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宠妾灭妻,我转头嫁权臣》 第1章 休书 第一章 休书 “老太太,到了!圣旨到了!” 孙府,小厮欢天喜地的飞奔回来,扯着嗓子报告。 今日,是府中老爷孙仁德升任二品大官,上面加封他母亲诰命的荣耀时刻。 老夫人沈琼芝笑逐颜开,缓缓站起身。 她带着奴仆们浩浩荡荡地来到正院,恭迎圣旨。 身为孙府的老祖宗,沈琼芝操劳了大半辈子,终于等来了今日的富贵荣耀。 可人上了年纪,又多年积劳成疾落下了病根,再怎么富贵也享受有限,尽管一左一右有丫鬟扶着,沈琼芝站立着也还是有些吃力。 金钗玉钏,绫罗绸缎,都掩盖不住她满头雪霜。 唯有那双曾经媚绝无双的眸子,依旧隐隐窥得到当年的倾城风采。 多年前,孙府获罪被抄,一败涂地。 是她忍辱负重,力挽狂澜,拼了命终于把孙家再次撑起来。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将养子孙仁德养在膝下,孙仁德从小顽劣叛逆,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眼泪。 好在她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对深宅大院内的女眷来说,没有什么比来自儿子的诰封加身更加圆满幸福的了。 唯一黯然的便是夫君孙鸿渐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多年前突发急病,撇下她离开。 想到这,沈琼芝的眼圈便有些微微发烫。 然而,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等了这么半天,正门口冷冷清清,为什么没有看到颁旨的队伍? 下人们有些疑惑,纷纷交头接耳。 此时,一个婆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老太太,圣旨往后边儿的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是府里老姨太太白氏居住的地方。 轰!沈琼芝的脑子里像是炸起一声雷,眼皮猛地跳了跳,险些站不稳。 “快去看看!” 她慌忙带着人赶了过去。 赶到的时候,诰封仪式已经完成,宫中来人也浩浩荡荡的离开。 白氏带着华丽的珠冠,与她的养子孙仁德相拥而泣。 孙仁德泪流满面地跪在白氏跟前,深情道:“母亲,你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总算享到我的福了!” “我的儿,难为你了!”白氏擦了擦眼泪,一脸慈爱,忙命人将他扶起来。 这一场景,震惊了众人。 怎么回事?老爷为什么管老姨太太叫母亲? 他们是母子? 可老爷不是从外面抱养回来的吗?! 沈琼芝在孙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她并不蠢,几乎一瞬间就隐约猜出了什么。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浑身颤抖。 “孙仁德,你……你好大的胆子!” 当家多年,又是老祖宗,沈琼芝在府内的威望一直颇高。 她这充满恨意的一声怒喝,几乎所有人都跪下了。 向来在她面前做小伏低的白氏也是双腿一软,可却被孙仁德扶住。 他走到自己的嫡母跟前,做出拱手告罪的模样,可语气却没有一丝认错的意思。 “老太太,想必你也猜到了,老姨太太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生母十月怀胎生下我,又为了我忍辱负重多年,今天这个诰封,是她应得的。” 沈琼芝宛如当头一棒,浑身都僵硬了!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傲然的中年男人,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 这还是那个她亲手从襁褓间抚养,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了人,宛如自己亲生的儿子吗? 那个口口声声说生恩不如养恩,这辈子自己只有她一个母亲的孙仁德,去哪里了? 一旁的夏嬷嬷看着沈琼芝惨白的脸色,不由得怒声道:“好一个应得的!老爷,说话可不能不顾良心啊!” “当年府里坏了事,是老太太舍了脸面在外低三下四奔走求告,才保住了一大家子!” “全家上下吃不饱穿不暖,也是老太太当了家传宝换来米面度日!” “老爷年轻的时候糊涂,被人带着学坏,若没有老太太不惜绝食逼着你回正道,你又哪有今天!” “老姨太太从来只是在人后哭哭啼啼,她受的那点罪,在老祖宗面前,也敢自称‘忍辱负重’?!” “何况,就算您要认回生母,也该提前告知老太太,请老太太做主!” 第2章 真相 第二章 真相 在他的一声令下,沈琼芝的亲信们全部被制服,而她也被两个婆子死死架住胳膊。 沈琼芝又惊又怒:“你想做什么?!” 当着所有人,孙仁德拿出了一封书信,展开来,高声诵读。 竟是一封休书! “养子孙仁德,实为我血脉;罪妻沈氏,多年无所出,且与外男有染,秘奸生子,妇德有亏,实乃孙家奇耻大辱。特与族长商议,在族兄弟数人前写此休书,作为见证。若其将来有不轨图谋之心,我儿可持此休书将其驱逐出府,或交于族长处置。” 沈琼芝的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她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却连在一起又听不懂了。 休书? 她相守大半辈子的夫君竟然要休了她? 她为孙家操劳数十年,他竟要休了她?! 孙仁德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下人如狼似虎般扑了过来,用绳子捆住了沈琼芝,以及她的心腹臂膀们。 沈琼芝想要反抗,可她一个年迈体衰的老妇人,如何抗争得过? 华丽的钗环坠落在地,发髻变得乱七八糟,就连衣袍也给扯破了,光景极其不堪狼狈。 孙仁德满面鄙薄:“我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就不把你送去族长那里受死了。如今你已不是孙家人,赶紧滚出去吧!” 白氏走到她儿子身边,细声细气道:“我的儿,先把她这一身行头扒下来给我,她不配穿这么好的。还有,快去把她那小库房封起来,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孙仁德笑着说:“那是自然的,母亲您在那个老虔婆手底下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儿子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孝顺您了!叫丫鬟们收拾东西,咱们一块儿搬到荣华园去。以后这府里,就是你当家了。” 白氏眼含泪花,欣慰点头。 后面的事情,沈琼芝已经看不清也听不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拖出去的,整个过程浑浑噩噩,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呼吸不过来。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破庙的简陋房里。 “姐姐,你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算计了一辈子,最后便宜了我们母子吧?” 白氏缓缓走了进来。 一辈子低调卑微的她,如今穿戴着沈琼芝的东西,气派富贵,高高在上。 她看着沈琼芝,神情满是怜悯,还有快意。 沈琼芝冷笑:“是我错看你们母子了,为了名正言顺霸占家产,竟然伪造老太爷的手书逼死正妻!” 白氏惊讶地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 “姐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封手书根本不是伪造的,孙仁德本就是我与夫君的亲生骨肉!” 沈琼芝一怔,厉声反驳:“你撒谎!夫君怎么会那样对我?!夫君他……不能生育,孙仁德又怎么可能是他的骨肉!?” 退一万步来说,若真是白姨娘生的,为何要绕一个大弯以过继的方式抱回府中? 白氏欣赏着沈琼芝崩塌的表情,抛出了一个个惊天的秘密。 “你以为夫君真的不能生育吗?那只不过是用来骗你的罢了!不拿假话哄着你,你怎么会心甘情愿为我们卖身卖命?” “仁德是我和夫君的孩子,夫君自然知道,孙家老一辈的人也知道,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夫君娶你,不过是看上你商户之女的身份,孙府急缺钱,才要了你。” “你不过是头有名分的傻骡子,替我和孩子们冲锋陷阵,赚钱挡刀,让我们躲在你身后安安顿顿享清福。” “若是他真的爱你,你怎么可能没他的孩子呢?自始至终我和他才是恩爱夫妻,你才是那个外人!” 白氏的笑声回荡在房间,刺激着沈琼芝的耳与心。 她想起了自己嫁入孙府后无数个孤寂凄冷的夜晚,花一般的年纪被冷落荒废,逐渐枯萎。 而所谓不能人道的丈夫,却在别的女人床上翻云覆雨,生儿育女! 沈琼芝浑身颤抖,张嘴想说点什么,言语却化作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许多曾经的不解与疑惑,和这些话融合在一起,汇成了惨痛的答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孙鸿渐! 还有那些孙家人! 他们坑得她好苦啊! 他们全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被骗了一辈子! 她为孙家辛苦操劳,牺牲自己的名誉 第4章 布局 第四章 布局 沈琼芝从白姨娘的眼中看到了惧怕。 这是她头一次在对方的面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上一辈子,她投鼠忌器,且心疼那些被当做摆设一辈子没做过女人的妾侍,管理后院的手段一直是比较宽容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妾侍通房都蠢蠢欲动,时不时要找点事情。表面上恭敬,实则并没有真正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可这一世,沈琼芝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没有了顾忌,平添了恨意,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得的?反正她也不打算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久留,不用考虑什么往后好不好相见。 沈琼芝对新入府白姨娘的“教导”,很快就传到了府里其他主子的耳中。 大家都心中纳罕,有的甚至还以为是谣传。 这还是那个贤良淑德的沈琼芝么?她不是向来好脾气,最是能容人的吗? 回正房后,两个贴身丫鬟议论起了这个新姨娘,言语中满是不平。 “老太太也真是的,上个月才赏了二爷一个丫鬟做通房,现在又从外面买这个白姨娘进府,来历还不清不白的,这不是明晃晃打咱们太太的脸吗?” “说是怕二房后继无人,咱们太太还年轻着呢,哪里就这么急?” 沈琼芝垂眸,沉默不言。 两个丫鬟并不知道,所谓太太不能生育,根本就是二老爷的问题。 她为孙鸿渐背了一辈子的黑锅。 之所以三年了肚皮还没动静,那是因为孙鸿渐自打成亲后,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孙鸿渐平日里对她可以说是千好万好,可一到夜里,便百般推脱。 先是说累,后是说不舒服,实在推不过去了便只好跪在她的面前承认自己有病,不能行事。 他求她替自己遮掩,说得了这个病一辈子抬不起头,若是传出去无颜见人,只能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看着深爱的丈夫这样狼狈跪在自己跟前,沈琼芝怎么能够说不? 守活寡就守吧,她的夫君除了不能人道,其他都对她很好。 比起那些丈夫吃喝嫖赌宠妾灭妻的,她已经算是幸运。 白氏进门没多久后,孙鸿渐从族里抱了一男一女回来,过继在了她的名下。 她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子精心拉扯养育大。 虽不是自己骨血,可她确确实实做到了视如己出。 养女孙玉芙被她教养成美誉京城的闺秀,无数人求娶,最终嫁了高门大户,长长的送嫁队伍震惊一时。 养子孙仁德从小就顽劣叛逆,她苦口婆心地劝,大笔银子请人教他。 稍微长大一点,他不学好,在外面吃喝嫖赌,也是她恩威并济,把他从歪路上死命掰了回来。 在她的苦心真情下,孙仁德浪子回头,娶了大家闺秀,中了举,仕途在她的护航下一帆风顺。 再后来,便是上辈子被过河拆桥,弃之敝履的凄惨结局了。 沈琼芝暗自咬牙。 他们待她如此无情狠毒,那就别怪她这辈子先下手为强,醒了他们美梦! “夏莲,你悄悄去找王瑞,让他带几个可靠家人看着新来白姨娘的院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出府的事儿,立即跟上,回头禀报我。” “春棠,我有封信要给母亲,你去库房挑些礼物,明天带几个陪房回沈家一趟。” “是,太太!” 两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不问一句多余的话,领命而去。 就在沈琼芝打算唤人传管事过来的时候,孙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兰香上门了。 她客客气气地对沈琼芝行了个礼,开门见山:“二太太,老太太命奴婢过来问一件事。” 看着精明爽朗的兰香,沈琼芝心中微微一动。 她退下房中其他奴仆,面上淡淡:“什么事?” 兰香面上带笑,语气和煦:“听人说,白姨娘刚进府就被二太太训得破了头,陪嫁的丫鬟也给撵出去了。论理,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太太身为主母,自然有管教她的权利。” “只是咱们孙家向来注重名声,二太太您又是出了名的贤良人儿,被外头听到这样的事情,她白姨娘不值得什么,就是二太太的风评难免有些不好。没得为了一块顽石,损了荆山玉。” 不愧是府中的掌事大丫鬟,即便是来表示老太太的不满,也把话说的令人如沐春风,滴水不漏。 沈琼芝垂眸,浅笑着用茶盏盖拂去漂浮的茶叶:“老太太往二爷房里塞人不是 第5章 拉拢 第五章 拉拢 沈琼芝道:“你身为老太太的管事丫鬟,又事事以她老人家为先。往年府里捉襟见肘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打老太太手里钱财的主意,都是你出来挡着,得罪了不少人,我说得可对?” 兰香沉默了。 沈琼芝所说的,正是她一直暗自担忧的事情。 身为老太太最倚重的丫鬟,兰香在孙府里看起来风光无限,可那些都不过是因为她暂时有利用价值罢了。 等将来老太太驾鹤西去,她的处境不敢细想。 沈琼芝仿佛知道她的心声一般,继续道:“要是没有家里那个烂赌酒鬼哥哥拖累,你早就把赎身的银钱攒下来了,可惜你现在手头应该没什么积蓄吧?将来就算老太太开恩放你出去,手里没几个钱,如何立足?” “你那哥哥心性歹毒,倘若发现你身上榨不出银钱,把你卖给个不成器的丈夫,挨打受累都是轻的。你在宅子里舒展惯了,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沈琼芝的话,句句都直戳兰香的软肋,她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 的确,兰香的哥哥每逢输了钱或者喝醉酒,都会找她来要钱,不给就威胁闹事。 即便小心攒下财物又如何?她娘老子已经不在了,将来若是被开恩放了出去,必然要被遣回哥哥家。到时候无论多少私房,肯定都得吐出来。 把她卖给老光棍这种事,绝非玩笑! 兰香脑子飞快运转,衡量了一番,最终咧嘴苦笑:“多谢二太太抬爱,只可惜老太太一直死死捏着我的身契,不提开恩的话。就算二太太愿意赏我一份赎身钱,将来怕也是要在这府里做一辈子奴才,用不上了。” 兰香说得很委婉。 孙老太太走后,她的身契便会大部分家产一起,理所应当落在大房老爷手中,要赎身或者开恩放出去也是大房的事,二太太给钱是没用的。 想要决定她以后的命运,除非二太太现在就把她的身契弄到手,而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老太太她根本就不喜欢二太太,怎么会愿意把自己的臂膀给她呢? 沈琼芝对兰香的拒绝早有预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多了几分欣赏。 她闲闲道:“我知道你的顾忌。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会把你的身契从老太太那边弄过来,还你一个自由身。” “当然,这话听着像是空手套白狼,令人难以信服。我这边会先给出一点诚意,让你清楚我说到做到。” 兰香的心跳得极快:“什,什么诚意?” 沈琼芝意味深长:“几天后你便知道。你要真是个聪明的,就该趁现在为自己好好想想,这次错过的话,往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兰香离开二房院子的时候,表情有点恍惚,回来的两个丫鬟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太太,刚刚老太太那边的丫鬟来咱们院子做什么,该不会是为白姨娘出头吧?”夏莲紧张地问。 沈琼芝平静道:“除非二老爷现在就把我休了,否则就算是老太太亲自过来,我依旧会好好管教不知好歹的人。” 夏莲和春棠对视一眼,二人的面上都是意外与惊喜。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错觉,今儿太太醒了后,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原先她们就很不满后院里那些女人的小心思小动作,只是太太好脾气,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她们白白气得半死。 可太太如今开了窍,接连爽利回击,不再忍气吞声,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沈琼芝之所以对兰香说那些话,并不是她真的打算动手做什么,而是利用了前世的记忆来占一回便宜。 或许是因为从小跟着母亲打算盘做生意的缘故,沈琼芝的记性一直很好,多年来极少出差错。 她清楚地记得,在白姨娘入府后没几天,兰香的赌鬼哥哥便因为醉酒跌入河里身亡。 这是一件小事,和沈琼芝的关系也不大。她之所以会有印象,是因为兰香来她这里申报车马出府料理丧事时,脸上那掩盖不住的快乐与轻松。 看得出来,她是想这个哥哥死很久了,连伪装悲伤都勉强。 这么一来的话,沈琼芝不需要动手,只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够把事情的功劳算在她这边,叫兰香误会。 反正意外这种事总是会让人充满遐想,也找不到证据。 只要收服了兰香,孙老太太那边就几乎没什么秘密了,对于沈琼芝来说百利无一害。 傍晚,孙鸿渐回来了。 换作以往,沈琼芝早就迎了上去,拿衣奉茶,把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可今天的沈琼芝推不舒服躺下了,改为两个丫鬟上前来服侍 第6章 反击 第六章 反击 沈琼芝摇头:“要是你早些和我说,我也就肯了。偏偏昨儿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送子娘娘说再过三个月我便能怀上你的孩子。只不过是三个月,又不是三年,不等一等如何甘心?” 孙鸿渐踌躇,到底没说她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知道,就算沈琼芝有心病,也是他害的。 于是,孙鸿渐委婉道:“老太太那边已经派人去接那两个孩子了,这个时候说等等,怕是不太好。” 沈琼芝笑:“送些银子去就是了,亲爹娘照顾总比外人强。问起来就说孩子太小,怕到新宅生病,再养养大些身子骨结实。” 孙鸿渐无言以对,只能答应。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沈琼芝的面上浮起了冷漠嘲讽的神情。 是去找孙老太太商量对策了,还是去安慰暂时见不到一对儿女的白姨娘了? 回想上辈子,白氏进孙家的事,还有过继的事,都是孙老太太一力主张。 这位婆母活着的时候,屡屡为两个孩子撑腰,生怕其他人欺负了他们去,尤其是防着沈琼芝这个嫡母。 要说老东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沈琼芝是不信的。 吃她的,喝她的,还合伙骗她。 却不但没有愧疚与弥补,反而永远是高高在上,不冷不热的模样。 这辈子,别想再和她耍什么婆婆威风了。 和那一家子贱人一起,给她滚进深渊吧。 次日大清早,沈琼芝叫来管家陶大,让他把账本全放在自己面前,仔细检查。 她本就是管家太太,时不时就要对一对账目,这事理所应当。 只不过,这回的她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陶大,这几个铺子怎么亏得如此厉害?虽说做生意有赚有赔,可连着赔大半年有些说不过去吧。” 