,正当壮年,这次可到你大展雄才的时候了。” “郡王说笑了,我也不过是去凑数而已。”杨沂中笑道。 圣上派杨沂中同行,是什么目的他还不清楚吗?如今早已放下兵权,无心再争,自然也不点破。 于是,张俊笑道:“哈哈哈,能让你我同去凑数,这贼寇的面子还真是不小。” “贼寇挥手可灭,郡王就当出去散散心好了。” “说得不错,去年来去匆忙,没有机会好好领略荆楚风光,这次你可得陪我好好走走。” “好说好说。” 二人见面寒暄絮叨一番,便一同进了枢密院大门。 由于二人不在枢密院任职,为避嫌,直接被引至偏厅。 不多时,张邵与另外五人一同进来。 众人拱手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寒暄过后,张邵向张俊、杨沂中道:“此番劳动郡王、少傅同行,实属不得已,还请两位见谅。” 张俊笑道:“张大人无需如此,圣上让我去,即便坐着车轿,我也会去。” 杨沂中道:“圣上有旨,我自当遵从。平乱剿贼,也是我等本分。” “好。二位既有此心,此番鄂州之行,定能马到功成!” 张邵说完,便对一旁的红衣官员道:“黄承旨,枢密院调集哪些兵力参与平叛,如何部署,跟郡王、少傅略作介绍吧。” 红衣官员点头应下,随即吩咐身边的绿衣官员道:“张浦,你给二位大人介绍一下荆湖贼寇情况,以及朝廷兵力调动和作战部署。” “是。” 张浦在一众大人之中官职最低,当即拱手向众人行礼。 而后他来到厅中挂着的地图前,指着地图介绍道:“贼寇去年二月在潭州湘阴县作乱,六月攻占潭州城,而后在数月之内占据潭州全境,并南下攻占了衡州,其后又连攻邵州、鼎洲,纠集的兵力达到七万之众。” “冬月,贼寇集中四万人从潭州东出袁州,一路势如破竹,三个月便连下袁州、吉州、筠州、抚州、临江军,兵锋直抵洪州。六月,贼寇攻破重兵集结防守的洪州城。据报,江西贼寇其后又攻占江州和兴国军,如今正在调动兵力,准备对赣州和江东饶州用兵。” “同样,去年冬月另外一部分贼寇向北侵袭,很快攻占了岳州,并于今年二月兵进鄂州通城、嵩阳和蒲圻。” “朝廷曾派遣五万精锐赴鄂州平叛,未曾想到蒲圻一战,折损三万精锐,贼寇得胜,士气大增,更加猖狂,于六月二十五日在岳州城立国称王,裂土封疆。” “在澧州、鼎洲方向,贼寇组建了联盟,正在迅速向西肆掠,波及四五个州郡。虽然荆南知府刘锜刘大人,亲自领兵渡江南下,收复了澧州城,但贼寇势大,他仅能保住澧州城,不使贼寇反扑,未能取得更多战果。” “可以说,目前大半个湖南、江西以及长江以南的湖北地区都已落入贼寇之手。并且贼寇势力正在迅速扩张,如果再任由他们继续肆掠,以他们目前的势头,半年之内就会攻占整个湖南、湖北和江西。” “贼寇竟有如此势力?”张俊颇为吃惊。 他只是听说荆湖贼寇肆掠,却不知已经发展到这等地步。田师中镇守鄂州,手里还有三万精锐驻军,他难道是吃干饭的? 张浦拱手回道:“确实如此。贼寇手段不俗,他们在蒲圻打败朝廷大军之后,俘虏众多,那些俘兵不少人加入他们,如今贼寇兵力估计已经不下十万。”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刚说贼寇七万人,去年冬天,四万贼寇去了江西,那北上岳州的贼寇绝不会超过三万人,为何朝廷的五万精锐会打不过他们?你们是如何部署的?”杨沂中很疑惑。 枢密院众人一时沉默。 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本来就是枢密院的职责,只是靖康之乱后朝廷南渡,金军肆掠,政局不稳,朝廷才把一些权力交给各路屯驻大军 自从前年张俊、岳飞、韩世忠将所部兵权交还朝廷之后,枢密院便收回了除川陕之外,所有兵力调动、部署的权力。 兵是好兵,五万精兵打不过人数不占优势的贼寇,自然是枢密院的兵力部署出了问题。 见众人不说话,张浦只得回道:“之前是万俟卨在鄂州都督平叛,具体如何部署,我们并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将一万大军留在武昌都督府,一万留守鄂州城,集中三万兵力讨伐贼寇。” “都督府不在鄂州城,有意思。”杨沂中不由失笑。 张俊心里却猛然一跳,当即问道:“你刚刚说蒲圻一战,折损三万精锐,是说出去的三万人都没了?” “是,几乎全部折损,据说返回鄂州城的兵卒不足千人。”张浦回道。 “这三万人都是从哪儿调的,不会打仗吗?即便一时打不过,也至于全军覆没吧?”张俊心中震动,面上却还算平静。 “据说其中两万人是原鄂州御前驻军,另外一万人是调去鄂州的淮西军。”张浦小心回道。 鄂州驻军、淮西军?这可都是精锐! 这等精锐也能被贼寇打得全军覆灭?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现在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就只能说明此事有隐情,真正的胜负手,不在战场上! 张俊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不由一阵战栗。 岳飞已死,自己也不掌兵权了,圣上还是不放心吗? 淮西军确实是他精心造就的,可早已交给朝廷,早就不是张家军了,还是容不下吗? 算了,损了也好,终究是拖累。 岳飞已死,刘光世、吴阶也死,韩世忠不问世事,若自己再想沾染兵权,恐怕会是岳飞的下场,还是颐养天年吧! 张俊很快想通,起伏不定的心渐渐安定。 “好了,过去的就不提了。现在还有多少兵力,你们想要我们怎么打,直说吧。”张俊已经拿定主意,不管怎么打,自己都说好就行了,绝不唱反调。 张浦随即道:“蒲圻战败之后,万俟卨又从京西各州郡调遣了两万兵力,如今在鄂州应该还有四万兵力。” “鉴于贼寇势大,四万兵力恐怕难以在半年之内将贼寇全部扫平,朝廷已经下令,将利州东路三万兵力调往荆南府,将江东三万兵力调往江州,三路大军共十万兵力齐动,将贼寇控制在长江以南,而后先东后西,分部剿灭。” 太想当然了,仗不是这么打的,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张俊心里虽然觉得不对,但却不想发表意见。 三万精锐在蒲圻全军覆灭的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 此番又将移驻江东的淮西军调往江州,将驻守川陕的利州吴麟部调往荆湖,意图明显,恐怕是要将这些有私军背景的军队,借由贼寇之手解决掉。 让他亲自来统兵,或许也是想看他的反应。 张俊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由暗暗心惊。 还好自己去年裁军之时只是贪了些钱财,没有往自己怀里划拉兵马,否则恐怕就要步岳飞的后尘。 第192章 奇怪的杨沂中 “郡王,你久在军中,大军这么部署是否妥当?” 张邵见张俊、杨沂中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 兵力部署都是枢密院做的,可枢密院里全是没上过战场的文官,难免会有疏漏,若是半年之内平不了叛贼,可不好跟圣上交代, 张俊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笑道:“很好,有十万兵力,贼寇必定能剿灭。” 谁知杨沂中却反对道:“我以为这么部署不太妥当。” “少傅,哪里不妥当,你可以直言,我们稍后商议调整。”张邵道。 杨沂中随即回道:“贼寇既然能打败三万精锐,必然不是无能之辈,十万大军分驻三个地方,很容易被贼寇分而制止。三个屯兵位置也很有问题。” “首先是江州。江州被鄱阳湖分割为东西两部分,河东之兵西调,只能止步鄱阳湖东岸,想过湖就得水战。” “如今贼寇已经占据洪州、江州,整个鄱阳湖几乎就在他们控制之下,而河东诸军并不擅长水战。真要屯兵江州,就该调水军一同前往。” “其次是鄂州城。鄂州之所以能成军事重镇,其中一大原因便是他背靠岳州、潭州等富庶之地,水稻一年两熟,容易补给粮草。如今潭州、岳州已失,鄂州除鄂州城外,估计周边也有贼寇袭扰,田地荒芜,那么鄂州城补给便只能依靠江北。” “一条长江宽阔浩大,从江北补给全城、全军怎会容易?再说,谁敢保证贼寇不会肆掠长江?若是长江被贼寇封锁,鄂州城岂不危险?三万精锐都能全军覆灭,四万兵力想打败贼寇,我看不容易,说不定就被贼寇逼到城下了。” “最后是荆南府,背靠江汉平原,粮草充足,确实适合屯兵,但那地方水网密布,军队进去不容易,出来的也难。特别是长江以南地区,更是塘洼遍地,连官道都没有,大军进去寸步难行。” “军队放在荆南府,就只能隔江看着贼寇,顶多恐吓贼寇不要渡江北上,对平叛并不会起多大作用。” “至于先东后西,这倒是没问题,但这么部署兵力,我看是要先丢鄂州城,再丢江州城,最后孤零零留个江陵城被贼寇围困。” “若是真要平定叛乱、剿灭贼寇,我看你们应该再好好想想。” 杨沂中一番话,把枢密院的兵力部署、作战规划说得一无是处,枢密院一众官员顿时黑脸、不语。 眼看气氛不太对,张俊咳了两声,缓声道:“少傅,此番部署也不是不能赢,只不过稍显麻烦而已。你若觉得不妥,可以稍作调整嘛,我们今天来此,也是提前了解商议。” “郡王认为不需要调整吗?”杨沂中问。 张俊没有正面回答,却道:“我对荆湖地区山川河流不太了解,去看过才能知道要不要调整。不像少傅,对山川地理有如此多涉猎,佩服!” “郡王说笑了,我不过是去年从鄂州回来,一路无事闲问了几句,听那些军将提过而已。”杨沂中笑道。 二人说话间,气氛已有所缓和。 张邵总领平叛之事,枢密院兵力部署和作战规划被统兵将帅指出有问题,他纵使不通兵事,也不能不做声。 于是便道:“少傅以为此番平叛,都督府应如何部署兵力、如何作战?” 杨沂中马上回道:“江东兵力经饶州取抚州,再取赣州、吉州,将江西贼寇向北赶至洪州、江州。而后大军西进衡州,直取潭州,将湖南贼寇赶至岳州、鄂州,断掉他们的粮草来源。” “鄂州现有兵力可以移驻江北,保证贼寇不能从江北得到粮草补给。至于利州路驻军,来荆南还是鄂州,无关紧要,反正也用不上他们,只要刘锜守住荆南的江陵城,不让贼寇渡江就行。” “等贼寇背靠长江,退无可退之时,就是他们覆灭的时候。” “少傅的意思是仅凭江东驻军就能剿灭贼寇?”张邵似是不信。 杨沂中道:“区区十万贼寇,比金军如何?” “想来应该不比金军厉害。”张邵道。 “江东驻军曾经是郡王的军队,在淮西数次击败兵力占优的金军,还打不了贼寇吗?” “少傅,能打败金军不一定就能打败贼寇吧?”一枢密院官员道,“鄂州驻军也全是精锐,如少傅所言,他们怎么可能会全军覆灭?” “这就要问你们了,全是百战精兵,怎么会打败?”杨沂中今天不似往常,语气格外强硬。 张俊看着这个小他十几岁的老搭档,心里充满了疑问。 平常他对枢密院的部署可是从来不提反对意见的,军中之事不该他管的,他从不多话、不发表意见,今天这是怎么了? 奇怪,着实奇怪! “少傅,火气不要这么大,都是为圣上、为朝廷做事,有不同看法、不同意见,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商议。”张俊劝道。 “鄂州损兵三万,可见贼寇也不是那么不堪,朝廷多调集些兵力同去,也是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早日平叛。” “即便调了大军不用,也能震慑贼寇,对平叛也是大有好处的,让天下人知道,只要有人敢作乱,朝廷自有雷霆手段。” 张邵道:“郡王所言正是朝廷本意。若此番平叛调动的兵力太少,必会让天下人小视,以为朝廷无兵可用,若是有人效仿荆湖贼寇,怕要处处生乱了。”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杨沂中便不再纠结兵力的问题,却问道:“既然朝廷决定兵分三路,我与郡王可否自选一路?” “说是三路,其实是两路,江西一路、湖北一路,郡王和少傅想去哪路都可以。”张邵道。 “郡王,你先挑。”杨沂中谦让道。 张俊却笑道:“少傅先请。” 见此,杨沂中便不再谦让,当即道:“好,那我就选江西这一路,统江东诸军。不过,我要兵进抚州,如果朝廷不同意,我就留在临安,哪儿都不去。” 这个杨沂中,今天太奇怪了一些,张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 张邵道:“兵力调动和部署圣上尚未复核,既然少傅提议,我自会奏请圣上。” 得此答复,杨沂中便不再多言。 “郡王,三日之后,我们同去鄂州,如何?”张邵问道。 “同去,自然同去。”杨沂中选了江西,张俊便只能去鄂州了。 掌管两路大军七万人,虽然是个大麻烦,但好在不是自己的旧部,只要不与他们走得太近,想来不会招致猜忌。 “少傅,如果圣上同意兵进抚州,你便自行领兵前往。鄂州事急,我与郡王要先走一步。” “江西粮饷如何供应?”杨沂中忽然想起抚州与鄂州之间隔了几百里,指望鄂州提供后勤那可不行。 张邵道:“东路军粮饷由朝廷协调江东、浙东两路州郡供应,少傅不必担忧。” “好,那我就等张大人的消息。如若事成,我便引兵进江西。” “我即刻进宫面圣。” 不久,张俊、杨沂中离去。 “你们也各自回去准备,三日后,一同出发,前往鄂州都督府。” 张邵一声吩咐,枢密院众人随即散去。 尚未出发,统兵大将就对兵力调动、作战部署不服,看来这鄂州之行,要比想象中更复杂,之前在朝堂上还是冲动了些。 但圣上对自己恩深情重,圣上忧心此事,自己又怎能不粉身报之? 张邵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丝疑虑,很快打消,目光越发坚定,此去鄂州,定要成事! 第193章 谜题 在枢密院见过张俊、杨沂中后,张邵很快入宫面圣,将二人意见面奏皇帝赵构。 赵构没有当即答复,而是又单独召见杨沂中入宫,亲自询问。 隔天,宫中传出消息,同意杨沂中领兵进抚州平叛。 九月初五,张邵、张俊等一行人离开临安城,在三千殿前司精锐兵将护送下前往鄂州赴任。 但他们刚刚经湖州进入宁国,便听闻江西贼寇攻陷兴国军,北上鄂州,攻取了武昌县城,万俟卨逃遁,不知所踪,都督府一众参军、幕僚及属官全被贼寇抓获。 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张邵、张俊等人无不吃惊。 他们都知道,万俟卨在武昌都督府留有一万精锐大军,专门用来拱卫都督府,但这一万精锐兵将连一座小小的武昌城都守不住,可见贼寇之凶猛。 对于此行,众人顿时多了些担忧。 现在武昌都督府被贼寇所占,那便不能再去武昌,只能前往鄂州城。 张邵与张俊一番商议,为了安全抵达鄂州城,决定渡江北上,经淮西进入鄂州。 然而,数天之后,当他们抵达长江边池州时,再次听到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鄂州平叛大军再次兵败蒲圻,损兵一万五千人! 得知这个消息,心惊之下,张邵与张俊很快出现了分歧。 张邵希望即刻赶往鄂州城稳定军心,主持大局,而张俊以为鄂州城形势复杂,情况不明,不宜贸然前往,应该再等等消息。 二人争执不下,意见难以统一,最终分道扬镳。 张邵决定带着枢密院的属官先走一步,张俊则逗留池州城,等待前方确切消息。 临别前,张俊叫来枢密院随行计议官张浦,面授机宜。 “秀...秀华一起来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她。”张俊一见张浦,便拉亲情。 张浦恭敬回道:“秀华已有身孕,两个月前送回老家照顾了。” “送回去也好。等她闲下来,你告诉她,有时间回来看看我这个祖父,我想她了。” “好,等她身体稍好,我亲自回去接她过来。” “嗯,倒也不急,让她好好养身体。” 借着张秀华,二人简单聊上几句之后,气氛渐渐不再僵硬。 而后张俊便道:“靖远,此番前往鄂州,便是你建功立业的机遇。但是若不小心应对,就会断了仕途,恐怕再难前进一步。” “小子不甚明白,请岳祖父提点。” 张浦是因张俊提拔,他才从真州教授调任枢密院,擢升计议官,虽然心存感激,但同时也怕因为这一层关系,将他的仕途禁锢。 基于这种矛盾心理,张浦并不经常去拜见这位岳祖父,因此两人关系较为生疏。 张浦有此态度,张俊很欣慰,随即交代道:“鄂州平叛大军接连大败,本不应该,但既然发生,必然有复杂的原因,需要你自己去梳理、体会。我只能告诉你,去了鄂州不要轻言动兵,免得惹祸上身。” “据我猜想,此番平叛能否成功,不在于前线军队能不能打胜仗,关键在于朝廷。我称之为,胜在朝廷,不在战场,这也是我不急着去鄂州的原因。” “那我具体该如何做呢?”张浦表现得很谦虚。 张俊笑道:“什么都不要做。” 见张浦好像不明白,张俊解释道:“荆湖之事,牵扯朝野上下,在朝廷做出最终决定前,不要有任何个人想法,更别强出头,要懂得藏拙。待圣上给了明确的旨意,再动用你的聪明才智不迟。” “圣上下旨平叛,调动这么多军队,目的就是要将贼寇扫平,斩草除根。朝廷上下都知道,去年以来,对待全国各地的乱民贼寇都是这么做的。”明明已经有明确的旨意,为何还要等旨意?张浦确实不明白。 张俊对张浦寄予厚望,于是对他也格外耐心,不吝花费口舌解释。 “圣上坐拥天下,目光自然也是放眼全天下,每一道旨意、每一个决定,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有更深的意义和原因,来日方长,这需要你慢慢体会。” “你只要记住,现在还不是平定贼寇的时候,时机未到,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不然做得越多,便错的越多。即便圣上有旨意,也得等候,你要知道,任何事都不可能永远不变,圣上的旨意也是一样。” “那该等到什么时候?”张浦有些糊涂,有旨意也不行吗? 张俊想了想,回道:“可以等杨沂中。等他开始打胜仗,收复洪州城,最终的旨意应该就会送抵鄂州,那就是你放手施为的时候。” “我明白了。多谢岳祖父提点!”张浦拱手下拜。 张俊微微点头,对这个孙女婿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到了鄂州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给我写信。去吧。” “岳祖父保重,小子告退。” 张浦辞别张俊,很快跟着张邵的队伍北渡长江,经淮西赶往湖北。 向西的马车上,张浦闭目沉思。 已经许多天了,他思前想后,还是想不明白离开池州前张俊对他说的那番话。 为什么会时机未到?为什么要等杨沂中?为什么平定贼寇是胜在朝廷,不在战场?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个迷一样,张俊当时没有细说,他现在后悔没有细问,若是多问几句,这些问题是不是都会有答案? 苦苦思索得不到答案,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去问问叔父张邵,请他为自己解惑。 可他自小便没见过这个叔父,虽然同在临安为官,也见过两面,但实在不熟,更谈不上亲近,去当面请教这些问题,恐怕有些莽撞。 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张浦不由一声长叹,或许这些问题只能自己去搞清了。 “官人因何叹息?”同在马车中的书童柔声问道。 书童眉清目秀,声音温柔甜美,似能抚慰人心。 听到问话,张浦脑中瞬间有念头浮现,忽然睁眼,转头问道:“欣妹,你对刘安此人了解多少?” 书童听到此话,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将脸转向一旁,久久没有说话。 书童打扮之人正是曾经与刘安定下娃娃亲,后来又悔婚的宋浩的女儿宋欣。 第194章 从对手身上入手 去年正月底,刘安大闹宋家之后,她便与父亲去潭州城躲避。后来听说张浦科举高中,便求着父亲,一路寻去了临安城。 但令宋欣难以接受的是,等她一路辗转到了临安城,找到张浦时,他竟然已经娶亲。 得知女方是朝中高官大员的孙女,不能争夺,她本想就此离开,却被父亲以婚约在身相逼,要她留在临安做张浦的小妾。 原本应该是探花夫人,只因晚来半个月就只能做小妾,她根本不能接受。 但在父亲面前,做女儿的哪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最终,宋欣纵使百般不甘心,也只能委身于张浦,做了他的小妾。 可由于张浦为官不久,资历浅薄,年龄又不大,刚刚娶妻,根本不到光明正大纳妾的时候。于是她便被悄悄养在城外,金屋藏娇,至今未曾入过张浦的家门,更不敢被正妻张秀华所知。 即便是两个月前张秀华因有身孕,被张浦的母亲派人接回老家,宋欣依然不得进入家门,每日城外见面,如同偷情。 此番离开临安城,张邵、张俊以及一众枢密院同僚同行,张浦带上宋欣,也不敢让她以女身示人,只能扮做书童。 从前她是宋家大小姐,在湘阴也算有身份,但自从做了没名分的小妾,地位一落千丈,她平常根本不敢惹张浦不高兴,又哪里敢在他面前提起湘阴往事? 特别是曾经跟她有过婚约的刘安,更是从没在张浦面前提起过,即便对方偶尔问起湘阴旧事,她也刻意回避。 如今他指名道姓追问,这让宋欣如何敢轻易开口? 见宋欣避而不答,张浦追问:“你们应该见过吧?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不恨他吗?” “你就告诉我,你对他了解多少。他现在纠集很多人作乱,只有对他足够了解,我们才能捉住他,才能为你娘报仇,不是吗?” 提起惨死的娘亲,宋欣忽然泪如雨下,哭泣不止。 动不动就哭,张浦看得烦了,当即冷脸,“要是再哭,你自己回临安去!” 一听这话,宋欣赶紧止住哭泣,擦干眼泪。 “说,你对他了解多少,我用得上。” 见实在躲不过去,宋欣这才轻声回道:“妾身对他了解不多。很小的时候见过面说过话,长大一点,就没见过了。” “后来听下人说,他多数时间在湖上,不是打渔,就是在别人船上做短工,除了早年练过武艺,没有其他本事。” “不对吧,那天在你家里,我看他文采不俗,必然在读书上下过苦功夫。他年纪不大,要是时间都浪费在打渔做工上,必然不会有那等文采。”张浦不由怀疑。 宋欣低声道:“他自小不爱读书,还时常偷他爹的书,用来引火烤野鸡,那所谓的文采应该也是偷的。” 张浦摇头,“不应该。他那天的一诗一词我记得清楚,事后问过不少人,都没有听说还有其他作者。” 见张浦确实只是想知道刘安的一些情况,没有其他意思,宋欣便回忆道:“妾身只知道他确实不喜读书,早年我们会背一多半千字文了,就他还不会。” “不会他也不学,他父亲曾经因为此事狠狠打过他几次,有一次打的他几天下不了床。小时候见他,他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应该都是他父亲打的。” 张浦很疑惑,像这种打心底不喜欢读书的人,按理说不应该会突然发奋读书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最后一次见他因为不读书挨打,是什么时候?” “八年前...”宋欣陷入深深的回忆中,“那年他爷爷死了之后,他还是整天舞枪弄棒,不好好读书。有一天跟我娘亲去红枫寨,看他脸肿的很厉害,以为他生病了,结果旁边的小孩是说他父亲打的。” 八年前? 即便从那时候起,他发奋读书,也不可能仅用六年时间就有那等文采,这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细细想来,他那日言行干净果断,少年老成,虽然一身破衣烂裳,但气场很足,跟他渔民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他个性如何?” 宋欣回忆道:“小时候很调皮,是那种带头捣蛋的人,不怕人,话很多,嘴也甜,能把那些叔叔伯伯哄的很高兴。” “之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爷爷死后,安静过一段时间,后来听说又跟以前一样,具体如何,妾身也不太清楚。” 若是这种个性,那天在宋家表现也不太对劲,即便遭受挫折,他也不该从始至终都那么安静才对。 科举那么重要,那些个性洒脱开朗的人,即使落榜,也一样有说有笑,不曾见他们唉声叹气、哭哭啼啼。 这个刘安性情变化如此之大,大有问题,恐怕他身上有诸多秘密。不然也难以解释,以他十六七岁的年纪如何能纠集起一支十万人的造反队伍,肆掠几十个州郡。 如今更是裂土称王,接连打败朝廷精锐大军。 这一切都太不合常理,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不是朝廷的问题,那便是刘安的问题。或许,两者都有问题。 朝廷有什么问题,他想不明白,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官职低微,接触不到更多朝廷机密,所以才如同置身迷雾。 既然难以从朝廷身上入手找到问题,那便换个思路,从朝廷的对手身上入手,或许就能拨开迷雾,知道朝廷或圣上到底有什么目的。 刘安只是一个叛贼,稍稍动用些资源,很容易接近他,想从他身上获得秘密并不难。 如果能借由他,勘破朝廷的秘密,便能抓住机遇,更进一步! “欣妹,你想不想回家?” 忽听这话,宋欣顿时有些惊讶。 “我想让你回湘阴一趟,帮我打探些有关刘安的消息。”张浦看着她,认真说道。 谁知宋欣慌忙摇头拒绝,“妾身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妾身此生此世只想陪着官人。” “我要你回去。”张浦的目光瞬间一冷,语气不容置疑。 宋欣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再言语。 “我需要知道刘安的详细信息,其他人我信不过,我只信你。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也不管宋欣同意不同意,张浦径直道:“到了鄂州之后,我会送你去湘阴。” 说完,张浦便背靠车厢,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沉默不语的宋欣。 宋欣独坐,十分难过。 仅仅相处了短短一年多,张浦便已经开始厌烦自己了吗?还是张秀华有了身孕,有了孩子,他不需要自己了? 或者,张秀华的祖父发现了她和张浦的秘密,提点过他,不然为何要让自己去湘阴送死? 她想不明白,但看张浦的态度,不答应也不行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留在潭州城,何必不远千里去临安受苦。 宋欣一时心生悲苦,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此番回去,便陪着娘亲吧,哪儿也不去! 第195章 治事鄂州城 张邵、张浦等人一路急行,于十月初八,经舒州、蕲州、黄州抵达黄陂,鄂州城已近在咫尺。 武昌已失,平乱大军又在蒲圻大败,鄂州城情况不明,由于杨沂中先前在枢密院的言辞,众人建议先在黄陂等候,或者就在黄陂重建都督府。 张邵以为,鄂州城乃沿江重镇,是湖南、湖北、京西、川蜀数路漕运中转中心,扼长江中上游经济命脉,经手朝廷大半财赋,万不可失。 于是,他力排众议,下令渡江,入驻鄂州城,以稳定军心、民心。 两天后,张邵率众人抵达鄂州城,很快建立都督府,召集城内军政要员议事。 对于平叛大军两次兵败蒲圻,损兵折将四万余人,监军何亮和田师中、武继各执一辞,争吵不休。 不久,他们又将鄂州知州丁志达、湖广总领所林大声、湖北路转运使段拂等人牵扯进来,言说大军之败,是因为他们供给粮草不及时,以致军心不稳。 丁志达、林大声、段拂等人辩解,是万俟卨给他时间太少,匆忙之间根本来不及筹集粮草。 万俟卨已经被罢官,不知所踪,武昌都督府也被贼寇占领,属官不知生死,问题推到他们身上,根本无法再继续细究深问。 至此,关于大军两次战败损兵四万,便成了理不清、查不明的无头迷案。 张邵深感无力,难怪朝堂上满朝文武都不愿来鄂州,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但既然来到鄂州城,就必须要为圣上分忧,决不能任由贼寇肆掠。 “田将军、武将军,武昌城近在咫尺,被贼寇占领一个多月,贼寇也不多,为何至今不去收复?” “回大人,之前朝廷和都督府有令,鄂州大军出动必须要有都督府手令。”田师中回道。 张邵道:“都督府都被贼寇占了,你们还等什么命令?” “我们率军回城之后,听说万俟卨万大人并没有落在贼寇手里,已经逃出武昌城,以为他会来鄂州城,不久前才知道他坐船走了。”田师中很无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不想打。 “张大人,田将军说的是实情,我们回城之后,确实是在等万俟卨的消息,只是没想到他根本没想过要来鄂州城治事。”监军何亮道。 “好吧,以前的事暂且搁置。”张邵很无奈,万俟卨也是为官几十年的老臣,来鄂州大半年了,鄂州怎么还是这么乱? “田将军、武将军,武昌县和咸宁县必须要控制在朝廷手中,你们多久能收回?”张邵本不想动用武力,但若左右两县不能收回,任由贼寇接近,鄂州城便不得安稳。 田师中道:“五天之内。” 武继道:“三天之内。” “那便给你们五天时间,田将军领兵一万,往东收复武昌县,武将军领兵一万,往西收复咸宁县。” “末将领命。”田师中、武继同时领命。 “收复县城之后,就地驻守,清河郡王没来鄂州城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末将明白!” 新任都督没有追责,田师中、武继顿时一身轻松。 “段大人、林大人、丁大人,贼寇势众,恐怕会袭扰长江航运,我要你们两个月内筹集一百万石粮食,囤积在鄂州城,能不能做到?” 一百万石不是小数目,三人谁也不敢答应。 之前洞庭湖漕运通畅,此事不难,现在洞庭湖落在贼寇手里,粮草来源只剩江北,两个月要筹集这么多粮,有些困难。 见三人不回答,张邵道:“此乃平叛大计,若是诸位大人做不到,我想朝廷会派其他人来做。” 张邵领湖南、湖北、京西、江西四路经略使,军、政、财一手掌握,大权独揽,虽然做不到一言撤换知州、知府、转运使,但让他们停职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三人一听这话,马上表态,“下官谨遵上命。” “此事虽然难办,大人有令,不敢不尽力。” “江汉平原虽然富庶,但仅凭湖北半路州郡,要筹集一百万石,实在有些难度。但既然事关平叛大计,转运司当仁不让。” 听到这话,张邵心里稍显安慰,若是城里粮草充足,必能稳定军心、民心,不让贼寇有机可乘。 刚来鄂州,对此地情况也不是太清楚,张邵决定以稳为上,交代完这两件事,便让众人散去,唯独留下了张浦。 “张浦,你与你父亲在潭州多年,对荆湖应该有些了解吧?” 张浦随即拱手道:“回伯父,小侄虽然在潭州多年,但主要是读书,很少外出,其实对荆湖所知不多。” “所知不多,那也是有所了解。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肩负重任来到鄂州城,却对贼寇情况不甚了解,这可不行。” “不知伯父有何吩咐?” “听说贼寇立了所谓的‘太女’,还封了五个王、宰相、太尉,我要你一个月内收集到他们的详细信息。” “小侄遵命。” 张浦领命,很快在都督府军卒和枢密院随行吏员中挑人,准备深入潭州、鼎洲、澧州,实地探查敌情。 数日后,数十人乔装打扮乘坐商船离开鄂州城,沿江而上。不几日,便抵达洞庭湖口,经过天道军水军检查,抵达岳州城码头。 数十人各有分工,有的要去澧州,有的要去鼎洲,还有的要去潭州,方向不同,只能在岳州下船,自行准备。 众人很快四散而去,只能一老一少还在码头附近。 “欣儿,爹知道你恨爹,但爹也没办法,流离之所、寄人篱下的日子,你也应该过够了,现在我们只能依靠张浦,才能拿回我们失去的房产和田地,重新过上以前的好日子。”宋浩看着女儿宋欣,低声劝道。 见宋欣不言不语,宋浩道:“爹这么一把年纪,还冒险回来,就是不想你再受委屈受苦。爹保证,一旦拿回房产、田地,爹就给你重新选一个夫婿,再也不受委屈。” “但现在,我们要先对付刘安那个小崽子,不然想什么都没用!” “爹这张脸有很多人认识,回湘阴不合适,你出门少,没人认识,你回去探探刘安的底细,务必把他的情况摸清楚,爹在岳州等你。” 宋欣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好似没听到宋浩的话。 “欣儿,你娘那么疼你,你不想为她报仇吗?想让她死不瞑目?”宋浩肃然相逼。 一听这话,宋欣神色大变,眼中顿时生出恨意,若是娘亲还在世,她肯定不会受这委屈、吃这苦! 去黄泉之下陪伴母亲之前,仇人必须偿命! 刘安,我不会让你死在官府手里! 不久之后,宋欣乘船离开岳州城,赶往潭州湘阴。 第196章 岳家军旧部拜少主 时光匆匆,转眼入冬。 夜深人静,红枫学堂内,岳银瓶在睡梦中被床上蠕动的黑影惊醒,正欲大喊,却见是张云。 “梅姐,你半夜不睡觉,爬我床上作甚,好吓人!” “太冷了,睡不着,一起暖暖。”张云说着,便钻进了岳银瓶的被窝。 刚躺下,被窝还没暖热,便听院子里传来喊声:“你们是什么人?抓......” 听着喊声戛然而止,张云心中一惊,当即翻身而起,“外面好像有情况,我去看看。” 匆匆交待一声,她披了外衣快步来门前,就着门缝往院中一望,便见一群黑衣人手提利刃正要往各个屋子闯。 张云大惊,急忙回到自己床边取剑,与此同时向岳银瓶急道:“有贼。鸣锣!” 岳银瓶闻言心惊,急忙起身找锣。 而张云则毫不犹豫,迅速下了门栓,拔剑冲出屋外,冲那些黑影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众黑衣人见张云提剑出来,明显有些吃惊,其中一人还算淡定,当即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她解决了,其他人找人” 黑衣人顿时分成两部分,其中三人朝张云围杀过来,另一群人分散开来,破坏门窗,想要进入其他屋内。 就在这时,岳银瓶在屋内敲响铜锣。 急促而响亮的锣声穿透夜幕,瞬间将静夜惊醒。 围过来的三个黑衣人见此,顿时就要向岳银瓶所在的屋子冲去,张云仗剑在手,马上将他们拦住,“小贼,哪里走!” 黑衣人不说话,挥刀便朝张云砍来。 张云闪身避过,挥剑反击,顿时与三人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刀重,三人合击,张云一时难以取得优势,眼看其他黑衣人劈开门窗,不由着急,“银瓶,使点劲!”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黑衣人抓住机会,一刀砍过来,张云闪避不及,顿时伤了手臂,瞬间处于下风,被彻底包围压制。 屋内的岳银瓶见张云危险,急切之下,当即丢了铜锣,提了一杆木枪,冲出门外,直刺面前的黑衣人后背。 那黑衣人惊觉背后有人偷袭,急忙转身躲避。 张云抓住机会欺身而上,手中剑瞬间划上那黑衣人脖子,一股鲜血喷出,黑衣人捂着脖子后退,她则趁势跳出包围,与岳银瓶并肩而立。 “梅姐,你没事吧?”岳银瓶急道。 “不碍事。”左臂火辣辣的疼,张云感觉血已经流到手掌上了,但她再不敢分心去看。 另外两个黑衣人眼见中剑的同伴活不成了,顿时大怒,挥刀便朝张云二人杀来。 岳银瓶三脚猫的功夫,张云哪敢让她涉险,立即冲到前边,挡住对方。 但那两个黑衣人很快发现岳银瓶手中拿的是木枪,马上避过张云,直杀向岳银瓶。 岳银瓶惊慌间,一枪扎出去。 可区区木枪,根本没有杀伤力,黑衣不闪不避,手中刀直向岳银瓶劈来。 张云转身挥剑,拦住其中一人,但另外一人根本来不及阻挡,急切间,她正要合身扑上去挡刀,忽见又一人杀到! 只见那人手持长刀,手起刀落,冲到岳银瓶面前的黑衣人瞬间人头落地,扑通一声栽倒。 随后,长刀一挥,张云身旁的黑衣人也被砍翻在地。 来者正是陈知远。 “老爷子!”张云惊喜。 “回屋去!”陈知远神色严厉,不容置疑。 张云忙将受惊的岳银瓶推进屋里,而后提剑追上陈知远,“老爷子,他们人多,我帮你。” “你也回去!” 陈知远挥刀砍死围上来的两个黑衣人,“这些人不是你能应付的!” “我帮你掠阵。” “回去护着岳丫头!” 一听这话,张云立即转身回到屋内,关门上栓。 “梅姐,你怎么样?”岳银瓶急问。 “小伤,没事。”张云着急又紧张,根本顾不上流血的手臂。 这些黑衣人半夜来学堂找人,学堂里也就小叶子这个“太女”身份特殊,必然是为她来的! 秀娘,你可要快点来,陈老爷子一个人可打不过几十个黑衣人! 岳银瓶放下手中的木枪,将张云受伤的衣袖挽起,借着夜色,只看到一片血迹,看不清伤口多长多深。 她连忙找来干净的布料,帮她包扎伤口。 伤口一勒,疼得张云冷汗直冒,差点叫出声来。 不等手臂上的伤口完全包好,便听到屋外传来急速蹦跑的嘈杂声,像是很多人闯进学堂来。 秀娘来了! 张云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秀娘有三百人,足以拿下这些毛贼。 很快,屋外传来兵刃交击的打斗声,她们跟黑衣人交手了! 不多时,岳银瓶便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 张云迫不及待起身来到门口,透着门缝向外一望,只见院中来了许多人,有男有女,个个手持刀枪。 与此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或翻围墙,或从大门进入学堂。 两座军营的人都来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学堂,战斗很快结束。 等张云、岳银瓶穿好衣裳出来,黑衣人已经躺了一地,只剩六七个活口,而学堂里,整整齐齐的站了好几百人。 “秀娘,你们来的真及时!”张云一眼看到穿着单衣的陈秀娘,忍不住夸赞。 陈秀娘还没说话,陈知远便问道:“梅丫头,你的伤怎么样?” “梅姐,你受伤了?”陈秀娘听到这话,马上来到张云面前,很是担心。 “没事,小伤。” 张云说完,急问道:“学堂里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刚刚看了,王先生被杀了,黄先生受了点伤,还有两个学童受伤,其他就没有了。” 听了这话,张云这才放下心来,小叶子没事就好。 “说,你们半夜来学堂到底有什么目的?”陈知远抬手将刀架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脖子上。 黑衣人早已被这等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如痴如傻。 “再不说,统统全部人头落地!”陈知远手中的刀,向下压了几分。 “我们来...找...找人。”另外一黑衣人牙关打颤。 “找谁?” “找一个小姑娘。” “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 “找她做什么?” “有人给钱,让把她带走。” 见陈知远还要再问,张云怕问出小叶子身份,急道:“大半夜的,大家都穿着单衣,短时间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秀娘,你们把他们带回军营吧。” 陈秀娘一听这话,当即反应过来。 小叶子的身份还算隐秘,当初带她去岳州城,也是跟刘叔说的是欢欢想她了,带她去归义镇玩几天。 于是马上下令,“来人,把这几个毛贼带走!” “慢!” 站在人群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杜刚忽然想到什么,立即上前拦住娘子军,“这些人你们不能带走!” “杜统领,这些毛贼可跟你们没关系。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要带回去审。”陈秀娘皱眉,这个杜刚犯什么病。 “陈统领,这些人敢在学堂作乱,自然跟我们有关系。首领亲自交代过,让我们保护学堂安全,你们不知道吗?”杜刚直言。 陈秀娘急道:“我师兄也说让我保护学堂安全,他把军营都给我们了,难道你不知道?” “我们去年九月就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跟先来后来有什么关系?这些人,今天我们必须全部带走!” 张云疑惑,于是质问杜刚,“你们掺什么乱?这些人必须秀娘带走。” 说完,便向岳银瓶使眼色,“银瓶,你说是不是?” 见岳银瓶要开口,杜刚急道:“少主,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带走!” 一声“少主”,在场数百人顿时愣住。 话一出口,杜刚顿时后悔,恨不得自己掌嘴。 冲进院子来的第五军将士早知学堂之内有岳帅的后人,还是一个小孩,而现场唯有岳银瓶一人年龄尚幼。 一听统领称“少主”,数百人神情激动,瞬间异口同声朝岳银瓶道:“拜见少主!” 第197章 她要对大哥不利 被数百人这么一叫,岳银瓶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而陈秀娘不由脸色一沉,岳银瓶与师兄的关系仅次于欢欢,被第五军称一声少主自然没问题。 但要是她当众开口,让第五军把人带走,小叶子的身份恐怕很快就会传开,万万不行! “银瓶妹妹,师兄几个月前专门跟我交代,要我们保护学堂安全,这些人还是我们带走吧?” “不行。这些人只能跟我们走!”杜刚态度坚决。 一声“少主”虽然可能会引些麻烦,但还有办法补救,若是被她们把人带走,问出岳银瓶的身份,恐怕很难保密。 陈秀娘、杜刚两人争执不下,张云、岳银瓶各有所虑,陈知远若有所悟,其他人一头雾水,现场一时陷入僵持。 少时,刘平赶来,但他也不清楚两人到底为何争执不下,难以调节。 眼见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岳银瓶劝道:“杜统领,就让秀娘姐带走吧。天很冷,让大家早些回去休息。” 杜刚顿时沉默不语,但又不甘心就此放手,心中大急。 “还是银瓶妹妹明事理。”陈秀娘心中一轻,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岳银瓶随即又说道:“秀娘姐,杜统领也有职责在身,这些人你们带走,让杜统领去听审,可以吧?” 陈秀娘不由皱眉,思虑片刻之后,妥协道:“也行。不过你要让他保证,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传出去。” 岳银瓶马上向由愁转喜的杜刚道:“秀娘姐让保密,要是跟你们职责无关,就当没听到。” “是!”杜刚抱拳领命,同时建议道,“要是跟她们无关,她们也得保密。” 陈秀娘当即回道:“当然!” “这些尸体怎么办?” “当然也一起验看!” 在岳银瓶主持下,双方分歧很快解决。 在带着死尸和活口离开前,杜刚又道:“恐怕这些人还有同伙潜藏在附近,为了安全,我要派人在学堂周围值岗、巡逻,请少主允许!” “银瓶妹妹,我也要派人进学堂就近保护,可以吧?”陈秀娘问。 岳银瓶一时有些为难,学堂是刘叔的地盘,刚刚她调节双方分歧,就已经出了风头,若再开口恐怕会引得刘叔不喜,于是转头看向刘平。 刘平很无奈,他讨厌打打杀杀,之前他是反对附近的军卒接近学堂的,可现在学堂出了事,死了先生,伤了学童,如今情况尚未查明,确实不能再让外人闯进来。 “就按你们说的做吧。” 听到这话,岳银瓶交代道:“杜统领,你们负责学堂外面,里边就交给秀娘姐。” “遵命!” 杜刚得令,随即下令:“传令,立即将学堂围起来,日夜巡视,没有学堂允许,不许放何人进入!” 将令传开,第五军将士闻令而动,围住学堂,当夜便开始值守。 不久,杜刚、陈秀娘带着军卒将抓获的黑衣人带回军营,死尸也被一并抬走。 学堂经此变故,住在学堂的学童尽皆受惊,众人分赴各房安抚守护,一夜无眠。 待到天亮,守在学堂里的数十个娘子军姐妹已经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仿佛无事发生。 但众人还是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里里外外都十分紧张。 事情尚未查明,学堂暂时无法上课,刘平很快对外宣布,红枫学堂遭了贼,暂时停课。 “梅姐,伤口好长,恐怕要留疤了。”天色明亮,岳银瓶帮张云清洗伤口,涂抹金疮药,看着近两寸长的伤口,很是心疼。 张云咬牙道:“胳膊上留疤,又不是脸上,没事。” “倒是你,武艺都不会,昨晚冒冒失跑出去,可把我吓坏了,以后可别这样!” “我看你受伤,一时心急,就忘记自己不会了。”岳银瓶有些歉意。 “梅姐,要不你教教我吧。大哥以前说教我,自从他去了岳州,就再没教过我了。” “练武太苦了,你还是别学了,没必要。” 岳银瓶坚持道:“要是我会武艺,昨晚就能帮上你的忙,你也就不会受伤了。” “行吧,等我伤好了教你......”张云有些心不在焉。 包扎好伤口,一夜未睡的她们,倒头补觉。 当天中午,陈秀娘来到学堂,悄悄将张云叫到一旁。 “怎么样?他们来找谁?”张云急问。 陈秀娘摇头:“问不清楚。他们说只有他们头领知道要找的小姑娘的年龄和样貌,其他人都不知。” “那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澧州。” “没其他信息了?” “都是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人已经送去归义分坛了,看看他们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 张云沉默了。 “据我了解,学堂里的学童,除了小叶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么多人半夜闯进来,必然是为她来的。” 陈秀娘说完,见张云望着天边发呆,一动不动,心事重重。 随即问道:“梅姐,你在想什么?” 沉默多时,张云忽然道:“秀娘,我做错了一件事,可能不能在这儿久留了。” “啊?你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师兄和刘叔不会怪你的,谁会想到会有人半夜来抢人!”陈秀娘劝道。 整个红枫寨能跟她切磋武艺的人不多,姑娘家就更少,张云是其中最好的一个,大半年来已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现在出了这种事,正是用人的时候,怎么舍得让她走? “是不是刘叔跟你说了什么?我这就去跟他解释。”陈秀娘说着就要去找刘平。 张云伸手将对方拉住,“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了?”陈秀娘急道。 张云犹豫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梅姐,你平时可不这样,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啊,难道你还信不过我?”陈秀娘有些生气了。 想了又想,张云这才低声道:“之前学堂来了个女助教,姓宋,长得还挺好看,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怎么了?是你把她赶走了?”陈秀娘眼中透出一丝怪异。 “别瞎说,是她自己走的,跟我可没关系。” “不对吧,我可听说她一来,刘叔就对她特别亲,还亲自给她收拾屋子。你嫉妒了?” “我才不嫉妒,跟我有什么关系。”张云心烦意乱。 “梅姐,我就喜欢看你嘴硬的样子。”陈秀娘不由笑道。 “我跟你说正事,你到底听不听,不听我就不说了!”张云皱眉。 “梅姐你说,那个姓宋的助教怎么了?”陈秀娘撒娇般抱住对方的胳膊。 “告诉你个秘密,那个助教不叫宋颖,其实是宋欣,她是宋浩的女儿。”张云道。 宋欣?宋浩? 这两个名字,陈秀娘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刚见到她的时候,以为她只是想回老家生活,我便没有点破。可她十多天前突然不见了,现在学堂里又出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她怕是要对大哥不利!” “梅姐,你都把我说糊涂了。那姑娘柔柔弱弱的,怎么就能对师兄不利了?她跟师兄有什么关系?” “大哥跟她是娃娃亲,归义分坛以前是她家,你说有没有关系?” “啊?是她!”陈秀娘立马想起宋欣、宋浩来历,不由大惊。 坏事了,她现在回来,恐怕真是冲着师兄来的! “梅姐,你怎么不早说?”陈秀娘责怪道。 张云无法解释,只能道:“我也是偶然得知,见刘叔对她那么好,我怎么好说?” “刘叔又不是天道社的人!”陈秀娘急道,“现在该怎么办?” 张云道:“她在学堂待了十多天,知道不少内幕消息。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昨晚那些人估计就是她引来。” “那我马上向坛主和师兄传信,让他们小心提防!” “防得住宋浩,防不住宋欣。” “为什么?” “宋欣之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几个人认识她,岳州城、蒲圻更不会有人认识。若是她有意接近大哥,凭她那皮相,根本防不住!” “怎么会?他们曾经是娃娃亲,师兄认识她啊!” “就是娃娃亲,才防不胜防。况且,姑娘家变化大,大哥还不一定还认识她,若是被她接近......” 陈秀娘沉默了,宋欣长的确实好看,只要她放下脸面,刻意接近,肯定能见到师兄,若是师兄不防,怕是要吃大亏。 “梅姐,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一趟蒲圻。” 陈秀娘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便道:“我派几个姐妹陪你去。” 张云马上拒绝,“别,我自己去就行了。” “梅姐放心,我不会让那几个心思不纯的跟你去。” “那也不行。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有人跟着。” “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 两天后,张云辞别岳银瓶、陈秀娘、陈知远、刘平等人,离开住了一年之久的红枫学堂,赶往岳州城。 与此同时,蒲圻城里,一场针对刘安的阴谋也正在展开。 第198章 奴家宋颖 蒲圻分坛主顾东看着眼前的六个姑娘,十分头疼,个个都不错,实在难以取舍。 首领的身份在蒲圻公开了,再住在条件简陋的军营,就不符合“勇王”的身份,容易让官府看轻,于是众人劝他回到蒲圻城居住。 可首领回到城里,也跟在军营没有多少区别,专门准备的宅院,里里外外除了近卫军卒,看不到其他人。 军卒个个粗手粗脚,根本照顾不好首领的生活起居,今天把衣裳洗破了,明天把鞋洗烂了,补就补吧,补得又不好看。 首领自己虽然不在意,但走出去就代表天道社、天道军的体面,顾东身为坛主,经常跟百姓接触,人言可畏,他不能不在意。 特别是最近有人问他,首领衣裳破旧也舍不得换,是不是天道社经营不善,才如此节俭?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因为首领确实节俭,不管怎么解释,只要对方怀疑天道社不行了,再多的解释都没用。 天道军刚打了几场胜仗,天道社正一鼓作气蓬勃发展,绝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这股气泄掉! 思来想去,顾东决定在天道社内选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娘,照顾首领生活起居。 消息一放出去,三天之内,便有几十人报名。 挑挑捡捡,最终剩下六个。 但这六个还是太多了,全部送过去,首领肯定不会同意,估计还得挨一顿训斥。 思虑片刻,顾东脑筋一转,道:“你们六个抽签吧,留三个。” 此话一出,旁边的一个商贾马上建议道:“坛主,我看不如让大家各施所长。” 一乡绅也道:“不错,跟在首领身边,光会洗衣做饭可不够。” 顾东一想也是,便问众姑娘:“你们除了洗衣做饭,还会什么?” “奴家曾学过几年琵琶,弹得几曲。” “奴家学过琴,也能弹奏。” “奴家识字,读过几年书,略通文墨。” “奴家学过小曲......” 六个姑娘纷纷介绍自己才艺,各有所长。她们是从几十个人里选出来的,没有才艺哪能走到这一步? 顾东又为难了,好在读书识字的就一个,其他的都是吹拉弹唱,大差不差。 略一思索,便说:“识字的、弹琴的、唱曲的留下,其他人先回去,下次有机会,可以再过来。” 决定作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与落选的几个姑娘同来的乡绅、商贾还欲争辩,顾东道:“就这么定了!” “你们都先回去,我带她们去见首领,能不能留下,还不一定。” “请顾坛主多多费心。” 众人拱手,很快散去。 “到了首领身边要守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的也不要看,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明白吗?” “奴家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随后,顾东便带着三个姑娘来到刘安城西的住处。 但他们刚到大门前,便被守卫拦住。 “顾将军,带她们来干啥?” 顾东出自第三军,守卫也都是第三军士卒,他们之间很熟悉。 于是顾东立即反问:“你们还有脸问?饭不会做,衣裳也不会洗、也不会补,你们就是这么照顾首领的?” “我们一样吃、一样睡,首领也没说啥啊。” “首领不说,就没问题?” 顾东如此一问,四个守卫顿时大眼瞪小眼,无言以对。 首领向来如此,多数时间在军营,他们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守卫放行,顾东很快带着三个姑娘通过三道岗,来到刘安房门外。 “首领在忙吗?”顾东小声问门口的值岗守卫。 守卫尚未回话,屋内便传出声音:“顾坛主,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找你。” 顾东一听这话,赶紧进了屋内,见首领正看着木架上挂着的巨幅地图,快步走近,“首领,有何事交代?” 刘安一指陆水河,道:“这条河还是得挖通,不能这么断了。” “行,那我让人收集工具,征调民力。”顾东无二话。 陆水河被田师中等人挖断了好几个月,大船难以通行,有人提议重新挖通,有人提议维持现状不动,争执不下,就此搁置。 “征调民力,你要给钱管饭,别想着让人做白工,没必要省那点钱。” “工程量很大,给钱的话,可不是小数目。” “多少都要给点,不能不给。” “好,我想办法。” “别想什么歪点子,真没钱就去岳州城找薛宏周转。” “首领放心吧,规矩我懂。” “你来什么事?”刘安没有回头。 “首领等下就知道了。” 顾东一笑,马上朝屋外喊道:“都进来!” 三个在门外等候的姑娘随即缓步进屋,来到刘安身后,屈身施礼道:“奴家见过首领!” 听到几个女声,刘安顿时眉头一皱,头也不回的问道:“顾东,你搞什么鬼?” 顾东马上回道:“首领,城里不比军营,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都得有人,外面那帮小子毛手毛脚,实在不方便。我听了大家的建议,从分坛挑了三人,专门来照顾首领饮食起居。” “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需要什么照顾?让她们回去。” “首领,在城里还是要注意形象,你穿成这样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天道社要完蛋了呢!”顾东抱怨道。 刘安一听这话,不由地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只见胳膊、下身有好几个破洞。 “我把衣裳脱了,你拿回去给我补补就行了。” “我可不会!首领,不就几个小娘子吗?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什么?我是怕你们有样学样!真这么干,天道社马上就乱套!” “首领多虑了,有军法在,谁敢乱来?” “你这不就是在乱来?” 顾东暗叹一声,首领对自己太严苛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正要想说辞,忽听一女子道:“奴家保证辰时入府、酉时离去,只照顾首领饮食起居,不敢有非分之想!” “奴家也一样。” 一听这话,顾东忙道:“首领,我真是让她们来洗衣做饭的,天亮来,天黑就走!” 刘安想了想,再这么端着,传出去也不太像话,于是转身对三个女子说:“你们愿意来帮忙,我很感激。但洗衣做饭,用不了这么多人,一个就够了。” 说完,刘安随意点了一人,“你留下,其他人两位先回吧,辛苦你们了。” 被选中的女子喜上眉梢,另外两人一脸失落,其中一人不甘心,马上说:“首领,我们不能一人一天轮着来吗?” 顾东随即帮腔:“首领,她们三个各有所长,有会弹琴的,有会唱曲,还有识字通文墨的。要不就让她们轮着来吧?” 弹琴、唱曲? 刘安眉头一皱,当即道:“谁通文墨?” “奴家读过几年书,略通文墨。”那不甘心的女子立即上前半步,屈身施礼。 “好,就你了,其他人回去。” 顾东无奈,只能招招手,将另外两个满脸失望的女子带走。 等人离开,刘安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恍若在哪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屈身回道:“奴家姓宋,名颖。” 第199章 自知之明 “颖姑娘不是鄂州人吧?”刘安问。 女子正是从红枫寨赶回岳州城见过父亲,又辗转来到蒲圻的宋欣。 见刘安确实认不出自己,宋欣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恭声回道:“奴家确实不是鄂州人。奴家本是潭州人,家中早年出了变故,来蒲圻投亲。” 看着对方穿衣打扮十分朴素,又是潭州人,刘安顿时对她多了一分亲近感。 “什么亲戚?待你如何?” “姑母。待奴家还好,就是家中人多......”宋欣欲言又止,面显丝丝愁苦。 这时代,很多人家连自家女儿都不愿养,何况是外来的,给口饭吃,不饿死就不错了,好绝对是说不上的。 刘安想了想,便道:“不管你是从潭州来的,还是本地人,既然进了天道社,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要是你姑母家住着不方便,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如何?” 宋欣大喜过望,忙不迭连声答应,并表示自己会好好干,绝对守规矩,不乱说不乱看。 刘安很快吩咐守卫收拾出来一间房,让宋欣居住。 当天宋欣便带着简单的行李住进“勇王府”,就近照顾刘安饮食起居。 一安顿下来,宋欣便小心翼翼刘安屋内,恭声道:“首领,你这衣裳该换洗了,趁着天好,奴家给你洗了吧。” “称你我就好,天道社没那么多规矩。”刘安说着,便将外衣脱下,放在桌上,继续翻阅潭州、澧州、洪州、兴国军等地送来的军报。 “好。首领房间在哪儿?我给你找件衣裳换上。” “马六,你带颖姑娘去。” “是。” 门口值守的其中一个守卫马上应声。 宋欣拿过换下的衣裳,跟着名叫马六的守卫来到刘安住宿的房门前。 “颖姑娘,你自己找吧。”马六打开房门,便快步离开。 宋欣独自一人站在敞开的房门外,情绪十分激动,同时又有些担心。 这屋内肯定有秘密,他们如此放心大胆地让自己进来,恐怕也是在考验自己,说不定正派人暗中监视。 还是正常一些,慢慢取得他们的信任,不然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亲手为娘亲报仇? 宋欣渐渐平复情绪,缓步走进刘安的房间。 进了房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茶桌,但摆得整整齐齐,似乎根本没有动过,全完是摆设。 一转头,旁边是一张书桌,桌上随意地摆放了几本书籍,不甚整齐,远远地看不清名目。用过的笔墨纸砚也有些凌乱,似乎没有来得及收拾。 书桌旁边摆放着一个木架,架子空空,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再之后便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床,床上除了被褥,其中一边还丢着些衣裳。 房间不大,宋欣环顾一圈,只感觉空空荡荡,除了眼前所见的这些,再也见不到其他东西,竟然连柜子也没有一个,脸盆、脚盆更是不见。 手下这么多人,天道社也不缺钱,他做这模样是给谁看? 之前在红枫学堂里,从刘平、张云口中得知的刘安,与印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一场变故,真让他变了性子不成? 短短几天之内变了性子,这绝不可能,他一定是在装,装给别人看! 你要装清高、装大义,我偏不让你如愿,定要撕开你的虚伪面目,让你身败名裂! 宋欣打定主意,快步来到床前,挑挑拣拣,发现这些衣裳不是季节不合适,就是有破损,或是还没洗干净,没有一件适合换洗的。 实在挑不出好衣裳,只能先挑一件破损的干净衣裳将就,找个时间缝补就是。 路过书桌前,略扫了一眼,有两本书能看到名目,一本名叫《尉缭子》,一本名叫《司马法》。 这两本书,宋欣未曾听说过,但只这一眼,她便记在了心里。 因为她知道,要想报仇,就必须清楚刘安所思所想,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这是张浦告诉她的,也是她爹告诉她的。 太阳落山,转眼一天过去。 刘安习惯早睡早起,天一黑,他便回到睡觉的房间。 刚准备躺下,忽听房门敲响,随之而来的是宋欣的声音:“首领,白天给你换的衣裳有破损,趁着休息,我给你补补。” 刘安没有多言,起身将脱下的衣裳拿到门口递出去,口中道:“那便麻烦你了。” 接了衣裳,见刘安要关门,宋欣随即道:“首领,天冷了,我刚刚烧了热水,你泡泡脚再睡,我屋里没灯,正好借着你的灯,也好缝补衣裳。” “也好。”刘安本想拒绝,但又担心伤了对方做事的热情。 等宋欣端着半盆热水过来,刘安已经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而后,刘安泡脚,宋欣就着油灯拿起针线缝补衣裳。 屋内安静,只听到刘安双脚折腾热水的声音,气氛一时有些不同寻常。 于是刘安自语道:“这等天气,泡个热水脚,确实舒服。” “首领你要是喜欢泡脚,我每天晚上给你烧水。”宋欣连忙接道。 刘安笑道:“不用,那得浪费多少柴火。” “我看伙房的柴火很多,烧饭也用不了多少。” “还是算了,隔几天洗洗脚就够了。” 刘安说完,又笑道:“我常在军营,洗漱不勤,脚上味儿大,颖姑娘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就是因为首领事务繁忙,顾不上自己,顾坛主才让我们来照顾首领生活起居。来之前,顾坛主都跟我们说过了。”宋欣微微道。 “哦,顾坛主怎么跟你们说的?”闲来无事,刘安随意问道。 宋欣道:“顾坛主说首领兼顾天道社、天道军,还要练兵准备打仗,平常很忙,吃穿都跟普通军卒一样,不注意形象。在城里也这样,就不太合适,要我们好好照顾首领,下次再出门,不能还像单身汉一样。” ‘这个顾东,大家都是单身汉,他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刘安道。 宋欣心中一动,马上小心问道:“首领,你年纪也不小,怎么不成亲呢?要是有人跟着,肯定不会这样。” “成什么亲啊,我这是造反。自古以来,带头造反的能有几个好下场?其他人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我这个领头的一定逃不掉。既然要死,何必再成亲,拖累旁人?” 倒是有自知之明! 宋欣随即担心道:“首领,我们打了这么多胜仗还不能长久吗?那你领头这么折腾是为什么?” 第200章 谁在骗我 刘安沉默了片刻,而后转头看着宋欣道:“天下愁苦太久了,皇帝老儿高高在上听不到穷苦老百姓的声音,也看不到我们。我们只有拿起刀枪造反,他才愿意看过来。” “我们折腾这一场,就是要告诉皇帝老儿,要是再盘剥、无视我们贫苦百姓,迟早要换了他这天下!” “要让皇帝老儿听到我们的话,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就是洞庭湖边打渔的,鬼门关前走过几次了,烂命一条,领头走这一遭,也不枉此生了。” 宋欣闻听这番话,心下大为震动。 他当真这么想?那他到底图什么? 略一思索,便道:“首领,你这么做太不值得了。既然明知没有好结果,何不好好享受?” 刘安道:“皇帝老儿很顽固,我们闹到现在,还没见他派人来求和。你想想,他能跟杀父仇人金人求和议和,也不愿派人来跟我们谈谈,说明我们闹得还不够、还不狠。目的没达到,哪能享受?” “他们要是永远不求和呢?首领就永远这样吗?”宋欣问。 “这是一场持久战,皇帝老儿不服软,这场争斗就不会结束,分给大家的田地想要收回去,可没那么容易。至于我,其实无关紧要,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也是未知数。” “既然是要打那么久,又这么危险,首领更应该成亲,留下后代啊,不然这便宜不是白白让其他人占了?” 刘安呵呵笑道:“真成亲留下后代,怕是要孤儿寡母受苦了,没必要。况且,所有人都知道我必死,哪有人真心实意陪我走这一遭。” “今天你们三个姑娘来到这儿,看似心甘情愿,背后又怎会没有利益考量?” 见宋欣脸上色变,刘安直言道:“你来这儿做这些杂事,恐怕也不是自愿。如果我料不差,或许是你姑母看你有几分姿色,想依靠你套取些利益。” “其他两个姑娘应该也是一样,真正受宠的女儿,绝不会送到我这个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人身边来。” “说到底,你们都是工具,或者说,我也是工具,你们为父母家族获取利益,我为天道社百姓获取利益,本质上来说,我们都一样。” 宋欣心惊,刘安果然跟早先下人们的传言不一样,他太精明了! “首领勿怪,我确实是经姑母劝说才来首领身边,若是首领不喜,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刘安随即笑道:“不必,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吧,就这么回去,必然没有你的好,说不定连饭都没得吃了。” “多谢首领体谅。” 沉默片刻,宋欣忽然问道:“首领,要是有姑娘心甘情愿跟你,你会接受吗?” “你怎么老是问这种问题?”刘安感觉有些奇怪,这宋颖好像对成亲这种男女之事过分关注了。 宋欣忙道:“首领千万别介意,我就是好奇。” “好吧,不怕实话告诉你,即便真有这样的傻姑娘,我也不会同意。” “是因为之前的娃娃亲吗?首领还想着她?” “啊?你可别乱说了!都是哪儿听来的?”刘安不由皱眉,这些小姑娘,一个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宋欣略显慌张地回道:“我也是听其他姐妹说的,她们说首领早先有个娃娃亲未婚妻,退婚后受到打击,才至今不娶。我觉得应该不是。” “确实跟她没什么关系,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不过,她倒是跟你同姓,年龄估计也差不多。”刘安道。 “她们还说首领是一怒为红颜,建立天道社、天道军就是为了把那个姑娘抢回去,是不是真的?”宋欣已经确定刘安确实不认知她,索性就把心里的疑问,全部当面问出来。 “这就离谱了!”刘安不由摇头,“我建立天道社造反,跟她真没关系,我都不认识她,连她生得是美是丑都不知道,怎么会为她造反?” 作为曾经的娃娃亲、未婚妻,自己在他心里居然毫无地位吗? 宋欣听得难受又生气,忍不住问道:“那你恨她吗?听说你起事第一件事就是分了她家的钱粮和房屋田地,是因为恨她吗?” 刘安见对方停下了手中的阵线活,似乎静静地等待自己回答。 思虑片刻之后,回道:“这件事我从没跟人澄清过,因为也没人问过我。既然你今天问我,我可以给你答案,我不恨她。” “至于闯了她家,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她爹当初为了悔婚,逼死了我娘,这个仇,迟早得报。二是他纠集了百余人想要灭杀我红枫寨,若不是我得到消息提前派人在半路挡住他们,我一家人,包括红枫寨上下一百多口人,就被他们杀完了。” “我是分了她家的钱粮田地,不过都是分给被她家压榨的贫苦百姓和她家的下人,我本人除了一日两餐,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宋欣并不认可这个解释,红着眼睛问道:“那你杀了她娘,算是报仇了吧?” “这又是从来听来的传言?”刘安皱眉,当即解释,“她娘我娘情同姐妹,关系很好,我怎么会杀她?要杀也是杀她爹!” “她娘其实是她大哥带人杀的。当时我控制住了她爹,正要杀他报仇,她娘赶来求情,没想到他大哥忽然下令对我们放冷箭,她娘为了救她爹,扑上去挡了四箭,那箭有毒,当场就死了。” “这件事,当时有很多证人,今天告诉你实情,可不要再信传言了。” 是大哥杀的? 刘安在骗自己? 现在自己对刘安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还是爹在骗自己?可当初在离开归义镇的马车上,爹痛哭流涕,明明哭得那么伤心,不可能有假。 到底是谁在骗自己? 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吃了那么多苦,爹不会骗自己的! 刘安! 肯定是他在推卸责任! 对,一定是他! 宋欣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刘安杀了自己娘亲,数遍之后,很快控制住了混乱的思绪。 “好了,水凉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刘安提脚出水。 宋欣回过神来,稳住情绪,低头看着手里的衣裳道:“这衣裳还没补好。” “就先这样吧,明天再补。忙了一天,你也早点回去歇息。” “好。” 宋欣也没心情再缝补,应了一声,便放下衣裳走出刘安的房间。 这刘安巧言善辩、很会伪装,决不能被他的话骗了! 宋欣如此想着,很快回到屋里。 但她刚关上门,就想起来,忘记倒洗脚水了。 她匆忙赶回去,却见刘安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自己刚才太过失态,连倒水都忘了,刘安会不会起疑心? 宋欣回到屋里,心里七上八下,静不下来。 躺在床上,刘安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脑中闪现,越想越烦。 宋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刘安也因为宋欣的问题,一夜无眠。 自己在百姓心中的风评,似乎太差了些,民心难用啊! 第201章 居然让手下试毒 自己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军中,民政几乎全部放给天道社,不跟百姓接触,自然难以得到民心。 可现在朝廷虎视眈眈,不光张邵来到鄂州任平叛大都督,还派张俊、杨沂中协助统兵,阵容实在过于强大,稍有疏忽,就可能被他们一举推平。 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军心,至于民心,民心本就复杂,等渡过难关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刘安起床练了两个时辰武艺,便出城去了军营,督促各军加强练兵,备战张俊。 根据临安来的情报,杨沂中已经统兵赶往饶州,很快就会跟梁秋所带领的天道军交手。 而张俊虽然还在池州,但朝廷已经下令让他尽快赶往鄂州,即便再拖拉,一个月内,肯定可以赶到。 天道军四月、八月两次在蒲圻打败朝廷大军,跟天道军自身实力并没有太大关系,主要还是对手内部出了问题,张俊在军中威望甚重,若他到了鄂州,天道军再想胜,就只能一刀一枪硬拼,很难再找到取巧的机会。 况且田师中、武继已经找到渡过陆水河的方法,即便天道军把挖开的河沟填上,他们一样可以再挖开,可以说,天道军要想挡住他们,唯有硬拼! 如果拼不过,丢了蒲圻,便会丢了临湘。临湘一丢,岳州城就保不住。 没了岳州城,天道军就会被困死在洞庭湖,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大战、恶战,刘安与统兵将官们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利用田师中挖开的挖沟,沿河沟建立十五道防线,依托防线,与鄂州大军展开争斗。 河沟与河沟之间的空地有两三丈宽,部署军队绰绰有余,但要怎么守住阵地,拒敌于河沟对面却是问题。 争来争去,大家最终发现,还是要靠战阵解决问题,在防线之上与敌军死拼。 十五道防线,拼的是意志和勇气、对战场的熟悉程度、更是团队协作能力。 蒲圻各军全部兵力一万八千人,每道防线部署一千人,从十月初开始,就已经在模拟防守和攻击,全军上下都在为终将到来的一场恶战做准备。 刘安每隔几天便会亲自来到军营、各军防线,巡查各部训练,一巡就是大半天,有时候是一整天,相比于城中,他更愿意在军中。 但自从公开打出“勇王”的旗号,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来拜访的人一波接一波,又不好在军营见他们,只得入城。 带着四个近卫在营中、防线转悠了半天,刘安本想留在营中吃饭,结果还没开饭,便有城中近卫来报:“澧州有急报,要首领亲阅!” 澧州? 莫非刘锜有新动作,还是利州路边军已经到了荆南府? 刘安匆匆离营,返回城中。 “拜见首领!这是王将军给首领的急信。”见刘安回来,风尘仆仆的军卒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刘安接在手中,尚有余温。 拆开漆封,取信一看,刘安不由脸色一沉。 “师兄,经年未见,可曾安好?元受师兄之命协守澧州,澧州城得而复失,至今未能收复,恐坏师兄大事,夜夜难眠。澧州形势复杂,本不足道。但近日,元偶获一人,从其口中得知‘智王’王解与荆南知府刘锜、通判余尧弼暗通款曲,其言之凿凿,不似有假。元已派人暗中核实,确有其事。该当如何,请师兄尽快明示!弟王元,盼复。” 这个王解,刚封王不到半年,就开始找退路吗?未免太着急了! 与澧州、鼎洲联盟,本意就是拖住刘锜,不让其东进,如果他们做不到,那便没必要留着他们。 不过现在,鄂州虎视眈眈,利州路边军也在南调,只要他不马上投靠刘锜,便还能容他一时。 刘安沉思片刻,当即回信一封,告诉王元保持警惕,提防王解即可,暂时不宜与其翻脸,如果澧州出现不可控变故,以保住天道军为要,可及时撤回岳州! 军卒得信离去,刘安看着地图久久不语。 若想安全跳出荆湖之地,澧州就必须牵扯住荆南刘锜,要是澧州被刘锜完全占据,而后其挥兵向东,卡住洞庭湖出口,那么天道社、天道军迟早会闷死在洞庭湖。 这个王解若真敢投靠刘锜,那他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元久在澧州,若王解真有别的心思,必然会提防他,想来他也很难抓到王解的把柄,此事还得有其他人去调查核实才行。 一番思索之后,刘安很快写了一封信送给岳州城薛宏。 信送出,脑袋一空,便感觉肚子饿。 正在此时,宋欣手捧托盘进来,“首领,听说你还没吃饭,这是特意给你做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看着三盘小菜、一碗米饭,刘安疑惑道:“就做了这些吗?” “不...不够吗?”宋欣反问。 “当然不够。门外那几个也饿着肚子呢,我要是独享美味,他们可得发牢骚说闲话了。”刘安呵呵笑道。 宋欣忙道:“那首领先吃,我再去给他们做。” “我可不好先吃,等做好了一起吃吧。”刘安说完,便开始翻阅桌上的资料文书,丝毫没有先吃的意思。 “天冷,一会儿饭菜就冷了,那我先拿回去热热。” 宋欣将饭菜带走,一回到厨房,就把其中一盘菜倒进了泔水桶中。 小半个时辰后,宋欣重新炒了菜、煮了饭,一一送进刘安房中。 看着足量的饭菜,刘安当即朝门外喊道:“马六,你们几个进来一起吃。” 马六等人闻言,马上走进屋来,到了饭桌前一看一闻,口水直流。 “首领,还以为错过饭点要饿肚子,没想到有口福了。” “颖姑娘一来,我们都跟着首领沾光了。” “吃个饭也这么多废话,赶紧坐下。”刘安训道。 四个年轻的近卫马上闭嘴,围坐圆桌左右。 “颖姑娘,你也一起吧。” “啊?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好上桌,我一会儿回厨房去吃就好了。”宋欣急忙摆手。 刘安道:“天道军里没那么多规矩,老女老少都一样,坐吧。” 一听这话,马六等人随即往旁边移去,把紧靠刘安的位置空了出来。 宋欣僵持不过,拘谨地坐了下来。 坐好之后,却见有人动筷子,当即便说:“首领,我给你分菜吧。” “军营里可分不过来,也没这个规矩,随便吃吧。” 刘安说完拿起筷子,朝众人道:“都别看着了,赶紧吃。” 一声令下,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的马六等人再不客气,马上伸筷子夹菜,狼吞虎咽起来。 宋欣拿着小碗,看着正在吃饭的刘安等人,不由暗叹。 刘安太狡猾小心了,吃饭居然还让手下试毒,不能在饭菜上做手脚了,看来得想其他办法! 第202章 以身饲敌 下午,刘安正忙着,宋欣送来了热水。 “首领,我刚烧了水,天冷,喝杯热茶吧。” “麻烦颖姑娘了。” 见刘安抬头看了一眼热腾腾的茶水,微微一笑,没有放下手中笔的意思,宋欣随即放下茶壶,快步离去。 回到房中的宋欣恼怒不已,疯狂捶打棉被,发泄心中狂躁又无奈的情绪。 片刻之后,发泄完一通,渐渐冷静下来。 这个刘安疑心太重了,看来短时间内难以得手,恐怕要慢慢取得他信任。 当晚,借着继续给刘安缝补衣裳的机会,宋欣带了一盆炭火来到刘安房中。 “首领,晚上冷,我看你穿得薄,可别冻着了。”火盆放在刘安身旁,宋欣就着油灯继续缝补昨晚没有补好的衣裳。 刘安双脚泡着热水,伸手在炭火上烤着,木炭燃烧的气味很快钻进鼻子里。 于是笑道:“颖姑娘,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这炭火带走。” “为什么?这是我专门给你燃的,不暖和吗?”宋欣奇道。 刘安笑道:“这炭火虽然暖和,可我无福消受啊。你看,我这屋子太小了,又密不透风,这么烧上几个时辰,我怕是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一听这话,宋欣大惊失色,急忙起身解释道:“我就是怕你冻着了,我真不知道这房里不能生火!请首领责罚!” “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只能说我选的这个房间有问题,享不了这个福。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见宋欣忐忑不安地坐下,继续缝补衣裳,刘安笑道:“以前家里穷,没机会烤这种没有烟的炭火,晚上冷也只能硬熬。现在好些了,虽然烤不了火,但有棉被盖,冻不着我。” “倒是你,你那边的房间有点大,空空荡荡不聚气,放盆炭火正合适。” “这不好吧,你都没火烤,我哪敢烤火?” “你燃都燃了,还能浇水熄灭吗?一会儿拿回去烤。” 宋欣暗暗心惊,刘安太惜命太小心了,这么隐秘的方法都能被他想到,看来想杀他,恐怕是不可能了。 当晚,宋欣带走了专门为刘安燃起的炭火,在房间里烤了半宿,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告诫自己别再轻举妄动。 此后数天,宋欣每天正常为刘安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晚上也总会借着送洗脚水的机会,与刘安叙谈上几句,以求让对方放下戒心。 这天晚上,刘安刚刚回屋,燃起油灯,宋欣就像如约而来一般,端着半盆热水进了屋。 数天来,这几乎成了习惯,刘安一燃灯,宋欣便会来。 泡着热水,刘安恍若回到上一世,但可惜上一世终究是上一世,即便以后有机会再见,再世为人,前缘难续。 “我这几天给你做了身衣裳,一会儿试试合不合身。” 宋欣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叠好的青色衣物。 看着宋欣手里的衣裳,刘安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暖流,已经很多年没人亲手给他做过衣裳了。 细想起来,真正亲手给自己缝制过衣裳的人,还是穿越宋朝之后的第一世娘子,要是她还活着,如今已经年近五十了,可惜她死在自己前头。 自从那之后,虽有衣穿,却已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如今看到眼前的姑娘悄无声息地给自己缝制了衣裳,刘安怎能不感动? 将眼中的追思感动之情隐去之后,刘安微微笑道:“多谢颖姑娘,辛苦了。” “可别这么说,能让我留在这儿,我感激不尽,不做点什么,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匆匆忙忙缝制的,也不知道合适不。” 宋欣说着,将手里的衣裳放在床上,顺便将一旁凌乱的衣裳收起来带了回去。 不多时,她又提着一壶热茶过来。 “天越来越冷,一会儿喝杯热茶再睡吧。” “多谢了。”除了感谢,刘安也说不了什么。 泡完脚,刘安换上新衣,感觉很合身,宋欣却道:“肩膀太宽了些,我回去改改,明天再试试。” 不久,宋欣端着洗脚水和新衣离开了。 看着宋欣的背影,刘安不由自主地想,这么一个贤惠的姑娘,可惜大战在即,不然也能给她寻一门亲事。 隔日,饭桌上刘安忽然想起一事,“马六,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怎么样了?大家怎么议论的?” 马六停下筷子回道:“大家觉得很正常。首领嘛,就得到有些特殊的照顾。皇帝老儿有三千后宫照顾生活,首领不说三百,至少得有三个,现在才一个,还差得远。” “还说什么?” “还有人提议,最好立个规矩,给首领配三人照顾生活,统制、统领、分坛主至少得配一个。” 一个个的,果真是想有样学样,这么下去,不得乱套了? 宋欣听得满脸绯红,正想回避,不想刘安忽然对她道:“颖姑娘,明天你就别来了,我让顾东重新给你安排个差事。” 宋欣心中一凉,这是要赶自己走啊! 顿时急道:“首领,是我做得不好吗?我可以改!” “颖姑娘很好,跟你本人没关系。” 刘安说完,对马六道:“一会儿你亲自去告诉顾东,给颖姑娘安排个好差事,一定要安顿好。” “另外,再告诉他,不要再送姑娘来我这儿,要是再胡来,坛主就别做了!” “知道了。” 见宋欣不安,刘安劝慰道:“颖姑娘,在哪儿做事都一样。不过,我们这儿都是男的,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确实不大合适。人言可畏,谣言传起来,对你也不好,你以后还得嫁人呢!” 刘安的话不容置疑,无可更改。 功亏一篑了? 宋欣脑中一团乱麻,明明已经快要取得他的信任,为什么会这样? 她很不甘心! 收拾完厨房,回到房间,她依然在想这个问题,在想如何补救,如何利用这最后的半天时间报仇,杀死刘安。 可刘安疑心重、又机警,哪里找得到机会? 宋欣很烦,头昏脑涨,只感觉身心俱疲,不由自主地躺到了床上。 刚一躺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不,或许不用杀他,既然他害怕有女人在身边,不正是机会?让他身败名裂,功败垂成,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宋欣顿时精神一振。反正已经是破败之身,就以身饲敌,等报了仇,死就死了! 一番思索之后,她很快借口采购食材出了“勇王府”...... 晚间,当刘安房中油灯亮起,宋欣向往常一样将半盆热水端进刘安房中。 等他开始泡脚,她回到房中取来改好的新衣,随手提来一壶热茶。 “衣裳我给你改好了,要是感觉穿得不合身,怕也没法再改了。”宋欣把新衣放到刘安的床头。 而后,她拿起茶桌上的茶杯,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刘安,一杯拿在自己手中。 “这几天时间虽然很短,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段特别的经历。明天一别,恐怕不会有机会再见了。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提前向你告别吧!” 说完,宋欣仰头将手中茶喝得一滴不剩。 刘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笑道:“谢谢你的照顾,我会记得你。回去以后好好生活,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天道社找我。” “谢谢,我也会记得...糟糕!厨房的火还烧着!” 话说一半,宋欣忽然大喊一声,茶杯都来不及放下,迅速跑出门去。 刘安不由摇头,小姑娘的性子,丢三落四。 独自泡着脚,刘安忽然感觉有些头晕眼花、眼皮沉重,片刻之后就已经睁不开眼睛,接着向后一仰,躺倒在椅子上...... 不多时,宋欣返回刘安房中,关上房门,吹灭油灯...... 第203章 张云来访 刘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他从抗金前线回到了家中,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前世娘子巩素素。 娘子是那么的贤惠温柔,夜深人静,细数着他满身的疤痕伤口,扑在他怀里,忍不住泪流。 滚烫的热泪,让他心里泛起阵阵暖流,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娘子。 长久的思念化作炽热的感情,很快便引燃两个年轻的身体,而后碰撞交融,一发不可收拾,久久难熄...... 激情过后,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的刘安,甚至还能闻到娘子身上的香味。 梦中梦吗? 感受着身旁的温暖与柔软,这不是梦又是什么呢?他随即将娘子揽入怀中,又是一番温存...... 这一梦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院中传来声响,刘安一睁眼,天色大亮。 还是在梦中吗? 他平常早睡早起,极少在天亮之后醒来,此时屋外的明亮,预示着现在还是在梦中。 刘安翻了个身,发现之前还在的娘子已经不在身旁了,这个梦里她不在吗? 不对! 这不是家里! 这是“用王府”! 看清屋内的陈设,刘安瞬间清醒,这不是在梦里了。 但为何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疑惑中,他坐起身来,猛然发现自己全身衣裳脱得干净,这可不是他平日睡觉的习惯! 刘安想努力想清楚,却只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一时难以理清思绪。 坐着冷静了片刻,他渐渐想起来,昨晚泡脚的时候忽然感觉很困,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难道是颖姑娘回来把自己扶上床的? 可她为什么要把自己脱得这么干净? 这姑娘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等以后成亲嫁人,想看什么,想看多久,又没人会管她,临走来这一处,真就不怕自己是个大嘴巴? 刘安摇摇头,姑娘的心思很难猜,也看不明白,管她的,自己就当不知道这事好了。 他很快驱散脑中繁杂的思绪,穿好衣裳来到院中,只见护卫们已经练得满头大汗,已经训练了很久。 “统领,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今天起这么晚?”