陶大心里一紧,赔笑解释:“管铺子的是二爷奶娘家的小子,想必是刚开始做生意,不懂经营。我去铺子里查过账目,并没有什么问题。” 沈琼芝冷笑:“管他是谁,赔三个月就该让他滚了。又不是新起的铺子,原来的账房管得好好的,怎么到他手里就败了?对了,好好为何换人?” 陶大不敢说实话,只能撒谎:“原来的人说是家里出了事,请辞回老家了。” “他是我们沈家的老人,出了事怎么会不和我商量?你叫现在的这个卷盖铺滚蛋,我自有安排。” 陶大唯唯诺诺答应。 沈琼芝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一口气把所有新安插过来的人全部换下,重新调成自己的人。 上辈子,孙家的老太太和其他叔伯妯娌联手想要餐食她的产业,当时她看在丈夫的面上没有计较,只是保住重要的那些生意,不重要的就让给他们了。 她“不育”,就好像欠了孙家什么大债,他们有儿有女的占他们绝后二房的便宜是天经地义。 说来也是报应,这些人辛辛苦苦偷偷摸摸占据贪污的那些钱,后来被抄家的时候全没了,狗咬尿泡空欢喜。 想起上辈子的隐瞒真相,还有休书一事,沈琼芝便恨毒了这群蚂蟥白眼狼。 这辈子,就算是空欢喜,她也不打算便宜他们。 每一个铺子,每一处房产,每一枚钱,都是她从沈家带过来的,轮不到这群玩意受用! 沈琼芝违抗婆母命令,以及雷厉风行的大换血,很快就有了反响。 下午,兰香过来请人:“二太太,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她偷偷给了一点提示:“老太太很不高兴,二太太您可小心点。” 虽然暂时还没有见到沈琼芝的“诚意”,可兰香终究是有些心动,露出了点示好的意思。 沈琼芝早有预料,不慌不忙轻整云鬓,带着丫鬟婆子来到老太太住着的园子里。 孙老太太高高地坐在椅子上,带着睥睨的神情看着自己这个二儿媳。 “听说,你把铺子里的人都给换了?” 沈琼芝微微楞了一下。 她本以为婆婆叫她过来,最先发难的应是过继那件事,其次是白姨娘的事,可没想到开口就是铺子。 沈琼芝调整表情,恭顺道:“是,如今府里本就不宽裕,哪里再经得起他们这么糟践?再过几个月便是大老爷选官的日子了,到时候人情往来都不是个小数字,手里得留一笔钱才是。” 这一番软中带硬的话堵得老太太半晌接不住话茬,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今天之所以发作,为的正是大儿子的事 第7章 温柔 第七章 温柔 兰香慌忙上前替孙老太太抚背顺气,又端了茶来让她喝。 若是别人,兰香早就伶牙俐齿地反击回去;可偏偏是沈琼芝,她也只能打马虎眼,不痛不痒说几句。 “二太太,虽然奴婢知道您不是那意思,可这话也太容易叫人误会了。您看老太太,都给气着了。” 沈琼芝故作惊讶,上前帮忙一起顺气:“老太太消气,我没别的意思,外人是指那些骂我小门小户不懂规矩的长舌妇,可不是指府里的。” 这话越描越黑,孙老太太气得白眼都翻出来了! 她尽力推了沈琼芝一把:“走开,你别碰我!” 沈琼芝退后一步,委屈地行了个礼:“既然如此,我就不惹老太太生气,先退下了。” “不是,你……” 孙老太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琼芝真的走了,气得手指都在打颤! 她怒气冲冲看向兰香:“你平时能说会道,怎么刚才说话就像打在棉花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兰香苦着脸:“二太太向来温婉和顺,奴婢没料到她突然这等厉害,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请老太太恕罪!” 孙老太太信以为真:“算了,别说你,我也是吓一跳!我看呐,这贼妇之前孝顺都是装的,而今狐狸尾巴藏不住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抬举其他人,让她知道忤逆婆婆的下场!” 兰香连忙称是。 回二房院内的路上,沈琼芝看着府邸里繁荣的花木,还有满身绫罗的高等奴仆们,嘴角漠然勾起。 从不知情的外人角度来看,孙府可以说是个高高在上的官宦世家了。 孙鸿渐的曾祖父官拜一品,做过丞相;祖父也是朝廷实权官员,风光体面。 只可惜从他父亲这一代,也就是孙老太太的丈夫开始,逐渐没落。 老太爷从小享尽荣华富贵,贪玩不上进,读书多年只是个秀才,未曾中举。好不容易花了大笔银子捐了个官,没几年就被人给参掉了乌纱帽,狼狈退场。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家底儿快空了,却非要维持着往日的奢华,寅吃卯粮,偌大的府邸一点点的败落下来。 沈琼芝刚嫁进孙家的时候,府里一滩烂账,还欠着外头一屁股债。 就连老太太的好些嫁妆都在当铺里押着,还是用沈琼芝的钱赎回来的。 都说喝水不忘挖井人,这些人托她的福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却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 总是瞧不起她是商人之女,可若没有她弄来的钱维持开销,这些人拿什么吃香喝辣,高高在上? 正沉思着,一个陪房媳妇忽然急匆匆地赶来,一见到沈琼芝立马行礼。 “太太,外头的秦管事有急事求见,这会儿在正院客房里等着呢。” 听到这名字,沈琼芝一愣,随即眼眶有些湿.润。 秦管事是沈琼芝陪嫁的奴仆之一,擅长做生意,沈琼芝的大部分陪嫁庄铺都是他在打理,从未出错。 上辈子,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像自家叔伯一样亲切的忠仆,在后来的劫匪之乱中为了护住她,丧命于歹人刀下。 这一回,她要护住这些真心待她的人,不让悲剧重演。 沈琼芝清清嗓子,道:“知道了。” 回到正院后,秦管事看到沈琼芝要跪,沈琼芝忙叫人扶住他。 “你如今有了年岁,又是我长辈,往后看到我不用再行这些虚礼。” 秦管事还是坚持弯腰行了半礼,看了看四周发觉没有外人后,轻声道:“太太,咱们铺子来了一笔大生意,因涉及银钱数目过大,我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讨太太的主意。” 沈琼芝问:“是什么生意?” 秦管事道:“是西洋来的一批货,原主毁约,他们只能低价出售。有香料,宝石,还有一些西洋药材。那批货不散卖,包圆了要一万两银子。” 听到这,沈琼芝眉头一跳! 她记得这批货物。上一世,因为觉得风险过大没有接手,被另外一家商行捡了个大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次她可不能再错过了,这笔生意不但利润十分惊人,还有许多额外的好处。 对了,这事还得做个手脚瞒住孙府,不能让他们沾到半分甜头。 沈琼芝压抑住欢喜的情绪,镇静道:“正好都是用得着的,既然他们愿意压价,那就接下这笔生意吧。” 秦管事点点头,面上有点为难:“只是,对方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 第8章 倾城 第八章 倾城 沈琼芝见车停了,不由得疑惑发问:“怎么回事?” 春棠下了车,好一会儿才回来:“太太,是来这边厢房的其他客人要出去,恰好路上对着了。” 这条小道很窄,不能容两个车队经过,必须其中一方退让。 沈琼芝道:“咱们退一退吧,出门在外,和气为上。” 春棠过去传话,不料对面的车队却主动让出位置来,退在一旁泥地上,静静候着。 一个护卫模样的男人前来隔着门帘作揖:“我家公子说,多谢夫人美意,不过我们不赶时间,还是请夫人先过去吧。” 沈琼芝答应了。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急风,掀起了对面马车的帘子,以及沈琼芝车窗上的纱幕。 就这样,她和那车里的公子的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相撞。 那一瞬时光流缓,花雨纷纷。 纱幕落下,马车前行,车内的沈琼芝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惊为天人。 沈琼芝并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男人。 孙鸿渐是个公认的美男子,还有曾经的那位,更是风姿卓越,俊美绝伦,名满天下。 车里这个男人穿着素雅的深色长袍,只是简单挽起发,并无其他修饰。 可他的容颜,依旧惊艳到了她。 昳丽无双,勾魂摄魄,只一眼便心神迷失,不知身在何处。 若不是此处相逢,还以为是梦中遇到仙君。 沈琼芝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车队离去后,车内那位男人罕见地开口,问了随从一个问题。 “这是谁家的女眷?” 随从恭敬道:“回大人,听方才那小沙弥说,这是故去孙侍郎的嫡次孙,孙鸿渐之妻。” 男人没有再继续问了。 沈琼芝到厢房后没多久,西洋商队的女首领也到了。 是一个美艳热情的异域女子,穿着西洋绸缎裙子,浑身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首饰。 她叫黛丽丝,会大盛语言,就是发音有些奇异。 两人谈妥了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亲眼看着秦管事把货物全部装车带走后,沈琼芝的心才算放在了肚子里。 黛丽丝笑着说:“多亏了夫人帮忙,不然我的损失可就大了!往后再来你们这边,有什么好货物我第一个找你。” 沈琼芝笑:“好,你若是再来不用去找客栈落脚了,我招待你们。” 两个精明能干的女子击掌起誓,相视一笑。 黛丽丝走后,沈琼芝见日头还早,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在厢房外的园林里随意逛逛。 她们常年在府里做事,难得有机会出来,趁这个机会让她们休息放松一番也好。 才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前头传来骚动和尖叫。 “快跑啊,强盗杀人了!” 强盗?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沈琼芝心头一震,来不及思考更多,慌忙带着下人们往厢房那边躲避。 车马所在的地方太远了,况且车夫不一定还在那边,外面人多慌乱,车马未必行得了。 倒是厢房有一些供谈事的房间,为了防止偷听,墙壁颇厚门窗也结实,比在外面安全。 她们躲进房间后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马蹄声,刀剑声,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有一个男人高声骂道:“男女都抓,一个都别他妈放过!” 听起来异常凶残,但没有人来撞门,似乎只是在抓外面跑动的人。 没过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尽管如此,房间里众人依旧瑟瑟发抖,紧紧捂住嘴不敢出声,更不敢出门。 还有胆子小的尿了,人多,空间小,那臊气直冲沈琼芝的脑门。 谁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呢?要是强盗埋伏着,她们出去岂不是送死? 春棠和夏莲紧紧围住沈琼芝,明明她们也害怕到几乎站不稳,可面上却是誓死护主的决心。 沈琼芝轻声安慰众人:“这里离京城不远,十几里外又驻扎着京卫营,那些强盗们不敢久留。” 大家点点头,可面上依旧满是不安。 敢在光天化日杀进密集人群的丧心病狂贼人,真的会怕京卫营吗? “太太,这里气味实在是太重了,你去里面歇着吧,我和春棠替你在门口守着。 第9章 锦衣卫 第九章 锦衣卫 按理说,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沈琼芝还是名义上的有夫之妇。 可恐惧惊慌和疑团,事情的骤变,让她顾不上这些了。 沈琼芝莫名有种直觉,眼前之人是她此时的依靠,只有抓住他才能保住命。 因此,她伸出了手。 两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都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裴玉朝的心仿佛沉寂千年的湖泊,荡开了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他定下神来,扶起沈琼芝后便收回了手,带着她来到方才烛火所在的空间里。 这里有两条通道和三扇门,却只有一张桌,一个椅子,一张床榻。 “夫人往榻上歇着吧,我坐椅上便好。” 沈琼芝勉强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坐了。 方才的事情给了她心理阴影,她的手不敢再随便碰触榻上的其他地方,怕再一次掉到奇怪的地方去。 “…还不知公子贵姓?” 沈琼芝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处境微妙,如果将来走漏了风声,或许会有麻烦。 她需要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再做下一步打算。 裴玉朝看了她一眼:“我姓裴。” “…” 两人没有再说话,气氛陷入了尴尬。 沈琼芝安静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裴公子可知外面的强盗何时离开?还有,这暗道……” 沈琼芝感觉这个男人不像是和她一样无意中误打误撞进来的。 如果对方对梅若寺的暗道十分了解,那么说不定会知道其他地方的出路,她到时候与他分头离开,可回避许多传闻。 不料,裴玉朝淡淡一笑:“他们不是强盗,是锦衣卫。” 沈琼芝的心猛地一沉,后背也出了汗。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触碰了不该问的东西,暗中握紧了拳,不敢再开口。 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可偏偏一个也不能问,只能垂头枯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暗道里忽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黑羽金喙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裴玉朝的肩膀上。 也是这个时候沈琼芝才发现,他的肩膀上还站着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鸟。 这暗室本就光线昏暗,再加上她心慌意乱,那鸟儿还安静乖巧不出一声,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 “孙夫人可以离开这里了。”裴玉朝指了指其中一扇门,对沈琼芝道。 沈琼芝点点头,临走前忽然转过身,轻声道:“今日之事,还请裴公子保密。” 裴玉朝嗯了一声。 沈琼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没多久,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如鬼魅一般齐刷刷出现在裴玉朝的身周。 “大人,这女子……” 按照惯例,但凡莫名出现在裴玉朝身周的人皆为可疑,需要除掉。 裴玉朝没有回答,起身离开。 几个人楞了一愣,也只能赶紧跟上。 沈琼芝顺着暗道一直走,直到脚心酸痛如针扎,人也开始摇晃起来,才来到了出口处——一个小柴房旁边的枯井口。 沈琼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井口爬出来,此时外面已经彻底天黑了。 到处都是举着火把跑动的人,有哭喊的,还有叫人的,乱成一团。 她走回方才藏匿的厢房,贴着听了一会儿,里头静悄悄的。 想必是不确定外头的情况,依旧躲在里头不敢动弹,并且也没有发现自己消失一事。 沈琼芝不好直接走进去,想了想,从手上退下一个金镶玉戒指,叫住了一个举着火把跑路的小沙弥,对着他耳语几句。 小沙弥还是个孩子,虽师傅说不该随意受身外之物,却早就羡慕糖葫芦和泥人儿,便点头答应。 他找来一点干草,在门口点燃。 火烟从门缝渗入进去后,他对着里面的人叫喊:“厢房起火啦!快点出来,再不出来就烧死在里面了!别怕,外面的强盗已经跑了!” 孩童的声音清脆无比,一听就是寺里的小沙弥,不是强盗的人。 再一听起火了,里头的女人们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慌忙打开门闩拼命往外跑。小和尚也赶紧跑,他怕自己烧干草撒谎被抓住挨打。 趁着这会儿乱和黑,沈琼芝混入人群里去,在春棠和夏莲惊叫出声前捂住了她们的嘴。 “别喊,我回来了。” 两 第10章 夜明珠 第一十章 夜明珠 如果是以前的沈琼芝,听到这话早就泪如雨下,羞愧交加了。 可如今的她,只是平静淡漠地笑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女人一旦不再心怀期待,什么样难听的话都伤不到她,只会觉得不痛不痒,甚至还有点可笑。 沈琼芝的模样越发激怒了孙老太太。 她拿出了杀手锏:“你看看她,一点都不知羞耻,居然还在笑!老.二,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那种人家的女儿,这样的媳妇留在家里只会败坏门风!赶紧送回她娘家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孙老太太没把话说死,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孙鸿渐跪了下来:“母亲息怒,芝儿她只是被吓坏了,并不是有心轻看母亲。” 他拉了拉沈琼芝的袖子,低声道:“快跪下,求老太太原谅。” 沈琼芝将自己的袖子从孙鸿渐手中抽回,慢慢道:“我嫁过来三年,来时这府里怎样,如今又怎样?你们不念我的好,反而一直瞧不起我的出身,一再给我添堵,我也受够了。” “既然如此,不如一封休书把我给休了,让二老爷再娶个高门大户的贵女吧,省得叫我这样的商户之女玷污了孙府的门楣。” 说完,沈琼芝转身离开,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愣住半天,反应过来后直跳脚。 “老.二,你听听她说的那是什么话!我们开恩娶她进来,她不知感激,反还结仇了?” 孙鸿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琼芝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沈琼芝回房后,回想起那对母子的一唱一和,不禁冷笑连连。 她并没有打算现在就离开孙府。曾经的仇不报,就这么走了,未免过于便宜他们。 之所以说刚才那番话,是因为她知道,孙府暂时不敢休她。 如今孙府的周转都是她一己之力承担,虽然她赚得多,可孙府的那些吸血虫们花的也多,只能说是勉强收支平衡。 倘若把她休了,这府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比以前更惨,毕竟胃口被撑大了。 即便对方厚颜无耻霸占了她所有的铺子,也只能杀鸡取卵拿现钱,没办法长期进项。 这群酒囊饭袋哪一个是懂得做生意的?眼下沈琼芝手里的铺子还有娘家人那边的关照,他们尚且能弄得一团糟,连假账都平不了。 若真叫他们自己经营,别说赚钱享福了,绝对会赔个精光。 正如沈琼芝所料,孙老太太除了叫骂一番发泄怒气外,并不敢真的叫自己儿子休了沈琼芝。 她只能恶心一把沈琼芝。 两天后,孙老太太叫兰香拿了一些首饰,还有几套崭新的锦缎衣裳高调地赏给了白姨娘。 另外,她调高了白姨娘的份例,并故意在众人面前解释:“白氏原先也是好人家儿女,来咱们府里做妾怪可怜的。往后她屋里月例提到五两,服侍的人再加两个丫鬟,两个嬷嬷。” 按照孙府的规矩,像白姨娘这种普通妾侍,每个月的月例只有一两银子,丫鬟也只有两个,院子里的扫洒针线拿东拿西都是她们。 可孙老太太这么一抬举白姨娘,她的待遇顿时就和贵妾差不多了。 要知道,沈琼芝身为正妻,月例也才只有十两。 更重要的是,孙老太太放出的这些话,显然就是在贬低沈琼芝。 白氏做妾委屈了她,意思不就是沈琼芝的家世本不配做妻吗? 夏莲和春棠听到风声后,气得不轻。 “老太太那话也太怄人了,哪有这么抬举一个不懂事姨娘的?” “太太,要不咱们来个阳奉阴违,暗中克扣那个白姨娘的份例,看她怎么办!” 沈琼芝摇了摇头,微笑:“不用这么麻烦,我自有安排。” 送回娘家的信有了回应,布局也正稳定进行中。 沈琼芝确信,过不了多久,孙老太太就会亲自过来求情,并把白氏的待遇重新调回去。 在那之前,就让白氏先膨胀几天吧。 她现在飘得越高,被打回原形的时候也就摔得越重。 两个丫鬟对沈琼芝这话深信不疑,知道如今的太太一定会说到做到,面上都露出了笑容。 那个白氏,在一众姬妾中最为讨厌! 总是装柔弱可怜,想方设法在正院附近晃悠,好和二老爷“偶遇”,她们都撞到好几次了。 这样的人她们见得多了,表面无辜,实则一肚子心机。要说坏,这样儿的 第11章 试探 第一十一章 试探 之所以让秦管事只拍卖一颗,是有原因的。 一是夜明珠这种东西过于珍贵,一下子涌现出太多会引起骚乱,甚至被人觊觎盯上,有不小的风险。 二是任何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数量越少越可以拍出高价。与其一口气都卖便宜了,不如自己留着,将来急需用钱的时候再丢出去一颗,岂不是一举多得? 至于为何单独又留下一颗,沈琼芝自有打算。 回到卧房内,她转动着手里的珠子,欣赏着它美妙的光辉,越想越庆幸。 拥有上辈子记忆的她,这一世不但提前拥有了做生意的手腕和经验,还可以避开许多坑,捡许多现成的便宜。 若是加把劲,她沈琼芝变成天下第一首富,大概不是妄想。 等收拾完了孙家的人且与他们一刀两断后,她便自立门户,过逍遥富贵日子,快活赛神仙。 “太太,兰香求见。”春棠通报。 “让她进来吧。” 沈琼芝把夜明珠藏进拔步床内的拣妆,端坐于位上。 兰香进屋后,竟是和方才的秦管事一样,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还连磕了三个。 沈琼芝故作不解,亲手扶起她:“好好的为何行如此大礼?” 兰香含泪抬起头,声音里满是感激和崇敬:“多谢太太出手,原本奴婢活着混一天是一天,如今总算有了奔头和指望。太太的诚意奴婢已经看到了,往后便是奴婢的诚意。但凡是太太想问的,奴婢又恰好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琼芝总算等到了这句话。 看来兰香的哥哥和上一世一样,到了该死的点就老老实实死掉了,没有坏她的事。 沈琼芝微微眯起眼,问出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老太太她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白氏这个人的?” 虽然她早已知道白氏和孙鸿渐的关系,可对于这个人的来历和背景,还有上一辈子的许多事情,仍旧存在许多谜团没有解开。 根据养女的年龄推算,白氏怀上头胎的日子,恰好是她和孙鸿渐成亲那会儿,也就是说他们认识更早。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白氏是翰林院编修的女儿,那个时候她家中明明还没有败落,依旧是过得去的。 编修只是一个小官,却是正经科举出身,白家小有产业,家境殷实。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容忍女儿和其他男人不明不白,没有任何名分却接连生下一女一儿? 这其中的问题太大了。要么是白氏的身份是假的,要么孙家人还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弄清楚这一点,沈琼芝不会轻易进行下一步动作。 兰香轻声道:“其实,白姨娘不是老太太买的,是二老爷悄悄带回府里,求老太太出面做主担个虚名儿,说是怕太太您生气。” 果然,她就说这里面有问题。 “那,她真的是白编修家的小姐吗?”沈琼芝紧紧盯着兰香的眼睛,问。 兰香点头:“除了来历骗了太太,其他都是实话,虽是姨娘却也是要过身契的,官府那边如何造假?” 沈琼芝一愣,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找不出关键。 就像兰香说的,即便只是纳妾,妾的身份来历都会在官府登录在案,会有专门的人查实。 之所以如此定法,为的就是避免有些人家偷藏妇女,私赎官伎,或收留罪臣之后。 孙鸿渐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孙府其他人连他都不如,不足以在这种事上动手脚。 也就是说,白姨娘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 沈琼芝暗自咬牙。 “罢了。以后如果老太太再提起有关我或者白氏的事情,你替我多留心,有什么不对早点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 “是,太太!”兰香满脸都是死心塌地。 兰香走后,沈琼芝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去了白姨娘的住处。 原本白氏住的院子就不错,自打孙老太太明目张胆抬举她后,人手多了,越发收拾得花团锦簇,颇有热闹气象。 白氏穿着簇新的裙子,正在窗下绣花,一看到沈琼芝来,慌忙丢了东西过来跪拜。 “见过太太。” 这一次,她总算掌握好了力度,没再把自己磕出个什么好歹来了。 沈琼芝上下打量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女没有接进府内的缘故,白氏比刚来那会儿更加消瘦了几分。 本就纤细的她,如今看着更像是 第12章 大房 第一十二章 大房 离开白氏的院子后,沈琼芝神色凝重,许久没有说话。 春棠和夏莲感受到了她的不快,却不知道原因,只能低着头跟在身后。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祥和。 沈琼芝却无心欣赏,只觉得有些烦躁。 她感觉自己被困入了一个死胡同。 倘若白姨娘的身份没有问题,那问题到底出在哪? 心中有事,便没顾着前方,沈琼芝随意走着走着,竟晃到了大房居住的折桂园里。 几个丫鬟带着大房的孩子们正在放风筝,嘻嘻哈哈的,颇为热闹。 沈琼芝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驻足。 “少爷别跑了,仔细被树枝刮破了衣裳,又惹大太太骂。”是一个丫鬟的声音。 “母亲也是奇怪,我可是长房嫡子,咱们孙家这么有钱,弄坏几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正是府内五少爷的。 “少爷您不懂,如今是二太太管家,由不得大太太做主。咱们这边但凡多要了些什么,那边少不得背后嚼舌根。大太太又是个要强的人,她是断断受不了这样委屈的。” 五少爷愤然道:“不就是带了点破嫁妆过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家里那么卑贱,我外公可是五品的官儿呢!我这就去和奶奶告状,不让她管家了!” 丫鬟忙笑着安抚他:“别呀!大太太身体不好,三太太又是个爱清闲的,这府里也只有她能管了。少爷您别恼,反正二房管家也只是大丫鬟管钥匙——做不得主。往后,这一份家当都是咱们大房的。” 这番对话,完完整整落在了沈琼芝她们的耳中。 春棠和夏莲气得脸通红,后面的几个媳妇婆子更是局促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孙府瞧不起二太太出身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除了孙老太太外,没人会明晃晃地表露出来,顶多含沙射影一番。 毕竟他们心里都有数,如今这府里的银钱来源靠的是谁,享受惯了的人怎么会和钱过不去。 沈琼芝平时等闲不往另外两房的地盘去,谁也没料到她今日会来这折桂园里,还恰好撞到了这么个情形。 沈琼芝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转身带着人直接离开了。 回到正房后,没有了其他人,春棠和夏莲实在忍不住骂出了声。 “没教养没良心的下作种子,吃了几天饱饭就忘记恩人了,嫡亲的婶子都不尊重。” “大房和三房败了孙家多少产业,谁不知道?要不是太太,他们现在还在到处借钱当东西呢,充什么少爷?也就比外面的叫花子好一点而已。” 沈琼芝倒是没太激动:“小孩子知道些什么,都是大人说话他听了去罢了。可见大太太对我当家这件事,很不服气呢。” 夏莲冷笑:“她有什么脸不服气?不止一个人笑话她当家那会儿,那叫一个雪上加霜!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装病躲起来,老太太也是看在大老爷份上才没当众骂她。” 春棠则有些担忧:“太太,那些话不止咱们听到,跟着的那些也听到了。若是糊弄过去,怕是会被这些人瞧不起,说咱们太太没有魄力。” 沈琼芝微微笑着:“放心吧。正好我也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多亏他们大房现成送上来的由头,省去我找借口的功夫。” 两个丫鬟吃了一惊:“什么,太太你不想管家了吗?” 沈琼芝点了点头,其他的话没有多说。 这段时间,她暗中联合秦管事,串通那些重新安排回去的沈家人,把孙府铺子内那些值钱物资替换掉,和流转本钱一起全部偷偷转移回了鹤冢。 至于那些功成身就的沈家得力骨干们,也借亏钱的由头,遣散回娘家那边去了。 剩下的就是些无能攀附之辈,仗着是孙府亲戚吃空饷的,老奸巨猾的人员,还有那些不值钱的滞销货物。 接下来她只要一旦收手不管,这些铺子就像被白蚁餐食空了的大树,看起来威风凛凛,一阵风吹吹就倒了。 拿走这么一大笔钱,沈琼芝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情绪。 就这点数目,只是她当初拿嫁妆贴补孙府的一半。 要不是为了后续的报复,也怕打草惊蛇,她早就连这些铺子也给一起卖了,一根草都不留给这些白眼狼。 荣华园里,一个小丫鬟捧着铜盆,里面盛着花瓣水,另一个小丫鬟则捧着茉莉香胰子。 这些是供孙老太太洗手,预备着等会儿的午饭。 孙老太太洗 第13章 俭省 第一十三章 俭省 沈琼芝还没到,大太太和三太太反而先到了。 她们来这里的理由是一样的,那就是今天的午饭简直不能看。 “老太太,二太太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十几个人,厨房那边总共才送来二十个菜,这够什么吃的?”大太太马氏阴沉着脸,十分不悦。 三太太胡氏也皱着眉头附和:“不但数目少了,拿过来的东西也都是些便宜货,我每天吃的燕窝羹换成了红枣银耳汤,三老爷要吃鲥鱼也没有,还说往后只能吃普通鱼!咱们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弄得这么寒酸?” 孙老太太浑身颤抖:“反了,她这是反了!沈氏怎么还没到?她不来的话,拿绳子捆了她来!” 话音未落,沈琼芝大大方方地出现。 “老太太不用派人去拿绳子,我自己有脚。还有,我也有耳朵,两位妯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门口微笑站定,只是笑意是冰冷的。 孙老太太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撕了沈琼芝,可眼下有那么多下人,她还是咬牙忍住了怒火,大骂着:“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克扣大家的份例!要是解释不清,以后这个家你别想当了!” 沈琼芝不慌不忙,首先看向了大太太马氏:“咱们府里的情况,嫂子虽然不管家,心里应该也是有数的。每天进来多少,出去多少,几乎一点盈余都没有。管家陶大是大太太的陪房,他是盯着所有账本的,这个总骗不过嫂子您吧?” 大太太马氏一愣,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是。” “既然如此,那为何嫂子不理解我的苦心呢?过几个月便是选官的时候了,钱少了办不成事,那些大人们哪一个是胃口小的?要不是这么省着,我从哪里去凭空变出大几千两的银子给大老爷买官呢?” “你手里不是还……”大太太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颇为无耻,面红耳赤地止住了。 她的男人想当官,用公中的钱已经有些令人不满了,怎么好意思说要弟妹的私钱?这说出去,他们大房得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抬不起头来! 孙老太太听到这个也傻眼了,想说点什么半天说不出来。 虽然总是瞧不起沈琼芝,可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这个儿媳就是个聚宝盆,只要有她在,多少银子都不算回事。 所以她和其他人都放心敞开了花,敞开了捞,从来不去想开销的压力和总账。 被沈琼芝这么一算,好像也的确挑不出刺,倒显得她们只顾着自己享受了。 沈琼芝又看向了三太太胡氏:“弟妹,你们三房预支了多少钱,我就不提旧账了,按理说你们欠了那么多,不给你们送饭我都问心无愧,有的吃就不错了,至于挑三拣四吗?” “如今全府上下都要节省开支,你们三房向来不出力只吃饭的,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特殊?难道大老爷当了官,你们就没有好处吗?都是一家人,别这么计较。” 三太太胡氏成功上了沈琼芝挑拨的当,炮火牵连了大房。 “你胡扯什么呢?我们三房怎么就不出力只吃饭了!说得好像大房出了力一样,他们不照样只会花钱?凭什么只说我们呀!” 大太太马氏反唇相讥:“我们花钱那都是有回报的,大老爷当官了以后孙家都能沾光,三老爷拿去赌钱,可不是个无底洞?这两者也配相提并论!” 三太太胡氏嘴巴向来厉害,并且三房对大房将来占据大部分家产这事一直很不满,这会儿索性一起爆发了。 “哎哟,大老爷要真是个当官的材料,怎么会这把年纪了还是个白身?就大老爷这为人处事的本领,往后要是得罪了什么贵人,咱们孙府别说钱了,命可都得赔进去!” “你放什么屁!……” 平时养尊处优看起来高贵无比的太太们,在关系到银钱利益的时候,撕起来的架势完全不亚于那些所谓的市井泼妇,让沈琼芝看了一个现成的热闹。 大太太是五品官的女儿,三太太的父亲是个监生,她们平时没少拿这个自抬身价,说沈琼芝没有教养。 可真到了关键时刻,才知道谁才是那个没有教养的人。 孙老太太见两个儿媳闹得很不像样,重重地顿了顿拐杖:“都给我住嘴!” 婆婆的威严还是很管用的,大太太马氏和三太太胡氏互相狠狠瞪了一眼,终究是住嘴了。 “二太太说的没错,眼下是大老爷选官的要紧日子,既然大家都俭省了,那谁也不用挑理。不过是几个月,怎么就熬不过去了?谁要是受不了,可以分家出去,我当即答应!” 这话一出,马氏与胡氏彻底蔫了。 她们可不敢闹什么分家,要是被男人们知道,说不定还得动 第14章 金瓜子 第一十四章 金瓜子 “二太太,老太太让人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小厨房,说是按照先前的标准备饭。听说大房那边也让他们那的小厨房加菜了,三房的暂时没动静。” 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太太向来贪财,又占着长房便宜,手里多少是捏着些私房的。 三老爷好赌,早就把三太太的嫁妆骗了个一干二净,再加上以他那种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个性,胡氏很难攒下什么钱。 他们那一房的人,平时吃穿用度,全靠公中撑着,要不早就饿死冻死了。 沈琼芝轻笑一声:“若真按老太太原先的规格,一百两银子只怕撑不了多久。” 一顿饭三十多道菜点,还样样都是好东西,没有五六两银子办不下来。 这么算的话,一天三顿少说也要十几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不到一旬就花完了。 兰香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劝老太太减一半份例,往常每顿本来也吃不完。可老太太说她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要的,多的少不得还要赏了各位少爷小姐们。她可以吃苦,怎么忍心苦了孩子们。” 沈琼芝又笑了。 还真是冠冕堂皇!孙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 她的一切慈爱表现,为的只是确定自己在府里的绝对地位,还有各种切实的好处。 如果哪个后辈一旦表现出没有利用价值,或不受她控制的苗头,绝对会被毫不留情地放弃。 就比如三老爷,别看眼下他是孙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儿子,上辈子抄家的时候,三老爷得罪的人来头太大,孙老太太当即变脸弃车保帅,直接放弃了他,与其划清界限不认这个儿子。 就连他走投没钱治病求上门来,也是她亲自拿着木棒打了出去。 因此,对于孙老太太这些鬼话,沈琼芝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的。 沈琼芝问兰香:“老太太手里还有多少钱?” 兰香想了想:“现银的话有四百多两,还有些首饰字画,加起来差不多一千两。” 沈琼芝笑:“那就让老太太先使着吧,等钱不够用了,看看她再做什么打算。你大晚上的来我这边,老太太那里岂不生疑?” 兰香笑道:“我自然是找了由头来的,我对老太太说,二太太手里肯定有不少钱,我想办法去弄些来,她总不能看着您老人家受罪吧?等会回去的时候我把眼睛揉一揉,就说二太太一文钱都不肯给。” 沈琼芝莞尔。她对春棠微微扬眉,春棠会意,立即转身去后面小库房,用盘子端了一个精巧的小荷包捧出来。 沈琼芝对兰香道:“你说的很好,回去就这么对她说。这点东西,是你传话的奖励,往后只会多不会少。” 兰香红了脸:“太太对我有那么大的恩,我怎么好意思再拿钱?” 沈琼芝道:“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只要你替我做事,就必须要有奖励。如今你哥哥已经没了,再有多少钱都是你自己的,好好存起来吧。” 兰香感激不尽,磕头道谢,小心拿过荷包。 出了二房的院子后,兰香怕荷包被老太太发现不好支吾过去,于是从袖子里摸出来,打算藏进更贴身隐蔽的地方。 可这一摸,她感觉到有些不对。 兰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打开了荷包,借着灯笼的光查看。 这一看,她险些惊叫出声! 老天爷,里面竟然是两个金瓜子! 荷包掂量起来不太重,她还以为里面就是一点碎银,可摸着形状觉得有些不一样,才好奇看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金子。 兰香的心跳猛地加速,面上也浮起了红晕。 二太太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不过是传个话就有这么多钱。 不像老太太,为她累死累活卖命冒险,才拿到一点点打赏。 这么一对比,兰香做卧底的心更加坚决了。 还是要跟对人,少走许多弯路。等往后二太太拿到她的身契,放她成自由身了,一定可以攒下不少身家,到时候就可以安安顿顿享清福了。 回到荣华园的时候,孙老太太一见到兰香过来,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她松口了吗?” 兰香低下头:“二太太说她手里也没钱,只能往后暗中多照顾照顾老太太您。还说四菜一汤也不少了,上了年纪的人吃多了不消化,她也是为了您好。” 孙老太太气愤地啐了一口:“我就料想她没那么好心!不肯孝敬老人,偏偏还有这么多说头,烂心肝的东西!等我儿发达了,立马让她滚回娘家去!” 兰香出馊主意:“老太太,要不问问大太太和三太太? 第15章 九街 第一十五章 九街 孙鸿渐要求保密的时候,孙老太太不是没有抗议过。 明明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为什么要冠上一个养字? 别看表面上待遇似乎都差不多,可实际上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即便是庶子,可若没有嫡子的话,那便是正儿八经直系血脉。 养子却是小宗入大宗,抱来的孩子往后继承家业的时候会遇到很多麻烦,一些家生老仆也容易不服管。 可聪慧的二儿子一直是家中实际的主心骨,他只是身体不太好,头脑是全家最好的。 向来温柔好说话的孙鸿渐难得声色俱厉,说这事若是泄露孙家就完了,把孙老太太吓得够呛。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好忍气吞声答应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这么多因素加起来,孙老太太能喜欢沈琼芝这个儿媳才是见鬼了! 孙老太太纳闷的事情,也正是沈琼芝想不明白的事。 尤其是在王瑞汇报了白氏那边院子的动态后,她心中的疑云更浓厚了。 “太太,白姨娘除了每天问安和散步,几乎不出院子,也没有和外头的人有什么来往。她院里的奴婢也是老老实实,等闲不往外头去,从不出府,更别提说和什么人有私下接触了。” “知道了。”沈琼芝蹙眉。 王瑞退下了。 春棠实在忍不住,问道:“太太,为什么要盯着白姨娘?她娘家人不是都回老家去了么。” 夏莲也十分疑惑:“是呀,况且白家已经不行了,即便还留在京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才是。” 沈琼芝才要回答两个心腹丫鬟这个问题,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她居然差点忘记了,最大的漏洞,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只要弄明白那两个孩子养在何处,都是些什么人照料,岂不是可以顺藤摸瓜查出许多刻意被隐瞒的东西? 沈琼芝道:“以后我会告诉你们为什么。在此之前,你们找个靠谱的隐秘眼线,不要惊动任何人,好好盯着二老爷的行动,看看他平时都去些什么地方。” “是,太太!” 两个丫鬟才分头行动离去不久,孙鸿渐竟然就回来了。 沈琼芝避之不及,偏偏这会儿搪塞的臂膀不在,只能亲自迎了上去。 她对孙鸿渐的感情还是厌恨无比的。可她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女子,内魂千疮百孔历经风霜,知道做人不可样样摆在脸上,小不忍则乱大谋。 尤其对方是这样一个看不清摸不透之人,她不可掉以轻心,被发现了异样。 “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只当你还要在学中多耽搁几天。” 沈琼芝淡淡笑着,打算伸手替孙鸿渐拿外衣,却被他拦住了。 