训练中的马六见刘安此时才出现,顿时有些担心。 刘安道:“没事,昨天想事太多了,一时睡过头了。” 说着,便在一旁蹲起马步,而后随口问道:“颖姑娘走了吗?” “天不亮就走了。” “好。你跟顾东说过了吧,重新给她安排个差事。” “昨天就跟他说了,他说保证办好,不用统领操心。” “行,那就没事了。” 当天,刘安又去陆水河防线巡视,临近中午,城中近卫来报,有人来访,自称是故友。 重生之后的刘安没什么时间结交朋友,重生之前在湖中认识几人,但都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交情,更说不上朋友。 所以这所谓的故友,估计都是想要见他的托词而已,这两个月在城里见过不少这样的。 刘安并不想见,便告诉报信的近卫,先让他等着,晚点回去见他。 临近日暮,刘安回城,刚刚走到“勇王府”大门口,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勇王好大的架子!” 听声音有几分熟悉,刘安心中一动,猛然回头,就见一少年站在身后八尺之外。 一眼看清对方面容,顿时惊道:“梅...张公子?你怎么来了?” 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张云,只听她悠悠道:“共之兄,听说你在干大事,我闲来无事来看看,没想到你这个地方这么难进。我若不是在这儿守了半天,这辈子恐怕都见不上你一面了。” “惭愧!城外确实有些事在忙,一时没有来得及赶回来,请张公子见谅!”刘安当即抱拳赔礼。 “既然你态度还算真诚,这次就不追究了。要是下次还躲着不见,可别怪我跟你翻脸绝交哦!”张云抱拳笑道。 马六等人面现疑惑,这是哪里来的张公子,竟然敢这么跟统领说话,胆子实在太大了! 刘安看着张云笑道:“张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天色不早了,有没有定好投宿的客栈?需不需要我代劳?” “你如今发达了,这么大的王府,不请我进去坐坐?再说,你也知道我远道而来,让我住客栈合适吗?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共之兄不懂待客之道呢!”张云笑道。 “勇王府”里昨天还有姑娘在,今天已经全是男的了,让张云住进去,多少有些不方便。 “张公子,我平日生活简单,府中没什么招待的,不如你我同住客栈,也好叙谈。” 说完,刘安直接吩咐马六:“去诚心客栈定两间房,顺便让掌柜准备一桌酒菜。” “是。” 马六应声而走,却被张云伸手一拦,“共之兄,你这就见外了。我像是缺吃少喝的人吗?” “我不住客栈,要住就住你府上,不让住,我们绝交好了!” 见张云坚持要进府,刘安只得道:“张公子,府中都是军伍粗人,确实不太方便接待你。”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我又不需要服侍,粗人又如何?”张云朝府内看看,忽而笑道,“莫不是共之兄金屋藏娇,怕人知道?” 听到这话,刘安心中顿时一跳,莫不是她也听到了什么谣言? 这个顾东真是多事,莫名其妙送个姑娘来府中做什么! 搞得现在不光营中知道,城里恐怕也是谣言四起了,不光要害了颖姑娘,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样的风评,估计更要雪上加霜。 “共之兄,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张云见刘安不说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刘安看在眼中,未免误会,当即笑道:“张公子说笑了。既然你不嫌条件简陋,那就请吧,入内一叙。” “共之兄,请!”张云心中一轻,快步上前。 随后,二人并排走进大门。 一进门,张云便左右张望,却见院内除了军卒,并不见其他人,不由笑道:“共之兄,你把家里也当成了军营吗?” “这本来也不是家,只不过有些事不方便在大营处理,只能搬进城里来了。” 刘安说完,对身后的马六道:“烧些热水,沏一壶茶来。” 对方正要走,刘安又交代道:“我与张公子有事叙谈,没事不要来打扰。” 马六等人应命而去。 刘安径直将张云带到自己平常休息的屋中。 一进门,张云便抬手捂了鼻子,口中道:“你这房间不透气吗,怎么有怪味?” 第204章 茶里放蒙汗药做什么 刘安抽鼻一嗅,也闻到些特别的气味,常在军营,各种怪味多了,平常根本就没在意,张云现在一说,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房间有些小,没留窗户,确实不透气。平常一个人住,也没怎么收拾。” “你一个堂堂的首领,自己住的房间弄成这样,不合适吧?”张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渐渐适应。 “不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白天又不在这儿,没必要耗费精力。” 刘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于是马上问道:“你怎么突然来蒲圻了?是想去见你父亲吗?” “我父亲在临安,那么远,我才不想跑。”张云在一旁坐下。 难道她不知道她父亲来鄂州城了? 或许还真不知道,学堂里的消息还是太闭塞了。 刘安随之在旁边落座,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父亲来鄂州了,现在就在鄂州城!” 爹来了?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张云惊的合不拢嘴,一时间脑中瞬间冒出许多念头,一片凌乱。 数息之后,稍稍整理了思绪,她才转头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月初十。” “他在临安好好的,来鄂州做什么?”张云心中七上八下,气息都有些不稳。 刘安笑道:“万俟卨跑了,他这是为我来的。现在他是湖南、湖北、京西、江西四路经略使兼枢密副使,来鄂州都督平叛。” “你还笑的出来?”张云神色一紧。 刘安笑道:“不笑难道还哭啊?我哭一场,他就会放过我?” “我早让你走,你不走!”张云有些生气。 她爹的倔脾气,她在家时已经领略过了,一旦要做一件事,做不成不会罢休。现在领命来鄂州平叛,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刘安笑道:“不用担心,我对你父亲有些了解,没有绝对的把握,暂时还不会对我们动手,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宋欣,还有偷袭红枫学堂的那些黑衣人,说不定就是爹派来的。 想到这里,张云瞬间冷脸道:“你还笑!你知不知道,鄂州已经开始动手了!” “张俊还没来鄂州,他们不会动手。天道军在金水河边就近监视,大军都在城里,短期内没有出动的意思。”刘安回道。 “那你知不知道宋欣回来了?”张云一脸严肃。 宋欣? 刘安不认识她,未曾过问过,哪里知道她去哪儿了,于是回道:“我都没见过她,她回不回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张云心里既忧又喜,当即解释道:“我族兄考中科举当官之后,她跟她爹就赶去临安了,她还做了我族兄的小妾。而前些天,我在红枫寨见过她,她还进了学堂,她跟我说她是一个人回来的,现在看来绝不可能!” 宋欣不是跟张浦定了婚约吗?怎么不是成亲,而是做了小妾?刘安略感意外。 “既然我爹来了鄂州,宋欣回了湘阴,那我族兄肯定也来了,宋浩也一定回来了,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宋欣不但骗我,还偷偷消失。消失之后,红枫学堂就出了事,十有八九跟她脱不了关系!” “出什么事了?”听到学堂,刘安心中一紧。 “八天前的深夜,几十个黑衣人偷偷闯进学堂找一个小姑娘,虽然不确定到底找谁,但我和秀娘认为他们一定是冲小叶子去的!” “小叶子没事吧?” “没事。”张云看刘安很淡定,不由疑惑道,“你好像不担心?” “我把秀娘和杜刚他们放在学堂左右,离得那么近,要是还护不住学堂,我再担心有什么用?” “那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让秀娘他们就近保护,就是提防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想去抢人。虽然‘太女’是摆设,但在有些人看来,她就是一杆大旗,既然是大旗就要争抢一下,最好拿在自己手里。” “其他四王,没点心思是不可能的,他们想扩张势力,若是压住其他人一头,抢‘太女’是捷径。”刘安道。 张云反驳道:“我觉得不对。早不抢晚不抢,偏偏是宋欣来过学堂以后才来抢,这个消息肯定是宋欣放出去的,虽然动手的人可能是洞庭湖地区的,但背后策划这件事的肯定另有其人。” 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难道自己想错了? 刘安道:“宋欣也不过是一个久居深宅内院、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不至于能做这种事吧?” “你太小看她了!”张云见他还为宋欣辩护,顿时气道,“你不知道她在学堂里表现的多乖巧,刘叔都快把她当成亲女儿了!” “你把她家占了,钱粮分了,几万亩地也分了,她还能那么乖巧,骗谁呢?也就能骗刘叔了!” “我不知道她从刘叔那里骗到多少消息,但我知道,她肯定把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急匆匆跑了。她跑了以后,我还托欢欢找过,整个湘阴都不见她人。” “她目的性这么强,你还说她涉世未深?” 面对张云的质问,刘安一时无法反驳,稍稍一想,便退步道:“我可能确实把她想简单了。” “不是把她想简单了,是她本身就不简单!”张云马上纠正道,“宋浩是个简单的人吗?他养大的女儿会简单?” “不要这么着急,他们父女回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潭州、岳州被分了田地的大地主多了,天道社在,他们闹不起来。”刘安劝慰道。 “我可不担心天道社,我是担心你啊!” 张云急道:“他们对你太了解了,而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特别是宋欣,她要是跑到你身边来害你,你防得住吗?” 刘安苦笑摇头,“你多虑了,她不会来找我,也到不了我身边。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住的这个地方也跟军营差不多,她进不来的。” 看看他的居住环境,张云稍稍松了口气,“但愿我多虑了。” 说了半天,突然停下来才感觉口渴,张云见茶桌上有茶壶,随手就提了起来,“这水什么时候烧的?” “昨天的,冷了,你别喝,一会儿喝热的。”刘安提醒道。 “少喝点,润润喉,没事。” 张云倒了半杯,刚举到唇边,忽觉一股异味飘入鼻中,顿时神色一变! “你在茶里放蒙汗药做什么,睡不着吗?” 第205章 误饮蒙汗药 蒙汗药? 刘安心中顿时一惊,这茶是颖姑娘昨天带来的,她会给自己下药?自己房中一无钱财,二无秘密,她图什么? 不管有药没药,真说出去脸就丢大了。 如此想着,刘安便问:“你怎么知道有药?” “这又不是什么珍贵难见的奇药,我常跟舅父做药材生意,自然也知道一些。这种药掺在水里喝起来有点苦,一般放在酒里或茶里,用来掩盖味道,但若仔细闻,能闻到一些特别的花香。” 张云又闻了闻,“味道这么重,你是放了多少药?” 刘安并不研究这些歪门邪道,虽然也听过蒙汗药之名,却没见过,更没用过。 听张云说得认真,不似有假,便说:“最近确实压力有些大,不太容易入睡。” “这种药一般是郎中治病的时候用,有些病人怕疼,喝了药就会昏睡。不过这种药喝多了对脑子不好,你还是不要喝了。” “好,以后不喝了。”刘安轻轻点头。 见刘安答应得这么干脆,张云很开心,一高兴就忘了手里的茶有问题,随手就喝了一口。 “这茶......”刘安心里有事,等他反应过来,张云已经把茶喝进口中。 张云一经提醒,才想起来手里的茶有问题,赶紧把没喝完的茶放下,脸瞬间一红,“没事,喝一小口应该没事。” “这药怎么解?我去给你解药。” “不用,我真没事。” 张云经常跟着钱贵做药材生意,自然会对药材药性有一定了解,她既然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事,刘安也就不再多问。 未免尴尬,转而问道:“你来蒲圻,就是为了报信的吗?这么远,其实没必要跑这一趟,写封信来就行了。” “我给你写信,你倒是回啊,一封回信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收不收得到。”提起信,张云就有些生气,这一年她也写了不下五封信,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宋欣不是善茬,这次回来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我又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信,更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她,要是被她接近,悄悄给你一刀,你受不受得了?” “我亲自来,就是想盯住她,免得你疏忽大意,被她所害。” 刘安道:“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吧,她一个弱女子,即便真敢来,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明着是不能怎么样,要是她暗中下手,我怕你防不胜防。我这次来就是要守在这儿,直到找到她为止。” “蒲圻人多眼杂,会给你招惹麻烦,你还是赶紧去鄂州城吧。至于宋欣,你就别担心了,第三军里有不少归义镇人,肯定有人认得她,她近不了我身。” “我不去鄂州城!”张云十分干脆地拒绝。 张云不能留在蒲圻,如果将来真出现不可预知、不可控的变故,红枫寨那些人,说不得就要靠她庇护,她这条后路不能断了,不能让她涉险。 刘安稍一思虑便说:“我们目前处境确实比较艰难,究其原因,还是我们对鄂州城的情况不熟悉,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更不清楚他们要怎么做,不然我也能有针对性地做些准备。” 一听这话,张云当即动摇。 宋欣回来肯定是受族兄张浦指使,他和爹必然有阴谋。确实该去探探口风,顺便劝劝爹,赶紧招安,此事不能再拖! “我可以回去,但你要保证不见宋欣。”张云经过一番简单的考虑,很快答应下来。 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因为宋欣那副皮相真的很容易惹人怜爱,她怕刘安见了面,把持不住。 刘安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应下:“放心吧,我跟她早就没关系了,何必见她。” 得到答复,张云稍稍放心了。 她正要再交代些什么,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统领,茶泡好了。” “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刘安接过茶壶,倒上两杯热茶。 而后对送茶的马六道:“你去收拾一间房出来。” “颖姑娘那间房空出来了,那间可以吗?”马六问。 “也行,换上新被褥。” 马六领命而去。 张云神色微变,喝着茶,酸溜溜地问道:“你这府中还养有女眷啊?” “前几天分坛派了个姑娘过来,帮忙洗衣做饭的。这里都是男的,姑娘家在这儿不太合适,今天一早就让她回去了。”刘安没想隐瞒,如实回道。 原来是使唤丫头,张云不由轻呼一口气,但受本能驱动的心已经开始躁动,“姑娘多大,长得怎么样?他们给你送来的,想必是精挑细选的吧?” “十几岁的丫头,也就那样吧,没怎么细看过。”刘安道。 张云显然不信,追问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哪儿的人啊?” “一个小丫头而已,人都走了,问这么多做什么。”刘安很无奈。 他越是不说,张云就越好奇、越心急,“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见对方好像有种不罢休的架势,刘安只能回道:“潭州人,姓宋名颖。” “宋颖!” 张云脱口而出,受惊之下腾然起身,瞬间心跳加速,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见此,刘安急忙起身,扶住她肩膀,急问:“你怎么了?” “宋颖就是宋欣!” 宋欣? 颖姑娘是宋欣? 刘安不由大吃一惊,脑中思绪顿时纷乱起来,大脑急速旋转,她到底想做什么?怎么会混进天道社来?顾东是怎么审核的?昨晚下药的目的又是什么? 疑问一个接一个,还没等他理出头绪,便见张云抚着额头道:“我头好晕,好困,想睡觉......” 这个时候睡什么觉? 不好!她喝了蒙汗药,现在怕是发作了! “我去找郎中!”刘安忙将她扶着坐下。 却见张云连连摇头道:“别找郎中,会暴露......” 刘安急道:“那茶有问题,得找郎中配解药!” “没事,睡一觉就好...睡觉......” 张云话没说完,便头一低,昏了过去,全身无力躺倒下去,刘安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心惊之下,立即伸手探其鼻息,只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直扑手指。 片刻之后,确定张云只是昏睡过去,而不是有其他事,刘安这才放下心来。 可扶着张云,他就犯难了。 不找郎中也得解毒啊,就这么昏睡着不成? 可要找人去找解药,这怎么跟他们解释,难免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问题。 若就这么睡着,让她半躺在椅子上肯定不行。 看得出来,她对宋欣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对方住过的房间、睡过的床,她估计不会睡,真把她背过去,不说路上被守卫看到难以解释,明天她醒来肯定也要责怪自己。 思来想去,也只能让他睡在自己房间里了。 打定主意,刘安随即把房门关上,而后拦腰将张云抱起,放到自己床上,脱掉鞋袜,盖上被子,边边角角掖好,不透风、不受凉,方才作罢。 看着安静沉睡的张云,想起她女装时的身姿,刘安心里忽然一阵乱跳。 但理智很快便战胜冲动,他迅速将心中杂念驱散,转身走到书桌前,燃起油灯,拿起桌上放着的兵书。 随意一翻,书中便掉出一张折着的纸来。 刘安没有在书中夹纸条的习惯,正奇怪是谁翻了他的书,却见纸上写了不少字。 第206章 又是一个痴情女子 这几年我常常会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湖边、池塘边捉鱼捉泥鳅,虽然每次都会挨打挨骂,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因为你每次都会替我挡住我娘手里的柳条,嘴里喊着‘这是我娘子,不准打,要打就打我’,我娘舍不得打你,我总能逃过一劫。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愿意见我了,我再也听不到‘这是我娘子’这句话,甚至连你的面都见不到,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爹要悔婚,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一次次去找你,想让你带我走,但始终见不到你。记得去年正月,我到红枫寨找你,见你出来,以为你终于肯见我了,终于肯带我走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就站在那棵大枫树下,等着你来接我,可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等我一路哭着回到家,听说你撕毁了我们的婚约,我的天塌了。那几天我吃不下睡不着,想起从前就哭,要不是我娘陪着我,我早就死了。没过多久,我娘死了,爹说是你杀的,起初我不信,我娘对你那么好,但在潭州听到你的消息越来越多,渐渐地我信了,因为我知道你可能已经不是我的安哥了,或许我的安哥在几年前就死了,是他爹娘找了你来冒充他罢了,不然你怎么会不找我、不见我,还要杀我娘呢?那天在潭州城一个书店前,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可你完全认不出我,看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时候我就确定,你绝对不是我安哥。这两年我经历了什么,即便你现在不知道,很快就会知道了,我不想亲口跟你说。这次回来就是想杀了你,为我娘报仇,我好不容易来到你面前,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你不是我安哥了,可你为什么要跟他那么像?连小时候只有我才知道的伤疤都一样?既然你是他,为什么要把我忘了?既然不是他,你们为什么要一样?不要来找我,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既然已经记不得我,就当我死了吧,我也当你死了。” 看完宋欣匆匆写就的信,刘安心中五味杂陈。 这也算是个痴情的女子,虽然他融合了原主的情感记忆,但脑中确实不见她半点踪迹,跟陌生人无异。 细细想来,刘安也感觉有些奇怪,明明他的记忆里有宋欣她娘在红枫寨的身影,而且不止一次,为何就是不见宋欣?并且也不记得有替她挨打的情形。 她的安哥确实死了,或者说只剩一部分还活着,但剩下的这部分里,没有她存在的痕迹,或许是被她的安哥带走了。 如她留信所说,自己跟她这一段恩怨应该也算结束了,既然走了,就随她走吧! 油灯引燃宋欣的信,数息之间烧尽。 坐在灯前,刘安无心看书。 宋欣在信里说是宋浩告诉她,自己杀了她娘,这显然是谎言,明明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宋明所为。 宋浩骗她,显然是想利用她。 看来宋浩是真的不甘心失败,宋欣一个柔弱的女子能从红枫寨到蒲圻来,还能大摇大摆的走到自己面前来,显然他在背后出了不小的力气。 或者说,这一切都可能是他在幕后操纵。 宋欣可以不管,但不能不小心宋浩。 得派人查查他,要是放任他乱来,恐怕湘阴、潭州都不得安稳。 “统领,房间收拾好了。”屋外马六禀报道。 “好,我知道。” “要不要去外面订一桌饭菜?” “不用,你忙你得去,不用管我们。” “明白。” 马六应声而去。 刘安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张云,宋欣来过的事,该怎么跟她解释? 这姑娘看着大大咧咧,对待感情却是执着又认真,如果处理不当,怕是要伤了她的心。 宋欣昨晚下药,脱光了自己,虽然是在检查自己是不是冒充她安哥,没有发生别的事,但若是让张云知道了,她必然不会这么想,说不得就会负气而走。 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反正在此之前,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把她当成宋颖吧,就当刚刚那封信没存在过。 稍稍理清思绪,刘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翻开手中的兵书,投入其中。 数次挑拨灯芯之后,习惯早睡的刘安支撑不住了,困得厉害,很快伏桌而眠。 等他一觉睡醒,双臂麻木之中,就见油灯熄灭了,昏暗中却见自己身上披了一层又一层衣裳。 张云醒了? 回头一看,只见床上安安静静,或许醒来又睡着了吧。 刘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床前,见张云确实在熟睡之中,被子还被踢开了一角。 他随即将被子给她盖好,又在上面盖上两件衣裳,这才回到桌前继续睡觉。 等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 想起张云,刘安一回头,只见她正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正好迎上了她的目光。 猛然见刘安回头,张云顿时一阵害羞,急忙拉被子遮住了头脸。 见此,刘安连忙转过头去,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张云“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话语。 “饿了吧?我们去逛逛早市。”刘安道。 “好。你先把衣裳给我。” “你衣裳在哪儿?”刘安奇怪,她不是穿着衣裳的? “在你身上呢!” 刘安一惊,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披的衣裳确实不是自己的,于是急忙解释:“不是我脱的啊!我可没脱你衣裳!” “谁知道呢,我衣裳可都在你身上......”张云躲在被窝之中不敢见人。 刘安一急,赶紧将身上的数件衣裳扔回床上,“真不是我脱的,我发誓!” “好了,逗你玩呢。你先出去,我要穿衣裳。”张云在被子中笑道。 刘安一声叹息,快步走出房间。 约一刻钟后,张云在屋内喊道:“可以了。” 等刘安回到屋内,就见张云已经穿好衣裳,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摸着蓬乱的头发,面上犯愁。 “帮我梳下头发吧,好不好?” 头发是不能随便梳的,女孩子小时候不梳头,梳头就表示可以出嫁了,而男子更不能随便给女子梳头,只有婚后或是热恋之中婚约已定,才可帮女子梳头。 刘安虽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人,但他已经在宋朝历经三世,这些规矩自然知道一些。 见刘安犹豫,张云急道:“你这儿没镜子,我梳不好,就不能帮帮我吗?” 哎,又是一个痴情女子,这一世恐怕又要揪扯不清了! 刘安暗叹一声,上前接过对方手中的梳子。 张云面上一喜,“好好梳哦。” 第207章 别想不认账 刘安站在张云身后给她梳着头发,看着她乌黑发亮的长发,恍惚见想到了前世的娘子。 也不知她们在岭南过的怎么样,习惯南疆的生活吗? 算了吧,多想无益,前缘已尽,纵使真有机会再见,也不可能再走进同一个家门。 心中杂念散尽,便听张云道:“你梳的比我自己梳得都好,我头皮一点都不疼,你之前给其他人梳过?” “没有。”刘安立即否认。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连忙又说:“以前在家给欢欢梳过。” “难怪了。”张云心中疑惑顿消,安静地享受着梳头的快乐。 但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一事,当即问道:“宋欣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你这里,为什么突然走了?她跟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果然躲不过去,刘安只得回道:“我不知道她是宋欣,是天道社送来的,一起送来三个,因为另外两个又唱曲又弹琴的,我担心影响不好,就留了一个识字通文墨的,真没想到她就是宋欣。” “她来这儿也就是洗衣裳做饭,傍晚会端来热水让我泡脚,顺便闲聊几句,等水凉了她就走,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至于为什么走,其实是我的原因。军中都知道我没成亲,独身一人,天道社突然找年轻姑娘来照顾我的生活,难免有人说闲话,我担心一时间一长会影响军心,就让她走了。” 女子的直觉告诉张云此事不会这么简单,于是当即追问:“宋欣那么温柔好看,你们两个独自在房间就没做点什么?” “我们也单独在一起,我做什么了吗?”刘安反问。 张云瞬间脸红到耳根,而后低声道:“我衣裳都不见了,你还说没做过。” 这就是无理取闹了,刘安无言以对,一阵无语。 “好了,跟你闹着你玩的,这么认真干嘛,没意思。”张云道。 “这种玩笑不要再开了,传出去对你不好。”刘安道。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规矩这么多,这么活着不累吗?有什么意思?” 见刘安不说话了,张云气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就我是个小女子好了吧!” 两人沉默半晌之后,张云忍不住又问:“那你准备把宋欣怎么办?” “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赶出蒲圻城吧,不用管她。”刘安回道。 “不行。她在红枫学堂见过我,还认识那么多人,她要是回到鄂州城,乱说一通,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张云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刘安道:“这么长时间了,她想让人知道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出去了,还是留她一条生路吧。” “她都做了我族兄的小妾了,你还想着她?”张云急道。 “哪有的事,你不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是她。小时候她娘对我们很好,她娘不在了,她要是出事,我以后没法跟她娘交代,我爹和欢欢估计也会找我麻烦。” 刘安道:“总之,就别管她了,她想去哪儿去哪儿,别来找我就行。”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要见见她。”提起宋欣,张云忧心忡忡。 怎么见?从留信来看,或许宋欣已经不在城中,或许她只想悄无声息地活下去。 但如果见不到,张云必然不甘心。 思索一番之后,刘安说:“行,一会儿我带你去天道社,让她离开之后,我让天道社重新给她安排了差事,如果真要对我不利,那她应该还在城里。” “你对她还真好。”张云语气中有浓浓的醋意。 刘安道:“天道社里都是兄弟姐妹,之前我又不知道她是宋欣。” “好了,我又没怪你。” 闲聊间,张云的头发梳好了。 “你这头发也挺乱的,我给你梳理一下。”张云说着,就要刘安坐下。 刘安却拒绝了,“不了,我不像你,我头发一直都这样,真要梳理得顺溜整齐,他们怕是要怀疑我有问题了。” 张云稍稍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反正他已经给自己梳过头了,以后别想不认账,于是便不再坚持。 随后刘安亲自去给她打来热水,洗漱净面。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大亮,二人径直出了“勇王府”,来到热闹的街市上。 蒲圻城虽然身处前线,河东战乱不断,但好在有陆水河在,战火并没有烧到城下来,一年来,城中人口虽然有所减少,因天道社、天道军在,人气依然旺盛。 早市熙熙攘攘,汤饼面馆粥铺包子店前最为热闹。 刘安带着张云来到一个摊点前,“这里的合菜面味道不错,之前来吃过几次,你也尝尝?” “你做主就好。”张云没有异议。 “老板,来两碗面。” 摊点老板应了一声,刘安随即带着张云在一张空桌前坐下。 不多时,两碗面做好,送到桌上。 张云一看面前比脑袋还大的碗,顿时感觉有些为难,“太多了,我吃不完。” 粮食宝贵,吃不完可不能浪费。 “吃不完就给我吧。” 听了这话,张云当即将碗一推,拿起筷子开始从自己碗里给刘安捞面。 看着对方忙活,刘安正欲帮忙,忽然发现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人向他投来了两道目光,抬眼一看,心中不由一惊。 宋欣? 只见人群中宋欣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穿着满身补丁的衣裳,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不甚整齐,正赶往城西方向。 见被刘安发现,她当即收回目光想要躲避,但一瞬间之后,她的目光又迎了上来。 张云忙着捞面,并未发现,刘安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随即朝宋欣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宋欣见刘安挥手,神色顿时一变,因为她在同一时间认出了正忙碌的张云。 于是她立即收回目光,匆匆钻进人群之中。 “看什么呢?”张云捞着面,忽见刘安眼望别处,随即循着目光向身侧看去。 刘安连忙笑道:“没什么,认识的社内兄弟打了个招呼。赶紧吃面,一会儿凉了。” 说完,便低头大口吃面,不再理会躲进人群之中的宋欣。 张云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当即也安心吃面,不再多言。 人群中躲起来的宋欣远远地望着刘安和张云,心里的情绪复杂难明,一时竟痴痴地站在原地。 张云跟刘安的关系居然如此亲密? 他刚刚那神态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却朝自己挥手,他是要放自己离开吗?那他到底是刘安还是安哥?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让张云知道自己存在? 默默地望着对方许久,她再也没看到刘安的目光看过来。 散了吧,这一辈子就算了吧。 不管他是刘安还是安哥,他应该已经从张云口中知道自己的经历,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关系了吧。 片刻之后,宋欣神情落寞地随着人群走向城外。 第208章 闹着玩的你当真 感觉到盯着自己的目光消失,刘安顿时身上一轻,对张云道:“吃不完就算了,别吃撑了。” “还剩这么多。”张云看着面前的小半碗汤和面,想放下筷子,又感觉有些为难。 她虽然不缺吃穿,常在外行走,却也知道粮食得来不易,不敢轻言浪费。 见此,刘安当即拿起她的碗,连汤带面,几口喝干。 张云欲言又止,耳根不由一红,眼睛立即左瞟右看,生怕有人看到,见无人在意,方才安心。 “平民百姓缺吃少穿,没这个讲究。” 刘安放下碗,一摸身上口袋,顿时面现尴尬。 “没带钱?”张云掏出钱袋,放到刘安面前。 刘安也不推辞,从中取出二十文钱,然后将钱袋递回去,“一会儿回去还你。” “我才不信你有钱,欢欢可说你欠了不少,你拿着吧。”张云不接,径直起身离开。 “老板结账!”刘安将铜钱放下,匆匆追上,“我可不能要你的钱,说出去不好听。” “我不说,谁会说?”张云转脸道,“你这体格饭量又大,常年打仗,吃不饱可不行。真想还我钱,等你以后有钱了,连本带利一起还我吧。” “我在军中花不了什么钱,你都给我了,你用钱怎么办?” “我又没说我只有这点钱,行走江湖不得防备钱袋被偷被抢吗?”张云神秘一笑。 刘安见此,便将钱袋收入怀中,“好,那我就收下了。” 而后两人在城中闲逛,难得有机会跟刘安一起,有对方陪着,张云虽然很享受,但心中始终有宋欣这根刺横着,让她不能完全舒心。 在她多次提议去天道社找宋欣之后,刘安估计宋欣已经出城走远,便将她带去天道社去。 顾东闻讯,匆匆而来,“统领,颖姑娘我已经安置好了,给她找了个轻松的差事。” 说完,问低声道:“统领,那丫头不听话吗?还是太无趣了?要不还是换个唱曲吧?” “顾东,我看你这坛主是真不想干了!”刘安顿时脸色一变,“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王府空落落的,总得有人照应吧。统领你看,你这身衣裳以前破破烂烂,还有好几洞,颖姑娘去给你补好了,比以前好看多了。”顾东嬉皮笑脸,毫不在意。 宋欣补的? 张云心里瞬间就有些不爽,“共之兄好福气啊,还有姑娘专门给你缝补衣裳呢?” “这位小兄弟是?”顾东见张云与刘安关系似乎不一般,马上主动询问。 “江湖上的朋友,张兄弟。” 刘安说完便训道:“顾东,你把你乱七八糟的那一套给我收起来!天道社、天道军里没有这种规矩,不论是谁,严禁天道社安排人解决个人问题。” “大家也不是总在前线打仗,要是有些个人生活需求怎么办?”顾东问。 “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要是解决不了呢?军中单身汉太多,他们到了城里可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 刘安面临的就是这种问题,让他拿枪打仗,他没问题,可要他拿针线缝补衣裳,真不是他所擅长的。 “有条件的,就安排他们相亲娶亲好了。” “正合我意啊!”顾东顿时喜道,“统领,除上次给你带去那三个姑娘,另外还有三个也都不错,我马上把她们叫来,你先挑!” 刘安顿时脸一黑,“顾东,你是真以为我不会把你这坛主的位子换了吗?” “我又没做错事,统领为什么换我?”顾东争辩道,“你刚说有条件的就安排相亲,统领你单身未婚,要说条件,自然是你第一个啊,不然其他人怎么好相亲娶亲?” “你别给我来这套。你们能娶就娶,不能娶就算了,别扯上我!”这个顾东,说话也不注意场合。 刘安见张云脸色越来越不好,顿时有点急了,“我再说一遍,你们不要管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顾东无奈,统领单身不带头,相亲娶亲这事可不好做。 成家立业,要立业先成家,如今统领不相亲不成家,其他人也都是从外地来蒲圻的,能安心娶亲成家吗? 顾东正忧虑,却听刘安问道:“颖姑娘在哪儿?带她来见我。” “我就知道统领舍不得颖姑娘。”顾东脱口而出道。 “胡说八道!”刘安怒道,“她的身份有问题,把她叫过来!” 一听这话,顾东顿时心惊,急忙出去传令叫人。 屋内瞬间只剩刘安、张云二人,气氛有些微妙。 “六个姑娘,艳福不浅啊。”张云转身看着刘安,脸色不是很好看。 刘安干咳一声道:“这个顾东就是喜欢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那你这衣裳怎么说?她给你缝补得还挺好看呢,手艺真好!”看着细密的针脚,张云实在有些嫉妒。 “就是缝补下衣裳,洗衣做饭之后顺手的事,这没什么吧。要是知道是她,她能进得了蒲圻城吗?” 刘安有些不理解,张云一个性格挺开朗活泼的女子,怎么嫉妒心、疑心也这么重? 幸好没听他们的,早早娶亲成亲,不然哪还有精力和心思干正事! “你不认识她,她可认识你。衣裳缝得这么好,我看可不像来寻仇的,倒像来寻亲的。”张云酸得不行,恨不得上手将刘安身上的衣裳扒下来。 刘安无奈摇头,“你想太多了,要是缝补衣裳这点小事她都做不好,她还能混进来洗衣做饭?顾东这一关她就过不了。” 一听这话,张云猛然醒悟,暗道自己糊涂,真是在胡乱撒醋。 于是迅速稳定了心绪,摆手道:“好了,我就是闹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女孩子的心事真真假假,刘安分不清、也猜不透,听她这么一说,索性就真当她是闹着玩的,“她跑来蒲圻到底想做什么,一会儿她人来了,你当面问她,我也想知道。” “你就别见她了吧,我要问些私事。”张云道。 “行,听你的,一会儿我回避。” 一刻钟后,顾东快步返回,满脸忧愁,“统领,人不见了,已经派人去她家里找了!” “不见了?”张云不信,自己刚来她就跑了吗,哪有这么巧? “速速去找!”刘安道。 两刻钟后,顾东进屋禀道:“她没回家,她的身份确实有问题。” “经查,是一个外地商贾将她送进城来,托本地乡绅为亲,打算让她凭借姿色跟在统领身边,好为那商贾讨些好处。” “好好查查那个外地商贾,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颖姑娘呢?” “也找一找,找不到就算了。” 宋欣不见了,蒲圻城内外找了三天都没有找到。 张云等了三天,她想通了,与其浪费时间找宋欣,不如直接去鄂州城当面问父亲和族兄,搞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谋划,也好跟刘安通风报信。 蒲圻城外,刘安、张云依依惜别。 “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衣裳烂了就买新的,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洒脱一点,别规矩得跟个老年人一样。”张云叮嘱道。 刘安道:“好,我知道。你回去以后也注意安全,有重要消息,就送到醉意楼。” “那我走了。” “好,珍重!”刘安抱拳送别。 张云上了马车,而后拉开窗帘,双眼泛红,依依不舍地喊道:“千万不要有事,等我消息!” “好!” 刘安一脸微笑,用力地朝马车挥手。 载着张云的马车很快离开,不多时便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 鄂州短时间内应该无事,澧州之事却不能再拖,是时候解决刘锜了。 第209章 谈判的本钱 利州东路驻军已经陆续到达均州、襄阳府一带,用不了多久便会沿汉江而来。 不管他们是到鄂州、还是荆南,都必须控制住澧州,如此才能与之周旋,寻机渡江,天道军一旦被困在长江以南,断然没有长期坚守的可能。 梁秋在江西的兵力要提防杨沂中,难以调动,蒲圻这一万多兵力要驻守防线,也不能轻易动弹,潭州城没有多少兵力,岳州城驻军虽然还有四千人,但未经阵仗,难堪大用。 如今唯一可调用的,就只有高迁的第二军。 临安朝廷在衡州南边并没有集结重兵,李若谷虽在招兵练兵,但至今不成规模,尚未对衡州发起过进攻,可以说衡州的压力并不大,抽调几千人,想来没有问题。 于是,刘安的一封急信很快送至衡州城高迁手中。 高迁看着手中的信,沉思许久,难以决断。 如今整个衡州以及周边的永州、邵州、郴州等一部分州县都在自己手中,用了一年多时间才打下来的地盘,现在要放手不管,真是舍不得。 执掌四州十几个县,他过足了官瘾,若是率军离开此地,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转眼便要烟消云散。 更关键的是,一旦离开衡州,他便没有了与朝廷谈判的本钱,那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可若是不走,不服从调动,顷刻间就会成为天道军的敌人,而现在朝廷还没有开始招安,脱离天道军,他在朝廷眼里的价值便会大大降低,这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思来想来,他决定先探探众将的口风。 留在衡州城的主要将官很快被召集在一起,高迁向众人宣布了刘安的命令:一个月内,调集五千兵力,集结岳州城! 听到消息,将官们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首领终于想起他们了,终于有他们打大仗的机会了。 忧的是到了陌生的岳州,恐怕一切都要重头开始,远不如在已经习惯了的衡州舒服。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高迁道。 “五千兵力不算多,衡州城里就有七千兵力,周边各县也有不少驻军,再加上各分坛护卫队,抽调五千人很容易。”张谦道。 李元却道:“李若谷正在桂阳招兵练兵,规模已经达到万人以上,真调走五千兵力,他们肯定马上来犯。” “朝廷的主力部队一直都在长江一带,年初至今,已经在鄂州连番大战,要是李若谷真敢打,他早就配合鄂州大军,南北夹击了。首领既然要我们北上,我们北上岳州就是了。”祈雨道。 “衡州不要了?”立即有其他将官反驳。 “谁说不要衡州了?即便抽调五千兵力,衡州还有一万多人,挡不住李若谷?” “可我听说现在可不止一个李若谷,朝廷派杨沂中兵进江西了,要是他领兵一路打到赣州,跟李若谷会合,衡州城怎么守?” “一军在江西那五六万人是吃白饭的?会放杨沂中他们过来?” “你没见过朝廷的精锐部队,不知道他们有多强,一军再能打,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要你这么说,那我们还造什么反?” “你们到底吵什么?我们不是应该商量谁北上岳州,谁留守衡州吗?” “好了,都先静一静。”高迁已经大致明白众人的态度。 “首领要我们调兵北上,我们自然要听,但前提是要保证衡州城安稳。须知,没有衡州便没有潭州!” “李若谷准备多时,要是我们贸然分兵北上,他必然会趁机来攻衡州城。所以,我们必须先对李若谷发动攻击,打败他的军队,然后才能考虑北上的问题。” “可是首领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先打桂阳,再下岳州,来得及吗?”张谦问。 高迁道:“所以,我们的速度要快!半个月之内攻陷桂阳,便能顺水而下,赶往岳州。” 一年多不曾与李若谷交恶,更未向桂阳方向用兵,现在得给他些压力了! 两天后,高迁集中周边一万余兵力,对数百里外的李若谷所在的桂阳军发动攻击。 李若谷做梦也想不到高迁会主动找上门来,他本以为高迁不会离开衡州,更不会在天道军东进江西、北上湖北之后南下攻打桂阳军。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高迁的攻势会如此猛烈,短短数日便攻至桂阳城附近。 李若谷退无可退,再退就要退出荆湖南路地界,进入广南了,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于是下令死守桂阳城。 但双方在桂阳城外数次交锋,每次都是以李若谷部大败而告终。 几番大战下来,李若谷军队死伤近半,已经失去了再次出城作战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高迁率部抵达桂阳城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坚守城池,等待援兵。 然而,李若谷接连向郴州、道州发了十几封告急文书,却都石沉大海,因为他的求救信都被天道军半路截留。 又熬了两日,眼见高迁部已经要开始围城,李若谷长叹一声,下令放弃桂阳,撤往郴州。 官、军逃走,高迁并未追击,赶尽杀绝的事他做不出来,也不能做,他只是需要李若谷知道他的厉害。 天道军轻松占据桂阳城。 经此一战,李若谷耗费一年多时间招募训练的军队几乎拼了个干净,一年之内,再也无力与高迁抗争。 桂阳之战既胜,衡州城便无忧虑,只要地盘在,一旦朝廷决定招安,就有谈判的本钱。 于是高迁很快下令第二军一分为二,其中五千人轻装简行,迅速北上岳州城。 与此同时,他给刘安写了一封长信,解释不能亲自率军北上的原因。 身在潭州城的顾长生得知高迁罕见地亲自率兵进攻桂阳军,颇为意外,以为他是奉了首领的命令继续向南进攻。 可当得知首领只是让他调集五千人北上岳州城时,顿时就对高迁起了疑心,早不打晚不打,首领令他分兵北上,他却南下去打桂阳。 顾长生得知消息,心有忧虑,当即找到黄诚,想问问对方的意思。 黄诚稍一思虑,便对顾长生道:“他没有自己的打算才叫怪了。当初他将潭州城里的大小官员一个不留的全部放走,不就是在留后路。” “但不管如何,现在还不到招安的时候,他便不会在背后捅刀。此时他去攻击李若谷,据我分析,他应该是判断朝廷快要改变平乱策略,所以他要露出獠牙,让朝廷看到他的实力。” “他想招安?”顾长生皱眉。 黄诚道:“你去城里听听,到处都在议论招安。” “这哪儿来的谣言?我可没听到消息,说朝廷要招安!”顾长生道。 “何需谣言,对普通人来说,招安一开始不就摆在明面上?大宋立国近两百年,民间不管怎么闹,最后不都是等着招安。” “不过,招安也没有那么容易,要看有没有足够的本钱。” 第210章 真假招安 “你打得过朝廷,让朝廷觉得继续打下去不合算,他们就会选择招安。若是被朝廷三两下打败了,自然就没资格招安。” “高迁如今就像梁秋一样,几乎独霸一方,只要顶住朝廷的进攻,朝廷便会对他们许以官职,你我其实也一样。” 而后,黄诚看着顾长生,缓声道:“顾兄,你应该明白,这一场,所有人都可能改变命运,唯独首领例外。” “就像十年前的杨幺一样,大家都可以反水投降、接受招安,只有杨幺会被斩首示众,现在的局面跟之前很像。” “说白了,如果最后大家都接受招安,那么最终被斩首就只有首领一人。对首领来说,这是一个死局。” 顾长生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问道:“有什么办法破解吗?” “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天道社、天道军里人员构成复杂,一旦朝廷宣布招安,必然会有人响应。大家都知道,很多人就是冲着招安来的,你不让他招安,他们就会跟你拼命。” 说完,黄诚笑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即便朝廷封官许愿,我也不会接受招安。” 十年前,黄诚就是杨幺的军师,若他想招安,十年前招安为官了,顾长生自然了解他的想法,所以才敢找他谈高迁的问题。 “顾兄,你会招安吗?”黄诚问。 顾长生摇头:“我一不懂打仗,手里没兵,二不懂民政,手里没人,我哪有招安的本钱。” “不,你手里有人,有很多人!”黄诚笑道,“你是天道社总坛主,分坛主、护卫队员、社员都归你管,你的命令比首领更有效,你的话,敢有人不听吗?” 顾长生不由神色一变。 首领赋予高迁独掌一州的军政大权,是因为他儿子高敢在第一军梁秋手下,儿媳妇陈秀娘在红枫寨,有这两个人质在手中,自然可以放心。 而自己的儿女都在自己手里,整个潭州城也是自己说了算,首领凭什么就敢赋予他天道社总坛主这等重权,还同意让菱儿掌管天道军钱粮? 之前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头绪,便也没有在意,现在黄诚直接点明他拥有的权力,这让他顿时心生惧意。 首领虽然年轻,但思虑深远,不会不考虑有人背叛的问题,他究竟留有什么后手来防备自己? 就在顾长生脑筋急转之时,黄诚道:“早先首领就说过,他要北渡长江,显然招安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他到岳州、鄂州整整一年了,始终没有渡过长江,是因为他不能吗?” “水军有百艘船,王治有百艘船,他们在鄂州也缴获了不少大船,完全有能力率军渡过长江,但他没有这么做,你猜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顾长生道。 黄诚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只顾回道:“首领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时机未到。” 顾长生心中一震。 黄诚继续道:“招安对首领来说是条死路,首领不会走,唯一可能的活路就是挥兵北渡长江!而今又迟迟不渡江,唯一的解释就是首领也在等待招安!” 顾长生不解,面露疑惑。 “一年都不走,首领在等什么?当然是为了给天道社一个交代。天道社分了田分了地,若是天道军一走了之,跟着闹的百姓还会有活路吗?” 黄诚道:“我猜首领坚守蒲圻,与鄂州驻军死战,就是在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争取招安的机会!” “你是说首领并不担心其他人选择招安?”顾长生心神震动。 “不错。如果首领决意北渡长江,而江南又不可守,招安就是对潭州、岳州、衡州等地最好的安置。” “鄂州新任平乱大都督来了许久,迟迟不见动作,或许也在等什么。是去是留,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了。” 黄诚话刚说完,便听屋外有人通禀:“岳州急信!” 刘安的亲笔信,黄诚、顾长生一人一封。 二人当面启封,匆匆看完之后,几乎同时问道:“首领交代什么?” “首领要我送些钱粮军资去岳州城,大军准备攻打澧州刘锜。” “首领要我把作院工匠送去岳州城,为攻打刘锜做准备。” “刘锜兵力不多,真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岳州城临近长江,看来首领在做渡江准备了。”黄诚道。 顾长生道:“渡江?招安已经有眉目了?” “估计也差不多了,快两年了,朝廷不会再拖了,要是这次还打不赢,很快就会招安,但在招安之前必然有一场残酷的大战。” “调兵调钱调人,应该就是为此准备的,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黄诚道。 “黄兄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家眷送往红枫寨啊,潭州城可是我的安身之地。” 顾长生一时沉默不语,拿不定主意。 招安还是跟着首领走,在此之前,从来都不是问题,而现在是问题了,因为招安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一个改变命运的选择。 “顾兄,我不管你怎么考虑,有一点你需要明白,天道军的仗打得越好,越有谈判的本钱。在招安真正成功前,天道军是不能败的,否则一切都是妄想奢谈。” “不要有什么压力,不管我们做出什么选择,只要不危害大局,首领都不会插手,更不会责怪我们。” “这个我明白,只是......”顾长生欲言又止。 黄诚摇头,“时间还长,慢慢考虑吧,一切也都不是定数。大家都在讨论招安,说朝廷一定会招安,谁知道最终是怎么回事?招安还是不招安,还是未知数。” 也是,现在想这些为时尚早,等等再看吧,顾长生暗暗叹息。 鄂州城,都督府。 “靖远,招安之事办得如何了?”张邵坐在书案前,看着案上文书,眉头不展。 张浦站在案前恭声回道:“已经按要求,派人分赴潭州、岳州、鼎洲、衡州等地散播了。据报,各地百姓并不抵触招安,听说朝廷可能招安之后,街头巷尾、山田村镇都有议论,期盼朝廷早日招安。” “好,你盯紧一些。” 而后,张邵又问:“利州路大军到了何处?” “已经到荆门军,十日之内就能赶到荆南府。”张浦道。 “你给郡王递个消息,让他速来鄂州统兵。” “是。” “好了,你去忙你的,有事汇报就行。” “是。” 张浦告退。 他刚出屋子,被便张云拦住,“朝廷真要招安吗?” “当然不是。” “那怎么说要招安?” “不这么说,这仗怎么打得赢。” 张云心里顿时一惊,急急忙忙出了都督府。 第211章 以攻为守破谣言 果然是缓兵之计! 刘安看着手中由鄂州送来的急信,并不感觉意外。 最近各地都在疯传朝廷要招安,就连蒲圻城里也在议论,军营将士都有所耳闻。 但刘安从各个渠道,都没有得到半点招安的消息,甚至在临安没有人提起招安。 招安还是不招安,最终是临安说了算,张邵纵使是四路经略使,也决定不了此事。 鄂州放出虚假的招安消息,在各地造谣招安,必然是要弱化天道军斗志,分化义军联盟,这一计简单而有效,只要鄂州放出招安的消息,就必然会有人信,因为招安自始至终都是最好的选项。 而要破除这个谣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进攻,只有以攻为守,发动进攻,与朝廷开战,才能破除招安的谣言。 如果运用得当,未尝不能借由谣言凝聚战斗力! 思虑许久,刘安传令各军、各分坛,勿要相信招安的谣言,应加紧备战。 与此同时,更向潭州去了一封急信,告诉顾长生和黄诚,密切注意鼎洲、衡州动向。 此后不久,刘安召集蒲圻各军主要将领、周边各分坛主及主事人,于“勇王府”议事。 众人济济一堂,气氛略显沉闷。 “最近到处都在说招安,你们想必也有所耳闻,心里也许会有疑问,为何招安这么大的事,我却不跟大家说?” 刘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扬声道:“不是我不跟你们说,而是我根本没有接到招安的消息。现在我问你们,鄂州都督府可有派人跟你们接触,向你们承诺招安之事?”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沉默不语,谁也不敢开口多话。 招安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每个人心里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希望招安,自然就有人不愿招安,若是轻易表明态度,被记恨了,麻烦就大了。 见众人不语,刘安道:“招安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很多人跟着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招安,我对此是理解的,你们无需顾虑,纵使有人跟你们接触,我也不会责怪你们。” 这话说完,又等片刻,还是无人回话。 “看来鄂州都督府没有跟你们任何人接触,那么你们不妨想想,他们要招安谁呢?”刘安问。 是啊,他们到底要招安谁? 众人心里顿时有了疑惑,这个问题随之成了他们自己的问题。 不等他们想出头绪,便听刘安道:“外面到处在传招安,却不派人跟我们联系,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朝廷眼里,我们还没有被他们招安的资格!” 没有资格? 大家闹到这等地步,居然还不够被招安的资格? 天道社、天道军中等待招安的人不在少数,说到底,他们出来拼一场就是为了搏一个前程,如果自己没有被招安的资格,只能说明拼得还不够! “招安,还是不招安,决定权在临安朝廷手里,其实也在我们自己手里!大家要知道,朝廷如果能把我们灭了,便不用招安。要是灭不了我们,自然要考虑招安。” 稍稍停了一下,刘安接着说:“所以,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想招安,还是不想招安,现在都不是考虑是不是要招安的时候,朝廷不派人跟我们联系,就说明他们不想招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造反!” 众人心下一震,脑筋急转。 等待众人消化之后,刘安马上又道:“我们在蒲圻待得太久,朝廷以为我们后继乏力,不可能折腾得太久,所以传播招安谣言,企图瓦解我们的斗志。我们必须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想错了。对大家来说也一样,真想招安,就得拿出实力来,不想招安,更要拿出实力来!” “据可靠消息,鄂州共有三万兵力,一万驻守鄂州城,一万驻守武昌城,一万驻守咸宁城。武昌城驻军紧邻兴国军,正被孙正牵制,难以动弹。鄂州城一万驻军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守城尚且困难,更不可能出城支援。如此一看,咸宁城的一万驻军便是孤军,拿下咸宁城,便可撼动鄂州城,招不招安,都有了本钱。” 话音刚落,便有人道:“可我听说北边又来了三万大军。” 刘安道:“不错。但根据我的消息,那三万大军没来鄂州城,已经去了荆南府,他们远道而来,也需要休整,根本不可能支援鄂州。” “咸宁守将田师中,我们已经跟他交手多次,此人用兵虽然一般,脑袋却颇为聪明。几个月前,他想硬撼陆水河,几乎成功。现在,我们打到金水河去,看他有什么招数。” 众将一听,纷纷请战,争做先锋。 见众将兴致高昂,刘安当即点名以第六军为前军,第七军、八军为中军,其余为后军。 又令各分坛广泛征调民力,协助运送粮草补给。 筹备五日,军民三万余人突然从蒲圻出发,浩浩荡荡赶往咸宁。 驻守咸宁城的田师中得知消息,一面飞书鄂州城,请求援兵,一面下令构建沿河防御。 咸宁城几经战乱,城内外百姓一部分跑去了鄂州城,一部分跟着天道军去了蒲圻,如今哪里还能征招到民力? 等三天之后,天道军三万余人来到金水河畔,田师中构想中的沿河防御阵地刚刚开始动工。 眼看三万天道军陈列河岸,田师中心焦无比。 自己手里这一万人是什么实力,他比谁都清楚。 改道分流陆水河工程,缺吃少喝,硬生生将四万兵将拖垮,后来听了监军何亮之命,大军匆忙撤退又招致天道军追击,损失精锐近两万,至今士气元气仍然没有恢复。 “将军,金水河比陆水河还宽,河对面找不到几艘船,他们过不来,除非他们也能把金水河挖走。”参军陆光不以为然。 田师中一眼横过去,“现在是冬天!” 陆光心中一惊,顿时反应过来,冬天正是枯水期! 枯水期,长江水位下降一尺,江面便要窄三丈。 咸宁段金水河距离长江很近,河面之所以宽,就是因为长江水倒灌,冬天长江水位降低,金水河水位必然一同下降,河面定然也宽不了。 “将军勿虑,待我去河边看看,肯定有办法阻止贼寇渡河。” 陆光正要走,却听田师中道:“不必看了,如今河宽不足二十丈,水深处不足两丈。” 一听此话,陆光顿时背生冷汗,区区二十丈,贼寇必定能渡河! 第212章 鄂州城绝不能失 “既然金水河不管用,我们便在城下摆开阵仗,正好与贼寇大战一场,将他们杀退即可。” 田师中显然不这么想,“贼寇三万人,筹备了几个月,说杀退就能杀退吗?” “那只能坚守城池,等待都督府派兵支援。”陆光道。 田师中道:“贼寇已经到了河岸,会不会等我们援兵来,那也是贼寇说了算。” 金水河畔,刘安望着不足二十丈宽的金水河,心中平静如水。 “搭桥,明日渡河。” 一声令下,全军马上行动,在早已勘探好的数十处河岸同时开工,将随军运来的木板铺设于消水之后的河道泥滩之上,一直延伸至水面附近。 而后在泥潭、浅滩之中钉入木桩,以枕木相连,再于其上搭设桥面,如此一路向前,直往对面。 对岸虽有守军,也有弓弩,但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在盾牌保护下,并不能对搭桥队伍造成多大杀伤。 仅仅几个时辰,各路搭桥队伍便将一丈多宽的木桥推进至河中。 日暮停工,待到天明,各部轮班上阵,搭桥速度骤然加快。 眼见天道军数十道便桥即将建成,沿河守军数次进城通报催促,却不见城中派出援兵,个个惶惶不安,心生退意。 午时,数十道便桥搭成。 未时三刻,只听一声号响,第六军当先上桥渡河。 对岸守军见无法抵挡,立即转身弃阵而走,第六军不费一兵一卒占据河岸,第七军、第八军随后渡河。 而后,三军齐动,踏着整齐的队列来到咸宁城西城外列阵。 不久之后,余德率所部四千人也渡河来到城下列阵。 半个时辰后,第三军各营也先后渡河,于咸宁城西列阵。 大军在城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头,河对岸尚有密密麻麻的队伍聚集。 田师中焦急地等待鄂州都督府的回复,此时他恨不得插上翅膀,亲自飞到张邵面前亲口询问。 “将军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贼寇围了东门,就只能死守了!”陆光已经明白眼前的处境。 若自己被灭于咸宁城,鄂州城必然危险,张大人不会想不到后果,此时他定然希望自己撤军回去,充实鄂州城防御! 对,一定是这样! 田师中很快说服自己。 “撤军,速速返回鄂州城!” 将令一下,咸宁守军闻令而动,立即打开东城,向鄂州城逃遁。 “报!敌军突然弃城而走!” 站在金水河西岸的刘安听闻消息,心中波澜不惊,随即下令:“传令各军,不要追击,放他们走!” 刘安的命令传至各军,众人虽然不理解,却也只能遵照执行。 眼睁睁看着田师中带着军队从城东逃走,无不叹息。 大军随后入城,天道军第三次占据咸宁。 全军在城中休整两天后,刘安亲率大军向东进发,稳稳向鄂州城方向推进。 三日之后,忽然一声令下,全军又撤回咸宁城。 而后,刘安亲率第八军及第三军三、四、五、六、九营悄然退出咸宁城,一路返回蒲圻。 就在刘安率军返回之时,鄂州都督府内的张邵陷入两难之境。 得知叛贼突然以三万大军进攻咸宁城,他唯恐田师中手中的一万兵力有失,以致鄂州城遇险,急令田师中率军返回鄂州城。 数天前又得消息,叛贼占据咸宁仍然不满足,居然引军向东,有攻击鄂州城的企图! 鄂州城是沿江重镇,经手大宋朝接近一半的财赋,绝不能被叛贼侵扰占领。 即便田师中等人一再保证,鄂州城万无一失,叛贼绝对攻不下来鄂州城,张邵还是听从了属官幕僚的建议,下令调遣刚刚抵达荆南府的利州路驻军进驻鄂州城,加强鄂州防御。 此番调动,完全违背了此前朝廷确定的屯兵三城的既定部署,但形势危急,张邵也只能先行下令,而后再飞书奏报朝廷。 可都督府的调兵命令和上奏朝廷的奏章刚刚送走半天,就听闻叛贼又撤回咸宁城。 要不要追回调兵命令和奏章,张邵短时间内难以决断。 如果真如田师中所言,叛贼东进只是佯攻,不足为惧,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声东西击吗? 西边的刘锜牢牢驻守在澧州城,大半年来,贼寇拿他毫无办法,真要从东边调兵支援也不是没可能。 但若贼寇兵进咸宁城,而后假意调兵西去,诱使鄂州城守军放松警惕,然后突然攻城,又该如何? 张邵苦苦思索,拿不定主意之时,忽又闻报:“昨夜有叛贼出咸宁城东门,人数不详,约有三四千人。” 叛贼果然在分兵,但为何是出东门,而不是西门?是以小部队袭击鄂州城,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邵头痛不已,一时理不清思绪。 “靖远,你怎么看,要不要追回调兵命令?” “小侄以为不必追回。” 张浦道:“不论叛贼有何意图,都必须保证鄂州城安全,只要鄂州城稳住,鄂州叛贼与江西叛贼便不能合兵一处,迟早能将他们一一清除。” “相反,如果丢掉鄂州城,两股叛贼合流,兵力超过十万,想在四个月内打败他们,几乎不可能。” 张邵暗暗点头,心下的忧虑减轻了几分,就这样吧,还是将大军调来鄂州城更让人放心。 “郡王到哪里了?” “之前来消息,已经到达蕲州黄梅县。不过,说是路上染了病,暂时留在当地休养。”张浦回道。 这个清河郡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答应了圣上来鄂州统兵,为何总是拖拖拉拉,他在怕什么? 要是再不来,等利州路三万大军来到鄂州城,还要交给武继或是田师中吗?他们统兵,前后两战损兵近五万,再让他们领兵几次,鄂州城迟早也要败在他们手里。 张俊如今没有实际官职差遣在身,也无法对其发号施令。 鄂州此行还真是个烂摊子,事已至此,张邵十分无奈,“再催催吧,鄂州不能没有他。” “小侄知道。” “另外还有一事,各州各府派人送来了粮草,他们也是为平叛出力,不能不款待他们,你替我去一趟吧。” 各州各府来的都不是小官,人家就是来见经略使大人,顺便攀关系的,张浦怎敢替他去见。 于是回道:“小侄官职低微,恐怕不合适。” 张邵皱眉,这些人无利不起早,来做什么,有什么目的,他很清楚,所以打心底不愿见他们。 可若不见面,便会伤了地方官员的积极性,往后再要他们办事,恐怕就会推三阻四,耽误了平叛大事,可没法跟圣上交代。 稍一思虑,便说:“这样吧,你与张云同去,看着她点,不要让她胡来。” 这些官员此来鄂州城说是公事,其实就是为了私事,既然是私事,张云代替伯父去见他们自然更合适。 想到这里,张浦随即应下,“明白。” 第213章 背后掣肘 鄂州城里,张云以张邵长子身份宴请答谢诸路诸州官吏自不必多言,且说澧州宁乡县里的一场秘密宴请。 此宴主人是义军联盟五王之一的“智王”王解,军师王宏逸及数名心腹陪坐,客人之中,宋浩与黄佐赫然在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解忽道:“不知宋兄、黄兄此后有何打算?” 宋浩、黄佐皆不言语。 “两位兄弟要是没有合适的去处,不如留在安乡,与我等共谋大事,如何?” 面对王解的邀请,黄佐有些动心,同时也有些犹豫:“黄某如今正被追杀,留在安乡恐怕会连累王兄。” “黄兄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数十年的交情,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王解笑道。 黄佐思虑再三,而后抱拳道:“多谢王兄盛情相邀,黄某如今手中无人,帮不上大忙,愿献黄金五百两,聊表谢意。” “黄兄客气了。” 见黄佐低头,王解转向宋浩,“宋兄莫不是还想回湘阴?” “宋某确实有这个想法。” 见心中所想被点破,宋浩也不再隐瞒,当即道:“王兄,能不能再借我一百人,再回湘阴,定能成事!” “我怕是难!”王解直言道,“一个小小的红枫寨,刘安放了将近五千人守在那里。上次已经打草惊蛇,再去也是徒劳无功。” “王兄真不想要‘太女’了吗?” “她是刘安的人,上次动手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要是再出手,被他知道,他恐怕就要跟我翻脸了,还是算了。” “王兄这话可不对!”宋浩正声纠正道,“她是杨幺的后代,怎么会是刘安的人?只不过是被他早一步抢到了手里而已,他能抢,王兄不能抢吗?” “你们不妨想想,若不是因为她被刘安握在手中,刘安能在短短半年之内控制整个潭州吗?没有‘太女’在手,黄诚会带着人投奔于他?” “在洞庭湖,‘太女’的用处远超你们的想象。不妨想想,当年在洞庭湖有多少人受了杨幺的好处,只要掌握了‘太女’,这些人都能为你所用!” “到那时,莫说一个澧州城,鼎洲、潭州也未尝不可一试!” 见王解有些心动,宋浩马上接道:“王兄,你要知道,即便招安,以你目前的势力,仅仅一座安乡县,顶多给你县尉。但若是占了整个澧州、鼎洲,招安之时,少说也得给你个知州。” 知州、县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别真的很大,王解动摇了。 “若再回湘阴,宋兄真有把握把她拿来?” “当然。”宋浩信心满满。 “慢!”久不出声的王宏逸忽然出声叫停,随后向王解道,“所有人都知道‘太女’在刘安手里,但其他人都不去抢,为何?” “因为她虽然好用,却是个烫手的山芋。如今所有人都在等待招安,一旦把她抢到手里,风头立马就是会盖过刘安。要是朝廷的招安计划有变,谁掌握她,谁马上就会变成重点打击对象,就像现在的刘安。” “宋头领之前也说了,朝廷此次必取刘安人头。为何点名要取他人头,而不是别人?仅仅是因为他势力大吗?当然不是!” “因为他推出‘太女’,做了这个出头鸟。要是真把‘太女’抢到手里,我们就成了出头鸟了。” 王宏逸的话也有道理,拿了“太女”确实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王解一时难以决断。 封王之后,手底下的人虽然多了不少,但还不足以撼动刘锜,刘锜始终牢牢占据澧州城,让他在安乡县无从动弹,势力范围至今无法扩展。 反观刘安,听说他的东路军已经完全占据江南西路,正向江东进军,南路军也攻占了桂阳,正继续向南,用不了多久,就会占据整个荆湖南路,而刘安自己的北路军也深入鄂州境内,打得鄂州仅剩一座鄂州城。 同为五王之一,刘安的地盘横跨三路几十个州郡,郭淳、金宣、周瑞三人虽然也各自占领了接近一州之地,但跟刘安相比,实在不够看,自己单单只有一个安乡县,就更不必说了。 一旦招安,从声望和地盘来说,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话语权,与刘安一比,还能不能得个县尉都够呛。 王解的难处,作为军师,王宏逸自然看得清楚。 在送走宋浩、黄佐之后,王宏逸道:“如宋浩所言,招安几乎是定局,但我看不然。” “据鄂州城和荆南府消息,朝廷又在调遣大军,一路从江东入江西,一路从北方利州路南下荆湖,朝廷明显是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王解道:“朝廷历来就是这样,遇到叛乱先动武,打不过就招安,就像当年打杨幺,我看这次也一样。” “朝廷大军现在的目标是刘安,他有几分本事,应该能挡住朝廷的攻击,所以我们只需要考虑招安就行。” “幼之,我只想知道,依据现有形势,我们如何才能在招安中获得更大利益。” 王宏逸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马上回道:“招安一看声望,二看实力,要想获得好结果,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 “一是扩大自己的地盘、提高自己的影响,最好找个机会,把澧州城拿下,控制在我们手里。二要牵制住刘安,不能让他的势力范围再扩展,他的地盘越大、影响越大,我们就会越来越微不足道,一旦朝廷决定招安,便没有多少话语权。” 王解点头,“取澧州城,拼点兄弟进去,应该能拿下。至于牵制刘安,他的人离我们太远了,江西、湖南、鄂州,都跟我们不沾边。” 王宏逸道:“只我们一家,自然牵制不住他,若是金宣、周瑞一起,事情便简单了。鼎洲紧临潭州,辰州紧临邵州,只要他们之间起点摩擦,刘安就要收兵回防,至少不敢继续南下、东进。” “而我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在合适的时机,把刘锜的部队引到岳州境内,刘安就不敢攻占鄂州城,更不敢渡江。” “如此一来,只要朝廷继续对刘安用兵,他必定会收缩战线,集中兵力与朝廷决战,之前占据的地盘自然要让出来。” “如果一切顺利,最终刘安占据的地盘很可能只剩潭州和岳州、衡州的一部分县镇,不会比我们大多少。” 王解犹豫道:“要是被刘安发现......” 王宏逸道:“各部之间有点摩擦太正常不过了。再说了,他发现又能如何?如今他四面皆敌,根本无力分兵对付我们。” “要是他真能动弹,他会放任刘锜占据澧州城这么久?不早就分兵来把刘锜赶走了?” 第214章 勇王旗帜 王解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忧消失。 王宏逸马上道:“若是大哥同意,我马上以大哥的名义给金宣、周瑞写信,让他们在鼎洲、辰州做些事。” “你看着办吧,小心些,不要太张扬。” 王解话音刚落,便听屋外通禀:“岳州急信!” “信里说什么?”王解刚刚拆开信封,王宏逸便追问。 王解匆匆看完,回道:“刘安亲率三万人离开蒲圻,攻占鄂州咸宁城,衡州五千兵力入驻岳州城。” “看来刘安的胃口很大,他是想趁鄂州城兵力不足,攻占鄂州城。大哥,事不宜迟,我们得马上行动!”王宏逸急道。 王解将手中信递给王宏逸,思虑再三之后,决定赌一把,“传令,撤回小津渡口守军!” 命令传到,坚守小津渡口大半年的守军迅速撤军。 澧州城内的刘锜得到消息,当即命三千人渡河追击。 得知敌军渡河而来,身在安乡城的王元不疑有诈,引本部兵马与王解部下一同出城截击,不料王解的部下出城之后便消失无踪。 王元身负协守澧州之责,不能轻言撤退,便领着一千余兵马迎战三千敌军,结果寡不敌众,折将损兵。 好不容易退回安乡城下,却见城门紧闭。惊觉安乡有变,想起师兄信中所言,急引残军退往华容县。 “王将军,怎么如此狼狈?”奉命驻守华容县的第八军统领许坚,见王元引残军赶来华容县,十分吃惊。 王元面沉如水,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说过后,许坚问:“早知这个王解有问题,怎么不拿下他?” 王元无奈,“师兄没让动,我手里兵也不多,又在他的地盘,能把他怎样?” 叹息过后,马上道:“刘锜此时突然动兵,极有可能绕过安乡,攻击华容县,许统领不可大意。” “就怕他们不来!”许坚领第八军一部来华容县很久了,兵力也扩充到了三千人,底气十足。 王元却忧心忡忡,“小心些,华容县万万不容有失。” “放心,他们要是真敢来,我让他们有来无回!你们先好好休整,接下来就交给我!” 知道对方的底子是岳家军,王元再不多言,当即引着残军入城休整。 当天,许坚引两千兵将出城,与敌军在距离华容城十多里外的宋家嘴大战一场,敌军不敌,疲惫退走。 许坚得胜,乘胜引兵追击,追至梅田镇附近,一时不察,被敌军埋伏,损兵数百,匆忙退回华容城。 此后数天,敌军在华容城附近徘徊不去,许坚唯恐城池有失,紧闭城门,不许进出。 城上,见徐坚闷闷不乐,王元道:“刘锜的这支部队虽然只是守备军,但经他多年调教,战斗力已经不下精锐驻军。” “我在澧州多次跟他们交手,除非兵力有优势,几乎占不到便宜。” “我们两军加起来四千人,他们不足三千,被他们压在城里,实在憋屈。”许坚道。 王元宽慰道:“他们这三千人是从澧州城来的,并没有带多少粮草,即使沿路抢夺,也支撑不了太久,进不了城,他们迟早要回去。我们的任务还是守住城池,不让他们往东侵犯岳州城。” “我知道,就是心里不服输而已。”许坚望着城外乱晃的敌军,焦躁不已。 看对方这个状态,王元很担心,担心对方会忍不住出城迎战。 他正要再劝,忽听一军卒急报:“将军,城东出现大队人马,旗帜不明,人数不详!” 一听这话,王元、许坚俱是一震,城东哪来儿的人马? 二人急匆匆跑去城东,登城一望,只见远处正有一支一眼望不头的队伍,正向华容城而来。 “那是天道军?”许坚指着尚且看不清模样的大旗。 王元顿时警觉,当初他曾冒充鼎洲守备军骗开鼎洲城门,敌军未尝不能冒充天道军。 于是便问:“师兄可曾跟你说过,近期要派大军来华容县?” “这倒没有。”许坚道。 “若是没有,小心敌军假冒。”王元提醒道。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队伍之中的大旗也越来越清晰,看着的确是天道军旗! 不多时,一支天道军小队来到城下,高喊道:“天道军西路军前军统领张谦,请许将军开城,大军要在华容城休整!” 西路军?张谦? 许坚满面狐疑,“王将军,你听说过西路军吗?这个张谦你可认识?” 王元不由皱眉,他还真不知道。 见王元这等天道军元老、首领的师弟都不知道张谦其人,许坚随即回道:“休要冒充天道军,我可不会上当!还是回你们的澧州城吧!” 城下的天道军有些气恼,高声回道:“我们就是天道军!速速开门!” “别做梦了,我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 说完,许坚就不再理会对方,转而对城上守军下令:“加强警戒,敌军只要靠近十丈之内,立即放箭!” 城下天道军见城上守军不但不理会,反而举起了弓弩,当即转身离去。 他们退走不久,就见大军在远处停下,不再前进。 两刻钟后,大军一南一北,分作两路,绕城而过,直往城西而去。 站在城上的许坚、王元又疑惑了,敌军这么好说话,被识破了就走? 远远地望着五六千人从远处走过,王元忽然心中一跳,不对,刘锜可没有这么多部队! 他们真是天道军? “许统领,他们可能不是假冒的。” “啊?你不是说他们是假冒的?”许坚大吃一惊。 “我也不能确定真假,但我能确定刘锜手里没有这么多部队。” “现在怎么办?” “等等吧,再看看,或许会有认识的人。” 许坚暗叹一声,这下可能既丢了脸,又得罪了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第二路人马急匆匆绕城而过,根本未曾派人来叫城。 见此,他们终于可以确定对方是天道军,而不是敌军冒充。 这下真是得罪人了! 正沮丧,许坚忽然望见远处出现一面不同于天道军的旗帜,旗面皆红,中间一个黑字,异常醒目。 随着远处的队伍越来越近,旗面上的黑字已经清晰可见,只见那是一个大大的“勇”字! “勇王”旗帜,师兄来了! 看清旗帜,王元顿时大喜,“开城!速速开城!” 第215章 统率西路军 “首领,不是我们不愿出城赶走敌军,城中兵力不多,实在是怕他们用计偷袭。” 城下,面对许坚的解释,刘安并没有责怪他们,反倒说他们做得对,敌军情况不明,慎重一些没有问题。 “师兄,我把澧州丢了,甘愿受罚!”王元心中惭愧。 “你兵力有限,怪不得你。刘锜并不好对付,其他人也不受你掌控,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刘安将王元扶住。 随后,三人一同进入华容城,刘安所带的第三军各营也入城休整。 “师兄,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华容?”不光王元觉得惊讶,许坚也很好奇。 刘安道:“朝廷从北方调集大军南下荆湖,刘锜守在澧州始终是威胁,若他们把澧州作为跳板,大军渡江南下,岳州、潭州都不安全,我这次来,就是要把刘锜赶回长江以北。” “我带了一万两千人,你对澧州比较了解,你说我们该如何部署,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赶走刘锜。” “直取公安县,切断钱粮供给!” 王元答完,马上解释,“刘锜在澧州仅仅占据了一个澧州城,从澧州本地得不到多少钱粮,几乎都是荆南府提供,断了钱粮,他必然要撤退。” “澧州也是富庶之地,刘锜占了澧州城得不到钱粮,难道澧州钱粮都在王解手中吗?”刘安问。 “一大半在他手里,另外一些被郭淳掌控。” “王解仅仅占据一座安乡县,城中粮草兵力想必充足,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刘锜全力攻击?”刘安又问。 “安乡城虽然不大,但王解征调了很多民力,城墙修得很坚固,加上他在城中囤积了近万兵力,刘锜兵力有限,硬打很难打下来。” 刘安心中的顾虑消解不少,略一思索,便道:“那就按你所说,占据公安县,断其钱粮。若他不退,便渡江攻击江陵城。” “我对澧州较为熟悉,原为先锋!”王元请缨。 刘安摆手,“我想让你统领前军、中军。” 王元震惊,一脸不可置信,前军、中军,那该有多少人?自己何曾统过那么多兵? 只听刘安道:“刘锜是老将,并不好对付,有你来统领我放心。这次来得匆忙,对澧州缺乏了解,我也不能远离岳州,此战就全权交给你。” 见刘安说得认真,不似有假,王元稍一考虑,当即抱拳领命:“末将领命!” 两个时辰之后,前军、中军在华容城西十里外击败徘徊不去的三千敌军,全军主要将官齐聚华容城。 议事厅内,众将分坐左右,听刘安讲解局势。 “天道军目前形势看似良好,其实不容乐观。东边,杨沂中统领三万精锐正由饶州攻击抚州,鄂州都督府也在从江北各州府大肆抽调兵力,集结鄂州城,西边荆南府也从利州路调拨了三万精锐入驻。” “朝廷三路兵马齐动,一旦同时发力,我们腹背受敌,处境就危险了。” 刘安手指地图,对厅中众将道:“要想占据主动,我们必须要所有突破,目前来看,澧州、荆南是个不错的方向。” “之前佯攻鄂州城,已经将入驻荆南府的三万精锐调走,江陵城几乎是空城。此番大军西进,如果刘锜不救援,我们便渡江,攻占江陵城,而后沿江向东,截断鄂州城粮草供给,迫使朝廷放弃鄂州城。占了鄂州城,则长江以南尽入天道军之手,有此天险,便可真正与临安朝廷一争长短。” “若刘锜退守荆南府,我们拿下澧州,不管过江还是不过江,都能牢牢牵制住荆南府,使其不能全力支援鄂州都督府。如此一来,调往鄂州城的三万大军,也会马上再调回荆南府。” “这三万人不久前才从利州路调来,等他们来回奔波,士气受挫、身体疲惫,我们就有可乘之机,可在鄂州与澧州之间五六百里的战线上打开局面,切断荆南府与鄂州城之间的联系,使两地之间不能相互支援,天道军的压力也会减轻。” 说完,刘安稍作停顿,等众人将前边的谋划记下,或是理解完全,而后才接道:“所以,我们此行第一目标是攻占江陵城,若刘锜及时退走,救援江陵城,我们就要达成第二目标,控制澧州,牵制荆南府!” “澧州局势复杂,要想达到我们的目标并不容易。王元将军久在澧州,与刘锜多次交手,对‘智王’也颇为了解,所以此番西进,由王将军统一指挥各军,各军各部必须听从他的号令!” 一听这话,众将无不吃惊。 大家都知道刘安擅长统军作战,而王元在军中声名不显,就因为他常年在澧州,就让他指挥大军吗? 军队指挥权真能如儿戏一般,随意交出去? 见众人疑惑不解,刘安当即道:“我刚才说了,澧州局势复杂,而岳州不容有失,战端一起,难免出现意外情况,我必须亲自坐镇华容城。” “让王将军统兵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可以说,在澧州作战,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合适。” “大家若有疑虑,现在提出来。如果现在不提,私下议论,别怪我军法无情!” 刘安神情严厉,众将沉默,无人出声。 王元稳坐于前,神色如常。 在座的诸多将官所领兵马都远超过他,让他们听他指挥,他们心里自然会有想法,但既然师兄觉得他合适,那他就绝对不能因为其他人怀疑而退缩。 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刘安扬声道:“既然没有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自即日起,西路军由王元统领!” 想培养一个统帅并不容易,手下无人可不行。 而后,刘安对孟修道:“孟将军,今天起,你的第九营划归王将军帐下。” “末将遵命!”孟修抱拳接令。 孟修所部两千余人皆是鄂州驻军之中的精锐老兵,在蒲圻打出了不小的名气,早已随《荆湖小报》遍传诸军,如今把他从第三军划归王元帐下,众将自然看得出首领对王元的大力支持。 忽然得此战力,王元震惊之下,感激不已,不由暗暗发誓,此次定不负师兄所托,无论如何也要达成既定目的! 西路军统帅确定,大军西行之事就成了一半。 任命宣布之后,刘安便不再插手除第三军外的军力调整和部署,各部指挥权完全下放到王元手中。 此后,王元虽然多次找刘安商议大军作战部署,但刘安也只是听听,不提意见,也不反对,一切由他自己决定。 见师兄完全放手,王元也不再纠结。 两天后,王元一声令下,西路军一万两千人迅速离开岳州华容县,一路向北,直奔沿江小城、荆南府公安县。 第216章 渔翁之利 公安县守军不足三百人,面对突然出现的天道军,根本无力反抗,不多时便被攻破城池。 探知刘锜并未提前从澧州城撤兵,王元一边在公安县附近设下埋伏,截留可能北返的刘锜,一边搜集船只,准备渡江攻占江陵城。 此时澧州城里,刘锜犯了难。 五天前,从岳州败退回澧州城的败军带回消息,说华容县突然有近万贼寇聚集。本以为贼寇是要与安乡王解会合,再取澧州城,他便派人紧盯安乡城。 不料,两天前得到消息,华容方向出现的贼寇出城之后并没来澧州,而是径直往北走,意图不明。 昨天又得消息,贼寇似乎想要占据公安县,图谋江陵城。 利州路三万精锐已经进驻荆南府,其中一部就在江陵城,这是通判余尧弼派人送来的消息,有吴麟部精锐入驻江陵城,再加上其城坚固的城墙防御,贼寇即便过江到了城下,也破不了江陵城。 让他担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公安县被攻占,断了澧州城粮草补给,二是江陵城外围被骚扰,往来通信被切断,谣言四起,影响城中军心民心。 江陵控江汉平原富庶之地,扼川蜀与荆湖沟通,古往今来,每逢战乱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圣上派他镇守荆南府江陵城,便是对他的信任。 如今贼寇四起,如果江陵城不稳,势必影响朝廷平叛大局。 但现在的问题是,澧州城兵力不足,原本有六千余人,一番追逐,损兵一千多,如今兵力不足五千,如果分兵去救公安县、牵制贼寇,兵去的少了不顶用,去的多了,澧州城防守兵力便不足。 贼首王解虽然频频示好,但他的目的很明显,保存实力,伺机夺取澧州城。一旦分兵,他看到有机可乘,必然全军而来,到那时,澧州城便不可守。 退兵救援公安县,还是坚守澧州城,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实在令人头痛。 都督府怎么会放任贼寇集中近万兵力渡湖西来澧州? 鄂州城明明有好几万大军,怎么会打不赢贼寇,现在甚至连牵制都牵制不住他们? 朝廷的军队部署与指挥,向来都是稀里糊涂,刘锜十分无奈。 要是现在鄂州城对岳州用兵,逼迫北上公安县的贼寇掉头回去就好了,可惜这只是他的奢望,因为几百里外的都督府根本得不到他的消息。 正在刘锜难以决断,胡思乱想、焦头烂额之时,忽然接到江陵城余尧弼传来的消息:都督府已将利州路大军全部调往鄂州都督府! 得此消息,刘锜瞬间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等喘过气来,他立即下令全军撤退,撤回江陵城! 