孙鸿渐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要整日困在家中,你还如此年轻,不像大嫂她们那个年纪的人坐得住,该多出去玩乐才是。” 沈琼芝才要想借口拒绝,孙鸿渐已经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外带。 “可是我这衣裳还没换……” “无妨,车里备下斗篷和便靴了,上去再说。” 他忽地一个打横抱住沈琼芝,大步流星。 沈琼芝又急又窘,既怕人看到又怕跌落下去,只能勾着头,双手借他肩膀一点力,环绕揽住。 孙鸿渐是个文弱之人,平日看着也修长如竹,不像那些筋肉莽汉。 可他的力气很大,步子也很稳,莫名给沈琼芝一种感觉:只要这个男人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控住她,如同控住一只猫儿。 一路上遇到几个院内奴仆,都慌忙低了头躲避,这让沈琼芝越发窘迫了。 “快放我下来,我能走。” “没事,快到了。” 好在正如孙鸿渐所说,她很快就看到花园里停着一辆乌蓬小车儿,看起来崭新又结实。 “坐稳。”孙鸿渐把沈琼芝抱到车厢口,自己则坐上了马夫的位置,笑道:“进去换衣服吧。” 看着孙鸿渐面上的笑意,沈琼芝心情复杂,有些发怔。 他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永远都是不急不忙,不卑不亢。 明明一生都未飞黄腾达过,被人觉得是依靠妻子的无用男人,却从来没有过一丝落魄和失意的情绪,更没有因为闲言碎语迁怒过她。 他给她 第16章 情网 第一十六章 情网 孙鸿渐见沈琼芝发呆,笑着道:“怎么了?要我抱你下来吗。” 沈琼芝回过神,蹙眉看了他一眼,自己小心下了车。 这不是沈琼芝第一次来九街,但她依旧觉得很新鲜。 上一次来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很快乐,回去后也挨了一顿臭骂。 虽然在孙府人眼中,她娘家是上不了正席的商人之流,可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沈琼芝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千金,等闲人很难接近,不是该来九街这边的人。 京城里叫得上名字的大店铺,有十几家都是沈家的,还有各个郡县许多的农庄海场等产业,以及专走西洋那边的商船队。 虽算不得国中第一首富,排行前十是有资格的。 沈家嫡出的只有两个少爷一个小姐,沈琼芝便是唯一的嫡小姐。 庶出的兄弟姐妹倒是有十几个,和嫡出这几个感情也过得去。但他们都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财产,也早早地分了家。 当然这个少只是针对沈琼芝和她两个哥哥来说而已,实际上足够这些庶子女们潇洒享受一辈子,几代人吃喝不愁。 当年沈琼芝嫁进孙府的时候,那几个庶出姐妹还是很羡慕的,感叹她的福气好。 孙鸿渐长得好看,祖上有光彩,自己又是个读书的料,怎么看都前途无量,是百里挑一的佳婿。 当时的沈琼芝也以为自己嫁对了人,然而…… 一串鲜红的圆溜溜之物忽然出现在了跟前,散发着酸甜的香气。 沈琼芝眼神重新聚焦回来,发现孙鸿渐手里举着的竟然是九街出名的海棠糖葫芦。 她的脸微微抽了抽:“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吃的,快尝尝。” 沈琼芝有些尴尬:“哪有在街上吃东西的,况且这是小孩子吃的……” “那我们去车上吃吧,不许说不喜欢,你明明眼睛都发亮了。”孙鸿渐笑着道。 沈琼芝抿抿唇,终究还是拿着这东西和孙鸿渐一起上车了。 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低贱但美味的小玩意,说不想是假的。 她小心地咬了一口,口腔里全是怀念的味道。 孙鸿渐自己不吃,只笑眯眯看着她吃,眼神十分温柔。 沈琼芝问他:“你不是说一起吃吗,怎么你没有?” 孙鸿渐道:“你胃口小,这一串肯定吃不完,我吃你剩下的。” 沈琼芝的手一顿,抵触的情绪顿时上来了:“不用,又不是吃不起,何必弄得这么羞答答奇奇怪怪的。” 孙鸿渐以手撑腮:“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奇怪?” 听到这话,沈琼芝面上的假笑凝固住了。 她的眼神和孙鸿渐相触,对方双眸平静无波,映照着僵硬而不自然的她。 在这一瞬间,沈琼芝有些奇怪的心虚感,仿佛她重生回来的事情被孙鸿渐看穿了。 不,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有读心术。可若他真有,这会儿一定掐死她永绝后患。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沈琼芝垂眸,声音带上了几分黯然:“你现在待我越好,我心里越难受。” 孙鸿渐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沈琼芝自嘲苦笑:“眼下也就罢了,往后等我容颜衰老,你还会和我如此恩爱么?都说儿女是三分情,倘若我和你有个孩子,将来年老色衰了,你看在孩儿面上也不会十分厌弃我……” 孙鸿渐释然笑了:“原来你这些时愁的是这个。” 沈琼芝别过脸去:“你是男人,自然不懂。” 孙鸿渐握住她的手:“你知道吗,我曾经在梅若寺的神佛前许愿,希望与你白头偕老。为此,哪怕我一生不得功名之幸,也是心甘情愿的。” 沈琼芝的身子微微一震。 这话,孙鸿渐上辈子也说过,并且还在晚年的时候备了牛羊祭礼去还愿,十分郑重。 这个男人,为什么连演戏都做得如此真切,几十年都不曾忘记戏词。 呵,要演,那就大家一起演。 沈琼芝红了眼圈,捂住孙鸿渐的嘴:“可千万别说这样晦气话!白头偕老固然好,拿别的许愿也就够了,岂能用自己前途赌誓的?” 孙鸿渐拿下她的手,笑:“我和他们不一样,比起高位厚禄,我更看重家族平安与夫妻相守。只要咱们一辈子都安安稳稳的,就足够了。” 沈琼芝微微哽咽,点了点头。 第17章 贵人 第一十七章 贵人 府内侧门早有几个小厮和丫鬟提灯等着,见他们回来都松了一口气,赶紧带路。 “老爷,太太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今儿三房那边的人来闹,咱们好悬没给拦住呢。”孙鸿渐的贴身小厮高福愁眉苦脸道。 孙鸿渐不以为意,闲闲问:“他们来闹什么?” 高福看了沈琼芝一眼,放低了生意,为难道:“还不是为了份例的事情……” 沈琼芝提倡的俭省的不仅仅是体现在吃饭方面,其他方面的待遇也跟着一起降到了最低。 三房的老爷偏偏是一屁股内债的人物,平时就靠薅自家羊毛在外面充大爷勉强混过去,如今月例这么一减,那日子可就太难熬了。 在外面喝酒看中个歌伎,想打赏点什么东西,兜里比脸上还干净。 按照原先的惯例,三老爷夫妇每个月能够分到的衣物料子数目为十个缎子,十个绸子,清水棉花棉布针线若干。 这些他们肯定用不完,拿着赏人卖钱都是不小的数目。 三老爷本来还想卖这个月的份例换点钱花花,没想到一问,全没了! 二太太说,各房里每个老爷太太少爷小姐的衣物都是够的,如今情况特殊,谁也不做新的。 至于什么时候继续给料子,等大老爷选上官了再说。 三老爷本来就委屈,一听这个立马炸了。 他派亲信来二房这边找茬,可惜斗气半天都没碰着正主,败兴而归。 听完事情经过后,孙鸿渐面上没什么表情:“往后大老爷或三老爷他们有什么不满,叫他们直接来找我。她一个做人家媳妇的,叔伯们怎么好意思找她较劲?” 高福连忙答应了。 沈琼芝看着孙鸿渐,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以前她也发现过这个问题:虽然孙鸿渐在孙家的名声官职都是最低最不起眼的,可另外两个弟兄从来不会看轻他,反而非常重视他,即便后头分了家,平时来往什么的也很热情主动。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孙家家风好,兄弟间感情和睦,后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那两个压根就不是什么在乎亲情的人,见利忘义捧高踩低,都是他们的本性。与其说是兄友弟恭,倒不如说他们对他有种隐隐的忌惮,和敬畏。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孙鸿渐身上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次日,二人在众多奴仆的簇拥下,来到了过继孩子的人家。 这家人也姓孙,据说曾祖那一代和孙府是堂兄弟,也是做过官的,可现在已经没落去了七街上住。 全家十三口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又脏又乱,一眼可见的贫穷落魄。 角落里站着,地上跑的,车里坐的,都是孩子,看得人眼花。 沈琼芝没有搭理絮絮叨叨的夫妇,全程盯着被领到跟前的两个孩子。 是孙玉芙和孙仁德,没错。 此刻的孙玉芙两岁多了,穿着脏兮兮的布褂子,面容怯生生的依偎在大人怀里;孙仁德此刻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睡得很香。 一看到这张无辜的小脸,沈琼芝立即想到上一世养子那无耻奸诈的油腻嘴脸,恨不得伸出手来掐死这个孽种! 可她终究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只不过一扫,她就发现了许多异常之处。 可沈琼芝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恰到好处地皱起眉:“这么多孩子挤在一起,也是为难他们了。” 仿佛她刚刚的环视,只是为了查看环境而已。 孙鸿渐并不知道沈琼芝早已明白这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只当她还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有所幻想,才这样心不甘情不愿。 他的眸底闪过一丝复杂,扶住沈琼芝的肩,轻声对她道:“放心,只要我在一天,谁敢对你不好,我就逐出家门。” 上一辈子,他也是这么说的。 可笑的是,他的确也做到了。 孙鸿渐活着的时候,那对母子小心翼翼,没有露出半点马脚。只是他留下一封休书,死后要了她的命罢了。 一个恶人居然还会遵守承诺,可不可笑? 沈琼芝暗中握拳,勉强笑笑:“我已经看过了,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吧,几天后再谈这事。” “好,我们回去吧。” 孙鸿渐回孙府没多久,就去了外面应酬。沈琼芝巴不得他不在身边碍事,立即吩咐春棠夏莲去找人调查刚刚那一家子。 “多砸些钱给那对夫妇,孙家给他们多少,我给双倍。再找些 第18章 鼍珠 第一十八章 鼍珠 听到是这个要求,沈琼芝松了一口气。 “我当是什么,既然对方肯出双倍价格,那便是诚心想买的,改日去鹤冢再取一颗出来卖给他便是了。” 秦管事答应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可是夜明珠一事,只有我和太太知道实在数目,对外我都说只有一颗,那位大人是怎么知道还有别的呢?” 沈琼芝微微一笑:“龙生九子,一名为鼍,腹内生夜明珠。成年鼍生得巨大,寻常人见到就是一个死;小鼍珠子数目也只有成年鼍的一半,因外表和海龟相近容易弄混。那位贵人,想必是认得鼍珠的。” 秦管事大为赞叹:“还得是太太,博览群书,鸿运当头!” 沈琼芝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个也是上辈子吃亏后才从对手那里学到的一个知识,并非她一开始就知道。 不过,秦管事要夸,那就让他夸吧。带头之人的形象越高大,下头做事的人才越有劲。 秦管事才要告退,沈琼芝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叫住了他。 “你可知咱们京城有哪些姓裴的大户人家?尤其是家中有一个貌美少爷,去过梅若寺的。” 虽然那日之人穿着朴素,车马也很低调,可沈琼芝一眼看出那些下人并非普通家丁,而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财力足够请这样的人护卫,并且还不止一个,可见不是寻常小可人家。 并且,能够去梅若寺后面厢房的都是豪客香主,少说也得捐个几千两香火银钱。 秦管事摸着下巴想了想,问:“不知那位公子约莫多少岁数?” 沈琼芝回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看起来像是有双十之数。” 秦管事低头思索了一回,忽然一击掌:“莫非是大理寺左少卿家的清朗少爷?那可是沈家的亲戚呀。” 沈琼芝眼睛一亮:“亲戚?” 秦管事点头:“这个年纪姓裴,长得好,又常往梅若寺去的,除了他家的公子裴清朗再没别人了。太太您忘了,当年沈家的老姑奶奶嫁的正是他们家,说起来您还要喊这位公子一声表哥哩。” 被秦管事这么一提醒,沈琼芝想起来了。 的确,当年沈家老一辈排行第三的庶女嫁给了一位姓裴的穷秀才,自带丰厚嫁妆和宅邸奴仆,羡慕煞了不少穷酸。 沈家不是傻子,倒贴银钱嫁女儿为的就是押这一注宝,希望通过女婿的高中,提高家族的整体地位,为将来儿孙铺路。 只可惜那位老太爷多年不中举,嫁过去的沈家女也被其他姐妹嘲笑,说押错了宝。 不过谁也没料到,上头不开花,下头反结瓜。他们的后辈都很有出息,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小儿子,一路科举上去,为官谨慎小心一再升任,如今官至大理寺左少卿,威风赫赫。 原先瞧不起看笑话的,如今都急忙改换笑脸想尽办法去套近乎,只可惜烧香太晚,面子情意早就淡了。左少卿府的人和沈家来往很少,属于比较疏远的关系。 说起来,小时候沈琼芝曾凑巧见过这个表哥一面。 那会儿他还是个圆墩墩的小胖子,手里拿着鸡腿啃,没想到长大后竟然出落得如此绝色。 沈琼芝沉吟的时候,秦管事问:“太太可是想重新攀亲?如今二老爷在京中名声上佳,来往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家人想必不敢瞧轻了太太。” 沈琼芝摇摇头:“暂时不用。你先去把夜明珠的事办了,如果可以的话,尽量结交上那些贵人,说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先留给他们。” “是,太太。” 秦管事离开后,沈琼芝坐在摇椅中轻轻摇晃着,看似在闭目小憩,实则心底在飞快盘算着。 裴清朗…… 这个远房表哥的后来的结局,她记得很清楚,只能用一个凄惨来形容。 身为家中独子,受尽宠爱呵护,养成了不知艰险的个性,读书应酬都不行,只喜欢斗蝈蝈玩。 他的身体不好,出了名的病秧子,又被算命的说克妻,娶不到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 裴家耽搁了好几年,见他年龄实在大了拖不得了,只能降低要求,为他娶了一个小户人家的漂亮女子。 左少卿夫妇相继过世后,本以为他们可以守着祖辈留下的财产,过普通的富贵生活。 谁也没想到,这女子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过门不到三年裴清朗逐渐不能自理,女子便大胆伙同情夫把裴府值钱之物席卷一空,不知所踪。 就这样,裴清朗从贵公子变得贫困潦倒,最终在破屋里毒发身亡,令人唏嘘。 沈琼芝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 第19章 画舫 第一十九章画舫 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院子里,单腿下跪:“大人,属下查到了,出售夜明珠的铺子背后主人叫沈琼芝,正是上次遇到的那位孙夫人。” 裴玉朝继续凝视着夜明珠:“沈琼芝?” 倒也算得上人如其名,虽出身低微,风姿却不亚于那些金枝玉叶,颇有天女之仪,倾城之貌。 先前就隐隐听过秘闻,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只是不太理解。 直到亲眼见过,才明白为何。 不过,与他又有何干呢。 黑影又道:“方才打探的人前来报信,殿下不在府里,带着张大人他们随两位老圣人回上华宫了,说是要在那边住半个月。” 听到这话,裴玉朝的神情骤然一冷。 原本安静悠闲的院子,气氛顿时压抑了许多。 黑影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裴玉朝改变了主意。 他把珠子丢到一旁,淡淡道:“派人找到那家铺子的管事,说我要见他们的主人。” 黑影一愣,随即答应:“是,大人!” 沈琼芝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愣。 “我们不是已答应把夜明珠卖给那位贵人,为何非要指名见我?” 这个铺子是沈琼芝背着孙家人重新开的一家,明面上管店的是秦管事,可背地里她才是大东家。 既然是宫里的贵人,想要知道这件事应该是不难的,也就是说对方知道她是谁,却还要见她。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因为上辈子的事,沈琼芝对宫中的贵人有些忌惮,不敢轻易扯上关系。 秦管事小心解释道:“那位贵人说,咱们铺子的东西很好,想要来往考察一番。往后若是看着不错,可以给一个内务府皇商的差事。” 听到这个,沈琼芝心里一跳,再也无法拒绝了。 皇商的名头,一直都是沈家人的执念,可惜从来没有获得过。 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做皇商,最重要的还是得有人担保,那种人一般至少是王侯级别往上才行。 以沈家目前的地位与人脉,连这种人的脚后跟都摸不着。谈何容易? 眼见着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错失的话就太可惜了。 并且从这位贵人透露出来的口风来看,沈琼芝确定不是那一位,那位管不到内务府这边。 “好,什么时候见面?” 秦管事连忙说了时间地点,居然是京中非常有名的一处景点——千鹤湖。 这湖是官家的地方,守卫森严,若无里头的人诏令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 上一辈子她倒是去过几次,知道那边景色十分清幽,是个安静的好去处。 最要紧的是,那边有许多船只,还有一些避人耳目的蜿蜒之处,适合不便让其他人撞见的会面。 沈琼芝借口去城郊庄子上查账,带着几个心腹轻装上阵,离开了孙府。 无人对这件事有异议,查账是沈琼芝的权利,也关系着孙府的开销,谁也不愿意拿这个找事情,管家太太的好处就在这里。 当然孙鸿渐的纵容也是一个原因,只是沈琼芝刻意回避,不愿提起。 到了千鹤湖畔,沈琼芝看到了对方迎接等候的列队,虽然看似简单,却心中警醒。 对方的神情举止,都像极了宫内侍卫与宦官,看来贵人的身份不同寻常。 她才要带着两个丫鬟上船,却不料来人拦住了她们。 “夫人独自上船即可,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沈琼芝无奈,点点应了。 轻移莲步,上了面前的青色船只。 本以为贵人在这船里,没想到竟然只是几个奴婢,看到他笑容可掬。 “夫人稍等,这就带你去大人船上。” 沈琼芝点了点头。原来,这只是个运船。 这几个奴婢穿金戴银,浑身气派不同凡响,让她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船只飘离岸边,一路湖光潋滟,美不胜收。 虽带着帷纱,可沈琼芝隐隐能见的轮廓还是惊艳到了这几个宫人,彼此对过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琼芝心中有事,顾不上旁人的眉目流转,一心只想着等会可能会见到的贵人。 会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在一艘华丽的画舫旁停下了。 那画舫上垂下来一列活动木片,不过 第20章 大胆 第二十章 大胆 老者笑了几声:“你倒是懂事!只不过,为何你说的是你们沈家,难道你不是孙家的人吗?” 沈琼芝头更低了:“大人明察,想必瞒不过您老人家。这铺子是妾身背着夫家开的,为的就是将来之计。” 老者十分感兴趣:“哦?什么将来之计?” 面对这样的上位者,沈琼芝没什么必要撒谎,更不用担心对方泄密。 他们这样的人,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低等的玩物,他们的个人琐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肯问一问都是闲得无聊,是恩赐。 沈琼芝道:“妾身身份低微,夫家不喜,且多年来与夫君无所出,迟早被遣回娘家,故不敢以孙家人自居。” 老者哈哈大笑:“那孙家人好没福气,有眼无珠!罢了罢了,你将来若要改嫁,可来寻我,不怕找不到好夫君。” 沈琼芝慌忙起身下拜,再次道谢。 老者咳嗽了一阵,道:“今儿难得来这边,不好好看看这边的景致倒是可惜。我已命人在船头备下酒菜,你可好好赏玩游览一番,我身子不好,这次就不先不相陪了。” 沈琼芝道:“多谢大人美意,岂敢劳驾屈尊相陪?妾身自处不妨,大人尽可自便。” 老者点点头,又让两个丫鬟扶着走了。 他离去后,沈琼芝背后一软,身子像是卸了力气一般。 刚才与老者相处的那一会儿,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每一步都万般紧张,生怕一句话不对便把自己和家里人的前途给葬送了。 方才上画舫前,她注意到,今天的千鹤湖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其他船只。 这代表着老者清了场,能够做到这样事情的,整个京城不超过一双手的数! 就在沈琼芝回想刚刚的事之时,忽然角落里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咕噜噜直滚到她这边来。 沈琼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赫然是那夜明珠! 她给吓愣住了,既不敢伸手去拿,也不敢抬头看夜明珠滚来的方向,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她连呼吸都停住了。 裴玉朝也有些意外。 他本来是坐在暗阁里,看自己的手下和沈琼芝交谈。 刚刚船忽然有些摇晃,心不在焉的他忽然就跌落了手中把玩的夜明珠,落到那女人那里去了。 罢了。 裴玉朝走出暗阁,出现在了沈琼芝面前。 “孙夫人,又见面了。” 看到是自己“表哥”,沈琼芝僵硬的背脊这才舒缓开来,心也从嗓子眼回到了胸口。 “裴公子好。真巧,你也在这。” 沈琼芝捡起夜明珠,恭敬地递给了裴玉朝。 因为心底的那个盘算,如今她看到这个男人多少有些目光躲闪,面上也有些不自然。 裴玉朝接过夜明珠,目光微冷,带着审视将沈琼芝观察了一番。 沈琼芝不敢问的话,他替她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也在这里?” 沈琼芝先是摇头,然后顿住,改为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为大人做事,正好在此处待命,便叫我跟着上船。” 沈琼芝恍然,同时狐疑不已:裴清朗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儿吗,什么时候竟然能耐到能为这样一位大人物效力? “走吧。” “去,去哪?” “不是说去船头喝酒赏景?” “好……” 两人一起来到了船头甲板处。 只见这里早已搭起一个漂亮的凉棚,精致的高几座垫,点心酒水和汤饭佳肴无一不备。 遥遥望去,水天一色,黛山多情。 只不过望一眼,便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最重要的是,裴玉朝这样的绝色之人在旁陪伴,这湖比上几次来都要好看许多。 沈琼芝也是这个时候才理解所谓红袖添香的心态,果然美人在侧,即便默然无语,能让景色更添几分意趣。 看着裴玉朝执盏浅酌的模样,沈琼芝不禁又浮起了刚刚心底的疑惑。 眼前这位公子,真的是她表哥吗? 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疑问答案,沈琼芝试探道:“不知裴公子近年身体可好些了?” 裴玉朝看向沈琼芝:“何以有此问?” 看他这个态度,沈琼芝心里越发没底了。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试探下去。 不管对方到底是不 第21章 三年之约 第二十一章 三年之约 裴玉朝定定看着沈琼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猝不及防的疯狂提议,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虽然是自己主动大胆提起这个话头,可沈琼芝的脸依旧涨得通红,眼睛也不敢看他。 两世为人,头一次主动对男人说这样的话,即便经过再多风浪也不能完全豁出去。 她垂首攥着袖子,咬牙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虽嫁过人,可手里有一些钱,懂得持家管事,一定把府里料理得井井有条。怎么说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亲上加亲。况且,我,我还是完璧之身……” 说到这个份上,沈琼芝羞窘得脖子也有些烫。 她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如何离经叛道,一旦传出去名声可能没了。 可她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夜长梦多,越早下手,胜算越大! 拖个几年再去培养感情,那就晚了。 自从知道裴公子的身份后,她心中想了很多,也考虑到了很多,最后竟然悲哀地发现,他真的是自己眼下唯一的选择。 其他人要么不像样子,要么过于危险,处处都是豺狼虎豹。 若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她赌不起。知人知面不知心,上一辈子的惨痛教训,她吃够了。 反而倒是这个表哥,身子弱贪玩不管家事,又秉性纯良,要不然也不会被妻子那么简单的害死。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卷入梅若寺的乱子,还有能够接近宫中的大人物,沈琼芝并没有太在意。 在京城里,尤其是官宦人家,多少都是会和权利风波产生些若有若无的牵连的,这个避免不了。 可能裴家也努力过,想让这位不爱读书的独子能够被贵人看重,将来继续荣华富贵,只可惜失败了。 失败也好,一个太有野心的男人,是不会真正去爱护自己的妻子的。 裴玉朝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轻笑一声。 “恕我直言,以你的姿色才干,即便不是完璧,和离后想要再找个合心男子也并不是难事,为何偏偏选中我?我不但没有能力,还有克妻之嫌,并不是上好的人选。” 沈琼芝为了难。 她又不好说因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确定他斗不过她,这才选中他的。 “因,因为……我在梅若寺遇到你的时候,对你一见钟情。” 说这话的时候,沈琼芝恨不得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羞人,实在是太羞人了!即便是谎言,也太那什么了。 裴玉朝何等毒辣,自然是看出来她在撒谎。 可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一旁的侍卫看到这一幕,震惊得连刀也忘记捡了。 这个畅意笑着的人,真的是他们那个阴沉可怕的千岁大人吗? 沈琼芝被裴玉朝笑得无地自容,正要转身逃开,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手。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肌肤接触了,可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依旧有细小麻酥的感觉窜过经脉,像是被蓝紫色的细弱火焰一闪而过地灼烧着。 “我可以娶你,不过有一个条件。”裴玉朝淡了笑容,道。 沈琼芝心中一喜,问:“什么条件?” “等我三年。若三年后我还活着,便浩荡求娶。在那之前不要走漏风声,我是为了你好。”裴玉朝意味深长道。 沈琼芝误会了裴玉朝的意思。 她以为裴玉朝是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担忧,怕自己早死害得她做寡妇;不走漏风声更是天经地义,现在她还是有夫之妇,倘若被人发现和外男私定终身,那不得浸猪笼? 想到这,沈琼芝心里一热。 她本想道谢,考虑到此时的谎言,只得装作小女儿情态轻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年之期到了后,可不许丢下我另娶他人,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裴玉朝莞尔:“好。” 回孙府的路上,春棠和夏莲都发现了太太今日格外高兴,眼睛都在发光。 她们俩向来被沈琼芝宠得如自家幼妹,又是这种没有外人的场合,胆子便格外大一些。 “太太,是不是那船上的贵人答应沈家做皇商了?” “老太爷和老夫人盼着这个事好多年了,若真的遂了心愿,怕是要给祖宗们烧顶天高的大柱子香呢!” 沈琼芝笑着轻戳了一下她们的额头:“不是,别乱猜。”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对方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病秧子,往后要仰仗她的地方 第22章 不认 第二十二章 不认 孙鸿渐听了沈琼芝这话也没生气,只是出神地看着她。 沈琼芝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孙鸿渐哑然失笑:“只是觉得,你生气的样子很美。” 沈琼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只顾着玩笑。” 孙鸿渐摇摇头,笑:“不说笑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快。这样吧,孩子带回来可以,但是我也不认。” 沈琼芝愣了:“你也不认是什么意思?” 孙鸿渐道:“既然这两个孩子你我都不要,那就给老三家好了,正好他家孩子少。” 沈琼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在乱说什么,老太太是看你无后才张罗过继的,怎么可能给他们家?” 孙鸿渐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挂在老三名下,这样名义上是我侄子,往后也有个退路。咱们若是能有孩子,无非是多个侄子侄女;若是不能,等临终前再过继他们,也名正言顺。” 沈琼芝的心情异常复杂,她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结发夫君了。 自己亲手的孩子,就这样推给弟弟,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但她不得不承认,孙鸿渐这一手,的确很高超。 可进可退,还能温水煮蛙,只要入了府多的是机会。 尤其是这一手,偏偏看起来还像是对她宠爱万分,让旁人羡慕,她也挑不出理来,再说下去,就是万恶之人了。 算了。 反正这辈子她不会一直留在孙府,最多三年她就离开。 到时候管他是养子女还是侄子女,都会和孙府一起永不翻身! 沈琼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三房那边,肯定不高兴吧?” 孙鸿渐笑:“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把三房的份例暗中提回去一些,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家里的奶娘丫鬟都是现成的,又不要他们亲自照顾,不过做个样子。” 沈琼芝无话可说。 不过,一想到白姨娘得知此事后的表情,她的心里多少有点快意。 自己和所谓深爱之人的孩子变成了侄子侄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身份,明明住在一个府里每天却见不到,也没几乎培养感情挑拨离间,她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果然如她所料,白氏在得知孙鸿渐的决定后,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她不顾一切地冲入孙老太太房中,哭着跪在她跟前,什么也不说,就是呜呜的哭。 孙老太太见她闯进来,吓得赶紧打发走了兰香和其他人,生怕这个蠢妇多嘴半句,害得全孙家遭殃。 “大白天的,你号什么?有什么事好好儿的偷偷过来和我说,非要大张旗鼓的!” 孙老太太气得骂白氏。 白氏含泪道:“老太太,我实在是顾不得了!两个孩子那么小,离了我这些天,我心里和割肉一样!还指望进了府里后能私下亲近,怎么就去了三房呢?” 以白氏的身份,是决不能擅自去其他房地盘的,这让她的计划彻底落空,原本的野心和指望也被浇透了水,心凉了半截。 就连身为管家太太的沈琼芝,去另外两房的住处还得有合理正当的理由,何况她一个妾侍? 孙老太太异常烦躁:“这是你男人的决定,与我无关!我心里还不痛快呢。” 她倒不是不痛快孩子去了三房,反正去哪房都是她的孙子孙女。 孙老太太不痛快的是,孙鸿渐越来越把那个沈琼芝惯得不像个样子了,完全不把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本来她想先斩后奏,用孝道逼着沈琼芝就范。 可万万没想到,孙鸿渐竟然说她实在不喜欢那两个孩子,还是送三房的好,要是留在二房会影响夫妻感情。 倘若沈琼芝来吵,来闹,她一个做婆婆的尚且还能找她的毛病,痛骂她一顿。 可偏偏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决定,她总不能打儿子吧?母子产生了隔阂,又该叫那个贱妇得意了! 白氏哭着哀求:“夫君他是孝顺的人,只要老太太你做主,他必然会听的。” 她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孙老太太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你给我闭嘴!夫君这个词是你一个姨娘能随便叫的?没规矩的东西!就算你生下了他的儿女又怎样,你是买进咱们家的,不是嫁进咱们家的,掂量准自己的身份!我抬举你,不是让你忘本!” 白氏吓得不敢作声了。 孙老太太喘着气,把无法在沈琼芝那边发泄的怨气一股脑转移到了 第23章 打秋风 第二十三章 打秋风 白氏哭着去找孙老太太的事情,很快就在府里私下传开了。 大太太马氏的娘家人正好来做客,听到这个八卦,她们都觉得十分好笑。 “那姨娘找老太太哭什么呢?某不是埋怨二老爷不找她吧。”马氏的嫂子笑着问。 马氏把瓜子皮吐到一旁杂篓里,冷笑:“关二老爷什么事?还不是沈氏给拦住了。到底是小人家出来的女子,不懂得贤良淑德,我从未见过这等轻狂的憨妇!” 马氏的娘家人们素来知道她瞧不上沈琼芝,这次本来也是有求于马氏,连忙同仇敌忾附和。 “小门小户出来的都知道些什么?哪里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子,知书达理识大局。” “但凡她有姑太太你半分贤惠,老太太也不至于这等不待见她。” “别看她现在嚣张,等往后二老爷回过味儿来,知道她害自己绝后,不得把她扫地出门?” 马氏依旧嗑着瓜子,没有再接话,眼里满满闪着复杂的光。 别看她嘴上瞧不起沈琼芝的做派,可实际上心底是非常羡慕的,羡慕到要发疯。 孙鸿渐对沈琼芝的好,她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身为过来人,她知道这得是十二分的恩爱,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沈琼芝为什么明明出身低微,还敢那么嚣张?不就是男人撑腰给的底气。 而她和大老爷之间,要怨恨的事儿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大老爷根本不重视她这个正妻,都是些面子情。 贪图美色的他,手里没几个钱还要到处沾花惹草,屋里横七竖八杵着一堆女人。 买不起身价昂贵的瘦马,大老爷就打丫鬟主意,房里但凡稍微有几分颜色的,都逃不过他毒手,一旦怀了孕就扶做姨娘。 偏偏这些做粗活的丫鬟身体结实,一个赛一个的生。 本来就没多少家底儿,还生这么些孩子,往后就算是嫡出少爷小姐也保不住喝西北风。 再加上管家权旁落的事,大太太马氏对沈琼芝更是恨之入骨。 这个女人,拥有着她所没有的一切:美貌,宠爱,钱财,还有管家的能力,唯一的软肋便是没有孩子。 可就目前看来,只要做夫君的坚决偏宠,没有又怎样? 那些名门贵妇生不了孩子多的是,将来随便抱养个妾生的孩子,和自己的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孝顺。 马氏正胡思乱想着,她那些娘家人对了对眼神,终于吞吞吐吐地说起了这次来的正题。 “姑太太,按理说不该这会儿提起这个,只是实在没法子了。” “家里老太爷病重得厉害,大夫开的药方子都是贵重药材,银钱那叫一个流水似的出去。但凡我们能想点办法,也不至于……” 大太太马氏连忙止住她们:“得了,别说了,外头丫鬟们还听着。” 其实,今天娘家人们过来,她心里头就有数,知道她们无事不登三宝殿。 每次来都是想着法子要钱,她闭着眼都能知道她们心里盘算的是什么。 谁让她是个穷官儿家的女儿呢?外头说着好听,实际家里早败落了,要不也不会嫁给孙鸿业这种出了名的纨绔浪子。 这些娘家人根本不在乎她在孙家过的好不好,只知道孙家外头看起来豪奢,想着法儿打秋风,完全不关心她的处境。 可心里再恨,这些也是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大太太马氏也只能认了。 她命心腹丫鬟差开碍事的下人,自己来到房里,找出私房箱子。 翻了半天,大太太马氏只摸出来一只细细的素圈金镯,两根金裹银钗,和一把赏赐下人的小银锞子,全部包在手帕子里。 临关箱子的时候,她又轻轻地把银锞子放回去了一些。 大老爷选官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就算选上了,往后的花费也不少,她不能全贴了娘家人。 尤其是这些人,胃口没个足够,这次给多了,下次又要嫌少。 大太太马氏把手帕包塞进事先准备好的回礼包袱中,嘱咐了贴身丫鬟几句,然后出了房间来到侧厅。 “今儿天晚了,家里老太爷既然病着,我也就不虚留你们了。到了家里,该问好的都替我问好吧,我放了些点心回去给老太爷,你们记得看看。” 她娘家人们听这话顿时笑容满面,起身道谢告辞。 一行人上了马车后,马氏的嫂子迫不及待地翻包袱,看也不看那些点心果子一眼,直摸手帕包,飞快地解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后, 第24章 盘账 第二十四章 盘账 大太太马氏恼羞成怒,顾不上自己体弱多病的人设了,风一样旋到了荣华园里,向孙老太太告状。 “老太太,咱们都被骗了!什么俭省,什么选官筹钱?那沈氏这是在寻着由头拿咱们开刀呢!” 她可算是来对时候了,孙老太太也正在为了捞钱的事发火,她一来老太太就像是遇到了知音,两个人同仇敌忾,把沈琼芝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来,孙老太太这段时候开小厨房加上别的花费,开销较大,私库有些撑不住了。 她和马氏一样,故技重施想去捞公中的钱,可却被告知账上几乎是一分余钱都没有,铺子庄子也都是紧凑凑腾挪不出,就等下一季的回头钱,但凡动一点儿银两就要坏事。 孙老太太哪里肯信这是孙府家业的真实状况,只当是沈琼芝连她的心腹都收买,越发怒火上冲了。 “不得了了,这府里竟成了只有她二房说话管用,我老太婆说话都不管用了!还叫什么孙府,跟着她改性沈得了!” 大太太马氏煽风点火:“老太太,您要是再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恐怕她要骑在咱们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眼里谁都没有。” 孙老太太被马氏这么一激,也不顾兰香劝阻,立马拍板做出决定:“来人啊,去二房拿把管家的钥匙账本对牌什么的全都拿回来,以后这个家,由你们大太太做主!” 消息传到沈琼芝这里时,她险些笑出声。 怎么现在才来? 该拿的早就都拿了,该挖的坑也都挖好,接下来的就看他们自寻死路吧。 沈琼芝痛快地交出了所有东西,丝毫没有挣扎反抗。 兰香本来还心有戚戚,可看到沈琼芝淡然的神态,顿时心里头安定了不少。 二太太一定有她的后手,自己还是别乱操心了。 “兰香,劳烦你替我给老太太传一句话。”沈琼芝微笑着开口。 兰香连忙躬身:“二太太请说。” 沈琼芝悠然道:“我娘家那边早就派人接我回去小住一段时日,只因这边府里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拖着未能前去。既然如今是嫂子管家了,我便回娘家一段时日享享清福,还望老太太恩准。” 这话只是个场面话,准不准她都要回去,反正孙鸿渐会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兰香答应了。 回到荣华园后,兰香小心翼翼地把沈琼芝的话带给了孙老太太。 大太太马氏等着看沈琼芝的笑话,故而没有离开孙老太太这里,把兰香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笑着对孙老太太道:“老太太,人家这是在拿回娘家威胁您呢,您可别被拿捏住了。” 孙老太太冷笑:“准,怎么不准?告诉她,她爱回去多久就回去多久,哪怕老死在娘家我也不管!” 兰香有些为难,本来想说和几句,可是大太太马氏在这里,她不敢被瞧出什么破绽,只好遵命而去。 兰香走后,大太太马氏生怕好不容易回到手里的管家权没了,赶紧继续拱火,挑拨孙老太太的情绪。 “老太太,我一个做嫂子的本不该说妯娌的家事,可这沈氏实在是被二老爷惯得不像个样子,是该敲打敲打了,不然眼里哪有长辈?这回就算二老爷来求情,您可别轻易心软,不然好不容易立的威反成了打脸,让他们沈家人背地里笑话一辈子。” 这话完全说到了孙老太太的心坎上,她当即表态:“别说求情了,他跪下都没用!做儿子的要是只顾着疼老婆心里没娘,我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反正我还有两个孝顺的!” 大太太马氏听得心花怒放,赶紧揉肩捶背拍马屁,直把孙老太太哄得气顺了才敢回折桂园那边去。 