两刻钟后,刘锜带着五千人,匆匆离开澧州城,钱粮财货等任何影响行军的东西一律不带,全速北返。 密切注意华容县和澧州城动向的王解,得知刘安果然亲自带兵从鄂州蒲圻赶来华容县,又喜又惧。 喜的是,果然如王宏逸所言,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打断了刘安进攻鄂州城的企图,迫使他从前线退兵,不能再继续扩张地盘。 惧的是,刘安此番亲率一万多人西进,很有可能一举解决澧州的问题,如果只是赶走刘锜还好,若是他动了杀心,自己苦心经营的安乡县必定保不住。 当得知是王元率军北上,刘安亲自镇守华容城,王解更加惊恐,因为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敌意,刘安盯上他了! 如果再走错一步,马上就会跟刘安变成死敌,很可能等不到招安,便会跟黄佐一样,被撵的无处躲身。 王解后悔了,不该听信王宏逸之言招惹刘安,就让他在东边闹腾多好! 刘安不来,澧州迟早会是自己的地盘,现在把刘安招来了,安乡县恐怕都保不住。 王宏逸看着满脸愁绪,甚至目光中隐隐有些责怪自己的意味的王解,淡然一笑道:“大哥不必忧心,我有一计,可破眼前危局。” 王解看了他一眼,数息之后才道:“有想法就说。” “刘安此次西来,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他此行必是要解决刘锜,大哥可坐收渔翁之利!” 见王解不接话,王宏逸又道:“听说王元已经领兵北上,而没有西来安乡,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定是要攻占公安县,袭扰江陵城,迫使刘锜退兵。” “刘锜身为荆南知府,江陵城更是他的大后方,他绝对不会允许江陵城出事,王元领兵到达公安县的消息只要传到他耳中,他必定退兵回防。” “此时刘锜想必已经得到消息,我以为大哥现在就可以引兵到澧州城下,等着接管澧州城!” 听了这话,王解顿时没好气地回道:“然后呢,等着王元回头来打我?” 王宏逸暗中叹气,脑袋不好还不听劝,能成大事就怪了。 心里吐糟,嘴上却道:“王元手上的兵力并不算多,如果他敢分心攻打澧州城,大哥未尝不能与刘锜合作,南北夹击做掉他!” 王解不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除了王元,东边还有刘安亲自守着,他就是来盯着我呢!” “错了。刘安现在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动我们,要是敢动我们,他怎么跟郭淳、金宣、周瑞交代?他的潭州还能安稳吗?” “大哥要是还担心,我建议直接放弃安乡县,率领全部人马入驻澧州城!” “你疯了!”王解忍不住喊道。 王宏逸淡定地摇头道:“王元、刘安手中兵力捉襟见肘,给他们一座城,他们便要分兵驻守,华容、安乡、公安三县要分去他们多少兵力?兵力分散,哪还有精力、兵力打澧州城?” “还有,刘安突然领兵从鄂州来岳州,又不领兵北上,反而要王元去,必有原因。我猜他在华容县待不长久,很可能随时都要返回鄂州。” “总之一句话,大哥大可不必担心刘安报复,尽管携全部人马前往澧州城!现在就可以出发!” “刘安真会走?”听到分析,王解有一丝动摇。 王宏逸道:“鄂州城集结有重兵,一年来,他几乎不敢离开前线,现在突然在华容县露面,不过是虚张声势。听我的,准没错。” 王解正犹豫间,便听手下兄弟来报:“报!刘锜突然放弃澧州城,全军撤退,未留一人!” “什么?真走了?”王解又惊又喜。 “都走了,匆忙撤退,什么都没带走。” 确知消息,王解看王宏逸的目光瞬间就不同了,满脸笑道:“幼之,你果然猜对了。大哥听你的,马上派兵占领澧州城!” 王宏逸暗自摇头,纠正道:“不是派兵,是全部迁往澧州城,安乡城不能留了。” “需要这样吗?”说实话,王解真舍不得苦心经营的安县城。 “必须这样,否则难逃灭顶之灾!” “我再考虑考虑。” 见王解是这种态度,王宏逸也懒得劝说了。 消息传开,王解当天便亲自领兵五千,轻装赶往澧州城,生怕其他人抢先一步。 远在华容县的刘安,得知刘锜前脚离开澧州城,王解后脚便带人入城,他并不感觉意外,王解此人向来自私自利,最爱做那坐收渔利之事。 原本没时间管他,既然如此不识趣,那便给他一个教训好了! 第217章 占了他的老巢 华容城兵力有限,刘安虽然对王解抢占澧州城不满,却也不打算立即动手,他要等王元。 而此时的王元正领兵与刘锜激战。 刘锜匆忙离开澧州城后,一路北上,想要引兵退回江北,王元则派兵围追堵截,摆出一副誓要将其堵在长江以南的架势,接连数战,双方各有死伤。 王元只有一个想法,既然刘锜回援,不让自己渡江,那自己便要让刘锜不能轻松回到江北。与此同时更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使其再不敢轻易南渡长江。 刘锜虽然想渡江北归,但在离开前,他也想立威,借此警告天道军,不要妄想渡江骚扰江陵城。 抱着同样的想法,双方已经在公安县周边大战数场,各有胜负,谁也不退让。 打过几场之后,王元、刘锜都看出了对方的意图,索性摆开了阵仗,准备集中兵力,正面打上一场,一战定胜负! 天道军兵力充足,比刘锜要多一倍,全军士气高昂,信心十足。 刘锜是百战老将,手下这些兵将经过数年调教,已经蜕去守备军底色,几乎等同于精锐驻军,加上他们视刘锜如神明,有他亲自领兵作战,士气、战斗力翻倍提升,纵使兵力不足,依然充满必胜的信心。 然而,就在双方在公安县城西十里外的虎渡河附近列阵,打算硬拼一场之时,王元忽然收到了澧州城被王解抢占的消息。 他虽然想过王解可能会去抢占澧州城,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如此迅速。 天道军一万两千人西进,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志在澧州,可这王解居然还真敢摘桃子抢澧州城。 若让他就这么安安稳稳的拿了,天道军的脸往哪里放,怎么跟西路军将士交代?他们与刘锜死拼,难道就是为了掩护王解占领澧州城吗? 短短的一番思考之后,王元果断下令全军有序撤退,退回公安城。 刘锜见天道军突然撤退,队列不乱,为防有诈,没有贸然下令攻击,待天道军退回城内,方知天道军内出了变故,再想进攻已经迟了。 公安县城短时间内难以攻下,若是强行攻城也要葬送不少将士,而现在正好摆脱纠缠,正是渡江的好时机。 于是刘锜当机立断,率军沿虎渡河北上,迅速从埠河镇渡过长江,返回江陵城,组织沿江防御。 公安城内,得知刘锜顺利北渡长江,众将牢骚满腹,抱怨王元胆小怕事,明明有机会一举消灭刘锜,偏偏在紧要关头撤军,浪费了大好时机。 王元本想解释,可他知道各部将官对他有成见,即便解释再多,他们也不一定会听进心里,该有的成见,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除。 于是他直接召集众将议事,不再纠结与刘锜之间的战事。 “刘锜已经被退回江北,我们西进的目标达成了一半。想要长期坚守,牵制住荆南府和刘锜,我们仅仅拿下公安县远远不够。” “公安县与华容县相距较远,后勤补给不便,城中也无积粮,难以支撑大军长期驻留,所以大军得回澧州补给。” 王元话音刚落,张谦便问:“去找王解要粮草吗?我们帮他引出刘锜,现在整个澧州都是他的,他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是啊,将军在澧州时间长,跟王解也熟悉,跟他要点粮草,接济一下我们,应该没问题。” 听他们有些阴阳怪气,孟修道:“大军在外,粮草自然要控制在我们自己手里,怎么能让外人接济?” “这王解明明手里有兵,却始终不对刘锜动手,可见他们之间早有联系,既然我们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将澧州城拿下,纳入天道社管理,我们也好就地补给。” “王将军,我建议立即发兵澧州城。等王解站稳脚跟,再想攻城就难了。” 王元尚未回话,就有将官道:“孟将军,王将军与王解可是老相识,早先王解占据澧州城,就是王将军领兵帮他打下来的,再打澧州城有什么难的?” “说的是,想必王将军已经胸有成竹,我们就不要瞎提建议了。” 这些人心里不舒服,王元也不想与他们计较,便直言道:“澧州城积粮不多,攻城价值不大。王解的安乡县积累颇丰,我想去安乡县,占了他的老巢!” 此言一出,众将颇感意外,王元与王解不是老相识吗?真敢翻脸去端对方的老巢? 惊讶中,只听王元道:“王解手中兵力不少,也有近万人,不能跟他们硬拼、消耗兵力。所以,澧州城和安乡城,我们只能取一座,我以为最好的选择就是安乡城。” “这么做有四个好处,一是安乡与华容相邻,拿下安乡城,两县就可以连在一起,防守起来也容易,驻守兵力也可以适当减少。” “二是可以控制澧水河口,掌控澧州水上运输。” “三是王解经营的时间长,我们拿下安乡城,就能极大削弱王解的实力。” “四是离岳州够近,不怕王解报复,天道军水军、岳州驻军可以随时支援。” 众将顿时沉默,对于王解和澧州,他们确实都没有王元熟悉。 半晌不见人出声,王元道:“如果没有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南下攻取安乡县!” 隔日,西路军留下两千人留守公安县,王元带着其余人马径直南下,一路急行,直扑安乡城。 安乡城内守军对此浑然不觉,更不听军师王宏逸的命令和劝说加强防御,全都沉浸在占据澧州城的喜悦中,纵情酒肉声色。 等一觉醒来,发现天道军突然兵临城下,无不目瞪口呆,消息传开,城内顿时乱成一团。 王解去了澧州城没有回来,直到此时,众人这才想起王宏逸这个军师,安乡城名义上的主事人。 王宏逸本不想再管他们死活,又担心天道军毁掉安乡城,便急匆匆来到城上。 往城下一看,只见数不清的天道军已经在排兵布阵,准备攻城。 急切间,忙向城下大喊:“王将军可在?我要与他说话!” 他虽然尽力喊了,但一个人的声音实在有限,传不到多远。 眼见喊话不可行,急忙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射往城下。 焦急等待两刻钟后,城下送来回信。 王宏逸打开一看,回信仅仅八个字:开城投降,皆可活命。 他了解天道军的实力,更知道城里这些人不是天道军对手。 所以,一得到王元的答复,王宏逸想都不想,当即下令开城。 第218章 临安寒意 城中数个从不听话的守将此时忽然变得乖巧起来,全都开始听从王宏逸的号令,让他们开城就开城,让他们出城缴械就出城,没有半点抗拒,顺从地让王宏逸都感觉不适应。 “王将军,请!”王宏逸站在城门下,面对王元,十分恭敬。 “王军师请。” “在下已经不是军师,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王宏逸拱手。 王元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随后,在王宏逸陪同下,王元引军入城。 围城不到一个时辰,王解留守安乡城的四千手下便出城投降,西路军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接管安乡城。 消息传回华容县,刘安心里一阵轻松,澧州安全了! 两天后,王元派许坚领兵返回华容县,刘安再不耽搁,当即带着第三军重返鄂州蒲圻。 咸宁方向的动作,果然没有欺骗张邵太久。 刘安一回到蒲圻,就听说田师中带领一万五千人出城,向咸宁方向发动进攻。 结果他刚在咸宁城露面,田师中便迅速退回鄂州城,显然他们这是试探性进攻。 短短半个月,鄂州城已经出现了新变化吗? 刘安眉间不由升起一缕愁绪。 鄂州出现变化,根源一定是在临安,临安又发生了什么? 寒冬腊月,江南阴湿寒冷,皇宫大内也不例外。 垂拱殿内一个暖炉为正在议事的君臣提供了些许暖意。 赵构、秦桧对坐,距离极近,共用暖炉,看起来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你对鄂州之事怎么看?”赵构看似随意的问着,没有抬眼。 秦桧正身回道:“御史台有时候也是捕风捉影,不一定是事实。张邵张大人才去鄂州不久,鄂州战事紧急,急需钱粮,要各级官府筹集上缴,应该没有问题。” “地方官员是如何上报的?”不了解细节,赵构有些不放心。 地方很多事,监司、帅臣都只上报尚书省,并没有上报皇帝裁决,地方情况,赵构并不十分清楚。 秦桧回道:“臣之前收到湖北转运司和湖广总领所的公文,张大人到鄂州之后,确实要求他们短期内筹集巨额钱粮,各州各府也有往鄂州城运送钱粮,数量不一。具体数额,难以估算。” 赵构思虑片刻,道:“鄂州职责太重,从户部调拨些人去鄂州都督府,替他分担一些。” “臣稍后就办。”秦桧应道。 “利州路调来的军队如何了?” “已经进驻荆南府。鄂州都督府派人去接收了,整整三万兵力,甲胄齐全,不多不少。” “嗯,好。”这个回答赵构很满意。 韩世忠的韩家军全部从楚州一带调回江南,张俊的张家军从淮西调回江东,岳飞的岳家军被裁撤拆解,如今吴阶、吴麟兄弟在西北的主力部队调至内陆荆湖地区。 至此,地方军权终于全部收归朝廷,赵构安心了。 “湖南、江西叛贼闹的太久,不能再拖了,无论如何,三个月内,必须平定。”赵构抬眼看向秦桧,向他下达了明确的旨意。 秦桧心领神会,当即应道:“臣遵旨。” 然而,数息之后他却问道:“清河郡王滞留半路,至今未到鄂州城,是不是可以催催他?” 赵构若有所思,没有马上回复。 垂拱殿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思虑了好一会儿,赵构才道:“好,我知道了。” ...... 隔日,宫中传出旨意,任清河郡王张俊为枢密使,兼荆湖南、北路招讨使;任少傅、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沂中为枢密副使,兼江南西路招讨使。 秦府内,幕僚听闻任命旨意十分不解,想要秦桧收回成命。 “相爷,不是说我们自己解决湖南、湖北和江西叛贼吗?怎么又让张俊、杨沂中去?各州各府各县的官职都已经许下了,他们一插手,恐怕就有变数。” “拖得太久,圣上不高兴了。三个月时间,即便是招安都来不及,张俊、杨沂中都是懂分寸、知进退的人,不会与我们为难。”秦桧道。 幕僚道:“相爷,这可不好说。张俊、杨沂中都是贪财之人,不给够好处,他们可不会甘心听命。” “他们想要钱财就给他们钱财好了,湖南、湖北、江西三路几十个州郡,哪里还分不出点钱财给他们。” “张俊去年鄂州一行,聚财百万贯,杨沂中也赚了近百万,他们胃口大着呢,给的少了,可打发不了他们。”幕僚很惆怅、很担心。 秦桧道:“那就把各州各府的边角产业分他们一些,缴获的土地也可以适当分一分。” 幕僚为难道:“那些产业都已经包含在许下的官职里了,现在让他们分,恐怕他们不会愿意。此外,不光是张俊、杨沂中,他们要统兵用兵,大军所到之处,各路将领必然也要分好处,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利益划分,秦桧听得头疼。 他向来只对权力感兴趣,身为宰相,薪俸优厚,不缺衣食住行所需,况且家里的钱财都掌握在夫人王氏手中,他平常也用不到半文。 另外,虽然卖官收礼,但具体操办的都是下人,钱财不经他手,他也就听个数字,对钱财多寡并不敏感,也不怎么关注。 如今跟他提钱财利益分配,他根本就懒得费心。 思虑片刻之后,秦桧道:“那就告诉他们,愿意分些利益,便能早得差遣,早日到任,今天分出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补回来。若是任由叛贼肆掠,再拖上一年半载,出了变故,官职、差遣没了,可没法补。” 幕僚沉默不语,一句话就要文官集团跟张俊、杨沂中等人分享湖南、湖北、江西三路利益,这能行吗? 若是忙活一场,最后为张俊、杨沂中做了嫁衣,那可真是笑话。 “给他们讲清楚其中利害,不要为了蝇头小利,阻碍国策施行。不妨再告诉他们,谁要是纠缠不休,坏了朝廷大计,那就回家待着!” 秦桧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言,说完便转移了话题,“赵鼎现今如何?” 幕僚收敛了思绪,连忙回道:“他在潮州闭门谢客,不谈时事,除了读书、游山水,没有特别的作为。” “他还是太安逸了,再给他换个地方。” “好,我稍后就跟御史詹大人说一声,让他参一本。” “李文会最近风头无两,我让他办事,居然还跟我要圣谕,让他回家去吧。” “好,我一会儿知会御史杨大人一声......” 数天后,原宰相赵鼎移居吉阳军编管,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李文会被罢免,责往筠州居住。 第219章 胃口真大 绍兴十三年腊月二十九,张俊抵达鄂州城,都督府为其摆宴接风,礼遇甚重。 初来乍到,张俊闭口不提统军与战事,张邵几经问询不得结果,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张俊主动承担起招讨使的责任。 除夕一过,转眼间,时间来到绍兴十四年。 元宵之后,得知杨沂中已经向抚州发起进攻,张俊终于开始做招讨叛贼的准备。 鄂州都督府内,张邵、张俊、段拂、林大声、丁志达、何亮、张浦等朝廷和地方各级大小官员齐聚,召开平叛军政会议。 张邵先将鄂州面临的形势简单介绍一番,而后道:“除鄂州外,东边和西边形势也不容乐观。江西叛贼聚众于洪州、江州,西边澧州叛贼集结,刘锜已经被迫退回江北,一旦叛贼东西夹击鄂州城,鄂州城就危险了。” “目前鄂州城钱粮几乎全靠江北供应,即便叛贼不东西夹击,只要他们渡江袭扰江北,鄂州城所需钱粮便难以为继。所幸,两个多月来城里已经积蓄了支撑全城军民五个月的钱粮。” “但江北各州府钱粮已空,五个月后鄂州城补给便会断绝,所以留给我们平叛加稳定湖南、湖北局势的时间只有五个月,而真正能给我们平叛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圣上也传来旨意,要我们三个月内必须平定叛贼!” 张邵说完,看向张俊,“郡王,你久经战阵,军内朝中皆有盛名,现在又为湖南、湖北招讨使,能不能在三个月内成事全看你的了。” 张俊没有马上开口,稍等了片刻,才道:“叛贼虽然势众,但也不是不可战胜。只要大军行动不受掣肘,粮草军械供应及时充足,平定叛贼又有何难。” “平叛乃朝廷大计,圣上十分重视,都督府必当全力支持,郡王有话不妨直说。”张邵道。 “好,那我便直言了!”张俊扫视议事厅内诸位大人,“去年平叛大军在蒲圻连败两场,折损精锐四五万人,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指挥问题,一个是后勤供应不及时。” “此番平叛,只要你们答应我两件事,三个月内必定成事。其一,大军离城之后,是进是退,是攻是守,不要横加干涉。其二,大军在外,我要自筹粮草。” 一听这两个要求,一众文官顿时警觉起来。 军队只有都督府和枢密院有权调动,跟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没关系,但粮草筹集就不同了,上至都督府,下至乡村里正,大小官吏都可以参与,都能从中分取利益。 此番平叛,开支巨大,一旦自筹钱粮,他们岂不是要靠边站? 于是林大声马上就反驳道:“郡王,朝廷早已有令,湖广总领所统管鄂州诸军钱粮。况且大军出动,粮草自筹不合规矩。” 丁志达附和道:“林大人所言极是。” 段拂也道:“郡王还是安心统兵打仗,粮草后勤,我们自然会及时供应。鄂州城里粮草充足,肯定不会耽误平叛大计。” “我也没说完全自筹,大军钱粮主要还是鄂州城供应。”试探出他们的态度,张俊当即让步。 “只不过城中粮草虽然充足,可大军一旦离城远去,追逐叛贼百里、千里,后勤便无法保证。要是因为粮草不足,延误战机,乃至半途而废,耽误了平叛大计,圣上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怕也承担不起。” 谁知林大声却道:“总领所掌管鄂州诸军钱粮,朝廷有明文规定,岂能随意更改!” 林大声是秦桧的心腹,去年主持鄂州裁军之时,张俊就已经见识过其一毛不拔的作风。 知道与他争论,争不出结果来,于是便问张邵:“张大人,都督府是否能保证不管平叛大军到哪儿,钱粮都能运到哪儿?” 即便没打过仗,张邵也知道,若无长时间准备,钱粮紧随大军根本就是奢望。 如今鄂州、岳州、潭州、澧州、鼎洲都在叛贼手中,如果不能就地补给,即便再征招三万、五万民力,也保证不了大军钱粮运输补给,而且只会徒增消耗而已。 稍一考虑,便道:“出了鄂州,都督府也会尽力供应钱粮,若是实在供应不上,便许平叛大军自筹钱粮。诸位以为如何?” 林大声、段拂、丁志达等人在鄂州经营许久,想从他们嘴里掏食是不可能了,张俊本就没想争鄂州,自然没有异议。 张邵身为四路经略使,虽然没有罢免林大声等人的权力,想让他们停职还是能轻松做到,他已经表态,林大声等人自然要给面子。 况且,朝廷重新启用张俊,恢复他枢密使之职,并让他兼领两路招讨使,便已说明朝廷对其管制有所放松,平叛之事甚急! 若再纠缠不休,致使他托病不出,或是直接辞官归乡,一旦鄂州城被贼寇攻占,已经到手的利益恐怕就要重新分配,得不偿失。 众人各怀心思,议事厅中一时出奇的安静,无人驳斥。 等了片刻,见无人开口,张邵当即一锤定音:“既然都没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 见林大声、段拂等人让步,张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只要有分配利益的权力,即便兵力不占优势,军心照样可用!即使兵将一个不认识,打起仗来一样可以如臂使指! “叛贼势大,郡王可有平叛策略?趁大家都在,也好提前准备粮草。”张邵道。 张俊早有考虑,只听他道:“叛贼兵力虽众,想要解决他们,也不是难事。我们只要在咸宁方向屯驻重兵,一步一步向岳州方向推进,逼迫叛贼将兵力集中在岳州,而后声东击西,荆南大军渡江南下,直取澧州、鼎洲。” “待兵锋直指叛贼老巢潭州,叛贼必会收缩兵力。叛贼之所以壮大,靠的就是抢占地盘,裹胁百姓,一旦他们开始收缩兵力,地盘和人口便会迅速减少,到那时,大军南北夹击,叛贼唯一的活路便是逃进洞庭湖。” “进了洞庭湖,成了流寇,没了钱粮来源和人口补充,便不足为惧,想剿便剿,不想剿,可以任其自生自灭。” “具体怎么做?”张邵追问,一众文官也面带疑问。 见众人都想知道,张俊随即详细解释:“杨沂中已经在抚州发动进攻,江西叛贼必然不会向鄂州方向集结重兵,留在武昌的一万兵力可以撤回八千人,加上鄂州城现有兵丁,便有三万五千兵力。” “鄂州城坚固,留五千人足以守城,其余三万人全部派往咸宁,夺回咸宁后,稳步向蒲圻推进。叛贼在蒲圻经营了很长时间,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必定会集结重兵防守,大军可在蒲圻陆水一线,与叛贼形成对峙之势,为澧州、鼎洲、潭州战场争取时间。” “就是说,真正的战场在西边,不在鄂州?”张邵皱眉。 湖北、京西两路的钱粮都集中到鄂州城来了,再往澧州、鼎洲、潭州运送,根本就不可能。 其他人也听明白了,难怪张俊要自筹钱粮,原来他想要的是澧州、鼎洲和潭州,胃口可真大! 第220章 东防西战 可惜刚刚张邵才代表都督府作出了承诺,钱粮供应不及时,便可自筹钱粮,此时再想反悔也晚了。 一众文官脑筋急转,林大声忽道:“郡王,从西边打,粮草运输不便,就不能把荆南府的兵调来鄂州,沿岳州打过去吗?” “是啊,何必舍近求远。”何亮附和。 张俊本不想回答,见张邵也朝自己看过来,他的面子不能不给,因为他深得赵构宠信,连宫娥都能赏赐。 于是回道:“去年鄂州大军在蒲圻两次大败,损兵折将四五万人,可见蒲圻方向的叛贼不好对付,即便把荆南府兵力调过来,也不能保证可以突破叛贼在蒲圻的防线。” “而一旦把荆南府的兵调走,叛贼从西边渡江北上,袭扰江汉平原,而我们又在蒲圻方向打不开局面,拖上几个月,鄂州城就会断了粮草,到时候我们只能退往江北,再想渡江平定叛贼,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鄂州大军到底是怎么兵败蒲圻的,在座的众多官员自然知道些内幕,但也仅限知道一些而已,还不能公然拿到台面上来议论。 可即便如此,叛贼想要取得那两次胜利,没一定的实力,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如果从蒲圻方向真的拿不下叛贼,反倒让叛贼渡江袭扰江北,鄂州城便守不住。 更关键的是,现在是张俊统兵,真要强行干预,强迫他全力攻打蒲圻,他一定能合情合理的吃个败仗,顺便丢掉鄂州城。 说到底,还是他们文官不会统兵打仗,指挥不了各地调来的大军,若是他们自己会打仗、能统兵,又何须让罢了兵权、赋闲在家的张俊赶来鄂州城。 林大声、丁志达等人无法反驳,眼下形势如此,若不同意张俊的平叛主张,三个月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平定叛贼! 三个月,既是圣上给的期限,也是相爷给的期限。 宋金议和两年了,如果湖南、湖北、京西、川蜀各路财赋还不能送往临安,上缴国库,全都在地方消耗掉,圣上恐怕不会再忍,若发雷霆之怒,即便有相爷罩着,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叛贼要平,可也不能让张俊独得澧州、鼎洲、潭州,既然不能插手军事,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林大声等人暂且妥协,没再纠缠,看起来就像他们认可了张俊的解释。 张邵见他们不说话了,便也不想再多过问,他现在只想一件事,赶紧平叛,赶紧办完差,早些回到临安去。 于是就说:“郡王,若主攻西边,荆南府、澧州、鼎洲粮草储备不足,就只能辛苦你自己想法办法筹集粮草了。” 见他们妥协,张俊道:“为圣上、为朝廷分忧,哪里敢说辛苦,竭尽全力而已。” 张俊得偿所愿,林大声等人心中自然不高兴,对他们来说不得利便是损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又岂能甘心。 都督府议事结束,众人又聚到一起,商讨如何从澧州、鼎洲、潭州抢夺利益。 兵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一切都会在刀枪下重塑,文官一般是在州县城池安定之后才会入城到任,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有这时间,全州全县利益早被占领城池的武官瓜分干净。 这是信奉“以文驭武”的文官们不能接受的,必须想办法阻止。 林大声、丁志达、赵通等人汇聚一堂,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招安。 只要将叛贼变成自己人,便能阻止张俊进攻,如此一来,分配利益的时间便会滞后,他们也就有了参与的机会。 商议过后,他们当即写信急递临安,请朝廷同意招安荆湖叛贼! 都督府会议几天后,正月二十一日,驻守武昌的八千兵将,奉命调回鄂州城。 正月二十五,以鄂州都统制田师中为主将,统率鄂州城三万兵马,携带一个月粮草前往咸宁城。 与此同时,张俊带着除张浦外的数名枢密院属官离开鄂州城,北渡长江,一路向西,赶往荆南府。 驻守咸宁城的天道军,时刻关注鄂州城驻军动向,得知武昌守军返回鄂州城,便知他们将有大动作。 咸宁城无险可守,城池也不大,粮草还要从蒲圻补给,就在余德等人考虑要不要再次撤退时,他们收到了刘安从蒲圻传来的命令:放弃咸宁城,速回蒲圻! 去年随军而来佯攻鄂州城的一万多丁壮早已分散撤回蒲圻,加上期间悄悄撤退的兵力,如今守在咸宁城的只有第六军、第七军和余德部,共计一万余人。 各军得令,迅速撤出咸宁城,渡过金水河,顺便将之前铺好的数十道便桥拆走。 回到蒲圻城,各军尚未来得及休整,便重新在陆水东岸十五道积水的深沟前布置防线。 刘安当天在河西大营聚将,分析眼前局势,明确告诉他们,张俊到达鄂州城之后的作战部署及战略意图。 “张俊预设的主战场虽然不在蒲圻方向,但田师中率三万大军出鄂州城,不容小视。鄂州形势已经发生变化,他这次引兵出城,必定要报去年两败蒲圻之仇,务必小心在意,要以坚守防线为要务,不可中了田师中之计,被他牵着走。” 听刘安这么一说,众将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首领恐怕又要离开蒲圻了。 果然,接着便听刘安说:“张俊的意图很明显,他就是要从防守力量薄弱的澧州入手,从澧州下鼎洲,直取潭州。西路军兵力不足,战斗力也一般,他们不是张俊的对手,所以我要去岳州城驻守,继续从南方抽调兵力,支援西路军。” “你们的任务就是拦住田师中,不要让他突破蒲圻防线,不能袭扰岳州城。” 首领去岳州城,不可能空着手单枪匹马去,若再带走些兵力,蒲圻怕是要不好守了,众将不由忧心忡忡。 刘安似乎早已看出他们的忧虑,“蒲圻防线兵力不足,我已经派人去江西,要孙正领兵回来,协防蒲圻。只要善用十五道深沟与陆水河防线,一万五千人,未尝不能挡住田师中的三万人。” “余将军,孙统领没有回来之前,蒲圻防线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 余德领命之后,随即问道:“如果被田师中突破了防线,我们怎么办?”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但却是明晃晃摆在眼前的问题。 临安朝廷的实力本来就很强,如今张俊、杨沂中、刘锜全部开始统兵,针对天道军,可见朝廷平乱之决心,已与去年不可同日而语。 除少数从护卫队员成长起来的将官外,多数将官久在军中,对这三个军中宿将多有了解,自然能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压力。 刘安沉默片刻,道:“尽力而为。若伤亡过大,实在守不住,就分两路撤退,一路撤往临湘,一路撤往嵩阳。临湘可以据城而守,嵩阳可以袭扰敌军粮草补给。” “总之,尽量不要让敌军靠近岳州城,拖住他们。西边局势太过危险,现在只能东防西战,等解决了西边的敌军,我们再回头解决田师中。” 张俊要去荆南府,主要战场就在澧州、鼎洲,刘安顾不得耽搁,与蒲圻各军诸将交代完毕,迅速离营。 “传令,命第五军速来岳州城!” 第221章 岳银瓶统帅中军 二月初八,第五军押运归义分坛全部钱粮抵达岳州城。 随第五军同来的还有刘欢、岳银瓶、李叶儿,以及陈秀娘的娘子军。 众人许久不见刘安,再次相见,高兴、激动自不必言。 当晚,刘安设家宴答谢第五军主要将官与陈秀娘等人。 “小叶子虽然身份特殊,但她也是我妹妹,上次幸亏你们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你这话就见外了,本来就是我的职责。”陈秀娘道。 杜刚有些羞愧,“首领让我们保护学堂,我们自然不能让学堂出事。那些人闯进去,就已经是我们失职了。” “好了,之前的事就不说了。” 刘安看着杜刚等人道:“这次让你们来岳州城,你们想必已经知道原因。建军之初,没说让你们参与作战,现在把你们调来,我想知道将士们的真实想法。” “兄弟们都是无根浮萍,无家可归,原本只是混日子,但是自从见过少主之后,心有牵绊,我们已经在军中立誓,此生一定要保少主平安!所以,不管少主到哪儿,我们都会跟到哪儿,绝无怨言。”杜刚道。 袁天、霍东二人道:“这是大家的想法,兄弟们心甘情愿!” 听到这话,刘安微微点头,岳银瓶面色如常,陈秀娘和刘欢神色怪异,不由疑惑,这第五军到底是效忠于哪个少主的? 不等她们想出头绪,便听刘安道:“银瓶,你左右无事,从明天起,就担任中军统帅吧,统管岳州、鄂州之兵。” 一听这话,岳银瓶顿时一惊,当即摆手拒绝,“大哥莫要为难我。” “哥,银瓶哪里会领兵,你不要乱来!”刘欢也觉得不妥,岳银瓶连武艺都不会,平常也就带带学童、看看书,怎么能领兵打仗? 陈秀娘对岳银瓶也有些了解,这几个月也教了她些武艺,但她真不是军伍之人,真让她领兵,那就是害了她,于是也直言道:“师兄,你还是再考虑下吧。” 刘安主意已定,对岳银瓶道:“不用担心,你就住在岳州城,哪儿都不用去,有事就吩咐杜统领他们去办。真要打仗,我也不会让你去。” “张俊、刘锜已经准备渡江,很快就要进攻澧州,澧州兵力薄弱,压力很大,我得亲自过去。鄂州田师中领兵三万,很快就要进攻蒲圻,蒲圻守军兵力虽然不算少,但兵将组成比较复杂,我不在,恐怕稍遇挫折,就会军心不稳,得有我亲近之人发号施令,稳定军心。” “欢欢掌全军钱粮,与各军兵将多有接触,她虽然也合适,但眼下东西战事紧张,钱粮供给尤为重要,她不能分心分身。思来想去,也只有你合适了。” 岳银瓶冰雪聪明,刘安这一解释,自然就能想到他的用意,借用自己的身份收拢军心,为他所用。 他是大哥的师弟,又救过自己的命,这一年多来,对自己也很好,待自己如同亲妹妹一般。白吃白喝一年多,他也从来没要求自己做过什么,现在明知他需要帮手,再拒绝就不通情理了,反正自己这条命是捡来的,再丢了也不可惜。 简单的一番思考过后,岳银瓶道:“既然大哥信得过小妹,小妹愿替大哥分忧。” “末将杜刚拜见少帅!” “末将袁天拜见少帅!” “末将霍东拜见少帅!”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杜刚、袁天、霍东三人迅速起身,异口同声,抱拳见礼。 “三位将军不需多礼。”岳银瓶很快进入角色。 等三人落座,刘安又对正惊讶的陈秀娘道:“秀娘,从今往后,你的娘子军就跟着银瓶,守护中军帅营。” “领命。”陈秀娘不由有些懵,她的职责不是守护“太女”李叶儿吗?这一变动,李叶儿怎么办? 正忧虑,就听刘安交代道:“欢欢,你的书记房也安置在中军帅营里,你掌钱粮,银瓶掌军,也好就近协调。小叶子也快十岁了,你带在身边,就近看管,别让她跑丢了就行。” “行,我知道了。” 造反是杀头的事,不用亲人还能用谁呢?刘欢虽然还是觉得哥哥的这些决定有些奇怪,却没再多说什么。 隔天,刘安任命岳银瓶为中军统帅,统管岳州、鄂州之兵的军令在岳州城传开,并迅速向临湘、蒲圻传去。 面对突然冒出来接管军权的岳银瓶,众人一时不能理解,但听说她也是首领的小妹之后,手握军权的各路将官便不再多心。 于是,第五军当天便在岳银瓶吩咐下,顺利接管岳州城内外防御。 见岳州城换防之后,一切如常,刘安马上去信潭州,邀顾长生、黄诚、王治、程黎、宁清等人二月十八日,来岳州城议事。 而后,刘安率第三军四千人渡湖支援澧州安乡县,准备迎战张俊。 二月十二日,刘安抵达安乡县,得知荆南大军前部已经从江陵城对面的埠河镇渡江,人数约有五千人,公安县守将张谦引兵三千前去阻击,于是急令张谦撤回公安县,不要贸然接敌。 众将不解,若不将敌军拦在江北,等他们渡江南下,如何挡得住得他们? 刘安没有过多解释,只让西路军集中兵力于安乡城,公安城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 两天后,公安县传来消息,张谦在埠河镇附近与敌军接战,惨败而归。 西路军议事厅内,众将不言,气氛沉闷。 刘安虽然亲自赶来督战,但王元作为西路军主将,军事会议还是由他主持。 “荆南敌军虽强,我们占据地利,完全有机会挡住他们进攻,怎么个个都像打了败仗一样?”王元打破沉默。 众将确实没有信心,自从知道荆南府屯兵四万,俱是精锐,他们便没了北渡长江的信心,西路军只有一万多人,渡江就是送死,等着刘锜、张俊渡江,也是等死。 西路军各部之中,张谦兵力最强。 他手上有从衡州带来的五千兵将,去年拿下安乡县,他便请缨驻守公安,伺机渡江,谁知刘锜沿江防守严密,根本就没机会。 此次敌军渡江,他迫不及待要领兵去较量,现在结果出来了,惨败! 三千兵力打不过敌军五千人,一万人又怎么能打得过四万敌军? 何况澧州还有王解的八千多人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夺回安乡县,以致大军不敢轻易调动,西路军实在太难了。 “将军,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坐在一旁的王宏逸忽然出声。 第222章 诸葛卧龙之才 “王兄弟有话尽管说。”王元对他很是敬重。 那日天道军进入安乡城,王解的手下虽然开城投降了,但考虑到他们难为天道军所用,甚至有可能作乱,便将他们其中大部分人放出城外。 而王宏逸不愿离开,并表示愿意加入天道军。天道军中没有多少读书人,虽然众将反对,王元还是力排众议,将他留下。 刘安也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书生,眼睛向王宏逸一望,便听他道:“四万大军出动,所需粮草很多,随军补给也难。现在正值春旱,江低河干,荆南府想要渡江运送粮草补给更为困难。如果不将天道军和义军清剿一空,粮道随时都会被袭扰。” “所以,如果我是刘锜或者张俊,我顶多会派一万人南渡长江,直逼囤积有钱粮的澧州城或者安乡城,等拿下城池,大军能就地补给,而后再将其余兵力调来澧州。” “而我的应对办法很简单,将安乡城钱粮全部运回华容城,安乡、公安全部放弃,全军退守华容县......” 一听此话,众将大惊,不等他说完,立即就有人反驳、诘问。 “我们西路军来澧州,就是来牵制荆南府敌军,他们一来我们就跑,这像话吗?” “去年赶走刘锜,我们花了多少力气,死了多少兄弟,现在他们大部队还没过来,你就想走,你是何居心?” “这么荒唐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到底是刘锜的人,还是王解的人?” “都静一静,让人把话说完。”刘安眉头一皱,既然是议事,哪有不让人说完话的道理。 见首领发话,众将才闭了嘴,但目光依然不善。 “王兄弟,你继续。”王元目光扫过诸将,有为王宏逸撑腰的意思。 王宏逸向刘安微微点头表示谢意,而后道:“敌军不缺人,他们现在缺的是粮草,敌军想要在澧州站稳脚跟,安乡和澧州城必取其一。安乡墙矮城小,最容易遭受攻击,与其损兵被破城,不如搬走钱粮,主动退后。” “等敌军占据安乡城,发现没有粮草,还得从其他地方运送粮食,他们就有两个选择,向东攻打华容县或向西攻打澧州城。” “我们全军集结华容,兵力一万五千人,敌军兵力不占优,必然不敢来犯,等他们去打澧州城,安乡城定会分兵防守。等他们兵力分散,我们再分兵攻取打安乡,牵制攻击澧州的敌军,使他们不敢全力攻城。” “如此一来,渡河的敌军就有可能被牵制在安乡、澧州城,空耗粮草。等随军携带的粮草耗尽,他们只能撤退。” 王宏逸的话终于说完,众人当即又开始挑问题。 “你的假设有问题,敌军有四万兵力,为何只派一万人渡江,而不是两万人、三万人?不说多,他们只要来两万人,即便再分兵,也能攻占澧州城,怎么可能牵制得住他们?” “敌军明知安乡城没有粮草,为什么还要入城,还要分兵驻守?他们会这么笨吗?” 面对质疑,王宏逸回道:“张俊刚来荆南府,他对澧州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作为老将,明知渡江作战粮草补给困难,他肯定不会拿一半兵力来冒险。刘锜五千人能在澧州横着走,他用来探路打前站的兵力断然不会超过一万。” “至于为什么要来安乡城,有两个原因。一是心存侥幸,只要百姓不走,便能搜刮到粮草。二是战功,夺城的战功,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是主要原因,不管城里有没有粮草,他们一定会来,还会想办法守住城池。”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只需要做两件事就能轻松挫败张俊南下的企图,一是全军携带钱粮撤退回华容城,二是回头围攻安乡城,牵制攻打澧州的敌军。” 长江以北各州各府的钱粮都在鄂州城,粮草不足,张俊的确不可能带着四万大军渡江南下。 鄂州传来的消息是,张俊要求自筹粮草,那么他必然早已做好打算,要在澧州、鼎洲本地进行补给,如此一来,他只能步步为营,由北向南,稳步推进。 刘安不由感叹,这王宏逸还真是个人才,仅凭推测就能分析到这种地步,实在难得。 王宏逸一番解释之后,虽然多数人沉默了,但还是有人发现漏洞:“既然渡江的敌军兵力不可能太多,我们为什么不能集中兵力一举将他们打败?何必等丢了安乡城,再抢回来,多此一举。” “敌军战斗力很强,硬碰硬,我们不一定打得赢,即便能赢也是惨胜,兵力一旦损失,很难在短时间内补充。等敌军再派一万人来,我们拿什么抵挡?真到那时,整个西边的防线马上就会崩溃。”王宏逸道。 将官们脑筋急转,很快又发现问题:“即便按你刚才说的,探路的一万人粮草不济撤回去,等过几天,他们补充了粮草再杀回来,又该怎么办?” 王宏逸道:“这次与下次之间相隔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会调整策略,我们当然也能随之调整,具体怎么办,得看敌军退走之后,如何调整。” 见将官有些没事找事,无理取闹了,刘安当即开口问王元,“王将军,你看这个应对策略怎么样?” “我以为可用。不知师兄觉得如何?”王元反问。 刘安笑道:“我也觉得可用。” “既然师兄也认可,那我就按王兄弟所言去办。” 随后,王元下令:“传令,命张将军放弃公安县,率领全军立即返回华容县,不得延误!” “众将听令,自明天起,各部携带钱粮,分部撤往华容城!” 刘安补充道:“城中百姓也可以一并撤走。” 众将起身接令。 当晚,刘安请客做主,与王元、王宏逸三人小聚,席间对王宏逸大加赞扬,称其有诸葛卧龙之才,直令王宏逸羞愧脸红,但心里却颇为受用。 刘安趁热打铁,任其为军师,参谋西路军政。 能得西路军主将王元和首领刘安信任支持,王宏逸感激不已,欣然领命,誓言与天道军共存亡,绝不背弃! 有了王宏逸这个饱读诗书参加过省试的大脑辅助,刘安对西路军放心不少。 隔日,驻守安乡城两个多月的天道军依令开始撤离。 见识过天道军严明军纪的城中百姓,听闻战乱将起,惊恐之下,纷纷抛家舍业,随军离城,迁往东边的华容城。 刘安也在撤回华容城后,留下第三军,仅带一队亲卫返回岳州城。 四天后,渡江南下的八千敌军精锐直扑安乡,轻轻松松占据无兵驻守的空城。 而后,果然如王宏逸预料,入城仅仅一天,敌军便分兵七千向西攻打澧州城。 王元立即派遣四千兵力进逼安乡城,进攻澧州城的敌军迅速反应,分兵一千救援安乡守军。 见此情况,王元马上又派三千兵马出城,绕过安乡,直奔澧州城附近,遥遥盯住正在攻城的六千敌军,虽然没有出手袭扰,却也让其分心,不敢全力攻城。 数十天后,久攻无果、粮草不足的敌军最终放弃澧州城和安乡城,头也不回地返回埠河镇。 敌军第一波试探性攻势,被天道军化解,张俊闻报十分淡定。 天道贼寇果然狡猾,接下来,我倒要看你如何应对! “传令,再派三千人渡江,与前军会合,直取澧州城!” 第223章 两手准备 且说刘安匆匆回到岳州城,黄诚、顾长生等人已经一同提前赶来。 顾不得舟车劳顿,他很快便将众人约在天道社分坛。 大家多日不见,自然少不了一阵寒暄。 等众人安静下来,分坐左右,刘安看看眼前的黄诚、顾长生、程黎、王治、宁清、薛宏,总觉得人力实在单薄。 稍一思虑便道:“薛坛主,麻烦把欢欢和银瓶也叫来。” 薛宏领命,连忙出去请人。 “首领,这次把我们从潭州城招来,是有什么安排?”顾长好奇,其他人同样好奇。 刘安道:“如今局势有变,想必你们也收到消息了,杨沂中在进攻抚州,张俊正在攻打澧州,东西夹击,我们不一定顶得住。” “这次把大家请来,就是一起商议天道社、天道军的存续与出路。” 听到这话,顾长生等人心头不由一紧,特别是程黎与王治、宁清,三人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刘安看在眼里,只道:“去年各地就有传言,说是要招安,但那是鄂州都督府传出来的谣言,程老应该知道其中原委。” “我与往日同僚求证过,去年的招安言论确实是谣言。” 程黎说着,话锋一转,“但鉴于目前的形势,朝廷势必要招安。两年了,朝廷调来统兵大将,说明对我们足够重视,而我们能走到今天这等地步,已经是运气,若继续往下走,恐怕不可能了。” “程大人的意思是?”黄诚有意将话挑明。 程黎看着刘安,直言道:“潭州、衡州、岳州包括江西各州的土地、财富都已经分配给穷苦百姓,如今大家都有田种,不饿肚子,天道社、天道军的使命已经完成,我们安全可以接受招安,让朝廷以诏令的形式将这些成果稳定下来,也好让大家过上安稳的日子,不至于继续提心吊胆。” 他这一番话说完,大家既不反对,也不赞同,无人开口表明态度。 小小的议事厅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刘安是什么态度大家都知道,因为他一开始就说了要商议天道社、天道军存续的问题,这就说明他从未考虑过招安。 片刻的沉默过后,刘安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十年前杨幺在洞庭湖上也均分过土地,后来那些跟着闹的穷苦百姓守住手里的土地了吗?” “杨幺虽说是失败被杀,但一同被杀的头领却没有几个,多数投降接受招安,结果如何?那些头领个个都成了大地主,而穷苦百姓比之前更加穷苦。” “闹一场,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只是成全少数人,这不是我们建立天道社、天道军的初衷。” 众人听到这话,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又沉重。 “朝廷已经动用大军,再闹下去,除了死更多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趁着还没显现败势,完全可以跟朝廷谈出一个想要的结果。”程黎道。 刘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黄诚身上,“军师,你怎么看?” 被点名,黄诚不得不当众表明态度,“我不会招安。十年前没有接受招安,现在依然一样。” 话音一落,又马上接道:“但民间诏安的呼声很高,其中多数还是以前的雇农和佃户,天道社、天道军中多数也是他们的儿女、兄弟,这种情况不能不考虑。” 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想要安稳吗? 刘安眉头紧皱,转而问顾长生,“顾叔,天道社的情况你比较清楚,乡间百姓真希望招安吗?” “情况跟军师所说大差不差,从征收公粮、回收借贷和招募兵员的实际情况来看,乡间的热情确实不高了。” 顾长生回道:“还有,这两年募兵太多,劳力不足,乡民们虽然起早贪黑,但还是忙不过来,以致每亩地的产量相较以往还有所降低。” “可以说,乡间期望招安的声音比城里更大,而天道军兵员基本都来自乡间,如果不招安,这是很大的隐患。” 得到这个反馈,刘安不禁疑惑,建立天道社给大家分地、分粮,难道错了吗?为何短短两年时间而已,乡间就已经想着招安?他们真不知道招安的后果吗? 就在刘安疑惑之时,刚刚回到议事厅的薛宏忽道:“首领、坛主,我有一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既然让你们来议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不必顾虑。”刘安心中一动,当即给予回应。 得到应允,薛宏这才说道:“乡间诏安的议论我也有所耳闻,但据我所知,并不是乡民们真实的声音。” “不是真的?”刘安好奇,顾长生、黄诚等人也将目光朝薛宏投去。 “其实百姓真正关心的是分到手的土地能不能真像天道社承诺的一样,三年之后归自己所有。” 薛宏道:“自从去年传出招安的谣言,有些被分了田产的地主、乡绅便推波助澜,说天道军撑不到三年,与其失败后,分到手的土地被重新收走,不如接受招安,还说有可靠消息,官府承认已经分下去的土地。” “现在知道那是谣言,但那些谣言已经在乡间传开,百姓渴望获得分到手的田地,就愿意相信那是真的。跟他们说招安是谣言,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在骗他们。说到底,乡间百姓是被鄂州都督府和被分了土地的乡绅地主骗了。” 顾长生道:“谣言已经传开,百姓深信不疑,真与不真,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程黎道:“说白了,老百姓更愿意相信朝廷和官府,在他们眼里天道社和天道军是不能长久的,而看中的也只有自己的利益,只要利益能到手,他们才不会管天道社与天道军能不能存续。” 此话入耳,刘安眉头皱得更紧。 沉默数息之后,才道:“不久前得到消息,鄂州都督府准备招安,已经在征求临安的意见。” “这是好事啊!”程黎大喜。 黄诚却沉声道:“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但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这就是都督府的计谋,从内部分化我们,而后各个击破。” “天道军兵力超过十万,招安之后即便马上解散,朝廷也不可能放心,等到秋后算账,谁知道会用什么招数对付我们。我建议大家考虑清楚,不要盲目相信。” “朝廷是要颜面的,怎么可能出尔反尔?”程黎急道,“历来只有招安后反叛的,哪有招安后又被逼反的?一场叛乱对地方和朝廷的伤害有多大,朝廷那些高官大员比谁都清楚。” “既然他们清楚,为什么还会放任地方官绅胡作非为,直至逼得我们起来造反?”黄诚辩驳道,“说白了,他们要的不是颜面,是利益。为了利益,他们可以招安我们,也可以跟我们秋后算账。” 程黎道:“内有乡民百姓期待招安,外有朝廷大军四面围攻,天道军能撑多久?打到最后必是家破人亡的局面,不知多少百姓要埋骨荒野。到那时,在座的各位不但落不到好,甚至还要背上骂名!” 见二人争出了火气,刘安道:“这样吧,我们做两手准备,想招安的招安,不想招安的渡江北上,如何?” 此言一出,两人马上冷静下来。 刘安的这个建议,初听觉得可行,但稍一思虑,就发现没法施行。 如今天道军面临四面夹击,本就兵力不足,若是不想招安、坚持造反的都走了,只剩下想招安的,还能招安的了吗? 那不是直接被朝廷大军杀穿?哪里还用得着招安? 第224章 决议分兵渡江 想明白其中关键,程黎的声调低了不少,“招安之前,力量不宜分散,要是挡不住朝廷大军的攻势,恐怕难以招安。” 刘安道:“我一开始就说了,这次朝廷调集大军全力攻伐,我们不一定顶得住。现在乡民百姓期盼招安,民心难用,想要挡住朝廷的大军更难。” “既然都督府已经准备招安,为了保住天道社的成果,也为了在座的各位不挨骂,我们能做的只有拖住时间,拖到都督府来招安。” “江西地域广大,杨沂中一时半会儿打不穿整个江西,东边不用顾虑。鄂州方向田师中虽然领兵三万,但其中精锐不多,蒲圻防线坚固,驻守兵力也不少,拖上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最难挡的是西边的张俊,从利州路调来的三万大军全是精锐,加上荆南府原有兵力,足有四万人,如果他们全军渡江南下,谁也挡不住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全军渡江。” “现在看来,能阻止他们全军渡江的办法只有我们渡江袭扰江汉平原,如果能将张俊一半兵力拖在荆南府,西路军联合义军各部就能与之渡江部队抗衡,即便挡不住,至少也能迟滞进攻。” “渡江北上有两重好处,一是袭扰牵制西路敌军,促使招安;二是提醒朝廷,如果招安之后出尔反尔,天道军随时还会渡江南返!” 黄诚心中一跳,首领果然将自己真正的目的说出来了,铺垫这么久,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吗? 与他一样,顾长生也忽然明白过来。 首领早先跟他们说过渡江北上之事,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又不曾提过,也没有跟他们商量过何时渡江、如何渡江,他们还以为不渡江了,要坚守澧州、岳州,原来首领早有谋划! 其他人在此之前,并没有听过刘安有北渡长江的想法,此时听来,细细一想,便觉得确实应该分兵渡江。 薛宏脑筋一转,当即表态:“我支持渡江!他们能渡江,我们也能渡江!” “北上袭扰倒是可行,但恐怕抽不出人吧?去的少了不顶用,去的多了,这边就没人。”程黎想了想,说出顾虑。 “还有,天道社、天道军在江北没有基础,一旦渡江,就容易断了后勤补给,稍有不慎就会覆灭在江北,目的达不到,招安也就无从谈起。” 刘安道:“这正是我要跟大家商议的问题。北渡长江确实风险很大,但目前的情况,我们除了兵行险着,分兵渡江牵制张俊,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叔、宁坛主、薛坛主,你们还能抽调多少人?” 面对这个问题,三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去年以来缺兵严重,天道社的护卫队员不少人被招募入军,现在天道社做事的一多半都是辅助护卫队员,根本就没人可调。 顾长生的第四军也是一样,几经抽调,一直不能满编,防守州县都有些困难,哪里还能调人?并且鼎洲、邵州方向又跟义军联盟出了摩擦,也要调兵防守。 见他们不说话,刘安明白,潭州、岳州确实兵源枯竭了。 “你们手里没人,那只能先从蒲圻防线调人了。但蒲圻防线压力很大,调走的人必须补充,否则挡不住田师中。” “薛坛主,你想想办法,尽量从岳州本地招募兵丁,最少要三千人,半个月内送往蒲圻。” “已经开始农忙了,三千人,恐怕有些困难。”薛宏道。 “宁坛主,湘阴还能不能招募?” 宁清道:“湘阴这两年已经招了太多兵,乡野已经没有多少青壮年了,前年冬天分坛还有很多人请我去证婚,去年一整个冬天,分坛上下娶亲的不超过十家,适婚青年都在军中了。” 这一情况确实有些出乎刘安意料,湘阴缺人缺到这等地步吗? 但他细细一回想,便发觉这两年确实在湘阴征招过度了,仅仅前年一年,在湘阴、归义两分坛就招募了至少一万五千人,而整个湘阴县真实人口不超过七万人。 如此一算,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被征招的人,湘阴无人可调了。 刘安想了想,对宁清说:“我也知道没人可用了,但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如果不能咬牙坚持住,一旦招安失败,将前功尽弃!” “你利用好《荆湖小报》,可以把我们目前面临的局面、处境,以及我们将要分兵渡江北上,牵制敌军的想法统统宣扬出去。湘阴招不到人,就从别处招些人。” 宁清听得一惊,“这些东西能宣扬出去吗?” “都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好顾忌的,招到人,拖到招安才是大事!” 刘安稍一停顿,又补充道:“要把我们分兵渡江北上的原因写清楚,渡江之后的风险也要写上。” “好,我回去之后就办。”宁清应道。 交代完,刘安看到刘欢独自走进议事厅,当即问道:“欢欢,银瓶怎么没来?” “她今天一早去蒲圻了。”刘欢道。 去蒲圻了? 刘安眉头一皱,“谁让她去的?” “你不是让她统管岳州、鄂州兵马吗?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蒲圻怎么样了,她就只能亲自去看看。”刘欢语气之中满是埋怨。 “谁陪她?” “秀娘、杜统领,还带了几百人。”刘欢说完朝顾长生、黄诚等人屈身施礼,在末位坐下。 黄诚、顾长生等人听着颇为惊讶,这个银瓶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突然统管岳州、鄂州兵马了,这可是好几万兵将! “首领,秀娘也来岳州城了吗?”顾长生问完,顺便问道,“刚刚你们说的银瓶是何人?之前好像没听说啊。” “这边兵力短缺,不久前把驻守红枫寨的第五军调过来了,秀娘的娘子军人也不少,顺道也让她们来了。” 娘子军那群小娘子都来了,看来确实兵力紧缺,程黎、王治、宁清等人远离前线,不由心惊。 刘安道:“我跟你们说过,我曾在岳家军密谍司任职,银瓶是我一个死去的兄弟的妹妹,前年刚好遇到她来潭州投亲,就把她安置在红枫寨。现在鄂州、澧州两线作战,我实在难以分身,就只能让她暂代军职,替我掌军,稳定军心。” 听了刘安的解释,顾长生、黄诚、程黎等人想到是只有一件事,天道军真的很缺人! “首领,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吧,我去蒲圻。”顾长生请缨。 刘安摆手道:“顾叔,你的任务很重,天道社离不开你,没你不行。前线作战的事,我还能应付。” “刚刚商议了分兵北渡长江,现在再来说说后勤补给,如何保证他们在江北存活,直至达成招安的目的。” 刘安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就看向了王治与黄诚。 第225章 要么死,要么去江北 天道军和天道社的势力范围从来没有涉足江北,要说有人对江北熟悉,那就是只有王治和黄诚。 王治主管天道社商业运营,统领天道社船队,船队往来通行于洞庭湖和长江,又多次在江北采购粮食,对江北比较熟悉。 黄诚负责整个天道军后勤补给,与王治的职责有交集,他早年也曾在江北游历,对江北的情况比其他人更熟悉。 “不知道首领打算派多少人去江北,哪些人去?”这个问题不搞清楚,难说支援和补给,既然招安在所难免,黄诚宁愿去江北。 其他人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刚才黄诚与程黎就招安有一番争论,刘安提出渡江北上解决了他们之间的纷争,与此同时也摊开了一件事,渡江的人要掩护南边招安,确保朝廷遵守招安承诺,他们就不可能接受招安。 而一旦潭州、岳州等地完成招安,到了江北的人再不会有天道社支援,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以后完全要靠自己。 许多人跟着天道社、天道军闹这一场,是形势所迫,现在有了招安的机会,有机会过上安稳日子,自然不愿再冒险,将性命丢在江北。 黄诚这句话问出来,众人都听见了,但无人开口应承。 看着众人躲闪的目光,刘安暗中叹息,要想说动大家渡江北上果然很困难。看来想全部带走这些人是不可能了,既然不想走,让他们渡江也只会拖后腿。 思虑过后,刘安对薛宏道:“薛坛主,你久在岳州,与江北只有一江之隔,想来对江北也有所了解,你带一千人先行渡江,如何?” “末将领命!”薛宏似乎早已想好,毫不犹豫接下任务。 “一千太少了吧,恐怕牵制不了张俊。”程黎道。 “这一千只是前哨,等他们探路、建立据点,再抽调五千人渡江,必能对荆南府张俊有所牵制。” 刘安说着,又对薛宏说:“江北一无所有,危险重重,前期只能靠你自己,后续任务更重。你既然愿意去江北,后续想要谁跟你配合,你只管提,我现在就让他们准备。” 薛宏稍一思虑,便说:“末将是在平江老家被孙统领引入天道社、天道军,末将对他比较信任,如果可以,末将希望跟孙统领配合。” “好,等孙统领回来,我即刻调他来岳州。希望你们能像在平江一样,打好配合,在江北站稳脚跟。”刘安当即应允。 目前适合渡江独自打开局面的将领不多,孙正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渡江前哨人选确定,接下来就该要解决钱粮问题。 于是刘安道:“大家跟着天道社、天道军闹了这么久,我也想让大家有个好结果、好归宿,但最终结果不是我能控制的,一定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才能达成的。” “我不说,大家也明白,招安能不能成,招安后朝廷和官府会不会信守承诺,关键就在于天道社和天道军是否还存在。我们在江北延续下来,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但如果我们在江北被剿灭,官府随时都可能推翻招安承诺,继而跟大家秋后算账。” “如果顺利招安,为了不牵连江南,岳州、潭州等已经接受招安的地方就要跟天道社、天道军切断联系,也不可能再为江北的人提供钱粮物资等后勤补给,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将一部分钱粮物资运往江北囤积。” 刘安这番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在座的没有愚笨之人,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财产分配! 天道社这两年虽然一直在用兵,招募的兵员也很多,钱粮消耗巨大,但潭州、岳州、衡州都算得上富庶,民间积财积粮不少,多数都聚拢到天道社手中。加上王治的经营,和分地分田之后征收的公粮,如今天道社钱粮数目虽然成迷,但想来也不是小数目。 根据以往招安惯例,招安之后,义军的钱粮财富名义上都归朝廷所有,但朝廷不会真的全部拿走,为了安抚人心,会将其中一大部分以赏赐的名义原封不动地归还被招安的各路头领。 可以说,如果天道社被招安,现在整个天道社共有的财产很快就会分给各路头领和主事,从共有变成私有。 对天道社来说,招安的实质就是财富私有化,而渡江北上就是要提前分配财富,把原本应该属于招安派的财富分给不想也不能招安的人。 天道社财富分配问题,第一次摆到了明面上,而刘安给的理由很充分,不分便不可能招安成功,很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选择这个时间挑明问题,便是不想分也得分了。 黄诚、顾长生、程黎、王治等人想明白其中关窍,顿时心惊不已。 首领年纪轻轻,怎会如此心思深沉?让人不得不怀疑,之前的许多部署,是不是都在为今天做铺垫准备。 “首领会接受招安吗?”程黎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但他不得不问,他必须得替其他人探明态度。 刘安道:“如果我都招安了,天道社和天道军还怎么在江北存续?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去江北!所以,招安的事,你们去做就行,不用把我考虑进去。” “哥,你为什么要死,要去江北?大家都在说招安,你又不招安,闹这么久,你到底为什么?”刘欢急了。 刘安笑着安抚道:“欢欢,你先不要着急。你想想看,事到如今,对大家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招安。大家愿意跟着我闹,也是为了改变生活,为了有朝一日能招安,改变命运。现在的局面是,如果我接受招安,这招安一定不可能成功,我不接受,就有成功的可能。” “为什么?”急切之间,刘欢难以理解。 “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只要知道我不能接受招安,要想活着只能渡江北上就行了。”刘安无法解释太多。 黄诚、顾长生、程黎等人自然知道刘安最好的选择就是渡江。 退一万步说,即使刘安也被招安了,朝廷再宽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拉起十万人,肆掠几十个州县,天道社更是动摇了地方统治的根基,不杀他不足以平息官绅怨愤。 可以说,天道社的开局,就已经注定了刘安的结局,要么逃亡,要么死。 第226章 谁愿与我一起渡江 至于他明知是这个结局,为什么还如此拼命,生活中对自己严格要求到了严苛的地步,以至于丧失了青春少年的本性,其中原因是程黎、顾长生、宁清、王治等人难以理解的。 黄诚只能将其归咎于刘安心性坚定,不似常人。 刘安不愿多说,刘欢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问了,心里却已经暗暗决定,哥哥去哪儿,她就要去哪儿。 娘没了,父亲也有了李姨娘,还多了个弟弟,即便回到家里,她也多余,不如就跟着哥哥继续闯荡好了。 刘安兄妹这一问一答,让众人更加确定,刘安只能渡江向北,那这利益分配便不能不向江北妥协。 顾长生、王治、程黎、宁清四人基本掌握了潭州,乃至整个天道社的财富和人口,不管怎么分配,都需要他们同意。 “天道社有多少钱粮积蓄我不清楚,但北渡长江的钱粮物资要按一万人五年之用做准备。没有这等储备,渡江之后也很难坚持。不知大家是否同意?”涉及钱粮问题,大家都不开口,刘安也模糊处理。 顾长生当先表明态度,“我认为可以按两万人准备,到了江北要存续就得在当地补充兵力,要是实力太弱,很容易就被官府剿灭,多准备钱粮,多招人,没有坏处。” “我要提醒大家,招安之后,数十万天道军兵丁是要归乡安置的,朝廷不会允许他们存在,也不会出钱养他们。想要遣散他们,我们就得分给他们足够的钱粮,安抚住他们,不然他们还会闹事,搞不好我们还会变成他们的仇人。”程黎道。 黄诚道:“朝廷不出钱,可以出政策,免租免税就够了,家家户户都分了地,只要官府不盘剥,他们肯定愿意回乡种地。要是官府什么都舍不得,还什么都想要,分给他们钱粮只会害了他们。” “所以,我建议在招安之前把钱粮都运往江北。将心比心,渡江的人都远离故土流浪在外,可能一辈子就回不去了,还舍不得给他们钱粮吗?何况还肩负促使招安、提醒朝廷履行招安承诺的使命,更不应该让他们饿肚子。” “不能全部运走,潭州要留下足够应付天灾的粮食。再说,我们在江北无城无地,钱粮都运过去,也没安全的地方保存。不用多,就按一万人准备。”刘安拒绝了黄诚的建议。 “军师,一万人一个月需要多少粮食?” “战时每人每天三斤粮,平时每人每天两斤粮,折中计算,每人每月需要八斗粮,一万人一个月便是八千石。”黄诚回道。 “一万人五年呢,大约需要多少?”刘安再问。 黄诚在心里略一计算,随即得出答案,“大约四十八万石。” 四十八万石是什么概念,议事厅内诸人,除了王治外,没人知道。 于是刘安又问王治,“王营官,四十八万石需要运多少船?” 只听王治道:“如果一艘船能装四千石粮食,就需要一百二十艘船。五千石一船,就要将近一百船。天道社船队虽然有不少大船,但能装四千石、五千石的并不多,湖畔江滩也不适合大船运输。实话说,四十八万石粮食即便能运出洞庭湖,到了江北也没地方卸货。” “那这就没法运了。” 刘安沉默片刻,似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便说:“那就送十万石粮食,其余的折算成钱吧,到了江北,分散开来,自购粮草。” “如果都没意见,粮食问题就这么定了。” 刘安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黄诚、顾长生也在帮衬,自然无人再反对,毕竟是渡江,命都豁出去了,还不让人吃饱吗? “除了粮食,还有薪俸,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渡江要拼命,光靠吃饱饭可没办法把人带到江北去,钱也要给够,准备充足。” “欢欢,此事就由你负责,留下东路军和第四军三个月军饷,其余的先运到岳州城来。” 在场众人之中管钱的只有刘欢,天道社的钱从最开始就是她掌管,天道社还有多少钱,也只有她和邹直、顾菱儿三人知道,其他两人不在,便是她说了算。 “好,我知道了。”刘欢答应得很干脆。 身处乱世,钱财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远不如手里的粮食好用,所以对于钱财分配,程黎并不去争。 渡江北上的人带不走田产、房产、商铺、车船,这些才是天道社最大的资产,也是留给潭州百姓最大的财富,只要这些东西还在,程黎就心满意足。 “有钱有粮,渡江北上的队伍就能存续周旋,但江北地域陌生,情况复杂,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恐怕难以确保江南招安成功,谁愿与我一起渡江?”刘安向众人发出邀请。 刘欢立即响应,“哥,我跟你去!” “首领,我也想北上,虽然年纪大了,组织后勤,还是可以的。”黄诚道。 顾长生道:“我统领第四军至今还没打过仗,我也想跟首领去江北闯闯。” 见只有三人表态,刘安当即问宁清,“宁坛主,你可愿随我渡江?” 宁清心中似有一番挣扎,犹豫片刻之后回道:“我父母妻儿都在潭州,拖家带口,恐怕会成拖累,留他们在潭州,我也于心不忍。首领能否给我些时间考虑?” “既然有家庭牵绊,那你就安心留在潭州,协助程老主持招安事宜,安抚好潭州百姓。”宁清是个人才,可惜心有牵绊,刘安也不强求。 “多谢首领体谅!”宁清心中稍安。 “王营官,你呢?” 听到问话,王治明显一愣,自己就是个商人,也能渡江北上吗? “首领,我就会做生意,我渡江有什么用吗?怕只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刘安道:“到了江北我们只有钱粮可不够,跟江南联系断绝之后,就只能自己想办法采购生活物资,你对江北比较熟悉,有商贾的人脉关系,你出面能帮我们解决很多问题。” 王治当年加入天道社,只因为刘安承诺能帮他报仇,除掉黄佐。现今黄佐被追逐于洞庭湖,妻离子散,家产皆无,不知所踪,虽然还没收到他的死讯,想来也是生不如死,难以再翻身,也算大仇得报,心愿已了。 略一思量,王治应道:“既然首领需要我,我便跟首领走一遭!”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北渡长江,牵制张俊,促使招安,一路留在江南,主持招安事宜。” “程老、宁坛主,招安之事就交给你们二位与高统领,务必要把分配给百姓的土地落实下去,不要让那些地主、乡绅再趁乱收回去。” “军师、顾叔、王营官,你们速回潭州准备,尽快来岳州城会合。” “是。”众人领命。 虽然用名正言顺的理由议定了筹划多时的分兵渡江计划,但最终能带走多少人,刘安不知道,所以心里并不轻松。 但无论如何,渡江已经提到明面上,并且师出有名,只要有人支持,定能一步步扩大渡江队伍! 第227章 我没有这个权力吗 兵分两路已经是确定的策略,但想要实施,还需要拿出具体可行的办法。 黄诚、顾长生、程黎等人在岳州城停留三天,经过一场又一场的商讨推演,终于将诸多关键问题确定下来。 就在黄诚等人离开后,刘安马上安排薛宏带着小分队,在王蒙水军协助下渡江,前往洪湖地区探路,为渡江部队打下基础。 望着先头部队乘船离开,消失在江面,刘安目光望向了东边。 平民百姓不会跟着渡江,能争取的就只有各军兵将。 天道军有八军,还有数个独立分部,第一军由梁秋率领,他能带走多少人不能确定,第二军高迁出身名门,有机会诏安,就绝对不会走,第三军是自己亲自培养统领,可以带走大部分,第四军多数都在潭州驻守,未曾参与战斗,预计不会有多少人会跟着渡江。 第五六七八军都是岳家军旧部,算是弃兵弃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便不会留下来诏安,虽然当初给过他们承诺,但是否会心甘情愿全部渡江,也要看银瓶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 银瓶自作主张去了蒲圻,也不知道跟他们相处得如何。 蒲圻大营,中军大帐内,岳银瓶一身戎装坐在正中,陈秀娘侍立在侧,各军诸将分坐两旁。 蒲圻前线见过岳银瓶的人不多,认识的就更少了,其中最熟悉的当数孙正。 当日在潭州城外救下岳银瓶,孙正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后来赵通率军进剿湘阴天道军,他奉命留守红枫寨,又保护了岳银瓶好几个月,自然对她熟悉不过。 现在岳银瓶亲自来到军中,他自然要替双方介绍。 只见孙正起身向众将道:“大约两年前,我随首领去潭州城办事,在城外偶遇一老一少被七个歹人围攻,救下之后才知竟然是故人。” “老者是北方忠义社之人,姓石名荣,而少年则是首领一个生死兄弟的妹妹,如今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石荣本想将她送往北方忠义社,奈何歹人围追堵截,他受伤太重,没能撑过去。” “石荣死后,首领就把少年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带回红枫寨安置。现在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了,当天救下的少年就是眼前的少帅岳将军!” 岳将军? 众将一时心神震动,看向岳银瓶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凝重与慈爱,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东西。 孙正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他们还是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刘安曾经明确告诉过他们,他是赢官人岳云的师弟,而这个被忠义社所救的姑娘也姓岳,那就再明显不过了,她必是赢官人的妹妹! 有些人看着岳银瓶,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们的确有可能见过,岳银瓶小时候曾随军住在鄂州,直到奶奶去世,一家人才搬去庐山居住,距今也不过六七年时间而已,若是见过,有些印象不为过。 虽然他们不能百分百确定岳银瓶的身份,但也八九不离十。 岳帅和赢官人蒙冤被害,此事天下皆知,如今眼前的少女极有可能就是岳帅的女儿、赢官人的妹妹,又是首领刘安认下的妹妹,他们岂能不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好好呵护! 虽然还有些许疑点,但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当场询问求证,毕竟谁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没安好心,毕竟在朝廷眼里,她也是戴罪之身。 听完孙正的介绍,又见众将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异样,岳银瓶缓声道:“大家不用多想,大哥太忙,我只是替他来看看大家。我不会打仗,也帮不上什么忙,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大哥怎么交代的,你们怎么做就行,不用管我。” “是!”众将像是得了命令一般,立即起身抱拳,异口同声应是。 见众将如此,岳银瓶顿时有一丝紧张,同时又有一些安慰,“不用多礼,各位将军请坐。” 来之前她就打听过,蒲圻前线有一大半兵将曾经是鄂州屯驻大军,当年都是父亲的属下,大哥的同僚,他们虽然未被牵连,但想来也不会太好过,否则也不至于投降天道军,反过头来对抗朝廷。 现在见他们目光热切,对她这般恭敬,有交托身家性命的意思,怎能不让她紧张与激动。 紧张的是她自觉能力低微,承担不起他们相托之意,激动的是他们对父亲、对大哥的敬重,说明他们也不认可朝廷安在父亲和大哥头上的罪名,公道自在人心! 众将落座之后,孙正向众人道:“你们依次介绍一下自己的来历和姓名吧。” 话音一落,坐在他旁边的一将马上起身抱拳道:“末将万尧,曾在鄂州中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六军统领!” 有他打样,随后众将依次起身介绍:“末将陈凡,曾在鄂州胜捷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八军统领!” “末将江杰,曾在鄂州踏白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七军统领!” “末将林兴,曾在鄂州中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六军统领!” “末将周善,曾在鄂州胜捷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八军统领!” “末将潘前,曾在鄂州踏白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七军统领!” “末将余德,曾任岳州城守将,现任蒲圻守将。” “末将谢封,曾在鄂州中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六军正将!” “末将吴祥,曾在鄂州后军为将,现任天道军第七军正将!” ...... “末将杜刚,曾任鄂州前军队将,现任天道军第五军统领!”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一圈介绍下来岳银瓶虽然没有完全记住他们,却也有了大概的印象。 她虽然对鄂州驻军了解不多,却也听出来了,这些统领将官之中的多数人都来自鄂州十二军中的其中六军,至于为什么没有另外六军的人,她也仅是有些好奇,并不想探究追问。 但有一个问题,岳银瓶实在疑惑。 于是在众人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她随即问道:“刚才有一位余将军,曾经是岳州城守将,那你加入天道军应该也有一年半了,为什么还是守将,也没有加入任何一军?” 这个问题让余德有些尴尬,其他人则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首领让他独立领军,却不给他名分,是因为他与天道军的关系并不牢固,他有明显的自己的目的。 见余德不回答,岳银瓶又问:“余将军,你在蒲圻打过仗吗?手里有多少人?” 被点名询问,余德只得起身抱拳道:“回岳将军,末将在河东、咸宁都打过仗,现在手中兵力四千左右。” “打过仗,手上也有兵,大哥或许是忘了重新给你安排职务。这样吧,从今天起你称统领,跟孙统领一样,带自己的兵。” 称统领,跟孙正一样独立成军? 众将大吃一惊,这是在调整首领的部署! 孙正、杜刚本想提醒岳银瓶不可乱来,但她这是初次与众将相见,若是多言,必然有损她的威严,二人也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只听余德道:“多谢岳将军好意,末将万不敢受!” 听到这话,岳银瓶面上神色微微一紧,“大哥让我掌岳州、鄂州之军,难道我没有这个权力吗?” 此言一出,众将心惊,余德呆滞。 第228章 绝不让少帅操心战事 岳银瓶年龄尚小,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正常来说,她掌不了军权,也不可能掌军权。 可她是岳帅的女儿、赢官人的妹妹,首领又亲自任她为中军统帅,掌管岳州、鄂州之军。 如此一来,谁敢说首领让她掌军只是哄她玩的,并没有赋予她真正的权力! “余统领,少帅有令,你敢不从?”杜刚率先反应过来。 几乎同一时间,孙正道:“余统领,少帅既然有任命,哪有你不接的道理。” “余统领,你这是想抗命吗?” “少帅既然掌军,任何命令便都是军令,不受就是违抗军令!” “违抗军令,要怎么处罚,不用大家提醒吧?”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随即开始指责余德不遵军令。 余德回过神来,冷汗直冒,顾不得多想,马上抱拳道:“末将领命!多谢少帅提拔!” “你们在前线流血拼命,才有我们在乡间的安宁,这是你该得的。”岳银瓶验证了手中的权力,紧绷的小脸很快舒展开来。 见余德再谢,落座之后,她才开口道:“我在岳州城听说鄂州派了三万大军过来,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跟你们交过手?” “他们一直在咸宁,暂时没有行动。”余德立即回道。 “他们在等什么?”岳银瓶随口一问。 余德道:“具体在等什么,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应该是在筹备粮草。” “等他们粮草齐备打过来,我们挡得住吗?” “兵力悬殊,恐怕很难挡。”余德道。 追问到这等地步,岳银瓶不通兵事,本不想再问,但转念一想,当即又问:“难挡?你们准备怎么应付?” “蒲圻有十五道防线,还有陆水河,如果他们过来,我们就一道一道防线跟他们死磕硬拼,能拦多久是多久,拦不住我们还可以分头撤往嵩阳和临湘。”余德将刘安离开蒲圻的策略如实相告。 “撤往临湘?”岳银瓶有些吃惊,“临湘城池比蒲圻城还小,蒲圻城守不住,临湘城能守吗?” 余德哑火,众将沉默。 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考虑过,临湘城池低矮,的确不好守。 首领的本意是一旦蒲圻守不住,便往后撤退,让敌军的补给线增长,在补给上下功夫,拖住敌军,但到底能不能拖住其实是个未知数。 可这等部署即便告诉岳银瓶,她也不一定听得懂,若是她听后胡乱指挥下令,众将又碍于颜面不得不听令,那麻烦就大了,非吃败仗不可。 想到这里,孙正立即抢道:“少帅放心,蒲圻我们一定会守住,断然不会让敌军通过这条防线袭扰岳州!” “真能守住吗?”岳银瓶脸上担忧的神情也告诉众将,她并不是很放心。 “可以!” “肯定没问题!” “敌军都是凑数的杂军,去年到现在,一仗都没赢过我们,再来也不是我们对手!” ...... 一时间,众统领纷纷表态,生怕年幼的岳银瓶真的插手军事部署和指挥。 听大家都这么说,个个信心满满,岳银瓶忧虑之情果然放松了一些。 “大哥有事过不来,你们能守住,大哥应该也能放心了。” “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吧,我先回城了。” “恭送少帅!”众将急忙起身相送。 岳银瓶在陈秀娘的陪同下起身往外走去,杜刚也快步跟上。 岳银瓶离开了,但孙正、余德等一众统领将官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们听明白少帅的意思了吗?” 孙正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坐,我们得重新议一议,到底该怎么对付田师中。” 众人坐下之后,孙正道:“首领要去西边对付张俊,没精力管蒲圻,派少帅过来坐镇,本不是要她指挥我们打仗,是为了防止敌军散布首领畏战逃跑的谣言,稳定军心、民心。” “但少帅年纪虽小,却是个心性坚强、勇于承担责任的人,要是我们挡不住田师中,她可能就要想办法、出谋划策了!” 一众将官神情不由一紧,他们都知道不通兵事的人指挥作战打仗,会有什么后果和下场。 尤其是第六七八军的统领、将官,去年他们刚刚体会过那种绝望。 “原有的策略是依托防线,等田师中来进攻,但他迟迟不动,少帅看不到我们的战力,时间一长,恐怕会失去信心,我们得想办法打一场胜仗,让少帅放心。你们有什么想法?” 孙正话音刚落,余德便说:“我老早就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一试。” “我们可以......” 众将就如何打一个胜仗取信少帅岳银瓶,足足商讨了一个时辰,几番推演,深究细节,直到挑不出毛病之后方才离去,各归各营,挑选精兵。 两日后,一支一千人组成的营田队伍打着天道军的旗号大摇大摆一路东进百里,抵达金水河附近,在因战乱而撂荒的田里翻地、播种。 河东咸宁城里的驻军突然见到天道军来他们眼皮子地下耕地,散漫的队伍顿时如临大敌,以为天道军即将大举进犯。 可等了数天,见天道军除了耕地,并没有其他行动。 田师中闻报,迅速派出大量斥候渡河在方圆几十里内仔细探查,结果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其他队伍和埋伏,这一千余人完全就是一支孤军。 几经探查,确认情报没有疏漏,田师中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决定吃下这支孤军。况且他自去年至今一场胜仗都没打过,急需一场胜利证明自己,顺便提振全军士气。 为确保万无一失,田师中派出了全军之中最精锐的五千精兵,连夜渡江偷袭天道军营地。 天道军遇袭,丢盔弃甲,四散而逃,千人队伍转瞬就只剩不到五百人,一路往蒲圻方向逃窜。 敌军原本还疑心天道军会使诈佯装败逃,见一场混乱之后只剩几百人,当即不疑,迅速下令追击。 从半夜追至天明,始终被赤手空拳的天道军甩开半里左右的距离。 追了好几个时辰,即便是敌军精锐,也已经精疲力尽,就在他们放弃追击原路返回之时,却发现前路不知何时已经被天道军拦住,几乎在同时背后也响起冲锋的号角声! 一场战斗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战斗,天道军大获全胜,击杀敌军一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渡河追击的五千敌军几乎全军覆灭。 三千俘虏押送回蒲圻,给了岳银瓶一个大大的惊喜。 庆功宴上,岳银瓶当场表示,自己不懂兵事,以后蒲圻战事就全权交给诸位统领共同指挥部署。 得了这话,孙正、余德、万尧、陈凡、江杰等统领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与此同时,无不默默发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对手,都绝不让少帅操心战事! 第229章 吃独食急坏鄂州众官 田师中被一招“引蛇出洞”所诱,损失五千精锐,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顺势缩在咸宁城中吃喝玩乐,借口大军在外也要听从都督府和老帅张俊的命令。 与咸宁大军截然相反,荆南大军一万精锐渡江之后直奔澧州,很快便将澧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元听从王宏逸的建议,几乎全军而出,派遣一万大军驰援澧州城,作势与王解内外配合,将渡江南下的敌军夹击剿灭的澧州城下。 结果却没想到王解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听说天道军赶来支援,居然直接开城投降,敌军轻松占据澧州城,将城内钱粮全部收归囊中。 王元行军半路闻听消息,震惊之下当即下令全军撤退,急返华容城。 王解向张俊的军队投降了,张俊在澧州可用的军队瞬间达到一万八千人,西路军兵力不足,无法与之抗衡,只能据城自保,这可急坏了王元。 澧州城被占,若张俊再派援兵南下,若以巨大的兵力优势直压华容城,天道军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鉴于此种情况,王元一边向岳州城请求援兵,一边听从王宏逸的建议,派人去西边联系郭淳,想借用郭淳的力量牵制澧州城敌军,不使他们放心东进。 岳州城兵力空虚,没有援兵,身在辰州边境的郭淳给了积极的回应,表示只要澧州城敌军敢全军出动,他就会带兵攻击澧州城,迫使敌军退兵。 得到郭淳回应之后,王元就发现澧州城敌军果然没有轻举妄动,只有少量兵力在澧州城周边活动,甚至都没派兵占据无人驻守的安乡城。 显然敌军已经吸取了前次的教训,即便兵力充足,也不再轻易分兵。 王元知道他这次是遇上了比刘锜更难应付的对手,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于是急报刘安,请他来华容城坐镇。 但刘安忙于筹划安排渡江事宜,根本离不开岳州城。 见王元催得紧,情况也确实较为紧急,刘安便命王蒙分派了部分水军来到洞庭湖西部,游荡于安乡附近,警示敌军,若敢越过安乡攻击华容县,天道军就会从水上登陆,断其后路。 西有郭淳牵制,东有水上援兵,澧州城敌军果然有所忌惮,占据澧州城之后大半个月都没离城。 就在王元、王宏逸等人以为敌军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之时,澧州城敌军忽然大举出动,引兵向西。 由于不知道敌军意图,天道军未敢轻动。 五天后方才探知确切消息,原来是张俊又派了八千人分部南下,直奔慈利,杀向郭淳,澧州城敌军出动正是去助战的援兵。 得知消息,王元立即领兵五千去攻澧州城,想要牵制敌军,救援郭淳。 可惜晚来一步,他们刚到城下,便听说郭淳的老巢慈利已被攻陷,郭淳率残兵西逃辰州,一支敌军正在返回的路上,不日就会回城。 王元深感遗憾,只能引兵退回华容城。 慈利一战,赶走郭淳,张俊至此牢牢占据了澧州城,基本控制住整个澧州,天道军与郭淳被分割开来,再也没有联手的可能。 不久之后,张俊再次派兵渡江南下,却没有增兵澧州城,而是将兵力派往慈利,向西追击郭淳,进入辰州境内。 王元看不明白张俊的部署,王宏逸认为张俊极有可能绕过鼎洲,经辰州进入天道军控制的邵州,继而直取潭州。 辰州各地都是小头领小势力,邵州、潭州也无重兵驻守,一旦让张俊图谋得逞,潭州危矣! 王元听了王宏逸的分析,急向刘安汇报敌军的这一动向,并建议从江西调兵,回防潭州、邵州。 与此同时,他出兵澧州城,牵制西进辰州的敌军。 但问题是驻守澧州城的敌军加上投降的王解,敌军兵力超过一万五千人,屯驻华容县的西路军也只有一万五千人,兵力不占优,攻不下澧州城,便牵制不住西进的敌军。 王宏逸建议联络鼎州金宣和周瑞,三方一起出兵,共取澧州城。 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王元对金宣、周瑞并没有信心,因为他们之前合作过,知道他们的秉性,他们或许会来凑数,真要他们动手攻城,基本不可能。 目前西路军兵力不足,也只能一试。 于是王宏逸马上以天道军军师的名义给金宣、周瑞各写一封信,道明张俊大军南下的利害,要求他们各派五千人北上澧州,与天道军一起攻破澧州城,切断西进辰州的敌军退路。 感受不到危险,依然忙着扩展地盘的金宣、周瑞收到王宏逸的信,如何反应暂且不提。 且说鄂州城里一众官员在得知张俊迅速拿下澧州,继而转道去了辰州之后,他们不喜反忧,急匆匆聚在都督府。 “张俊此举意图明显,他想独取平乱之功,独得各州之利。朝廷一定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请张大人速速决断!” “我们必须马上出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俊正从辰州往邵州、潭州、鼎洲、岳州方向打,而田师中带着大军窝在咸宁城不动弹,完全将都督府牵制在鄂州城,让我们根本没机会插手平叛事务,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张俊一个人平定湖南、湖北吗?” “他这种吃独食的做法严重影响平叛进度!照他这个打法,没有一年半载根本平定不了全部叛贼,圣上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万万不可被他们牵制!” “不错,当从大局出发,速速平定叛乱才是第一要务。不能只在西边打,东边不动,田师中必须马上向岳州进军!” ...... 都督府属官及鄂州城各司各衙主官吵作一团,对张俊的做法十分不满。 张邵被他们吵得头疼,说到底他们看中的是利益分配,谁主导平叛,谁就能主导利益分配,谁回到朝中就有话语权,以此功勋政绩就有机会称相做宰。 另外,如今宋金议和,武将遭遇连番打压早已失势,若张俊等人趁此机会重振声威,必然要大举瓜分文官集团的既得利益。 “早先我们已经与清河郡王议定,大军出城之后我们不能干涉军队部署和进退,要田师中进军,岂不是违反约定,出尔反尔?” 张邵看着一众心急的大小官员道:“叛贼狡猾难缠,不久前田师中以为有机可乘,派兵出击,结果一夜之间损失五千精锐,全军士气大损,你们不是不知道。要是他再败,鄂州城怎么办?” “都知道兵临城下才好招安,大军不动不配合,我们如何招安?”段拂问。 “我建议都督府下令撤换田师中,让武继去咸宁。”林大声道。 张邵道:“临阵换将不可取,换将也不一定打得赢。”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不成?” 众人沉默,唉声叹气。 没有招安的条件,难道只能看张俊带着军队将各州打穿,独享功勋利益?真到那等地步怎么跟朝廷交代? 张浦听众人争吵多时,心中的躁动早已按捺不住。 就在满厅大小官员一筹莫展之时,他忽然开口道:“下官有个想法,或许能破眼前困局。” 第230章 八品小官献计招安 众人一看发声者是张俊的孙女婿张浦,他们脸上、眼中顿时流露出明显的鄙视与轻视,连他的话都不想接,直接转过脸去,充若未闻。 堂堂东华门唱名的天子门生、进士及第出身,居然会娶粗野武夫的孙女,依靠武夫上位求官,真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张浦因为此事在临安城也没少被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僚鄙视,但临安城够大,刺激人感官的新鲜事够多,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在意,平常也无人提起。 此时因为张俊,众人将心中不满迁移到张浦身上,他清晰地感知到了他们的敌意。但他官职低微,地位、资历根本无法与这些主政一方的高官大员相比,他们如此对他,他也只能装作看不到,不敢表露丝毫的不满。 见被完全无视,张浦稳住心神,迅速调整了情绪,而后自语道:“其实完全不必管他们如何打仗,我们只需......” “诸位大人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下去!”段拂斜了一眼,冷声将张浦的话打断。 突然被当众呵斥,张浦脸色瞬间煞白,心跳加速,气血上涌,脑中一片空白,坐在众人身后,手足无措,状若呆滞。 “段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我都督府的人,你也想管吗?”见族侄被当众训斥,张邵神色一冷,面显不悦。 谁知段拂竟然反驳道:“小小八品官,在诸位大人面前,出言无状,十分无理,让他闭嘴有何不可?” 段拂科举出身,久在朝中为官,背景深厚,而张邵因投机取巧闯下薄名才得赐今日官职,朝中无党,根基浅薄,即便身居四路经略使,他也不怵。 张邵盯了对方一眼,目光随即转到别处,冷声道:“我提醒你们注意,都督府负责平叛一切事宜,你们只是奉命协助,没有指挥都督府的权力!” “张浦任职枢密院,是我都督府参议官,此间议事,他的想法就是我都督府的想法。” “既然你们拿不出平叛办法,那就好好听都督府安排!” “既然如此,本官告辞了!”段拂起身,稍一拱手,大步离去。 见其他官员蠢蠢欲动,张邵道:“还有不听都督府号令的,现在就可以走,走出这个大门,以后就别来了。” 此话一出,正想起身的几个官员稳稳地重新坐了回去。 都督府负责一切平叛事宜,包括平叛之后一年半载之内的安抚问题,只要朝廷不撤销都督府,都督府的权力便永远凌驾于地方官府之上,即便背景深厚已经外放地方为官,又岂敢随便树敌,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得罪经略使张邵。 见众人重新坐好,张邵才道:“张参议,说说你的想法。” 经此一闹,张浦已经冷静下来,心里对伯父更加感激。 于是迅速起身向张邵拱手施礼,而后理了理思绪,高声道:“根据之前探查得到的消息,叛贼内部势力复杂,势力最强当属天道叛贼,盘踞在岳州、潭州、衡州以及江西,其他叛贼盘踞在澧州、鼎洲、辰州、沅州等地,势力较小。” “现在跟平叛大军交战的,主要是天道叛贼,兵力集中在鄂州蒲圻、岳州华容两地,平叛大军所牵制,其他地方兵力空虚,特别是与鼎洲交界的潭州,兵力守城尤显不足。” “根据这种情况,我们可以考虑直接从澧州、鼎洲入手,优先招安这两个州郡的叛贼。这两个州郡有四个较大的叛贼头目,澧州有两个,一个叫王解,一个叫郭淳,另外两个在鼎洲,叫金宣和周瑞。” “澧州已经被平叛大军收复,王解投降,郭淳逃去辰州,不用管他们了。我们的重点可以放在鼎洲,只要招安金宣和周瑞,鼎洲就能收归朝廷,顷刻间被能直达天道叛贼的老巢潭州。” “潭州兵力空虚,一旦鼎洲归附,带着鼎洲兵马来到潭州城下,潭州叛贼除了投降招安,没有其他出路。等收复潭州,岳州、鄂州天道叛贼马上就会四散崩溃,不伐自灭。” “这个计划仅需招安一州两个头领,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内便可招安鼎洲和潭州,将岳州、鄂州的叛贼逼入绝境。” 一个月招安鼎洲、潭州,的确够吸引人,但能不能实现是个巨大的未知数,因为不到绝境,人总是心存侥幸,可以说招安一座城池比打下一座城池更耗时间、更麻烦。 在座的高官大员都不是愚人,张浦话音方落,便有人问:“不知都督府准备派多少兵去招安?从鄂州调兵,还是从荆南府调兵?出了城的军队,还听你们指挥吗?” “不需一兵一卒!” 众人惊讶中,张浦解释道:“宋金议和,朝廷裁军收兵,在这个既定国策背景下,我们就不能太过仰仗军队,所以此番平叛招安,最好不动用朝廷的一兵一卒。仅用朝廷天威收复叛贼,也可震慑天下万民。” 丁志达道:“话虽这么说,真要独身去招安,无所依仗,恐怕有去无回。十年前洞庭湖杨幺之乱,朝廷也曾三番五次派人去招安,结果招安使者全部都被粗鲁野蛮的叛贼斩首沉湖。” “不错,杨幺之乱我印象深刻,我一同窗好友就因前去招安,惨死洞庭湖,尸骨无存。至今想来,仍然令人惋惜。”另一人表示了同样的疑问与担忧。 张浦当即反驳道:“错了,招安要看目标对象,有些叛贼能招安,有些则不能。我们要避开不能被招安的死硬派,招安那些能被招安的人就行。” “杨幺是凶恶之人,他当时是乱民首领,为了笼络人心,他肯定不会同意招安,那些因为去招安而被杀的人,反而成了他借以笼络人心的工具。” 稍一停顿,张浦接着说道:“就拿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些叛贼来说,哪些能被招安不好说,但哪些不能被招安却一清二楚。蒲圻那些敢跟平叛大军厮杀的人就是不能被招安的,要避开他们,跟他们相同的还有岳州华容那些人。” “所以,我们只需要避开与平叛大军作战的鄂州、岳州叛贼,对鼎洲、潭州叛贼下手,危险性就能降低不少,招安成功的概率也高。” 被年纪轻轻的张浦教育一番,丁志达等人面子上挂不住,顿时有些不爽。 脑筋一转,便听丁志达阴阴地说道:“你对招安叛贼如此有信心,可敢去走一遭?” 此言恶毒。 若是张浦不敢去,那这番论述就是废话、笑话。 若真应下,招安成了,不影响他们分配利益;招安不成,死的也是张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死的不是他们。 第231章 不得招安贼首 张浦当然不会轻易上当入套,只听他回道:“下官区区八品小官,一身绿衣,单单我去,恐怕被贼寇看轻了朝廷。若有哪位大人愿替圣上分忧,同去招安,下官甘愿驱马探路。” 丁志达被顶了回去,原本想看笑话的一众官员顿时低眉垂眼,不敢搭话,怕被拉去招安,更怕被安上不愿替圣上分忧的恶名。 “丁知州,你久在荆湖为官,要不下官陪你走一趟鼎洲、潭州?”丁志达想阴张浦,张浦自然不想轻易放过他。 丁志达自认身份高贵,前途远大,仕途通畅,怎愿涉险亡命,与叛贼大盗同处一个屋檐,讨价还价。 于是干咳一声,道:“本官有心为圣上分忧,奈何身为一方父母官,每日公务缠身,根本脱不开身。” “整个鄂州在丁知州治下,除了这座鄂州城,尽皆被叛贼所侵,民不聊生。丁知州若真把自己当父母官,更该前去招安叛贼,安抚百姓。”张浦得理不饶人。 “好了。”张邵见差不多了,随即出言制止二人。 “对张参议所言,诸位还有异议吗?” 众人亲眼所见丁志达被张浦追着嘲讽,哪里还敢找不自在,惹祸上身,全都闭嘴不出声。 见此,张邵又问:“既然没有异议,谁愿做招安特使,去一趟鼎洲和潭州?” 有此一问,众人更加不敢出声,个个如老僧入定。 “丁知州,你可有人选推荐?” 被张邵点名提问,丁志达脑筋一转,马上回道:“张参议就是最好的人选。大人可以临时任命他一个高些的官职,便不会被叛贼所看轻。” “不错,张参议合适。” “张参议才思敏捷,最合适不过。” “临时任命官职,真可以解决。” ....... 一经提醒,其余官员仿佛开窍一般,纷纷开口附和,都说张浦是最合适的人选,生怕招安特使的帽子落到自己头上。 见大家众口一词,张浦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出来,高声道:“下官愿为朝廷分忧,招安叛贼!” 招安危险重重,看着张浦,张邵思虑再三,见其目光坚定,最终问道:“你可想好了?” “下官想好了。”张浦拱手。 “好,那我便临时任你为枢密都承旨,兼鄂州都督府招安特使,全权负责鼎洲、潭州招安事宜,可便宜行事!” “下官领命!” 三日后,准备妥当,张浦与一小队殿前司护卫伪装成客商,乘船西去。 都督府内,张云十分着急,径直跑进父亲张邵的书房。 “爹,你们的招安名单里怎么没有刘安?” 看到张云的一身男装,张邵很不高兴,放下手里的书训道:“朝廷的事,是你能过问的?出去!” 张云站着没动,争辩道:“是不是朝廷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他前年在洞庭湖上救过舅舅的命,也救过我。都是招安,加一个名字不行吗?” “你见过他?钱贵也跟他有关系?”张邵心中一惊,难怪张浦自信能去鼎洲、潭州,原来他借的是钱贵的商路! 张邵没来鄂州之前就知道小舅子钱贵在荆湖有生意,却没想到竟然跟叛贼首领也有联系。 幸好朝廷同意招安了,否则追究起来,必被牵连不可! 张浦之前能派那么多人进澧州、鼎洲、岳州、潭州,想必也是钱贵帮忙提供了掩护。此举虽然对平叛有功,却上不得台面,一旦被挖出来,定会成为被言官御史攻击的污点。 “马上告诉你舅舅,不要再去洞庭湖,他又不缺吃喝,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见父亲不直接回应,张云急道:“不能把他加上吗?别人都能被招安,为什么不加上他?” “我不管你舅舅跟他什么关系,现在马上断绝联系!”张邵知道不解释清楚,女儿肯定不会乖乖离开,便道,“朝廷明令,不得招安贼首刘安。告诉你舅舅,不要陷得太深,不要再为贼首跑关系说情,这是朝廷的决定,没用!” 朝廷的决定! 不得招安! 张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父亲的书房,眉目无神,失魂落魄。 不好! 两天前才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很快就要招安,现在不能招安,那就要赶紧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张云回过神来,迅速往都督府外跑去...... 刘安没有收到张云的来信,但他已经在做北渡长江的准备,因为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招安,也不对招安抱任何幻想。 到了江北的薛宏数天之内就在洪湖区域找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湖湾,开辟成了天道军前哨据点。 收到消息的刘安,马上传令孙正领兵赶回岳州城待命。 孙正本以为是因为咸宁一战,田师中不敢再动,首领要向西调兵,支援西路军。 可亲耳听到想要他带兵渡江,前往洪湖地区时,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确认自己清醒无误,他忍不住问:“首领,华容、蒲圻都缺人,为什么要去洪湖?” “张俊在澧州、辰州的攻势太猛,杨沂中在江西也攻占了抚州,他们两军东西夹击,迟早会打到潭州,我们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要想天道军不灭,必须得渡江北上。” 孙正跟着刘安的时间很久,算得上心腹,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朝廷已经准备招安义军联盟们各路头领,但我们天道军要想建立自己的政权,就绝不能招安!” “临安朝廷已经把京西路、利州路各地驻军全部调来鄂州和荆南府,现在正是我们北上的好时机。只要我们到了襄阳,周旋与两国边境,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我们,用不了几年,我们再建成一支十万人的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要建立政权这个想法,蒲圻防线上的各军统领都知道,但北上襄阳倒是第一次听说。 突然听到这话,孙正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因为他一早就知道首领想往北方发展,一年半年前在潭州的那场大会就已经表明态度,但愿意北上的寥寥无几。 “到了洪湖之后,我要做什么?”孙正很快跟上了刘安的思路。 “三件事,一是建立一个安全的据点,囤积北上所需的钱粮物资;二是袭扰荆南府,让张俊不敢全军渡江南下;三是打通与随州之间的通道,与柳阁主取得联系。” 第232章 底层兵卒难动员 “好,我明白了。” “荆南府兵力较为充足,北上之后千万小心,不要跟刘锜、张俊硬拼,更不要暴露洪湖地区的据点。” “首领放心,保证不误事。” “还有,渡江部队要完全自愿,不愿渡江的,留在岳州城,免得三心二意误事。给你两天时间甄别,整训之后即刻渡江与薛宏会合。” “明白。” 应下之后,孙正想起一事,随口问道:“首领,你什么时候渡江?” 刘安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之后才回道:“蒲圻、华容两条防线还不能丢失,我暂时不能走,得先把愿意渡江的军民和钱粮物资送走。” 孙正明白,首领恐怕是要留下来断后,还有就是要把敌军注意力牢牢地吸在江南,掩护渡江部队向北方转移。 一瞬间想通首领的意图,孙正便不再多问,迅速回到军营甄选兵将。 孙正所统领的军队基本都是湘阴、平江、巴陵人,包括其中诸多将官,他们的家在潭州、岳州,想让他们渡江,恐怕并不容易。 思虑许久,孙正决定召集全部将官,当面询问大家的意见。 一声令下,全军正将、副将、部将全部赶到,孙正直接抛出一个问题:“传闻朝廷准备招安,你们怎么看?” 招安是敏感话题,战事激烈,怎敢轻言招安? 见一众将官都不说话,孙正随即转变思路,说道:“即便真招安,临安朝廷也不会把我们纳入军队,极大可能当场解散,回家打渔或种田。” “你们是想领兵打仗,搏一个出身,还是想脱下甲胄,回乡耕田?” “打仗!”将官们异口同声,毫不犹疑,声音响亮。 “好,既然都想搏一个出身,那我现在就给你们交个底,首领绝对不会招安!不光不会招安,还要建立属于天道军自己的政权!” 孙正的目光,从众将面上扫过,见他们眼中充满期待,当即便说:“想建立自己的政权就要有一个合适的地方,目前看来潭州、岳州都不合适,朝廷大军一动,就能把我们困住。” “最新两版《荆湖小报》应该有人看了吧?上面说得很清楚,天道军要分兵渡江。小报上说分兵渡江是要牵制敌军,促成招安,其实不够准确。真正的目的,是要跳出长江,进军北方,最终在宋金之间建立政权!” “大家都知道,宋金之间虽然议和了,不再打仗,但两国征战十几年,早已是死仇,不可能联手,只要我们到了北方边境地区,便任由我们发展,不会有任何危险,用不了几年就能建立政权。” “现在,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渡江,为大军打开北上通道!” “至于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愿意渡江的,可以跟大军一起走。不愿渡江的,就留在老家好了,总有重聚的一天。” “时间有限,给你们一刻钟考虑,不愿意渡江的,现在就回去,等待招安。” 天道军要分兵北渡长江,将官们在蒲圻前线就已经听说了,当时以为真是为了牵制荆南府敌军,促使招安,现在看来果然另有深意。 他们能在一年多时间里从农民或小卒成长为统兵的将官,每个人手下都有数百人,自己都有一定能力,已经领过军,自然不甘心再碌碌无为。 况且若是招安回到乡里,谁知道之前家里分到的土地还是不是归自己所有,要是官府和地主重新收回去,又会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他们想得很明白,以自己目前的职位,再打上几仗积攒些军功,未尝不能更进一步,如果将来真有机会建立政权,翻身为官,光宗耀祖,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一刻钟时间很快过去,将官们,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无人起身。 见此,孙正很高兴,“好。既然没人离开,那我们一起渡江北上,再打胜仗!” “现在,各归各部,把我刚才的话告诉每一个兵卒,渡江还是不渡江,全凭自愿,不要强求。” 众将领命而去,迅速召集手下兵将,传达统领的命令。 兵卒与将官们的想法不同,他们投军大部分是为了军饷和吃饱饭,底层军卒多数升官无望,最终还是要回到老家种田。 所以,招安是他们最喜欢的,家里已经分了田,他们自己在军中一年多也积攒下不少钱,招安之后,完全可以回去娶个媳妇,从此上过安稳的日子。 当然兵卒之中也有一部分已经习惯了军中生活,不愿招安归乡,既然还有仗打,还有军粮吃、军饷拿,他们自然不想离开天道军。 另有一部分兵卒通过这一年多时间,已经从心底认可了天道社、天道军,本身就不想招安,当然愿意渡江北上。 各部甄选下来,想招安的兵卒和想渡江北上的各占一半,六千的部队,瞬间变成三千。 虽然想到了底层兵卒难动员,孙正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考虑到渡江之后可能的困难,他也只能接受现实,放弃强制的冲动,重新整编整训。 三天后,孙正带着自愿渡江的三千兵将,乘坐水军战船押送五艘装满钱粮物资的商船离开岳州城湖面,顺着长江直往洪湖方向而去。 只有三千人渡江,还是太少了,闯不开声势,打不开局面,得再送些兵力去江北。 送走孙正,刘安想了又想,最终来到中军帅营。 岳银瓶正与陈秀娘练枪演阵,见刘安进来,连忙收了枪,一个称大哥,一个称师兄,移步迎上前。 “银瓶,进步不小啊!”刘安笑道。 岳银瓶道:“大哥,你之前说教我枪法,都一年多了,也不见你教我,我只能跟秀娘姐学了。” “等有时间,有时间了我就教你。”想起之前在红枫寨的承诺,刘安顿时有些尴尬。 见此,陈秀娘忙道:“师兄,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们了?” “刚好有些事,顺便来看看你们在这边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太闲了。师兄,你给我们找点事做吧。”陈秀娘道。 “不急,很快就有事做了。” 刘安说着,对岳银瓶道:“银瓶,孙统领去江北了,只有三千人同去,比预期少了两千,我想从你这儿调两千人去江北协助他。” “大哥想要谁去,传个令就好了,不用跟我说啊。”岳银瓶奇道。 刘安笑道:“你是中军统帅,这些兵都归你管,我直接调走不跟你说可不行,最好你下令。” “这么麻烦?” “不是麻烦,是必要的程序,通过程序树立权威,你是中军统帅,调兵军令当然是你来下最好。” 岳银瓶听得似懂非懂,怕耽误军情,也不愿深究,便直接问:“大哥想调哪些人?” 第233章 援军不告而别 “我想从第五军调两千人。”刘安道。 听到这话,岳银瓶没有犹豫,也不多问,当即对一旁的娘子军道:“去把杜统领叫来。” 两名娘子军应声离去。 不多时,杜刚被带了过来。 他见刘安和岳银瓶同在,感觉有些意外。 抱拳见礼之后,便听岳银瓶道:“杜统领,天道军要分兵渡江,你知道吧?” 杜刚恭声道:“末将知道。” “孙统领不久前领兵先去了,但他兵力不多,你调两千兵将去协助他吧。”岳银瓶道。 杜刚微微一惊,“末将亲自去,还是调其他人去?” “你留在岳州,调其他人去就行。” “末将领命。” 杜刚没有多问,领命之后见没有其他吩咐,迅速告辞离去。 待人走后,刘安提醒道:“银瓶,你刚才还没说让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怎么去渡江,渡江之后去哪儿呢。” “我忘了......”岳银瓶脸上一红,颇为尴尬。 刘安笑道:“没关系,等他把人安排好,就会来问的。” “可我不知道啊。”岳银瓶道。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让他们来找我就好了。” “好了,你们先忙,我先回去了。” 刘安刚从岳银瓶的帅营回到住处,便接到王元送来的急信,信中说金宣、周瑞各派了两千人来华容助阵,准备攻取澧州城,但他们声言只听“勇王”号令,只能请他速去华容坐镇。 若能拿下澧州城,确实能极大的牵制住张俊,四千援兵加上西路军,的确可以试试攻取澧州城。 军情紧急,刘安给岳银瓶、刘欢留下口信,迅速带着一队亲卫渡湖西去。 等刘安赶到,西路军与金宣、周瑞派出的援军已经等待多时。 按照王元的作战计划与部署,金宣、周瑞的援军要参与攻城,但他们到了华容城就不愿再走,借口找了一个又一个,总之就是不想参与攻城。 刘安一到华容,不单独接见,更不与他们废话,直接以“勇王”身份宣布作战命令,援军接令从华容县拔营启程,跟在天道军身后赶往澧州。 安乡城几乎没有兵力驻守,天道军觉得守不住,还会使自己宝贵的兵力分散,澧州城守军显然也是这么认为,拿下澧州城后,只派了数百人进驻安乡城,以此为据点,监视华容天道军。 刘安率领大军刚刚出动,安乡城里敌军便匆忙离城,一路跑回澧州城。 澧州城敌军派出的外围军队在发现天道军大军出动之后,也迅速撤回澧州城,周边城镇全部弃守。 仅仅两天,刘安所带的两万大军便顺利抵达澧州城下,而城中敌军根本没有出城迎战的意思。 只见他们紧闭城门,守军在城上严阵以待,滚石雷木堆满城头,显然在天道军没有出动前,他们就已经做好城内防守的打算。 利州驻军常年跟金军作战,尤其擅长据城防守,此时他们完全放弃城外作战,天道军强行攻城必然死伤严重,兵力本就不多,强攻并不明智。 刘安稍一分析,马上改变策略,下令分兵围住东南西北四城,围而不攻,而后光明正大的派遣一支三千人的部队高举大旗,直往西边而去。 平叛大军从荆南经澧州往辰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顺着澧水经石门、慈利进入辰州,一旦慈利被占,进入辰州的平叛大军便会后援断绝,若辰州战局不顺便成孤军。 刘安兵分向西,就是想逼澧州成敌军出城迎战,谁知敌军看着天道军西去,竟然不为所动,就好像知道天道军截不断友军后路一般。 眼见敌军不上当,刘安索性假戏真做,下令西城外的军队全部向西,由孟修率领,三天之内攻取石门、慈利。 石门、慈利都是小城,被张俊的军队攻过一次,城墙都已经损毁。澧州境内王解投降、郭淳逃去辰州、天道军退回岳州,澧州城以西没有对手,因此这两个小城仅仅象征性的留下了五百守军维持秩序。 澧州城敌军不动、不支援,五百人哪里是五千人的对手,天道军一路碾压过去,守军死伤大半,纷纷弃城而逃,如期占据石门、慈利。 消息传回澧州城,城内敌军依然不为所动,好像西边的石门、慈利丢与不丢,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这种情况着实令刘安意外。 澧州城里这一万敌军不动,西路军便被完全将住,想分兵北上,兵力少了不顶用,兵力多了华容城危险,不分兵就只能僵持,可眼睁睁看着敌军进入辰州,一路南下,直往天道军后方邵州而去也不是办法。 唯一的好消息是澧州城里粮草不多,当初刘锜撤退的时候就没剩多少粮草,王解匆忙领兵占城,也没听从王宏逸的建议把安乡城粮草带去澧州城,仅凭城里存粮支撑不了太久。 天道军驻守华容城不动时,敌军完全控制澧州,他们还可以从荆南府补充粮草,现在天道军围城,荆南府敌军即便把粮草运过江,也不敢明目张胆往澧州城运送。 “只要坚持半个月,澧州城得不到粮草,城里必然生乱。”王宏逸信心十足。 因为他对王解那些人太了解了,他们只看重利益,现在投降了,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被困在城里饿肚子,他们必然会动摇,只需要等一个机会,其中一些人就会重新回到义军联盟的阵营。 “半个月对我们来说也很难,随军携带的粮草不多了,要继续围城,就要马上派人回去运送粮草。”王元道。 刘安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张俊一旦得到消息,必会派兵袭击华容城,迫使我们退兵。” “孟修在慈利没有补给,也不能长久。敌军不出城,他们继续驻守慈利的意义不大,让他们回来。” “现在看来,与其围困澧州城,不如切断澧州城与荆南府的联系。最重要的,不能让澧州城敌军从荆南得到补给。” 王元道:“荆南府还有两万大军,要是我们远离华容城,北上荆南府,可能会被敌军前后夹击,也可能被偷了华容城,太冒险了。” 刘安道:“我已经派兵从岳州渡江,荆南府太重要,张俊不敢冒险继续派遣军队渡江,他能调动的军队至多还有五千人。” 三人正商议如何对付坚守不出的澧州城敌军,忽有军卒来报:“报!金武、苏冬领兵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王元大惊。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已经全部渡过澧水河,向南跑了!” “师兄,这......” “不急。”刘安将他的话打断,脑筋急转。 金武、苏冬的四千人驻守澧州城南门附近,又没让他们攻城,粮草也不缺,为何悄无声息的撤退? 正常情况下,即便想撤,也应该跟他这个“勇王”禀告一声,不告而别,定然是收到了金宣和周瑞的命令,并禁止他们透露消息。 鼎洲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一起驳了自己这个“勇王”的面子! 莫非鄂州都督府已经派人在跟他们商谈招安之事? 除了招安,也没有其他事能让他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悄悄撤走,如此急切的与天道军划清界限。 他们全部撤走,澧州城下的天道军便只剩一万余人,而城内敌军有一万七八千人,不但牵制敌军的计划难以实现,一旦敌军突然出城,天道军便危险。 “命东城、北城天道军各部按兵不动,像往常一样!” “命石门、慈利部队马上东撤,绕行澧州城,返回华容!” 第234章 鄂州急信 命令迅速传到西边的石门、慈利,天道军得令,没有任何留恋,立即执行将令,全军后退。 孟修的队伍刚过安乡城,刘安、王元各带一部相互掩护,迅速从澧州城下撤退。 澧州城敌军不确定鼎洲援军和天道军是真撤退,还是引诱他们出城,不敢轻举妄动。 三天后,天道军全部返回华容城,澧州城敌军后知后觉,错失军功,后悔莫及。 鼎洲已经出现变故,若真是金宣、周瑞先被招安,潭州门户大开,天道军不论是招安还是北渡长江,都会遭受极大影响。 原本计划用两个月时间完成渡江准备,现在看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一个月之内必须渡江! 华容城内,众将聚集议事厅,气氛不像出征澧州城那般热烈,略有几分沉闷。 “招安之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刘安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提及招安,多少人让人有些意外。 就在众人惊讶中,刘安接着说道:“朝廷已经确定要招安,来华容之前,我也跟军师、顾坛主、程老等人沟通过,天道社不会拒绝招安,已经委任程老主持招安事宜。” 忽然听到这话,众人不由纷纷变色,心跳加速,有人惊喜有人忧。 “但是,天道军和天道社不会全部接受招安!”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又是一震。 《荆湖小报》上虽然已经说了招安和分兵北上之事,但那毕竟是小报所言,真假难辨,有混淆视听之嫌,现在亲耳听到首领谈及此事,他们怎能不惊! “鼎洲的金宣、周瑞很可能已经在跟鄂州都督府商议招安,一旦他们谈妥,或是他们按兵不动,张俊的大军就能很快从辰州、鼎洲直抵邵州、潭州,我们在岳州防守就没有多大意义,渡江北上,势在必行!” “首先我要明确,我不会接受招安,我会带领大家渡江北上。我不会强求大家背井离乡跟我渡江,想渡江的,等我命令,想招安的,留下等待招安。” “但在招安未成之前,所有人必须守在华容城,一旦丢了华容城,不管是招安,还是北上,都不可能成功。这一点,大家务必要清楚!” “大家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问了。” 刘安话音刚落,其他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王宏逸便抢先问道:“我想知道渡江有什么好处。” 他刚刚转投天道军阵营,此时招安,绝不是什么好出路。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关心的问题,因为招安的好处很明显,而渡江就相当于逃亡,极大可能客死他乡,为什么要渡江? “要问有什么好处,我只能告诉你们,只有渡江生存下来,我们才能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实现天道社和天道军的誓言、理想。在长江以南,我们没有机会建立真正的政权,去了江北,只要撑过三年,必能建立政权!” 建立政权,意味着极大的上升空间,真能成功,必然能改变命运。 大家跟着天道军造反,有些是形势所迫,有些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是迫切需要改变被压迫、压榨的命运。说到底,加入天道军的人,都是没有选择的人。 所以,即便招安,他们依然会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不会有任何改变,甚至比造反之前活得更难。 若天道军真能建立政权,那么一切都会改变! 跟着拼一场,只要活到那一刻,收获必定难以想象! 众人陷入建立政权的憧憬之中,瞬间将心中的顾虑和疑问抛之脑后。 “可以带家眷渡江吗?”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人高声问道。 “可以。”刘安给了肯定的答复。 问题随之而来,“带着家眷,我们恐怕走不远。” 刘安道:“江北除了荆南府还有两万军队,其他各州各府几乎没有驻军,只要有两万军队渡江,没人拦得住我们。” “我们的家眷都在老家,怎么带他们走?” 这个问题不好解决,本人想渡江,家眷不一定愿意跟着走,即便亲自回去劝说,恐怕也是徒劳,能做的恐怕也只有通知一声,家家户户分了地,真愿意抛弃一切跟着走的估计没有几个。 想了想,刘安便回道:“军中多数都是潭州、岳州人,很多人来自同一乡镇,相互认识,派一人回去通知就行,愿意跟着走的,一个月内到岳州城会合,我会派人负责他们安全,渡江之后自会相聚。” “我们吃军粮,家眷渡江没了土地,他们的生活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很关键,大家都想到,一旦渡江,天道军后勤供应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充足,军粮、军饷肯定不能足额发放,家眷没了生活来源,他们怎么能安心打仗? 刘安想过这个问题,家眷愿意跟着渡江,便是对天道军和天道社的信任,维护好兵将家眷,军队的战斗力也会有提升,完全可以像红枫寨乡民一样,也给他们发放口粮。 “愿意跟着渡江的,按统一标准发放军属口粮,生活问题大家不用操心。” 众人最关心、也最关键的几个问题得到解答,心中的顾虑顿时去了大半,渡江北上的选择更加坚定。 刘安给出了承诺,将官们做出了选择,剩下的就是普通兵卒的选择。 一刻钟后,众将散去,各归各部,纷纷去做兵卒们的思想工作。 “师兄,渡江之后我们有明确的落脚地点吗?”这个问题王元憋在心里没问,此时众人离开,方才问出来。 刘安看着王元和尚未离开的王宏逸,回道:“北方唯一的大城是襄阳,就在汉水边上,水陆交通便利,物产丰富,我们最终的落脚点就在襄阳附近。” 得此回答,王元再无顾虑,随即道一声:“我明白了,我愿为开路先锋!” “不,你随我殿后。” 刘安此话一出,王宏逸便知他对渡江北上已有通盘谋划,马上便问:“首领对我可有安排?” “你先行一步,随前军开路。”刘安道。 “领命!” 鼎洲生变,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 隔日,刘安返回岳州城,王宏逸带着妻儿随行。 “哥,你去华容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们一顿好找!”刘欢一见刘安回来,忍不住一阵埋怨,委屈的泪水也流了下来。 “大哥,鄂州急信,你赶紧看看吧!”岳银瓶递上拆开的信函,神色焦急而憔悴。 一封信而已,至于吗? 刘安伸手将信接在手中,不紧不慢的打开。 第235章 南北主要矛盾不同 “都督府招安特使已去鼎洲、潭州招安各路头领,大哥不在招安之列,速速离开岳州!云泣请。” 原来鄂州都督府的人真去了鼎洲,难怪金宣、周瑞的人不打招呼突然撤走,看来他们不愿与都督府为敌,真准备招安了。 鼎洲、澧州那些人会接受招安,刘安并不意外,只是他们表明态度的速度太快了,不展示武力,不顶住辰州、澧州敌军的进攻,能谈成什么好条件?金宣、周瑞太心急了。 “哥,我们怎么办?”刘欢显然也看了信,知道信上写的什么,抹着眼泪急问。 岳银瓶也眼巴巴地等着刘安的回复。 前天急信送来岳州城,因为信上有特殊标记,意味着十万火急,而刘安又不在城中,岳银瓶掌军,这急信自然就交到她手中。 与刘欢一阵商议之后,二人便决定共同开启。 看到信中内容,二人惊惧,因为不在招安之列,便意味着朝廷不会放过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选择的余地。 刘安很淡定地将信收起,“没事,不招安也没关系,反正我又不会接受招安,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父亲和李姨娘他们怎么办?还有红枫寨乡亲,他们怎么办?”刘欢急道,不能招安势必牵连亲眷。 刘安道:“派人把他们接来岳州城,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银瓶,此事就交给你,愿意离开红枫寨的,统统接来。” “好。”岳银瓶已经多次见过生死,看刘安不急不躁,她也渐渐平静下来。 刘欢擦干眼泪,忧心道:“父亲那个脾气,很可能不会离开,留在红枫寨肯定受欺负,还是我回去一趟,把他请来。” “他想离开自然会离开,不想离开,即便把他绑来,他也会想办法回去。我跟程老他们交代一声,让他们关照一二。”刘安安慰道。 接着,话锋一转,交代道:“用不了多久,潭州、岳州各地一些军属家眷会赶来岳州城,跟我们一起渡江,在顾叔来岳州城之前,他们生活和安全暂时交给你们两人负责。” 见岳银瓶、刘欢二人有些茫然,刘安道:“你们可以调用天道社和天道军的人,给他们安排住所、发放口粮、保护他们安全,做到这三样,把他们安抚下来就行。” “知道了。” 二人应下之后,很快离开。 “首领,她们两个都是你小妹?”王宏逸好奇,大哥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妹妹造反,倒是少见得很。 刘安笑道:“看着不像吗?” “从面相上看,好像不太像。”哪里是不太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完全不像,王宏逸并不确定他们的真正关系,但看起来首领对她们很信任,所以不好说得太直白。 见王宏逸确实不知,刘安介绍道:“一个是当年跟我爷爷闯荡洞庭湖的兄弟的遗孤,自小跟我一起长大,跟亲妹妹一样,两年前就掌管全军钱粮了。” “另一个是我一个生死兄弟的妹妹,家里出现变故,孤身流落在此,也跟我亲妹妹没有两样,不久前让她接掌了岳州、鄂州军权,任中军统帅。” “我这么安排,你应该能理解吧?” 王宏逸道:“造反还不接受朝廷招安,就是铁了心要跟朝廷作对,主要头领必定是朝廷重点打击对象。不能跟首领同生共死的人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会全心全意承担这个责任。她们一定十分信任首领,首领也完全相信她们。” “不错。西路军将官愿意跟我们渡江,那是因为现在没到绝境,一旦真到绝境,缺钱少粮,还会有多少人跟我们一起走,是未知数。但欢欢和银瓶不同,她们都是我小妹,只要我不死,她们会一直跟我走下去。”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以首领掌握的本钱,如果接受招安,必然能做个大官,为何要拼了性命继续造反?” 对于王宏逸的这个问题,刘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天道军、天道社建立是为了什么,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我在《荆湖小报》上看到过一些,简单来说是天道社宣扬‘公、平、均’,天道军用来贯彻执行。”王宏逸回道。 刘安又问:“招安之后,我们宣扬的东西会变成真的还是假的?” 招安之后,自然是要执行朝廷法度,对朝廷来说稳定大于一切,天道社关于“公、平、均”的口号是致乱之源,当然不会允许再提。 王宏逸没有说话,他现在知道了刘安的野心,只是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能与朝廷抗衡到底,甚至还想着建立政权。 “古往今来,依靠农民造反的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成功的,改朝换代依靠的也不是农民。还有一点很重要,天道社的宣传能调动荆湖百姓,到了北方却不一定有用。” “北方战乱几十年,大量百姓南迁,如今地广人稀,或许根本不需要天道社去给他们分土地。” 王宏逸的顾虑不无道理,没有土地这个基础,到了北方再宣传天道社这套理念自然不行。 刘安道:“宣传口号是为造反服务,当然要根据主要矛盾,因地制宜,随着时间和局势的变化进行调整。” “南方人多地少,土地兼并严重,官府、乡绅横征暴敛,贫苦百姓遭受残酷的盘剥,‘公、平、均’三个字就很有效,能轻松调动贫苦百姓的积极性,这也是天道社、天道军能在一年内席卷十几个州郡的原因。” “北方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是金人对中原旧民的践踏与压迫,是临安朝廷抛弃中原百姓向金人乞和。所以,渡江之后我们就要向反对议和、驱逐金人的宣传方向靠拢,力争得到南方主战派的同情和北方百姓的支持。” “我们在南方打下十几个州郡,拥兵十万,鄂州传播一个招安的谣言,就人心动摇,斗志渐消,说白了,老百姓即便跟着我们闹,他们的心还是向着临安朝廷的,继续在南方坚持没有意义。” “而到了北方就大大不同,中原百姓的心不会向着金人,只要我们能保护得了他们,他们就会向着我们,得到的民心不会因为任何谣言而失去。除此之外,只能要闯出名堂,甚至还能得到南方主战派的支持。” “岳家军数次北伐,已经在北方打下很好的民意基础,河南、河北、河东各地也有民间抗金力量存在,到了北方我们并不是孤立的存在,会有一些坚定的盟友。” 第236章 鼎洲无忧矣 “能看到天道社、天道军继续存在,甚至能发展得更强大的前景,就是我不接受招安、拼命造反的原因。” “等到实力足够强大,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志,赶走金人,在中原建立一个政权,就像西夏一样。” 除掉秦桧、赵构、取代临安朝廷这些目标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是现在能说的,刘安绝口不提与临安朝廷为敌。 刘安这番话的信息量很大,王宏逸一时难以完全消化。 理顺思绪,才叹息道:“原来首领已经考虑得这么远了,是我多虑了。” 而后,马上问道:“我何时渡江?” “不急。” 刘安道:“天道军要分兵渡江的消息已经传开,为什么要渡江,需要再解释一次,这次要往北上抗金方向靠,先定个基调。” “《荆湖小报》的使命结束了,我想再办一份《中原小报》,渡江之前先出一版,也算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此事交给你,如何?” “我看过小报,没办过小报啊。”对外宣传,这么重要的事真交给自己?王宏逸大感意外。 刘安道:“写篇文章,印刷出来就行,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需要。文风可以接近《荆湖小报》,主要面对普通百姓。以后有条件了,再开辟面向读书人的专栏。” “好,我明白了。” “尽快完成,尽快渡江,鄂州都督府的招安特使已经去了鼎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刘安不知道招安特使留给天道军准备渡江的时间还有多少。 作为招安特使的张浦也不知道,留给他招安的时间还有多少。 从荆南府南下的两万大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驻扎在澧州城,随时都会南下鼎洲,一部分向西进入了辰州,一旦他们从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开始进攻,鼎洲很快就会落入他们手中。 张浦是科举出身,他的出身便决定了他的阵营,他不可能跟武将走到一起,也不能走到一起,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利益与武将绑定。 张俊虽然是他夫人的祖父,但他看得很清楚,武将大势已去,宋金议和,现在的朝廷完全是文官的天下,若在这个时候被武将将平叛之功全部拿走,各州财富也被武将瓜分,文官集团必定不会饶过他,仕途上想有提升,这恐怕也是一个难以遮掩的污点。 而如果能在大军行动前招安成功,必是一件大功。 所以,张浦现在只想一件事,抢在荆南府大军之前,完全拿下鼎洲和潭州,将大军挡在两州之外,独占招安平叛之功。 来到鼎洲城七天了,跟金宣、周瑞谈了三次,他们依然态度暧昧,没有下定决心。 今天这是第四次跟他们见面,没有时间了,必须谈出个结果来。 门窗紧闭的小屋内,张浦居中坐主位,金宣、周瑞分坐左右,除他们之外,没有外人旁听。 “金头领、周头领,你们的条件能答应的本官都答应了,如果你们还不做出决定,澧州、辰州的大军一来,必是生灵涂地,兵临城下,他们可不像本官这么好说话,你要想清楚。”张浦搬出军队威胁道。 金宣回道:“我当然想跟特使大人谈,只是大人给的条件,手下兄弟们有些意见。要是我就这样满口答应下来,等主政官员一到,他们再闹起来,那我不就是欺骗特使大人吗?这对特使大人来说也不好。” 周瑞道:“兄弟们的营生就这么多,说白了就是养家糊口,也赚不了多少钱。这些营生不让做,无主的土地也要划归官府,我实在难以说服他们。特使大人能不能通融?” 所有利益都必须要收回,等待重新分配,不可能让他们把抢来的东西继续掌控在手里。没有分配鼎洲利益的权力,就不算掌控了鼎洲,招安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他们就是想用手里的利益换取权力,张浦当然明白他们的目的,但权力不能轻许。 离开鄂州城时,张邵虽然给了他很大的权力,允许他封官许愿,可这些官职一旦许出去,将来这些人出问题,势必会牵连到他,张浦自然不愿多给官职。 但这些人似乎只想要权力,他们对权力的渴望,超过了手中的利益。 他们还有时间僵持,而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张浦权衡再三,最终决定退一步。 “这样吧,本官就再给你们一人两个陪戎副尉,如何?” “陪戎副尉是什么?是官职吗?” “几品官?能统管多少人?” 金宣、周瑞二人顿时有了些兴趣,急忙追问。 张浦解释道:“陪戎副尉是九品散官,每月可以领取薪俸,县尉有空缺时可以申请补缺。” “意思是只领薪俸,手上没有权力?” “一个县有实权的官就那么几个,哪一个官职不是挤破头?能领薪俸的散官,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只听张浦道:“你们想想,十年寒窗苦读也不一定能金榜题名。三年一试,前十名进士及第才能得到官职,前三名授官职,后七名有官无职,这个官与陪戎副尉相当,可见是多么难得!”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官,现在本官许给你们,你还不满足吗?” 周瑞道:“特使大人勿怪,兄弟们都是粗人,当不当官的其实无所谓,说白了就是不想再让人欺负,真让人欺负怕了,手里没点权力,拿着钱也没用啊。” “的确是这样。兄弟们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旦放下手里的武器,要是再没点权力,迟早得被人生吞活剥了。”金宣附和道。 这帮人对权力还真是痴迷! 不给点实权,恐怕是谈不拢。 一番斟酌之后,张浦道:“金头领,你的鼎洲步军总管兼领沅水巡检司,周头领,你的澧州步军总管兼领澧水巡检司。” “这是本官最后的条件!要是你们还有顾虑,本官即刻返回鄂州都督府,你们等着跟兵临城下的大军谈。” 一听这话,金宣忙道:“特使大人不远千里而来,也是为我们好,我们心知肚明,怎敢让大人无功而返。只要大人说话算话,我答应这个条件。” “大人远来一趟,耽搁这么久,实在是我们的罪过,再不答应就太无理了,我也答应。”周瑞附和。 见他们终于同意,张浦面上露出些喜色,鼎洲无忧矣! 招安鼎洲,挡住平叛大军的脚步,接下来就能好好对付潭州了! 第237章 宋浩返潭州 潭州城内,往来行人行色匆匆,没有了往日的祥和与安宁。 一车车、一船船物资和军属离开潭州城,沿江而下,带走了那些因天道社、天道军而改变了极端恶劣的生活现状的人们的希望。 天道军要分兵北上的消息已经在城内外传开,招安的消息也在城里疯传,有人希望招安,当然也有人不愿。 自从顾长生从岳州城回到潭州城,转运钱粮物资,启动分兵北上计划,天道社总坛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每天都有无数人来询问何时招安,同时也有很多人表达不愿招安的意向。 一连数天,顾长生被吵的头大,索性调兵守住了天道社总坛,没得允许,无关人员不得进入总坛。 “菱儿,你准备准备,明天随船回老家。”顾长生来到了书记房。 顾菱儿忙着理账,头也不抬的回道:“我还有好多事没做,这些天运走的钱粮物资账目还没整理完。” “别管了,这些账目整理的再清楚,最终也是一把火的事。马上走,不要再拖。” “那我去岳州城找欢欢姐。”顾菱儿道。 “胡闹!你马上回老家,你娘......” “坛主,鼎洲急报!”匆匆而来的亲卫将顾长生的话打断。 顾长生朝门外看了一眼,转头对女儿交代道:“以后就是我们大人的事了,跟你们小孩子无关,不要参与了。回家去!” 而后迅速出了书记房,走到亲卫跟前问道:“何事?” 亲卫低声道:“鼎洲来报,金宣、周瑞招安了,正领大军往益阳方向过来!” 鼎洲招安了? 怎么会这么快?朝廷的大军不是还在澧州、辰州吗?谁去招安了他们? 鼎洲此时突然招安,潭州瞬间直面朝廷大军,岂能保全? 顾长生无比震惊,脑中充满了疑问。 “消息确凿?”不久前才听说朝廷确定要招安,不几天鼎洲就接受招安,实在太快了,他无法相信。 “千真万确。他们领兵八千,在鄂州都督府招安特使张浦率领下,两天前离开鼎洲城。” 招安特使张浦?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出自朝廷大军? “那八千人是从澧州来的,还是从辰州来的?” “鼎洲。都是金宣和周瑞的人。” 听了这话,顾长生心里的疑问更多了,不是朝廷大军,那这招安特使便不可能是军中人,否则他一定会领着朝廷正规军来,而不是用金宣、周瑞的人。 不论他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此时招安了鼎洲,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和安排。 一番迅速的思考过后,顾长生立即吩咐道:“传令白将军,领兵三千,速去支援益阳城!切不可放敌军接近潭州城!” “是!”亲卫得令而去。 鼎洲诏安,情事重大,顾长生马上通知黄诚、程黎前来议事。 二人先后到来,顾长生如实将获得的消息告知,他们也是大惊失色,因为这完全不在预料之内,天道社、天道军根本没有做好招安的准备。 “金宣、周瑞目光短浅!”黄诚的脸色十分难看。 “骂他们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他们吧,至少要争取一个月时间!”顾长生道。 程黎道:“招安特使冒险借助金宣、周瑞的人,而不是等澧州、辰州大军过来,说明他想快刀斩乱麻,迅速完成招安,他不会给我们一个月时间。” 黄诚道:“我想也是,他一定是看中潭州城驻守兵力不多,所以才会冒险带着金宣、周瑞的人来。甘愿冒险,说明他很急,带兵过来,就是急着招安潭州,刚刚招安的军队不可控,他不一定会动用兵力,形成对峙,或许能拖延一些时间。我建议马上通知高迁领兵过来协防潭州。” “不知道他能不能调得出兵力来。”顾长生忧虑道。 黄诚道:“这种时候,不管能不能调,都必须要调兵来了。若是对方冒险用兵攻击潭州城,不管守得住还是守不住,我们都会陷入被动。” 顾长生认真想了想,道:“潭州周边也只有他手里还有兵了,我马上派人通知他派兵。” “还有,鼎洲被招安的事必须立即告诉首领,渡江计划肯定要调整,得有首领拿主意。”黄诚提醒道。 随即马上又补充道:“鼎洲大军逼近,消息传开,潭州必然生乱,该送走的钱粮军资和匠人军属,必须要马上送走,拖延不得。” “原计划用一个月时间完成,都通知下去了,忽然调整,恐怕会乱套。”临时调整计划,执行的结果必然大打折扣,顾长生很为难。 “迟则生变。一旦潭州出事,渡江计划定然大受影响,我的意见是能送走多少,就送走多少,越快越好。” 黄诚道:“那个招安特使不愿等,我们也等不起。” “我倒以为不用太着急,既然招安特使是来招安的,我们就跟他们谈,只要谈起来,就能拖延一些时间,若是急着走,恐怕会适得其反。”程黎道。 这话也有些道理,若是被对方发现天道军着急走,必会被对方所利用,不一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那就在原计划的基础上适当提前些时间吧。”黄诚转念一想,便妥协了。 接着就对程黎道:“程大人,要不你先派人去跟对方接触接触,探探口风?” 程黎正要开口,便听屋外守卫通禀道:“坛主,有个自称宋浩的人来访,说你的故人。” 宋浩? 黄诚、顾长生不由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他居然回潭州了? “张浦!我想起来了!” 听到宋浩,黄诚猛然想起顾长生刚刚提及的招安特使张浦,他不是湘阴知县的公子,当年宋浩的坐上宾! 当年首领与他女儿解除婚约后,隔天他就把女儿许配给了张浦,还提前赠送了许多金银做为嫁妆。 宋浩此次回来,想来跟张浦脱不了关系,说不定就是想让他先来潭州城探口风。 黄诚马上将心中所想告知顾长生和程黎。 程黎既不认识张浦,也不认识宋浩,听了黄诚的介绍,并无触动,只道一声“巧了”,他没派人去探招安特使口风,对方倒派人来了。 顾长生就不同了,他原是宋浩的属下,帮其统管一些打手爪牙,刘安将宋浩赶出湘阴,他反而成了刘安的属下,如今宋浩回来了,还公然来访,他该如何面对? 只见他一脸阴沉,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黄诚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宋浩来访必然无好话,“老顾,你要是不想见他,我跟程大人见他就行了。” 沉默半晌之后,顾长生道:“避不开的,该见的总是要见。” “来人!请他进来。” 守卫应声而去。 不多时,便把宋浩带了进来。 两年不见,宋浩比以前苍老了五岁不止,两鬓白发清晰可见,一身发白的青色布衣、一双黑色布鞋,穿着与普通百姓无异,可见其生活与以往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黄兄、顾兄,别来无恙啊!”宋浩大步走进屋内,朝二人抱拳,呵呵一笑。 第238章 答应三个条件再谈招安 黄诚、顾长生、程黎起身,朝其抱拳,谁也没有开口与其寒暄。 短暂的数息沉默后,黄诚微微笑道:“还以为你去江南水乡安度晚年,享福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太想念潭州老家你们这些老兄弟了,趁着还能走得动,回来看看你们。”宋浩笑道。 黄诚笑道:“当年听说你来潭州城了,我进城之后才知道你去临安了,还以为这辈子见不上面了,没想到还能在潭州见面,真是难得!” 随后,四人礼节性的稍稍谦让了一下,很快落座。 “黄兄,时隔十多年,又做了军师,声势更胜以往,可喜可贺!” “顾兄,你如今统兵过万,统管十几个州郡民政,当年只让你看守一个庄子,真是屈才了!” 宋浩阴阳怪气的恭贺一番后,转向程黎道:“不知这位老兄是哪位?” “原湘阴程知县。”黄诚介绍道。 宋浩连忙起身抱拳道:“原来是程大人,宋某失礼了。” 程黎稍稍拱手,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 带宋浩落座,黄诚道:“宋兄此次重返潭州,不是单纯找我们叙旧吧,为何而来,不妨明说。” “好,黄兄快人快语,宋某就直言了。你们在潭州、荆湖地区闹腾的太久,朝廷有意平定祸乱,除了派大军攻打,也同意招安。宋某这次来,就是为诸位老兄弟牵线搭桥。” “这么说,宋兄如今是朝廷的说客?” “也可以这么说。” “果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黄诚叹息过后,随即便说:“既然是替朝廷来谈招安之事,你跟程大人谈就行了,我和老顾先行回避。” “没有你们在,这招安怎么谈?”宋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从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 “招安特使已经在鼎洲,很快就会来潭州城,同来的还有八千兵将。” 宋浩放出消息,见三人神色没有明显的变化,心中暗暗吃惊。 “这些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招安特使姓张名浦,他是你女婿,当日我还曾与他同桌共饮。” “谈招安不是我们的职责,招安事宜全部有程大人负责,你们谈就可以了。等你们谈好,我跟老顾为你设宴接风。”黄诚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慢!”宋浩扬了扬手中写满字的纸,笑道,“你们要是不在,招安从何谈起。” “黄诚可任益阳县令,掌全县财赋军政!” “顾长生可任潭州步军总管兼领沿湖巡检司,执掌一州水陆巡查之权!” “程黎可任知州,执掌一州军政!” “高迁可任节度判官......” 宋浩捧着手中纸念了几行,见黄诚、顾长生眉宇间有所触动,当即笑道:“黄兄、顾兄,你们发达了,得了这朝廷赏赐的官职,不光你们下半生无忧,一家老小、子孙三代都无忧!” “咳...我刚才已经说了,招安的事不归我们管,你还是跟程大人谈吧。”黄诚径直起身。 宋浩笑道:“县令可是真正的实权官职!黄兄看不上?” “跟官职无关,招安确实不归我管。”黄诚抱拳离去。 顾长生也随之起身,朝宋浩抱拳后,大步离开。 宋浩见此,不由眉头一皱,他二人还有更大的野心? “程大人,不知你对招安之后的官职是否满意?” 程黎道:“程某不过是一个知县,留在潭州也仅仅因为舍不得里的百姓,可不是为了招安求官。” “先答应三个条件,我们就跟你谈招安!” 故作清高,真当了知州,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宋浩心中腹诽面带笑意,“程大人请说。” 只听程黎道:“其一,原天道社治下各州各县土地分配维持现状,所有权归个人,官府和地主不得收回;其二,对天道社、天道军成员既往不咎,永远不翻旧账,不治前罪;其三,原天道社治下百姓免税五年,放弃追缴招安之前拖欠官府的欠税。” 这条件听得宋浩眉头直皱,第二条还有可能,第三条可以商量,第一条绝不可能! 他大老远从临安回来,就是为了拿回自己的土地田产,要是维持已经被分配下去的现状,他回来忙碌这几个月不是白忙一场? “程大人,这三个条件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朝廷绝对不会答应,你还是换个条件。” “这就是我们的条件,除了这三条,其他的都可以谈。不答应这三个条件,也就没必要谈招安。”程黎的语气十分坚定。 宋浩道:“程大人,他们分走的土地田产原本是官府和地主所有,让他们白种两年不收粮租,已经是恩赐,现在还要把别人借给他们的土地归为己有,没有这个道理吧?” 程黎道:“百姓动荡不安的根源就是土地兼并、财富不均,如果得不到已经分到手中的土地,你猜他们会不会同意招安,会不会放下手里的武器?” “天道军拥兵十万,他们全是之前没有土地的贫苦乡民,地主敢收回土地,他们就敢重新抢回去。之前不曾杀地主,还给地主留有部分土地,再抢一遍,你猜他们会不会把有主的土地变成无主的土地?” 这是血腥的、赤裸裸的威胁! 宋浩神色大变,沉声道:“程大人,你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帮乱民贼寇说话,跟他们站在一边,岂不有损大人声名!” 程黎神情平淡地回道:“你也是打着‘等富贵、均贫富’的旗号杀人造反起家吧,如今却把贫苦百姓当仇敌,你不亏心吗?” “你回去吧,真想谈,就派个正经官来跟我谈。” 下了逐客令,程黎拿起茶杯,将宋浩当作空气一般,不再理会。 宋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留下手里那张纸,道一声“告辞”,逃也似的离城而去。 “真想的出,给我一个县令。”黄诚摇头苦笑。 顾长生叹道:“也是有意思,竟然把老高的官职给我。” “也不知道他们会给首领一个什么官职,应该不会比知州低吧?” “给了我们官职,就不会再给首领官职。首领与宋浩有大仇,张浦作为他女婿,岂能不趁此机会报复?” “大肆给我们封官许愿,不过就是想让首领众叛亲离。说到底,他们就是想取首领的性命!” “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首领?” “说不说都一样,招不招安首领都会渡江北上” “那我们?” “准备准备,尽早北上,潭州不是久留之地。宋浩刚才虽然没有表达什么恶意,我看他迟早会翻旧账,搞不好,他已经在想办法对付你我了。” 听着黄诚的话,顾长生顿时沉默,接下来的路,该好好想想了。 第239章 没出息 潭州转运钱粮物资的速度骤然加快,这一点自然没有逃脱张浦的眼线。 宋浩离开三天之后,程黎、黄诚、顾长生等人便收到招安特使张浦的书信,信中答应程黎所提的三个条件,并邀请他们前往益阳会面,商讨招安事宜。 就在程黎考虑要不要去益阳与张浦见面之时,他所提的三个条件很快在城里城外传开,短短一天之内,满城皆知,并迅速传向周边各县。 土地权益得到保证,无数乡民和普通百姓马上变成坚定的招安派,他们担心天道社、天道军高层久拖不决,可能会激怒朝廷,不再承认已经分配到手的土地,于是来到天道社总坛请愿招安的百姓一波接一波。 犹豫中的程黎、黄诚、顾长生等人顿时被架起来,若再拖延下去,只要别有用心的人稍一煽动,他们瞬间就会变成百姓要打倒的对象,因为不招安不符合得到承诺的百姓的利益。 即便程黎、顾长生等人一遍遍解释,朝廷答应那三个条件的事只是传言,还没有任何官员来谈,更没有官员当面承诺,但百姓根本不买账,他们渴望到手的土地和利益,更愿意相信他们听到的就是朝廷的承诺! 眼看民意汹涌,难以平息,程黎只得当众承诺,三天之后去益阳县与招安特使商议招安。 但百姓害怕夜长梦多,根本不答应,请他立即去接受招安。 程黎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同意隔日便去益阳。 总坛内,与城中一派喜气的不同,死气沉沉。 黄诚、顾长生、程黎、邹直、宁清、陈捷等留守潭州的天道社、天道军骨干核心汇聚一堂,每个人都是神情紧绷,气氛压抑而沉闷。 “原以为还能拖上一两个月,现在看来十天也拖不得了,招安势在必行。”黄诚打破沉默。 “流言传开,已经很难再让老百姓相信我们的话了,如果不马上去商谈招安,或是最终朝廷没有答应之前提出的三个条件,天道社、天道军组织起来的百姓便会反噬我们。” “老顾,第四军现在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顾长生道:“军中谈论招安的也不少,总体上还能控制,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迟早会生乱。等出了乱子,再谈招安,怕是谈不出什么好条件。” “天道社、天道军发展得太快,也太容易,祸患早就埋下了。就这样吧,程大人、宁坛主,招安的事还按先前所说,你们负责。” 接着,黄诚又对其他人说:“你们想留下来诏安,还是跟我们渡江,我们不强求。想招安的,就维护好城中秩序,不要忘了,天道社和天道军才是你们招安的本钱!” “程大人,我明天随船北上,把我的名字划掉,跟他们谈的时候不用考虑我。至于名单上的其他人,后路还是给他们留着。”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众人无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见此,黄诚道:“既然都没意见,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都回去准备吧。” 众人闻言,起身散去。 转瞬间,屋内只剩黄诚和顾长生。 “老顾,通知梁统制和老高了吗?” “已经通知他们了。你真要明天走吗?” “潭州没我什么事了,不走还留在这里等什么。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暂时走不开,招安没确定之前,第四军还不能撤,各个分坛还有些钱粮物资没运来。” “民意滔天,形势急转直下,最好不好耽搁太久,否则再想脱身就难了。” “好,我知道。” 隔天,黄诚带着十几个亲信,悄然离开潭州城。 等顾长生想起来去送别,才发现已人去楼空,追至码头,江上早已没有黄诚的身影。 望着宽阔的湘江,顾长生内心十分矛盾。 十年前,杨幺大闹洞庭湖,他只是一个小头目,即便靠那几年的打拼,手里积攒了些钱和土地,努力学文学礼,但在乡绅面前,他依然是打手和小弟,没有丝毫身份地位可言。 出身决定了地位,如果没有天道社,他终其一生也绝不会有丝毫改变的可能。 潭州步军总管和巡检司的官职,这在两年前他想都不敢想,而如今就放在面前,只要他愿意,就能得到这个官职,从此改变出身,改变地位,儿孙世世代代都能受益! 但首领对他如此信任,天道社大权几乎全部掌控在自己手里,还独领一支军队,控制一座核心大城,他又怎能辜负首领相邀渡江的盛情? 可是去江北建立政权,虚无缥缈,能不能成,完全是未知数。更有可能的结果是,离开潭州、岳州的供养,到了江北的人不知不觉间就会四散而去,不是饿死荒野,就是人头落地。 从现实考虑,跟着一起渡江绝对是错误的选择,远远没有留下来当官靠谱。 但从感情来说,他又实在不想辜负首领,况且他曾当面答应过要渡江,很多人都知道,若是出尔反尔留下来当官,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他,以后在潭州如何立足? “统领,那是高统领他们吗?” 身旁亲卫的一句问话,打断顾长生的思绪。 他转头向湘江上游望去,只见大小数十艘船挂着鲜明的天道旗正向码头而来。 王治的船都在潭州城与岳州城之间,水军也在洞庭湖和长江里,这些船挂着天道旗,除了衡州高迁,还能有谁? 这老高的动作还真快,不知道他是不是亲自来了? 两刻钟后,船队在码头靠岸。 顾长生一眼看见其中一艘大船甲板上的高迁,而高迁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亲卫环绕的顾长生,二人当即远远抬手抱拳。 “老高,一年多不见,你又胖了不少啊。”高迁一下船,顾长生便满面笑容,上前相迎。 高迁呵呵笑道:“老顾啊,你就别笑话我了,你不也一样。” “哈哈哈哈...走,进城!” “你这是算好时间,专门在这儿等我吗?” “这种时候没你可不行。进城吧,回去好好叙叙,也好拿个主意。”顾长生笑道 高迁道:“等等,我这些人还得安置,不安置好,我可不放心进城啊。” 说着,他便下令:“传令,全军登岸休整,无令不得入城!” 将令一下,高迁就把顾长生拉到一旁,低声急问:“鼎洲那些人到哪儿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长生道:“他们还没进益阳县,停在辖区外。前几天他们派了人来招安,昨天又送信来,相约在益阳见面,今天一早程黎和宁清赶过去了。” “衡州消息闭塞,这招安是怎么招的?也太突然了。” “我也是才听说朝廷决定招安,以为会等到澧州城军队和辰州军队进入鼎洲才会开始招安,完全没想到鼎洲突然被招安。根据探查到的消息,招安特使是突然出现在鼎洲城的,没有军队随行。” “鼎洲就这么轻易被招安了?他许诺了什么?” “听说是许诺了金宣、周瑞州步军总管兼领巡检司,还给了几个其他官职。” “就仅仅一个巡检司?”高迁一阵无语。 闹两年,占了一州之地,一个巡检司就打发了,鼎洲那群人真是没啥出息。 第240章 果然怀恨在心 顾长生道:“大军压境,能给个巡检司的官职就不错了,怎么说也是个实权官职。” “拼上全家性命,就换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即便是实权,又有什么用。在上官眼里什么都不是,还不是被呼来喝去的命。”高迁摇头。 顾长生面色一僵,自己能接受的官职在高迁眼里这么不值钱? “招安特使既然派人来招安,他给了我们什么承诺和条件?” “知州、节度判官、步军总管、县令、县丞、县尉、主簿,统制、统领、校尉等,给了不少,天道社、天道军一共三十多个官职。”顾长生道。 高迁道:“三十多个,看起来确实不少。首领是给了知州吗?准备给我什么?不会是官复原职吧!” “首领不在名单上,他们准备把节度判官的官职给你。”顾长生如实回复。 “节度判官?还真大方!”高迁不惊不喜,接着追问,“既然首领不在名单上,那这知州之位给了谁?” “程黎。” “陈知远呢?给他什么官职?” “没他的名字。” “听说不少人想渡江北上?老顾,你怎么想?” “我倒是答应过首领,忙完潭州的事跟他一起走,可现在计划大变,一时脱不开身。”顾长生犹豫道。 “老黄呢?” “他已经走了,去岳州城了。” “紧赶慢赶,晚来一步。”高迁一声叹息。 稍稍一顿,而后十分认真地对顾长生说道:“我那逆子一个月前来信,说要去江北,管不了他,我年纪大了,也不好再去江北折腾,你要是在江北见到他,帮我好好管教他!” 见顾长生面显为难之色,高迁道:“他娶了你的干女儿,也算是你半个女婿,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他是你独子,渡江凶多吉少,真不把他追回来?”顾长生问。 高迁一声叹息,“要是能追回来,我早把他带去衡州了,可那逆子死活不跟我走,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渡江也好,只当他死了。” 顾长生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听高迁把话说到这里,当即问道:“是他不想走,还是被梁统制留下了?” “那逆子除了不怕死,又没什么特殊才能,老梁留他做甚。他们在江西跟杨沂中打硬仗,老梁几次让他回潭州,他就是不回来,或许是不想见我吧。” “逆子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亲眷不便带走,也可以交给我,我一定护他们周全!” “我没几个亲眷,除了妻儿就剩一个老娘,要走就一起走了。” “渡江艰险,带上老人不方便,留下老娘,我替你奉养。” “我先想想,想好了给你答复。”顾长生心里乱成一团,走还是不走,难以决断。 其后,二人就目前形势下,第二军驻扎于何处,展开一番讨论。 第二军本就是来协防潭州城,现在招安特使带领的八千敌军尚未进潭州境内,潭州城并无危险,高迁建议前出防御,为招安谈判提供武力支持。 顾长生原本想将第二军留在潭州城,防止城内外发生意外,见高迁坚持,而益阳驻守兵力不足,确实不利于招安谈判,便同意他领兵前出益阳。 不久之后,高迁领兵六千,渡过湘江,赶赴益阳。 而顾长生在见过高迁之后,更加纠结,走还是留的问题,扰得他吃不下饭,更睡不着,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渡江北上,一个招安为官。 顾长生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他没能把自己分成两个人,书记房的邹直却被人分成了两半! 隔日上午,顾长生正在军营忙碌,忽然有人来报:邹直被人当街杀害!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赶到现场,看到了尸首分离的血淋淋的场面,才确认邹直真的被杀了。 邹直是个老头,几乎每天都在书记房,很少与外人接触,也从没听说他与人交恶,谁会跟他这么大仇,不但当街杀他,还砍下了他的人头? 事出突然,凶手行凶之后,径直逃出潭州城,抓不到凶手,就问不清原委。 邹直是天道社老人,在外面没有名声,在天道社内却是大名鼎鼎,他被歹人杀害,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愤慨。 全社上下几乎瞬间动员起来,他们纷纷向顾长生提供关于邹直近期动态的线索,期望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杀害邹直的凶手。 在纷繁杂乱的线索里,顾长生果然发现一条有用的线索:十天前,邹直见过一个找来总坛的亲戚! 邹直极少与亲戚往来,因为职务特殊,他更是很少与外人联系,那么这个亲戚极有可能有问题。 意识到问题,顾长生随即下令,马上找到那个亲戚。 仅仅半天后,那个所谓的亲戚在城里一家客栈被抓住,一起被抓的还有另外三人。 经严刑审讯,四人交代,他们受雇于宋浩,两月前从澧州来到潭州城,目的是监视天道社高层,特别是邹直和顾长生。 至于为何要杀邹直,则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有悬赏,每颗脑袋,白银千两! 亲耳听到审讯结果,顾长生心头不由颤动,被黄诚猜对了,宋浩果然怀恨在心! 那日他承诺官职根本就是在麻痹自己,张浦是他女婿,真接受招安,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一家人都得不到善终! 看来这潭州城真不是久留之地。 后又从四人口中得知,受雇于宋浩的有近百人,潭州城三十人、岳州城二十人、湘阴县十人、归义镇十人、红枫寨十人,剩下的都跟在宋浩左右。 听到这个消息,顾长生冷汗直冒,宋浩不光要刺探情报,还要杀人! 宋浩雇佣的这些人相互之间都有联系,基本也都认识,潭州城里的其余同伙,很快都被抓获,唯独跑了一个杀害邹直的凶手。 与此同时,顾长生派遣亲信引兵急赴湘阴城、红枫寨、归义镇,根据口供,捉拿其他贼人。并将邹直被害、宋浩雇人潜伏监视之事,急报岳州城。 三天后,湘阴城、红枫寨、归义镇传来消息,贼寇无一逃脱,全部抓获。 再审之后,又从他们口中得知,之前的诸多流言也是他们传播,顾长生忍无可忍,直接下令将他们全部秘密处决。 就在顾长生铲除了潭州城、湘阴等地隐患之后,益阳的招安谈判也进入尾声。 第241章 官职随便挑 益阳县,清河镇。 张浦、程黎、宁清等人已经在这里谈了三天,大部分问题已经谈好,只有最后几个问题始终难以得到解决。 第一个问题,张浦要求程黎等人将刘安交出来,刘安必须押赴临安治罪。 第二个问题,所有军队必须在招安命令传到时就地放下武器,包括湖北和江西各州各地。 第三个问题,保证在都督府招安之后,朝廷没有正式回复之前,辖区内军民不得闹事。 刘安的去留不是程黎等人能决定的,他们也没有能力拿下他,完全是强人所难的要求。 至于招安之后天道军放下武器的问题,程黎只能保证潭州各地能执行,至于岳州、鄂州、衡州和江西各地,他并没有把握,因为除潭州外,其他地方的民政,他没有涉及。 招安之后保证百姓不闹事,程黎更做不到,因为闹不闹事不取决于他,而是朝廷自己。履行招安承诺,百姓自然不会闹事,不履行的话必然会闹事,刘安带人渡江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谈判谈到这里,基本陷入死局。 张浦到此时也发现了问题,程黎、宁清根本不掌握军队,对军队没有约束力,继续跟他们谈下去,好像没有太多意义,也解决不了他想解决的问题。 “程大人,听说你们还有几个掌握军队的人在潭州城,关于军队的问题,我想还是让他们来谈。” 程黎摇头道:“他们不会来的,现在恐怕已经不在潭州城了。” 张浦不由皱眉,冷声道:“军队不缴械,我们还谈什么招安?” “不是都不缴械,是有少部分人担心秋后算账,不相信招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部分人招安之后,其他人怎么处理,就是朝廷的事了。”程黎辩解道。 “少部分?我看是大部分吧!”张浦怒道,“你们有超过十万军队,留在潭州的有一万吗?仅仅你们招安,其他九万人算什么?” 程黎无言以对,他在天道社中的声望不高,跟天道军更没有多少接触,潭州之外的事情,确实不是他能决定的。 但他脑筋一转,解释道:“潭州是核心区域,只要潭州招安,周边其他地方招安还是不招安,区别不大。等朝廷大军一到,各州也就闻风招安了。” 张浦当然知道潭州重要,这也是他急不可耐赶来潭州的原因,但他想要的是一人招降十万人、抚定十几州郡,而不是等军队来分享平叛功勋! 想出头、想平步青云,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更要有震惊朝野的谈资,单人平叛就是最好的政绩、谈资! 可这些话,他无法跟外人明说,特别是要招安的程黎、宁清等人,一旦让他们知道他不想依靠军队,招安必定节外生枝。 于是,略一思虑便回道:“大军过处必生祸乱,你真想等朝廷大军来?还是找个统兵的过来。” 程黎沉默了,他虽然不愿意看到平叛大军进入潭州,但江西和岳州、衡州的事,他真管不了。 地位较低,几乎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宁清几经犹豫之后,提醒道:“高统领就在衡州城,距离潭州并不远。” 当初刘安亲口跟他们说过,招安之事是程黎、高迁、宁清三人具体负责,如今撇开高迁,他们自己跟张浦谈,谈不成也不奇怪。 程黎到底在想什么,宁清并不清楚。 一经提醒,张浦抢道:“既然他在衡州,那就让他来。” 宁清看着程黎,想请他最后拿个主意,他不提高迁,想必有更深的考虑。 可还不等程黎开口,张浦的禁卫便急匆匆入内禀道:“大人,鼎洲城被天道军围了!” “天道军?” 张浦大惊,当即质问程黎:“程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五千人都在益阳城,早上还在城里,怎么可能去鼎洲城,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程黎十分茫然。 不错,益阳天道军的确还在城里,金宣、周瑞一直有派人日夜监视益阳城,昨晚还有消息,城里的天道军并没有出动。 想到这里,张浦慢慢冷静下来,“可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事出突然,还没有探查清楚。”禁卫回道。 他们此时去围鼎洲城,莫不是坚定的造反派?若真如此,那就麻烦了。 鼎洲城守军不多,只有金宣留下的两千人和从澧州城调来的一千人,要是城池被攻破,招安鼎洲的努力便全部白费了。 “程大人,你们的人包围鼎洲城,不把他们拿下,我们继续谈也没意义。但若再动干戈,招安恐怕不会顺利。” “张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同去?”程黎明白张浦的意思,但他对天道军并没有任何约束力,去也白去。 宁清听出来程黎并不想去,于是自荐道:“张大人,我在军中认识一些人,我跟你们去鼎洲吧。” 没有更好的人选,程黎、张浦自然没有异议。 两天后,宁清跟着张浦率领的军队来到鼎洲城十里外,大军停军戒备,他独自一人来到城下,探查天道军的消息。 抵近一看,果真是熟人! “宁坛主,你怎么来了?” “高统领来了吗?” “统领就在军中。” “带我去见他。” 宁清心中一阵激动,很快被带到高迁面前。 “统领,你们突然来鼎洲了?” “接到消息,让我们来潭州协防,协防哪有进攻有效?我们一来,他们不就回来了?” 说着,高迁笑问:“你们谈得如何?” “因为军队问题,陷入僵局了。” 随后,宁清将谈判经过与细节如实告知高迁,没有任何隐瞒。 “原来如此。”高迁暗暗点头。 招安谈判最终还是绕不开他的,刘安把他留在衡州,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你去告诉他们,想谈可以谈,不想谈我们就攻城了。他那八千人在我眼里就是凑数的,不要想着前后夹击,没戏。” “统领,你不会真动武吧?”宁清有些吃惊。 高迁道:“动不动武,要看他们有多少招安的诚意。” 宁清领命而去。 隔日,高迁、张浦各带一队人马,在两军之间的一个路边凉亭见面。 二人此前并不相识,简单寒暄两句,便进入谈判正题。 只听张浦道:“高大人,只要你能帮忙将天道军全部招安,让他们放下武器,就地解散,一州之内的官职,可以随便挑。” 第242章 签署招安协议 益阳县,清河镇。 张浦、程黎、宁清等人已经在这里谈了三天,大部分问题已经谈好,只有最后几个问题始终难以得到解决。 第一个问题,张浦要求程黎等人将刘安交出来,刘安必须押赴临安治罪。 第二个问题,所有军队必须在招安命令传到时就地放下武器,包括湖北和江西各州各地。 第三个问题,保证在都督府招安之后,朝廷没有正式回复之前,辖区内军民不得闹事。 刘安的去留不是程黎等人能决定的,他们也没有能力拿下他,完全是强人所难的要求。 至于招安之后天道军放下武器的问题,程黎只能保证潭州各地能执行,至于岳州、鄂州、衡州和江西各地,他并没有把握,因为除潭州外,其他地方的民政,他没有涉及。 招安之后保证百姓不闹事,程黎更做不到,因为闹不闹事不取决于他,而是朝廷自己。履行招安承诺,百姓自然不会闹事,不履行的话必然会闹事,刘安带人渡江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谈判谈到这里,基本陷入死局。 张浦到此时也发现了问题,程黎、宁清根本不掌握军队,对军队没有约束力,继续跟他们谈下去,好像没有太多意义,也解决不了他想解决的问题。 “程大人,听说你们还有几个掌握军队的人在潭州城,关于军队的问题,我想还是让他们来谈。” 程黎摇头道:“他们不会来的,现在恐怕已经不在潭州城了。” 张浦不由皱眉,冷声道:“军队不缴械,我们还谈什么招安?” “不是都不缴械,是有少部分人担心秋后算账,不相信招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部分人招安之后,其他人怎么处理,就是朝廷的事了。”程黎辩解道。 “少部分?我看是大部分吧!”张浦怒道,“你们有超过十万军队,留在潭州的有一万吗?仅仅你们招安,其他九万人算什么?” 程黎无言以对,他在天道社中的声望不高,跟天道军更没有多少接触,潭州之外的事情,确实不是他能决定的。 但他脑筋一转,解释道:“潭州是核心区域,只要潭州招安,周边其他地方招安还是不招安,区别不大。等朝廷大军一到,各州也就闻风招安了。” 张浦当然知道潭州重要,这也是他急不可耐赶来潭州的原因,但他想要的是一人招降十万人、抚定十几州郡,而不是等军队来分享平叛功勋! 想出头、想平步青云,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更要有震惊朝野的谈资,单人平叛就是最好的政绩、谈资! 可这些话,他无法跟外人明说,特别是要招安的程黎、宁清等人,一旦让他们知道他不想依靠军队,招安必定节外生枝。 于是,略一思虑便回道:“大军过处必生祸乱,你真想等朝廷大军来?还是找个统兵的过来。” 程黎沉默了,他虽然不愿意看到平叛大军进入潭州,但江西和岳州、衡州的事,他真管不了。 地位较低,几乎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宁清几经犹豫之后,提醒道:“高统领就在衡州城,距离潭州并不远。” 当初刘安亲口跟他们说过,招安之事是程黎、高迁、宁清三人具体负责,如今撇开高迁,他们自己跟张浦谈,谈不成也不奇怪。 程黎到底在想什么,宁清并不清楚。 一经提醒,张浦抢道:“既然他在衡州,那就让他来。” 宁清看着程黎,想请他最后拿个主意,他不提高迁,想必有更深的考虑。 可还不等程黎开口,张浦的禁卫便急匆匆入内禀道:“大人,鼎洲城被天道军围了!” “天道军?” 张浦大惊,当即质问程黎:“程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五千人都在益阳城,早上还在城里,怎么可能去鼎洲城,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程黎十分茫然。 不错,益阳天道军的确还在城里,金宣、周瑞一直有派人日夜监视益阳城,昨晚还有消息,城里的天道军并没有出动。 想到这里,张浦慢慢冷静下来,“可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事出突然,还没有探查清楚。”禁卫回道。 他们此时去围鼎洲城,莫不是坚定的造反派?若真如此,那就麻烦了。 鼎洲城守军不多,只有金宣留下的两千人和从澧州城调来的一千人,要是城池被攻破,招安鼎洲的努力便全部白费了。 “程大人,你们的人包围鼎洲城,不把他们拿下,我们继续谈也没意义。但若再动干戈,招安恐怕不会顺利。” “张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同去?”程黎明白张浦的意思,但他对天道军并没有任何约束力,去也白去。 宁清听出来程黎并不想去,于是自荐道:“张大人,我在军中认识一些人,我跟你们去鼎洲吧。” 没有更好的人选,程黎、张浦自然没有异议。 两天后,宁清跟着张浦率领的军队来到鼎洲城十里外,大军停军戒备,他独自一人来到城下,探查天道军的消息。 抵近一看,果真是熟人! “宁坛主,你怎么来了?” “高统领来了吗?” “统领就在军中。” “带我去见他。” 宁清心中一阵激动,很快被带到高迁面前。 “统领,你们突然来鼎洲了?” “接到消息,让我们来潭州协防,协防哪有进攻有效?我们一来,他们不就回来了?” 说着,高迁笑问:“你们谈得如何?” “因为军队问题,陷入僵局了。” 随后,宁清将谈判经过与细节如实告知高迁,没有任何隐瞒。 “原来如此。”高迁暗暗点头。 招安谈判最终还是绕不开他的,刘安把他留在衡州,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你去告诉他们,想谈可以谈,不想谈我们就攻城了。他那八千人在我眼里就是凑数的,不要想着前后夹击,没戏。” “统领,你不会真动武吧?”宁清有些吃惊。 高迁道:“动不动武,要看他们有多少招安的诚意。” 宁清领命而去。 隔日,高迁、张浦各带一队人马,在两军之间的一个路边凉亭见面。 二人此前并不相识,简单寒暄两句,便进入谈判正题。 只听张浦道:“高大人,只要你能帮忙将天道军全部招安,让他们放下武器,就地解散,一州之内的官职,可以随便挑。” 第243章 计划提前 “招安全部天道军,这就不要想了。你应该知道,有人愿意接受招安,就有人拒绝招安,要是不想招安的人躲进深山老林,谁拿他们都没办法。” 只想着招安的功勋,却不想想其中的凶险,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还是太年轻,高迁心中不由冷笑。 留下尾巴,若再生事端,被人抓住把柄,必然对仕途不利,张浦道:“招安不了全部天道军,还能叫招安吗?” “我说了,十万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愿意接受招安。