府里下人们传小话向来是最快的,大太太前脚才进房门,后脚那些奴仆们便涌上来道喜。 “恭喜太太,这府里终于又是您当家了!” “之前不过是因为太太身体不好,才让着别人,时间一长差点忘了这府里终究是咱们大房的。” “就是,太太以后可别再把钥匙还回去了,不然咱们又要叫其他人欺负。” 管家就意味着得势,即便名义上是大房承宗,可实际生活中还是二房的奴仆们更加有权利和脸面。 下人之间的斗争,一点都不比上头的主子之间的争权夺利要弱。 原先大太太马氏当家的时候,大房的下人们也跟着与有荣焉,一个个不把其他房的下人看在眼里。 沈琼芝管家这几年,他们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自认为受了不少委屈,一听到今天这个好消息,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呀。 大太太 第25章 嫁妆 第二十五章 嫁妆 就在大太太马氏慌乱之际,听到风声的大老爷孙鸿业进房了。 平日里对正夫人爱答不理的他今儿难得殷勤起来,不但主动来到马氏的房里,面上还带着点笑。 “听说,老太太又让你管家了?不错,本来就该这样。一个府里让二太太长期把持着,说出去人家不知道怎么看我们呢!” 大太太马氏一把拉住孙鸿业的袖子:“你快来瞧瞧这些账本问题到底出在哪,怎么就只剩这么点钱呢?” “啊?” 孙鸿业看着马氏惨白的脸,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赶紧跟着一起对账。 两个人虽然都不擅长持家和赚钱,可看账本这种小事还是难不倒他们的,一起捋了半日后,他们才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而且,那也是他们一直以来最不愿意正视的问题—— 整个孙府,都是靠沈琼芝她高超的赚钱本领以及娘家的支持,才维持着远远超过他们本该享受标准的奢华生活。 的确,庄子和铺子都进项不少,可府里的开销更多。 在拿到所有账本和明细之前,大老爷孙鸿业和大太太马氏对公中钱款的了解仅限于陶大能够看到的那些,其他的靠猜测。 至于一些更细更要紧的账本,是一直牢牢掌握在沈琼芝手里的,也是今天他们才正式看到。 他们对孙府的豪奢心中有数,但从来没想到竟然现吃现赚到了这个地步。 她沈琼芝居然从来没有落过半分银子入私囊,还时不时自己补贴一些,这要不是亲眼目睹,谁敢相信? 马氏的捞钱美梦顿时破灭了,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她是傻子吗?不但不捞钱,还掏钱出去,这让我怎么向老太太交代……” 孙鸿业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背着手烦躁地在房内踱步。 “你说这怕不是老太太和二房做的局?故意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们,好叫我们对着二房服软,或者以此为由头诉苦,不给我买官?” 马氏不敢说实话,若是让孙鸿业知道这其中有她挑拨,说不得会动手狠狠打她一顿! 她只能避重就轻:“和老太太倒是没干系,二房先前弄什么俭省,那会儿怕就是想撂挑子不干了,逼着咱们鸣不平,然后卖弄她委屈呢。” 孙鸿业越发烦躁了:“我这就去找老太太说理去!咱们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能揽这个瓷器活儿,谁能耐谁当家!” 无论马氏怎么阻拦,他依旧风风火火地跑了。 马氏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脸上像是挨了好几个耳光那样火辣辣的。 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不住地念叨着:“哪有人当家不捞钱的呢?怎么可能……” 孙老太太正美滋滋等着大房拿出大笔的银钱来孝顺她,没想到一向罕见的大儿子居然找过来了,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堆埋怨,甩锅。 孙老太太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孙鸿业说的是什么。 “你说,咱们这么大一个孙府,全府上下就只剩一百多两银子?!”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鸿业气呼呼道:“娘,你要是不想让我做官直说便是了,我这些年虽说没给家里挣回些什么,可比起老三来已算是安分守己了,拿几千两银子给长子弄个官儿,不是理所应当吗?” 孙老太太几乎要晕过去了,懒得和犯浑的大儿子计较,高声道:“去,快去把大太太叫过来!” 马氏很快也赶来了,头一直低着,十分狼狈。 在弄清楚账本的全部真相后,孙老太太没由来一阵心慌,脚心儿都发麻。 “兰香,赶紧去二房,把你们二太太请过来!” 兰香忍住幸灾乐祸的笑,答应着离去。 荣华园人仰马翻的时候,沈琼芝这边已经把回娘家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太太,这些头面是要全部收起来放在箱子里吗?” 春棠捧着一个折叠香木首饰盒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看着这些夺目绚烂的赤金红宝石首饰,沈琼芝短暂地陷入了恍惚。 她想起了当年孙鸿渐上门下定的情形。 青年才俊,风度翩翩,面上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任谁看了都说一声好个佳婿。 那个时候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下定不过是后续过场,基本上姻缘已成定数。 沈家宠爱女儿,允许她偷偷躲在屏风后看自己未来的夫君,而不是等到掀盖头那一刻才知道人家是圆是扁。 只不过一眼,沈琼芝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心里满是对将 第26章 挑拨 第二十六章 挑拨 沈琼芝笑了:“对。就是你这般回去传话,又要挨骂受委屈。” 兰香毫不在乎:“奴婢平日挨骂也不少,倒也不在乎多一次。太太您慢慢收拾吧,我回去扯个谎把她们糊弄过去就是了。”说着就走了。 春棠和夏莲都笑:“还是太太收服人的本事强,连兰香姐都这么死心塌地!” 沈琼芝笑了笑。 兰香之所以这么死心塌地,不仅仅是因为沈琼芝占了上辈子记忆的便宜,更重要的是她出手大方,不像孙老太太那么抠抠搜搜,还横眉竖眼的。 又想马儿跑,又不想马儿吃草,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眼见着所有值钱东西都收拾好搬进车厢,沈琼芝这才在奴仆的簇拥下款款上了车。 车队出孙府侧门的时候通过街道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流水般的长长车队,每一辆马车都崭新漂亮,十分体面。 领队骑着高头大马,护卫两旁的奴仆们也都衣着光鲜,尤其是近身伺候的那一批高等下人,穿着的不是绫罗便是绸缎,比普通老百姓的衣着打扮要贵重许多。 路人们惊叹这些车马奴仆的奢华气派,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女眷出行。 有些知道内情的,这个时候便得意地透露:“你们都猜错了,这是故去孙侍郎府上的太太!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今儿出门的是二房家的女眷,就是沈家嫁进来的那位。” “原来是他们家,难怪难怪!沈家的钱多得快要漫出来了,那可是咱们京中数得着的富家大户。” 剩下的话,就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继续说出来了。 孙家娶这位沈家女之前,是什么样的光景?大家又不是瞎子,都曾看到过的—— 偶尔出门也是和做贼一样,稀稀拉拉的车队,半新不旧的车儿,奴仆们无精打采,一副日落西山的模样。 可自打这位财神奶奶过门,府里的光景就一日赛过一日了,总算有了孙家鼎盛时期的影儿。 连外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偏偏孙老太太和几位老爷太太不认账,非要自取其辱。 兰香故意耽搁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去报信。 “老太太,奴婢赶过去的时候二太太已经上车了,看到奴婢都不肯搭理,看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寒了呢。” “什么?!这个贼……” 骂人的话才出口一半,剩下的孙老太太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脸色涨成了块猪肝。 无论心里再怎么气恼,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些账本,也多少是有些心虚理亏。 一想到几个月后大儿子孙鸿业的选官,孙老太太就急得冒鬼火。 大太太马氏拼命往后缩,尽可能地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大老爷孙鸿业一番话,立马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看老.二家的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咱们府里缺钱,还撂挑子不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大能人?这一招以退为进,够厉害的啊。” 孙老太太老脸一红,舍不得骂儿子,又不肯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 她忽然看到缩在一旁的大儿媳,顿时精神一振,找到了替罪羊! “你可也别光骂老.二家的了,这次的事,你自己老婆也有份!她跑来我这里告状,让我给沈氏一点颜色看看,我想着她委屈就只能替她撑腰,结果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上哪儿说理去?” 孙鸿业大怒,本想抓住马氏的衣襟揍她,可毕竟是在母亲面前,又有兰香看着,只能咬牙大骂:“好你个搅家精,回去给我等着!” 大太太马氏慌了,口不择言:“我不过是去库房拿点东西,她就为难我,这如何忍得下一口气?又不是平白无事挑事,怎么就搅家精了!” 孙鸿业见她居然当着母亲的面顶嘴,气得直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孙老太太慌忙怒喝,马氏大哭大闹在地上滚来滚去说要回娘家,兰香忍笑去拉架,房间里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把大老爷和大太太送回折桂园后,兰香牢记自己的立场,开始在孙老太太耳边煽风点火,挑拨她和大房间的关系。 “老太太,这话换别人不敢说,奴婢可是直说不怕您多心。那二太太再可恶,好歹管家并没有中饱私囊,倒是大太太今儿那话听着奇怪,她怕是一开始就冲着捞钱,才来撺掇您去收钥匙吧?” 孙老太太对兰香那叫一百个放心,毕竟兰香的身契握在她手里,又是跟了这么多年为了她得罪不少人的,可以说是除了她没有其他倚仗。 所以兰香这话一出,孙老太太立即反应过来,气得牙痒痒:“好你个老大媳妇!平时装乖,原来心里头藏奸! 第27章 回家 第二十七章 回家 孙老太太对沈琼芝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太多,总体上来说还是厌恶的。 可她并不是一个只会享福骂人的老太太,偶尔也会有灵光一现应对变故的时候,比如现在。 现在府里还离不得老.二媳妇,做小伏低一回算不得什么,丢人也只是暂时的。 等大儿子当了官府里有了倚仗,白氏那边也学会管账了,到时候再慢慢收拾她不迟! 与孙府的人仰马翻不同,沈宅这边满是欢天喜地,一家和睦。 穿金戴银的丫鬟们捧着山珍海味川流不息地踏入宴厅,每个人的面上都是洋洋喜气,还有在外头排队候着给回门小姐磕头的管事和媳妇们。 在沈家,沈琼芝是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宠她,爱她,尊重她。 原因是多重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嫡出,又有相面的高人说她往后富贵滔天大有所为,更重要的是沈琼芝长得很美,心地好又聪明。 沈琼芝从出生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越长大眉眼间的昳丽越无可掩盖,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沈宅。 她很聪明,才几岁便学了许多字,还能吟诗作对,被夫子惊叹为小才女。 再长大一些,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都一点就透,可见她的聪慧悟性。 尤其是算账,不知是不是继承了家学,小小的手儿拿起算盘拨得飞快,速度和准确率不输给经年的老掌柜,喜得沈老太爷夫妇俩爱如眼珠,逢人便夸赞,一天不见便心里失落。 今儿沈琼芝回娘家,不但嫡亲的哥嫂们都来接风,那些庶出兄弟姐妹们也都携家带口地回来了,偌大的宴厅挤得满满当当,热闹无比。 “小妹,这回你可得在娘家多住一阵子,难得见你回来!自打你出了嫁,我和你嫂子天天口里念的是你,心里想的也是你。”大哥沈云松说着说着,便拿手揉眼角。 沈琼芝出生的时候,沈云松已经十五岁了,没两年便娶妻生子。 可以说,沈琼芝才走路那会儿,除了她爹娘,就是她大哥大嫂抱得最多,和自己孩儿一般看着长大的。沈琼芝出嫁那会儿,数这夫妇俩哭的最惨。 尤其是她大嫂李氏,一见到沈琼芝就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睛老看着她,和丈夫一块儿研究她是否瘦了,憔悴了。 沈琼芝撒娇腻在李氏肩膀上:“知道了!就怕我真住的久了,你们嫌我烦赶我回去。” 二哥沈云柏打趣:“放心吧,哪怕你住个一辈子我们都不嫌烦,只怕你夫君嫌我们不知趣,过来要打大小舅子呢!” 这话一出,除了沈琼芝没怎么笑,其他人都笑了。 孙鸿渐夫妇感情好是公认的事情,沈宅的人也早有耳闻,心中宽慰。 沈琼芝赶紧把话题岔开,她这举动落在其他人眼里还以为是她害羞,配合着说些其他家常话。 沈琼芝的一个庶兄感慨无比:“如今北边儿那些庄子可不大稳了,时不时就有流匪扰乱,好好的租子也收不大上来。原先一年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而今才几千两,够什么吃的?” 一位已嫁做人妇的庶姐附和:“我听到些风声,边上怕是要打仗,不如把那些庄子卖了,转回这边来买好的。” “这事我也模模糊糊听个影儿,就是舍不得。除了北边哪里还有这等肥沃的好地?即便种出米来,也不及北边的香甜。” 沈琼芝听着,心中微微一颤。 她记得,孙家抄家没多久后,北边便起了战乱。 在那之后有相当长一部分时间,北边的几个州都被伪盛所霸占,直到新帝登基才收复回来。 于是,她笑着道:“再好的米也算不得什么,想吃往店里买就是。倒是庄子那边趁早出脱了吧,不然将来怕是折损更多。” 听到她这话,大家神情都是一肃,纷纷点头答应,毫无质疑。 在沈家人眼中,沈琼芝肯定是从孙鸿渐那里得到了什么不方便说的内幕,在婉转地提醒他们。岂有不听之理? 这一天的安排极其精彩紧促,大宴过后便是看戏,热闹到晚上又是大宴,侧厅内还有说书和唱小曲儿,宅中灯火通明,川流不息,无处不彰显着豪富之家的兴旺与财力。 沈琼芝出嫁前所住的院子一直空着不曾住人,可每天都有人收拾打扫,随时可以搬进去。 外头的车队才一进门,便早有管家带着奴仆飞速地搬运行李布置房间,把一切都收拾得清清爽爽,舒舒服服。 沈琼芝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喝酒喝得有些脸红红,走路也不太稳。 春棠和夏莲扶住她,服侍她宽衣卸妆沐浴,好容易才打发上了床睡下。 第28章 母亲 第二十八章 母亲 “哎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余氏赶紧放下汤碗避免洒到沈琼芝的身上,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不住地拍着她的背。 娘亲温暖的怀抱让沈琼芝逐渐哽咽难言。 她从未如此感激过上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娘亲不但还在,身体也健朗,头发也是黑多白少。 这对于曾经失去过一次母亲的她来说,简直幸福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昨天在家宴上顾忌着体面,也是怕其他人瞧出什么不对,她才忍住了自己的激动与思念,一举一动保持着所谓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仪表。 可这一刻,她无需伪装,只用像孩子一样尽情地在母亲怀中哭泣。 其实余氏的心情和沈琼芝差不多。 母女连心,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可又不方便当众询问。 只能等次日来到女儿院子,一边做汤一边等她醒,趁着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好好问问,她在孙府到底怎么了。 先是让她这个做娘的帮忙秘密处理铺子等资产,又是忽然回娘家,怎么看都有事。 沈琼芝哭够了后,确认四周无人,把自己要和孙鸿渐和离的打算告诉了余氏。 余氏震惊得险些身子一歪,瞪大了双眼:“你胡说什么?好好儿的,怎么就要闹和离?” 她隐隐猜到,女儿在孙府肯定是有些不乐之事。 那孙府的老太太眼高于顶,明明自家已经没落了,需要沈家的银钱,却话里话外总是瞧不起沈琼芝。 女儿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个性,往常不提,不代表大家心里没数。 可嫁出去的女人,有几个能不受气的呢?即便恩爱和睦如她和沈琼芝的爹,也有为了姨娘怄气的时候。 就算做婆婆的不像样子,不还有个好夫君吗,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 沈琼芝不敢把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诉母亲,只能有选择性的说一部分。 因为她已经隐隐意识到,那两个孩子背后牵涉到的东西不简单,而那个谜底只有孙家人心里有数。 派出去收买打探的人,全都一无所获,十分不合理。 明明那天看到了那么多漏洞,可硬是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调查不出来。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话,不能说全了。 “娘,有件事,我一直难以启齿。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辛苦瞒了三年,实在忍不住了。”她含泪对余氏道。 余氏慌忙问:“什么事?你告诉娘,娘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就连你爹也不告诉。” 沈琼芝低下头,十分为难地轻声道:“夫君其实根本不喜欢我,自从过门到现在,他都没有碰过我一次,我至今还是黄花女儿……” “什么?!” 余氏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向来精明厉害的她,竟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孙鸿渐对外的表现的那么完美,就连他们这个两个老丈人也都给足了脸面,不仅逢年过节恭敬问候,还时不时派人上门送礼问安,礼数极为周全。 这样挑不出错的好女婿,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们的女儿? 多大的仇恨,三年都不碰妻子,这不是把人往冷水缸里扔了三年吗? 余氏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拼命地为孙鸿渐想理由:“他是不是患有隐疾,所以……” 沈琼芝凄凉地摇头:“并不是,他在外头有其他女人。娘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不然咱们沈家怕是要牵扯上什么麻烦。” 余氏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本以为女儿喜得良缘,没想到却是入了火坑! 如此年轻貌美却夜夜独守空房,那孙鸿渐怎能忍心?在外头偏偏还做戏演恩爱夫妻,叫女儿有苦说不出,他好狠呐! 她紧紧抱住沈琼芝,哭着道:“我的儿,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高嫁了,随便找个不如咱们的人家,好歹不敢这样欺辱你!” 沈琼芝安抚余氏:“娘,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这次回来正是为了和离做些准备,若定要托人相助,除了娘我想不到别人。” 余氏慌忙松开她,抹去自己面上的眼泪严肃道:“你说,我听着。” 