只需要保证绝大多数天道军接受招安就够了,剩下的只要不在城镇活动,他们就是山匪流寇,官府有精力就剿,没精力完全可以不管。” 高迁道:“如果你要招安的是潭州,潭州城境内天道军接受招安,原地解散,算不算招安?要是招安岳州,岳州境内天道军也如约解散,能说没有招安岳州?” “你要想清楚,你是来招安的,还是来剿灭天道军的?” “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要让天道军消失?”张浦有些疑惑。 “当然不同!”高迁解释道,“招安,只要境内天道军解散归乡,剩下的少数人不管落草为寇,还是上山为匪,只要不来城里闹事就行。而剿灭则是不管剩下的人逃到哪里,即便是逃到广南、川蜀,都必须追上去,直到全部消灭为止。” 听此一言,张浦心中豁然开朗。 是啊,朝廷说平叛说招安,可从来没说剿灭的问题,十万人中一大部分是在江西,那里群山连绵,即便天道军被打败,一年半载也不可能全部剿灭。既然如此,只要天道军残余势力远离城镇,招安不就成功了? “你现在告诉我,朝廷想招安哪几个军州?” 听到高迁的这个问题,张浦脑筋一转,当即道:“湖南路潭州、衡州、邵州、永州,湖北路岳州、鄂州,江西路吉州、赣州、袁州、筠州、洪州、江州、抚州、临江军、兴国军。” 这些州郡都是天道军目前仍然占据的地方,天道社管理,也有天道军驻守,全在鄂州都督府的平叛名录上。 听张浦一口气报出十几个军州名称,高迁眉头直皱,年轻人野心太大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不关他的事,如何利用对方的野心博取利益,才是他应该考虑的。 岳州兵力不少,一部分集中在岳州城,一部分在华容,没有分兵渡江之前,想招安岳州城,几乎不可能。 鄂州也是一样,前线大军正跟田师中对峙,田师中他们为了军功,可不管什么招安,有机会便会动武,得不到安全保证之前,蒲圻前线也不会招安。 也就是说,岳州、鄂州暂时没有招安的可能性,要招安也得等到刘安等人渡江之后。 至于江西各军州,杨沂中攻势太猛,梁秋已经在将兵力往洪州、江州调动,随时都有可能渡江北上,之所以还没走,想必也是在等潭州的消息。 只要潭州、衡州招安的消息传开,梁秋必定不会继续在洪州与杨沂中纠缠,招安江西各军州并不难。 “高大人,要是你控制不了江西各军州的军队,先招安湖南路各州也行。”张浦见高迁不说话,当即做出让步,缩减招安区域。 高迁却摆手道:“我掌管第二军,江西路的东路军中有不少人是从我手里调过去的,劝他们招安也有一定把握,只是不知道朝廷愿意用什么作为交换。” 江西各军州也能拿下? 张浦大喜,立即承诺道:“只要高大人真能招安湖南路、江西路各军州,我保你知州之位!” “知州也有大有小,有高有低。”高迁虽然渴望官职,但没有轻易答应。 张浦急于招安,斟酌了一番,便道:“不少于五县之地!” 辖区五县是大州小州的分界线,五县及其以上,就是绝对的大州,大州知州的品级待遇和能捞取的油水好处,不是小州能比的。 小州如邵州、永州,仅辖两县,大州如衡州,能辖五县,更大的潭州则辖十一县,辖区大小不同,潭州与邵州、永州的重要性便不可同日而语,知州手中的权力自然也天差地别。 像潭州这等核心大州,知州要兼任一路安抚司之则,必要朝廷大员兼任,高迁未曾入朝,即便都督府承诺给他,朝廷也不会同意。 不过衡州、吉州这等大州虽然重要,但比起潭州、洪州等一路核心州府要低上不少,朝廷应该会考虑。 得到张浦的承诺,高迁假装斟酌一番,而后点头道:“好,我帮你招安江西各军州。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高大人请说。” “原潭州兵马督监陈知远陈大人也在潭州,恢复他的官职,招安会更容易成功。” “他不在天道军吧?” “他虽然不在天道军,但天道军里不少将官曾经是他的部下,一个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军,要是肯帮我们,招安江西各军州会容易不少。” “好,我同意。” “张大人,给我个凭据吧。说实话,你太过年轻了,我不相信你能做得了主。”谈判太顺利,顺利地让高迁有些不安。 原以为很难答应的条件,张浦几乎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就给了承诺,听起来就像是欺骗和应付。 但理智又告诉高迁,这不可能是欺骗,因为欺骗对鄂州都督府和朝廷来说没有好处,只有损了他们的威严,彻底失去湖南路、江西路十几个军州的民心,以后的动乱必定持续不断。 可张浦年纪轻轻,哪里来的自信,能完全兑现这些轻易就答应下来的条件? “高大人,你看看这个。” 听了高迁的话,张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拆开之后展示在他面前。 高迁抬眼一眼看,只见那纸上写着:“招安特使张浦全权代表鄂州都督府,及湖南、湖北、江西、京西四路经略使。张邵。” 纸上还有两方鲜红的大印,一方是鄂州都督府,一方是经略使,另有一方小印,则是张邵本人之印。 “高大人无需担心,只要招安能成,都督府会为所有承诺兜底。”展示过后,张浦小心将信收好。 高迁虽然仍然有疑问,但见过张邵的留言和印信之后,心中顾虑减轻不少。 “既然如此,我先回潭州城。” “好,等我草拟好招安协议,便去益阳签署。” 二人拱手抱拳各自离去。 五天后,潭州益阳城外清溪亭,张浦、高迁、程黎三人共同签署招安协议。 与此同时约定,三天之后都督府派兵接管潭州城。 第244章 分部北上 鼎洲、潭州招安的消息迅速向周边传播,岳州城很快作出反应。 这两地招安,意味着天道社、天道军核心腹地即将落入朝廷手中,也不再能为岳州、鄂州天道军提供任何支持。 不光如此,辰州张俊和江西杨沂中的军队很有可能迅速经潭州北上岳州,对岳州城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岳州城处于危险之中,显而易见。 而岳州城里天道军和军属汇聚,看得出来,根本没有招安的意思。 一场大战似乎在所难免,百姓无不处于恐慌之中。 岳州城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百姓们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城内的天道军和军属们也不自觉地加紧备战,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围攻,将面临巨大的危机。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都知道天道军将要分兵渡江,但何时渡江,哪些人渡江,都不是定数。并且去了江北之后会如何,兵将和军属心里都没底。 外面气氛不轻松,中军帅营里的同样紧张而沉闷。 鼎洲、潭州招安的速度太快了,完全超出了刘安的想象,将他的诸多部署全部打乱,渡江北上之路增添许多变数。 “渡江计划必须提前了,三天之内要把军属送过去。” 刘安看着王蒙,“你还有多少船能用?” “城外仅有一艘大船,十多艘小船,其余的都在洞庭湖和长江,需要的话,我把湖里的船调回来。”水军统领王蒙回道。 刘安眉头紧锁,短暂的思虑过后,说道:“澧州、鼎洲都有不少船,已经落入都督府手中,要是他们从湖上来,需要在湖里的水军挡住他们。” “王治在城外还有一些大船,调给你指挥,运送军属的任务交给你。” “运到洪湖吗?多少军属?” “欢欢,城里有多少军属?”刘安问。 “已经有六千多了,每天都有人来,这几天来的人比之前更多。”刘欢道。 “六千不算太多,把他们送到洪湖,第五军跟着一起去。军师,你也渡江,带着他们先走。” 黄诚应了一声,随后问道:“具体往哪个方向走?” 渡江北上的大致规划,他是了解的,但具体计划,他并不清楚。 刘安道:“按照原先的计划,等孙统领他们打通北上的路,我们顺着他们的路线直接北上。现在我们不得不提前,之前的计划就要变。但总体上还是跟着他们走,到了江北找他就行。” “荆南府距离洪湖地区并不远,要是他们派军追过来,带着军属,我们怕是走不动。”刘安话音一落,杜刚便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先期渡江的军队只有五千人,牵制不了多少敌军。如今第五军只有两千人,带着六千军属根本打不了仗,一旦张俊派人追来,军属一个都跑不了。 “你们保护好军属,荆南府敌军有第三军牵制。” 刘安接着对孟修道:“你们五天之后渡江,往荆南方向靠近,掩护洪湖地区军民。” “是。” “还有其他问题吗?” 众人沉默,对于渡江北上,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疑问,但在这个时候,说出疑问并没有好处,反而会影响军心。 “如果没有问题,就先这样。” 刘安的话说完,众人纷纷离去,各自准备执行任务。 夜幕降临,岳州城内一片寂静。刘安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忧虑。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一场艰苦的考验。 但他也深知,为了顺利北上,有些苦必须吃,有些血必须流。 留在潭州、岳州,没有任何进一步发展壮大的希望,占据不了大义,仅仅靠分配不可持续的利益,他根本没有办法跟临安朝廷争民心,北上抗金是唯一的希望,也是为数不多的出路。 王宏逸办的两期《中原小报》已经将天道军北上的目的讲清楚,声明天道军北上不是逃跑,而是北上抗金。不管大家信不信,他想说的话已经借由小报传播出去。 要是没有天道社、天道军在湖南、湖北、江西的民间影响,即便天道军顺利分兵北上,到了北边难免要沦为无源之水。 但若是顺利北上,并站稳脚跟,与金军打上几仗,大家不信也得信,借由在南方的影响,定能得到民间,甚至是半官方支持,天道军在北方的存续发展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前方的路虽然艰难,但刘安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只要勇往直前,天道军就一定能在北方发展起来,比在南方更强大。 “首领,我们真去北方抗金吗?” 黄诚初来岳州城的时候听到这种说法,心里就有疑问,因为北上抗金的说法可跟当初决议分兵之时的说法不同,那时候说的是要在江北保持存在,确保朝廷遵守招安的承诺。 “到了北方必须竖起抗金的大旗,等我们发展壮大了,迟早还是要回来的。”刘安回道。 黄诚道:“北方抗金的势力不少,至今没听说有能发展壮大的,我们真可以吗?” “北方那些势力的根在北方,跟南方几乎没有交集,南方的百姓也并不了解他们,而我们不一样。我们从南方到北方,朝廷从北方撤到南方,如此一来,朝廷在北方的民心会归附于我们,身在南方主张收复中原的民心也会向着我们。” “南北民心可用、善用,必定能发展壮大,这一点不用怀疑。” “金人的军队也很强大,真有机会?” 刘安转头看着黄诚,忽然觉得他今天跟以前有些不一样,问题好像太多了。 黄诚意识到了,马上解释道:“这不是我的问题,是替其他人问的。这几天很多人问这样的问题,我对北方了解不多,没法给他们答案。特别是今天告诉他们,三天之内就要渡江之后,他们更焦虑,我不得不来问你。” 如果要背井离乡,而又毫无胜算,毫无希望,确实没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渡江北上,有顾虑也属正常。 刘安望向北方,稍稍一想,回道:“有希望,有很大的希望,现在也正是机会。” “北方有消息,金国正从中原向北方草原调集兵力,想要平定蒙古草原上此起彼伏的部族叛乱。看情况,没有三五年,根本平定不了。” “他们将精锐调往草原,就是我们在中原发展的机遇,只要我们敢去中原,就凭当地守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而三五年后我们发展起来,实力此消彼长,即便金军精锐从草原回到中原,我们也没有理由惧怕他们。” 第245章 两难之境 “你可以告诉大家,只要北上,我们一定能发展壮大,夺取中原,建立政权!” “我明白了!” 得此解释,黄诚心中的疑问和顾虑渐渐消失。 宋金议和,朝廷的军队南撤,金人的军队北撤,完全符合逻辑,如果金国北方草原出现叛乱的消息为真,天道军北上中原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首领曾在岳家军密谍司任职,密谍司是为岳家军北伐而存在,首领的消息必定不假。 “顾叔迟迟不来岳州城,你可知道原因?”顾长生对建立天道社颇有心得,北上中原少不了他,迟迟不见他来,刘安很不放心。 黄诚不由一惊,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顾长生在想什么,他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但现在还没有证实,胡乱猜测并没有好处,况且他在刘安心中的分量很重,对天道社、天道军来说也很重要。 脑筋急转之后,黄诚回道:“可能潭州的事情还没忙完吧。” 话刚说出口,又补充道:“老顾把女儿都送来岳州城了,想必很快就会过来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刘安望着远处,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问道:“都督府承诺他什么官职?” “好像是潭州步军总管兼领沿湖巡检司,就是高迁以前的官职。”黄诚如实回复。 继而说道:“官职不大,他应该不会接受,首领不要多想了。” “但愿吧,如果他不来,对我们的影响就太大了。” “他在宋浩手下那么多年,对宋浩很了解,不会那么糊涂。邹直怎么死的,还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应该不会对宋浩抱有幻想才是。” 提起邹直,刘安一时伤感,天道社、天道军有今天,离不开他的付出,虽然他一直在幕后,跟其他人接触不多,也没有什么名声,但刘安很清楚,书记房的职责几乎是他一个人担起来的。 不想一时不察,竟被歹人所害,难得善终。 “邹老的家人怎么安排的?” “他们自己想回老家,我担心他们回去了也会被宋浩针对,已经派人去接他们来岳州城。” “也好,带上他们一起走,到了北方也有照应。” “南边已经不安全,首领还是早些渡江吧。”想到邹直的遭遇,黄诚也有些担心,虽然岳州城里宋浩雇佣的人已经被铲除,但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更重要的是刘安不能出事,不然只剩他们渡江没有意义。 刘安对此早有考虑,“我不能先走,澧州城、咸宁城两支大军虎视眈眈,不能让他们追去江北。你们先走一步,我会追上你们。” 听了这话,黄诚便不再劝说。 月隐日出,新的一天来临。 大批军属成群结队出城上船,在水军护送下,离开故乡,经洞庭湖往长江而去。 当天,十多艘大船将六千余军属和第五军两千兵将送离岳州城。 隔天,华容城传来消息,澧州城又有三千敌军离城南下,进入鼎洲。 经过三次调兵,敌军在澧州城的兵力只剩一万人左右,其中八千还是王解的部队,除了守城,已经不具备进攻的能力。 得此消息,刘安当即下令从华容城调兵三千回岳州城。 当天又命孟修带领第三军出长江口,直接登陆江北,先取监利,再赶往复州,攻取洪湖西北方向的玉沙县,为提前渡江的军民提供掩护。 三天后,西路军张谦带着三千兵将从华容城回到岳州城,充实防御。 同一天,顾长生也带着家眷来到岳州城。 看到他的到来,刘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中军帅营里,顾长生父女相聚,顾菱儿忍不住泪流,“爹,你怎么才来?” 听着女儿埋怨的话,顾长生有些尴尬,“潭州城里发生了些意外,耽搁了。” “首领,让你们担心了。” 刘安笑道:“幸好顾叔没跟军师一起走,不然潭州城的局势恐怕不等招安就乱了,来了就好。” 见首领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顾长生放下心来,而后想起一事,十分歉意的说道:“路过红枫寨的时候,我去劝了你爹,本来想让他跟我们一起来,可他推脱了,说想守着红枫寨。” “他就是这种性子,他自己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用。我已经让人去劝过他了,被他拒绝了。”刘安叹息。 “宋浩不是善茬,我们走了,他可能会找红枫寨的麻烦。”顾长生担心道。 “没事,我有所安排,他们最多吃些苦头,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完私事,刘安转而问道:“潭州城如今怎么样了?” 顾长生道:“高迁率军进城了,整个潭州已经被他接管,招安的消息传开,虽然有些乡绅地主在闹,但城内秩序总体上还好,没出乱子。” “只是招安谈判的速度超过预期,周边各县只来得及把金银铜钱送来,粮谷、布匹等物资都没来得及送。” 刘安宽慰道:“来不及就算了,鄂州都督府招安平叛的动作太快,决心太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已经运来的钱粮物资如果能顺利带走,足够五万人支撑一年。有一年缓冲时间,我们就能在北边重新站稳。” “顾叔,军师他们已经渡江去洪湖地区了,你们也尽快离开吧。” “好,我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还有不少军属来岳州城,再等三天,到时候欢欢、银瓶你们一起走,去跟军师他们会合。” “你什么时候走?” “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主要是看你们走得快还是慢,若是你们行程太慢,我们就得在岳州城多耽搁一段时间。” “江西的杨沂中已经攻进吉州,正快速往潭州赶来,辰州张俊的部队也已经进入鼎洲境内,随时会到潭州,岳州城已经不安全了,首领还是早点走。” “实话说,我暂时走不了。” 刘安道:“鄂州都督府势必要擒拿我,我若现在渡江,他们肯定会不顾一切地调兵去江北围追堵截我,到时候走不了你们,也走不了我。” “我暂时留在岳州城,荆南府和鄂州的敌军就不会有太大的调动,你们北上之路也会安全一些。” “好吧,那我们在北边等你。” 几天后,顾长生、岳银瓶、刘欢、顾菱儿等人带着三千天道军以及两千多军属和天道军几乎全部贵重财产离开岳州城,赶往洪湖地区。 送别他们之后,刘安将蒲圻前线的第六军一部调回岳州城,加强防御,并借此试探咸宁田师中,看他是守是进。 结果田师中根本不为所动,稳坐咸宁城,完全没有渡过金水河的意图。 见此,刘安进一步从蒲圻往岳州城或临湘调兵,可对方就像没有发现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三撤两撤,最后蒲圻只剩下余德率领的五千兵力,其余不是经由临湘去了洪湖地区,就是退守岳州城。 数十天后,即绍兴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田师中仿佛突然发现天道军主力撤退,下令全军两万五千人直扑蒲圻。 余德的五千兵力不是对手,尚未交战,便撤往临湘。 敌军小股部队追至临湘城附近,被余德伏击,大败而归,敌军主力遂屯驻蒲圻,不敢再追。 同一天,刘安接到消息,杨沂中、张俊的部队几乎同时抵达潭州境内。 针对岳州城的一场大战,似乎已经来临,在所难免。 第246章 张云准备的惊喜 岳州城中军帅营,众将分坐左右,刘安立于正中,旁边是一幅巨幅地图。 “目前的形势,大家应该都了解。江北荆南府,张俊、刘锜已经分兵监利、玉沙和潜江,对渡江部队构成巨大威胁。” “东边田师中的部队追到蒲圻、临湘附近,随时可能攻取临湘。” “南边杨沂中、张俊各有八千人,即将抵达潭州城,西边澧州城一万人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粗略算下来,岳州四周,敌军部署的兵力达到六万人,而我们在岳州仅有两万人,分散在华容、临湘和岳州城。一旦敌军发起合围,我们就只能困守岳州城。”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不在敌军合围前渡江,或是集中兵力向敌军兵力薄弱的澧州进攻?” “我要提醒大家,我们最终要渡江北上,不但我们自己要渡江,更要掩护已经渡江的部队和近万军属。” 刘安指着地图,解释:“你们看,如果我们集中兵力全部向西进入澧州,的确可以暂时脱离包围,但如果要北上,就必须面对驻守荆南府的敌军。这边是张俊和刘锜,有两万精锐部队,一旦渡江不成,又被田师中占了岳州城,我们不但进退两难,北上的天道军和军属还会遭到田师中的追击。” “根据昨天收到的消息,三天前,中军已经护送军属渡过汉水,正往景陵方向前进,再有半个月,就能进入京西路郢州境内,摆脱张俊部队的追击。”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岳州城驻守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们就可以渡江北上,不用跟敌军在岳州城死拼。” 刘安说完,面向众人,“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 将官们短暂的思考沉默过后,顾东道:“半个月时间,敌军完全可以从潭州城赶来岳州城,如果田师中也赶来岳州城下,四万大军围城,我们恐怕就走不了。” 这个担心是有道理的,潭州城与岳州城的距离并不算远,陆路十天,走水路就更快了,用不了半个月就要被围城。 “敌军在潭州城没有水军,我们的水军还在洞庭湖,他们走水路就是送死,要来岳州城只能走陆路。两地之间河流不少,我们派出小股部队,每条河迟滞他们一两天,至少能争取十天时间。” 刘安解答完,第六军统领万尧道:“田师中怎么办?余德只有五千人,他有两万五千人,只要他想,五天之内他们就能赶来岳州城下。” “田师中早就被我们打怕了,他要是真敢打,也不至于窝在咸宁城两个多月不动。他有可能打临湘,但在杨沂中、张俊的部队没来岳州城之前,他绝对不敢先来岳州城。” “但既然你们有所担心,为了以防意外,便分兵三千去通城,他真敢动,就绕道嵩阳、蒲圻断他粮草补给。还有什么问题?” “听说潭州已经招安,军中有些士卒不想渡江,现在放他们回去吗?” “渡不渡江是他们的自由,既然不想渡江,到了江北他们也会想办法逃跑,与其埋下隐患,不如现在就让他们走。”刘安道。 “渡江之后,我们的粮草补给......” 将官们问题不少,无一不为天道军前途考虑,刘安一一解答、做主。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众将心中暂无疑问,或练兵备战,或分兵袭扰驻守,各去准备。 留守岳州城的天道军暂时没有危险,而渡过汉水路过景陵的天道军和军属却遇到了拦路虎,被挡在景陵城外,一时难以动弹。 景陵城南有一条小河,雨季河宽二三十丈,旱季仅有五六丈宽,现在雨季尚未来临,小河不宽,水也不深,但河中满是淤泥,想淌水过河,若不懂水性,基本不可能。 按天道北上行军路线,必经景陵,所以孙正所率领的前军十天前就已经在河上架设浮桥,以便随后的中军和军属通行。 因为景陵城守军不足千人,自始至终没有派兵出城袭扰,甚至没有派人前来过问,而天道军带着近万军属,多是没见过战争残酷的妇孺,未免刺激到他们,前军没有攻占景陵城。 浮桥架好,前军主力继续前进,留下一千人驻守浮桥。 原本按照约定,这一千人要等到中军赶来交接之后才能离开,谁知他们竟然鬼使神差地提前一个时辰走了。 就因为这一个时辰,等中军前队赶到河边,顿时傻眼。 只见河上的浮桥消已经失无踪,就连钉在河中的木桩都被一一拔起,小河两岸更是见不到一根木桩、一块木板! 毫无疑问,是景陵城守军出手了! 大军、军属已到河边,桥却被拆了。如果天气好,暂时不能过河影响不大,问题是现在天色阴沉,冷风阵阵,极有可能下雨。 一旦下雨涨水,再想过河就难了,耽搁了北上的时间,岳州城留守部队就十分危险,众人心中的焦虑和愤怒可想而知。 第五军统领杜刚请命:“少帅,请允许末将领兵过河,攻陷景陵城!” 岳银瓶秀眉微蹙,望着远处的景陵城,心中一片凌乱,一路走来都很顺利,横渡汉水都没出事,怎么一条小河就出问题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渡河,攻不攻城并不是关键,想了想,便安抚道:“杜统领,还是想办法渡河吧,先不跟他们计较。” “景陵城使绊子,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就怕以后路过其他地方也有人为博取功勋效仿他们,我们的麻烦会无穷无尽!”杜刚坚持。 岳银瓶一时无言,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北上的路还很远,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阻拦。 但要是动兵攻城,这些一起走的军属看到战争的残酷,会不会害怕动摇? 要是走到半路,他们闹着回去,麻烦只会更大。 “先让大家过河,等过了河,你想攻城就攻吧。” “河虽然不算宽,但架设浮桥的木头、木板恐怕现在只有城里才有,不然他们也不会冒险拆了我们的浮桥。大家想过河,就只能先攻取景陵城,搜集铺设浮桥的材料。”杜刚解释道。 见二人似乎要陷入争执之中,一旁的黄诚忽然道:“看这天,这场雨一旦下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带着这么多物资和军属,在雨天行军恐怕不行。我建议派兵过河,直接攻城,在城里暂住几天,天晴再走。” “老黄,你就别添乱了!”顾长生急道,“攻打城池,这近万军属妇孺还能在城里住得安稳吗?” “不攻城能过河吗?”黄诚反问。 众人沉默,面对两难之境,一时难以取舍。 而天色越发阴沉,一场大雨,随时会降临。 中军的统兵权、用兵权都在岳银瓶手中,攻还是不攻,压力最终还是由她来承担。 一番激烈抗争,艰难取舍之后,岳银瓶下令:“攻城吧!” “是!” 杜刚领命而去,迅速组织将士浮水过河,准备攻取景陵城。 第247章 贵人相助 景陵城,城矮墙破。 十几年前城池被金人破坏,之后湖南、湖北、京西各州郡一直在筹备北伐,根本没有财力修整。 “...一两个时辰就会下雨涨水,而贼寇没有一天时间,别想搭设浮桥。等涨了水,对岸那些贼寇一个都跑不了。” 看着面前的守将,知州董良微微点头,“好,你做得很好。真拦住他们,本官会为你向鄂州都督府请功。” “多谢大人提携。”守将一脸谄媚,抱拳致谢。 话音刚落,衙役便匆忙进来禀道:“老爷,鄂州都督府张公子求见。” “不见!”董良下意识地回道。 话刚出口,便反应过来,当即问道:“什么张公子?哪个张公子?” 衙役回道:“他自称是经略使大人的公子。” 四路经略使、鄂州都督府大都督张邵的公子? 董良又惊又喜,忙道:“快请!” 不多时,一年轻公子来到董良面前,抱拳道:“见过董知州。” “张公子不必多礼,请坐。”董良抬手让座。 来者正是张邵的女儿张云,一身男装,气度不凡,径直在董良对面落座。 不等下人奉茶,董良便忍不住赞道:“早听通判鲁大人说张大人有位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当不得董知州谬赞。”张云十分淡然。 马屁没拍好,董良稍稍有些尴尬,转而问道:“不知公子大驾景陵城,有何贵干?力所能及,必定援手,公子尽管直言。” 谁知张云却回道:“我不忍心看你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特来救你一命。” 此话入耳,董良瞬间神色大变,惊惧不安。 难道因为供应鄂州大军的钱粮短缺、不及时,都督府要追责治罪不成? 还是贼寇从江南跑到江北,都督府要借机搜刮钱财,或是要找替罪羊? “不知张公子此话何意?下官不甚明白。” “河对岸那些贼寇......” 张云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董良打断,只听他抢道:“那些贼寇已经被我们拦住,拆了浮桥,等一会儿下雨涨水,他们就过不来。都督府只要及时调遣大军,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看来董知州是不需要我救命了?”张云脸色一寒。 董良心知失礼,忙道:“下官一时心急,还请公子海涵!公子请说,下官好好听着。” 下人上茶,张云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道:“拦下他们,正是取死之道!” 董良大惊,恐慌之下,急道:“下官不甚明白,烦请公子解惑。” “岳州、鄂州贼寇势大,此事你应该知道吧?” 不等对方回答,张云接道:“这两地贼寇兵力有四万之众,而鄂州城不足三万兵力,如果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合兵一处攻打鄂州城,鄂州城就会不保。说白了,他们的存在,威胁到鄂州城安全。” “鄂州城里达官显贵、衙门监司甚多,一旦被贼寇攻克,不知有多少人丢官罢职,多少人头落地,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贼寇分开,放任一部分贼寇渡江,利用长江,分而治之。如此一来,南边的贼寇减少,就能解除鄂州城的威胁,到了江北的贼寇踏上逃亡之路,补给断绝,也难长久。” “这本来是鄂州城暗中谋划多时的剿贼策略,而你,董知州,居然想将贼寇赶回去。若是贼寇当真渡江回去,转头攻破鄂州城,你还能活着吗?” 张云这一番话,只把董良听得冷汗直冒,忍不住一阵哆嗦。 平叛虽是朝廷大事,但鄂州城是沿江重镇,水运发达,商贸昌盛,事关无数达官显贵的利益,更有各级衙门监司牵涉其中。 所以,无论如何平叛、何时平叛,都要确保鄂州城绝对安全,这也是去年搜集巨量钱粮囤积于鄂州城的原因! 为了鄂州城不受威胁,哪怕放任贼寇渡江,也在所不惜。 但放任贼寇渡江只能暗中做,心照不宣,绝对不能放到明面上。如果摆到明面上,一旦出现意外,必定授人以柄。因此,他才没有收到都督府关于放任贼寇离去的只言片语。 说白了,放任贼寇渡江,符合鄂州城的利益,而如果自己破坏了他们的利益,一旦迁怒下来,势必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张公子贵为张大都督的公子,亲自跑来景陵城盯着,必定是为此事兜底,否则何至于刚刚拆了浮桥不到一刻钟,他就来到自己面前。 董良虽然只是一个两县之州的小知州,但也是科举出身,久历官场,头脑灵活,不是愚笨之人,很快就想明白张云话中的关窍。 “下官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下官一拜!”董良急忙起身,整理衣裳,拱手下拜。 张云抱拳,简单回礼,“董知州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还请公子示下。” 张邵的公子就在眼前,董良即便心里已经有想法,也不好自作主张,毕竟他对都督府的决策并不了解,已经做错了事,岂能再说错话。 张云看了他一眼,喝口茶,而后道:“第一,速速将搭建浮桥的材料送出城;第二,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第三,给他们准备一些屋舍。” “公子,送材料出城,下官理解,开城门、准备屋舍是为何?”董良不解。 张云反问道:“他们在河对岸有多少人?河这边又有多少人?” “具体数目,下官不是很清楚,请公子示下。” “实话告诉你,河这边有五千人,河对岸两万人。你拆了人家的浮桥,不会以为他们不报复吧?景陵城有多少人,挡得住他们的进攻?” “我来景陵城,可不是陪你们死的!”张云这句说得很重。 董良脸色一白,沉默数息,随后犹豫道:“贼寇凶恶,滥杀成性,要是他们进城之后胡乱杀人......” “董知州放心,我亲自出城与他们谈判,必要时也可为人质。”张云道。 董良急道:“公子岂可以身犯险!” “为了景陵全城百姓安全,也为平叛策略顺利推行,何惜此身。”张云说得大义凛然。 董良肃然起敬,忍不住拱手一拜:“公子高义,下官望尘莫及!” “废话不多说了,赶紧行动!”张云起身。 “下官明白。” 形势紧急,董良立即命人将搭设浮桥的木桩、木板等物料、工具运送出城。 张云则先行一步,直往天道军所在的河岸附近奔去,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248章 全军入城 天空阴云密布,冷风阵阵。 淌水上岸的杜刚顾不得满腿的黑色淤泥,不停地催促着河中的兵卒加快速度。 一旦下雨涨水,大家被挡在河对岸过不了河,不但会让留守岳州城的队伍陷入包围,这两万余军民也有可能被荆南府张俊派兵追杀而陷入险境,杜刚如何能不着急? 五六丈宽的小河看似不宽,水也不深,但真正下水之后才知道寸步难行。 一脚下去,河底的淤泥漫过膝盖,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不少力气,稍不注意就会摔倒在河里,只有相互搀扶,才能勉强行动,如此一来,速度又如何能快得起来? 看着在河中蠕动的兵卒,杜刚一遍遍大声叫骂,也改变不了行动缓慢的现实。 “统领,那边来人了!” 恼火而焦急的杜刚闻言,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不远处的景陵城不知何时开了城门,一队人马正向他们所在方向迅速接近。 “列阵!” 仅仅一眼,杜刚毫不犹豫下令迎战。 上岸的部队不多,必须为后续部队提供掩护。 登岸的兵卒得令,拿着刀枪迅速前出列队布阵,挡在正渡河的部队前面。 数百人的阵势刚刚摆好,对方就已经到了二三十丈内。 就在杜刚以为将有一场恶战之时,却见对方忽然停在原地,紧接着就见其中一人缓步向己方走来。 “刘书记、岳助教可在?胡公子有事与她们商谈!”守军小卒小心翼翼抵近十丈之内,高声通禀。 岳助教?刘书记? 听到这两个称呼,杜刚心里顿时一惊,景陵城里有人知道红枫学堂,还认识少帅和刘书记? 少帅在红枫寨学堂身份隐秘,极少与外人接触,在她到岳州城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个胡公子居然知道她,莫非去过红枫寨学堂! 从红枫学堂离开的先生和助教有不少,姓胡的好像就一个。 胡助教,胡公子,胡梅的兄弟? 胡梅在红枫学堂一年多,与少帅关系极好,也认识刘书记,去年她离开学堂之后再没消息,想必是回家了。 胡公子此时突然出现在景陵城,还点名要见少帅和刘书记,必然是受胡梅所托,想来不会有恶意。 胡梅她兄弟既然知道刘书记和少帅,她应该也附带讲述过学堂和旁边的第五军、娘子军,自己的名字,他应该也听过。 想到这里,他当即回道:“助教、刘书记不在,在下杜刚,有事与我商谈也是一样。” 守军小卒问言退走,迅速回去复命。 片刻之后,一青衣少年大步而来,由远及近,杜刚见其长相与胡梅十分相似,犹如一胞双生。 果然是胡梅的兄弟! 杜刚当即走出阵列,向前迎去,抱拳介绍:“胡公子,在下杜刚。” 青衣少年正是张云,见杜刚过来,她马上停在原地,抱拳回道:“杜统领。” 知道自己是统领,胡梅肯定跟他讲过不少红枫寨和学堂的事。 而对方能从景陵城出来,还有守军相随,他在城里必定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既然带着善意,这层关系就得善加利用。 想迅速建立联系,就得挑明身份,拉近关系, 脑筋急转,杜刚在五步之外停下,马上问道:“不知胡助教是公子的姐姐还是妹妹?” 张云见杜刚误会,而自己身份确实不太方便公开,索性顺着他的话回道:“是我妹妹。” “胡兄弟!”杜刚一脸笑意,抱拳见礼。 张云稍稍抱拳,看看天色,随即问道:“你们是要渡河北上吧?” “是啊,可我们的浮桥被他们拆了,短时间难以渡河了,不知道胡兄弟能不能帮上忙?”杜刚急道。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张云随后便将她与复州知州董良谈妥的条件告知杜刚,同时向他提出自己的条件:“天道军可以全部入城,也会给你们提供住处,但你们必须保证不能报复景陵守军,更不能侵犯城中百姓!” “胡兄弟放心!天道军历来军纪严明,再说我们是要北上抗金,绝不会沿途骚扰百姓!”听了张云的话,杜刚大喜过望,激动不已。 “好,你们稍等片刻,建浮桥的材料马上送来。” “胡兄弟高义!天道军两万军民铭记此恩,请受杜某一拜!”杜刚抱拳下拜。 张云抱拳道:“杜统领言重了。看天色,很快就要下雨,赶紧准备建浮桥吧,我在城门下等你们。” 言罢,张云转身而去。 “多谢胡兄弟!” 杜刚目送张云走远,立即向跟上来的亲卫道:“速去禀报少帅,胡梅兄长作保,景陵城对天道军开放,全军可暂入城中避雨,请大家无需担心!” 近卫得令,反身渡水。 随后,杜刚回到军中,将张云带来的好消息告诉已经登岸的兵将,要求大家做好搭设浮桥的准备。 攻城抢材料建浮桥,瞬间变成接收材料建浮桥,节省的时间不是一点半点,更不用在这种时候流血拼命,众人无不兴奋,无不赞叹,真乃贵人相助! 消息传回对岸,黄诚、顾长生、岳银瓶、刘欢等人同样高兴,要是真能不攻城,还能过河入城避雨,对天道军和军属来说最好不过。 只是这个胡梅的兄长是不是值得信任,在黄诚和顾长生心里是个问号,因为他们对红枫学堂这个助教并不了解。 “大家不用担心,我与梅姐在学堂朝夕相处一年多,我们关系很好,既然她让他哥哥来帮忙,就绝对不会害我们。”岳银瓶道。 陈秀娘道:“梅姐有侠女之风,很讲义气,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我信她!” 刘欢也道:“她平常虽然咋咋呼呼、大大咧咧,人还是很好的。她哥能来帮忙,应该也不是坏人。” 见几个小姑娘都这么说,黄诚、顾长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始终保持着警惕,因为近万军属的安全,关系到天道军的军心。 直到派去岸边查探的人证实景陵城中确实送出木料,第五军已经在搭建浮桥! 确认消息,顾长生马上向惶恐不安的全体军属传令:无需惊慌,已经在建浮桥,稍后入城休整! 小半个时辰之后,浮桥建成。 一声令下,军属迅速渡河,在岳银瓶、刘欢等人带领下,很快来到景陵城下。 第249章 梅姐太牛了 张云在城门口等待多时,一见她们过来,快步迎上前去。 “可把你们等来了!一路还好吧?还以为你们昨天就能来,没想到拖到今天,差点出了意外。” 见张云满脸笑意,模样十分亲热,言语间也不像外人,毕竟男女有别,岳银瓶、刘欢心里感觉怪怪的。 “多谢胡公子。不知梅姐在何处,她也在城里吗?”岳银瓶屈身行了万福节。 张云见她们竟然真的没有认出自己,跟杜刚一样把自己当成了胡梅的哥哥,当即逗笑道:“舍妹啊,她不在城里。” 见二人闻言一脸失望之情,张云马上又道:“她离此地不远,两位妹妹要是想见她,我给她传个信,晚上就能来见。” “能见自然最好。”岳银瓶道。 张云眉毛一挑,问道:“两位妹妹是不相信我吗?” “我与舍妹感情深厚,情同一人,她交代我的事,我定然会帮她办好,两位妹妹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有我在,保你们无事!” “那就多些胡大哥了。”岳银瓶再施一礼。 “好了,已经开始下雨了,赶紧进城。” 而后,张云吩咐等在城下的衙役带领岳银瓶、刘欢等人带着妇孺军属入城安置。 她自己在继续留在城门附近,等待天道军入城。 天道军与景陵守军之间因为拆建浮桥之事,闹了些不愉快,虽然有她作保,但难免有人从中作梗。 况且军中兵将多是义气用事之人,一旦发生口角动起手来,之前的努力恐怕要前功尽弃。 张云留守城门等待天道军入城,暂且不论。 且说岳银瓶、刘欢、陈秀娘等人见过城门处的张云之后,满腹疑问,走着走着便忍不住议论。 “银瓶,你们觉不觉得他有些奇怪,他好像并不是梅姐的哥哥。”陈秀娘道。 “我也觉得有点怪,看他方才迎过来的样子好像跟我们很熟,看起来就像认识我们。”岳银瓶也很疑惑,熟人的那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刘欢道:“确实挺奇怪,按理说,即便梅姐详细跟他提过我们,也不应该这样熟才对。关键是他跟梅姐长得太像了,眉眼、鼻子和脸,就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倒没细看,第一眼只是感觉像。”岳银瓶道。 陈秀娘笑道:“我仔仔细细看了,确实像,就跟同一个人一样。要是把他们兄妹放一起,估计都不好分辨。” “先不说长得像不像,就那说话的声音几乎也一样。” “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岳银瓶忽道。 此言一出,刘欢、陈秀娘满脸震惊,不可置信。 细细一想,继而纷纷点头,低声道:“极有可能,太像了!” “要不要找个机会试试她?”陈秀娘问。 “怎么试啊?要他不是梅姐,那多尴尬。”刘欢有些犹豫。 岳银瓶道:“他说晚上梅姐会来,到时候看他们是不是一起来不就知道了。” “好吧,要是她真来了,我们就问问她。” “关键要问问梅姐到底是什么家世背景,居然能让他们为我们开城门,还给我们安排住处,感觉太神了!” “银瓶,你跟梅姐在一起时间长,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历吗?” “我问过她一次,她没说的太清楚,好像说是家里做生意,后来也没细问。” “做生意能指挥得动守军?怎么想都感觉不像。” “别想那么多了,梅姐又不会害我们。” “说的也是,晚上等她来了,再好好问问,想来也不会隐瞒我们。” ....... 军属顺利入城,由于时间匆忙,董良并不能安排足够的住所,只能暂时将他们集中在空落落的粮仓和州学之中,等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后再行安置。 天道军随后抵达城下,在张云亲自监督主持下,两军未起冲突,天道军分部入城。 看着天道军雄壮的军姿、严整的军容,景陵守军后怕不已,若没有张云从中调和,天道军的怒火,他们绝对承受不住。 景陵城本就不大,突然到来两万人城中顿时拥挤,一时之间也无法安置。 大批兵将滞留在大街小巷,无处安身,阴沉许久的天,恰在此时下起了细雨。 好在已经入夏,淋着细雨感觉不到寒意,都是在外打仗的粗野汉子,淋雨对他们来是家常便饭,他们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但身在州衙的董良很在意。 衙门虽然在张云的建议下清空了街上的百姓和商户,家家户户闭店关门,但董良还是很担心,担心无处安身的天道军兵卒会闯进百姓的家门。 两万人,一旦乱起来,景陵绝对经不起他们折腾,顷刻间就会被翻个底朝天。 董良左思右想,始终不能安心,一遍遍催促之后,终于将张云请来州衙之中。 “张公子,他们安置的如何了?可还满意?”董良问的十分小心。 “我在他们面前自称姓胡,别再叫错了。” “是,胡公子,下官记住了。” 纠正对方的错误之后,张云才道:“人太多了,不太好安置,好多人还在雨里淋着。董知州要不再想想办法,腾些房屋院落出来?” “酒楼、客栈、旅店等能征用的都征用了,实在没有地方住了。”董良十分无奈。 张云皱眉,“再想想,景陵城不算小,能住人的地方不少。老百姓家里不要安置,真出了乱子,谁也担不起责任。” 董良一时沉默,思虑片刻之后,咬牙道:“那就只能让他们住进军营和衙门了。” “这倒是个办法,集中安置,他们也好管。” 见对方忧心忡忡,张云宽慰道:“放心,我会跟他们谈妥,不会让他们破坏军营和衙门任何物件,也不会让他们随便乱闯。至于衙门的安全,也不用担心,如果有必然,我会跟他们住一起,就近协调监督。” “这怎么好?这不是让公子涉险?”董良急道。 张云笑道:“现在最重要的安置好他们,等天晴了把他们送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州衙最近就不要办公了,让大家有家的回家,没家的集中居住。你就在后院待着,一切有我。” “那就麻烦胡公子了。”董良心乱如麻,祈祷着就好不要出事,安安稳稳送走满城的瘟神。 不久之后,数道命令下达,官吏衙役各归各家,州衙空出了大半区域,军营全部让出,分给天道军避雨。 傍晚,张云一身男装出现在岳银瓶、刘欢等人面前。 “岳助教、刘书记,我已经跟知州大人谈妥,只要你们在城里不惹事,与城中百姓相安无事,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吃饭问题,需要你们自己解决。” “放心吧,我们已经传令下去了,全体军民,若有人寻衅滋事,一律军法处置。”岳银瓶道。 “梅姐呢,她没来吗?” “她不是在你们面前吗?”张云笑语盈盈。 第250章 我全买了 “你......”岳银瓶有些不敢相信。 陈秀娘、刘欢也是一样,虽然之前她们有所怀疑,但真从张云口中听到这话,却又犹豫了。 “你们过来。”张云招了招手,大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岳银瓶三人交换了眼神,随即远离人群,跟上张云。 到了无人处,张云将手伸到三人面前,笑道:“好好看看,认不认得这双手?” 只见张云这双手的十指虽然不似一般千金闺秀那般纤细滑腻,却也是白皙圆润、饱满细腻,但与一般男子的手指相比,指节明显更细。 “你真是梅姐?”看着眼前的双手,岳银瓶已经信了九分。 张云道:“这还有假?” 说着便拉起左臂的衣袖,露出半支胳膊,“看看,留疤没?” 看到胳膊上的疤痕,岳银瓶再不怀疑,因为这疤痕正是去年在学堂遇袭之时受伤所留,还是她亲自包扎的伤口。 她的眼睛顿时一片湿润,晶莹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梅姐,真是你!” “银瓶,你怎么也爱哭了?” 张云心中一暖,抬手就要帮她擦去泪水,谁知却被陈秀娘拦住,“你们别急,我先验验,别被她占了便宜。” 说着,她就将手伸向张云胸前,作势欲抚,吓得张云急忙后退,边退边抱怨道:“别摸了,没你那么小,可烦死我了。” “大点就大点,以后生儿育女吃得饱。”陈秀娘笑着收手。 岳银瓶、刘欢脸上不由一红,这种话两人私下说说还行,这么多人面前,她们怎么敢听? 张云见此,忙道:“秀娘,我们都三个都还没成亲呢,你可别乱说。” 确认眼前一身男装的张云确实是她们认识的“胡梅”,陈秀娘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 “梅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复州人?” “也不算复州人,家里在复州有些人脉而已。听说你们要来复州,我就来这儿等你们了。”张云回到三人面前。 岳银瓶疑惑道:“梅姐,你回家了还能出来?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消息?” “我爹常年不在家,我娘对我言听计从,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们可管不住我。至于你们的消息,《荆湖小报》《中原小报》上不都说了,猜都能猜到你们要去哪儿。”张云道。 岳银瓶心里一跳,连忙追问:“梅姐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不就是襄阳吗,京西路首府,你们肯定是去襄阳城。”这不是张云自己的推测,而是从她爹张邵口中得知。 襄阳! 这不正是离开岳州城之前大哥亲口告诉过她的北上目的地? 要是梅姐都能猜到,鄂州都督府岂不是也能猜到? 身为中军统帅,两万军民的安全系于己身,岳银瓶岂能心安,心中的忧虑之情瞬间浮于面上。 “银瓶,怎么了,我说错了?”张云不解。 “不是说错了,是说对了。” 岳银瓶担忧道:“我们确实要去襄阳,你都能知道,鄂州那些人肯定也能知道,这一路恐怕不会顺利了。” 听到这话,原本因为张云到来而高兴的刘欢、陈秀娘顿时也皱起了眉头,要是北上路线被敌人猜到,她们还能安然到襄阳吗? 张云一见三个妹妹这副模样,当即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襄阳嘛,有我保驾护航,你们还能去不了?” “你能保我们去襄阳?” 三人当然不信,即便胡梅家势力强大、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鄂州都督府能猜到他们目的地情况下,让他们两万多人畅通无阻地跑去襄阳,这是得有多大的能量? 见她们不信,张云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能让你们进复州景陵城,自然也能让你们进郢州和襄阳府。有我陪你们走,保证不会有事。” “梅姐,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也太牛了!”陈秀娘忍不住惊叹。 “其实也没啥,做生意,家里有点钱,族中也有几个当官的。”张云没说实话,但也没有完全隐瞒。 家里有权又有钱,难怪她能任性而为,连朝廷眼中的叛贼都敢帮。 “梅姐,你这么帮我们,会不会连累你爹娘和族亲?”朝廷的雷霆之威,岳银瓶十分清楚,她爹掌军十万,威名震天下,惹得朝廷不高兴,一样想杀就是杀了,梅姐的背景能比她还深吗? 张云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瞬息之后变为正常,继而微笑道:“应该没事吧,我又不是真身示人,真有事,大不了花点钱,让他们去扯皮就是了。” “梅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岳银瓶、刘欢、陈秀娘三人眼中露出满满的感激之情。 张云挥手笑道:“都是姐妹,以后可别说这种话了。再说,你们北上抗金也是顺应民心的大事,你们闯出名堂,我也能沾光呢!” “好了,别在这儿聊了,人多眼杂。你们跟我去州衙,那边条件好一些,也宽敞。” 见她们犹豫,张云劝道:“这雨下起来没三五天不会停,城门也关了,有吃有喝,他们不会乱跑的。” 小半年不见,她们确实有很多话想聊。军队已有避雨之处,军属也全部安置,又有黄诚、顾长生等人安排人力照应,轮不到她们小姑娘操心。 岳银瓶、刘欢、陈秀娘回到队伍之中,跟顾长生等人交代一声,便随张云去了州衙。 在州衙住下,这场雨便越下越大,似要把整个春天没下的雨一次下完。大雨、小雨轮换,持续不断地下了整整九天,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景陵城处于平原之中,地势虽然不算低洼,筑城建屋之时也考虑到了排水问题,却还是被这场连绵不绝的雨浸泡在水中。 城中已有房屋倒塌,城墙也有一段损毁,如果这场雨继续这么下,用不了多久就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天灾。 大水之后,必有瘟疫,到时候天道军恐怕寸步难行。 城中天道军独力承担了几天救灾责任,军中已起怨言,城外也有受灾百姓出现,情况越来越糟。 走又不能走,留又不敢留,顾长生、黄诚等人心急如焚。 就在他们恐慌不安之时,城外又传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张俊派兵经潜江县渡汉水而来! 潜江县距此仅有百里,即便雨中行军不便,最迟三五天,敌军必能赶到景陵城! 走,还是留,事关两万人生死。 黄诚、顾长生、岳银瓶、刘欢等人争论许久,意见始终无法统一,谁也不敢擅下决定,也拿不定主意。 时间流逝,每浪费一个时辰就多一分危险。 “打吧,打赢了再走!”旁观许久的张云忍不住插话。 第251章 跟我回去 打? 张俊派来的五千人都是从利州路调来的精锐,战斗力非同一般。 景陵城里的天道军虽然有一万人,战斗力也不弱,但他们是要去北方抗金的,怎么能消耗在半路? 更关键的是,这一万人多数分配有携带运输钱粮物资的重任,根本分不开身。 刘欢正想反驳,顾长生附和道:“我觉得胡公子说得对,不打败他们,即便我们能走出景陵城,一样会被他们追上,不如就在城下打败他们。” “张俊是湖北路招讨使,只要我们赶在敌军到来之前进入京西路郢州境内,他们一定不敢追。我建议马上走,五天时间完全够!”黄诚道。 刘欢忍不住皱眉,“黄叔,军属里老人、妇人、小孩占了一大半,让他们在雨天行军,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下了这么多天雨,路都变成稀泥了,车马难行,我们的粮草物资也走不了,到北方我们要靠这些东西生活,总不能都丢了吧?” “欢欢姐,雨下得不停,后面又有追兵,带着这么多东西,我根本走不远。襄阳富庶,什么都不缺,我们只要把钱带上,到了那边再买就是了。”岳银瓶急道。 “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两万多人每天要消耗多少钱粮?前军、东路军和留守岳州城的军队,加起来四五万人,又是多大的消耗?物资都丢了,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买?即便有钱,短时间内真能买到吗?” 刘欢几个问题把岳银瓶问得哑口无言。 随军携带的钱粮物资是好不容易从潭州城辗转送到景陵来的,这一万天道军的职责除了保护军属,还要负责钱粮物资运输,天道军渡江之后的吃穿用度几乎全在这里,岂能说丢就丢? 张云见岳银瓶被怼,神情落寞,心里很不好受,冲动之下,张嘴便道:“带不走的东西我全买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张云脸上,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顾长生急问:“胡公子此话当真?” 天道军数年积累,能供六七万人之用,绝对不是小数目,舅舅有这么多钱吗? 心知失言,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 思索间,张云问道:“不知道这些物资作价几何?” 这一问直接把顾长生问住了,他哪里知道具体有多少物资,哪些能带走,哪些不能带走? 于是看向刘欢,“欢欢,你估算一下,看看不能带走的物资值多少钱,胡公子愿意帮忙,就打个折扣转给他算了。北上的路很远,带着这么多东西,我们走不快,也走不远。” “东西太多了,又杂又乱,没有几天时间清点不完。要说值多少钱,有些东西不常见,我也没买过,还真不清楚。”这些东西,刘欢一样也不愿意卖,从潭州城运到这里,耗费了多少精力和力气,打折卖了,她怎能甘心? 见此,顾长生转头问坐在一旁的女儿,“菱儿,我记得从潭州城运过来的物资你都记过账,那些账目呢,拿过来看看,估算一下。” 顾菱儿年纪不大,却也聪明,她当然听得出来欢欢姐不愿出售物资,于是便说:“在潭州城的时候,我账目没做完,你就催我走,那些账目根本就不全,估算不了。” 物资数量不明,价值自然也就无法估算,估算不出价值,就不能出售。 原以为张云愿意购买,就能把问题解决了,不想直接僵在当场。 一时没了主意,众人沉默。 岳银瓶很快调整好情绪,脑筋一转,便有了个想法,“欢欢姐,要不这样吧,我们把能带走的东西带走,带不走的留下,等清点完,请胡大哥代为保管,我们付他一笔保管费。等我们在北方安定下来,要是需要这批物资,我们再付钱,请他帮忙运到北方,要是不需要了,再卖给她。” “这个办法不错!”顾长生当即赞道,“还是银瓶脑筋灵活,如此一来,问题就能解决了。” “欢欢、胡公子,你们意下如何?” “可以啊,我没问题。”张云直接应下。 刘欢左右权衡,一时难以决断。 银瓶这个办法看似能解决问题,可一旦把物资留下,最终属于谁就是未知数了。 胡梅突然出现在景陵城,颇为蹊跷,动用人脉关系和财力把大家引进城里,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会不会就是图谋天道军的财产? 还有,她在红枫学堂仅仅只有一年时间,身份背景也不清不楚,虽然她对哥哥的情义不似作假,但把这么多物资直接交给她,实在难以令人安心。要是她真带着这些东西跑了,怎么跟哥哥交代? 可是,继续带着全部物资上路,确实耽误全军行程。 哥哥留守岳州城不渡江,就是为中军带着物资和军属北上争取时间,他们在路上多耽搁一天,他就要在岳州城多留一天,危险就增加一分。 数番斟酌之后,感情战胜了理性。 “好吧,就按银瓶说的办。” 见刘欢松口,顾长生心里一阵轻松,“胡公子,我们签个协议吧?留下来的物资如何处置,得有依据。” “不用这么麻烦,你们都是舍妹的朋友,你们的事就是舍妹的事,也是我的事。既然答应了你们,交给我的东西就绝不会少一分一厘!”张云根本不想留下字据,假身份、假名字,留下也没有意义。 “不用担心我会跑路,我答应舍妹了,会一路送你们到目的地。” “胡公子高义,顾某感激不尽!”顾长生抱拳施礼。 黄诚也随拱手施礼道:“公子此番援手,若有机会,我等定当厚报!” “北上抗金,顺乎民心大义,胡某年少体弱、娇生惯养,不能上阵厮杀,能以此略尽绵薄之力,我心足矣。”张云抱拳还礼。 随后,刘欢、顾菱儿粗略一算,在景陵城留下部分物资,便能瞬间解放两千兵力。 多出两千兵力,他们选择就多了,大军行程便也不再那么紧迫了。 又经一番商议,最终众人意见统一:暂留景陵城,先败敌军,而后上路! 当天,一声令下,全军开始清点物资,将那些暂时用不到的,或体积大,或重量大的物资一一详细登记入库。 整整两天时间清理下来,解放出来的兵力达到两千五百余人。 如此,机动作战的兵力达到五千五百人。 隔天,敌军追至景陵城外,被二十余丈宽的浑浊河水所阻,一时难以渡河。 天道军获知敌情,当即列队,冒雨出城迎战。 他们刚到河边,雨停了,天晴了。 第252章 临别寄语 敌军无船无桥,难以渡河,天道军背靠景陵城立于河岸,两军隔河相望。 对峙三天,始终没有机会渡河的敌军突然撤退,两刻钟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现在敌军退走,对天道军来说当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众人当即决定趁此机会起程,离开景陵城。 州衙呢,张云与知州董良作别。 “董知州,存放在城中的物资已在我名下,这几天就暂且劳烦你代为看管,稍后会有人来接收。” “公子的事就是下官的事,公子请放心,少不了一分一厘。”董良心中颇为惊奇,张公子不仅推进了都督府分割叛贼的平叛策略,还稳住了进城的叛贼,未曾让他们作乱生事,最后居然还能从他们手里夺来财富,当真有些本事。 “如果有问起叛贼滞留景陵城,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叛贼势大,扬言屠城,为保全百姓,下官不得已开城。” “就这么说吧,少不了你的好处。告辞。” “公子慢走。有时间再来景陵做客,下官当尽地主之谊。” 隔天一早,张云随黄诚、顾长生、岳银瓶等人离开景陵城,带着军属和钱粮物资继续往北方前进。 五天后全军顺利进入郢州境内,但没走多远就因为向西还是向北产生了分歧。 前军探知襄阳府已派出兵力沿汉水防御,为免冲突剧烈,不利于天道军存续与发展,建议中军经京山北上随州,先在枣阳军站稳脚跟,休整之后,全军会合,再向西进入襄阳。 中军杜刚、周善等将领以为郢州至襄阳有官道相通,便于带着军属、物资行军,建议向西去郢州长寿,而后直接沿汉水北上襄阳。 京山与随州城之间两百多里,不通官道,带着军属行走确实多有不便。 况且随军携带的物资也不少,若车马不能行走,全靠人背马驮,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如果途中军心、民心动摇受损,后果难以预料。 并且不走官道,耽搁时间,他们慢一步,岳州城就多一分危险。 但前军孙正、薛宏、王宏逸等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天道军打着抗金的旗号北上,要想在北方生存发展,就不能跟襄阳府发生不可控的冲突,否则难免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更重要的原因是郢州方向与湖北路荆门军接壤,向直接向西走,极其容易被张俊派兵追击,向北进入随州,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双方各说各有理,一时争论不下。 无法确定前进方向,大军只能暂停待命。 张云故技重施,让京山知县开了城门,全军入城休整、补充,顺便在城内宣传北上抗金。 争论两天没有定论,恰在此时,后方传来消息,之前从荆南府追来的敌军已经渡过汉水,返回潜江。 这个信号很明确,张俊作为湖南路、湖北路招讨使,确实不敢追进京西路,越界用兵。 郢州、襄阳府相接,既然已经不受张俊大军威胁,向西去长寿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前军妥协了。 隔天,大军从京山县出发,沿官道径直向西。 有前军开路,一路畅通无阻。 十天后,大军抵达长寿城外。 两万五千天道军进入郢州境内之时,就已让长寿城内军民惶恐不安了,此时果真到来,直吓得城门紧闭,街道无人,家家关门闭户,犹如死城。 京西地处边境,一旦天道军与金人开战,也算得他们的后方基地,如无必要自然不好攻城,因为攻下城池之后,不经营不驻守,只会丧失民心。 郢州长寿不是天道军北上的目的地,加上现在兵力不足,也不可能占据此地,因而最好不动刀兵,不伤和气。 得知天道军要派人劝降,张云毛遂自荐,带队来到城下,一封书信投进城内。 不多时,城门打开,孤身入城。 张云入城之后面见郢州知州蒋晋,将对复州知州董良说过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 能做到知州的人都不是愚人,自然能想明白鄂州都督府和鄂州官场之间对待平叛之事的曲曲绕绕。 加上有复州景陵、京山县两地的前例,蒋晋没有怀疑,很快便答应了张云的提议:放天道军入城借道,送他们北上! 不久,长寿城门打开,两万天道军及军属列队入城休整。 全军入城安顿,张云自然少不了岳银瓶、刘欢等人好一阵夸赞,心中欢喜不已。 然而,这种欢喜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个人的到来而消失殆尽。 “云儿,你太胡闹了!”客栈里,一个中年男子训斥着站在面前的张云。 这男子不是旁人,乃是接到张云消息,急匆匆从鄂州城追赶而来的钱贵,也就是张云的舅舅。 原本张云是想让舅舅去复州景陵城帮忙接管天道军留下的物资,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追到郢州长寿,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你马上跟我回鄂州,今天就走!”钱贵神色严厉,不容置疑。 以前张云即便任性胡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红枫寨学堂任助教,他都可以不管。 但现在她居然公然跟天道军走在一起,这怎么能行?一旦被揭破身份,捅到临安,必然给张邵带来灾难,受牵连的可不是一两个人,钱贵怎能不急? 面对急躁的舅舅,张云也不淡定了,争辩道:“我又没杀人放火,陪好朋友走一段路有什么不行?” “你还犟嘴!以为我不知道?”钱贵怒道,“景陵城、京山县、长寿城,哪个不是你打着你爹的名义骗开的城门?” “自以为聪明,你能骗过所有人?趁着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你赶紧跟我回去,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不为你爹想,也要为你娘想想。她孤身一人抚养你长大,你忍心她因为你受苦?她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让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怎么活?” “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跟我回去,一切好说,要是不回去,以后就永远不要回去!我会跟我姐说,你已经死在外地了!” 钱贵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看张云。 他知道外甥女的个性,虽然心有不忍,但这些狠话他不得不说,否则根本压不住她。 张云几时听过这等狠话?瞬间呆滞。 与此同时,从小到大与娘亲相处的画面与片段,一一浮现在眼前,想着千里之外的娘亲,滚烫的泪水顿时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听到张云的哭泣声,钱贵心软了,毕竟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女,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哭? “他们这些人都是命硬的人,你在不在,他们都不会有事。你答应他们的事,我会替你办好,不用担心。”钱贵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张云抬手擦了擦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净,也止不住。 “那你把她们送到襄阳。” “行,你只要赶紧回鄂州,不管什么我都帮你办!” 一个时辰之后,张云恢复女儿身,穿一身鹅黄衣裙来到岳银瓶、刘欢、陈秀娘面前。 第253章 重兵拦路,转道随州 看到张云这身装扮,她们无不惊诧,因为这么多天来,她都是以胡梅兄长的身份示人,今天突然穿了女装,着实意外。 “梅姐,你终于穿上这身衣裳了。”陈秀娘欢笑着,大胆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岳银瓶十分自然地将她另一只手牵起,“梅姐,你今天好漂亮。” “梅姐,你怎么今天想起来穿裙子了?”刘欢也走了上来。 之前张云以胡公子的身份之人,未免被人说闲话,她们不敢与她太亲近,肢体接触更不可能,现在是女儿身,自然无所顾忌。 她们围着张云,太过惊异与高兴,以至于根本不去想胡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郢州的问题。 好在顾长生、黄诚、杜刚等人都不在附近,否则还真不好跟他们解释。 张云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眼前三个妹妹,看着她们欢笑,心中万般不舍。 这一别,山水相隔,恐怕一辈子都难再见一面了,怎能不多看几眼? 这完全不像张云平常的个性,太过安静。 岳银瓶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看到了她略微浮肿的眼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梅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挺好的。”张云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却微微地红了。 陈秀娘、刘欢也随之发现了异常,“梅姐发生什么事了?” “哪有事,没事。”张云嘴上说着没事,眼睛却不争气地流下泪珠。 三人一见这种情况,心中顿时不安,不由一阵紧张。 “梅姐......” 岳银瓶刚叫了一声,便被张云张开双手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颗脑袋靠在一起,张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银瓶,以后姐不在,你也要快快乐乐的,多交几个朋友,多出去走走,别整天闷在屋子里发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想以前的事,好好活下去。” “梅姐,你怎么了?”岳银瓶瞬间泪流满面。 聪慧的她当然能感觉到张云要离开了,可上次在红枫寨分别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她是没哭的,也从来没见她哭过,今天究竟怎么了? 张云没有回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岳银瓶,站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一旁的陈秀娘和刘欢也不由眼睛一酸,终究还是要分别吗?这么突然? 哭了一会儿,张云止住眼泪,将眼泪擦干,又帮岳银瓶擦眼泪,边擦边笑道:“银瓶,以后可不许哭了,姐喜欢看你笑。” 岳银瓶哪里笑得出来,一听这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下来。 父兄被害之后,她几乎就没再笑过了,但自从张云到了红枫学堂,随着两人关系日渐亲密,她似乎又找回了以前的快乐。 但这种快乐是随张云出现而出现,又随她的消失而消失的,看到张云在,岳银瓶的心情总会好起来,看不到她,她的心情就会沉闷,这种感情很奇怪,她不懂,也想不明白。 原以为从景陵城回来的张云,会一直在,会跟她们一起走下去,哪里会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岳银瓶心中万分不舍,因为她早已把张云当成自己的亲人,在红枫学堂知道她舍家而来,就已经做好跟她相依为命的准备。 此时要分别,怎能不流泪? “好了,不哭了。”张云像姐又像娘,哄了又哄,终于将岳银瓶的眼泪止住。 而后,张云拉住陈秀娘的手,“秀娘,你武艺高强,以后银瓶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千万别让她受伤受委屈。她最小,把她当成妹妹。” “梅姐,我知道了,我们几百个姐妹现在都跟着银瓶呢,不会让她有事。”陈秀娘红着眼泪。 “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说完岳银瓶的事,张云话头一转,道:“你成亲最早,可是你那个夫君两年了都不见人,也不回来找你,要是被我遇见,我一定揍他一顿,好好替你出气!” “梅姐就别担心我了,他之前给我来信了,说也要渡江,估计已经过江了,很快就会回来。”陈秀娘道。 “这等负心汉,回来也别饶他,得给他一个教训。” “行,要是还打不赢我,就不让他进门。” 听到这话,张云忍不住一笑,训道:“你就这点出息啊!” “能咋办嘛。” “你爱咋办咋办。” 张云说完,又将刘欢的手握住,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心里陡然升起复杂的情绪。 “欢欢,我没惹你,也没得罪过你,但总觉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解也不多,但看得出来,你心事很多。别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也别事事都在意,该忘的就要忘了,该丢的就要丢了,前面的路还长,背的东西太多,迟早会掉队。” 能看得出来自己有心事的人不多,这话简直是说到了心里,刘欢又红了眼眶,低声道:“梅姐,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怪你,会慢慢好起来的。还是那句话,心事别太多,长点肉,太瘦了经不起颠沛流离。” “好,我会注意的。”刘欢双眼含泪点头应下,这话跟哥哥说得太像了。 “小叶子呢?好些天没看到她了。” “她太小了,又调皮,我们忙起来也没时间照顾她,就让她跟着菱儿了。” “刘叔他们没来,小叶子这么小也孤身一人了,以后你们三姐妹可得好好的。欢欢,你最大,要是惹你生气、吵架,你可要让着银瓶和小叶子啊。”张云交代道。 刘欢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轻轻点头,“我知道。” 话说到这里,张云再无牵挂,展颜笑道:“之前答应你们的事,已经让我舅舅接手了,他认识黄叔和顾叔。好了,我要走了,以后你们可要注意安全。” “梅姐,我们还能再见吗?”岳银瓶泪眼蒙蒙。 “梅姐,你家在哪儿,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们能去找你吗?”陈秀娘红眼含泪。 张云笑道:“我家离这儿太远了,也不时常在家,你们真去也找不到我。银瓶、秀娘、欢欢,你们好好活着,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们的。” 说完,张云向三人行了万福礼,岳银瓶、刘欢、陈秀娘屈身回礼。 “我走了。记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挥一挥手,张云面带笑意,转身快步离去。 三人不由自主地追了几步,又几乎同时停下脚步,望着张云离开的背影,止不住泪流。 这一别,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是千金闺秀,而她们是亡命之徒,相遇本就是一场荒唐,又哪里再敢奢求重逢? 第254章 总要有人先走 送走外甥女张云,钱贵很快回到城里面见顾长生和黄诚。 “顾兄、黄兄,潭州城一别,多日不见,近来安好?” 见到钱贵现身郢州,二人着实有些吃惊。 顾、黄二人虽然对钱贵此人并不熟悉,但他确实是首领的朋友,孙正可以作证,当初他也是拿着孙正的书信才进了潭州城天道社总坛,见到他们二人。 后来从王治口中探知,他很有背景,靠山在临安,似乎很强。 此时他出现,找到他们,不知有何用意。 “一路颠簸,说不上好,但还能吃能喝,也算不错了。钱老板日进斗金,不知怎么有时间来这里?”顾长生道。 钱贵道:“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之前在潭州,你们帮了我不少忙,如今你们渡江北上,不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我们如今这般模样,前路不明,岂敢再让钱老板牵涉其中。”商人重利,他身份背景又复杂,北上关键时刻,让他参与进来不是好事,顾长生委婉拒绝。 黄诚接道:“多谢钱老板好意,眼下局面我们还能应付。但以后恐怕少不了要请钱老板帮忙,到时候还请钱老板施以援手。” 见二人有些冷淡,似乎并不相信自己,于是钱贵问道:“二位可知张俊要怎么对付你们?” 张俊? 他在荆南府啊,他的兵力也都在湖北路,之前已经证明他确实不敢越权派兵进入京西,郢州、襄阳都属于京西路,他还能怎么对付天道军? 莫非朝廷或是鄂州都督府授予他兵进京西的权力? 若真有此等消息,首领消息灵通,不会不派人来通知他们。 “不知钱老板有什么消息?”顾长生诚心相问。 钱贵道:“小道消息说张俊已经将大军从荆南调至荆门长林,准备在北上襄阳府的必经之路丰乐镇屯驻重兵。” 荆门?必经之路丰乐镇? 黄诚、顾长生对北上具体路线知道并不是十分细致,甚至连丰乐镇地处何地都不清楚,听到钱贵的消息,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这个消息,或许对孙正有用。 “不知钱老板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无意中从鄂州城听到的,据说已经布置很久了。”钱贵回道。 其实他也不知丰乐在何处,但姐夫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这也是他匆忙赶来追回张云的原因。北上襄阳府的路已经被堵死,天道军坚持北上,免不了一场死斗,他可不想外甥女参与其中。 鄂州城,都督府! 难怪从渡江开始就一路畅通,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原来他们是想在天道军北上途中用兵,以逸待劳! 想到这里,顾长生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将前军统制孙正叫来。 不久,孙正快步赶来,看到钱贵在,略感意外。 寒暄两句之后,听说张俊屯兵丰乐,孙正顿时神色大变。 “孙统制,真有问题吗?”顾长生急问。 “问题很大!”孙正当即解释道,“丰乐镇西临汉水,你们知道距离长寿多远?三十里。北上的官道正好途经这个小镇。” “官道不是在汉水以东吗?之前我看过地图,荆门是在汉水以西啊,张俊怎么能在东边屯兵?”顾长生疑惑不解。 “丰乐镇之前的确是长寿县辖区,在郢州境内。但之前金兵南侵,刘豫霸占荆襄之时,将丰乐镇划归荆门军。岳帅北伐收复荆门、郢州之后,为方便从荆南、荆门方向调粮运兵,并没有将丰乐镇划归京西路郢州,而是让它留在湖北路荆门,还打造成了粮草中转地。” 孙正如此一解释,三人全都听懂了,丰乐镇的确不是一般小镇,真能扼住北上襄阳府的咽喉! “钱老板可知张俊在丰乐镇屯驻了多少兵马?” 具体作战计划,钱贵并不了解,想了想,便回道:“这倒没听说,但他们计划这么久,估计不会少。” 是啊,敌军这般谋划,怎么可能不用重兵? 一阵沉默之后,孙正道:“张俊应该确实不敢进入京西境内,大家先不要着急,我先去丰乐探探消息,看他们具体有多少兵力,要是实在过不去,再想其他办法。” 黄诚道:“不敢进京西,这个判断是真是假,我现在有些怀疑,怕是张俊故意放出来迷惑、麻痹我们。” “的确有这个可能。”顾长生也有此担忧。 然而,孙正却说:“你们多心了,张俊是老将,向来小心谨慎,越权的事他不敢做,更别说超越权限调兵用兵。” “但愿如此吧。”黄诚、顾长生对张俊其人了解不多,便不争论。 孙正很快离开,安排人去丰乐镇查探敌情。 黄诚、顾长生则因为钱贵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他生出了几分信任,言语间更多了些热情。 感觉到二人的情绪变化,钱贵索性不再隐瞒,直言道:“你们留在景陵城的物资我已经安排人接管了。” “胡公子与你?”顾长生、黄诚惊讶不已。 “我是她舅舅,家里出了些事,已经让她回去了。她答应你们的事我接手,尽管放心。” “原来如此!”二人大为感慨。 “不知道钱老板在长寿有没有人脉关系?” “顾兄有事只管交代。” “张俊在丰乐屯驻重兵,北上襄阳府恐怕不会顺利。我打算将部分物资暂时留在长寿,不知能否代为看管?” 如果北上襄阳府的路走不通,就只能按照原先的计划北上随州,但从此地到随州不通官道,车马难走小路,带的物资就成了累赘。 更关键的是,若是张俊果真蒙骗他们,等天道军改道之后,派兵随后追杀,不但物资不保,还会影响作战退敌。 首领不在,他不能不担起责任,为大局考虑。 钱贵本人在郢州并没有人脉关系,好在张云离开前去了一趟知州衙门,将他介绍给了知州蒋晋。 听顾长生提出这个要求,钱贵想了一想,随即笑道:“这是小事。顾兄信得过我,我一定替你们办妥。” “好,事不宜迟,我们提前准备吧。” 黄诚也担心北上之路不顺,听顾长生这么说,他自然也没意见。 他们很快叫来刘欢、顾菱儿和岳银瓶,将留下部分物资的决定告知她们。 从景陵城带来的物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再挑一批留下,说实话很难挑。 但三十里外有敌军重兵拦路,想带着这么多东西和军属安全、快速通过,几乎不可能。 三人没有纠结太久,很快下令按走荒野小路的标准重新挑选物资,将不能携带的物资统统留下,集中管理。 隔日,孙正送回消息,张俊在丰乐镇屯兵八千,正沿路扎营! 天道军能用的兵力虽有一万多,略占优势,但敌军以逸待劳,又占地利,不管能不能打赢,跟他们硬拼,消耗有限的兵力,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岳银瓶、黄诚等人召集前军、中军各军统制、统领一番商议之后,决定立即改道,向东北方向的山区转移。 两天后全军突然离开长寿,第八军沿官道北上,盯防丰乐敌军,大军主力则带着军属和剩余钱粮物资进入山区,辗转前往随州。 第255章 今晚全军渡江 岳州城。 中军北上郢州,向西赶往长寿的消息,让刘安十分担心。 因为从江北传回的种种消息和迹象表明,张俊将在荆门与郢州方向有大动作,绝不会放天道军轻易北上襄阳。 但他远离前方,根本无法及时得到消息,更没办法及时通知他们调整部署,现在就看孙正、王宏逸他们能不能觉察张俊的企图,保护好北上主力与军属。 为前方着急,那只是干着急,而岳州城目前的情况却更加紧迫。 东边鄂州方向的田师中在蒲圻囤积了足够的粮草,已经拿下临湘,余德率部回到岳州城。 南边潭州方向,杨沂中部和张俊部合兵一处,会同招安的一万余兵马,共计两万五千人,已经进入岳州巴陵县境内。 西边澧州方向,张俊部连同早先投降的王解,已经占据安乡,有向华容县靠近的意图。 敌军六万人,即将合围岳州城,全城军民人心惶惶,虽然刘安一再安抚,但恐慌的情绪依然在蔓延。 各军将官也十分不解,既然要渡江,为何到此时还不走,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 按原先的计划,等中军经景陵进入郢州之后,留守岳州城的各军便要渡江北上,谁知一连下了十二天的雨,耽搁了中军行程,各军渡江计划也被迫拖延。 等雨停之后中军启程,为避免出现意外,刘安决定多等几天,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军经京山县向西转道长寿的消息。 长寿紧临荆门军,张俊在荆南府的部队很容易堵住他们。 若岳州城留守部队在此时弃城渡江,随后赶来的敌军必然也会渡江紧追,除非能把敌军全部歼灭,否则他们几万人肯定能追上行动缓慢的中军。 到时候前有张俊、刘锜,后有杨沂中、田师中,渡江部队即便不会全军覆灭,估计也剩不下什么,渡江也就完失去意义,这是刘安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必须等到中军摆脱张俊的威胁,才能渡江北上。等到那时,即使敌军追过江北,他们也能断后截击,保证前军、中军安然抵达北方,实力保存下来,到了北方才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整个湖北路、京西路,就只有荆南府方向有张俊的两万大军,其余六万多兵力都在长江以南,都被刘安吸引在岳州城周围,这是天道军北上的绝佳时机,错过这个机会,以后绝对不会再有。 刘安看得到这个机会,普通士兵看不到,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越来越近的敌军,随着敌军逼近,恐慌情绪与日俱增。 “首领,不能再等了,昨天半夜已经有士兵逃跑。”全军迟迟不动,张谦很是担心。 之前本来派遣张谦引兵三千去通城,伺机断田师中在蒲圻的粮道,结果之前数次吃亏,田师中已经稳如老狗,硬是全军驻留蒲圻许久,直到将后方粮草全部运到蒲圻,才向临湘动兵。 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只好引兵返回岳州城。 “之前不是说过,不愿意渡江的,早些放他们离营返乡吗?”听到有逃兵,刘安眉头微皱。 张谦解释道:“不愿意远离家乡的,早就走了,留在城里的都是想渡江和不想返乡的。现在跑的多数是能争取的、原先不想返乡的那批人,这些人在队伍中占多数,要是把他们赶走,就不剩什么人了。” 刘安确实没想过不想返乡的这批人的问题。 现在想想,他们不想返乡或许有多种原因,但留在岳州城、留在军中并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如果处理不好,一旦形成跟风逃跑的态势,兵力将会迅速损失,继而动摇军心。 军心若乱,这岳州城也就没必要守了。 “请各军统领来议事。”一番沉思之后,刘安很快有了决定。 两刻钟后,第六军、第七军各统领和余德先后来到帅营。 “周边敌军的情况我就不说了,大家都清楚。” 刘安看着眼前的六个统领,“荆南府和渡江部队的情况,你们了解不多,我先大致给你们作个介绍。” “前军、中军已经在由京山赶往长寿途中,以他们的行程估算,两天之内就能赶到长寿城。第三军北渡长江之后,先是在监利、玉沙方向掩护中军北上,后又在景陵城南牵制了经潜江进攻景陵城的五千敌军,现在他们七千余人,分布在潜江、玉沙、监利一线,压力较大。” “而荆南府在尝试夺取监利、玉沙失败之后,兵力全部在向北边的荆门调动,他们很有可能会在郢州与襄阳府交界处对前军、中军动手。” “所以,我们的策略要略微调整,再派一支部队渡江,接替第三军驻守监利和潜江,好让第三军北上荆门牵制敌军。” “早渡江,晚渡江,迟早要渡江。你们也不用谦让,总要有人先走。” 刘安说完,一众统领跃跃欲试,最终却都没有开口。 敌军即将合围,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此时谁先走,必然要承受流言蜚语,大家不怕死,可是要面子。 第六军、第七军都是岳家军老兵,意志坚定,并不用担心他们,张谦部多数是从衡州带来的,想回家的基本都走了,而余德部多是岳州本地人,这就不能不让人担心他军中兵卒的去留问题。 见无人说话,刘安随即向余德放出一个消息,“余统领,之前我曾派人暗中追查被岳州知州和通判吞掉的钱粮,昨天收到消息,他们找到了你的家人,全都救出来了。”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余德脑子一乱,瞬间呆滞。 数息之后才回过神来,急问:“他们在哪儿?” “从德安府云梦救出来的,考虑到岳州城不安全,已经送往随州安置。” “余统领,你先行渡江吧,早些与父母妻儿团聚。” “他们在随州哪...我什么时候走?渡江之后要做什么?”一年多没有家人的任何消息,余德情绪激动,语无伦次。 “你们明天就渡江,接替第三军驻守监利和潜江,等我们渡江之后,你引军从德安府进入随州。到了随州,就会有人找你。”刘安道。 余德随即起身抱拳行礼,口中谢道:“多谢首领!末将定不辱命!” “好。那就这么定了,余统领率部先行渡江,其余各军暂且等待,三五天内必有消息。待中军消息一到,全军即刻渡江!” “是!” 众将领命,速回各部传达命令。 “传令,命西路军立即撤往监利方向,如果有条件,自行渡江!” 第256章 荆湖已定,论功行赏 余德、王元各领所部,渡江而去,岳州城及其周边兵力已不足万人。 巴陵县方向的敌军距离岳州城越来越近,临湘田师中也有动兵的迹象,安乡敌军得知王元率军离开后,已经进驻华容城。 所有消息都在告诉刘安,岳州城不能再留。 他也知道应该马上离开,但江北还没有传来中军的信息,只要中军顺利离开郢州,不管是去襄阳还是随州,他都可以立即渡江,但在此之前,他还不能动。 因为田师中手中那两万五千人绝大多数是从京西各州郡调来的,必须把他们栓在长江以南,否则北上的部队将会遭遇巨大的麻烦。 这天,刘安正巡视城防,城外忽然又传来消息:敌军已架好浮桥,正渡新河! 新河距离岳州城仅仅二十里,之前一场大雨,河水暴涨,加上天道军提前将上下游几十里内的船只全部拆除,水军又堵住了新河汇入洞庭湖的入口,敌军难以利用舟船渡河,被阻挡在河岸足足五天。 天晴之后,河水渐消,他们终究还是架起了浮桥。 “传令,命许坚退回岳州城。”既然敌军已经渡河,两千人袭扰十倍之敌,对他们来说太不切实际了。 两个时辰之后,许坚带着部下返回岳州城,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封招降书信。 书信是给刘安的,信上仅有短短数行字:“大军压境,仅剩孤城,为祸荆湖,难逃一死。雷霆之怒,百姓何辜?一人授首,可全亲族。三日为限,过时不候!鄂州都督府招安特使张浦,绍兴十四年四月二十五日留。” “首领,他信上说什么?”许坚并没有私自打开没有漆封的书信,完全不知信中内容。 刘安将信递过去,“不过是想独得平叛之功而已。这个张浦过于贪心了,拿了鼎洲、潭州、衡州、邵州以及江西数州还不够,连我的脑袋也想要。抢了这么多风头,即便拿了头功,临安也没有他容身之地。” “首领还有心担心他呢,他们那两万多人,用不了一天就能来到岳州城下,这恐怕是他的缓兵之计。末将建议,立即弃城渡江!”许坚看完,将信交还。 “你倒说说,他为何用缓兵之计?”看过信,刘安反而不着急了。 许坚道:“他两万多人从辰州、吉州远道而来,兵疲将乏,匆忙来围城、攻城,不一定能讨到便宜,他们急需休整。另外,他需要时间协调临湘田师中,两军合力攻城。” 