沈琼芝道:“这次回家里,我把当年陪嫁过去的值钱细软都带回来了,算是釜底抽薪。过些时少不得还要去孙家那边,到时候他们再找家里要银子,你可拉住爹和哥哥们,叫他们千万别松口。”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 第29章 忍辱负重 第二十九章 忍辱负重 听到这个消息,沈琼芝的嘴角浮起了嘲讽的笑意。 而余氏得知是那边府里老太太派来的人后,脸猛地一沉。 女儿嫁过去三年,这所谓的亲家母老太太一直都高高在上,从未主动派人来沈家问候送礼,更别提邀请他们过去做客了,好像这门亲事有多玷辱他们孙家似的。 平时的年节人情来往,都是孙鸿渐那边在维持,其他人就和死了一样。要不是这次被女儿带走了身家实在为难,估计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媳。 是,沈家时代只不过是白身商人,家中男子没有一个有功名或者官职在身的,和祖上做过大官的孙家不能比。 可沈家好歹也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富家,女儿去他们府里是做太太,不是姨太太,至于假装没有这门姻亲吗? 余氏本来想把那些人晾着不管,好好给点颜色她们看看,可转念一想这些人不过是传话的,也是身不由己,还是不为难她们了。 “去让大太太招呼她们,随便赏点什么打发回去。就说我身子不好,她们二太太要在娘家照顾母亲,暂时抽不得身。”余氏冷淡道。 那媳妇答应着去了。 余氏对沈琼芝道:“你别管他们,难得回娘家一次,好好儿住一阵子再走,天塌不下来。” 沈琼芝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好,娘怎么说都好。” 沈宅这边一派温馨愉快,孙府那边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派去接人的队伍无功而返,孙老太太又不好当着面骂,传出去什么话沈琼芝越发使性子不回来,只能憋气憋得脸青紫。 说出去她们也不占理,哪有人回娘家才一天就急吼吼地去接的呢?少说也得呆个几天才是人之常情。 钥匙和账本全都收到孙老太太这边来了,昨儿她和兰香一起看了大半宿,发现了不少猫腻。 二房那边是清清白白本本分分,该多少的份例就用多少,从来没有超支的。 可大房和三房,那叫一个赛着花钱!各种巧立名目支取银钱,拿走值钱的库房之物,还有虚假报账。 孙老太太以前是没看到这些细处,而今一看,才知道大房和三房是有多么的可恶,简直就是蛀虫。 府里如今剩余的钱如此之少,全都是他们害的。 在家里摆宴招待外头的客人,报账八百两银子,这是吃的龙肝凤髓吗? 自己家里的厨娘是个什么水准,食材又是什么水准,孙老太太都心里有数,哪怕把客人撑死了也不可能是这个价钱。 孙老太太看得好几次差点没喘过气来,都是兰香慌忙给她捶背顺气,又拿安神汤给她喝,才算没被那几个不孝的东西气死。 兰香一边安慰孙老太太,一边发愁:“老太太,再过几天就是账房发月钱的时候了,陶管家该这上哪去弄钱啊?” 孙府上上下下有几百个奴仆,还有各房的主子们,光月钱加在一起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别提紧接着而来的各种花销,比如柴米油盐,各种杂务费用…… 孙老太太口里发苦,只能硬着头皮道:“去开库房,把里头值钱的大件家伙先拿出去当了,应付眼下这阵子。等往后你们二太太回来了,把账盘活了,再去当铺赎回来!” 兰香领命。 可不去库房还好,一去库房,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兰香也差点厥过去。 这还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呀,几乎都是些废材烂品,只能拖出去烧了的那种! 孙老太太得知后,要不是兰香早有预料紧紧扶着,她整个人都要跌倒瘫软在地。 “去,去把大太太和三太太全都叫过来!”孙老太太怒吼。 大太太马氏和三太太胡氏赶到后,被孙老太太骂了个昏头转向,跪下求饶。 孙老太太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她们,说就是因为她们大手大脚花钱不贤良,府里才会被她们掏空,逼着她们交出自己值钱的首饰抵挡这一阵,不听的话就休她们回娘家去。 马氏和胡氏哪里能够承受被休的耻辱?那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她们。 最后,几幅压轴的金玉头面悄悄流出了孙府,来到了当铺,缓解了暂时的危机。 两天后,孙老太太又派人去孙府请沈琼芝回来。 这次,她的态度比上次更热切卑微。 不但咬牙送了好些礼物过去,甚至还让兰香亲自带话那边,把沈琼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她说,娶到沈琼芝是孙府的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媳妇是烧高香才得来的事情,往后她一定在亲戚朋友间为沈琼芝的美德多加宣传。 兰香笑着对 第30章 献计 第三十章 献计 孙府的人走后,不明就里的沈老太爷笑着道:“还以为他们孙家眼高于顶,没想到这等重视我家女儿,不错,不错。” 这几天的接人的阵仗他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婆家如此重视这个儿媳,想必女儿在他们家也是很有体面,被人尊重。 沈琼芝和余氏对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想要和离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父亲虽定然不会害他,可却是个粗心之人,要是哪天说漏了嘴只怕是会惹得不少麻烦祸事。 沈宅宽阔华丽,房屋院落众多,距离隔得也远,平时各房吃饭都是在自己院中,并不在一处。 如今沈琼芝回来了,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都带着孩子来正房这边吃饭,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氛围极好。 最小的侄女儿才两岁不到,走路都不太稳,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扒着沈琼芝不肯松手,一边嘿嘿笑一边流口水沫子。 二嫂邓氏又好气又好笑:“奶娘呢?快去把这丫头抱走,看口水糊了她姑一裙子!” 沈琼芝忙道:“不妨事,我抱她就是了。” 她一把抱起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团子,亲手喂她吃蒸蛋羹。 小丫头迷瞪瞪看着自己的美丽姑姑,平时不愿意吃饭的她今天吃得可香了,小嘴一直吧唧吧唧的,看得大人们都笑开了花。 二嫂看着这一幕,不禁笑着道:“瞧芝儿这宠她的!等将来自己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怎么疼呢。” 二哥沈云柏悄悄拉了拉妻子的袖子,邓氏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尴尬。 沈琼芝笑着替二嫂解围:“这几年那边府里事情多,我忙着管家,夫君他也一直忙于学中的事情,总是聚少离多的,等往后闲下来就好了。” 二嫂邓氏连忙点头:“你们还这么年轻,不急。都说女儿像娘,他们孙府的老爷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哪边都不用愁。” 沈琼芝笑了笑。 余氏赶紧岔开话题:“芝儿,你快尝尝这个胭脂鱼冻,是家里新来厨子做的,味道不错吧?” 看菜丫鬟连忙用勺子盛了一点放在沈琼芝碗中,沈琼芝尝了尝,点头:“好吃,这是怎么做的?我还是头一回尝呢。” “我听那厨子说过一次,啰里啰嗦的没记住。你让春棠她们去问,回孙府了再叫人照着做就是了。” “嗯,好。” 吃过午饭,沈琼芝歇了一会儿,待胃气平了后,方才陪着两个嫂子一起散步消食。 三人说了些家常话,话题忽地一转,到了后院之事上。 “别看你大哥平时对我还不错,他就是个烂好人,后院那些小蹄子也被他惯得不成样子。要不是公婆替我撑腰,还不知道要张狂成什么样儿呢。”大嫂李氏叹息。 二嫂邓氏也是心有戚戚:“你二哥也是,虽说他的小妾只有两个,可其中一个特别不安分,仗着受宠总要生些事端出来,我有不好和这样的东西计较,反失了正房身份。” 沈琼芝不好说自己哥哥坏话,只能安慰她们:“大哥二哥不是那糊涂人,谁是宝,谁是草,他们还是分得清的。也就是嫂子你们大度不计较罢了,将来若真是恼了,必定也是打发她们走,没有宠妾灭妻的道理。” 两个嫂子笑着点点头。其实她们也只是埋怨一番罢了,对于沈家的家风,以及夫君的品性还是心里有数的。 如今她们都有儿有女的,公婆又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那几个妾侍再跳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撼动不了她们的地位。 大嫂李氏忽地问:“你们房里那几个,可省心?” 沈琼芝一愣,随即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都还好,翻不起什么大浪花。”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圆谎,孙鸿渐从来不往妾侍房中歇息,平日也保持距离,连一根指头都不碰她们的。 即便是为他生下孩子的白氏,进了府后也同沈琼芝一般守了活寡,时间长了整个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 沈琼芝之所以非常确定孙鸿渐没有碰过她们,原因是多重的。 孙鸿渐在府里的日子很少,回来了不是在她房中,就是在书房里。 有时候沈琼芝半夜做梦惊醒了,或者哪里不舒服了,孙鸿渐都会第一时间披衣赶到安慰她,亲手给她倒水捶背,绝不像是偷偷到别处去的模样。 况且院子里几乎都是她陪嫁过来的心腹,那么多的人轮班守夜巡查,孙鸿渐想避人耳目离开正院几乎不可能。 其次便是那些妾侍们勾心斗角十分厉害,住的地方又都是紧紧挨着的,听墙根爬高儿偷看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很难藏住什么事情。 第31章 玉簪 第三十一章 玉簪 三个女人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丫鬟过来行礼。 “大太太,二太太,小姐,老太太让奴婢来请你们去花厅,说是有亲戚家的人来了。” 三人携手回了花厅,才一进去,就被满地的东西惊到了。 只见是一对朱红色香木做成的大箱子,里面盛着光彩灿烂的绫罗绸缎;两大坛子上等宫酿,一箱子珍稀干物食材,两提盒点心,还有一些精巧奇特的小物件,有的用雕花匣子盛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看着极为丰厚。 余氏正带着管事媳妇清点礼物入册,看到她们来,笑着抬起头:“今儿可是来了稀客了,还送这么重的礼!爷儿们在前头正厅招待呢。” 大嫂李氏忙问:“是哪家的亲戚?” 余氏说:“说出来你们怕是不信,是左少卿府上的管家,说是他们老太太派他来给你们爹送寿礼的。” 距离沈老太爷的寿辰还有大半个月,不过根据习俗,这个时候提前送礼倒也很正常。 听左少卿府几个字,沈琼芝心里一动,面上却保持着和两个嫂子一致的惊喜笑容。 “自打我嫁过来十几年起,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事。往常也就年节回个礼,不痛不痒的,哪有主动过来的时候?”李氏拍掌笑。 邓氏也是眉开眼笑,甚至猜测到了孙府那边:“莫不是咱们姑爷要有什么好消息了,才终于把咱们家也看在眼里了吧?” 沈琼芝微微一笑:“这还没到秋闱的时候,哪有什么好消息?想必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本意是不想孙鸿渐又白得一名声,可落在两个嫂子眼里,只当她是谦虚,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余氏叫两个儿媳看着人清点,自己去歇着了,临走时对着沈琼芝眨了眨眼。 沈琼芝会意,和嫂子们聊了一会儿礼物成色后,找了个借口离开,来到了母亲房中。 “怎么了娘,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沈琼芝笑着问。 余氏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檀香木盒递给了沈琼芝:“这是那边老太太特地嘱咐给你的,专门派了个女人来拿给我,没和寿礼混在一起。说是你难得回来,以往也没给什么见面礼,正好一并给了。” 说完,余氏又有些疑惑:“那老姑奶奶吃香念佛多年了,都说她早就不管家事,自家儿孙都爱理不理的,怎么好好儿的如此记挂你呢?小时候她都不见你。” 沈琼芝接过木盒,心跳得有些快。 她隐隐猜到,恐怕这并不是什么老太太给她的东西,而是那位表哥假借了名义。 他可真大胆,明明叫她不要走漏风声,自己却做这样的事情。 “打开看看吧,我也好奇是什么呢。”余氏笑道。 沈琼芝依言打开,只见是一支紫玉雕的花簪。 这玉簪并未镶金嵌宝,通体晶莹,看着极为清淡雅致,沈琼芝只一眼便喜欢上,心中微甜。 虽然看起来并不华丽,可这个簪子的雕工属实鬼斧神工,明明是硬朗的材质却雕出了轻盈漂浮的感觉,花瓣仿佛是在颤颤巍巍,随时会吸引来美丽的蝴蝶。 余氏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惊叹不已:“这花簪可真美,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玉做成的,这般水润清透!更妙的是触之微暖,软和盈滑,竟丝毫没有玉石凉意,闻着也有股淡淡清香。” 沈琼芝笑:“娘什么样贵重的珠宝不曾见过,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是什么玉?” 余氏感慨:“玉也有多种,你娘我厚着脸皮自称一个见多识广,竟然也从未见过像这等稀奇的宝物。人家老太太难得赏你这么好的东西,我替你簪上吧。” 沈琼芝腼腆应了。 余氏对着爱女端详半日,最终在髻上选定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轻轻地把玉簪拢了进去。 沈琼芝看向铜镜,心里原本那一点子甜意越发浓厚了几分。 并不是因为此玉簪精巧难得,再贵重也不过是一件珠宝罢了,她身为沈家最受宠的嫡女,岂会缺珠宝。 沈琼芝感受到的,是那个男人对她的重视。 因为这个花簪和她实在是太般配了。 即便有别的首饰扰乱,依然无损她带上后的娇妍清丽,人比花娇,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可见这东西不是对方随随便便选的,而是脑子里有她这个人,思索过,最终才选中了这么一件礼物。 沈琼芝把发上其他钗簪首饰拿了下来,只剩这个玉花簪和几个细珠金啄针。 余氏看得满脸欣慰:“好,这般好多了,清爽又别致,到底还是我女儿生得美,这样素净的装扮都如此倾倒众生。” 第32章 星石 第三十二章 星石 余氏一出现在前厅,孙鸿渐立马撇下其他人,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喊她岳母大人。 看到女婿俊逸谦和的脸,再想起他平日如何给沈家脸面,各处多有照拂帮忙,余氏原本心中十分的怨气也化作了七分。 小夫妻俩私下的事不提,仅仅说对岳家的态度,这个女婿没得挑。 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余氏只能微笑着道:“你们孙家接人接得也太勤了。芝儿她几年了才正经回来一次,前儿你母亲派人接过一趟,今儿你又来。” 孙鸿渐笑道:“不怪岳母大人抱怨,好不容易一家子团圆,咱们家三番五次的接,换谁都心里不自在。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遇着我大哥选官,家里那些女眷除了她谁是能主事的?都是些没主意的软脚蟹。我们老太太派我亲自来一趟为的就是赔礼道歉,还望府上海涵。” 孙鸿渐如此自低身架,余氏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要按照女儿的心思,这会儿不能松口让她回去,可看着女婿恳切的脸,还有这么多下人看着,拒绝的话一时半会儿很难出口。 沈老太爷虽舍不得爱女,可不愿破坏他们夫妻关系,更不想因此得罪了爱女的婆婆。 再加上他不知内情,便挥手做主:“既然女婿都这么说了,那就让芝儿跟他们一道回去吧!做大伯哥的选官是大事,若选上了,往后咱们家面上也有光彩。” 余氏一愣,又不好当众给丈夫没脸驳回他的话,只是嘟囔:“芝儿那边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做主这么快,要是她闹脾气怎么办?” 沈老太爷又是一挥手:“年轻女儿家有几个不使小性儿的?云松,云柏,你们俩快叫自己媳妇去芝儿院里请她过来,她和俩嫂子向来要好,她们说的也肯听。” 孙鸿渐笑着拱手:“多谢岳父大人.体谅。待家那边闲下来了,一定亲自陪着芝儿到这边府里来叨扰一阵时日,到时候二位可不要嫌烦赶小婿走。” 沈老太爷哈哈大笑:“哪里的话!你肯在我们家住下,我和你岳母高兴还来不及哩!来来来,再来喝几杯酒,这酒劲儿小,不妨事。” 沈琼芝本来不想出去,可两位嫂子过来轮番劝她,还把老太爷的话转述给了她,叫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起来。 正如两位嫂子说的,孙家亲自派做老爷的过来接妻子,在外头已是给足体面,若是沈家再留人不放,反而落人话柄。 沈琼芝对孙府上下都极其厌恨,可她也在乎自己的家人。 若是为了自己的事让家里人吃人指指点点,她也是不愿意的。 沈琼芝无奈,只得吩咐春棠夏莲打点东西,准备回孙府。 好在这次过去的东西不多,只需准备一些寻常衣物和用品就够了。 先前带回娘家的那些贵重嫁妆,沈琼芝早已安排进了鹤冢,不担心任何人觊觎。 往后,她在孙家就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安排好陷阱,随时准备狠狠坑孙家一把,然后轻装跑路。 孙鸿渐正和大小舅子们谈笑自如,看到沈琼芝出来,眼睛微微一亮。 此时的沈琼芝,实在是太美了。 没有像在孙家时那样过于端庄肃穆,贵气到有些凌人,而是轻松活泼的家常衣裙,看起来宛如含苞待放的带露之花,额外让人动心。 沈云松和沈云柏都注意到了孙鸿渐看妹妹的眼神,窃笑着对视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撤回目光。 沈琼芝面上淡淡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走吧。” 孙鸿渐笑着点点头,起身向沈家人告辞。 沈老太爷派人送他们:“时日不早了,我就不虚留了,赶紧回去吧。往后有空,记得常回这边看看,横竖都在京城里,又不是那千里迢迢的。” 沈琼芝忍住不舍,向家人们辞别后,坐上了孙府派来的马车,原先回娘家时的车队则装着沈家派人准备带回给孙家的礼物,一长溜儿跟在后头。 沈家财大气粗,回礼种类繁多,数量不少,运嫁妆空出来的车子竟然差不多装满了。 看着带回去的长长礼单,沈琼芝心情略微复杂矛盾,既不愿意白白便宜那帮人,又不好当众叫家里人给退回去。 算了,反正她自有安排,绝不会浪费沈家的东西,一定让它们好好地“派上用场”。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沈琼芝看着礼单,孙鸿渐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直到沈琼芝感觉到不对,抬头便迎上了孙鸿渐的目光,整个人一窘,飞快地侧过头去。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字。”她微微蹙眉,眼睛回到礼单 第33章 演戏 第三十三章 演戏 沈琼芝怔怔地看着孙鸿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孙鸿渐笑:“我说,你头上这只并不是什么普通首饰,而是价值千金的至宝。即便真的有千金,也未必能买得到。” 沈琼芝的喉咙有些微微发干。 不过,好歹是重活了一次的人,大风大浪见得太多,这样的场景虽惊险,也暂时不足以让她立马丢盔弃甲,破绽百出。 沈琼芝知道,自己的反应虽然令人生疑,可都是在情理之中,后头也能解释。 她镇定地从头上拔下了这只玉簪,表面上是在仔细端详,仿佛是在确认孙鸿渐话语的真假,可心里则是在飞快地计算着该如何撒谎,才能滴水不漏。 看了一会儿后,沈琼芝噗地笑出声来:“你惯会开玩笑,我差点被你唬住了。这不就是一只普通的玉簪,怎么可能是什么天紫玉。真要有这样拿着钱都未必买到的东西,哪里能轮得到我们沈家?谁不知道,沈家除了有点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时,沈琼芝的神情有些黯然。 她的演戏是如此自然又真情流露,即便是眼光毒辣的孙鸿渐,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伸出手,覆在沈琼芝的手背上:“你可是多心了,我怎会开沈家这种玩笑?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们家从无轻慢之心。” 沈琼芝瞅了他一眼,似信不信:“曾经是没有,现在可说不准。