谁知,刘安却道:“正常来说,确实该用缓兵之计,但考虑到‘以文驭武’,以及张浦急需声望、政绩的迫切需求,这封信恐怕是他拖延大军行动的理由。” “拖谁?拖他们自己吗?”许坚疑惑。 “不错,正是拖延他们自己!”刘安说完,随即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 “他们打着旗子送来的。” “这就错不了。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封信不是什么缓兵之计,也不指望我真能束手就擒,仅仅就是一份锁定功勋和声望的工具。” “我不太懂。”许坚皱眉。 刘安笑道:“其实很好理解,他已经知道我们必然要弃城渡江。既然我们迟早要走,能白白到手的功勋和声望,他又岂会平白无故让给那群武夫。” “他的目的很简单,公开送出劝降信,等于绊住了那帮武夫的退腿,他们无法领兵围城,自然就夺了不军功,等我们退走,他就能以这封劝降信的存在,收拢声望及岳州城民心。” “若我所料不差,敌军在渡河之后一定会就地扎营,停军休整。三天之后又三天,我们不走,他们绝对不会拔营。” “他真敢这么做?真能压得住两万五千大军?”许坚不敢相信。 刘安道:“张俊、杨沂中不在,就凭他在枢密院的职务,军中那些统制官根本压不住他,况且他还有招安特使的头衔,大权在握,谁敢跟他叫板。” “不但如此,他甚至可能给田师中传令,让他们也不要轻举妄动。从他在鼎洲、潭州的行径来看,招降岳州城之功,他势在必得!” 许坚将信将疑,这也太反智了,完全不合常理,“那我们......” “岳州城送给他,让他把这六万兵将全都得罪了吧!”一想到将来还要渡江南下,刘安瞬间坚定了这个想法。 四月二十九日,三天时限已过,岳州城二十里外的敌营果真没有任何动静,就连临湘敌军也按兵不动。 岳州城周边几十里内的六万敌军似乎都在等一个消息,而岳州城内的天道军也在等消息。 这天傍晚,苦等数天的消息终于从江北传来:前军、中军出长寿,经山区转道随州! 与此同时,第三军也传来消息,全军经郢州抵达荆门长林,正向北寻找敌军! 中军无忧了! 得此消息,刘安马上召集各军将官,宣布命令:“诸位,我们留守岳州城的任务完成了!” 众将禁不住一阵兴奋,短暂的兴奋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不舍与伤感。 因为谁都不知道,此去北方,不知几时能返故乡,更不知是否会客死他乡。 “前军、中军、第三军、东路军、余统领他们,好几万人都在江北等我们,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刘安说完,目光一扫眼前诸将,宣令道:“这里的百姓很好,既然要走,我们就把这座岳州城完整地留给他们!今晚三更,全军渡江!” “是!” 众将得令。 当晚子时,夜深人静,满天星光,天道军悄然打开岳州城西门,第六军当先出城,登上等待多时的水军战船,径直驶往长江。 码头空出来,抛锚湖中的其他战船迅速靠岸,第七军紧接着出城登船离去。 而后是第八军和编制打散的部队。 临近五更,刘安与天道社分坛主顾东带着留守岳州城的天道社骨干,以及没有赶上中军又不愿返回家乡的军属上了水军战船。 望着夜空下安静的岳州城,刘安心绪激动难平。 他渴望北上,因为只有北上才有重塑天下的希望。 四五万人为了一个希望随他北上,若最终没能成功,或是半途而废,他怎么对得起跟他走的人,怎么对得起支持过他的潭州、岳州、衡州等地百姓? 三世夙愿,今生粉身碎骨也要实现! 最后望一眼岳州城,刘安将目光转向北方。 中原,我回来了! 第257章 枣阳城下出分歧 得知叛贼弃岳州城而走,招安特使张浦异常兴奋。 独揽湖南、湖北平叛之功,有此声望及政绩功勋傍身,从此必能平步青云! 高兴之余,再三确认岳州城没有埋伏之后,张浦以鄂州都督府的名义传令全军,任何人无令不得出营。 而后,他亲自带领一千兵丁赶赴岳州城。 到了城下,他连传两道命令。 “全城百姓被叛贼裹胁,叛贼既平,百姓无罪!” “衙门各司各房官吏既往不咎,即刻恢复旧职!” 这两道命令传开,不消半日,笼罩在岳州城上空的恐惧阴影便消散无踪。 仅仅一天,各司衙门便恢复往日旧制,整座城池又回到官府控制之下。 忙了一天,又连写数封书信,张浦刚想休息休息,就见禁卫进来通禀:“大人,外面有乡绅求见。” 乡绅? 这段时间以来见得太多了,他们想些什么,张浦清清楚楚。 不外乎是想拿回被叛贼抢夺或是被百姓分走的田产房屋,各地乡绅他虽然不想得罪,但已经接受招安的天道社、天道军他更不能得罪。 若是因为乡绅反对,就出尔反尔,一旦引起民乱,他岂不是白忙一场?真到那时,恐怕还有丢官罢职,永不录用。 穷苦百姓已经有了地,可以安身立命,又已承诺免租免税,即便乡绅不满,也无法煽动百姓。 况且乡绅们家大业大,被叛贼劫掠之后,依然还有不俗的家业,仍然可以锦衣玉食,即便心有不满,他们也不敢亡命造反。 所以,乡绅们的请求,张浦一向不放在心上,与招安平叛相比,他们的诉求一文不值。 “本官今日累了,改日再来。” 禁卫得命,速去通传。 既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张浦又哪里会浪费时间听他们乱喷吐沫星子。 三日后,岳州城恢复如初,各司各衙虽然没有主官,在一帮吏员主导下,运转如常。 田师中从鄂州城出兵以来,基本没捞到多少战功,就捡了两座无人驻守的小县城,大军进驻临湘许久,眼看叛贼弃城渡江逃遁,他是心急如焚。 一连数天请命渡江追击叛贼,张浦担心他借机进驻岳州城,迟迟没有答应。 都督府和朝廷尚未认证政绩、功勋,若被他大军进了城,到时候扯起皮来,这功劳就很难分得清了。 田师中得知张浦所虑,十分恼火,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老帅的孙女婿,又是进士及第出身,背靠鄂州都督府,前途远大,不好得罪。 万般无奈之下,田师中亲自来到岳州城,当面向张浦保证,他只借岳州城外的码头一用,绝不派一兵一卒进城! 得此保证,张浦才给了方便之门。 数天后,田师中带着两万大军经岳州城渡江而去,循着天道军留下的踪迹,称荆南大军在荆门、郢州、襄阳府交界处与天道军周旋对峙,迅速分兵占据荆南府监利、潜江和复州玉沙、景陵四县。 田师中这一操作,为自己在后续论功行赏之时争取到极大的优势。 平定荆湖之乱中,田师中收复四州七县的壮举虽然为知晓内情的人所不齿,但因此功勋,他牢牢占据鄂州都统制之职十五年之久,无人可以撼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鄂州都督府得知岳州城降服,派遣官吏前来接收之后,张浦顺利返回鄂州城述职。 几乎与此同时,清河郡王、枢密使兼湖南湖北路招讨使张俊也只身赶来鄂州城。 都督府内,红紫官员十多人,分坐左右,四路经略使、鄂州都督府大都督张邵和清河郡王张俊一左一右,并排坐于正中。 “长江以南,除江西山区尚有零星叛贼藏匿逃遁,湖南、湖北已经没有叛贼踪迹,可以说,长江以南的平叛任务基本完成!”张邵心情很好,少有地露出了微笑。 虽然最终平叛的时间较朝廷限定的三个月长了不少,但总算平定叛贼,收复湖南、湖北、江西十几个州郡,可以对朝廷、对圣上有个交代。 “靖远,此次平叛招安你孤身入贼巢,收复八州两军,功劳最大,我已经以都督府的名义上报朝廷,为你请功。希望你戒骄戒躁,兢兢业业做事,踏踏实实为官,莫负圣上,莫负朝廷。” “下官谨记!”张浦安奈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拱手行礼。 张邵说完,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张俊,笑道:“郡王不辞辛劳,劳苦功高,我已上奏朝廷,为郡王请功。” “有劳了。” 张俊呵呵一笑,道:“不瞒张大人,湖南、湖北叛贼已除,我已经上书向圣上请辞招讨使之职,不日便要离开鄂州了。” “郡王要走?”张邵略微有些吃惊。 张俊道:“以此年迈之躯,还有机会为圣上、为朝廷分忧,着实是我的荣幸,怎奈身体大不如前,已经不堪戎马。” “京西路尚有贼寇游荡,郡王不能再多留些时日吗?”张邵诚心挽留。 张俊摆手道:“老了,荆南府一行,已经力不从心了,京西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如何剿灭京西贼寇,郡王可有建议?”湖北、湖南、江西虽然没事了,作为四路经略使,张邵不能不考虑京西路的安定问题。 “京西之事其实不难,荆南府、岳州、鄂州如今驻有兵将六七万之众,把他们调往随州、襄阳府一线,贼寇自除。” 说完,张俊又补充道:“这些话本不是我该说的,但张大人发问,我不能隐瞒。湖南、湖北刚刚平定,其实此时还不宜大举把兵将调往京西,待三五个月之后局势稳定,方可调兵北上。” “张大人切记,京西之事不可急躁,否则后患无穷。” 张俊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浦一眼。 “多谢郡王提醒,我记下了。”张邵微笑致意。 而后,张邵目光扫过厅中一众官员,“此次平叛,诸位同心协力,各有功劳,我已为诸位上奏请赏,静待佳音。” “多谢张大人。”一众官员纷纷致谢。 以论功请赏抚慰众人之后,张邵迅速安排接下来安抚湖南、湖北、江西各州郡的任务。 等议事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张俊叫住张浦,带到自己住处。 “靖远,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自己悟。” “我知道了。” “秀华生了吗?” “生了个儿子。” “好好好,好啊!走,我们爷孙喝一杯去!” “是。” 数十天后,临安发来数道文书。 同意张俊辞去枢密使、湖南湖北路招讨使之职;荆南府、岳州、鄂州之兵,尽归鄂州都统制司节制;改岳州为纯州;擢张浦为左宣德郎、枢密副承旨兼湖北路宣抚判官;任赵通知纯州;任程黎知潭州;任高迁知衡州...... 荆湖已定,宋金边界起风云。 第258章 军心凝聚 绍兴十四年五月二十二日,京西南路枣阳军。 晴空烈日下,一支胳膊缠红布、军容尚还严整的军队正沿官道行军。 忽然,前方一骑飞奔而来,“得得”的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来者手臂上也缠着红布,背上还插着一面红色的小旗。 兵将看清马背上的人,当即让路,目送他向后方飞驰而去。 片刻之后,骑士在一面大旗前停下,翻身下马,打开胸腹前悬挂的竹筒,从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面前的将官,“中军急递!” “中军到哪里了?”将官接信,随口一问。 “枣阳城外。” 听到这话,将官再不多问,催马往后赶去,不多时,便来到一青年将领面前。 “首领,中军来信。” 青年正是从岳州城渡江,穿州过郡,一路赶来随州枣阳军的刘安。 刘安将信接在手中,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六个字:“大哥,速来议事。” “前边说什么?”将官打马,随在一旁,并没有立即离去。 刘安道:“估计意见又不统一吧。” “他们可真有意思,吵了一路了,还吵不出结果来吗?”将官无力吐槽。 “每个人都有想法确实是好事,要是都不吵、不说话,能一起走到这里才叫怪了。”刘安将信收起。 而后转头向身旁的亲卫道:“去问问张谦,尾巴什么情况。” 一刻钟后,去而复返的亲卫回报:“他们一直在十里外跟着,张统领问要不要灭了他们。” “他们应该是想送我们一程,不用管他们。” “传令,加速行军,日落之前,与中军会合!” 一声令下,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骤然加快。 日头偏西,终于远远望见前方平原上矗立的那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枣阳军驻地,枣阳城。 城外河岸之南,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正是早已聚集于此的前军、中军、西路军和余德部。 刘安刚刚下令,全军就地休整,便有一骑疾驰过来,抬眼一看,见是孙正。 到了面前,孙正勒马急道:“首领,可把你们等来了!走走走,赶紧跟我走!” “人有三急,等我方便方便。” 刘安下马走到一旁,孙正也下马跟在一旁,边走边道:“首领,你们也太慢了,要是再不来,大家就要动手了。” “动什么手,跟谁动手?” “有人想跟自己人动手,有人想过河攻城,还有想脱离大军越境去打唐州湖阳城。反正乱得不行,吵几天了,你再不来就闹翻天了。”孙正提起来就头疼。 “想去攻城还能理解,跟自己人动手是什么情况?”刘安有些不淡定了。 孙正叹息道:“驻军出身的瞧不起农民军,说他们打仗不行,农民军嫌弃驻军出身不正,不是俘虏就是降兵。” “军师、顾叔他们没劝劝?” “劝了,要是没劝,早就打起来了。” 早在蒲圻的时候,双方就有些不对付,只是当时敌军压境,所有人的精力都在备战应对敌军上,现在脱离险境,闲下来,都不忍了吗? “你什么想法?”刘安问。 孙正没有马上回答,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才道:“这两帮人有水火不容的趋势,继续让他们混在一起,迟早打起来,要不把他们分开算了。” “真分开了,队伍恐怕就散了。”刘安眉头微皱。 第五、六、七、八军都是鄂州驻军出身,参与过数次北伐,与金军的作战经验丰富,四军兵力超过一万五千人,真要把他们分出去,让他们单独行动,而其余第一次来北方的天道军兵将,不说怎么打仗,怎么生存都是问题。 北方水土与南方不同,还得这些老兵带他们才行,否则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开小差,偷跑回南方去了。 “传令各军部将以上统兵官议事。” “除了后军,都已经集中在中军大营,就等首领了。” 两刻钟后,刘安带着后军一众将官赶到中军帅营。 帅营所在的位置是小村子里较大的一处院落,刘安走进院门,却见将官们正三五成群站在院中吹牛扯闲篇,看起来甚是热闹。 一见刘安突然进来,众将惊讶间马上闭嘴,喧嚣的院子里顿时一静,而后纷纷转身抱拳行礼,恭声口呼:“首领!” “大家辛苦了。怎么不到屋里,都在外面站着?”刘安边走边笑道。 “屋里闷得厉害,外面有风,还没太阳底下凉快呢。”一将官回道。 话音一落,另一人道:“听他瞎说,屋里太小了,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刘安目光左右一扫,人确实不少,一般的小村子还真不好找能同时坐下这么多人的屋子。 说话间,正对院门的正屋内快步走出数人,他们正是黄诚、顾长生、王宏逸、岳银瓶、王元、余德、杜刚、万尧等人。 众人看到刘安到来,十分高兴,纷纷上前见礼。 顾长生笑道:“首领,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你了。” “其实没必要等我,前边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行。”刘安道。 黄诚苦笑道:“还真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首领,进屋说吧,一两句也说不完。” 刘安左右看看诸将,又看看即将落山的夕阳,笑道:“既然说不完,天也快黑了,就在院子里聊吧。” “找些板凳来,大家都在院子里坐吧。” 听得此话,不等命令,杜刚马上让人去找板凳。 而后,刘安又让人把刘欢、顾菱儿以及随同渡江北上的天道社各坛主、主事统统叫来,一起议事。 不多时,不大的院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不下六十人。 见太阳已经落山,该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刘安当即朝众人道:“大家能从长江以南来到这里,说实话,很不容易!但这也仅仅是第一步,能不能在这儿站稳脚跟,还是未知数!” “我们这次一起来的人不少,接近五万人。但我想问问大家,现在能马上投入战斗,能打仗的有多少?” 众人无法回答。 一路走来,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带着军属,想打大仗基本不可能,但这些军属又一个不能丢,这也是第五、六、七、八军与其余各军产生摩擦的原因,认为是他们的军属拖累了他们。 第259章 入主均州城 见无人回话,刘安道:“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你们一定清楚,要想长久战斗、长久生存,必须要有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要有一个稳固的后方,要有一群能为我们处理琐碎事务的亲人!” “我们从千里之外带来的军属就是我们的亲人,如果没有他们,你们告诉我,我们怎么在北方扎根?就凭手里的刀枪吗?打仗我们在行,但要说生活,要说在本地扎根,当然是随军军属更合适。” “几百里外的开封大营有二十万敌军,就靠我们这些人,不可能成事。我们要在这里扎根,先融入百姓之中,而后让他们变成我们!只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我们的队伍,才有可能收复中原,赶走金人!”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请大家考虑。” 稍稍停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之后,刘安高声道:“半年之内,各军部将以上的统兵官以及天道社坛主、主事,没有妻儿随军的,必须娶妻生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娶妻生子?哪有条件啊! 关键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娶亲? 见众人都是这幅神情,刘安随即转头问道:“欢欢,还有多少钱?” 刚刚听哥哥大庭广众之下谈娶妻生子,现在又突然叫她,刘欢脸上腾然一红,直红到耳根,一时说不出话来。 得不到回应,刘安马上再问:“能不能拿出些钱来,为三五十人娶亲?” “可...可以。”刘欢匆忙应了一声,眼睛往左右一瞥,只见旁边的岳银瓶和顾菱儿低眉垂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下顿时轻松了一些。 得到答复,刘安马上对顾长生、黄诚说道:“等到了地方,大家的婚事就靠军师和顾叔帮忙张罗了,没问题吧?” “义不容辞!” “包在我身上!” 二人应下之后,黄诚便向众人笑道:“你们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可以提前跟我说,做媒提亲,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顾长生也道:“之前天道社里娶亲都是我操办,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前前后后的杂事包在我身上,只要成亲的时候你们到场就行。” 他们一承诺,众人顿时双眼放光,书记房出钱,军师、坛主帮忙张罗,这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趁此机会娶个小娘子那不是傻吗? “首领,是不是想娶谁,都可以帮忙啊?”杜刚问。 刘安略微一想,笑道:“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想娶公主做驸马,军师也得认识皇帝才行,是不是啊,军师?” 此言一出,众将不由哄堂大笑。 笑完,刘安向有些尴尬的杜刚道:“开个玩笑。想娶谁是大家的自由,不过我有两点要求,一不能是土匪恶少的做派,不能抢占,必须征得女方父母同意,以免沦为仇敌;二尽量娶本地女子,我们要迅速成为本地人,而不是外来人。” “首领,你说的本地是枣阳还是随州,还是唐州?”许坚追问,他们这些从鄂州驻军之中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孤身一人的光棍,得知机会自然要问清楚。 刘安起身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要讨论的问题。‘本地’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本地就是老家所在之地!” “娶亲成家之后,我们是要出去领兵打仗的,所以我们的老家就不能像潭州一样四面漏风、无险可守,足够安全、不受威胁的地方,才是作为老家的首选。” “你们来过北方不止一次,不妨想想,哪些地方合适。” 一众将官得到这个问题,立即开始苦思冥想。 之前历次北伐走过的地方,很快在他们脑海中一一浮现。 不多时便有人道:“邓州内向县,南、北、西三面环山,东边几十里外就是平原,只要我们向东进攻,后方就绝对安全。” 话音刚落,另有人道:“唐州桐柏县,东、西、南三面是山,北面是平原,也绝对安全,离这儿不远,几天之内就能拿下。” “我觉得商州更好,地处群山之中,绝对安全。” “商州太远了,我们过去,飞过去不成?去商州还不如去嵩州,一样安全。” “不对,我觉得......” 众将很快就起了争执,各自推荐心中的理想之地。 他们所说的地方,刘安都有所了解,虽然各有各的好,但缺点同样明显。 在他们争论一番之后,刘安开口道:“大家所说的地方都还不错,但有一个现实问题摆在我们面前,那就是我们还带着一万多军属,不方便在金人占领区穿州过郡。” “内乡、商州、嵩州都需要横穿邓州、唐州,太过冒险。桐柏县虽然就是随州边界附近,但它离随州太近,我对临安朝廷并不放心,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偷袭我们。” “当然,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桐柏周边没有大江大河,大家都是从南方来的,习惯了不缺水的生活,绝对忍受不了缺水。” 一提到水,众人瞬间想起随州境内遇到的这些河沟来,水量完全没有南方充足,雨季尚且如此,到了旱季岂不是要全干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调动起来,刘安马上说道:“所以我们的选择其实不多,只能选择一个常年都不能缺水断水的地方,还要兼顾安全,这个地方就是被汉水横穿的均州!” “均州东南西北群山环绕,均州城地处汉水河谷,沿汉水东出二十里便是肥沃的邓州,进可攻,退可守,不论金人还是临安朝廷,都不可能威胁我们安全,而我们则可以随时东出或是南下。” “均州北临汉水,粮草运输也十分方便。” 均州这个地方,众人都比较陌生,说到汉水,无人不知。 “不知这均州能不能养活我们这么多人啊,群山之中可没那么多土地和人口。”王宏逸有些担心。 刘安笑道:“不用太担心,我也没想过要靠均州百姓养活我们,邓州土地肥沃,我们的吃饭问题最终要落在邓州。” “均州属于京西路,如今京西之兵都在鄂州,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往均州,出其不意,拿下均州城!” “至于眼前这座枣阳城,就不要动他们了,不必要在此时树敌。还有唐州境内的湖阳,也不必动,悄悄地走,不要惊动他们,等我们站稳脚跟,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如果没有异议,明天一早起程。” “是!” 众人齐声应是。 这一刻起,军心凝聚,想法统一。 隔日,全军出枣阳县进入唐州境内,甩开尾随的宋军尾巴。 而后沿两年前宋金和议划定的边界,从唐州、邓州一侧直入均州,犹如神兵天降般来到均州城外。 第260章 粮食换粮票 众人随刘安从邓州地界进入均州境内,半天便到汉水河谷,沿河向西北行进四十余里,便见一座小城矗立在汉水边上。 但见这城宽一百余丈、长三百丈,北临汉水,南依武当,东、西有山环绕,藏风聚气,真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毫无疑问,此城便是均县、均州治所,均州城! 众人见此地果然如首领先前所说,进可攻、退可守,汉水流经不息,水运便利,当下无不欢喜。 眼前的城池不大,土墙也多有破损,估计是战乱之后,根本没有财力民力修整。 天道军三万余兵力,若要强攻,不管城内有几千守军,一刻钟内必能拿下,但这里安家之地,又怎好一来便动刀兵。 况且城门大开,并无防备,动武或是贸然进城,都不是明智之举,既要安家,便要和睦相处。 刘安随即遣将上前叫城。 均州知州兼均县知县温纯,忽听属下来报,城外有大军,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心惊之下,目眩头晕。 但当得知是城外来的是宋军而非金军之后,心中的慌乱瞬间消失。 不会是南下的军队回来了,顺道来要钱粮的吧? 去年没有钱粮,今年依然没有! “告诉他们,均州山穷水恶,没有钱粮供给他们,让他们赶紧回利州,不要在均州逗留。”温纯官职虽然不高,却是文官,根本不把路过的武夫放在眼里。 “老爷,他们指名道姓要见你,见不到恐怕不会走。” “不走就让他们在场外晒着。”温纯已经不想理会。 “老爷,别忘了,郧乡县城去年可被流寇劫掠过,就在利州军过后不久。” 一经提醒,温纯心里一紧。 稍一思虑,便道:“更衣。” 刘安在城外等待不久,便见余德带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官员走了过来,年纪五十上下,两鬓已然斑白。 见对方过来,刘安上前几步,走出阵列,冲其抱拳笑道:“在下潭州刘安,见过温知州。” “你们不是利州军?”温纯面露疑惑。 刘安也觉得疑惑,对方竟然不知他潭州刘安的大名,均州消息如此闭塞吗? 均州身处群山之中,穷乡僻壤,大事帮不上忙,小事不用它,可有可无,朝廷不管有事没事,确实没有必要通知它。 见此,他当即直言道:“我们是北上抗金的民间部队,初来乍到,需要暂借均州城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什么是抗金民间部队?暂借均州城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直接把温纯问懵了,“朝廷不是跟金国议和了吗?” “朝廷议和,我们老百姓可没同意议和!”刘安敛去脸上笑容,肃声道,“临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嘴一张一合,便把淮北、中原出卖给了金人,邓州、唐州、南阳、蔡州等地百姓同意吗?” “你们...想造反?”温纯大惊。 刘安道:“如果你认为抗金是造反,那我们就是造反!既然是造反,按规矩你要么留下性命,要么哪来的回哪儿,均州城我们看上了!” 温纯顿时大汗淋漓。 若是对方是朝廷的兵将,他随便就能拿捏了,可他们是造反作乱的民间势力,亡命之徒,根本不可能跟他讲理,搞不好真会被他们杀了。 但要是就这么走了,朝廷必定治罪,一旦丢官罢职,没了收入来源,自己这一大家子人,靠什么生活?可能比死更难过。 看着眼前数不清的兵将,温纯进退两难。 见对方做不出选择,刘安又道:“当然,我也可以给你第三个选择,与我们合作抗金,你继续在均州做你的官。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 宋金议和本就不得人心,朝中主战派也曾极力反对,抗金也不是不行,关键在均州境内根本没有金人,抗金就是噱头,对均州对自己,根本不会有任何实质危害。 温纯顿时心动,当即问道:“怎么合作抗金?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就在均州城做你的知州就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如果可以,需要以你的名义去襄阳争取些钱粮物资援助。” “就这么简单?”温纯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当然,均州防务我们接管。” “均州两县的税收也要交给你们吗?”温纯想了想,问出心底的问题。 “均州山多地少,恐怕没有多少人口,养不了我们五万人,这些税收是你的,我不会与你争。”刘安道。 不要税收! 温纯欣喜不已,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们有五万人,一旦没吃的,自己的钱粮不就是他们的? 想到这里,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冒昧问一句,不要均州税收,你们这么多人吃什么?” 刘安抬手往东边一指,“我们的钱粮在邓州、在唐州、在南阳,在那些被金人占领的富庶的地方!” “我明白了。刘...刘将军,请进城详谈。”他们看中的是富庶的邓州、南阳,果然是暂借均州城,温纯心中的顾虑减轻不少。 “余统制,你领军先随闻知州进城。” “是。” 一声令下,余德领兵入城,很快接管全城防御。 近五万军民,长途跋涉千里之遥,急需休整,特别是妇孺居多的军属。 均州城地处宋金边境,多年征战,百姓有出无进,不是南迁,就是躲进山里,如今整座城池不足余户,人口不足千人,当真是一座荒凉凋敝的小城,如此倒也方便了天道军。 三天时间,天道军、军属数万人齐动手,将城中残破无人居住的房屋院舍全部清理翻新,一一分配给拖家带口追随而来的军属。 颠沛流离三四个月的军属有了安身之地,了却刘安一块心病,顾长生、黄诚等人也一阵轻松。 一万多军属进城住下,均州城内剩下的地方就不多了,而各军尚有近三万人不曾安置,谁进城内,谁去城外,就成了一个得罪人的问题。 在刘安亲自主持下,经过好一番商议,最终决定让第五军入城,担负守卫均州城的职责,其余各军各部在城外扎营。 至此,全军终于得以安心休整,结束了一路北上的奔波劳累。 这一休整就达十天之久。 这天中午,酷热难耐,刘安与孙正、顾东、王蒙、张谦、万尧等将官兵卒刚从河中游泳回来,一进军营,亲卫便禀道:“刚刚刘书记派人请首领进城议事。” 第261章 自力更生 “有说什么事吗?”刘安边问边穿衣裳。 这些天在军营里,他已经习惯跟兵卒们一样赤膊了,毕竟天热,穿不住衣裳也正常,可要进城就不能不穿衣裳。 “说是粮草问题。”亲卫回道。 粮草问题确实是大事,事关五万人,马虎不得。 刘安匆匆入城,来到天道社总坛外,一眼看到门头上的“天道社”匾额,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三个字应该换一换了。 快步进了总坛,来到议事厅,就见厅内坐了数十人,似乎刚刚为什么事争论过,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轻松。 见此,刘安笑道:“大中午的,你们都不休息,在这儿争什么呢?” “哥,你又掉水里了?”刘欢一见哥哥湿漉漉的头发,一段不好的记忆顿时浮现在脑海中,不由皱起眉头。 刘安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无所谓地回道:“什么叫掉水里,天太热,去河里游了一会儿。” “你也不注意点形象,披头散发的,哪有首领的模样!”看着哥哥邋遢的样子,刘欢很不高兴。 “欢欢,你找我来是商量正事,不是在大家面前批斗我的吧?”来到北方均州,刘安的心态和状态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复在潭州之时,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模样。 看着哥哥嬉皮笑脸,一脸严肃的刘欢心里忽然一暖,原来哥哥一直没变,先前只是被仇恨与恐惧蒙了眼。 于是她的语气一缓,“哪有人批斗你,你让大家说说,是不是不太像样。” “首领在城外军营,不常进城,外面其实都差不多。”顾长生打了圆场,顺便也将话头接了过来,“首领,大热天的请你进城,确实是有事情要商量。” “之前跟你们说过,城里的事你们最好自己商量自己定,你们这么多人在,没什么事能难倒你们。”刘安左右看看,黄诚、王宏逸、薛宏、王治等人都在,都是聪明人,均州城内的问题,他们是能解决的。 “还真有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黄诚叹息道,“刚进均州地界的时候,我就让人去襄阳采购粮食,结果前两天传回来消息,一再加价之后,也才仅仅买到两千石。” “襄阳富庶,不可能缺粮吧。”刘安不解。 王治道:“从襄阳传回来的消息是城里也缺粮,一石稻谷已经卖到三贯钱了,就这还是限量供应,每天的价钱都不一样。” “我们五万人,每天要吃八百石粮食,一石三贯,一天就是两千四百贯,一年就是八十多万贯。这只是粮食消耗,加上军饷和布匹、柴火、医药等各类花销,一年接近两百万贯。”黄诚忧心忡忡。 听到这话,其他人的神情也不轻松。 两百万贯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并且除了均州城这五万人外,梁秋也带了近两万人渡江,还有去了房州的第三军六七千人,他们估计很快就会派人来催要钱粮。 钱的问题,刘安向来不愿关心,但现在不能不在意了,于是转头问道:“欢欢,按照这个物价算,我们能撑多久?” “撑不到一年。”刘欢也满脸忧虑,钱是她在管,真到最后拿不出钱,大家都饿肚子的模样,她实在不敢想。 “没事,我想想办法。”刘安说了一句,便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忽然问王治:“王营官,你还记得之前在鄂州见过的那个柳兄弟吗?” “有印象,他应该还在随州养马吧?”王治很快想起前年在鄂州买马时遇到的那个壮汉。 刘安道:“他不在随州了,不久前去了襄阳府。你亲自去一趟襄阳,带封信给他,他在襄阳也认识一些人,采购粮食有他帮忙应该会容易一些。” “好,我尽快走一趟。”王治道。 “我们从南方带来的钱财有限,坐吃山空确实不是办法,大家有什么意见,就别藏着掖着了,直说吧。”众人的焦虑,刘安看在眼里,大家都是冲着干大事来的,要是干到最后饭都吃不上,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顾长生见众人都不愿意开口,当即干咳一声道:“我们不妨效仿在潭州时的做法,先打几个大户,打一座城池,积攒些钱粮,有了钱粮就有更多人,就能打下更大的城池,得到更多钱粮,就这么打下去,很快就能发展壮大。” “顾叔以为我们该从哪里打起?”刘安问。 “均州本地和光化军都挺近,能解燃眉之急,之后就可以去邓州、唐州。”顾长生回道。 刘安不置可否,转而问其他人,“大家以为呢?” 话音方落,王宏逸便道:“我以为不妥。均州多山少民,十分贫瘠,城里都没大户,山里更没有。对他们举刀也搜不出三瓜两枣,与其把他们当成敌人,不如卖他们个好,把他们拉到我们一起。所以,我不赞成在均州推行天道社那一套。” “军师,你怎么看?”刘安没有表态。 黄诚回道:“老顾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确实该做些什么。但均州太穷,在潭州、岳州能推行的政策真一定能在均州推行。听说山里时常有流寇、猛兽出没,百姓多以家族形势定居或迁徙,共同应对危险,强行把他们分开并没有好处。” “薛坛主,你以为如何?” 薛宏回道:“北方的情况确实南方不同,南方少战乱,土地兼并严重,分地确实能吸引普通百姓。北方地广人稀,唐州、邓州尽是撂荒的肥沃土地,而均州地少人更少,还都藏在各个山间沟岔里,不需要我们去帮他们,甚至也不想我们去找他们。” “你们有没有要说的?”刘安看向杜刚、岳银瓶、刘欢、顾菱儿等人。 杜刚当即建议道:“邓州、唐州那么多地没人种,我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出来,当成营田,各军自己种粮自己吃,能解决一半粮食问题。” “不打仗的时候,口粮能不能适当缩减?还有军属,他们的口粮是不是应该根据年龄调整?”刘欢问道。 二人说完,又等了数息,不见有人开口,于是刘安道:“先说欢欢提的这两个问题。” “打仗和不打仗,口粮消耗本来就不一样,这是有标准的。现在虽然不是战时,但大家行军千里,消耗很大,休养期间口粮不能少,至少头一个月要按战时标准发放口粮。” “至于军属的口粮,已经有标准,就不能再改。你有此考虑,应该是看到幼童、婴孩也是按十岁以下口粮标准统一发放,觉得给他们发多了,吃不完,而大一点的孩子饭量大,又不够吃。” “这个问题你不要想得太复杂,军属这么多,每家每户的情况也不同,我们不可能管到那么细。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简单,把粮食换成粮票,让粮票自由交易和兑换。” “粮票?怎么交易,怎么兑换?”刘欢眉头一皱。 第262章 再见故人 “大家面对的问题是均州缺少粮食,军属们唯一的粮食来源就是我们发放的口粮。” “均州市面上的粮食本来就稀缺,我们这么多军属,总有粮食不够的吃的,只能自己拿钱去粮铺买粮,哄抢之下,粮价飙升。据说城里粮铺的粮食已经涨到五十文一斤了,是吗?” 面对刘安的问题,众人沉默不语。 粮价飙升,他们是有责任的,本来首领把管理均州城的权力交给他们,是对他们完全的信任,不想进城短短十天而已,粮价就已经涨到这等地步。 均州城的粮价越高,本地粮商就能从外地高价采购粮食,采购价越高,零售价也就越高,反过来又会进一步推高采购价。 随着采购价不断升高,家有余粮的大户必定会有惜售待涨的想法,等这种情绪蔓延开来,采购价涨到十贯八贯也大有可能。 而天道社军民五万人,每一粒粮食都要拿钱买,真涨到这地步,根本买不起。 “粮价不能这么涨,涨到最后,所有人都会饿肚子。均州城粮食的定价权,我们必须拿在自己手里,粮价稳定,民心、军心才能稳定,我们才有可能在均州扎根。”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粮食都是军中统一发放、统一供应,我想可以变一变了,毕竟均州的情况与南方不同。关于粮票这个想法,我说几句,请大家参考。”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粮票这个东西,众人的目光都在刘安身上,早就等着他解释了。 “军队和军属不同,军队口粮依然要统一供给,军属都在城里,多以家庭为单位,每家情况不同,可以把统一供给变成市易。” “大体上可以这么办,我们自己在城中开设粮铺,军属凭借每月发放的定额粮票购买粮食。我们可以规定,粮铺里的粮食只能凭借粮票购买,不收金银铜钱,而粮票则可以买卖。” “至于一斤粮票价值多少钱,必须是一个固定数字,固定下来就能把物价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说到这里,刘安停了下来。 这些想法来自后世,具体操作起来也很复杂,要让他们理解并不容易,但在当前这种形势下,这种改变是必须的。 沉思片刻,王治忽然问道:“既然是市易,直接用钱不是更简单,大家容易接受,也能避免频繁兑换带来的麻烦。” 刘安回道:“用钱虽然方便,但有一个问题,我们铸造不出铜钱,更关键的是我们打仗需要铁,不能把有限的铁拿来铸钱,用纸印刷成粮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在我们控制的区域粮票能流通起来,粮票就能代替铜钱,相当于我们拥有了铸造钱币的权力。” 造钱? 王治不由一震,要是纸能当钱使,钱换粮票,粮票换钱,推广开来,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 擅长经营的他,很快就想到使用粮票的诸多好处。 恰在此时,刘欢问道:“要是有人用钱买粮票,再用粮票换粮食,然后高价转卖,再用钱换粮票换粮,最后不是我们吃亏?” “吃不了亏!”王治马上帮刘安解释道,“首先,粮票是定额供应,不是无限的,即便一开始他们能通过差额获利,总体上不会太多,因为绝大多数人舍不得卖掉粮票,因为他们要靠粮票换粮生活。” “如果我们一斤粮食内部定价二十文钱,市面上的粮食五十文一斤,要是真有商人高价收粮票换粮食,那就让他买好了,只要我们能保证军属有饭吃,看他把高价换来的粮食卖给谁。” “商人就是赚钱的,等他要血本无归时,就只能降价出售。最终他能卖出去的价格,只能是粮票确定的价格。而在这段时间内,我们粮票能稳定兑换粮食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用不了多久,粮票就能当钱用。” 经这一解释,众人心里的疑惑消解不少,但还有核心问题没能解释。 于是顾长生问:“粮票虽然好,但我们哪有稳定的粮食来源?粮食供应不足,就支撑不下去。或是我们采购粮食运来均州城的价格接近市价,又或者对方手里有大量钱财,我们也撑不了太久。” 这个问题,王治自然解释不了,不由看向首领。 于是刘安回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了。襄阳虽然富庶,突然多出我们五万人,粮价肯定上涨。我们手里的钱财不多,单纯靠买粮食,坚持不了太久。所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自力更生,屯田种粮。” “邓州到处都是抛荒的肥沃土地,我们三万人可以去邓州开荒。现在是六月中旬,距离九月种植小麦还有三个月时间,完全来得及。只要及时种下小麦,明年四月中旬就能收获,有了粮食,一切都不是问题。” 刘安话音刚落,刘欢便惊奇道:“哥,你会种小麦?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师兄是北方人,从小就跟着家人种地,以前听他说过种小麦的事。再说,南方也不是全都种水稻,旱地也是种小麦的,没亲自种过,我还没看过?”刘安笑道。 “顾叔,农具和耕牛就麻烦你了,不管是让铸造厂打造,还是买,一个月之内要准备到位。” “好,我尽快安排。”顾长生应道。 解决了粮食来源问题,大家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发展问题,毕竟大家来北方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吃饭,还有更大的期望和抱负。 “欢欢的问题我们暂时就这么解决,一方面去襄阳府买粮食,另一方面就是自力更生,屯田种粮。接下来,我们再说说天道社的问题。” 刘安看着顾长生,直言道:“均州,或者说整个北方目前都不适用天道社的办法,我们得调整思路了。” “我们在北方的主要敌人是金人和跟在金人屁股后面的汉人奸贼,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是我们应该争取的对象。贫苦百姓我们要争取,地主大户我们也要争取,能加入我们最好,即便不能加入,也不能把他们逼成敌人。” “具体怎么做,可以慢慢商量,商讨出好办法再执行,但我想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先把‘天道社’这个名称改掉,你们有什么想法?” 第263章 别叫首领叫哥 改名字? 这个想法还真没人考虑过,毕竟天道社、天道军存在两年多了,大家也都觉得合情合理,从来没想过要改的问题。 沉默片刻,只听薛宏道:“既然要争取各方百姓,不如就叫‘爱民社’,其他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 “我以为不如叫‘护民社’。”王宏逸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安心中一动,护民二字听起来确实还不错,当即道:“好,那就改成护民社,天道军以后也改成护民军。” 首领都说好了,众人自己没有异议,况且就是改个名字而已,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存在了两年的天道社成了过去。 “护民护民,从此以后,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百姓不受压迫、欺凌。具体怎么做,你们闲下来再商议。” “关于我们立足均州之后的存续与发展问题,我在军中也跟大家商议过,我们的想法是以均州为依托,东出邓州,逐步占领邓州城之外的乡村小镇,之后再往唐州、南阳延伸,暂时不动大城。” “等到时机合适,一举攻下邓州、唐州、南阳三地,有这三州之地,积蓄一年半载,实力就能恢复,未尝不能在三五年内攻破金人的开封大营。” “据我得到的消息,金军主力和精锐都已经调往北方草原,镇压草原部族叛乱,没有三五年时间回不来,有这些时间,我们完全可以收复黄河以南的大部分州县。” 刘安说完自己的大致规划,众人脸上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一些。 “顾叔、军师、王营官,均州就交给你们了。五天之后,城外各军会陆续离开均州,前往邓州、唐州,薛坛主和王军师与我们同行。” “是。”薛宏、王宏逸当即应命。 他们二人在城中的位置很尴尬,跟大军一起走,正合心意。 “哥,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刘欢很不开心。 明明是兄妹,别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这一走,以后怕是连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难找,她真要变成孤儿了。 刘安冲妹妹笑道:“邓州离均州城不远,骑马一天就回来了。” 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潭州离家不远,结果一去就是几个月没消息,岳州离家也不远,结果过完年离开之后就没回去过。 刘欢本想反驳几句,挽留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大军外出,哥哥不跟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见妹妹老实了,刘安心下一轻,对众人道:“大家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回营了。” “首领,还有一件事。” 顾长生忽然想到一事,“听说均州山里有几伙流寇土匪,时常下山劫掠百姓,要不要先把他们剿灭了再走?” “他们躲在山里,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找到。杜统领,这事就交给你了,配合护民社,把流寇解决掉。” 杜刚抱拳领命。 “行了,其他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说完,刘安起身离开议事厅,留下其他人继续议事。 谁知他出门刚走不远,就被妹妹叫住:“哥,你等一下。” “你们不是还有事商量?” “他们说的事,我又插不上话,坐着怪无聊的。”刘欢道。 刘安想想也是,三个小姑娘能懂什么大事呢,顾叔、军师他们几个议事,一定要拉上欢欢和银瓶,估计是怕自己猜忌,或是担心有人说他们独断专行吧! 他们还是太多心了,得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聊聊。 “哥,父亲和李姨娘他们有消息吗?” “之前有消息说,他们还在湘阴红枫寨,学堂还开着,陈老和宁清都去过,宋浩虽然回归义镇了,也不敢找父亲的麻烦。” “父亲没事我就放心了。” 刘欢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转头看了一眼哥哥,道:“哥,你已经十九岁了,我们也算在均州城安稳下来了,你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娶了菱儿再走吧。” 此话入耳,刘安一阵无语,顿时站在原地。 沉默数息之后,转头道:“欢欢,我的事你能不能不管啊?” “娘不在了,父亲又不在这儿,我不管谁还管你?”说着,刘欢竟流下眼泪。 刘安心里不由一酸,这个世上真正关心自己,把自己放在心里的人没几个,眼前这个妹妹就是最无私的一个,而自己对她的关心,太过浮于表面了。 “欢欢,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怕我太孤单,怕我出门在外照顾不好自己。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在军营里挺好的,那么多人在一起,我过得很开心。” “可你...总是要成家的啊!之前你还说让大家娶亲,你都不带头娶亲,让其他人怎么娶亲?” 刘欢擦干眼泪,“我已经跟菱儿说过好几次,她早就同意了。只要你点头,我去跟顾叔说,三天之内,就让你们成亲。” “她还小呢,不着急吧。”银瓶之前让自己娶张云,云姑娘对自己也是一片真情,红枫寨还需要她照应,得考虑她的感受,不能伤了她的心。 刘安说完,见妹妹又急了,赶紧补充道:“要不过两年吧?两年,两年之后我一定成亲!”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要娶菱儿,我答应过她,要是不娶,我就没法做人了。” “我说的!”刘安并指指天。 见哥哥发誓,刘欢终于放下心来。 “欢欢,那你的婚事?”妹妹是有婚约在身的,父亲不在,他这个当哥的无论如何也得问一句,毕竟她已经十六岁,在这个时代也到了出嫁的年龄。 刘欢顿时脸上一红,瞬间红到耳根。 “欢欢,你要是不喜欢他、不想嫁,我也可以给你做主。”王蒙虽然读书不多,但也是一表人才,性格也还不错,刘安是满意的。 沉默片刻,刘欢低声道:“过两年,等你成亲了再说。” “也好,那就过两年。”嫁与不嫁,最终还是要看妹妹的意思,刘安并不打算劝说。 “哥,前几天我见到个熟人,我带你去看看。”刘欢迅速转移了话题。 “什么熟人?” 刘欢并没有回答,径直在前边带路。 不多时,兄妹二人穿过几道小巷,走进一个好几家人住在一起的小院,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刘欢抬手拍了几下木门。 片刻之后,木门打开,一个小腹隆起的妇人立于门前。 刘安抬眼一看,顿时一怔,她竟是当日从蒲圻消失的宋欣! “宋姑娘!” “安...首领好......” 故人相见,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第264章 不能强攻的邓州城 门口站了片刻,宋欣才想起将人让进屋内。 房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均以石头当脚、木板作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件,就连木盆、木桶都无一个。 刘安环顾一周,眉头紧锁。 待妹妹扶着宋欣在床沿坐下,他才问道:“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宋欣闻言,低头不语,刘欢替她回道:“欣姐去年回家之后,她舅舅做主,给她找了婆家,谁知刚刚成亲,一家人就被杀了。她舅舅也不敢管她了,无依无靠就投奔天道社,跟我们一起来了。” 错漏百处的理由,妹妹竟然信了! “欢欢,你出去一下,我有话想亲自问问宋姑娘。” “我又不是外人。”刘欢小声嘀咕了一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出去了。 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刘安走近床前,宋欣慌忙站起身。 “一路上还好吧?” “还好。”宋欣轻轻点头。 “在这儿住的习惯吗?” 宋欣眼眶微红,轻声道:“还行。” 真要是还行就怪了,她从小不缺吃穿,娇生惯养,何曾过过这等苦日子,对于她的回答,刘安自然不信。 “坐吧。” 宋欣没有推辞,依言坐下。 随后,刘安一脸严肃的说道:“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宋欣看着脚前的地面,微微点头。 “谁让你来的?你爹,还是张浦?” “我自己来的。”宋欣脸上神色一变,语气却十分坚定。 刘安不喜欢这个回答,随即追问:“为什么?” “我爹派人把他们都杀了,不想我嫁人,想让我回去,我不想回去。不管我去哪儿,他们都能找到我,我只能跟你们走。” 宋浩想要保持与张浦的关系,想要继续借势,自然不允许女儿再嫁给别人,这个解释倒也说的过去。 “去年你隐瞒身份,是想杀我吗?”当日在蒲圻,刘安并没有这么想过,只是事后回想那几天的经历,总觉得有些怪异,此时当面,他自然想要个答案。 宋欣沉默。 片刻之后,回道:“我去蒲圻是想杀你,给我娘报仇。” “你有机会杀我,为什么没杀?” “那时候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杀了我娘。” “现在确定了吗?” “是我爹骗我,是宋明杀了我娘,不是你杀的。” “既然不是我,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仇恨。你就在这儿好好生活,你不想走,谁也不可能把你带走。” 得到答案,刘安转真就走,却被宋欣叫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刘安转身,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也只是一个受人摆布的苦命人,往昔种种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不由心生怜悯。 宋欣站在床边,内心剧烈挣扎,胸脯起伏不定。 犹豫数息之后,最终鼓起勇气,抬眼目视刘安,眼中满是期许,“你是我安哥吗?” “以前很多事我都忘了。”刘安记忆中没有他们小时候的经历,但宋欣似乎记得清楚,所以他没法给她正面回答。 “我明白了。”宋欣眼中的光彩瞬间消失,目光也随之移到别处。 “欢欢。” 刘安朝屋外叫了一声,刘欢马上推门而入。 “宋姑娘孤身一人,生活不是很方便,你有时间多来看看她。另外,你跟顾叔说一声,家里有孕妇或是幼童的,住宿条件优先改善,多照顾一些。” “行,我知道。” 刘欢看看哥哥,又看看宋欣,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亲密,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轻松了一些。 欣姐嫁过人了,还有身孕,刚好趁此机会彻底了断她与哥哥之间的前缘,菱儿的事也就十拿九稳了。 “宋姑娘,你以后有什么难处,直接去找欢欢。” “是,多谢首领关心。”宋欣屈身施礼。 一声“首领”斩断半生牵绊,对宋欣这个苦命女子来说未免残忍,刘安与她相处仅仅数天,虽然没有太多牵扯,终究于心不忍。 “宋姑娘,你以后跟欢欢一样,也叫我哥吧,别再叫首领了。” 宋欣猛然抬头,眼中晶莹的泪珠夺眶欲出,生生忍住之后,轻声道:“是,大哥。” “欢欢,那你们先聊,我有些事,先回去了。” 刘安交代一声,匆匆离开,只留下发呆的妹妹与宋欣。 二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哥哥走远,刘欢这才扶着宋欣在床沿坐下。 “欣姐,你跟我哥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没有,只是说了些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宋欣神色平静。 刘欢显然不信,除了自己和银瓶外,哥哥从来不会单独跟姑娘家相处,并且还把自己支开,今天太反常了。 “欣姐,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们这姐妹就没法做了。” 听刘欢语气冷淡,宋欣知道,要是不说点什么,她在均州的日子怕是只会越来越难。 思虑再三,决定如实相告,于是便说:“去年我被我爹蒙骗,去蒲圻杀你哥,给我娘报仇......” “杀我哥?”刘欢大惊,立即起身,远离了宋欣。 宋欣见此很无奈,脸上一片苦涩,“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我在那边呆了几天,发现了一些疑点,然后就放弃了。” “我哥知道你要杀他吗?”刘欢十分警惕。 “他认不得我,那时候应该不知道。我走之后,他才想起我是谁,刚才也是因为这事才把你支开,他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我哥认不得你?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刘欢十分惊讶,哥哥不应该认不得她啊,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玩,关系那么好。 宋欣摇头道:“我就是给他洗衣做饭,缝补衣裳,烧水泡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欣姐,你可不要骗我,我想查出什么来,并不难。” “我就是知道你能查出来,所以才把你哥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告诉你。” 见宋欣说的真诚,刘欢当即不再追问,蒲圻有那么多人来到均州,想查什么真的不难,对方不会编造很容易就被拆穿的谎言。 “我哥现在知道你要杀他,为什么还把你留在这儿,还让我照顾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娘不是你哥杀的,后来我知道真相了,不报仇了。他留下我,或许是可怜我吧。” “你们在蒲圻真没发生过什么?”刘欢看向宋欣明显隆起的小腹,眼中充满怀疑。 宋欣道:“我没去几天就离开了,除了洗衣做饭、缝补衣裳、烧水泡茶,什么都没做过。” “没有最好。”刘欢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265章 改编军队 随后,便说:“欣姐,我不想猜你到底为什么跟来均州,我只想告诉你,你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再做我嫂子的,我希望你不要有这个念想。” “实话告诉你,我哥要娶谁,我已经帮他定好了,你可不要从中作梗。” “我明白。我与你哥解除婚约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他要娶谁是他的事。我今天就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再嫁人,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宋欣指天立誓。 刘欢闻言连忙上前道:“欣姐,你怎么能不嫁人?除了我哥,不管你看上谁,我都可以帮你。” 宋欣摇头道:“你不用劝我,从我决定北上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心终生不嫁。” “欣姐,不是我逼你,实在是......”刘欢欲言又止。 264 宋欣脸上挤些善意的微笑,轻声道:“我明白,以你哥现在的身份,我跟他不合适,我什么都不想。” “欣姐,你理解就好。”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刘欢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宋欣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江河决堤,滚滚而下...... 均州城外,各军兵卒或安于营内休息,或下河游泳摸鱼,或上山打鸟掏蛋,好不惬意。 从潭州起事至今,各军兵卒们无时无刻不在练军备战,不敢有一天松懈,好不容易到了均州,自然要依令好好休息。 刘安从城内回到军营,盯着面前的地图看了半晌,临近日落,传令各军统领前来议事。 各军统领这些天也是有多放松就多放松,朝廷在均州仅有两百守军,自从大军进城,早就不管城内事,所以在均州,大家根本没有任何危险,各军如散民,无需值岗备战,也就不需要各军统领们多管。 所以他们前来议事时,除了余德年纪稍长,还算稳重,穿好了衣裳,其余人个个打着赤脚,光着上身,看起来半点没有统兵官的模样。 营中条件简陋,没有单独的座椅,只有数个长长的条凳,众人三三两两,分坐左右。 不多时,各军统领全部到齐。 刘安目光从一众统领身上扫过,“你们相互看看,你们像什么?” 众人左右看看,浑然不在意,天太热,大家都一样,不至于因为这事责备大家吧? 可他们不清楚刘安的意图,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休整了十天,将士们的状态怎么样?都能适应吗?” 见首领果然不怪罪,孙正马上回道:“挺好的,大家玩的很高兴,白天下河洗澡捉鱼,晚上掏鸟窝看星星,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我听说不少人后悔,早知道北上的日子这么好过,说什么也要把父母兄弟带过来,可惜现在晚了,没有机会了。” “我这边也差不多,反正有吃有喝,敞开了玩,没听说有人不适应,更没听说有人想走的。” “我那帮人......” 众人纷纷开口,每一个人的状态都很轻松。 他们状态放松,自然有他们的理由,均州安全,周边也无危险。 西边的利州路远在五六百里之外,群山阻隔,南边的房州第三军正在那边,东南边是光化军和襄阳府,两地守军不足五千人,东边是邓州,现在属于金国,更不用担心。 可以说,只要他们不找事、不惹事,完全可以在均州过的无忧无虑。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生活只是暂时的,他们渡江北上就是来找事,来找金人的事! 但在均州境内,他们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因为这里没有战事。 一众统领争抢着说了好一会儿这些天发生的军中趣事,知道将士们的状态都很不错,刘安才让众人安静。 “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一是为了了解将士们现在的状态,看得的出来,将士们的状态都不错,很享受在北方的生活,能接受这个地方,这很好。” “二是我们休息的差不多了,需要商讨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在这之前,我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吃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啊。”孙正回道。 “那以后呢?南方运来的粮食毕竟有限,以后的粮食怎么办?大家这几天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刘安将问题抛给众人。 万尧道:“我们带了不少钱过来吧,襄阳也很富庶,可以去襄阳买。” “能有多少钱?这么多人,买粮可坚持不了太久。我以为我们可以拿下襄阳或邓州,任意一座城的存粮,应该都够我们吃上很久。”余德道。 “打襄阳?这不合适吧?要打还是打邓州。” “不错,我们北上就是打金人,要是还没开始打金人,就先打了襄阳,被宋军和金人前后夹击,我们想在北方生存就难了,我们只能有一个敌人,不能有两个,所以只能打邓州。” “你们也想的太简单了。你们知道邓州城有多少守军吗?知道附近的唐州城、南阳城有多少守军吗?据我所知,邓州城有守军一万,唐州城一万二,南阳城两万,这几个城可都不好打。” “老万,你别是信口胡说吧,邓州、唐州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兵?当年我们北伐的时候,这两个地方就只有四五千人,半天就拿下了。” “当年是刘豫驻守,现在是金人。我们从邓州、唐州撤军之后,就被金人占了,这两座城池,兵力最多的时候可是有五万多人,现在这些兵力还是议和之后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在鄂州的时候看过京西南路布防图,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没看吗?田师中才到鄂州城时候,分别召集各军统兵官去议事,布防图不就挂在那儿?”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确实见过那张图,不过当时没细看。” “那时候岳帅被害了,宋金已经议和,不可能再北伐了,那种布防图也无关紧要,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我也不过是不甘心,多看了两眼而已。” “你这多看的两眼可为我们省了不少事,至少现在不用急着去邓州、唐州打探敌情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的那是两年前的军力部署,现在肯定不一样了。是不是啊,首领?” 刘安正饶有兴致听他们争论,问题忽然又甩回来,他只能应道:“不错,邓州、唐州和南阳的军力确实有变化,总体上不大。” “邓州城驻军五千人,唐州七千人,南阳城一万两千人,三城兵力都归邓州知州节制。所以,如果要打邓州城,我们要面对是两万四千人。” 此言一出,众将不由大吃一惊。 三万人打两万四千人,不是三五天就能打赢的,即便最后真能打赢,也会失去再战之力,一旦金人从别处调兵来,必败无疑。 就在众人茫然没有头绪之时,刘安道:“对付邓州城,我们不能强攻。我的策略是,先积粮草,引兵出城,分而灭之!” 第266章 护民社的发展 “大家都知道,打仗一靠人,二靠粮草,人我们有一些,但不多,粮草也是一样。” “刚才说了,襄阳没有那么多粮草卖给我们,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买粮,邓州城现在也不能打,那我们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屯田。一路走来,大家也都看到了,邓州、唐州边境全是抛荒的土地,即便是靠近城镇的地方,抛荒的土地也很多,敌人不种,我们去了,那就是我们的土地!” “等我们种出粮食,你们猜城里的敌军会不会出来抢?只要他们出城,我们就可以让他们消息得无影无踪。” “所以想要拿下邓州、唐州,第一步就是屯田!” 说到这里,刘安起身指着地图,“邓州西边是山,紧邻均州,我们三万人分散开来,就可以把邓州城以西的土地全部占领。” “现在宋金两国议和息兵,唐州、随州边境都少有军队巡逻,更不要说邓州西部山区。如果发生意外,邓州城内敌军大举出城,我们就近向西撤退,暂避锋芒。” “屯田时,只要我们隐藏好武器军甲,即便真有敌人发现我们,也只会把我们当成农民。当然,万一敌人想对我们动刀兵,他们就会发现有一支护民军正等着他们,我们只需要安心屯田就是。” 护民军?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有些疑惑,他们去屯田,真需要另外一支军队去保护他们? “首领,我们自己就是军队,真有金军过来,我们还能怕他们不成?再说,我们天道军这么多人,不需要跟什么护民军合作吧?”孙正不理解,同样是军队,让对方保护,真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打仗? 见多数人跟他一样想不明白,刘安当即就笑道:“你们想岔了,护民军就是我们自己。” 不等众人发问,他便解释道:“中午我去了一趟城里,大家认为天道社在南方的做法不适应北方现状,所以决定调整思路,天道社也就更名为护民社,那我们天道军自然也要跟着改名为护民军。” 众人恍然大悟,天道社要改名,军队随之改名也是常理,只是这个名字听着没有原来的硬气、霸气。 “首领,这个名字有点软,听起来不由自主就让我想起护雏的老母鸡,总感觉怪怪的。”孙正挠头。 “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如改成护国军吧?” 此言一出,全场愣住。 数息之后,久不说话的余德开口道:“护国二字可不能随便说,我们刚来均州,政权都没建立,还没立国,何来护国一说?” “余统领这话说对了,等我们建了国,再提护国二字不迟。请大家记住,我们北上是为了抗金,为了保护、解救被金人践踏残害的中原百姓,而北方这片土地是被临安朝廷抛弃的,我们解救百姓、收土地,那就是我们的,跟临安朝廷没有半点关系。”刘安直接借着余德的话,将北上的意图彻底跟他们挑明。 “我之前一直跟大家说,我们迟早要建立自己的政权,建立政权需要什么?一是土地,二是人口。” “这两样我们现在都没有,但金人占领区有大片的土地,数不清的人口,他们不甘心被金人统治,只要我们能为他们做主,保护好他们,那他们就是我们的人,他们生活的土地就能成为我们将来的国土。”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要想保护他们,并且让他们相信我们能保护他们、愿意保护他们,目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他们,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变成农民,他们种地,我们屯田。” “变成农民就不能轻易动刀兵,不然会引起邓州城敌军的注意,也会让乡间百姓怀疑。所以,屯田的同时,我们要组建一支专门的军队,用来应付可能出现的敌军,以及找我们麻烦的人。” 说到这里,刘安稍稍停顿片刻。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之后,才接道:“总而言之,我今天把你们叫来就为两件事,一是全军准备进入邓州屯田,二是改编军队。” “关于屯田,大家有没有意见?” 按首领方才所说,屯田就相当于收复国土,而他们刚刚来北方,现在又不具备强攻邓州城的实力,屯田就是最好的选择,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好,既然都意见,去邓州屯田的事就定下了。接下来,我们说说军队改编的问题。” 刘安在长凳前坐下,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见有些人惴惴不安,便道:“大家不用担心,我们这次改编不是裁撤军队,只是为了配合屯田调整编制。” 历来军队改编,无不掺杂着权力斗争和利益分配,大家虽然都是没读过几天书的武夫粗人,但担任统领,手底下管着几千人,这些问题他们不能不考虑。 不等他们多想,就听刘安说道:“我的想法是把现有军队编制调整为班、小队、大队、营、军和军团。” “具体为,十人一班,三班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大队,五大队为一营,六营为一军,若干个军组建为军团。大队编制为一百人,营编制为五百五十人,军编制为三千五百人。” “屯田之时,东西十五里,南北十五里,为一军屯田区域,每人约可占地二十四亩,实际上每个人耕种不了这么多土地,多余的土地,各军自行处置。” “好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提了。” 众人的确有不少问题,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数息,孙正先开了口:“首领,三千五百人为一军,之前调给我的第五军两千人回第五军了,我手下现在不足三千人,我人不够,也能成军吗?” “我说的是一军编制三千五百人,不是说必须够三千五百人才能成军。我们屯田既是为了保护敌占区百姓,同时也要积极动员百姓保护自己,怎么保护自己?当然是让他们加入我们。” 刘安道:“所以每一军都不需要满编,以两千人建军,留下空额,好吸纳当地百姓。” “我们目前在均州有三万多兵力,除去留在均州城的杜统领部,剩余兵力可以改编为十五军。以十五军兵力,组建五个军团,完全可以覆盖邓州城、南阳城西边的土地。” 如果以两千兵力建军,在座的各位统领都得将手底下的兵力分一些出去,但好在编制还在,还能从邓州、南阳招募乡民。 “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安问完,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开口,便拿起一张纸来,“如果没有,我宣布改编任命。” “一军团长兼一军长余德,下辖第一、二、三军;二军团长兼四军长孙正,下辖第四、五、六军;三军团长兼七军长王元,下辖第七、八、九军;第四军团长兼十军长万尧,下辖第十、十一、十二军;第五军团长兼十三军长王蒙,下辖第十三、十四、十五军。” “二军长陈凡,三军长范文,五军长江杰,六军长林兴,八军长周善,九军长潘前,十一军长张谦,十二军长许坚,十四军长顾东,第十五军长宋辉。” 任命宣布完毕,还有人在发懵,这太突然了! 第267章 这事好得罪人 “接下来,我们再说说各军建军兵力来源和改编问题......” 这一聊就从日暮聊到星月满天,将众人心中困惑和难处一一解决、捋清。 隔日开始,城外各军停止休整,全部归营,按照刘安的既定部署开始调拨兵员,改编军队。 最先建立起来的是十五个军部,军部建好,犹如有了脑袋。随后,正将、副将归位是为营长,有了躯干,等他们拉来部下,又有了四肢。 一天之内,十五支护民军组建完成,但这不算完成改编,只能算是对各军兵力的调整。 改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是一两天内就可以完成的,刘安并不着急。 各军组建完成,便依照他的部署开始进行东进邓州屯田动员,从上到下,依次集中议事,讲明屯田的意义和重要性。 跟随大军北上的兵卒都是自愿来的,来之前就已经考虑过渡江之后的艰苦生活,既然要打胜仗就得屯田,他们自然没有怨言,因为胜仗高于一切,能打胜仗,背井离乡渡江北上才有意义,否则又何必来呢? 屯田没有问题,全军基本都是农民出身,他们一路上也见过唐州、邓州肥沃而平坦的土地,但问题是北方气候跟南方不同,农作物生长习性自然也就不同。 况且现在已经六月,能种什么、能收什么,没几个人能说清。 孙正、万尧、许坚等岳家军老兵虽然不止一次来过邓州、唐州,但说到在这儿种地,他们根本不懂,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也是靠臆想。 说白了,除了刘安前世在北方生活过、种过地,全军之中十岁之后仍然在北方生活的,几乎没有。 屯田种地不是靠想就能解决的,除了技术和工具,最重要的就是经验,而这恰恰是全军最缺乏的,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本地农民。 好在均州与邓州相邻,地形地貌虽然不一样,但气候并无不同,而均州城有几十户人家就是靠在城外种地生活,现在这些地多数成了护民军的军营,他们收了钱,失了地,现在正好为护民军所用。 刘安回到城内找到顾长生,请他出面将那些失地百姓招入护民社,随护民军同去邓州,以免被当地百姓看出端倪。 顾长生没有二话,这种事情他很熟悉,很快便安排人将那些农民纳入护民社,并许诺,只要随军去邓州指导种地,口粮、薪俸一样不缺,不少人当即应允,表示愿意。 “废了不少口舌,有些人还是怕金人,不敢去邓州,愿意去的就是三十三个。你们什么时候走,要不我派人去山里找找,山里应该能找不少。”顾长生道。 刘安笑道:“山里更难找。那些进山的,本来就是怕事的人,邓州现在划给金人了,他们哪里还敢去邓州。有三十多个也不少了,大家都种过地,关键的地方说一说,应该没有太多问题。” “护民社以后怎么发展,商量的怎么样了?” 顾长生一声叹息,“不分田地、不打大户,好像就没有太多事情可做了,一时没有太多头绪。” “山里既然有土匪,自然也就有恶霸,不打大户,恶霸还是可以打的。护民社,老百姓受谁的欺负那就打谁,打到他们不敢欺负为止。” “虽然我们不叫天道社了,该伸张的公平正义还是要伸张。普通人是多数,恶人是少数,打了恶人,替普通人出了气、报了仇,他们才会向着我们。” 刘安看着顾长生道:“均州城里虽然只有一千百姓,郧乡县和山里可有数万人,把他们争取过来,也是不小的助力。” “我明白了!”一经提醒,顾长生豁然开朗,对护民社的发展瞬间就有了方向。 “还有,杜统领手里的兵将你随便用,有他们在,没有恶霸跟我们对抗,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各乡、各镇建立护民队,把均州百姓纳入护民社管理之中。” “不是说不跟均州知州抢税收吗?”顾长生有些疑惑。 刘安道:“我们不抢,那也不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抢,该收的赋税让他收,巧立名目、重复征收的一律别让他收。当然,他现在胡作非为,有利于护民社收拢民心,先不要管他,等护民社在均州发展的差不多了就跟他谈谈税收问题。” “好。”顾长生微微点头。 刘安接道:“城里这些军属也该给他们找些事做,作院、织造厂、鞋袜厂、服被厂、鱼塘、养猪、养羊等事关吃穿住行的,都可以张罗起来。” “顾叔,我们在北方能不能成事,其实就看你们能把均州城经营成什么样。这里经营好了,物资能源源不断供给前方,我们才能攻城略地。要是均州惨淡、动乱,我们在外面就没法安心。” “放心吧,我和老黄一定看好均州城!不管你们要什么,只要提前来信,我们一定尽力准备。”从刘安的目光中,顾长生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交代完正事,刘安想起妹妹和小妹,当即叮嘱道:“顾叔,欢欢和银瓶还小,很多事她们不懂,不必问她们的意见,你们有事需要她们配合的,跟她们说一声就行,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不用知会她们。” “她们还是很聪明的,心思很活络,有不少好点子。”顾长生道。 刘安不以为然道:“她们心智不成熟,很多时候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长远,还容易钻牛角尖,影响你们判断,耽误你们时间。一会儿亲自跟她们说明,顾叔不用为难。” “好吧,那就听首领安排。”顾长生不再坚持。 不久,刘安离开总坛。 而后,他径直来到刘欢、岳银瓶和李叶儿的住处,陈秀娘的娘子军也驻在这里。 “师兄,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们啦?”见得多了,陈秀娘在刘安面前已经很随意。 “过几天要去邓州,提前回来看看你们。”刘安笑道。 “邓州?我们能去吗?” “以后吧,等我们拿下邓州城,再接你们过去。” “那有什么意思。”陈秀娘颇有些失望。 “相较于去打仗,你带领姐妹们保护好城里的老弱妇孺更重要。” “好吧,我听师兄的。” “银瓶她们呢?” “银瓶在家,欢欢带着小叶子出去了。” 刘安走进屋内,见岳银瓶竟然在看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 “看的什么书?” 听到声音,岳银瓶连忙将书合上。 《孙子兵法》? 刘安一眼扫见了小妹手中的书名。 “我那儿有一本名家作注的,更容易看懂。” “我就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岳银瓶脸上微微一红。 第268章 临行前的布置 刘安在一旁坐下,伸手从岳银瓶手中接过她看过的书,随便翻着。 “不管你想学什么,能学的,我都会让你学,你想做什么,我都会让你做。” “你要是对兵事感兴趣,等我们拿下邓州城,你可以跟随大军做个随军文书,怎么样?” “但听大哥安排就是。”岳银瓶没有拒绝,也没有多么欢喜。 刘安将书还回去,“拿下邓州城还需要时间,你们暂且在均州城住下,有时间多去外面走走,可以去看看跟大家一起北上的军属。他们都不容易,过的好不好,关系到大军稳定,你和欢欢有时间多关注一下他们。” “大哥,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岳银瓶虽然不是很清楚这话什么意思,但能听出来是有事交代。 刘安一阵忧虑浮上眉间,“军属们的吃穿住行都是我们在管,商定了很多标准,但最终执行成什么样,没人知道。就像最基本的口粮,要是按标准发放,虽然不能说顿顿吃饱,但也不至于饿肚子,可是真正执行起来,难免缺斤少两。” “一次发放几十上百斤粮,大家手里没秤,少几斤十几斤也没人知道,但这少发的粮食去哪儿了?没发给军属,也没在粮仓,这些粮不是被藏起来,就是被转卖了。” “大哥,欢欢不会做这种事的!”岳银瓶神情顿时有些紧张,急忙替刘欢辩解。 刘安摆手道:“我不是说她,她虽然抠,也不至于从军属手里抠这点粮食。” “一起来的军属除了我们给的口粮,没有任何生活来源,承诺给他们的粮食无论如何是不能短缺的。粮袋子可以骗人,但肚子骗不了人,饿了就是饿了。我让他们把集中发放的口粮换成粮票,就有这方面的考量。” “一斤粮票去粮铺换一斤粮,一斤就是一斤,骗不了人。但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是有办法的,比如往粮食里掺沙子泥土,洒水增加重量,或是在秤上做手脚,如果不管,这些情况都会发生,一起来的军属还怎么相信我们?” 岳银瓶隐隐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很清楚大家一路北上吃了多少苦,之所以能咬紧牙关走过来,就是因为大家相信大哥、相信天道社能给他们公平,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在南方的时候后勤补给充足,也没有这么多军属需要供养,他们贪墨克扣一些,我可以不管,但北方粮食物资匮乏,公平公正就尤为重要。” “欢欢管着钱粮,让她自己监管她手下的人也难有效果,我希望你能担负监管均州城的责任,监督城内各类规章制度执行,特别是钱粮发放和物资分配,只要有违反军法的,统统抓出来,可以先交给顾叔,要是他们处理不当,或是太轻,你直接以军法处置。” 谁知,岳银瓶一听这话,连连摇头,“大哥,这事好得罪人,我做不了。” “要想成事,没有不得罪人的,况且不把坏事的人抓出来、清理出去,只会让他们坏了大事。我们来北方是为了什么?收复中原,恢复故土!怎能让一些为了蝇头小利的坏了大事!” 父兄因坚持北伐、反对与金人议和而被害死,岳银瓶虽然想要自己淡忘这些事,但血泪刻骨铭心,又怎能有一刻忘记! 北伐是父兄的遗愿,既然现在大哥他们不畏艰险来到北方,于情于理,确实不该袖手旁观,放纵坏人。 想起被害的父兄,岳银瓶眼睛微红,“大哥放心,我一定看好均州城!” “要是欢欢不守规矩,偏袒她手下的人,你也不用怕她,她是我妹妹,你也是我妹妹,在我心里一样亲。你只要记住一点,无私心,则无所畏惧。” “我知道。”岳银瓶点头。 刘安见小妹应下,随即向屋外喊道:“秀娘,你进来一下。” “师兄,要给我安排任务吗?”陈秀娘大步走进屋来。 “是有任务。你在均州城除了保护银瓶、欢欢、小叶子她们安全,从今天起还有一个任务,跟银瓶一起监督全城,执行军法。” “监督全城?意思是我们可以全城走动?能不能出城?”虽然不明白是做什么,陈秀娘还是很兴奋,至少有事做了。 刘安道:“你跟着银瓶就行,她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她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行。” “没问题。”陈秀娘答应的很干脆。 “你记住一点,你们娘子军也是军,也要服从军令,银瓶的吩咐就是军令,在均州城能指挥你们的只有银瓶。其他人的话可以不听,跟银瓶吩咐不一样的,按银瓶说的执行。能不能做到?” “师兄,是出什么事了吗?”陈秀娘虽然并不太精明,还是从刘安的话感觉到了些什么,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刘安安慰道:“没事,北方情况复杂,我们从头开始,难免会出差错,发生混乱,提前做些准备。” “原来是这样,那没问题。银瓶指挥过上万兵将,我还等着她带我打仗呢,除了师兄,我就听银瓶的。” “从今天起,不用听我的,就只听银瓶的。” 这话很令二人意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刘安马上解释道:“我马上离开均州,要是因为某些事,城里真出了分歧,一旦有人打着我的旗号,让你跟银瓶唱反调,难免让你左右为难,你只听银瓶吩咐,心里就没负担。” “那我明白了。”陈秀娘郑重点头。 跟她们二人交代完,刘安正要让人去找妹妹回来,忽听院子里有些响动,“是欢欢回来了吗?” “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话音刚落,李叶儿便跑进屋来,直接扑进刘安怀里,撒娇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是不是忘记我了?” 刘安双手一捧,就把她放到腿上,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哥哥怎么会忘记你,你可是我妹妹啊。” “那你怎么把欣姐忘记了,她以前也是你妹妹啊。”李叶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哥哥,一脸十分认真。 第269章 破败小镇里的三进院落 这个问题刘安真不好回答,屋内的岳银瓶、陈秀娘和随后进来的刘欢也觉得尴尬。 极短暂的沉默之后,刘欢训斥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别乱说话。” 紧接着便转移话题,“哥,城外忙的热火朝天,你怎么还有时间进城?” “忙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走,走前有几句话跟你交代。” 随后,刘安看着妹妹和小妹,语重心长地对她们说:“来之前我跟顾叔说了,有些事你们不懂,不要随便发表意见,其他人问你们的想法,你们也不要随便说,以免跟顾叔、军师他们的决定冲突,更要避免有些人打着你们的旗号乱来。” “再一个就是,管好手下人、身边人,不要让他们做违反军纪军法的事,发现苗头及时制止,屡教不改,就要军法处置。” “特别是欢欢,你管着全部钱粮,身边巴结你、讨好你的人肯定不少,你更应该谨慎小心,不要被身边的人蒙蔽,更不要被他们骗了。” “我们刚到均州,钱粮物资都缺,这种困难的时候,更要注意维护公平和公正。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有些人一天三顿有菜有肉,另有一些人每天只能喝稀粥,那我们在北方一定会失败!” “当然有些人是带着钱来的,愿意花钱吃好点,也无可厚非,但不能太过分。在南方发生的事,过去了就过了,既往不咎。到了北方,条件这么艰苦,要是还想贪墨、克扣,军法不容。” “刚才我跟银瓶说了,让她监管均州城,监督城内各类规章制度执行,特别是钱粮发放和物资分配。军属能不能安心留下,均州城能不能安稳、繁荣,就看你们两姐妹能不能齐心合力。” 突然听哥哥长篇大论说了一通,矛头似乎还指向了自己,刘欢顿时觉得委屈,不由脸色一沉。 “欢欢,你也别不高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的手虽然严,但不代表跟在你身边的人也一样,要是他们办了坏事,最后黑锅可都是你来背。” 刘安没有哄她的意思,她管着钱粮,责任重大,有些事不跟她说明白,她根本想不通。 她自己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就以为别人也跟她一样,不被骗就奇怪了。 “还有,我刚才说要维护公平和公正,但你们三个也不要钻牛角尖,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和公正,也做不到绝对的公平。” “比如说分的房屋住处,有的房子大,有的房子小,有的屋高,有的屋低,有的向阳,有的背阴,有的新有的旧,每个人都想住又好又新又向阳的房间,这不可能,因为这东西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就不能谈公平。但要是一间大房子只住一个人,而一间小房子住了五六个人,这就不公平,就得调整。” “在吃、穿、住、行方面,我们要做到基本的公平。口粮发放,事关吃饭问题就不能不较真,不能这家的口粮发白米,那家发高粱,如果白米有限,不论多少,每家都得发一些。这种问题可以通过粮票解决,比如这个月的口粮是两百石白米、六百石麦子、三百石谷子,那就将相应的粮票平均发下去,每人都分到白米、麦子和谷子。” “穿的问题,现在还不能解决,以后有了物资也一样,各种布料不一样,要分类发放。” “行的问题现在还不用考虑,都在城里,哪儿也去不了。但以后骡马多了,难免会涉及到马匹分配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也跟房子差不多,我们能控制的方面不多,只能保证有还是没有,不能保证一样好。” “说了这么多,估计你们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住。总之,你们现在主要关注吃和住,做到相对公平,保证军属的口粮不被克扣,通过这两件事把军属稳住,把均州城稳住。” “好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 刘欢、岳银瓶、陈秀娘三人看着刘安,谁也没有开口,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想好说什么。 “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凶?”李叶儿忽然转头看着刘安,想找到答案。 凶吗? 刘安不由一愣。 小孩子十分敏感,她觉得凶,那就绝对不可能是亲善。 或许确实严厉了一些,或者所说的话题太严肃,才给了她凶的错觉。 想了想,便说道:“过两天我要去邓州屯田,军师要负责我们的后勤供应,均州城的事关注不了太多,顾叔要改组护民社,向周边发展,还要筹办各种厂,他的事情更多。你们是我妹妹,我也最信任你们,这些事干系重大,只能交给你们来做。” 说完,见她们还是不说话,刘安有些无奈道:“欢欢,从红枫寨开始,你管钱粮这么久了,帮了我很多忙,好不容易来到北方,总不能撒手不管了吧?你要是不管,这一大摊子事就没人能管了。” 身边就这一个哥哥了,怎么能不管? 刘欢眼睛微红,低声道:“我知道了。” “你以前做的很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从今天开始要提醒身边的人不要动歪心思谋私,以前的事不追究,以后要是犯事一定军法处置。把这话给他们传达到,要是以后真出事,被抓出来,他们也没话说。” “好了,今天就先说这么多,要是遇到事情实在拿不定主意,就书信联系,邓州离均州不远,快马一天能来回。” 刘安将怀里的小叶子放下,“哥哥出趟门,下次再来看你,可别调皮捣蛋哦。” “哥哥,你可早点回来,不然等我长大了,怕你认不得我了。” “不会太晚,顶多年底就回来了。” 刘安摸摸她的小脑袋,转身就走。 “哥,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秀娘,保护好她们。” “是!” 刘安离开了,屋里压抑的气氛渐渐缓和。 “银瓶,你准备怎么做?” “啊?我不知道啊。” “那就先从我管的粮仓查,我倒要看看多少老鼠。” “大哥刚才说既往不咎的,以前的事......” “我哥说不管,我可没说不管,不把老鼠抓出来我不安心。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乱来,我决不轻饶!” “好!欢欢,我支持你。” “好吧,那就先整顿一下,免得以后......” 她们三人一拍即合,立即开始谋划抓“老鼠”的行动,誓要夺回被偷走的粮食。 两天后,城外整训完毕的十五支护民军陆续离开均州城,沿汉水进入邓州,开始垦荒屯田,渗透金人控制区。 第270章 我要整片河谷 护民军离开均州城营地,沿汉水往东南方向直下九十里,便到了均州、光化军交界处。 均州、邓州、光化军三地相邻,有一水量充沛的汉水支流,流经邓州西部山区,在均州与光化军交界处汇入汉水,此支流便为丹水。 大军在此稍作休整,随后沿丹水北上三十里,便到了一处人烟稀少、地势开阔的谷地。 此谷地呈南北走向,东西宽约十五里,南北长约三十里,北边、西边和南边群山连绵,东边则是一片矮山,矮山背后便是肥沃平坦的南阳盆地,而邓州城离此地堪堪一百里。 此地原本是一个繁荣的小镇,靖康之乱以来,几经战乱,人口大部分流失,不是去了襄阳方向,就是躲进了山里。 特别是两年前宋金议和,邓州划归金国之后,人口进一步减少,靖康之乱前近万人的小镇,如今不足百人,沿丹水分散在各地,生人一来,难见踪迹。 小镇中心,青石街道上苔藓丛生,两旁的店铺早已荒废,只剩下断壁残垣。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腐木的味道,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倒塌的土墙砖墙、腐烂的木梁阁板已经成了蛇虫鼠蚁的天堂,偶尔有几只乌鸦在枝头啼叫,更添几分凄凉。 在此繁衍生息百年千年的居民早已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街道和破败的房屋,仿佛被时间遗忘。 灼热的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小镇上,却难以驱散那股沉重的苍凉。 如果不是金人南下,不是靖康之乱,这里依然是繁华的古镇,依然是成千上万流落他乡的人生生世世都不愿离开的故乡。 短短十多年战乱,将此间数百年繁华摧毁,即便以后天下大定,没有三代繁衍、百年时间,恐怕也难复昔日荣光。 信马由缰地从荒草丛生的古镇中心穿过,举目四望,刘安心潮起伏,这么好的地方,怎可就此沉寂、荒废?怎可放任外族蹂躏、占领? 既然此地是大军出动的第一站,那便从此开始收复河山! “传令,全军在此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内,各军团长前来议事。” 军令下达,刘安便带上小队亲卫,沿着小镇外荒芜的小路往未知的远方行去。 不多时,林木掩映间,一座砖木小院出现在刘安视野之中。 那小院与小镇上残破生草的房屋不同,明显得到了很好的维护,红砖青瓦,未经风霜。 刘安本就想出来碰碰运气,找些本地人,了解些情况,见有人家在此,当即驱马上前。 一行人来到小院左近,才发现小院并不小,竟是一座三进的宅院。 大门紧闭,亲卫随即上前扣响门环,然而院内安静无声,不见任何回应。 片刻之后,随着扣环的力气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里面终于传来人声:“谁呀?” 听人到了门后,却不见对方下门栓,显然颇为谨慎。 “路过此地,讨碗水喝。”门前亲卫回道。 少时,门内下栓,打开一道门缝,一中年人露出半张脸来,一见远处数十人,当即就要关门,却被门前亲卫一掌抵住。 “老乡,为什么关门啊?” 见外面人多,又不像善茬,中年人很快松了手,后退数步,“我家主人是此地里长,跟县里的马班头是旧识。不知诸位差爷到访,究竟有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到访,自然有事。” 刘安翻身下马,缓步上前,“听说此地原是个繁华的小镇,靖康之乱后却成了这般模样。我们从南方来,有意恢复中原。今日到访,便是想了解一下本地的情况,看能否在此休整,以待日后赶走金人。” 恢复中原? 中年人一愣,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些年轻人竟然是军人! 他们是从南方来的北伐中原的汉人军队! 想到这里,他顿时激动起来,眼中泛起泪光,“诸位将军若能光复中原,赶走可恶的金人,我等百姓感激不尽!请进院一叙,我这就去叫家主。” 刘安以恢复中原试探,虽然见其情真意切,但也没有完全相信,心中尚且存疑。 就在门前简单沟通一番之后,得知中年人名叫王福,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从郑州逃难至此,半路亲人全死了,他是唯一的活口。 他告诉刘安,自从靖康之乱后,金人南下,北方百姓纷纷向南逃亡,但真正能到南方的少之又少,多数死在半路上,他逃到这里,亲人死完了,便不再想逃了。 可这个小镇虽然远离主战场,但因为地处河谷、土地肥沃,西临群山,所以常有溃兵路经此镇,劫掠一番之后逃进深山。 知道此地繁华,尝过甜头的溃兵就把这里当成粮仓,隔一段时间就来一趟,百姓不堪劫掠杀戮,只能弃家南逃。 久而久之,这里就没几户人了。 而他本就亲人死绝,孤身一人,索性就一直留在这里,听天由命,活一天是一天。 然而,因为他的亲人几乎都在南下的路上被金人和仆从军所杀,对金人恨之入骨,所以他依然对宋军抱有希望,盼望有朝一日能赶走金人,光复中原,带着亲人尸骨归葬故乡。 至于为何成了别家的下人,据他说是原本这里人多的时候才还能靠教书写字生活,随着人越来越少了,他也就断了生计,无奈之下只能卖身入赘,苟延残喘至今。 “我看镇上都没人了,你主家为何不走?舍不得这家大业大?”刘安看着眼前的房屋有些疑惑。 王福叹息道:“不是不愿走,是走不了。” “为什么会走不了?邓州城离儿不算远,不怕他们来袭扰?”刘安更疑惑了。 “邓州城里那些老爷早就知道这里破败了、没人了,差役一年都懒得来一趟,又哪里怕他们来袭扰。” 说到这里,怕刘安继续追问,便说:“官人,要不你还是去问家主吧,我确实不太好说。” “说了半天,忘记问了,家主贵姓?” “本家姓杨。” “那便劳烦通报一声。” “官人稍候。” 半刻钟后,王福去而复返,随同而来的,是一老一少。 老者须发皆白,看年纪应该在七十岁往上,只是皮肉不似头发那般干枯苍老,想来是不事生产,未受摧残。 而少年仅有十余岁,半扶着老人,应该是孙辈后人。 “老伯,叨扰了。”长者为尊,不等王福介绍,刘安便上前抱拳问礼。 老者在门前站定,抱着手中拐杖拱手道:“小官人所来何事?” “我等是南方义军,途经此地,发现小镇破败荒芜的时间不算长,便想来打听打听情况,不知老伯是否方便?”刘安见老者不像普通村民,颇有威严,当即便以真实身份相见,因为大军若要在此久留,假身份只能失信于民。 “义军?”老者眉头不由一皱,“不是宋军吗?” 刘安笑道:“宋金议和已有两年半,大军早已南撤,又怎么会派军队来邓州?如今能来北边抗金、收复中原的,就只能是义军。” “你们到底是宋军,还是义军?”老者追问。 见对方似乎有些误会,刘安认真想了想,数息之后,十分肯定地回道:“义军。” 就是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思考让老者眼中多了一丝期许,“不知小官人贵姓?” “免贵姓刘。” “刘小官人,恕老朽冒昧,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 “不多,三万而已。” “三万?”老者明显一惊,手上拐杖都不由一松,差点掉落在地。 “老伯以为多了还是少了?” “不少,不少!”老者急忙拱手侧身,“刘小官人,里面请!” 第271章 留字为凭 刘安举步欲行,忽又转身向一亲卫吩咐道:“去告诉王将军他们,要是我没到,让他们稍等。” 亲卫得令,翻身上马而去。 其余亲卫则随刘安走进院门,在老者陪同下来到正堂正厅。 落座之后,便听老者问道:“不知小官人想知道什么情况?是关于金人的,还是流寇的?” 刘安笑道:“都不是。我想知道镇上的百姓几乎都走了,房倒屋塌,荒草等身,为何唯独老伯家里可以红砖青瓦不破、杂草不生一根?” 老者闻言沉默。 “那我换个问法,镇上的人都走了,老伯为何不走?” 又一阵沉默之后,老者才叹息道:“不瞒小官人,此事实在难以启齿。” “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这片谷地是个屯兵的好地方,而这个宅院的存在太过异常,不搞清楚,刘安很难彻底放心在此地长久驻军。 “小官人可知老朽姓什么?”老者问道。 “姓杨,叫门之时问过。” “可知来历?” “这倒不知。” 随后便听老者说道:“弘农杨氏历经千年,自西汉丞相杨公敞开始,历朝历代人才辈出,文臣武将数不胜数,无不光彩熠熠,青史留名。东汉杨震一脉,四世三公,杨彪杨修父子,西晋三杨,北魏杨播兄弟,无不显赫一时。大隋宰相杨素、初唐杨炯,亦是弘农杨氏后人......” 刘安听老者洋洋洒洒讲了一番历史上姓杨的名人,从西汉到本朝,但凡有一定名气名望的杨姓人,都被他归入了弘农杨氏。 他对此没有研究,更不愿分心多想,全当听个热闹。 “...丹水杨氏便是弘农杨氏其中的一支,在丹水流域已经生活了近千年,到了近代,丹水这支杨氏子孙遍及邓州,何止十万?可惜金人南下,战乱不断,流寇四起,让我杨氏后人不得迁徙躲避。” “小官人问老朽为何不走,现在老朽可以告诉你,杨家的宗祠在这里,老朽又是族长,哪里走得了?” 刘安听得半信半疑,宗祠而已,换个地方重建不就是了,哪里需要死守? “国难当头,赵宋皇室的宗庙都可以不要,舍弃一切,南迁临安,老伯把宗祠换个地方也不难吧?” “哎......”老者一声叹息,情绪一时激动,眼中滚出泪珠。 果然另有隐情吗? 见此,刘安马上安抚道:“老伯若有难处,不妨直说。我们义军北上便是为中原百姓做主,保护你们,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北上的使命!” 老者抬起衣袖将眼泪擦去,很快稳定了情绪。 “不瞒小官人,老朽的确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 刘安没接话,随后便听老者叙说道:“四年前,岳家军北伐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突然奉命撤军,不久之后,整个邓州就被金人占领。后来有传言说宋金要议和,邓州要划归金国,本地百姓纷纷南逃,几个月时间就跑了一半。” “两年前,邓州割让给金国的消息正式传来,剩下的人又跑了一大半。就在那不久之后,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伙溃兵,不光抢夺了全镇的金银财宝,还掳走了几十个女眷,其中就有我的女儿、儿媳和孙媳。” “没过几天,那些溃兵送来几个女眷的尸体,并警告我们不准跑,否则要把剩下的女眷全杀了。” “不久之后,他们又送来消息,要求镇上剩余的人都要往丹水上游迁徙,唯独要我家留在原地,不然就要杀了全部女眷。” “镇上剩下的基本都是杨家人,同宗同族,我只能让他们往上游迁徙,迁到对方指定的区域。” “等镇上的人都迁走了,附近只剩我一家,那伙溃兵又拿女眷威胁,让我只能在方圆十里之内活动,还不允许私下接触迁走的百姓,宗祠祭祀活动,要在他们监督下进行。” “那伙溃兵就在西边山里,每个月都会来镇上查看,我走不了,更没办法把宗祠搬走。” 刘安听得云里雾里,这伙溃兵太奇怪了,难道是想留住他们,持续抢劫不成? “溃兵有多少人?你们养家在丹水流域有多少人,就不能把这伙溃兵剿灭?” 老者叹息道:“我们一开始也想过,可那伙溃兵有三四百人,弓弩刀枪齐全,而我们虽然有两三千人丁壮,但没武器,也没打过仗,哪里打得过他们?” “溃兵为了预防我们反抗,还在上游各个村庄放了明岗暗哨,让我单独住在镇上,也是防备我以杨家族长名义,召集各个村庄。他们处处防备,又有女眷在手,我们根本没办法反抗。” “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就是为了抢劫?”刘安实在不理解,这伙溃兵真能吃他们一辈子不成? 老者点头道:“就是为了抢劫!我们杨家人辛辛苦苦一年又一年,收成被他们拿走八成!要不是很多外姓人逃走了,上游土地不缺,不知道每年要饿死多少人。” “这伙溃兵实在可恶!邓州城里那些老爷不管吗?也不来收税?”官老爷们要吃饭,溃兵抢八成,城里那些人可就没得吃了。 老者摇头道:“不清楚,城里的差役很少过来,来也只是看看,什么都不问。我也跟他们说过溃兵抢女眷之事,他们只说管不了。” 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邓州城有七千守军,管不了才叫怪了,恐怕是不想进山,懒得管。 丹水流域几乎都杨家人,如果能解决了这伙溃兵,护民军瞬间就能在西部山区打响名声,吸收些本地兵源应该不难。 想到这里,刘安也不卖关子,当即便说:“既然我们来了,这伙溃兵我们可以帮忙解决。” 老者闻言大喜,拱手便要感谢,却听刘安补充道:“但溃兵心思缜密,恐怕不能保证女眷全部存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们落到溃兵手里也是受罪。两年了,即便能活着回来,也不好再见人。能不能活,看她们的命吧。”老者语气无奈,目光却十分坚定。 刘安心有不忍,但还是回道:“既然你们不怪罪,不会因为事后女眷死亡找麻烦,这伙溃兵我们就替你们剿了。” “小官人能出手,我丹水杨家感激不尽。我以祖宗名义起誓,保证杨家任何人都不会因被溃兵抢去的女眷死亡去找小官人任何麻烦!” 老者说完,生怕刘安反悔,赶紧又问:“不知小官人需要我杨家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答应。” “事成之后,我要这一整片荒芜的河谷!”刘安道。 老者毫不犹豫:“成交!” 第272章 溃兵的隐秘 “给小官人写个字据。” 老者一声吩咐,王福随即离去。 刘安也不拒绝,有张字据总比没有的好,此地再怎么荒芜也曾是他们的私地,要是等护民军开垦出来,他们再过来扯皮,少不了要起争执,甚至是冲突。 “老伯,这丹水上游大约还有多少百姓?” “从这儿往上不只是丹水,在几十里外的颐阳镇还有一条淅水交汇,丹水向西,淅水向北。” 老者随即又解释道:“颐阳镇虽然也不算小,但如今也没几户人家,南下的早就南下了,没走的也都往丹水和淅水上游迁徙。” “沿丹水上溯两百里,应该不少于一千户,五六千人口还是有的。至于淅水,人口应该更多些,板桥镇、淅川镇、内向县等县镇都在淅水边上。” “据说古老时期,淅川还曾做过好几百年的国都,淅水流域比丹水更繁华富庶,人口也不是丹水能比的,但如今恐怕只有两三万人了。” “两三万人,也不算少。”刘安道。 老者摇头道:“小官人有所不知,现在那两三万人并不都是本地人,其中一多半是从山外逃难过来的。二十年前天下太平的时候,整个淅水流域生活的人远超现在五倍不止。可惜啊,荒废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声叹息,眼中满是对往昔繁华盛景的回忆。 刘安劝慰道:“等赶走了溃兵、金人,收复中原,用不了百年,此地一定还能人丁兴旺起来。” “小官人少年英雄,胸怀大志,可老朽年老体衰,看不到那一天了。” 老者说完,看了一眼神身旁侍立的孩童,道:“我这孙儿自幼聪慧,三岁识字、五岁读书,今年十岁,通读四书五经、百家之书。不知能否让他跟在小官人身旁听用?” 刘安略感意外,明知自己是来北方打仗的义军,竟然还敢把孙子送来军中,倒是有些胆识。 “打仗可不是儿戏,刀枪无眼,老伯舍得?” “如今这个世道,与其留在乡野苟活,倒不如出去拼上一场,若能成事,青史留名,即便身死,也能在祠堂里留下姓名,总好过碌碌一生。” 虽不知老者想将十岁的孩子送进军中是出于什么考虑,但杨家在此地是大户,以后难免要吸收其族中丁壮入伍,留下族长的孙子也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刘安便说:“既然老伯舍得,若他吃得了苦,那就跟着我们吧。” “仪儿,赶快拜见小官人!”听刘安同意,老者当即吩咐孙儿。 孩童想了想,最终还是有些不舍地走到刘安身前,跪拜在地,口中道:“杨仪拜见官爷。” “杨仪,从今天起,你便是我护民军的人!既然投军,就当听从军令。” “明白!” “军中不行跪拜礼,以后不准再跪了。起来吧。” “是!” 杨仪应了一声,起身之后,正要回到老者身旁,却听老者道:“从现在起,你就跟着小官人。” “我们可能在这里长驻,他还小,就先住在家里吧,过几天我再来领他走。”大军初来,尚且无处安身,老者也太着急了。 听两人这么一说,年纪幼小的杨仪顿时左右为难,往哪边走都不是。 老者肃然道:“仪儿,既然你已经投军,就应该跟其他人一样同吃同住,哪怕吃糠咽菜、露宿荒野,也不能皱眉,更不能哭。今天就跟小官人投军去,不要躲在屋檐下遮风避雨。” 见对方态度比较坚决,这么舍得下孙儿,刘安也不再劝说,“那好。杨仪,你过来,一会儿就跟我回去。” 杨仪不言,当即就走到刘安身旁站定。 正在这时,王福也写好字据,捧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回来了。 老者接过字据细看之后,随即转交到刘安手里。 刘安粗看两眼,便又递了回去,什么话也没说。 见无异议,老者当即在纸上签名落印。 “小官人,山中那伙溃兵就拜托你们了。” “义不容辞。” 刘安将字据收好,而后便起身告辞:“我先走一步,即刻就去部署。” “有劳了。此事若成,小官人便是我丹水杨氏的恩人!”老者起身拱手相送。 “老伯留步。” 王福随后便替年迈的家主将刘安等人送出院外,目送他们走远,方才进院关门。 回到厅内,老者迫不及待地问他:“王福,你觉得此人如何?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王福回道:“如果他们真有三万人,当然可以拼一拼,但能不能赢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能救我们的也只有他们,八成粮食被抢走,要不是这两年风调雨顺,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说的也是,不管他们能不能打得赢,至少先把山里那些兵解决了。没了那些兵,我们还能往山里迁,躲进山里,总归还能活一些人。” “他们从南方来,真打不过,也会退回南方去。你去告诉大家早做准备,等他们把山里的兵剿灭,马上搬到山里去。” “是。” 老者拄拐杖来到门外,望着远处的群山白云,眼角湿润,祖宗保佑,丹水杨氏命不该绝! 且说刘安回到军中,诸将已在等候。 他将年幼的杨仪安排给亲卫看管,便与王元、余德、孙正、王蒙、万尧五人来到旁边一棵大柳树下。 树下有乘凉的石桌石凳,上面已经满是尘土枯枝。 四个石凳显然不够六人坐,一番谦让过后,王蒙、孙正依树而立,其他人清理了石凳,各自坐下。 “大家也看到了,这片谷地很不错,三面环山,地势平坦开阔,镇上百姓几乎都搬走了,正适合我们屯兵耕种。” 余德点头道:“土地抛荒不久,重新开垦出来不会花费太多精力。我刚才粗略算了算,这个地方足以开垦十万亩水田旱地。” “这么说来,这个地方完全可以容纳一个军团?”孙正接口。 王元道:“不但可以容纳一个军团,并且此地位置也十分重要,距离河口只有几十里,一旦襄阳府或是光化军沿汉水河谷对均州城动兵,从此地出发,可以迅速支援。” “既然这个地方这么重要,那我四军团当仁不让,这地方就归我管了,你们都别跟我抢。”万尧笑道。 余德道:“不应该是先来后到吗?要说当仁不让,也该是我一军团啊。” “你们一个个想得真好,还是听听首领怎么说吧!”孙正摇头,“首领,你继续。” 众人安静下来,刘安则继续说道:“这个地方地理位置确实很重要,此地相对于邓州城、南阳城是后方,所以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第273章 溃兵的粮食不是战利品 “想要顺利夺取邓州、唐州,必须把这里打造成绝对安全的前进基地和后勤中心,除了屯垦,还有一个更大的责任,那就是清扫西部山区流寇、匪兵,收纳山间遗民,建立护民社,将本地百姓为我所用。” “这里不是没人了吗?” “这片河谷确实没人了,但沿河向上,山里很有不少百姓。” 刘安紧接着便把刚才打探来的消息全部告知众人,并将得来的字据传给他们。 “首领,让我去,五天之内,拿下溃兵!” “让我去,四天之内,拿下溃兵!” “让我去,三天之内,拿下溃兵!” ...... 五人纷纷请缨,誓要拿下进军敌占区的第一功! “先别吵,我理解你们急迫的心情。” 刘安将五人安抚下来,“剿灭区区几百溃兵,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们想过没有,两年前宋金早已议和,早在四年前北伐军就已经全部撤回襄阳、鄂州,根本没在邓州、唐州留下任何宋军,哪里来的溃兵?” “或许是北地抗金义军?”万尧猜测道,“四年前大军北伐,各地义军纷纷来投,我们奉诏撤走之后,有些义军跟着南撤了,大部分留在北方,或许是他们?” “不会是他们。” 刘安道:“据我所知,当年郾城之战后,数个义军头领被派回北方,回到河东、河北组织义军,准备配合北伐大军,南北夹击开封。后来北伐因赵构、秦桧等投降派阻拦,半途而废,留在北方的义军无法单独生存,陆续回到河东、河北了。” “岳家军撤出邓州、唐州是四年前,当月邓州、唐州就被金人占领,没有岳家军牵制庇护,义军根本不可能在平坦开阔的地方跟金军周旋两年,直到两年前宋金议和才跑进山里。” “更关键的一点,不管哪支义军,都是起自民间,得到民间支持才能生存,没道理如此劫掠百姓,更不可能抓女眷做人质。” “首领,那老家伙会不会说了假话,没有那么狠的劫掠,也没有抓女眷?”王蒙提醒。 “应该不会!”刘安想了想,“他可能对我有所隐瞒,但抓女眷的事不会有假。我问过他十岁的孙子,他娘、姑姑和姐姐确实在两年前被抓走。” “既然不是义军,也不是溃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官军!”余德语出惊人。 见众人投来惊异的目光,余德当即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官军将领想发财基本两个途径,一是吃空饷,这种最为常见。据我所知,宋军之中除了岳家军,基本都吃一半空饷。张俊八万兵,实际四万,韩世忠六万兵,实际三万,杨沂中四万兵,实际两万。” “地方守军就更严重了,就拿我之前驻守的岳州城来说,编制一万两千人,实际四千。被你们打下来的潭州城更离谱一些,据说编制一万五千人,实际不到两人。” “真是这样?”除刘安外,其余四人无不目瞪口呆。 余德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空饷又不是武将自己一个人全吃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要分给文官,不然光是小鞋就要穿得他寸步难行。所以各军吃空饷的事,除了皇帝之外,文武大臣都心知肚明,财政稍有困难,军饷便折半发放。” “万将军,你应该知道,岳家军之所以被针对,除了兵力比张俊、韩世忠和杨沂中三人加起来还多,另一个原因就是要求每月足额发放军饷,开销太大,临安朝廷根本承受不住。” “这我倒不曾听说。”万尧皱眉,其他各军真有这么离谱? 每次北伐,东部战场的张俊、韩世忠打过淮河,攻下三两城就不动了,迟滞不前,一说撤,跑得比兔子都快,原来他们手里根本没兵! 难怪北伐半途而废,跟这群狗日的一起共事,能成功才叫怪了! 可惜了岳帅,一直把张俊、韩世忠当成北伐的助力,恐怕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老余,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孙正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此劲爆的内幕,心情不是很好。 余德直言道:“我常年驻守岳州城,知州、通判吃下大半空饷,我喝点汤,要我背锅,要我签名,他们总得透露些消息安抚我。刚才那些消息,就是他们以前告诉我的。”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还是说说眼前吧,山里这伙人显然不是吃空饷的。”王元道。 “的确,将军发财除了吃空饷,另一个办法就是冒充匪寇,三路通吃!” 迎着众人的目光,余德解释道:“所谓三路通吃,一是匪寇的劫掠,二是剿匪平乱的专项军资,三是军功资历。” “杀自己人?为了钱财,良心都不要了?”王蒙瞬间想起黄佐,相比那些将军,他更无情更心黑,为了钱财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现在想来,仍然后悔让他从洞庭湖里逃脱。 余德摇头道:“不,一般情况下不杀自己人,杀些山民充数就行。” “我明白了!”一经提醒,刘安恍然大悟。 “首领,你想明白什么了?”众人听得疑惑,孙正忍不住发问。 “方才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伙人为什么要把这里的百姓往山里迁。现在我明白了,他们持续劫掠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防止百姓逃走,因为那些百姓就是他们预定的战功!” “什么?” “这帮狗贼还有人性吗?” “这...他们真敢杀良冒功?” “有什么不敢的,金人的残暴超出你们想象,均州城为什么没人?这个地方为什么荒废?不都是他们杀的。” ...... 如果一切都如猜想,山里那伙溃兵真是邓州城驻军,一旦灭了他们,必定惊动邓州城,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正面作战的时候。 可若不动他们,山里那伙人迟早也会发现他们,到时候恐怕更麻烦。 众人惊讶间,刘安很快有了主意。 “他们的身份八九不离十,很可能就是邓州驻军。” 五人安静下来,听刘安继续道:“他们筹备铺垫了两年,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或许这个秋天,或是冬天,就会动手收获战功。” “我们目前兵力无法跟整个邓州、唐州硬拼,也不能提前暴露,所以必须利用好这次机会,歼灭部分邓州守军。” “一旦确认身份,马上悄无声息地彻底做掉山里那伙人,替换他们。” “然后呢?” “然后各军按照原计划进行,在外围垦荒屯田,等待敌军前来平寇取功。只要扎好口袋,不管他们来多少人,都让他们人间蒸发、有来无回!”刘安信心十足。 原本以为只是无聊的垦荒,现在要备战了,众人顿时一阵激动。 第274章 我要去一趟邓州城 “孙将军,山里的那伙人交给你们二军团,整个丹水流域的百姓由你们组织,土地也交由你们开垦。” “是!”孙正很是欢喜。 继而,刘安对其他人道:“余将军,你的一军团由此向东,临边界进驻,三军团、四军团、五军团依次向北,相隔二十里排布,大路三里之内不要入驻开垦。” “各军到达固定位置后,有废旧屋舍可以使用的就使用,不够就自己建,务必牢记,不要强抢当地百姓房屋和田地,违者不论职务高低,军法处置。” “是!”众将领命。 随后,刘安就各军、各营如何排布,又与五人详细沟通。 经过短暂休整,余德、王元、王蒙、万尧带着各自军团离开河谷,翻越矮山,向东进入南阳盆地。 在余德指挥下,一军团三军从南往北,六里一军,依次排开,命各军占据宽六里、长二十里的土地。 王元、王蒙、万尧效仿推行,短短五天时间,进入南阳盆地边缘的十二支护民军便占据了一片南北长达七十里、东西宽二十里的荒芜土地。 整片土地上除护民军外,仍然留在当地生活的百姓极少,不足百户,分散各地,极为隐蔽。 经历一番波折,从当地百姓口中得知,经过四年的不断劫掠,留在城里生活的百姓越来越少,已经没有油水可榨,邓州城里的官差除了夏收、秋收时还会来西边碰碰运气,其他时间基本不来。 各军最前沿距离邓州城不足六十里,原本还有些担心,得知这个消息,很快就打消了顾虑。 摸清情况,东边平原盆地里的十二支护民军因地制宜,每军将占据的地盘以营为单位分成六块,而后再将每块地以大队为单位进行划分,最终以小队为单位,分散修缮房屋、营地,以班为单位集中居住,为后续垦荒播种做准备。 就在进入南阳盆地的十二军忙得不亦乐乎之时,留在丹水河谷的二军团也没闲着。 孙正先是派人进山,五天之内就抓到活口,确认了山中溃兵的真实身份,所料不差,他们的确是邓州驻军,奉命驻守咕山寨。 咕山寨当年属兵寨,常年有宋军驻守,金人南下占领邓州之后,兵寨就荒废了。两年前他们得知山里有座兵寨,就派了五百人进山,将兵寨占据,顺便控制周边乡镇的百姓山民。 从抓到金军口中得知,如今山寨实际有兵三百人左右。 见对方兵力确实不多,孙正迅速派遣第五军全军两千人悄悄进山,没废多少功夫,便将毫无防备的三百敌军全部铲除,顺便带回了十三名女子。 刘安看着孙正送来帅营的女子,各个饱受摧残,不成人样,令人不忍直视。 “其他人呢?” “没有了。” “真没了还是藏起来了,说实话。”刘安不由皱眉。 孙正道:“真没了,除了五个在混乱中被金兵杀害,其他的早就死了。” 几十人,短短两年就剩了十几个,可以想见她们在山上遭受了怎样残酷的折磨。 刘安不忍细问,当即带着孙正、薛宏连同从山里救回来的十三名女子来到杨族长家里。 老者看着人群中的一名状若痴傻的女子老泪纵横,那是他的小女儿,是他家被劫的六名女眷中唯一活下来的人,不知道是她命大,还是那伙金兵在意她是族长女儿的身份,有所收敛。 十三名女子很快被带下去安置,厅里的气氛并没有因铲除金兵、救回女眷而轻松愉悦,反而多了几分沉闷。 刘安心情沉重,“老伯,实在抱歉,虽然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仍然没能救下更多人,除了她们之外,另有五人在攻破山寨时被溃兵所杀,其余人在此之前都死了。” 老者摇头,十分痛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她们被掳走那天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能回来几个已经很好了。只是...可怜啊...” “今天除了把她们送回来,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被溃兵劫去的粮食没有毁于战火,如今都还在山寨里屯着,老伯尽快派族人上山取回吧。” 老者心下震动,面上微微动容,口中却道:“你们剿灭了溃兵,那就是你们的战利品,我们怎么好再取回?” “老伯这话不对!”刘安当即纠正,“这粮食是你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理所当然归你们自己所有,不能因为被坏人抢去,这粮食就属于坏人了,更不能因为我们铲除了坏人,粮食就属于我们,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跟抢你们粮食的坏人是一类人?我们成了他们的帮凶,或者说是他们成了我们的帮凶?” “坏人抢走你们的粮食,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更不合法。既然粮食在他们手里不合理法,我们抢来自然也不合法,当然应该还给你们。” 见老者还在犹豫,刘安又说:“就像街上遇到小偷小贼偷抢行人钱袋,你当街拦住了小偷小贼,夺回钱袋,你知道这钱袋是谁的,你是据为己有,还是还给行人?” 老者感激不已,当即起身拱手作揖,“小官人高义!此恩深重,我丹水杨氏永世不忘!” “老伯不必如此!”刘安忙将老者扶起,“我们是南方来的护民军,专为百姓打抱不平,保护中原百姓不受金人贼寇践踏欺凌。” “我丹水杨氏承蒙厚恩,小官人若有所需,我们定当倾力相助!”老者身为族长,当然不是愚笨之人,粮食这种救命之物都不要,当然是有其他需求。 刘安也不虚言推让,当即直言道:“不瞒老伯,我们三万人北上邓州,后勤供应十分困难。为了能在北方坚持下来,跟金人斗争到底,我们不得不垦荒屯田,自力更生。眼下有两件事,需要老伯相助。” “你们自己种地?”老者有些吃惊,难道之前开口要这片抛荒之地就是为了开荒种粮,这倒是新奇。 问过之后,老者马上应道:“有什么需要,小官人尽管说,我拼了老命也要给你们办法!” 刘安道:“不需要老伯拼命,对你来说就是几句话的事。” “哦?小官人请直言。” “第一件事,请老伯下令,不要打听我们的身份,更不要暴露我们义军的身份。第二件事,我们开荒屯田需要耕牛、农具,请老伯帮忙征借一些。” “就这么简单?”老者很意外,这还真就是几句话的事。 刘安给了肯定的回应:“就这么简单。” “此事包在我身上,十天之内必定办妥!” 第275章 自信何来 “那就有劳了。后面的事,就由孙将军和薛参谋跟老伯沟通对接。” 刘安说完,孙正、薛宏向老者抱拳见礼。 老者拱手回礼之后,说道:“小官人,你们对我杨氏的恩情实在太大太重,仅仅这一点小要求,实在难以让我心安。我想把这座宅院当作谢礼,送给你小官人,请小官人万万莫要推辞!” “万万不可!”刘安当即拒绝。 老者似乎心意已决,径直道:“三天之内,我们会搬出这座宅子,到上游与族人住在一起。小官人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露宿荒野。” “今天我就会告诉族人,这片谷地,除了宗祠之外,所有土地、房屋,都归你们所有!” “万万不可,请老伯收回!”区区一座宅院,刘安并没有看在眼里,他看重的是民心。 老者摇头道:“小官人不要推辞,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只想到山里与族人团聚。这座宅院传承数百年,还请小官人善待!”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便暂时借宿这座宅院。如果哪一天,老伯想回来,我们即刻搬走。”见老者无心在此逗留,加上此地既有可能沾染战火,刘安便不再推辞。 “小官人多心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们安心住下便是。” 说话间,老者向王福使了个眼色,便见王福拿出一纸契约,递给刘安,“从今天起,这片河谷里原属杨氏的土地、房屋全部转交给小官人,杨氏永不索取。” “老伯有心了,我们只是暂时借居,等将来赶走金人、收复中原,天下太平,大家还是迁回此地定居吧。”眼下需要土地,刘安当然不会拒绝。 看了手中的契约一眼,转手便交给薛宏。 随后,刘安就对老者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根据我们的调查,两年前劫掠你们的那伙人并不是溃兵,而是邓州城守军,是金国正规军。” “金军?”老者略微有些吃惊,“他们怎么会落草为寇?” “不,他们没有落草为寇,据拷问,他们至今还跟邓州城驻军有联系,至于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刘安不便与他们细说。 “山里的金军被我们剿灭了,邓州城、南阳城还有很多金军,如果被他们发现异常,不管有什么目的,他们随时可能提前动手。所以,我希望上游百姓正常劳作生活,不要大规模迁徙,引起金军注意。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们做好准备,就能保证你们生命安全。” “多谢小官人,我一定约束好杨氏族人。”老者没有多问。 “好,后面的事就由孙将军和薛参谋与老伯详谈,我还有事代办,告辞。”交代完主要事项,将孙正、薛宏介绍给杨族长,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他插手。 “小官人且慢!”一旁的王福突然出声,将刘安拦住。 众人惊讶间,就见王福跪倒在老者面前,“咚咚咚”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随后禀道:“父亲,柳娘被金军所害,我一家人也几乎全部死于金军之手,血仇不报,实难安心。请父亲准许我投军,以待来日,手刃金军!” “你人至中年,投军又有何益?”王福是一个很好的帮手,老者不舍,也不理解。 只听王福回道:“之前我曾幻想,宋军迟早有一天能打回开封,恢复故土,到那一天我就能把全家尸骨归葬故里。可两年前宋金议和,让我彻底断了念想,宋廷不要北方了,我把他们送回去,那也是异乡。” “纵使人至中年,我也想为了故乡、为死去的亲人拼一场,即便是死,也好过苟延残喘,夜夜惊梦。请父亲准许!” 老者沉默半晌,“柳娘没能为你留下一儿半女,就被金贼掳去,命丧荒野,也是可怜。你既然叫我一声父亲,我便有责任为你留后。这样吧,我给你寻一族中后辈,择日完婚,你再投军。” “小官人,你看如何?” 王福突然要投军,这本是家事,不该刘安过问,但他通文墨,又在此地滞留多年,熟悉本地风土人情,确实可以招入军中留用。 “投军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既然有心成婚,那便成婚之后再来军中吧,与薛参谋联系即可。” “多谢小官人成全。”老者拱手。 “还不快起来谢恩?” 一经提醒,王福当即道:“多谢父亲成全。” 随后马上起身,向刘安拱手施礼:“多谢小官人成全!” 刘安抱拳道:“军中残酷、清苦,当有准备。” “明白!” “孙将军、薛参谋,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老伯,告辞。” 老者拱手相送,“小官人慢走。” 刘安带着数名亲卫回到帅营不久,从均州城赶来的补给队伍便到了。 他们送来的并不是粮草,而是早先交代顾长生搜集的农具。但这批农具的数量不多,仅够一军之用。 好在,他们随同带来了好消息,据说均州城往上百里的郧乡县人口不少,县城要比均州城繁华,还能搜集到不少农具,半个月之内就能送来。 半个月虽然久了些,但只要农具足够,两个月之内将抛荒几年的土地重新开垦出来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二军团有杨氏帮忙出力,人虽不多,工具也有限,好在丹水上游距离此地不算远,可以借来耕牛,一牛顶十人,他们开荒应该更容易。 但其余各军恐怕只能人工开荒了,农具到手的越晚,播种期便越赶。 现在只送来一军之用,也不知道均州后续农具能不能够两军之用。即便够用,还有三个军团九军缺口。 此前虽然跟王治交代过,让他去襄阳府采购粮食的时候顺便搜购耕种农具,但匆忙之间,恐怕也购不足九军之用。 看来,少不得要走一趟邓州城了。 “军师,我们去一趟邓州如何?” “邓州都是敌军,首领去冒险,不妥吧?”突然听到这个提议,王宏逸条件反射般劝阻。 这五万军民都是跟着首领来的,若首领出意外,这摊子人马立刻就得散。 刘安笑道:“无妨,进城探探情况而已。何况金军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也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不必担心。” “有什么事,非去不可吗?”王宏逸觉得自己有责任劝阻首领冒险。 “一是去采购、订购些耕种农具,二是探探城中情况,看看民心是否可用。” 听了这回答,王宏逸当即道:“如果是这样,我替首领去一趟就行了,不必亲自冒险。” 见此,刘安只得说:“其实还有一件事,当年岳家军南撤,在城内留有密谍司的探子,我得亲自去跟他们取得联系。” 密谍司? 王宏逸心里不由一惊。 第276章 真够黑的 对于刘安的来历背景,王宏逸虽然了解得不深,但还是知道他曾在岳将军密谍司任职。 之前一直以为他在南方人脉广、耳目多,不想在北方敌占区竟然也还有人可用,这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密谍之事,外人难以插手,况且已经过去四年,能不能找到曾经的探子都是问题,王宏逸自然不敢妄言能担此事,也不再劝阻。 隔天,刘安与王宏逸带着数十名亲将均州送来的农具送去一军团,而后直奔百里外的邓州城而去。 荒野之中,一条丈宽的大道,自西向东,延伸向远方,一眼望不见尽头,只见满目荒草。 十几人策马几十里,除了及腰深的乱草,以及惊飞的鸟雀、惊走的狐兔鼠鸡等野物,道路两旁不见人烟,只剩荒废残破的土墙、格梁。 “这么好的土地,着实是浪费。”跑了几十里,马蹄放缓,王宏逸环顾远望,忍不住叹息。 刘安道:“总有一天会重新开垦出来。” “沿途不见人烟,都没人了,没有二十年休养生息,恐怕很难。” “只要赶走金人,收复中原,人会回来的,不用二十年,十年就能荒野变良田。” “我第一次来北方,但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麦田是何等模样。” “别这么悲观。金国并不比临安朝廷强,从某种层面来说,甚至更弱,五年之内我们肯定能收复中原。” “首领,恕我冒昧,我实在不知你的自信从何而来。”这个疑惑埋在王宏逸心底很久了。 在南方拥有潭州、岳州七八十万百姓,尚且不能跟临安朝廷抗衡,为何就能深信到了北方能赶走金人收复中原?难道金人几十年的努力还比不过他们从南方带来的三万人? 刘安没有正面回答,转头问道:“幼之兄,我问你一个问题,是十年前的金国强大,还是现在的金国强大?” “当然是现在。如今淮河以北的土地、百姓都归了金国,加上这些年发展,实力相比十年前,肯定有很大提升。”这个问题王宏逸想过,也时常比较宋金两国国力。 谁知,刘安却摇头,“错了,十年前的金国比现在强大,当年他们才从白山黑水进入中原,灭辽国、破汴京,锐意进取,兵锋能过长江,劫掠潭州、吉州、抚州,追得赵构逃亡海上数月,现在他们还能过淮河吗?” 王宏逸反驳道:“我觉得不是这样。金军不能再南下,一是他们渡过江,吃过亏,知道长江以南不好攻占;二是南下的战线太长,也不利于用兵;三是临安朝廷建立之后,稳定了江南了,军力和农业生产有了大发展,实力相比靖康之乱之后有很大提升。” “你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那我再问你,金国为何要在绍兴八年把陕西和黄河以南的土地全部归还宋廷?” 刘安的这个问题,王宏逸没有想过,因为自靖康之乱后,朝廷一直在抗金,足以说明,金国的实力要比宋廷强,主动归还包括汴京在的黄河以南大片土地,确实难以理解。 “金国愿意归还大片土地,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国力下降,二是内部斗争。” 知道王宏逸对金国了解不多,刘安便解释道:“先说内部斗争,金国现任皇帝完颜亶九年前继任皇位,当时扶持他上任的是掌管天下兵马、把持金国朝政的都元帅完颜宗翰,皇帝亲政必要收权,于是用相权换了完颜宗翰的兵权,两年之内将他手下的掌军大将及幕僚心腹全部调出军中杀尽,七年前完颜宗翰愤懑而死。军中主战派与朝中主和派本就水火不容,完颜宗翰一死,主战派势微。六年前,主和派为巩固地位,提议归还宋国土地,进一步削弱主战派势力。” “金国内部斗争很复杂也很野蛮残酷,基本都是直接杀人,见了血,仇恨便会一直延续下去。五年前,主和派势大,主战派新任头领完颜宗弼联合朝内外主战派诛杀主和派领三省事完颜宗磐、尚书左丞相完颜宗隽、左副元帅完颜昌,至此主战派才又稍占上风。等完颜宗弼大权独揽,其后必定又是一片血雨腥风,金国乱局比临安朝廷更甚。” “说了内部斗争,再说国力。自二十年前金国灭辽,而后接连攻破汴京、南侵长江流域,数番劫掠,国力、战力达到鼎盛,之后便将中原交给伪齐刘豫,回北方享福、争权夺利。而刘豫数次与宋军作战,全部失利,即便金军协助也无济于事,眼看中原不保,只能废掉刘豫,归还土地,想让临安朝廷承念金国恩德,自此划黄河而治。” “金国想以归还黄河以南的土地,掩盖其保不住河北的事实。因为金军从来没想过要亲自统治中原,南下向来都是肆意劫掠杀戮,他们根本得不到民心,所以河南、河北的广大土地对金国来说并不是增益,不光收不到税,反而要不断派兵帮助刘豫,消耗本就不多的国力。如果任由宋军打败刘豫,收回河南之地,河北必定望风归附,继而影响燕云之地。” “由此可见,在六年前,也就是绍兴八年,金国的国力就已经在内耗中消退。” “至于四年前,完颜宗弼率军南侵,一个月内重新夺回河南、陕西几十个州郡,不过是最后一搏!” 王宏逸听得入神。 两年前随王解起事之前,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国政朝政了解不多,更不要说跟他毫无关系且遥远的金国。 此时听刘安一说,顿是感觉视野开阔了一些,原来北方金国也与临安朝廷差不多,争权夺利、战和倾轧! 刘安说得兴起,只听他接道:“南方百姓只知道完颜宗弼率领百万大军一个月便夺去几十个州郡,却不知那些州郡个个都是空城。因为金国将河南、陕西这些州郡归还临安朝廷之后,临安并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去驻守,也没派一官一吏去治理,只是给北方旧地发了一纸文书。北方官民都知道临安朝廷无心治理中原旧地,完颜宗弼大军未到,旧地官员便纷纷向其表忠心,归附金国,于是河南、陕西直接纳入金国统治。” 听闻这等内情,王宏逸十分震惊、万分不理解。 “这么好的机会,临安朝廷为何不派官也不派兵?” “两个原因,一是临安朝廷认为北方遭受金人和刘豫十几年蹂躏,残破不堪,真收回来,必定要耗费国力去治理,实在不划算,不如直接丢弃。” “第二个原因,则是害怕金国将宋军骗进中原围杀,以致江南不保。” “这...实在太荒唐了!”王宏逸一时无语。 第277章 老马的消息 刘安道:“四年前,金军实力已经很虚弱了,完颜宗弼压上全部军力,最后一搏,其目的就是要告诉临安朝廷,金国很强,不要再向金国动刀兵,可他没想到百万大军南下,从东到西,千里战线,一战不胜。”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准备放弃河南、陕西的时候,临安居然要求宋军撤退,他随即就派兵重新占了几十个州郡的空城。三年前,他又派兵进攻淮南,遇到宋军激烈抵抗,收兵而回。” “完颜宗弼打过了,他才知道真的打不赢,金军已经不是以前的金军,所以他这个金国领头的主战派接受议和了。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临安朝廷居然不要河南和陕西,这对他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带着收复河南、陕西之地的功勋,他能入主朝廷,独揽军政大权。坏事是,如果河南、陕西收归金国所有,宋国的主战派必定以收复中原为借口,不停地北伐,金国终有一天会撑不住。” “完颜宗弼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你知道吧?” 不等王宏逸开口,刘安自问自答道:“他的办法很简单,只要临安朝廷愿意杀掉宋军之中最能打、最想北伐的主战派,他就愿意议和,愿意接收河南、陕西。” “他的想法很离谱,但临安的赵构和秦桧等人更离谱,他们不想北伐,更不想要河南、陕西的土地,所以就杀了岳元帅,割让淮河以北的土地,包括我们脚下的邓州和唐州。” “在金人和赵构、秦桧等人眼里,河南、陕西的土地和百姓都是累赘,都是他们想要甩掉的包袱,他们不想要,那就归我们好了!” “你刚才问我,哪里来的自信五年收复中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是金国对河南、陕西自生自灭的态度,二是金国军力、国力衰弱,三是草原部落叛乱,背后捅刀。” 刘安望向远方,“河南百姓如孤儿,饱受摧残,他们需要我们。得到他们的拥护,何愁不能立足中原!” “幼之兄,等拿下邓州,你的《中原小报》便要开始发挥作用,能用多快的速度收拢民心、收复中原就看你了。” “我明白了。” 王宏逸心中的迷茫与疑惑,一扫而空,前路清晰了几分。与此同时,他对刘安更加好奇了,因为对他这个年龄来说,知道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一些。 休息的差不多了,众人随后又催马疾驰。 烈日当空,临近午时,刘安的眼睛越过荒草,远远望见一座土黄色的城池矗立在数里之外。 未免人多眼杂,招惹麻烦,刘安挑了一名亲卫,其他人带着全部马匹,就近隐于荒野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刘安与王宏逸、亲卫三人各挑一副担子,充作农民,步行来到城门城前。 只见城门外站着四个士兵,门前偶有进出百姓,不论进出,都须盘问。 幸好,早有准备,三人一点不慌。 王宏逸是读书人,本来还算白净,从南到北,行过千里之后,肤色与农民也无不同,刘安与亲卫更不用说了,常年在外打仗,挑起担子就是农民。 三人没有二话,大摇大摆走到城门下,装作没见过世面的农民,直接就要往城门里闯,当即就被守军拦住。 “哪来的乡巴佬,懂不懂规矩!” 刘安等人被拦下,只作惊慌状,都不说话。 “挑的什么?打开看看。” “山...山货。”刘安放下担子,掀开竹筐上盖着的桐树叶。 “山药,百合,生姜...不错,倒都是山货。从哪儿来啊?”守军翻着竹筐,顺手拿了几根粗大直溜的山药。 “颐阳。” “来穰城做什么?” “卖些山货换点钱买盐巴和布。” “进城做买卖,每人五十个铜板。先交钱,再进城。”守军道。 刘安大惊,“我们没钱啊,有钱还能卖山货吗?” “那你们进不进城?不进城赶紧滚一边,不要挡路!”另一守军呵斥一声,顺手又拿了两根山药。 “军爷,能不能通融通融,等我们卖了山货,出来的时候再给钱?” “出来的时候你不走这个门,老子上哪儿找你?有钱就进城,没钱,哪儿来的哪儿凉快去。”守军很不耐烦,挥手将他们驱赶到一旁。 眼见没钱可能进不了城,王宏逸只得掏出一个哗哗响的袋子,“我们天不亮从家走,一路走了五六个时辰,不能白来一趟,身上就这些钱,军爷通融通融吧。” 守军听到响声,其中一人一把抢过袋子,稍稍掂量了一下,随即笑道:“早拿出来的不就没事了,走吧。” 守军放行,刘安三人挑起担子,匆匆入城。 “一人五十文钱,真够黑的!”王宏逸叹息。 刘安道:“城里人少,怕是没有来钱的门路,逮住一个就狠宰。百姓不能进城,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什么机会?” “等回去再说。” 三人进城,挑着担子走在街上,只感觉满目萧瑟,空空荡荡,目之所见的行人,屈指可数,沿街商铺隔三岔五地开着,除了老板或伙计,并无几个顾客。 邓州城也算平原大城,但一眼看去,与仅有千人居住的山间小城均州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又走一段路,直到来到核心区域,才稍稍好了一些,行人、商铺渐多,还有酒馆、茶肆营业。 他们刚将担子放下,准备打探一下城中情况,便有衙役快步过来,边走边吼道:“不准随地摆摊!” 见刘安等人惊慌,衙役走近之后马上报价:“想摆摊,一个时辰二十文!” “我们进城的时候已经给了五十文。”刘安解释。 “我不管。想要在城里摆摊,就得给钱,不然就乖乖出城。”衙役态度强硬。 “能不能卖了山货再给钱?” “怎么,想让老子在这儿陪你们晒太阳?”衙役脸色一寒,“有钱就摆摊,没钱赶紧走。若再扰乱秩序,统统把你们抓进衙门打板子、吃牢饭!” 不打发了眼前的衙役,恐怕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刘安只得让亲卫掏钱。 收到六十文钱,衙役十分高兴,但转脸便警告道:“就在这儿摆!换地方,重新交钱。”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旁边一家酒馆。 看着对方的背影,王宏逸忍不住感叹:“真是黑透了。” “跟我去见个人。” 刘安招呼一声,便将担子丢给亲卫,带着王宏逸朝一个小巷子走去。 几转之后,他们就来到一个清冷的铁匠铺前。 铺子内外摆放着各种铁器、刀具,里面有一大汉,以湿巾覆面,扇着蒲扇。 “鱼龙水中潜,折翅入燕云。” 闻听此言,那大汉手中蒲扇一顿,抬手揭下脸上湿巾。 第278章 这里的百姓太苦了 暗室之内,大汉垂泪。 “你们终于来了!” “元帅、赢官人被害,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燕云未复,怎会没有后来人。” 刘安轻轻拍拍大汉的胳膊,笑问道:“老马,近来可好?” “官人知道我?”大汉很是吃惊。 “南方存有你们的名册,我自然知道。”刘安没有透露更多。 叫老马的大汉也不再多问,南方有分阁,北方多数分散潜伏,既然能找来,当然知道他的信息。 “元帅、赢官人被害,宋金议和,北伐已经没有可能,官人现在找我有什么吩咐?” 刘安道:“元帅、赢官人虽然不在了,收复中原还得进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荆湖南北天道军?” “从来只有邓州人去随州、襄阳,少有那边的人过来,南边的消息很少。”老马有些疑惑。 “天道军是在荆湖地区造反的队伍,有阁中人参与主导,势力最盛的时候有兵将十万,现在渡过长江北上了,总兵力还有五六万。靠临安那帮昏君奸臣收复不了中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五六万人?”老马很惊讶,“在哪儿?几时来取邓州?” “暂时取不了邓州,我们在临安朝廷眼中是叛贼,正被他们追杀,缺少后勤补给。等稳定下来,稍稍发展一段时间,有了粮草来源,再取邓州、唐州不迟。” “可惜我在邓州城潜伏四年,荒废时光,并没有积攒下钱粮。”老马自责不已。 刘安安慰道:“能潜伏下来,打探到消息就够了,钱粮的问题,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那你们这次来找我想知道什么?” “其他的先不说,我们准备开荒耕地,你能搜集到多少铁器农具?”屯田之事乃当务之急,这也是刘安来邓州城的目的之一。 邓州百姓弃地南逃,到处都是无主的荒地,开荒倒是能解决一些粮草问题。 老马未及多想,也不多问,随即回道:“全城仅有两家铁匠铺,除了我,另有一家在城北,这两年生意不好,基本不打铁了,都卖存货。具体能搜集多少,我还真不知道。” “要是需要的量大,我可以请他们帮忙。不过,我手里没什么钱。” “钱没问题,重要的是要快,多造铁犁和锄头。”刘安说完,掏出三根金条。 看到金子,老马心中一轻,“什么时候用?” “半个月之后我们来取第一批,一个月后取第二批。要是有关系,多屯些铁。” “好。只要钱够,邓州城里什么都能买到。” “邓州城里的,迟早是我们的。如果有可能,尽量从外地多寻些铁来,钱不是问题。” “明白。” 交代完铁器农具之事,刘安转而问道:“最近可有关于金国的消息?” “不知道官人想知道哪方面的消息?” “我们初来乍到,不管什么消息,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一听这话,老马想了想了,当即回道:“那就先从邓州来说吧。邓州目前有驻军一万人,邓州城七千、南阳城三千,其中只有两百人是金军,其余都是汉军,统一归唐、邓二州兵马总管韩通管辖。” “这个韩通来历不一般,他是金国骠骑上将军、河南副都统、汴京行台兵部侍郎韩常的亲兄弟,大约是两年前到任,在邓州、唐州权势很大,邓州知州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此人为人嚣张跋扈,极为贪婪,不守法纪,凡是看上眼的,不管是人还是宅院、物件,统统都要抢到手中。据说,他在城里的宅院有七八处,每处宅院里都养着从各地抢来的年轻貌美的女子。邓州百姓越来越少,难以恢复,跟他脱不了关系。” “至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应该是不怎么样。两年来基本没看到他们出城训练,一直都在城里。” 两年不出城,军队的战斗力会下降得很快,即便之前能打仗,现在应当不足为惧,这倒是个好消息。 刘安没有插话,就听老马继续说道:“目前邓州城里人不多,加上驻军估计三万人左右。” “三万人?这么多人靠什么生活?我看城外可都是荒地。”刘安、王宏逸都有些意外,均州城三年没战乱,仅仅只有一千多人,邓州城哪来这么多人? 老马回道:“官人有所不知,早在三年前,为了防止百姓向南逃跑,邓州官府强制居住在西边和南边的百姓迁移,没走的,几乎全都迁到东边去了,集中安置在穰东镇、新野镇和邓州城之间,据说有六七万人,派有军队巡逻看守。” 原来如此! 邓州地处盆地,土地肥沃,是难得的富庶之地,早年人口三十万不止,虽然多年战乱,也不至于十万人口都没有。之前还觉得,西边、南边荒芜百里,不合常理,没想到是官府动了手脚。 “那些百姓生活如何?” “只能算是勉强活着吧。他们种出来的粮食,七成要送到邓州城来,剩下才归他们自己,这么好的地方,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时常饿死人。”老马不由叹息。 “怎么是七成?我听说金人在汉人区域施行减租减赋,怎么还收这么多?” “减了啊,之前是八成,现在是七成。” 南方五成的综合赋税都让百姓难以负担,以至于卖儿卖女,邓州交七成,百姓怎么活? “是邓州一个地方这样,还是其他地方也一样?”王宏逸忍不住出声。 老马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不像军伍出身,正犹豫,听刘安道:“这是义军参谋参军,王参谋,以后由他跟你联系。” “王参谋。”老马抱拳,王宏逸拱手。 而后,只听老马说道:“金国都元帅完颜宗弼曾经下令,在刘豫之前统治的区域减旧税三分之一,也就是减到三成左右。他的想法倒是不错,想要恢复民生,收揽民心,但下边州县官员可不这么想。” “真正执行的时候,官府要求百姓将田租赋税交到指定位置,他们的指定位置不是州府,而是汴京行台。普通百姓连县乡都出不了,怎么去得了汴京?去不了怎么办,官府替你送,交两倍就行。” “整个河南、淮北地区都差不多,可能离汴京近一些的州县,地方官府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这一套跟南方很像。”王宏逸感慨。 刘安道:“河南、河北地方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宋廷旧官,不像就怪了。” 第279章 播种之后勤练兵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消息?” “完颜宗弼返回国都之后,杀了不少宗室,扶植了一批汉人官吏,正辅佐金国皇帝推行变法,变法主要内容是推行汉化。听说那皇帝的老师都是汉人,他自小喜欢斗茶、焚香、围棋、象棋等,还喜欢吟诗填词,与金国贵族格格不入。” “另外还有消息,目前金国正在燕京、云中征招军队,准备对蒙古部落用兵。最近的消息就这么多。” 能在邓州城这等边缘地区获知这些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安拍拍老马的胳膊,“有这些消息足够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金国君臣的注意力不在中原。” “邓州知州也是地方大员,他是什么情况?” 老马回道:“知州郭彦整日寻欢作乐,基本不管什么事,州县主要事项都是......” 刘安、王宏逸入城,正与密探老马在暗室谈的兴起,同一天,知州衙门也迎来一位远道而来的大人。 州衙内,客厅之中,两官对坐,各捧茶杯。 其中一人便是邓州知州郭彦,另一人则是从汴京行台赶来的田大人。 浅品杯中茶,茶杯放下,只听田大人笑道:“郭大人好运气啊,竟然能来邓州这等地方享福,羡煞旁人!” “田大人说笑了,下官这明明是发配来了,哪里是享福。”郭彦微微摇头。 田大人笑道:“天高皇帝远,远离行台,自由自在,郭大人还不满意?” 郭彦赶紧诉苦:“自由有什么用,这邓州久历战乱,百姓逃亡了一大半,州县收不上税,衙门上下都要饿肚子了。” “田大人此行所为何事,不会是专门来催要粮草的吧?不是下官故意诉苦,邓州确实人丁稀少,贫苦不堪,上面摊派下来的任务,实在无法完成,还请田大人谅解,帮下官向行台美言几句。” 田大人只是笑笑,没有马上回应。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才慢悠悠回道:“朝廷要对草原用兵,这钱粮任务是朝廷定下来的,虽在行台户部任职,可没法帮你呈情。” “各州各府,都有任务,或多或少都得完成一些。要说难,河南淮北之地哪个地方不难?还是想想办法吧,总能筹集一些钱粮。” “田大人,下官真是没......” 不等郭彦说完,便被田大人打断:“我这次来就是帮你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减免一些?”郭彦兴趣大增。 田大人顿时啧了一下嘴,有些不耐烦,“郭大人,朝廷安排的任务,谁敢私下减免?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不敢不敢。田大人有什么办法,还请直言,下官实在是急昏头了。”郭彦随即拱手致歉。 等对方安静下来,又吊了一会儿胃口之后,才听田大人道:“想要有钱粮,最重要的是要有人。四月,行台派人去了一趟江南临安,向宋皇讨要历年来逃往南方的淮北人口,上月已经有一部分人被遣返。” “我马上就想到了邓州。此地离襄阳府很近,历年逃往襄阳的百姓不在少数,所以我就向行台建议召回邓州、唐州流民,行台同意了!” “这...这倒是个好消息......”郭彦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太久,随即就想到一个问题,“南逃的人不少,能要回来多少?” “淮南、江南人满为患,到处是流民,临安朝廷正愁没地方安置他们,朝廷提出让他们归还北地百姓,他们装都不装,满口答应,第一披送回淮北五万人,其余的正在搜寻。” “襄阳近些年少战乱,必然也是人多地少,只要提一句归还,他们肯定没有二话,马上就会遣返流民,不说十万,五万人总能要回来。” “有这五万人,邓州不是马上就活过来了?到时候稍微从手指缝里漏一些,就足够应付朝廷的摊派了。”田大人信心满满。 郭彦却忧道:“话虽这么说,可远水不解近渴。现在才去讨要流民,等他们置田收获,也要等明年,今年的摊派还是没办法完成。” “郭大人别只盯着流民啊,摊派又不是很多,你可以自己先垫上嘛,保住官职,明年后年你想收多少,还是你说了算。” 自己垫? 这可把郭彦气的够呛,不由怀疑田大人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田大人,我要是有钱,何至于来这边荒之地。” “郭大人,你可要想清楚,我们出来为官,不就是为了钱吗?要是没了官职,可就什么都没了。”田大人话里话外充满了威胁。 对方在行台户部任职,催要钱粮是他的责任,收不到钱粮,上面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郭彦冷静下来,想了又想,只能服软。 “好吧,下官再想想办法。” “这就对了。朝廷的命令要好好执行,北边跟南边可不一样,南边不杀人,北边可是杀人不眨眼。” “田大人何时去襄阳要人?” “明日就动身。” “这么着急?” “早些给你要回人来,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太劳累田大人了,下官无以为报。” “同朝为官,何须回报?” “田大人高风亮节,下官望尘莫及,便略备水酒,为大人接风洗尘吧!” “这怎么好意思。” “来人。” ...... 刘安、王宏逸从老马的铁匠铺出来,太阳已经偏西。 二人随便在街上转了转,便发现城内情况跟老马所言几乎没有多大出入,物价确实高的惊人。 白米五十文一斤,面粉六十文一斤,鸡鸭鱼肉市场上少见,牛羊肉不曾听闻,想尝鲜得去饭馆、酒楼。 一圈转下来,基本可以确定,城里能赚钱的生意几乎都被官府和富商垄断,城里的普通百姓和城外的农民都成了他们压榨、盘剥的对象。 城中还有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现象,蓄养奴隶! 四年来,凡有平民百姓活不下去,走投无路,就只能卖身为奴,金国朝廷虽然一再下令,汉人区域不许蓄奴,仍然阻挡不了金人蓄养奴隶的旧俗,城中光奴隶就有数千人。 这些人不光没有自由,吃不饱饭,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务,稍不如意,便要被主家打杀,抛尸城外,而官府无权过问。 刘安、王宏逸三人出城时,刚好就看到了将死去的奴隶抛尸荒野的场景,但他们也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这里的百姓...太苦了。”王宏逸眼睛微红。 “明年,明年就解救他们!”刘安掷地有声。 第280章 发展迅猛护民社 回到营中,刘安身为首领也没闲着,带着亲卫队很快开始开垦划给他们自己的一片荒地。 在刘安带领下,各军各部纷纷行动,没有农具,就先拔草,会木工的兵将则开始制作锄头把和曲辕犁。 半个月时间,目之所及,抛荒的荒草、杂树清理一空。 在这期间,均州送来了一批农具,薛宏也在杨氏老族长的协助下从丹水流域各个村庄借来不少农具和耕牛。 原本打算统一集中供给一军团、二军团,分部解决农具问题,但其余军团有意见,大家领的是一样的开荒任务,就该平均分配,同时进行,不能厚此薄彼。 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将每一批农具都平均分配给各军,如何使用,则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不久之后,随着襄阳送来粮草,采购的农具也一同送到,很快分发各军。之前在邓州城订购的农具铁犁,也在一个月之内分发下去。 多方筹集,虽然各军手中农具依然不充足,但各营各队一天十二个时辰,三班轮换之后,已经勉强够用。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已是八月底,划给各军的荒地,之前是熟地的,基本都已开垦出来,就等麦种一到,就可播种。 这时节,若是黄河流域,小麦已经播种完毕,而邓州靠南,根据当地百姓所说,播种时间可以稍晚。 麦种难寻,山里百姓虽然有留种,但数量有限,根本不足以播种三四十万亩地。 经验丰富的当地百姓告诉护民军,一亩地至少需要撒十五斤麦种,不然难有收成。 粗略一算,若要将开垦出来的荒地全部种上小麦,光麦种都不是小数目,接近全军两个月的口粮。 五六万石小麦,邓州城里肯定不缺,想买一定能买到,但能不能运出城,安然无恙地运出十里八里,这就是未知数了,很可能会被城里那些人连钱带粮全部抢回去。 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既然邓州城里的官、军都没发现城西异状,护民军当然不想主动暴露。 所以能采购粮种的地方屈指可数,只能在枣阳、光化军和襄阳府之间选择。 具体从哪购买,这不是身在邓州境内的刘安等人考虑的问题,因为王治、黄诚已经提他们做好了选择。 九月初,七八万石口粮和麦种先后运到,五天之内便分发各军,而后挑选经验丰富的士兵和农民撒种,其余人随后覆土。 趁着秋高气爽、天晴无雨,全军连续忙碌十多天,及至九月中下旬,十五支军队开垦出来的土地全部将冬小麦播种完毕。 月底,土中麦种生根发芽,不几天,绿叶破土。 刘安亲自下田检查之后,心中的忧虑减轻不少。小麦播种成功,明年的口粮就不需要全部依赖采购,只要能自给自足,便能军心稳固! 小麦生长期间要比水稻好管理,种下小麦之后,直到来年开春之前,完全不用管,期间有三个多月时间,当然不能闲着,得抓紧时间备战。 全军原地休整十天之后,以营为单位,迅速开始集中练兵。 由于各军甲胄、武器都集中存放在二军团营地,兵将们只能手拿木棍,或徒手练习。 这种练习方法在宋军之中也很常见,因为根据朝廷规定,在和平没战争的时候,各军不能私藏甲胄兵器,必须全部存放进临近的州府甲仗库,遇到战事,再按需要领取。 然而,护民军自从在潭州成立,不是在备战就是在打仗,所以他们的兵器很少离身,如今因为屯田,空手操练,着实有些不适应,甚至提不起精神。 十四军军长顾东一连巡视三个训练场,见众人精神萎靡,不甚卖力,心中颇为恼怒。 首领让他独领一军,是对他的莫大信任,如果就这么训练,他这十四军能成什么气候? “都别练了!集合!” 顾东一声大吼,各队很快汇集在一起,列队待命。 “种地种久了,一个个都不想打仗了是吧!” 看着军长脸色阴沉,农民装束的兵将们个个不敢吱声。 “想不想打仗,由不得你们,也由不得我!邓州有多多少敌军?北方有多少敌军?不把他们赶走,你想安心种地?做梦!” “看看我们辛辛苦苦两个多月种下的粮食,不做好打仗的准备,等明年粮食一熟,就会被敌人抢走。” “我们从千里之外来到北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奔一个前程!谁要是只想种地,趁早滚回老家去!” 训练场上寂静无声,气氛压抑。 “首领有令,要从各军抽调精锐,组建一支骑兵队伍,每军只有二十个名额。进了骑兵队伍,走路行军,就不用两条腿硬挺了!” 骑兵? 骑兵就有马骑了! 全营兵将顿时精神一振。 见众人蠢蠢欲动,顾东故意拖了一会儿,才高声道:“一个月后,全军比武,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包括营长!” “进了骑兵队伍,不缺你们的吃喝,娶媳妇都优先!要不要好好练?” “要!” 全营五百多人的吼声传出去很远,数息之后,才消散在天地间。 首领下令组建骑兵队伍的消息很快在各营传开,虽然给的名额不多,仅仅只有二十人,但每个人都想拼一拼,毕竟有马骑与没马骑的差别太大了,军中地位也截然不同。 因为军中马匹不多,一营之中除了传令兵配马,其余就是营长和副营长,其他人统统没有,包括大队长,骑上马就相当于副将了! 还有,优先娶媳妇! 之前就曾听说,首领要求将官们在年底之前娶亲,坛主和军师还曾答应做媒提亲、操办婚事,若是进了骑兵队伍,说不定也能在年前抱上娇娘子! 受此激励,各部兵将立即开始苦练,为那二十个名额,毫不吝啬地挥洒汗水。 几乎同一时间,组建骑兵队伍的消息在各军传开,兵将们的训练面貌焕然一新。 先前训练不卖力的开始卖力,卖力的更加卖力,无不为一个月后的军中选拔比武做准备。 帅营之中,刘安听着王宏逸汇报的关于各军训练的消息,不由暗暗点头,屯田只是权宜之计,练兵备战才是根本,不能因三个月屯田就消磨了斗志。 之所以要现在组建骑兵,一是为了提振全军士气,激励兵将不忘训练备战。二是战争需要,敌军主力都在平原地带,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骑兵,无法与敌军抗衡。三是两年前鄂州裁军时买的两千匹战马送来了。 这两千匹战马养在随州两年了,虽然消耗很大,付出的代价不小,但值得。毕竟它们都是跟随岳家军上过战场的战马,不用额外花时间调教,拿来就能使用。 要将两千匹战马从随州运到邓州来并不容易,好在大军北上之时,曾在随州逗留,留下了部分甲胄,做过一番部署。 这次燕云阁能将战马全部带来,就是让当年买马随赠的军卒换上了宋军的甲胄,借以调防的名义,一路从随州穿过枣阳军,而后径直进入唐州境内。 此行之所以顺利,还有原因,原来宋金议和之时另有规定,金国令宋不能在边境各州屯驻重兵,又令北人越境南下要遣返,南人越境北上不得追赶。 因为这些规定,燕云阁携马越境,枣阳军即便发现也无能为力,就像当初刘安带着大军越境进入唐州时一样。 带着战马进入唐州之后,他们沿着边境直抵邓州,很快就到了一军团屯田地界,算是到达了目的。 两年前调拨重金买马,到此总算收尾。 第281章 彻头彻尾的主和派 有两千匹战马在手,其实完全可以组建起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伍,但考虑到兵将素质和大规模骑兵训练所需的投入,刘安最终没有将步子迈得太大。 根据他的规划,先组建三百人试试水,如果有效果,可以再挑选精锐扩充。 因为亲自统帅过百战精兵背嵬军,刘安对其他部队都不太看得上眼,总觉得自己手中的部队战斗力都太一般,有些甚至可以说没有战斗力。 这也是他在南方时,一直担心天道军各部打不了硬仗,难打胜仗的原因,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些部队跟背嵬军之间的差距。 毫不客气的说,一百背嵬军将士足以击溃一万天道军兵将。 目前自己手里的十五支护民军虽然有三万人之众,其中还有一万多岳家军旧部,但仅凭单兵素质能敌得过背嵬军士卒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 在刘安的设想中,他要组建这支骑兵即使不能跟曾经的背嵬军相比,至少也不能差的太多。 因此,想练精兵就不能贪多,精兵在精而不再多。况且真正的精兵都是用在关键战场,一战定乾坤,所以暂时组建三百人的队伍足矣。 护民军各军将士在加强练兵,全力备选,护民社也在薛宏的努力下得到发展。 因为护民军归还了金军抢夺丹水流域百姓的粮食,民众普遍对护民军抱有一定好感,即使有些人出于被溃兵、匪兵的惧怕、痛恨,也不喜欢护民军,至少他们没有逃离,就有挽回的余地。 几个月来,在杨氏老族长协助下,薛宏几乎走遍了丹水流域各个村庄,不但强化了民众对护民军的好感,还将原本对护民军持怀疑态度的人纠正过来,让更多的人了解了护民军、认识了护民军,更让他们明白了护民军来到此地的目的。 通过深入了解,当地民众了解了护民军,薛宏也了解了他们,杨氏真的是一个大家族,族长、宗法对他们的影响太深,想在他们之间建立护民社,以军法管理,基本不可能。 所以薛宏退而求其次,先帮杨氏建立了护卫队,武装起他们自己,如此一来,将来在面对敌军进攻时,他们也有些许自保之力,节省些护民军兵力。 丹水流域很广,百姓不少,虽然属于杨氏家族的不少,但其他姓氏的也不在少数。 有利益就有争斗,丹水流域杨氏有不少人家是在金军逼迫下从河口谷地迁往中上游,随着他们的到来,自然少不了对土地资源的争夺。 原本有金军这个巨大的威胁在,各家各户虽有摩擦,还不至于有明面上的争斗。可是随着护民军将山上的金军剿灭,悬在头上的刀没有了,各家的争斗矛盾渐渐显露。 但由于杨氏人多势众,其他姓氏的势力没他们强大,争斗起来颇为吃亏,对方又在很短的时间内组建了护卫队,外姓人更难跟杨氏抗衡,因此,他们急需靠山。 薛宏顺其自然,很快建立护民社丹水分坛,将除杨氏之外的人家全部纳入其中,让他们心甘情愿变成归属于护民军保护下的社员。 既然受保护,护民社出面帮他们解决问题,让他们免于被官府和大户压榨欺凌,作为社员就得支付“保护费”。 护民社关于“保护费”的规矩很简单,即每季粮食谷物的收获上缴两成,除此之外,不收任何杂税杂费! 相较于几十年来承担的各种苛捐杂税和高额田租,两成收获实在算不了什么。如果从此以后,都只交两成收获,再不用向官府交田租赋税,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能不能永远这样,当然不能只靠护民军,因为护民军数量有限,仅有三万人,根本不足以击败强大的金军,所以建立分坛护卫队,为护民军储备兵源,也顺理成章,得以推行。 两个月间,丹水分坛便有社员三百户,护卫队员四百余人,这些队员不领口粮薪俸,忙时务农,闲时练兵,偶尔帮护民军出些力气。 护民社的迅猛发展让杨氏慌了神。 杨氏原以为家族势力庞大,又没了山中金军的威胁,他们就能称霸丹水流域,进可南下抢占河滩肥沃的熟地,退可进山自保,再不惧怕金军劫掠。 但明晃晃的事实告诉他们,他们想错了,河滩熟地不是他们的,他们便抢不去。不但抢不了新地,前两年依靠人多势众以及金军胡乱指定,而占据的原属其他姓氏的土地也得还回去。 之前散乱一团的外姓人,如今抱团成功,还有护民军做靠山,强大的杨氏反而沦为了弱势群体。 护民军虽然帮过杨氏,两家有交情,杨氏也有两人加入护民军,但在整体利益面前,他们还保不了杨氏的利益。况且,之前两家互为援手是交易,交易完成,恩情就薄了。 迫于现实的压力以及对危险的感知,杨氏迅速向护民社妥协,承诺虽然不加入护民社,但每家每户都会上缴两成收获! 护民社本意是想安定、团结丹水流域,而后向淅水发展,为护民军开辟一个稳定的后勤基地。 既然杨氏纳粮归附,便没有与他们纠缠的动机。 于是,薛宏代表护民社欣然接受杨氏,同时也跟他们“约法三章”:约定杨氏不得挑起争端、不得追索旧事、允许族中青壮加入护民军;护民社则要保证不插手杨氏宗法治理、不破坏其宗法独立性。 民间矛盾摩擦,若发生在护民社内,自有护民社协调,杨氏既不入社,又何苦劳心劳力? 护民社与杨氏和解,社员们之前失去的土地还得解决,但河滩肥地本就不多,千百年来早被开垦完了。 于是薛宏建议他们将目光放向下游河谷,护民军所在的地方正有大片肥沃的荒地,急需开垦。 薛宏代表护民社承诺,每人可开垦十亩地,不能男女老幼,哪怕是肚子里的婴儿都有份,并且护民社帮其搬家盖屋。 得此承诺,众多社员心动,因为河谷的土地可比中上游河滩地好多了,现在有护民军在,安全不成问题。 如此,护民社在丹水流域的问题基本解决,而后薛宏将发展重心迅速向淅水流域转移,誓为护民军扩大领地。 薛宏的工作成绩,刘安很满意,口头表扬多次。 第282章 机会难得不容错失 淅水流域比丹水生活的百姓更多,沿淅水向上有多个小镇,还有内乡县城,地处山中,较少遭遇战乱。 但战乱少,不一定就不受溃兵、土匪袭扰,越是山中交通不便的富庶之地,官府难以顾忌的地方,越是容易受到土匪侵扰。 自丹水进入淅水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刘安特命薛宏带一营兵将随行,不光要剿灭山中溃兵、土匪,更重要的是要拿下内乡县城。 邓州辖三县,内乡县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是在山区,不富裕也不繁华,但它如今是在整个护民军背后,不将其控制,始终是隐患。 随薛宏而去的兵将虽然不多,好在都是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原岳家军兵卒。 未免夜长梦多,他们沿淅水迅速横穿板桥镇、淅川镇,仅用五天时间便直抵内乡县城。城中守军不多,武器匮乏,根本不是护民军的对手,不到一时三刻全被拿下。 县官年事已高,还是靖康之乱前的老臣,听闻护民军来自南方,当即表示愿意投效护民军,以待早日归返朝廷。 县官手中无人,也翻不起大浪,薛宏没有为难他,只是将其迁出县衙,另行安置,而后将县衙改建为护民社淅水分坛,与替代官府掌管安乡县军政。 原本百姓尚有担心,但听闻护民社只收取两成收获,远比交给官府的田租杂税要低,于是纷纷响应,数日之内周边乡镇、村庄便已有三百余户入社。 分坛既立,护卫队很快开始招人,而后以军规军纪训练队伍。 背靠护民军,丹水、淅水两分坛发展顺利,及至十一月中旬,护民社覆盖安乡县全境,下设多个分队,共招纳护卫队员千人。 对于山中土地稀少,难以开垦耕种的问题,护民社承诺,等护民军攻占邓州全境,愿意出山的,全部按人口分配肥沃的平原土地,一人十亩! 这对世代生活在山里,但又因为各种原因逐渐失去土地的人来说,毫无疑问,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历朝历代,土地兼并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除非动用武力,改朝换代,重新分配。 护民军当然也可以动用武力解决山中百姓土地不均的问题,但如此一来便要平添许多事端,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精力。 而现在的邓州几经战乱,到处是抛荒的土地,足以容纳山中失地的百姓。百姓出山种了好田,收成好,不饿饭、有余粮,才更有利于护民社和护民军的发展。 淅水传来护民社的好消息,均州同样也有好消息传来。 据报,均州两县已有大部分百姓纳入护民社管理,均县、郧乡两处分坛也招募了不少护卫队员,正以军规军纪训练,待到时机合适,便择优选入护民军。 除此之外,护民社在均州城开设了数十个铺、厂、作坊,一万多军属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了补贴家用的营生,房屋做所也有很大改善,如今秩序井然,民心平稳,安居无虞。 与此同时,还有消息,护民军所需的冬装被服,已经在加紧赶制。 看着接连送到的好消息,刘安心情很好,一切都在按预想的方向发展,要是接下来一切顺利,或许用不了五年就能收复中原! 王宏逸没有他那么乐观,毕竟北上好几个月了,如今只拿下一个深处山中、偏远的安乡县,而整个中原可是有几百个县! “幼之兄,这两个月你也搜集了不少关于北方百姓、民间义军和敌军、女真朝廷的消息,对于我们后续发展,你怎么看?”刘安放下手中的一沓文书资料。 王宏逸将手中资料收起,思虑片刻之后回道:“宜快不宜慢。若三年之内不能收复中原,此后恐怕很难。” “哦,说说看,为何是三年?”刘安微微一惊,王宏逸好像比自己还激进。 中原地域广大,一马平川,有利于敌军进攻,如果不能步步为营,而是贸然夺城推进,得而复失恐怕是常态,反复争夺对护民军和护民社的士气必定会是不小的打击。 若是稳步推进,一战定胜负,百姓便不至于遭受反复折磨,能迅速得到休养,农业生产也能很快恢复。这也是刘安决定先屯田,先往山中发展的原因。 只听王宏逸分析道:“其一,宋金议和之后,金国将原刘豫的军队全部放归,令他们卸甲归田,这部分都是青壮年,超过三十万。两年时间,除宋金边境各州外,各地迅速安稳下来恢复生产,再过三年,各州府库便有存粮,往后只会越来越多,有粮就有兵。” “其二,河南、河北路主力敌军正往太行山、河东清剿各路义军,山东也在清剿当地义军,这个过程不会很长。北方各路义军没了宋廷和宋军支持、牵制,他们很难抵挡敌军主力。据报,两年来单单是太行山地区损失的义军就超过五千人,几乎每支义军都在溃败,可能一两年内便要偃旗息鼓。” “如果我们拖的时间太久,长时间没有大动作,等北方各路义军覆灭,我们不但会失去外部助力,敌军主力携剿灭义军之威南下,我们面临的压力会骤然增大。即便那时候我们发展到十万兵力,除去现有三万兵力,其他的没经大战,也难堪大用。” “其三,自去年开始,金国已经对草原蒙古各部落动兵,据说是因为女真贵族内部反叛势力联合蒙古部落攻占金国堡寨二十七八座,掳掠杀害边民无数。金国皇帝派遣都元帅完颜宗弼亲自统领精锐大军征剿,一年多了,收效甚微,甚至又丢了好几座堡寨。” “根据我对完颜宗弼此人的过往战绩和经历分析,他更擅长谋略经营,而不是打仗。十多年来,金国国力和金军战斗力确实是在下降,完颜宗弼作为都元帅,掌管金国全部兵马,他自然看的清楚。” “所以四年前,他统帅全部兵马南侵,一败再败,精锐尽失,差点被赶回北方,稍微喘口气后,迅速南下,不停地死缠烂打,一直打到临安朝廷怕、临安朝廷烦,迫不及待地签订宋金和议,最终达成了他以战促和的目的。” “虽然完颜宗弼联合金国皇帝杀了主和的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昌,撕毁宋金和议盟约,倾尽国力发动南侵,但我可以肯定的说,完颜宗弼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主和派!” “这倒是新奇。”刘安忍不住接话,王宏逸这个说法确实与印象之中的不同。 第283章 邓州唐州三路进军 世人都说完颜宗弼领军以来,败多胜少,但也要看他面对的对手是谁。 西路战场是吴璘、吴阶两兄弟,中路战场是岳帅,淮西是张俊、刘锜、杨沂中,淮东是韩世忠,个个都是当世名将,能全身而退就已经不容易。 “得出这个结论其实很容易,首领只需要看一件事,那就是身披‘搜山检海’威名的完颜宗弼,十五年来有没有领兵越过淮河。”王宏逸道。 刘安仔细回想过往,片刻之后说道:“好像确实没有,自那之后金军改变进攻方向,不再打江淮,转向川陕了。” “十五年前,完颜宗弼率十几万大军渡江淮南下两浙,纵横无敌。回去的时候却被韩世忠、岳飞所败,而当时他们两人手中的兵力不超过万人。从那之后,直到四年前,完颜宗弼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淮战场。” “而即便是在宋军北伐结束,全部撤军至长江一线,他的几十万大军也没有过淮河,只在最后一战时,他将军队埋伏在淮河边上的濠州城里,打了一场胜仗,然后就撤军北归汴京。” “种种迹象表明,完颜宗弼根本不敢过淮河,因为他在十五年前被岳飞和韩世忠打怕了,特别是韩世忠。四年前南侵时,他还敢率军与岳家军作战,屡败屡战,就是想争一口气,可惜一战为胜,差点被赶回河北。而对于韩世忠,他则是没有一点想法,南侵期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跟韩世忠交过手。” “他不敢过淮河,也不敢打,却在三四年前主动发起三次南侵。第一次全线南侵被各路宋军击败,在中路战场更是败得彻底,精锐丧尽,不得不撤回汴京,宋军奉诏退回长江。几个月后,发动第二次南侵,攻打淮西,很快又被刘锜、杨沂中击败,退回淮北,而后宋军撤兵。不久,又发动第三次南侵,攻占了淮河边上的濠州城,宋军不得不派兵折返,也就在那里宋军中了金军埋伏损失好几万兵力,而金军也在胜利之后,头也不回地渡过淮河返回汴京,之后再没南下。” “完颜宗弼发动的这三次南侵,可以说是死皮赖脸,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赶紧签订和议。所以,他四年前发动南侵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议和,表面上看,他撕毁和议,是个主战派,但骨子里其实是个主和派,只是他的路子跟一般主和派不同,巧妙地隐藏了自己。” 细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 就像一个时常受人欺负的人,有一天醒悟了,为了不再受人欺负,哪怕拼得满脸血,也要天天找欺负他的人打架,直到把对方打烦了,看到他就怕了,还要躲着他走,那他就再也不会受对方欺负。 金国在此前虽然不是被欺负的人,但随着国力下降,宋军不停地北伐,用不了多久便要处处挨打,不光抢占的土地要丢,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国家有可能分崩离析,或是直接覆灭。 毫无疑问,完颜宗弼觉察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先下手为强,不光要议和,还要让宋军从此以后不敢打、不能打。只有如此,才不会暴露金国民力、军力持续下降的问题,从而避免,灭国之祸。 如此说来,完颜宗弼的谋略确实要胜过武功,看来还是小看他了,刘安不由心神震动。 “所以,由完颜宗弼是个主和派来推断,他统率精锐大军征讨蒙古部落和女真反叛势力,也是做样子,但凡取得优势,一定会与蒙古部落议和收兵!” “去年到现在,打了一年多,丢失的二十七八座堡寨没收回来,反倒又丢几座,这么打下去只是空耗国力和兵力,完颜宗弼不会做这种傻事。我猜,在两三年内,他必定会找准机会与蒙古部落议和罢兵。” 王宏逸滔滔不绝,只听他继续说道:“其四,宋金议和之后,临安朝廷每年向金国进贡白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这是一个巨大的数目。” “绢在南方值钱,到了北方更值钱,二十五匹绢至少值一百万贯,二十五万两白银值五十万贯。在南方养一匹战马,每年花费一百贯,在北方仅需十贯,临安每年送给金国的一百五十万贯钱,足以让他们每年多养十五万匹战马。” “北方本就多马,短期看并没什么不同,五年十年之后再看,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毫不费力地多出百万匹战马。平原作战,有马和没马,区别实在太大,首领应当比我更清楚。” 王宏逸稍作停顿之后,总结道:“鉴于以上四点,我们认为我们必须尽快进行采取行动,不能放任敌人积蓄钱粮、恢复势力,也不能坐视北方各路义军被剿灭,必须及时牵制敌军主力,更不能错过敌军精锐鏖战草原的机会。” 刘安沉默不语。 按他一直以来的规划设想,要取中原最好的办法就是步步为营,不求快,但求稳。因为金国军力持续衰退,这是不争的事实,越晚决战,对护民军越有利,待一战定乾坤之时,说不定顺带就取了燕京。 可现在经王宏逸一通分析,似乎越早动兵对护民军越有利。但现在护民军并没有准备充分,贸然动兵,不知道会产生什么难以控制的连锁反应。 “你有什么建议?” 王宏逸回道:“机会难得,年前速取邓州、唐州,扩充兵力,来年二月进取蔡州、许州、汝州,以战练兵,五月之前,尽量多占产粮区,把粮食控制在我们手里。” “是不是太快了?”刘安有些犹豫,照这个打法敌军很快就会调集重兵。 据准备情报,敌军在燕山以南还有十多万常备军,如果敌军大举来攻,护民军战斗力一般,又不像在南方可以依仗地利,恐怕不好对付,一旦失利,万劫不复。 王宏逸劝道:“金国上下正大力推行汉化变法,错过良机,拖得越久便越难争取民心!” 不错! 宋金议和将近三年,中原百姓苦等多年,不见王师北上,金国再推汉化改革,心灰意冷之下,中原百姓很可能抛弃了反抗之心,做了女真的顺民,任其驱使。 这等情形绝对不能发生,必须给中原百姓以希望,燃起他们的斗志! 刘安仔细思虑一番之后,很快下令:“传令各军长,明日午时,前来议事!” 第284章 美梦还是噩梦 隔日,各军长陆续抵达帅营。 “首领,这么急着把我们叫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肯定有好消息,要给你娶媳妇了。” “真娶媳妇啊,那可是好事啊,我得准备一身新衣裳。” “还需要你准备?说不定均州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回去成亲呢!” “这不好吧,都没见过怎么成亲?” “有什么不好,不都是洞房花烛夜才见面吗?” ...... 一众将官小半年不见,今次帅营相聚,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好了,娶媳妇的事年底再说,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其他正事。” 此话一出,众将顿时安静下来。 而后,刘安问道:“最近你们练兵练的如何?” “我那里还不错,将士们士气高昂,个个都想争取那名额做骑兵,每天训练至少六个时辰,简直不要命。” “我那儿也一样,可以说是不分昼夜,除了正常的操练计划,他们还自己私下加练。” “可不是嘛,劝都劝不住,那帮小子,实在太拼了,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大家想要骑马,又想要娶媳妇,可不得拼命争。” 问起训练情况,众将又来了精神,对自己兵将训练过程颇为满意,不吝赞叹。 “好,既然都有好好训练,那我就放心了。” “我们来邓州有段时间了,北方的情况你们可能不是特别清楚,但也应该有所耳闻。去年,金军调集精锐与蒙古部落在草原激战,至今难分胜负。今年开始,河南、山东、河北、河东等地又在调集大军围剿各路义军。” “目前河南地区敌军主要集中在汴京大营和沿边州县,其中汴京大营驻军两万五千人左右,邓州、唐州一万五千人,蔡州三千人,陈州三千人,寿州五千人,宿州五千人,泗州五千人,归德府八千人,其余各州仅有少量驻军。” “短期来看,除了汴京两万五千人和归德府八千人外,沿边各州兵力很难调动。也就是说,整个河南地区能机动支援的军队不会超过四万人。” “趁着农闲季节,我们得发动攻势,将战场推到邓州、唐州之外,广招新兵,多聚民心!” “早该打了!”刘安的话一停,余德立即发声。 “确实该打了,我都一年没打仗了。”顾东附和。 王元则问:“首领,什么时候打?怎么打?” “邓州、唐州一体,打要邓州就得打唐州,打唐州也得打邓州。而邓州城和南阳城各有驻军,兵力都还不少。也就是说,三个地方,几乎要同时动手。” “我们兵力有限,十分宝贵,打起来也要分先后。我的想法,先以八个军的兵力围困邓州城,迫使敌军不敢出城迎战,与此同时,以四个军的兵力向北攻取南阳城,用两个军向东牵制唐州敌军。” “等攻取南阳城之后,留一军驻守,其余三军立即返回邓州城,十一军合力剿灭城内守军,继而东进,夺取唐州!” “谁去南阳,谁去唐州,谁围邓州,都不要争,五位军团长抽签决定。” 说完,刘安将装有纸团的碗推到桌前,“抽到什么,跟大家说。” 余德、王元、孙正、王蒙、万尧闻声上前,每人抓取了一个纸团,展开细看。 孙正道:“邓州城。” 余德道:“邓州城。” 王元道:“南阳城。” 万尧道:“唐州城。” 王蒙道:“邓州城。” “既然是抽签,大家就不要有怨言。孙将军,你留下一军驻守营地,其余两军去围的邓州城。” “余将军、王蒙,你们六军全部去围邓州城。万将军,你率两军去唐州,分一军给王将军,合攻南阳城。” “王师弟,你取南阳之后,速回邓州城,不要耽搁。” “是!”五人抱拳领命。 “此次动兵,我们的装备不用太整齐,全军一半甲胄、一半布衣,能有多杂就多杂,既然是义军就要有义军的样子,不要吓到汴京那些人。” 刘安交代完毕,便让孙正、万尧协调分配兵力。 一番简单的商议过后,两人很快将兵力调配确定下来。 孙正的二军团留下第六军林兴部驻守丹水河谷,看护大本营,顺便监控丹水、汉水,防止驻守光化军的宋军沿汉水捣乱。 万尧的四军团则将第十二军许坚部调给王元,当年在澧州、华容他们曾合作共事,有一定默契。 各军团兵力分配确定下来,刘安随即下令:“王师弟,你领四个军的兵力由湍水上游渡河往南阳,不要惊动邓州城守军。拿下南阳城后,悄悄返回湍水附近,在邓州城北对岸埋伏待命,如果敌军弃城而逃,务必全歼。” “是!”王元领命。 “万将军,你率两军兵力从新野镇南边渡河,也不要惊动邓州城敌军,到达唐州之后不要强行攻城,如果有可能,可以引诱部分敌军出城,围而歼之。你们的只要任务的是牵制,不要令唐州敌军驰援邓州城。” “是!”万尧领命。 “余将军,率你部三军围东城,孙将军率你部两军围西城,王蒙率你部三军围南城。三门围而不攻,邓州北门不常开,就留下北门,给他们逃命或是求援的机会。等拿下南阳城之后,再行攻城。” “是!”三人领命。 隔日开始,各军依次来大本营换装,领取甲胄、武器。 六日后,王元、王尧各带一路军先行一步。 又两天后,另外八军留下少量兵力,其余兵将几乎同一时间离开营地,向邓州城围去。 邓州城,知州衙门。 “老爷,不好了,城外发现大批乱民!”衙役惊慌失措跑进内院,搅了知州郭彦与小妾晒太阳玩乐的雅兴。 “慌什么!”郭彦很不高兴,将小妾支到一旁,“襄阳送回来的流民不都迁到河对岸了吗?他们回来了?” “好像可能不是他们。”衙役不敢将话说满。 郭彦皱眉,“除了那些张嘴就要粮食的流民,哪里还有乱民?” “不知道,听说东、南、西三门外都有乱民,估计有上万人!” “万万不能放他们进城!” 一听说有上万人,郭彦顿时急了,“速速去告诉韩总管,务必守好城门,不得放任何乱民进城!” 城里粮食本来就不多,放乱民进来那还得了! 流民既然喜欢跑,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第285章 攻占南阳城 “将军,乱民围城了。” “围就围了,关上门,他们自己不就走了?”韩通正与一众手下饮酒吃肉,毫不在意。 “他们好像不是普通的乱民,远远望去,手里好像有不少武器。” “有武器更好,等吃饱喝足了,那就是兄弟们的军功!” 一个时辰之后,酒足饭饱,韩通一声令下,一千兵将迅速出了东门,直向一里外的“乱民”杀去。 不敢靠近城门的“乱民”见守城兵马出城,立即转身往远处跑去,很快消失于茫茫荒野之中。 送到眼前的军功,邓州城驻军岂会眼睁睁看着丢失,想也不想,随后便追了上去。 驻军之中有马骑的兵将不多,大约有二三十人,他们一马当先,其余人紧随其后,不多时便追出三四里远,整个队伍稀稀拉拉,队形队列全无,凌乱地分散在长满荒草的官道和野地里。 一番追逐之后,骑马的兵将不见了,乱民也不见踪影。 正当提着两条腿的士兵跑得气喘吁吁,找不到上级,又不知道该往哪边追时,忽听周围荒野先后出现几声号响。 紧接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不绝于耳的沙沙声,那是枯萎的野草被踩倒的声音。 没跟上统兵官的士兵们有一丝不安,听声音,“乱民”太多了 不多时,还没等他们想好要怎么办,是继续前进去找上官,还是暂且后退,便见四面八方,左右方向都被手拿武器的“乱民”堵住。 直到此时,邓州城驻军士兵才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乱民”不是乱民,因为他们的队形太整齐,还很有章法,更关键的是,他们之中约有一半人穿着宋军甲胄。 不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方已经杀了过来。 一场以有心算无心的围杀随即展开,顷刻间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血洒荒野...... 一个时辰之后,东门逃走的“乱民”再次回到原地,而追出城的一千驻军兵将一个都没能回城。 当晚,当与美人作乐的韩通得知下午出城的一千兵将没有回城,顿时兴致全无。 不久,手下来报,东门外遍地篝火! 韩通自小跟在大哥身边,也不是没打过仗的人,听到消息,心知不妙,立即亲自赶到城上察看。 不看还好,一看惊得他差点栽倒城下! 只见东南方向的荒野之中一团团篝火,如同鬼火一般,由近及远,密密麻麻,直到视野之外,数都数不清。 能燃起如此规模的篝火绝对不是一般乱民,必然经过军事训练,难道他们是本地农民军? “邓州可有农民军?” 韩通赴任邓州兵马总管只有两年,而在四年前金军就已经占据邓州,宋金议和止兵,邓州无战事,自从上任,极少关心军事。 他此时突然一问,手下也都一呆,他作为邓州最高军事统帅都不关心,其他人又哪里会多管闲事,替人出头操心。 于是城上一片沉默,没人出声。 “有没有本地兵丁?说话!” 韩通一声大喝,远处很快来回应:“小人是本地人,世代生活在穰城。” “过来说话!” 一声令下,一持枪兵卒快步跑过来行礼:“小人见过总管大人。” 韩通看了一眼半丈外的小卒,当即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本地有农民军?” “回总管大人,邓州地界上四五年前是有农民军,那些农民军多数是从北方太行山一带来的,叫忠义军,他们走河谷,翻山越岭,就像走平地,神出鬼没。他们在邓州本地也拉拢过一些人,四年前宋军被赶回襄阳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忠义社!果然有农民军。 河东、河北、山东如今到处都在平叛,唯独河南没动静,如果邓州真有农民军,合该他要升官发财! 想到这里,韩通十分兴奋,马上追问:“他们有没有可能藏在山里?” “完全有可能。西边八十里就是丹水河谷,河谷往西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横跨宋金两国数十州,南边到襄阳,北边到郑州。要是他们不想出来,能在山里藏上十年八年的。”小兵回道。 韩通对这个小兵的回答很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杨,家里排行第六,大家都叫我杨六娃。” “很好,从现在起,跟着本将军。” “多谢大人!小人誓死追随大人,万死不辞!”小兵感激万分,能跟着总管大人,便意味着从此不用饿肚子了! “严密监视城外动静,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城门!” 韩通下了命令,很快带着亲兵和杨六回到城中。 “杨六,邓州之前有多少农民军?”韩通边走边问。 杨六连“忠义社”这个名号都是听来的,哪里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可刚刚才跟上总管大人,若是说不知道,恐怕马上就得回城上喝风。 脑筋一转,马上回道:“据小人所知,四年前他们有三四千人。这几年躲在山里没出现,可能是在拉人入伙,扩大队伍,也可能翻山回北方去了。” “从东城外那些火光看,他们不少于五千人。这些人贼心不死,早年在北边闹还不够,如今宋军都消停了,他们竟然还敢出头。既然撞到我手里,那就一次解决了他们!”韩通想到手中一万五千驻军,信心十足。 只要能一举剿灭忠义社,凭借这等战功,封个万户绰绰有余! 对方来势汹汹,不久前又打败一千驻军,势头正盛,刚好趁此机会示弱,麻痹他们,将他们牢牢吸引在邓州城,等大军一到,一网打尽。 “传令,紧闭四门,严禁出入。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作战!违令者,斩!” 回到将军府,韩通迫不及待地连夜向唐州、南阳传令调兵,命他们三日之内引兵来援,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一举剿灭忠义社贼兵! 夜间视野不明,调兵命令顺利传出城外,一路向北,渡河传向南阳城,一路向东,直奔邓州城。 是夜,邓州将军府内外灯火通明,韩通召集众将,当众宣布城外乱民来历,引得众人一片欢呼。 酒肉欢庆之中,从上到下,个个做着立功升官的美梦,却不知一场噩梦即将来临。 第286章 上下争战不甘人后 南阳城建于白河北岸,白河自东北向西南方向绕城而过。 因临河建城,虽有四座城门,但常年仅开南、北、西三门,东门虽有门洞,为防水患,早已封死。 王元率四军人马八千人,一路急行军赶来南阳县境内,昨夜在距离城池十里外休整一晚,今天一早,四军按计划分开行动,包围南阳城。 南门西南方向三里之外,王元亲自率领第七军埋伏于此,只待各军到达指定位置,便可发动攻势,一举夺得南阳城。 日上三竿,八、九、十二军先后派人来报: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攻城! “传令一营,即刻夺取南城门!” “二三四五营待命,六营向河岸靠近,不得放跑一人!” 王元一声令下,传令兵速去传令。 抵近城池一里埋伏的一营接令,营长白越立即分配任务:“一大队解决城门内外守军,协助二大队控制南城楼,三队、四队、五队进城之后,在距离城门二十丈外的主街上建立防御阵地,阻止敌军夺取城门!” “是!”五名大队长抱拳接令。 安排了夺门任务,白越随即警告:“这是北上第一仗,全军都看着我们,要是谁拖后腿坏了大事,战死了便罢,没死就等军法处置!” “速去准备!” “是!” 五人神情肃然,应命而去。 不久,一大群乡民推着车、挑着筐来到南阳城南城门下,一眼望去竟有近百人。 城门外值守的四个小兵卒看着走过来的这群人,有些疑惑,其中一人问:“今天是啥日子,怎么这么多人进城?” “还能有啥日子,大冬天的,田里早就没事了,进城卖些山货,提前置办年货,不是挺正常。”另一人回道。 旁边一人笑道:“人越多不是越好,一人收十文,兄弟们三天的酒钱就有了。” “哈哈哈...不错,不趁着冬天发点财,来年喝啥?” 四人说笑间,这群乡民就来到近前。 “车上装的什么?”守军拦住推车。 “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山货。”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比守军兵卒还高大半个头。 兵卒当然不信,城里物资缺乏,既然是山货哪有不值钱的道理。 他一把将车上盖着的稻草掀开,定睛一看,顿时瞠目结舌,只见稻草下竟然是满车的刀枪兵器! “杀!”为首之人一声令下,抄起一柄刀就将面前的兵卒砍倒在地。 其余人立即各取武器,三个兵卒尚未来得及叫出声,便被刺死。 而后,百余人直奔城门之内。 门内十余守军正在墙后躲风,忽见门外发生混乱,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便被冲进来的乱民或砍或刺,统统放倒在地。 城外半里外等待的第二大队见一队得手,马上在大队长带领下,手持刀枪,轻装简行,立即朝城门下飞奔。 城门楼上值岗的小兵突然看到有乱民拿着武器朝城下冲来,正要鸣锣示警,直接被先一步进城的乱民一枪刺死。 半里路程,顷刻既过,二大队迅速入城,不费吹灰之力便完全占据南城楼,并将向东、向西延伸的城墙控制。 随着二队的旗帜在城楼上摇动,三、四、五队见旗而动,三百人身着甲胄、手持刀枪盾牌、弓弩,快步向南城门跑步前进。 不消一刻钟,三百人入城,迅速在通往南城门的主街上建立三道防御阵线,拱卫南城门。 四年无战事,南阳城守将宿醉未醒,正迷迷糊糊,听闻南城门被攻占,不惊反喜,若破贼,定是大功一件! 他当即跳起身来,摇摇晃晃出门,点兵跨马就往南城赶去。 醉酒中,守将手上无轻重,打得身下战马奋蹄狂奔,直往南城门冲去,甚至到了整齐列阵的枪盾队列面前,那战马依然狂奔不停。 等到了五丈之内,守将睁眼看清状况,想要勒住身下战马,可那战马承受数鞭,吃疼之下,区区一根缰绳,哪里还能收得住? 一人多高的战马四蹄塌地,奋勇向前,其力何止千斤?一旦撞上,必定粉身碎骨。 前排列阵的兵将眼见一匹战马驮着大惊失色的敌军守将直冲过来,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可在他们身后尚有数道枪盾队列,即便想退,也退无可退。 “立枪!” 阵中第三大队长一声令下,列成三排的三个小队的兵卒立即将手中长枪尾端杵在地上,而后一脚踩住枪尾,将整根长枪架在盾牌上,向前倾斜四五十度左右,直指冲过来的敌军战马。 五丈距离,眨眼即到。 那战马虽久经沙场,却也不会无故寻死,眼见身前长枪林立,堪堪在一丈距离随头顶缰绳急停,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由于起势太猛,那马竟直接倒摔在地,重重压在背生冷汗已经醒酒的守将身上。 守将哪里经得起重摔加重压,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而那战马迅速挣扎起身,转身奋蹄而去。 等守军随后赶来,便见守将已经倒在枪盾阵前,生死不知,他们匆忙赶来,甲胄都没来得及穿戴,手中武器也不齐备,更没带弓弩,哪里敢上前抢人? 隔着五六丈远,双方在主街上硬是对峙了整整一刻钟左右,后续守军才带来弓弩。 “立盾!” 三队长一声令下,三小队盾牌顿时垒架而起,形成盾墙。 砰砰砰... 一阵声响,敌军羽箭一支不落,全被盾牌挡住。 匆忙之中,敌军士兵的弓弩失了准头,倒有几支射中早已倒地的守将,那守将吃疼之下竟然清醒过来,但片刻之后就没了动静。 眼见老大被自己人的弓弩射死,惊慌之下,敌军竟然呆立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他们是进是退,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城外待命的三、四、五营闻讯赶到,涌入南城门。 列阵防御的一营三、四、五队立即向左右退开,将主干道让出来。 四、四、五营将士披甲携枪,当即朝数丈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敌军杀去。 敌军失去指挥,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有的选择迎战,有的转身撤退,瞬间一团乱,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抵抗的敌军很快便被杀了个干净,三营兵将马上分头杀向东、西、北三个方向。 知县得知义军攻占南城、南阳守将被杀,惊慌之下,连家眷都顾不上了,抢了马直奔北城,夺门而去。 后续从兵营赶来,原本还想组织抵抗的敌军,听闻守将已死,知县也只身逃出城外,纷纷弃城而走。 一时间,衣甲不整的敌军亡命般逃出北城和西城。 逃出城外的敌军并不比城内还没来得及逃跑的敌军幸运,他们刚刚出城不远,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发现已经陷入包围之中。 号角声响起,围杀随之开始,荒野间顿时一片血雨腥风...... 小半个时辰之后,南阳之战结束,护民军顺利攻占南阳城。 第287章 临机而动设伏兵 此战击杀敌军一千四百余人、俘虏一千五百余人,南阳守军全军覆灭,守将、知县皆死于乱军之中。 随后,七军接管城池,八、九、十二军打扫战场,暂居城外休整。 城内四军长齐聚,短暂的兴奋之后,很快冷静。 虽然是北上以来第一次攻占城池,但八千人攻打三千人驻守的毫无防备的小城,实在说不上能有多大的功劳,与邓州城相比,似乎差得有点多了。 “原本以为有一番硬仗,没想到金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出人意料。”八军长周善感叹。 九军长潘前道:“今天打的这些都是汉军,军马都没多少匹,能有什么战斗力。” 王元也很失望,他精心安排的作战计划,花费了不小的精力,结果敌军不堪一击,实在有些浪费。 最让他难受的是,整个南阳城三千敌军,战马居然只有五十多匹,这还是传说中马匹遍地,不缺军马的金军吗? “这伙人也就是从签军之中挑选出来的,训练不足,不堪大用,估计上面也懒得给他们配备战马这等重要军资。”十二军长许坚道。 “王将军,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返回邓州?”周善是有些不敢心的。 大军出动之前,首领就有交代,拿下南阳城,他们返回邓州,包围邓州城的其他军队才能攻城,也就是说,拿下南阳城后,他们得马上回邓州城。 “当然要回去,其他人还在邓州城外等着我们。不过,不能就这么回去。” 王元随后告诉三人一个消息:“刚刚在城外抓到一个人,是邓州兵马总管韩通派来南阳调兵的。韩通把围城的护民军当成了忠义社农民军,准备调集南阳、唐州兵马,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护民军。” “我以为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伪装成金军,吊韩通出城,在城外歼灭敌军!” “伪装成金军?这倒是个好办法。在城外打仗,可比攻城战好打多了。我十二军愿意假扮金军,引诱敌军!”许坚当即请命。 小小一座南阳城,并没有多少功勋,还是四军平分,不参加邓州之战,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八军、九军当然也不愿意放弃邓州之战的机会,三人很快争抢起来,唾沫星子乱飞。 如今南阳城有四支军队,若是守城,一军足够,极限一些,一个营也能守。 说实话,王元也想带着第七军去邓州城,甚至在战前就跟各营长交过底,让他们准备好急行军回邓州城的准备。 现在看其他三军争得厉害,作为军团长,他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们争。 “好了,别争了,你们三军全回邓州城。” 三人顿时一静,许坚道:“王将军,那你第七军守城?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回去我不回去,师兄不得找我麻烦?我还是跟你们走一趟。”王元可不敢待在南阳城享福,让其他人在荒野里喝风。 “什么时候出发?” “让兄弟们吃顿饱饭,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一早返回邓州。” 许坚、周善、潘前未在城中久留,从缴获的战马中各挑了数十匹,很快离城归营。 三人一走,待城中稍定,王元便将六个营长召来议事。 听到八军、九军、十二军回去参加邓州之战,六人惊愕不已,第七军攻占南阳城明显功劳更大,为什么不让七军回邓州? 但命令既然已经下达,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接受。 “你们留在南阳事情很多,也很重要,每一件都马虎不得。” 王元看着眼前六个营长,有些人从潭州到澧州再到岳州,一直跟他一起共事,同历生死,可以说感情深厚,彼此也有了解和信任,独留他们在南阳城,他还是能放心的。 “有四件事务必做好,第一件事,要妥善处理俘虏,能吸纳的吸纳,不能吸纳的暂且看管起来,都是汉人,不要随便杀俘虏。” “第二件事,尽快稳定城内秩序,争取三天内开放城门。” “第三件事,建立分坛,接管南阳民政,能团结的尽量团结,一心跟着金人走的恶绅走狗,不要心软留手。” “第四件事,提防周边敌军,不要让他们再抢了南阳城,袭扰南阳城也不行。此城既然到了我们手里,就要确保安全,不能让本地百姓提心吊胆。” 交代完四件事,王元看向白越,“一营长,我离开期间,你暂代军长职务,若有突发事件,你可以临机决断。” “遵命。”白越抱拳领命。 “还有,南阳城内所有官方资产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占有,必须全部划归护民社,归护民社统管。钱粮封存,等总坛统一调配,严禁私自调用。” 王元话音方落,白越便问:“兄弟们来南阳没带多少口粮,要是总坛来人慢,兄弟们不能饿肚子吧?” “军粮走分坛账目,按规定列支,每一笔账要有据可查,目前钱粮物资匮乏,不要搞些糊涂账。” 王元语气严厉,“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总坛已经动刀了,不要为了几两银子、几贯钱触犯军法。眼界都放长远一些,好好跟着首领干,总有一天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明白。” 白越等人不敢多言,均州城在查账捉赃,他们也有所耳闻,听说有一人贪墨数额巨大,怕被查出来,居然杀人灭口,由于性质恶劣,直接被军法处置。 其他主动归还贪墨的抢粮物资的,基本没有处置。 好在军中钱粮有规定,大家不论职务高低都一样,包括首领自己,所以在军中想贪墨也没那个机会。 但攻城期间就不一样了,在总坛没有派人来之前,城中财产是没数的,即便拿了也没人能追查。 可现在王元明确提出了这个问题,众人就不能不重视。 “明白就好。南阳城就交给你们了,千万不要出差错。” 隔日一早,太阳初升。 王元带着八军、九军、十二军离开南阳城,直返邓州。 南阳城内,六个营长为分工争得面红耳赤。 “老叶,你任坛主是有事干,也不能让我们闲着吧,总得给我们点事做,让我们喝口汤!” “你们练兵就够了,守城同样重要。” “守?守个屁!周边百里,哪有敌军?” “怎么没有,唐州方城离南阳不远,占据邓州、唐州进入中原要道,那里的敌军不会少。” “方城......” 第288章 枪盾坚阵灭敌军 天气转阴,寒风呼啸,似有一场大雪快要降临。 邓州城,将军府。 韩通围着火炉温酒,下人正在炉边烤肉,滋滋冒油。 “大人,知州郭大人又派人问,何时能将城外乱贼赶走?” 韩通只顾温酒喝酒,手下等了半晌之后,他才回道:“不用他们他们,打仗是本将的事,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下人应声,迅速退了出去。 不过多时,又一属下匆匆来报:“大人,城北湍水对岸发现援军!” “城北?”韩通微微一惊,手中的酒碗不由停住,南阳兵马来得这么快? 百里路程,他们不到两天就赶来了? “看清楚了?确实是援军?” “看清楚了,的确是援军,甲胄齐整、旗帜招展,不会有错。”属下回道。 他们来得太快了,也不该大张旗鼓在城北出现,势必会惊扰忠义社贼寇! 韩通略一思虑,转而问道:“唐州方向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 等不了唐州兵马了,一旦城外贼寇发现南阳援军到来,极有可能向西逃回山里,进了山,再找他们就难了。 机会难得,此等大功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一番深思之后,韩通当即下令:“传令南阳兵马,隐蔽踪迹,沿河向西行军,十里外渡河埋伏,截断贼寇退路,明日午时,配合本将把城外贼寇一举剿灭!” 属下领命而去,迅速派人出城,向北岸的南阳援军传令。 傍晚,城西荒郊护民军帅营,刘安综合各路情报,迅速调整作战部署。 “传令,东、西、南各军团各留两营兵力吸引敌军,其余人马立即转移。孙正率部往西北方向移动十里,王蒙向西边移动十五里,余德向西南移动十里。明日午时,敌军不论从哪个方向出城,留守兵力全部往城西撤退,务必将敌军引入包围圈中。” “传令王元,西北五里外待命,等敌军大部队进入包围圈,马上截断对方向东撤退的后路!” 传令兵四散离开,速去传令。 刘安很快带着帅营后撤数十里,一直撤到城西二十里外。 首领不陷阵、不冒险,这是全体统兵官对刘安的请求,他不能不听。 当晚,各军接令,迅速趁着夜色撤离原有驻地,仅剩少部分兵力留守待命。 在邓州城外围数天,护民军本就没有大规模暴露,只有数千衣衫杂乱的部队抵近城下一两里,其余全在五里之外,因此夜间移动,并没有引起敌军注意。 待到天明,从城上往城外各方望去,肉眼所见,与昨日并无不同。 巳时,邓州城内整军备战,兵将穿戴齐整,在各条街道列队,随时准备出城作战,阴云之下,一片肃杀之气笼罩全城。 将军府,各路统兵官分坐左右,韩通坐于正中。 “不要有任何顾虑!先前那一千人没回来,并不值得担心,或许是疏忽大意,追进山里迷路了。” “都知道,忠义社贼寇狡猾,平原上打不赢,他们会往山里跑,十几年来,他们一直都是这么打,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着士气激昂的一众属下,韩通神色轻松,“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南阳援军已经到了,此刻就是城西十里外!贼寇既然来了,就别想再逃进山里。” “此番前后夹击,不说全歼,也定能大破忠义社贼寇!” “未免误事,这次出城,各部务必不要深追,切记不要超过五十里。” 说完这些,韩通稍稍一停,而后向左首一将道:“城外有多少贼寇,你跟大家说说。” 那人随即向其余各将道:“根据我们的探查,贼寇明面上在东门、南门、西门外只有两三千人,实际有近万人,主要集中在东门外,不下六千人。西门、南门外兵力不多。” “从贼寇部署的方位来看,他们很可能受襄阳方向的宋军资助,他们围城的粮饷应该都来自宋军,或许新野镇已经被宋军占领。” “宋军这么大胆,敢派兵进入邓州境内?”马上有人质疑。 眼看跑题,韩通马上道:“先别扯那么远,宋军的事以后再说,拿下忠义社贼寇才是大事。” “宋国君臣胆小,绝不敢轻易开启战端,即便边军暗中挑唆忠义社贼寇闹事,也不敢出兵协助,更不敢把他们收归宋国境内。” “别看贼寇集中在东边,背靠襄阳府,那不过是唬我们而已。我们真动手,他们还是要往西边逃!” “贼寇以为背后有宋军,我们就真怕了他们。这几天我们闭门不出,按兵不动,其实是在麻痹他们。现在南阳援军已经来了,正是一举歼灭他们的时候!” 韩通目光朝众将一扫,随即下令道:“午时三刻,东门、南门、西门同时出击!去吧!” “是!”众将齐声接令,纷纷起身,各去准备。 转眼,午时三刻已到。 只听几声鼓响,邓州城三门齐开,整装列队多时的军队迅速开出城外,直向昨晚所见的篝火位置杀去。 然而,留守的少量护民军又岂能站在原地等死? 一听城上鼓响,城东、城南的护民军立即撒腿就往城西方向撤退,根本不给敌军合围的机会。 邓州敌军虽有不少战马,但没有真正的骑兵队伍,能配战马的,也仅是各级军官,兵卒全是步兵。 军官冲锋在前,兵卒赶不上,冲锋的军官就是找死,所以骑马的军官也只是一个引路和指挥的作用,具体行军、追击速度,还是要看步卒。 凭两条腿跑路,邓州守军并不比护民军有优势,双方始终相隔一定距离,甚至有越追落后越远的趋势。 不过,追着追着,敌军便发现兵马总管韩通韩大人果然没说错,贼寇确实都在往西边跑,没有一人往南走! 这个消息得到确认,追出城外的各部统兵官们很快就不着急了,反正南阳援军已经提前守在西边,贼寇跑得再快也跑不掉,迟早会被他们前后夹击。 于是,统兵官们骑在马上一边催促手下兵卒赶紧追击,一边不紧不慢地驱马跟随。 半个时辰之后,三门齐出的邓州驻军先后追着护民军的身影,追进城西为他们设置的包围圈中。 随着从东门追出来的敌军进入包围圈,前行数里,只听一声号响,早已埋伏在此的护民军蜂拥而出,迅速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一场以逸待劳的厮杀,随即在荒野之中展开。 一时间,号声漫天,兵刃相交,风云色变....... 第289章 功过不相抵 邓州、唐州兵马总管韩通,亲自引兵出西门紧追逃跑的护民军,追出十几里远,兵卒疲乏,忽听身后传来号角声,心中不由一惊。 正遣人向后打探消息,左边突然响起一阵号角声,正惊讶,右边也响起号角声,紧接着,前方也传来号角声! 四野号角声起,韩通顿时有些心慌,贼寇居然给他设下了埋伏! 好在提前让南阳援军埋伏在西边,否则真要中了贼寇的轨诡计,少不得要损兵折将,吃个小亏。 “传令!速速向前追击,与南阳援军前后夹击!” 韩通居中指挥,将令一下,全军闻令而动,继续向前追去。 片刻之后,前军便与等待多时的护民军正面相遇。 护民军甲胄齐全、枪盾齐整,一队队整齐陈列在荒野之中,堵住敌军前进之路。 敌军原以为是来追击破衣烂衫的忠义社贼寇,哪里会想到等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全副军甲的正规军! 正犹豫间,远远的只听一声令下,一阵箭雨破空而来,直接落入毫无准备的敌军兵卒之中,数十人中箭倒地,另有多人受伤。 原本因为追击太急,已经没有多少队型队列可言的敌军,在箭雨之中更加混乱。 又两轮箭雨过后,再无半点队形可言。 接着,只听一声号响,就见整齐列队的护民军举着枪盾一步步向前推进,直向混乱中的敌军杀来。 敌军匆忙之间,好似失去了指挥能力,不敢向后逃跑,也不敢向前迎战进攻,竟然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就在护民军一步步推进至两三丈距离之内时,混乱的前军才等来了后方的命令:“全力追击!” “列阵!速速列阵!” “列阵!列阵......” 前线统兵官眼看对方越来越近,急得大喊大叫,甚至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混乱而疲惫的兵卒在一声声嘶吼中终于想起来列阵,可是混乱之中,哪里还能找得到盾牌兵稳定阵线? 前线没有盾牌,便只能以肉身抗衡,可在明晃晃的刀枪面前,身穿铠甲的肉身也无法阻挡,何况敌军还没有刀枪不入的铠甲。 匆忙组织起来的阵列尚未站稳,护民军枪盾铁墙已到眼前。 “杀!” 大队长一声令下,盾牌护持下的阵列内刀枪齐出。 顷刻间,枪枪见血,刀刀致命,敌军阵列瞬间被推倒。 后排失去保护,等待他们的只有鲜血横飞的杀戮。 看着一批批前排敌军兵卒倒下,后边疲惫惊惧的敌军很快失去斗志,转身就走,往左右逃散而去。 正面推进的护民军根本不追,保持着稳定阵列,一步步往前推去,跑动不及的、妄想抵抗的,统统刀枪加身,命丧荒野。 慌乱间向左右逃亡的敌军,并没有跑得太远,便迎面撞上等待他们的枪盾阵列,一番搏命,留下众多尸体。 等他们再回头调换方向,便发现正前方的路也被枪盾阵列拦住。 抵抗不了,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再换方向,可跑不远,又见枪盾阵列拦路。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分割在一片不大的区域之中,陷入合围。 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一阵之后,被包围的敌军彻底绝望,临死反扑,想要打开一个缺口,杀出一条血路,可他们精力体力几乎已经耗尽,反扑不过是早死一步。 一群群顶不住正面横推的敌军选择向左右荒野撤退,结果却是纷纷陷入分割包围之中,在左突右冲之后,耗尽精神,魂散野地。 这样战场绵延数十里,这个邓州驻军完全陷入护民军的巨大包围圈中,在驻军兵卒惊慌四散之后,又纷纷钻进更小的包围圈中,五六千人不到两刻钟,就被彻底分割在荒野里。 “大人,四面八方都是贼寇,他们装备精良,赶紧撤吧!” 韩通几时见过这等阵仗,听闻属下接连来报,他早已慌了神。 “不!不能着急!” “南阳援军就在贼寇背后,只要他们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 “传令!不要惊慌!坚守阵地!” “大人!没有援军!不要再等援军了,赶紧撤吧!”属下焦急请命。 “不!有援军!”韩通双眼赤红,他不相信,援军明明就在前方,只要他们冲过来,贼寇必定败退! 情势危急,属下垂泪劝谏:“大人,到处都是贼寇,绝对不止万人!即便真有南阳援军,南阳不过三千驻军,他们能来多少人?可能他们已经被贼寇拦住,根本不可能来解围。” 因不敢失败而陷入癫狂、魔怔的韩通瞬间被点醒,南阳驻军人少,不可能全军赶来,贼寇势大,自己都挡不住贼寇攻击,他们又怎么靠得住? “撤!” 想明白的韩通立即调转马头,打马就朝开阔无人的荒野地奔去。上百名亲卫得令,催马急追。 而其余兵将一见韩通往荒野撤退,想也不想,纷纷跟随。 外围尚在抵抗的队伍见总管大人逃跑,瞬间军心涣散,好不容易维持的阵线顷刻间崩溃。 苦战多时的护民军顿时突入敌阵,枪刺刀劈,肆意挥舞手中兵器。 一时间,残肢断臂横飞,鲜血肚肠遍地,战场惨烈如修罗地狱。 且说前方一个个包围圈镶嵌,将跑出邓州城的敌军围在其中血拼,而后方邓州城外,却是此时出现了一支四五百人队伍,他们身着金军衣甲、打着金军旗帜的大摇大摆来到西城门下。 两三里外的激战声响传不到邓州城来,而城下的喊声却能清晰地传上城楼:“城外贼寇众多,大人担心城内兵力不足,被贼寇袭扰,让我们先行回城!” “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其他人呢?”城上校尉问道。 城下军官回道:“大人他们正在围剿贼寇,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回城!” “大人先前有令,不能随意打开城门。你们有手令吗?”城上校尉问。 “大人正在前方围剿贼寇,哪里能有手令?只传令我等回城协防。你若是一定要手令,我们这就回去向大人要手令好了!”城下军官十分生气。 城上校尉当然不敢得罪韩通,脑筋一转,马上回道:“你们等等,待我请示知州大人!” “速去速回!”城下军官催促。 两刻钟后,西城门打开。 城下等待多时的队伍迅速列队进城。 就在一大半人进城之后,只听一声呼哨,路过城门的兵卒同时暴起,手中刀枪直刺两旁的城门守军。 几十个守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一命呜呼。 与此同时,先一步进城的队伍转身冲上城楼,正撞见城上校尉带着四人下楼,前排兵卒不由分说,一轮弓弩齐射,五人顿时丧命。 而后数百人纷纷冲上城楼,一阵乱战过后,归于平静。 不久,邓州西城门上打出一面红色旗帜,远远望去,异常醒目。 “将军,一营攻占西城门!” 王元大喜,当即下令:“传令,八军围东城门、南城门,九军入西城门!” 八军、九军闻令而动,直扑数里外的邓州城...... 一个时辰之后,前方激战结束,各军稍作休整,赶来城下,却见城上旗帜鲜明,护民军已夺取邓州城! 第290章 女子医疗队 邓州城内,十三军军长齐聚一堂,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兴奋。 将士们虽然在城外挨了几天冻,但能顺利攻占邓州,值了! “老王,你的速度够快的啊,我还以为我们冲在第一个,能先下邓州城,没想到还是被你抢先一步。” “这次你先是攻占南阳城,现在又第一个进了邓州城,功劳全被你拿完了,我们啊,就是吃苦受累的命。” “老王,城里的好处,你可不能全占了,至少战马得每人分我们几十匹吧!” 众将吵吵嚷嚷,王元实在不好接话,攻占邓州城也是见机会难得,临时起意而为之,并没有要抢其他各军功劳的意思。 但事实上他确实先一步拿下了邓州城,其他各军晚来一步,只能驻军城外,有些牢骚怪话,他也只能听着。 “都在吵什么?” 哄闹间,忽听屋外传来声响,众将纷纷转头,就见刘安大步走进屋来。 原本坐着的一众将领顿时起身,抱拳口呼:“首领!” 刘安朝左右抱拳,迅速走到主位坐下,“都坐吧。” 待众人坐下,刘安马上就问:“战果如何?可有捉到韩通?” 各军各管一方,每军都有一定战果,但自己的战果是大是小,值不值得当众汇报却是个问题,众将相互看看,谁也没好意思先出声。 “王蒙,你那边怎么样?” 被点名,王蒙不得不起身回道:“俘虏敌兵五百二十七人,杀敌数量暂时还没统计,本军伤亡也还没有统计。” “余将军,你部如何?” 余德正要起身回话,被刘安制止,“不必起身。” 于是余德赶紧回道:“俘虏一千二百余人,杀敌数量没来得及统计,没有见到韩通踪迹。” “我部俘虏敌兵一千一百余人,杀敌数量也没来得及统计。韩通可能...逃走了。”孙正不等点名问话,主动汇报。 王元见状,也赶紧回道:“我部俘虏城外敌兵三百八十三人,城内俘虏六百一十七人,东门、南门关闭,没有官吏、百姓出城。” 刘安将各部战果听在耳中,等他们说完,才对王蒙道:“这一战你部做得很好,正面挡住了敌军冲击,逼迫敌军四散撤退,为左右各军创造了分割包围机会。” “但战后指挥是有问题的。你部距离邓州城十五里,而敌军大部队被歼灭在城外,你们完全没有必要急匆匆赶来邓州城!” “因为你这个决定,让不少伤员都没来得及处理伤口,流着血跑了十五里,这种无谓的流血完全不值得,你这是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命!” “功过不相抵,即日起,撤销王蒙第五军团长职务,由第十五军军长宋辉暂代五军团长职务。” 此言一出,众将领不由心神震动,神情大变。 为了抢先来到邓州城下,之前各军稍作休整,战场都没清理便匆匆赶来,王蒙被撤销军团长职务,其他人也不由开始担心。 就在众将忐忑不安之际,刘安让王蒙落座,随即便问孙正:“孙将军,你刚说韩通跑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不认识韩通,我也只是猜测。” 说完这话,孙正连忙解释:“战后统计,负责北边防御阵线的第五军其中一个营,战死四个大队长,据了解他们那个营遭遇到一支敌军敢死队反复攻击,对方有将近两百人,虽然拼死阻挡,最终还是让十多人冲出了包围圈。” “我想能值得那两百人拼死救护的,除了兵马总管韩通,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 早先听老马说邓州城内有两百金军,他说的金军应该是女真人,或是已经女真化的汉人。 韩常早年为辽国效力,辽国灭亡后投靠金国,四年前郾城大战时,他就已经是金国世袭猛安,韩通作为他的弟弟,有两百猛安谋克兵防护也很正常。 猛安谋克兵几乎都是擅长马上作战的猎户,忠勇异常,两百人反复冲阵,若无提前准备,确实难以抵挡。 “跑了就跑了。”刘安并不打算在此事上过多纠结,抓到了固然能提升士气,多一个宣扬战果的话题,抓不到,也无关紧要。 “这一战,我们伤亡不小,都是从南方一路打过来的兵,伤一个便少一个,我希望大家珍惜,不要拿兵将性命做无谓的牺牲。” 说着,刘安一眼扫过众人,“各军伤员全部留在邓州城养伤,伤势恢复之前,无需归营。” “王蒙,各军伤员就交给你第十三军,若是照顾不好伤员,你这军长也别做了。” “是!”王蒙起身领命。 “虽然我们拿下了邓州,但现在还不到庆功休整的时候。唐州近在咫尺,那里还有五千敌军驻守,拿下他们,我们这个冬天才能过得安稳。” “余将军、孙将军、宋将军,明天你们各领本部兵马驰援万将军,要下雪了,尽快拿下唐州城,控制境内各县。” “是。”余德、孙正、宋辉领命。 而后,刘安又道:“王师弟,你率八军九军返回南阳,尽快夺取西北方向的方城县,招募兵卒,扩充队伍,做好进攻汝州的准备。” 进攻汝州?是不是太着急了? 王元心中惊讶,起身领命。 “许将军,你的第十二军驻守邓州城,维持城内秩序。” “是。” 刘安很快将各军接下来的任务分配完毕,众将各去准备。 休整一晚,补充粮草之后,余德、孙正、宋辉带着七支军队一万两千余人向东直奔唐州而去。 王元则与许坚交接之后,带着第八军、九军渡河返回南阳城。 驻守邓州城的十二军、十三军很快投入角色,沿街巡守,深度清理金国遗留残余势力,盘查接管城内钱粮资产,没收韩通、郭彦等主要官员房产,安排伤员入驻...... 在护民军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动作之下,邓州城很快恢复基本生活秩序。 刘安没有带队进攻唐州城,也没有返回丹水河谷大本营,他选择留在邓州城。 邓州城的情况很复杂,城内有百姓两万余人,城外还有五六万百姓,这几年被剥削、压榨太狠,处理不当便是巨大的隐患。 而熟悉城镇民政事务的顾长生和黄诚并不在这里,仅靠王蒙和许坚留守邓州城,他实在不能放心。 “大哥,有件事需要你拿个主意。”听闻城内秩序恢复,刘安正巡查街道,了解民情,王蒙匆匆赶来相询。 一路走来,发现临街商铺并没有几家开门营业,刘安心中忧虑,无心他想,随口一问:“什么事。” 王蒙稍稍犹豫了一下,回道:“前两天从各处宅院迁出来的数百名女子,不知道该怎么安置。” “你们还没处理好吗?” “绝大多数人都是被抢来的,有家难回,放出城,她们也没法生存。” “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跟许将军商量过,也问了一些营长的意见,想把其中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配给军中兵将。” 一听这话,刘安不由眉头一皱。 第291章 三万流民不能不救 “具体怎么办?” 王蒙一时语塞,这也只是一个想法,哪里有具体办法? 于是如实回道:“我们的想法是优先分配各营下属队长,这次伤亡的队长不少,不少人还没娶亲,得为他们留后。” 娶亲也确实该娶亲,但刚拿下一座城就考虑娶妻生子,为时尚早。 沉思片刻,刘安道:“那些女子不是战利品,她们也是受害者,是去是留,是她们的自由,怎么能按照我们的喜好分配?” “这个口子一开,军中上下,城内城外,很快就会乱套,我们是护民军,不是土匪。” 王蒙没有辩驳,沉默以对。 “具体有多少人?安置在哪里?” “一百五十七人,都在城北一座宅院里。” “没人去骚扰吧?” “没有,只是派了士兵把守,不让她们四处乱跑。” “胡闹!”刘安有些生气,“她们又不是俘虏、奴隶,为什么要看管起来?带我去看看。” 王蒙不敢多言,连忙在前带路。 不过多时,他们就来到一座宅院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锁链。 门前守着一班士兵见二人到来,班长连忙上前行礼。 “把门打开。”刘安道。 班长并不认得刘安,只见过王蒙,正要询问,便听王蒙吩咐道:“开门。” 很快拆下锁链,大门敞开。 “大家都进来。” 一声吩咐,刘安当先走进门内。 这座宅院不小,天井开阔,左右两厢有八间房屋,前方四间正屋,右侧还有小道小门向后延伸,想来其后还有房屋风景。 天井中正有不少女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忽见多人进来,于是纷纷避走,躲进厢房之中,天井瞬间为之一空。 “把人都叫出来,我有话跟她们说。”刘安在天井留步,没再继续向前走。 王蒙得令,马上带着亲卫和一班兵卒各去叫门。 没过多久,一些女子陆续从各个厢房出来,散乱地聚集在天井之中,各个神情忐忑、恐慌不安,尽皆低头垂目,不敢抬眼看人。 “站好!站好!列队......”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班长忍不住大声呵斥。 “她们不是军伍之人,随便站吧。”刘安马上将其制止。 又等一会儿,天井中已经站了近百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一眼扫过去,这些女子都比较年轻,年长的不过三十岁上下,年幼的可能不超过十岁,有些着绸缎,有些着布衣,普遍比乡间女子穿得好了太多,想来韩通也为她们费了不少财资。 “大哥,能来的都来了,还有一些躲着不出来,也不好动手拉她们。”王蒙低声道。 “不出来就算了,不强求。” 刘安随即上前两步,来到这群不安的女子面前,用尽量和善的语气说道:“我们刚刚跟金军打了一仗,城里城外都不安稳,这两天把大家集中安置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 “不过现在好了,城里城外残余的金国势力都清理了,安全了,大家可以回家了!” 一听到这话,随即有人抬头,但仅仅一瞬间之后,又把脑袋低下。 见此,刘安又道:“我们是义军队伍,不会伤害普通百姓。我知道你们绝大多数都是被韩通抢来邓州城的,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大家不用再怕他,想回家的,今天就可以回家。” “如果路途遥远,害怕路上不安全,我们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去。” 话说到这里,眼前的百多名女子还是无人出声,天井中一片安静。 “我们还要打仗,也没太多时间管你们,今天起,这座宅院可以自由进出,想走的,送你们回去,不想走的,暂时留在这里,也有你们饭吃。” “你们要是没话说,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可以来州衙找我。” 这些女子确实不太好安置,虽然多数是被抢来的,但其中难免有一些是贪慕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或主动或被动投入韩通府中的,不管是全部赶走,还是全部留下,都很棘手。 走还是留,索性交给她们自己决定。 刘安向王蒙招招手,转身就走。 谁知他们刚走不远,就听身后一女子问道:“我能加入义军吗?” 刘安回头一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正抬头望着他,目光闪避,颇为不安。 “你会什么?”刘安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 那女子马上回道:“我父亲是郎中,自小跟他学过一些医术,记得一些医方。” 郎中?这倒是难得。 城西一场大战,伤亡近千,医疗条件有限,重伤的难以救治,已经流血而死,轻伤的还有不少,但若救治不当,轻伤也会变重伤,继而残疾丧命。 但若救治回来,康复如初,假以时日,必是百战精兵。 “你会治外伤吗?” “我会。”女子十分肯定地点头。 刘安面上一喜,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李,单名一个琼字。” “好,今天起你就是义军医官,救治伤兵的任务就交给你,享受营长待遇!” 军队急需能治外伤的郎中,现有随行军医基本都是白医官在归义镇培养,由于没几个月,他就带着大部分医疗队员随梁秋东征去了江西,所以北上的这些军医只能简单处理外伤,并不懂多少药理知识。 “多谢大人。”李琼走出人群,屈身行礼 刘安道:“义军之中没有大人或小人,称职务或将军就行。” “王蒙,你带李医官去伤兵营看看。” “将军稍等,我想带几个姐妹一起加入义军,还请将军同意。”李琼再行一礼。 “她们也会疗伤治病?” “她们不会治病,但可以帮忙熬汤煎药,我也能教她们处理外伤。” 考虑到李琼一个年轻女子单独在伤兵营行走不是很方便,刘安便点头同意了。 可是没有想到他刚刚同意,便有其他女子开始求李琼,想要跟她一起加入义军,她还没开口,另有数十人纷纷张嘴。 李琼顿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见此,刘安心中一动,随即说道:“李医官,她们想加入,你就收着,等有时间,调教调教,组建一支女子医疗队。” “多谢将军。”李琼屈身致谢,看向刘安的目光中多了些崇敬。 众多女子一听这话,蠢蠢欲动,刘安看在眼里,马上朝她们大声道:“你们要是没有去处,或是不想离开,都可以跟着李医官,归她指挥。” “多谢将军!”人群中几个胆子稍大的女子闻言,连忙行礼致谢。 “李医官,你先跟王将军去伤兵营看看吧,其他事回来再说。” “遵命。”李琼屈身行礼。 能在这里得到一个医疗人才,真是意外之喜,刘安走在街上,再看紧闭的店铺,心中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忧虑。 “首领,许将军说有急事,已经等待多时!”正继续沿街巡查,亲卫突然来通禀。 第292章 迁往屯田之地 “不好了,城北来了很多流民,已经有人渡河!” 刘安一回到州衙帅营,许坚便急不可耐地迎上前来。 流民? 城北如何有流民? 难道是南阳方向过来的? 王元在南阳做了什么不得人心之事? 一瞬间,数个念头在刘安脑中打转。 把王元派去南阳,就是因为他曾在衙门任职,对城里的情况比较清楚,知道如何跟城中百姓相处。 他军中的营长白越也曾在湘阴县衙做班头,熟悉县城内外事务。 专门把他们放在那里,就是担心南阳不稳,如今北边来流民,想来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先别慌。” 刘安将许坚稳住,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幸好城门暂未全部开启,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 “我们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还不清楚他们从哪儿来。人很多,大人小孩都有,估计不下万人。” 万人不是小数目,流民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一旦进城,处理不当,必生祸乱。 但若是不让进城,让他们在城外挨饿受冻,传扬开来,护民军不但得不到民心,恐怕还会留下恶名。 “城里还有多少粮食?” “二十万石左右。” 韩通、郭彦将邓州城周边的粮食全部抢到城里囤积,两三年时间就积攒下这么点粮食,而城内外原本就有近十万人,即便是把粮食平均分配下去,也远远支撑不到夏粮收获。 护民军拿下了邓州城,本想解决部分军粮问题,可现在看来,不但解决不了,要想安抚民心,避免本地百姓向南逃离,还得从别处购粮补窟窿。 而城外的流民也不能不管,即便不让他们进城,也得给他们足够过冬的粮食,要保证他们活下去,没有粮食万万不行。 二十万石粮,能撑多久,就先撑多久吧! “马上去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和诉求,切记不要动武!” “是!” 许坚得令,迅速安排人出城打探消息。 刘安焦急等待小半个时辰之后,许坚带着属下匆匆赶回帅营。 “首领,问清楚了,他们是从襄阳府回来的!” “怎么会是襄阳府?”刘安不解,心里却轻松了一些,不是南阳出问题,那就不算太糟。 “几个月前金国朝廷向临安要人,要求他们把这几年从边境各州南逃的百姓送回金国,襄阳府遵照执行,本月初就将三万余人集中遣送回邓州。” “原本这些人已经在襄阳安定下来,耕田、做工,都有了活路,经此一闹,他们家当全丢了。” “等他们两手空空回到邓州,却发现官府根本不管他们,既不给他们分地,也不给他们分粮,只把他们往湍水以北赶,让他们去南阳。” “到了南阳之后,南阳官府也不管他们,也不让他们进城。四处游荡了十多天后,听说南阳在打仗,他们又赶紧逃回邓州城。” “如今他们带的粮食吃完了,很多人都在吃草充饥,走在前边的还能吃野菜青草,后边的只能吃草根。” 听属下这么一说,刘安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金国人有蓄养奴隶的习惯,如果从襄阳府遣送回来的百姓都有吃有喝,就没人会卖儿卖女、卖身为奴,只有把他们的钱粮耗尽、无家可归,才能得到免费的劳力。 城里大部分人,城外百姓,跟奴隶并没有不同,他们劳动所得的绝大部分都不归他们自己所有。 听说还有不少青壮年被卖去汝州挖矿,这也是邓州城这些官吏捞钱的门路。 “他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具体多少不知道,除了饿死的、病死的,还有一些人走散了,投靠亲戚,或是自谋生路了。” “既然是遣返,那他们应该都是本地人,没人回家吗?”许坚好奇。 “据了解,本地人很少,南下的邓州人基本没有留在襄阳附近的,一般都往荆湖地区迁移了。” 农耕文明,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迁徙,一旦决心迁徙,能迁徙多远,一看目标区域是否适合安居,二看家底是否厚实。 对不同的人来说,一个地方是否适合安居,也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汴京附近的百姓,会被随时随地出现的金人践踏杀戮,他们迁到邓州、襄阳地区,这里的金人少,横遭惨祸的概率就低,相比汴京地区,襄阳邓州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邓州、唐州百姓来说,偶尔出现的金人也让他们不堪忍受,战乱就更不必说了,襄阳、随州紧临邓州、唐州,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近。 但凡家底厚实,能支撑他们走到荆湖地区,他们必定会往南走,最好一直走到长江以南去。 而对荆湖地区的百姓来说,金人曾经肆掠过的地方,以后未必不能再来,所以也有不少百姓为了长远安全,选择南迁,他们顺着湘江经灵渠,一路向南进入两广地区。 由此来看,从襄阳府遣返的百姓绝大多数无家可归,也实属正常,因为他们本就不是邓州人,在此地又哪里有家可安? 金国要临安朝廷遣返南逃的人口,从长江一带遣返,费时费力,当然是从边境地区抓人更简单。 况且对临安朝廷和地方官府来说,边境人口越多,治理便越困难,有理由遣返一批人,他们求之不得,至于之后怎么样,他们根本不会关心。 但这些人都是中原百姓,刘安不能不管。 “他们想怎么样?有没有提出想法和要求?” “他们没有太多想法,只想官府分点粮食,让他们活下去。” 活下去! 他们当然要活下去! 护民军北上,不就是为了让中原百姓好好地活下去吗? “去把王蒙叫来。” 一名亲卫领命而去。 “首领,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办?” 许坚想了一路,也没想出头绪。 三万人不是三千,更不是三百人,解决他们的吃喝问题,实在太难。 不光是吃饭问题,还有住宿。现在已经是冬天,总不能让他们露宿荒野。 将士们身强体壮,都在野外撑不了太久,这些人只靠野菜野草充饥,根本抗不过一场大风雪,更别提这个冬天。 “这些百姓不能不救。先把他们的吃饭问题解决,缓一缓,我们也好趁这时间想想办法,看如何安置他们。” “他们大部队还没来吧?” “过河的暂时不多,估计有一千多人,其他人都还在河对岸,走得很慢。” 历经几世,刘安见过成群结队的流民,也接济过他们。 一番思虑过后,他马上拿定主意:“许将军,城里的事都先放一放,把行军锅都搬到西城外,每锅间距五丈,一字排开,先熬粥。” “城里留下一个营,其他人全部出城维持秩序,尽量把百姓都分开,让他们在锅前排队。” “仓里的粮食......”许坚欲言又止。 虽说之前说过,城里的粮食不动,但眼下却也管不了那么多。 “粮食的问题以后再说,先把城外百姓安抚住。记住,他们多天没吃饭,第一遍粥可以稀一些,能喝就行。去吧!” “明白。” 许坚领命,再不多言,立即带人执行命令,开仓放粮。 不多时,正在伤兵营巡查的王蒙也赶来帅营。 刘安将城外情况大致跟他复述一遍,而后给他下达了几乎同样的命令,只是让他在东城外摆锅熬粥。 两军命令传开,三千余人立即行动起来,扛着大米和行军锅来到东城和西城外,将锅在荒野上一字排开。 第293章 粮食管够就行 兵将们各司其职,有人去打水,有人去捡拾柴火,有人架锅。 由于百姓行动较慢,东城只做准备,暂未生火。 西城外,水米入锅,烧起大火,每小队在锅前留下三人,其余人则往北城赶去,将渡河的百姓引至锅前列队。 百姓饥肠辘辘,荒野中闻到熬粥的米香,顿时双眼放光,若不是有兵将维持秩序,一再告诉他们粮食管够,几乎要将铁锅掀翻。 好在渡河的百姓暂时不多,均分到每口锅前便只有十几人,纵使有些乱,有兵将在眼前保护,不至于失控。 大火煮粥,两刻钟便熟。 提前赶来的百姓并没有眼巴巴地等待太久,很快便喝上了热乎乎的稀粥。 一碗热粥下肚,原本有气无力的百姓瞬间就有了精神,体力仿佛也恢复了几分。 看着锅中剩余的米粥,喝过粥的百姓,一个个都不愿走,生怕走了,就再没热粥可吃。 “乡亲们,先到对面等着,两个时辰一轮稀粥,喝过两轮稀粥,今天还会有稠粥!堆在外面的粮食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见他们围在锅前不愿走,小队长赶紧催促,并将放粥计划一并告知。 听到今天还有两轮粥吃,又见大锅后面堆着十几袋粮食,他们这才极不情愿地挪动脚步,往对面指定的空地移动。 随着喝过稀粥的人离开,锅前的位置很快空了出来。 刘安亲自来到城西,巡查了一圈,发现百姓来得不快,现煮粥完全供应得得上,甚至还有粥等人的情况。 据说这批百姓有近三万人,分散在东城、西城,那便需要两军各自负责近一万五千人,与其乱糟糟,不如直接按锅分配。 他找到许坚,两人简单商议一番,很快传令,让各队不要等待,速去城北将百姓接来,每口锅负责供应两百人、管理两百人! 随着命令传开,守在锅前的兵将迅速往北城赶去,积极拉人抢人,早完成任务早轻松。 将士们到了河边,望见远处慢悠悠的百姓,实在着急。 “据说有三万人,按他们这个速度,估计到天黑还有不少人在对岸等这儿。” “那能怎么办?还能再架座桥不成?” “就喊义军施粥,只要他们听到了,肯定跑得快!” “你可别乱来!上面特意交代,不让乱喊。这些百姓不知道都多少天没吃饭了,一旦跑起来,摔到踩到,难免增加无谓的伤亡。” “还有,你没看他们个个有气无力吗?多跑几步,就会上气不接下气,要是昏死过去,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去提醒大家,静悄悄的,不要多话,更不要大喊大叫!” “是!” 渡河秩序有条不紊,前边的不跑,后边的不挤,过了河的人只知道是守军来安置他们。 经过之前的绕城不让进城,更不让在城外久留,现在肯出来引导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就已经心存感激了,又哪里敢奢望有饱饭吃、能进城? 吃过诸般苦,他们的心态已经很平静,在强权面前,也只有随遇而安而已。 一批批拖家带口的百姓渡过湍水河,被护民军士卒引至熬好粥的大锅前,迫不及待地喝下暖暖的热粥,继而去到对面排队,等候下一轮热粥。 从上午一直到夜幕降临,一群群百姓渡河喝上了热粥,得到了温暖,在城下依偎小憩,然而还有不少百姓仍然滞留在河对岸,空着肚子,在野地里挪动着麻木的双腿。 天色渐暗,一堆堆篝火在河边燃起,照亮了百姓渡河的路,也给了他们希望。 对岸的百姓看到火光,心态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行动速度不由加快了几分。 随着渡河速度加快,及至二更,过河的百姓便渐渐变少,但河边的篝火依然亮着。 是夜,不光城北的河边亮着篝火,东城、西城百姓聚集的锅前锅后,也都燃着一堆堆篝火。 在篝火边,无数百姓半大个月来冰冷的心渐渐融化,忍不住流泪,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从守在周围的士兵口中得知,给他们粥吃的不是官军,而是义军,还是从千里之外的长江以南赶来北方的义军! 听闻这些年轻的士卒不远千里赶来,就为了保护他们这些无家可归、饱受欺凌的穷苦百姓,男女老少无不在篝火前感激涕零。 临安朝廷不要他们,金国地方官府也不管他们,这个寒冷的夜晚,只有义军陪着他们,而且热粥不停,一轮又一轮。 知道了义军的来历,喝过两遍粥后,百姓们的秩序渐渐稳定,再分粥时,已经不再争抢,按规矩好好排队。 看着这些百姓,刘安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很快,他便与王蒙、许坚聚在一起。 “我打算把这些百姓安置在各军屯田之地,吃饭问题有军师他们就近解决,你们怎么看?” “我觉得可以,大家现在都有任务在身,短时间内回不去。” “城里安置不了他们,各军营房都空着,让他们住没问题。” 王蒙、许坚没有异议,这些百姓不安置,邓州城不可能安稳。 近三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都在城外围着,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你们也同意,那就尽快执行,最好天亮就行动。” “是。” 王蒙、许坚领命,马上召集各营长安排任务,营长又将任务给各个大队长分配下去。 当夜,各小队便趁着百姓围坐在篝火前取暖,将义军为他们准备的安置地点、住宿条件与吃饭问题一一告知。 无家可归的百姓听到这些消息,顿时眼泪汪汪,口中不停的感谢,手上不停地作揖,直把义军比作再生父母! 次日天明,吃过一顿热饭后,一批批百姓在护民军带领下依次动身,往西边屯田之地迁去。 与此同时,刘安写给王宏逸的一封书信飞速往丹水河谷递去。 他轻易不能离开邓州城,这三万百姓只能交给王宏逸去处理,但愿他的动作够快,能在百姓到达之前,做好安排。 第294章 妥善安置得民心 “...以营、队为单位安置,粮食按人口供应,每人半石粮食,其后所需,按户借贷......” 王宏逸看着快马送来的书信,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近三万百姓,想把他们安顿下来没那么容易。 护民军及军属五万人吃喝靠从南方带来的那点积蓄已经捉襟见肘,再管这三万人,怕是所有积蓄都撑不到明年夏粮收获。 若是把钱粮都耗完了,收成再不好,护民军的处境真的不敢想象。 可若不管这些百姓,护民军北上的意义又在哪里? 首领已经把人都送来了,态度很明确,这些人不能不救,也不能不管。 安置不好他们,邓州便不会安稳,没有稳固的后方,护民军根本无法向中原挺进。 放下书信,一番思虑过后,王宏逸很快叫来留守的第六军军长林兴,将信中交代之事一一告知。 “参谋长,我能动用的只有一千人,怎么解决三万人的问题?”林兴顿时开始叫苦。 王宏逸劝慰道:“各军都在外面打仗,连取南阳、穰城,多少都有功劳,只有你在大本营闲的发慌,现在刚好有个机会,首领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你还不把握住?” “我也想把握啊,可我要把握得住啊,人实在太多了,我......”林兴常年在军中,没在天道社、护民社任职过,要他跟老百姓打交道,实在是难为他了。 “照我说的做,事情也不是很难。” “你这样,能调动一千人就动用一千人,先给各营送去十石粮食,把吃饭问题解决了,只要百姓不饿肚子,其他问题可以慢慢解决。” 林兴犹豫道:“这也不太好办吧,相当于每人要扛一石粮食,近一些的营地二三十里还能去,远的上百里远,又不知道路,恐怕会耽误事。” “你想怎么样?”王宏逸不由皱眉。 林兴忙道:“要是能动用驮马,一天之内肯定能把粮食送到位!” “哪有这么多驮马?” “河对岸不是有两千匹马吗?”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些可都是战马,每一匹都很珍贵......” “参谋长放心,我们只是暂时用几天,等回来就归还。” 这些战马是为组建骑兵部队准备的,据说已经养了两年,首领视作珍宝,真让它们当驮马,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但林兴说的情况也是实情,十四支军队从南向北排开,虽然每支军队之间相隔不远,可从南到北的距离不近,将士们又不熟悉路,仅靠肩抗,确实会耽误不少时间。 “好吧,那我就做主,让你们动用一千匹战马,五日之内归还马场。” “是!” 林兴大喜,有了这些马,就好跟兄弟们安排任务了! 他回到军中,很快叫来五个营长,安排任务。 本来他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一听说每人配一匹战马,五人顿时争抢起来,出任务的积极性大大提高。 当天,拿着王宏逸按了手印的条子,林兴带着三营兵将从丹水马场带走一千匹战马,驮着粮食分赴各军各营。 有战马相助,运粮速度几乎赶上了急行军的速度,距离近的当天就赶到目的地,距离远的,天黑在临近的营地休整一晚,第二天上午也陆续抵达各营驻地。 “听说大部队都去唐州了,你们送这么多粮食来喂老鼠啊?”留守营地的士兵看着突然送来的粮食十分好奇。 以往的军粮,都是各军自己去丹水河谷大本营搬运,现在有人主动送来,倒是稀奇。 “你们不知道吗?” 事出匆忙,各军留守营地的人不了解情况也很正常,负责运粮的班长随即解释:“邓州城来了好几万无家可归的百姓,上面想把他们安置在各军营地。” “安置百姓?大队部回来住哪儿?”留守的小队长很惊讶,这消息太突然了! 班长回道:“大部队都在打仗,有留在南阳城的,有留在邓州城的,还有去了唐州的。听说唐州有好几个县,打下来还要分兵驻守,他们还会不会回来都不一定。” “上面究竟怎么说的?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留守营地消息闭塞,小队长不由心急。 “我不知道,昨天突然下令让我们每班送十石粮食到各军营地,准备安置从邓州来的百姓。据说,那些百姓有军队护送,等他们来了就清楚了。” “多少人?怎么安置?” “总数很多,接近三万人,分到各营应该跟各营兵将数量差不多,等他们来了,按大队、小队分下去就行。” “大冬天的,先让他们有个遮风避雨的住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班长道。 小队长不由眉头皱起,“他们是长住,还是暂时安置?” “上面没说,不过应该是长住。他们无家可归,住下来以后,还能把他们赶走不成?” “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建好的营房,还有这么多地......” “队长,就别想着地了,大部队已经开始打仗,这地怕是没时间管了,正好让他们接着种,不是挺好吗?” “费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时间,就白白让给他们了?那等收粮的时候,这粮食是他们的,还是我们的?”小队长很不理解,这可是他们用心耕种的粮食,就这么送人,真是舍不得。 “队长,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上面会考虑。怎么安置好马上就送来的百姓,才是当务之急。” 经此提醒,小队长顿时不再想那些复杂的问题,转而问道:“那百姓手里有什么,要我们怎么安置,上面有安排吗?” “说是有些锅碗瓢盆,一路走走停停,估计也不全了。不过,只要有粮食,吃饭问题,他们自己应该能解决。” “住宿的话,我们也没多余的被褥,不少人都是睡草铺,他们应该不会挑剔。” “我们条件有限,他们也是无家可归的人,有口饭吃,有草屋避风躲雨,就已经很好了。上面让我们解决的就是吃和住的问题,尤其是吃。” “第一批粮食我们送来了,十石粮,可以保证他们这两天锅里有米。后续的粮食,也会陆续送来,不会少他们吃的。” “至于能不能让他们安心在这儿住下来,就要靠你们了。” “行吧,粮食管够就行。”小队长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如此应下。 第295章 送田送房 营长带队走的时候,只是让他们留下小队人马看场子,现在这些事情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职责范围。 但既然是上面的命令,又有粮食供应,想来也不是太难处理的问题。 “把各班都叫过来,就说有紧急任务安排!” 小队长一声令下,一旁的小兵迅速去传令。 半个时辰之内,整个小队的兵卒陆续从各大队赶来本营驻地。 小队长迅速向各班传达上级命令,让他们马上清理营房,顺便将粮食搬回各大队。 各班兵卒虽然感觉很意外,但还是立即执行命令,带着粮食赶回各自值守的大队,清理物资,整理营房,等待无家可归的百姓到来。 相似的情景一天之内出现在十四军八十四营,每一营留守兵将得到消息,都提前准备好了营房和粮食,只待从邓州城赶来的百姓入住。 百姓拖家带口,有老有幼,行动速度便不如护民军北上途中更快,一天四十里就已经是极限。 从各军驻地到邓州城几乎都有七八十里,白天走,晚上歇,至少要走两天时间。 第一批离开的百姓,在第二天傍晚便已经看到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 看惯了一路所见的荒草地,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简直就像是奇迹。 看着麦苗,闻着散发出希望的绿色气息,神情麻木的百姓,渐渐地开始恢复生气。 有些人忍不住走进麦地,只为亲手抚摸一下绿色的麦苗,还有人顺手还是除草,更有人打破沉默,开始讨论这些小麦的长势、播种的技巧、土壤肥力,甚至预估明年的产量收获。 麦田的出现,让这群无家可归的人突然活了过来,先前那种一言不发、死气沉沉的气息一扫而空,整个队伍里的气氛渐渐活跃。 “小将军,这就是你们种的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第一次开口问起了跟在一旁的小兵。 小兵骄傲地回道:“这都是我们种的。从七月开始犁地、挖地,九月播种,明年四五月就能收了。” “我看这到处都是麦田,你们种了多少?”老者追问。 “具体多少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每人差不多种了十亩吧。”小兵挠头。 “十亩!”老者感叹道,“这么好的地,一亩至少能收三石麦子,十亩地三十石,够一家八口吃一年了。” “小麦产量没这么高吧,这地都才开出来,草太厚了,明年能收成啥样还很难说。” 小兵眼尖,随便看一眼,就能看到麦苗之间的小草,冬天就已经长成这样,明年春天是什么样,完全可以想象。 老者随即道:“冬春三遍草,夏收三石粮,产量高低就看锄头挥得勤不勤,要是撒种之后不管,确实很难有收成。” “大家都去打仗了,估计没时间管了。”小兵道。 老者忽然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大哥哥,那是你们住的地方吗?”一旁小孩抬手指向远处麦田之间的几栋小屋。 那是确实他们的营房,只不过从规模来看,那是小队营房,不是大队所在,更不是营部所在。 小兵道:“对,那是我们房子,那几栋房子,我们能住三十人。一会儿你们就能住进去了。” “我们现在能过去吗?”小孩追问,急不可耐。 小兵摇头道:“现在还不能。我们要到营部报到,等他们统一分配。” “营部在哪儿?我们走快点吧!” “不远了,再走一两里就到了。” 一听只有一两里了,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大喊起来:“大家加把劲啊,再有一两里就到了!” 这消息很快在两百人的队伍中传开,原本慢吞吞的行动速度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都想早些到达目的地,进入遮风避雨的营房休息。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在一个班的护民军带领下,这群百姓便率先来到一个不知名的营部。 “来了多少人?还有人来吗?上面怎么安排?”小队长一连问出三个问题。 带队的班长回道:“这一批两百零三人,根据安排,每营要安置两批人,每批都在两百人左右。” “是按户安置,还是按人数平均安置?” “这个上面没说,你们看着办吧。我带来的这批人一共三十五户,人多的一户八人,人少的一户三人。” “那先让大家按户分开列队,也好根据人数安排。” 带队的班长没有异议,马上让跟来的百姓按户列队,户主在前,家庭成员在后,各家各户很快在练兵场中间依次排开。 每一营有五个大队,每一大队有三个小队,每小队三个班三十人,共居一个定居点。 也就是说,除了营部共有十五个定居点,要安排四百人居住,每个定居点差不多也要安排三十人。 搞清楚上面的安排,小队长马上将三十五户百姓分成七小队,每小队不少于二十六人,不多于三十人。 随后便让各班兵卒将分配好的百姓分别带去各小队驻地安置。 当晚,在荒野里流浪了将近一个月的三十五户两百零三口人,终于住进了遮风避雨的草屋,结束漫无目的的流浪,暂时有了栖息之地。 “小将军,这里是哪里?可有地名?”终于有了住处,老者心存感激,却也有些不踏实,不知地名,犹如身在虚空。 小兵回道:“我们来的时候这儿就没人住了,不知道地名。” “没地名怎么指示方位?” “我们军中称呼十二军五营三大队。” “还是得有个名称。不知你们营中将军贵姓?” “我们营长姓胡。” “要不就叫胡营吧?” “随便你们怎么叫都行。” 胡营之名很快在定居点传开,这片失去名字的土地从此有了新名,并生生世世烙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心中。 定居点有了新名,一无所有、无家可归地各家各户开启了新生。 大队送来的粮食,很快分到各家各户手中。 每人三斤粮,虽然不多,但对锅中无一粒米的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富足了。 吃过无数苦头的他们,看着手中的粮食,感激涕零,很快便已经想好,如何用这些粮食熬过一个月时间。 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发现麦田里有不少肥硕的油菜,有菜有米,一个月完全撑得过去。 就在他们如此盘算之时,发粮的护民军告诉他们,这些粮食只是第一批,给大家应急,之后还会有粮食,每人半石。 每人半石! 颠沛流离的百姓几乎不敢相信,一再确认之后,纷纷跪地拜谢,直呼护民军为天赐恩人,甘愿效命! 眼见民心归附,护民军士卒心中大慰,暗道上面英明! 第296章 双赢的方案 两天之内,近三万百姓陆续在十四军屯田之地安顿下来。 各地住宿、生活条件虽然简陋,但比起在野外漫无目的的流浪还是好了千百倍,最关键的是终于有了较为稳定的食物供应。 短暂的居住,终究难以稳定人心,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百姓的生存问题。 保证各营粮食供应之后,王宏逸亲自跑了一趟邓州城,几番商议,最终将解决办法确定。 离开邓州城,王宏逸没有急着返回河谷大本营,而是随机来到一处不知名的营地。 只见营房前的空地上聚集着男女老少十多人,他们面前堆放着大堆的油菜、野菜,有的摘,有的洗,有的晾,忙忙碌碌,看起来就像一家人,氛围十分融洽和谐。 王宏逸与四个卫兵牵着马尚未走近营房,便被忙碌着的百姓发现。 见王宏逸身着青衣,头戴儒巾,更有四个着甲士兵跟随,其中一长者连忙起身上前,拱手迎道:“官人远道而来,我等草民有失远迎,万望官人恕罪!” 自古皇权不下乡,乡间百姓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官,更别说有官亲自进入乡间。 忙碌着的其他百姓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起身站在一旁,低头垂目,恭敬异常。 “老伯有礼了。”王宏逸拱手,面带笑意。 将缰绳递给一旁的士兵之后,王宏逸来到营房前,目光扫过拘谨的百姓、地上的野菜、空荡荡的营房,最后落到老者身上。 “你们在这儿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老者连忙拱手回道:“我们很满意,这里有吃有喝,还有房子住,实在感激不尽,不知要怎么报答官人才好呢!” “能住得惯就好。” “老伯,你们老家在哪里?这么一大家子人可不容易啊。” “回官人,小老儿是开封府杞县人,他们有河南府的,还有郑州的,相州的、怀州的。”老者回道。 王宏逸略感意外,“你们不是一家人?” “不是,我们一共是七户。” “七户人家如此和睦,倒是难得。” “都是异乡落难人,能走到一个屋檐下就是莫大的缘分,能有现在的生活,大家都很珍惜。” “不错,你们能这么想,我们就放心了。”王宏逸微微点头。 “大家不用这么拘谨,继续忙你们的吧,今天来就是跟你们随便聊聊。” 说完,王宏逸请老者一起,在野菜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老伯,对于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是在此地定居,还是继续南迁?” 老者一声叹息,“南迁是不可能了,官府能把我们送回来,就不会再让我们过境。” “这里的金人被恩人们赶走了,要是能在这里定居当然最好,只是我们一无所有,太难了。” “听说恩人们是从南方过来的,有四五万人,也是衣食无着,在这种情况下还接济我们,给我们安身之所,这等义举古今罕有。” “我们要是能渡过难关劫难,一定要建祠堂供奉恩人们!” 建祠堂就说得有些严重了,王宏逸没有接茬,却纠正道:“我们从荆湖、江西一带北上的义军和军属可不止四五万人,这五万人只是集中在百里之内,稍远处还有三四万人。” “竟有这么多人?”老者大为惊异。 王宏逸呵呵笑道:“人少了岂能是金人的对手。如果我们七万兵力汇聚一处,用不了两年就能打到黄河边上,把金人赶到黄河以北。” “这...这真是个好消息。要是恩人们能赶走金人,真是我等平头百姓之幸事!”老者不由感慨。 “不瞒老伯,其实我们也是平头百姓,只是不甘心中原沦为金人之手,不忍心北方百姓受苦,才举了义旗,一路赶来北方。义军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农家子弟,跟你们并无不同。” “恩人们不是临安朝廷派来的?”老者有些疑惑,士兵们的衣甲明明跟宋军一样,果真不是朝廷的人? 见对方误会,王宏逸正声解释道:“临安朝廷一心求和,长江以北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撤回长江以南了,哪里还敢派人进入金国领地?” “我们在南方跟朝廷打了两年了,后来意识到跟他们打下去没有意义,对收复中原故土、救助中原百姓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们便渡江北上,来到邓州、唐州。” “从某种意义上说,临安朝廷和金人一样,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临安朝廷不是只为私利,中原地区何至于沦落金人之手,你们又何至于无家可归?” 老者无言,忙碌着的百姓也没人出声,空地上一时寂静,只听见不远处战马打着响鼻的声音。 从被襄阳府官府遣送出境的那一刻起,流浪的百姓便知道自己是大宋朝廷弃民,此时王宏逸再次提起,无疑让他们更加痛心,以至于隐隐生出了一丝对临安君臣的恨意。 见他们沉默不语,王宏逸随即抬手往不远处的麦田一指,高声道:“你们看这些田地如何?” “都很平坦肥沃,麦苗长势很好,明年的收成肯定不错。”老者随之望向麦田,眼中满是羡慕。 “既然觉得好,那这些麦田都归你们了!”王宏逸笑道。 此言一出,现场百姓又惊又喜,恍若白日做梦,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炽热的目光直朝王宏逸投去。 “不知官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发生。 但见其他人面上神情,又确定方才没有听错,于是赶紧求证,因为他们太需要田地了,有田才能活下去! 王宏逸迎着众人的目光,笑道:“我是说,把这些这些麦田,包括这些房子、农具,统统送给你们!” “官人此话当真?”老者激动之下不由站起身来。 由于起得太猛,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幸好被王宏逸一把扶住。 扶着老者重新坐下之后,王宏逸道:“我们的确是想把田地和房屋都送给你们,只是有些条件需要你们同意。” “官人随便说,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老者情绪非常激动,给房子给田,足以安身立命,什么条件都无所谓! “大家先不要激动,好好听听我们的条件,考虑清楚再答应不迟。”王宏逸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眼中满是渴望,燃起的情绪哪能轻易平息? 见此,他马上说道:“我们的条件其实也不算苛刻,田地、房屋、农具全部送给你们,但明年夏粮的七成收获要归我们,之后每季五成收获归我们。五年之后,只需上交两成收获。” 七成! 五成! 五年! 听到这些条件,众人顿时冷静下来,这负担好像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