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妾侍,家世比我这个做正室的还清贵,你心里头真没有什么念头?” 孙鸿渐哑然失笑,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难怪自打那白氏进府后,你便和往常不同,原来除了孩子的事,还成天想这些乱糟糟的。” 沈琼芝微微咬唇,默然不语。 孙鸿渐握紧她的手,道:“别说是编修家的小姐,哪怕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在我心里也不如你一根发丝。若是说谎,出门尽管叫雷劈了我去。” 沈琼芝连忙阻止他:“你又来了!没事不要乱赌誓。还有,人家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何罪之有,好好儿的被这般说,人家又没招惹你。” 孙鸿渐笑:“你说得对,这话若是被祭酒大人听去,不当街赏我两个大耳光才怪。不劳烦他老人家,我来替他骂:贼短命的酸秀才,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敢放这样的屁!这辈子能娶着一个天仙似的的贤妻,祖先积的阴德都被你耗干了,怪道这么缺德!” 沈琼芝没忍住笑了出来,可随即心里头一凉,说不出的酸涩袭击了鼻尖,眼圈儿也发红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明明不爱她,为什么可以演得这么真,真到活了两辈子的她都无法分辨。 看着她这个样子,孙鸿渐目光有些许复杂。 他正打算把这个话题轻轻揭过,不想沈琼芝自己主动又提起来。 “只顾着闲扯,倒把正经话头给耽误了。我听母亲说,这簪子是咱们沈家从一个西洋海商叫什么黛丽丝的女人手中买来的,这女人手里有不少好货呢!你可知道前些时震惊京中的夜明珠?就是她卖给咱们沈家的。” 沈琼芝非常清楚,一个美丽的女人,忽然得到一件来历可疑的珍宝首饰,换谁都会往偷情的方面去想。 如果玉簪的事情不解释明白,一定会埋下祸患。 孙鸿渐或许不会计较死咬着不放,可若是心里存了疑惑,往后多留心她的举动,难免更添风险。 夜明珠的事情本来就很难永久藏住,倒不如这个时候主动戳破,以此作为背书,更能证得清白。正好当初在宝行那边也是以娘家的名义,可以对应的上。 果然,孙鸿渐一愣,眼神逐渐释然愉悦,笑着点了点头:“我的确隐约听过夜明珠的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岳家,你们家这次可是捡了个好漏。” 其实他知道,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毕竟没什么必要,他也不是那种觊觎岳家财产的人。 这么一想,沈家有天紫玉的簪子倒也不奇怪。西洋商人交游广阔,又是经常往伪盛那边去的,那里的人奢侈放纵,少不得卖好东西换钱以供挥霍,他们能弄到天紫玉倒是情理之中。 事情解释通了,孙鸿渐放了心。 同时,他也对自己方才的怀疑感到些许愧疚。 沈琼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夫妻三年,还有做夫妻前的那几年,他早已观察得透亮,心中有数。 这么一个忠贞且单纯的女子,怎么会和其他男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是他多虑了。 两人都心里有鬼,刻意亲近,原本暗中冰凉的氛围顿时化作了小阳春。 车队回到孙府的时候,兰香早已带人等 第34章 管教 第三十四章 管教 孙老太太哪里知道自己的心腹早已叛变,只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才这么提醒。 “放心吧,我老婆子虽然年纪大,还没老糊涂到这个地步!你去把大老爷和三老爷他们也都请来,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让沈家的那个心甘情愿继续为咱们孙府卖命。”孙老太太摩拳擦掌。 兰香忍着笑。 就老太太这脑子,还为孙府卖命呢,可别反被卖了都不知道。 沈琼芝换了装束,在孙鸿渐和两位妯娌的众星捧月下,来到了荣华园。 没多久,孙鸿业和孙鸿才也到了,但凡是能在孙家说得上话的主子,全都在场。 孙老太太竭力挤出所有的笑意,冲着沈琼芝点点头,开始了对她的大肆表扬。 “果然老话说得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孙家这两年享福了,都是老.二家的媳妇在辛苦操劳,难为她这么一个年轻媳妇,把这么大的家整治得井井有条,比那些老管家还有能耐。” 大太太马氏低着头道:“都怪我身子不好,让二弟妹替我多有操劳,辛苦二弟妹了。” 三太太胡氏也十分艰难地也开了口:“咱们三房也是,多靠二嫂扶持,不然早就喝西北风了。” 孙老太太冷哼一声:“说起来怪心疼的,老.二媳妇向来是顶孝顺的人,就是吃了老实人的亏,婆婆跟前不讨好,不像你们这两个能说会道的,事没做,福享了。” 这话说得大太太马氏和三太太胡氏顿时涨红了脸。 这个死老太婆,当着大家面说这话,是在暗指她们不老实,油滑奸诈吗? 孙鸿业一声不吭。虽然他很想骂人,可事关前途,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个时候把事情搅黄了,不然别说官没得做,母亲也得把他当场掐死。 孙鸿才本来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然而今天这一场他也早被妻子嘱咐过,和沈琼芝过不去就是和银子过不去。 在孙鸿才心里天底下银子最大,说什么也不能和这个过不去啊!所以今天的他也一声不吭,任由母亲当着二房的面,贬低他们三房和大房。 沈琼芝冷眼看着孙老太太的表演,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冷笑。 孙老太太见她不表态,有点急了,笑容也带着点急躁:“老.二媳妇,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钥匙和账本……” 沈琼芝慢慢道:“老话说管家三年狗也嫌,我自认为费尽心力,也从来不曾贪昧公中一分半文,可辛苦一场却被人背后辱骂,任谁都也寒了心。大嫂,你家小少爷背后说我那些话,这事怎么算?” 孙老太太见沈琼芝推卸,原本还以为她要翻自己的旧账,没想到居然是矛头对准的马氏,顿时高兴了起来。 只要不是找她麻烦,就行! 孙老太太不等马氏开口辩解,立马声色俱厉地支持沈琼芝:“什么,还有这等事?他说你什么了!” 沈琼芝把那天在折桂园听到的话都说了出来,并特地道:“当时在场的不止我一个,好些下人都听到了,这叫我一个做管家太太的脸放哪里?以后还有谁肯听我的吩咐做事?” 马氏羞得不行,慌忙道:“好妹妹,那是小孩子不懂事胡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待我回去好好骂他一顿。” 孙老太太骂道:“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你们做大人的教的?去,把这个小畜生给我叫过来,今儿不给他婶子跪下求罪,往后我也不认这个孙子了!” 沈琼芝心中暗自佩服,眼底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看来孙府的银钱是真的吃紧了,不然孙老太太也不会维护她到这个份上。就算是演戏哄她回来接手烂摊子,也属实为难她了。 大太太马氏万般无奈,只能让丫鬟去把自己的小儿子五少爷叫了过来。 五少爷身为长房嫡子,从出娘胎起就被惯得不像个样子,听到奶奶叫他,还乐滋滋的以为有什么赏赐。 没想到才一进门,往日慈祥和蔼的奶奶就变了脸,大骂他,让他给沈琼芝跪下。 五少爷懵了:“凭,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跪她……” 孙老太太咬牙:“真是反了天了,她是你婶子,你又顶撞了她,如何跪不得?还有脸问凭什么!我孙家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不分上下没良心的黑心种子来!” 五少爷只是小,并不是傻,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是那天的事发了。 沈琼芝在折桂园听到那话的事情,既然被所有下人看到,那就肯定藏不住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房这边,五少爷自然也知道了,可他毫不在意。 毕竟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他一直瞧不起这个出身低微的二婶,心里觉得她不配做自己的婶子,吃准了她 第35章 双儿 第三十五章 双儿 孙老太太嘴上不依不饶,可目光还是滑向了沈琼芝。 要是这个时候沈琼芝说一句算了,那事情也就算是扯平了,这场闹剧也能体面收场。 可沈琼芝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拒绝与任何人目光对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孙老太太看出来,今天若是不让这个小兔崽子吃点苦头,沈琼芝心里的气是消不了的。 罢了,打就打吧,就当是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别给她惹事! 孙老太太心一横,眼一闭,高声命令:“打!给我重重的打!” 拿藤条的下人见老太太这么发狠,也只好推开大太太马氏,重重地一鞭子下去,打得五少爷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大太太马氏尖叫一声,冒着挨打的风险再次覆在了小儿子的身上,对看戏的孙鸿渐哭喊着:“二老爷,求求你开恩,让老太太别打孩子了!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沈琼芝的神情一看就是打算立威,这个时候能求情的除了他别无他人。 孙鸿渐这个叔子在马氏心中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不但有学识教养,循规蹈矩,平日里也很温和好说话。 她一个做大嫂的都这样求叔子了,孙鸿渐应该不好意思继续看着自己的儿子挨打吧? 可大太太马氏万万没想到,孙鸿渐只是微微笑着,面上和煦,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冰寒彻骨:“大嫂,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祸从口出的道理如果这个年纪还不懂,往后也不会懂,那时只会害了你和大哥,甚至我们整个孙家。” 大太太马氏面色惨白地瘫软下来,被丫鬟们架到了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大老爷孙鸿业本来想说点什么,可在听了二弟的话后,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皱着眉撤过了身子,不去看挨打的五少爷。 做父亲的总比做母亲的要狠心一些,再加上夫妻俩感情本就一般,他儿女那么多,对这个五少爷的情分也不过尔尔。 孙鸿业本来就对马氏这个妻子不甚满意,家里也就个穷官儿的名声好听,嫁妆寒酸得不行,还老胳膊肘往外拐,拿这府里的东西贴补娘家。这会儿连个孩子也教不好,也是该让她长长教训。 三太太胡氏极力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暗乐:该!这话当初不是你说我家老爷的么,现在还给你! 藤条打到第六下的时候,五少爷从一开始的鬼哭狼嚎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呜咽,裤子破破烂烂屁股上都是血痕,整张小脸惨白得像纸糊的一样。 也就是此时,沈琼芝方才冷冷道:“够了。” 施刑的下人如蒙大赦,赶紧收手退到一旁。他也不想真的打出人命来,虽然是老太太的意思,可到时候难免拿他们这种下人做出气筒。 她走到气若游丝的五少爷跟前,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今日挨这一顿打,并不会心生悔意,只会越发恨毒了我。但,只要你学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够了。” 说完她又环视四周,锐利的目光扫过门槛外站着的那些管事之人,微微抬高了声音:“做主子的尚且要学会管住自己的舌头,做下人的怎敢口无遮拦?往后若再有人敢挑拨离间,添油加醋,妄议管家之事,全都打四十板子赶到庄子上去!” 这些人全都身体一颤,头低得越发低了。 大部分人本来就对沈琼芝的管家手段甚为折服,只不过有时候难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跟风说一些踩高捧低的话,满足内心深处的阴暗情绪。 可今天这事一出,他们彻底被敲打,至少不敢公然继续说沈琼芝的不好了。 这要是被谁告到二太太哪里去,那还得了?四十板子可不是玩笑!五少爷都逃不过的打,他们有什么体面地位足够免罚? 沈琼芝并不打算整顿什么家风,更不是为了孙府的将来考虑,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再受气了。 谁让她心情不好,那便收拾回去,就这么简单。 大太太马氏哭着爬到五少爷身旁,把他搂在怀里,不住叫他的名字。 孙老太太也松了口气,皱眉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带回房去找大夫是正经!没用的东西,遇上事儿了只会哭!” 大太太马氏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叫人拿来担架,把五少爷俯着抬回折桂园那边去了。 妻儿已离开,孙鸿业留着没什么意思,便告辞也离开。 大房的人走后,孙老太太和蔼地看向沈琼芝:“老.二媳妇,我已经派人把账本和钥匙都送到你那边院子去了,往后这家只能由你来当,再要有人说你什么不中听的,我老太婆第一个饶不了她!” 沈琼芝微微一笑,答应了。 孙老太太眉开眼笑,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36章 曹通判 第三十六章 曹通判 被点到名的双儿也是一脸震惊,有些恍恍惚惚不敢置信。 身为孙府的三等丫鬟,双儿姿色普通,偏偏又性格泼辣好斗,好几次都闹出事情来,名声在下人中很不好。 要不是她是孙府颇有人脉威望老管家的孙女,孙老太太早就把她给踢出荣华园了。 孙老太太看向双儿,又看向沈琼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你要双儿?不是别人?” 沈琼芝点点头。 孙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笑呵呵道:“这算什么事,既然你要就带走,做妾也好做通房也罢,都由你。说起来还是老.二媳妇贤惠大度,为了孙家的香火一点醋都不吃,你们做人家媳妇的都要好好学学她。” 她心底暗喜,这可真是一箭双雕!既做了人情,又打发了烫手山芋。 看着孙老太太的嘴脸,沈琼芝觉得十分好笑。 果然还是银钱最大,看在钱的份上,孙老太太这一天的好话比她嫁过来三年听到的都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呢。 孙鸿渐有些惊诧,可他保持了沉默,直到回了房后才问沈琼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琼芝爽快坦诚:“老太太抬举白氏,我心里不舒服,所以也要自己抬举一个人敲打敲打她,避免她心里有些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孙鸿渐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沈琼芝故意道:“怎么?心疼了?” 孙鸿渐揉了揉她的发:“我只心疼你。” 沈琼芝看着他的眼睛,想找到点什么破绽,可最终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转过了脸。 孙鸿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只要你不把这府里给拆了,随你怎么闹,我替你兜底。” 沈琼芝咬牙,哼了一声:“我若是把这府里给拆了呢?” 孙鸿渐笑:“那我就等你拆高兴了,累了,再重新把它建起来。” 沈琼芝无言以对,只能眯起眼最后一次确认:“我收拾白姨娘,你真不插手?” 孙鸿渐的神情很轻松,仿佛是在听和自己无关的人与事:“就算你杀了她,我也会替你收拾烂摊子,处理好一切麻烦。” 听到这话,沈琼芝并没有半分高兴或者胜利的感觉,相反,她的心直直地往下坠! 这是孙鸿渐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随意地说这样残忍的话。 更可怕的是,沈琼芝分辨出来这话不是撒谎,而是他的真心。 杀人,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只是杀一只鸡,或者杀一条鱼那么简单。 可白氏,明明是他的女人,他孩子们的母亲!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样毫无感情牵扯?这个男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沈琼芝收敛好情绪,淡淡道:“好,这是你说的。” “现在可以放心了吗?”孙鸿渐笑问。 沈琼芝微微一笑:“嗯。” 孙鸿渐是个大忙人,才和沈琼芝说一会儿话,高福就来请了。 “老爷,曹通判府上送来了请柬,说是邀您去赏花喝酒呢。” “知道了。” 沈琼芝听到曹通判这三个字,浑身一紧。 上一世许多不堪的回忆纷纷涌入脑海,她发着呆,连孙鸿渐和她说话也没反应过来。 “芝儿?”孙鸿渐唤她。 沈琼芝一个激灵,回过来神来,用埋怨来掩饰:“你可真是个香饽饽,天天不是这家请,就是那家请。好容易不用去学中,也没几天在自家府里。” 孙鸿渐想了想,歉然道:“等过些时不忙了,咱们去庄子上住半个月,谁都不许来打扰,可好?” 沈琼芝生怕他真的这么做,赶紧见好就收:“行了,快去吧,你们男人在外头应酬这些大人是正事,我不过随口抱怨罢了。” 孙鸿渐道:“我记得你一向爱花,那边府里的花若是好看,我折一支带回来给你。”说罢换衣离开。 房中无人,沈琼芝给自己灌下了满满一盏茶,一口气喝到茶盏见底。 清凉的茶水沁人心脾,可她依旧觉得口干,心火也在簇簇燃烧着。 上辈子,正是因为孙家结识了这位通判大人,日后在抄家的时候才免于一死,没有因为那个牵涉其中的惊天大案而被斩草除根。 可以说,他是孙家的恩人,也是孙家的贵人。 可也同样是因为这个曹通判的关系,沈琼芝无意间与那个人相遇。 再后来的事,便由不得她,只能一步步滑向 第37章 以毒攻毒 第三十七章 以毒攻毒 宋双儿对沈琼芝感激入髓,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虽然是老管家的孙女,可嘴实在是太快太坏,得罪的人太多,荣华园那边十个奴仆就有九个不喜欢她的,平日里没少给她穿小鞋使绊子,孙老太太也不喜欢她。 倘若将来嫁人,以她的姿色名声多半是配小厮,或者给外头的半老头子做续弦。名义上是妻,可做普通人的妻又有什么好处,吃不好喝不好,被打被骂都是轻的,没钱了拿去当掉卖掉更是常见。 沈琼芝这个时候要她,显然是救了她一命。到二房做妾,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谁不知道二太太好个宽仁性儿,平日从不为难后院里的女人?虽然二老爷从不去后院逛,做他的妾等于守活寡,可只要能做姨娘就是半个主子,吃好喝好还不用做事,老了还能随太太一道吃斋念佛打牌,日子过成这样她也就知足了。 沈琼芝微笑着:“快起来吧,往后咱们也算是半个姐妹了,私下没人的时候不用这么多礼。” 宋双儿爬了起来,又是捶肩揉腿,又是讲笑话逗沈琼芝开心,百般殷勤讨好。 沈琼芝很快就更进一步明白了宋双儿不受欢迎的原因。 她说话实在是太不过脑子了,即便主动讨好,说出来的话也非常不中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拐着弯儿骂人呢。 沈琼芝没把这些不中听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闲闲笑着道:“你在这府里多年,应该知道,我素来对后院那些女人们很好,是不是?” 宋双儿猛地点头:“那是肯定的,不瞒太太,下人们闲着时候聊起这事,个个都佩服太太您心胸宽广呢!” 不但从不找茬为难,吃穿用度上也从不克扣,有好东西也会想着,把她们一个个养得和千金小姐一样。即便是再尖酸的妾侍,在这方面也不得不承认二太太的好。 沈琼芝点头:“既然你知道,那就好说了。那你肯定也听说过,前些时我和白姨娘起了冲突,可对?” 宋双儿点点头,但没敢说什么。这事她也想不太明白,怕自己的破嘴说出什么不对的惹太太不高兴。 沈琼芝道:“等你在后院住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其他女人们各有各的难缠之处,可大多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唯独白姨娘你可千万提防着,小心她害你。这话我是好心才对你说,听不听由你。” 宋双儿恍然大悟:“多谢太太提点!我就说呢,她一个才进府的姨娘,又没什么仰仗的,太太怎么会无缘无故为难她?老太太也从来不捧二老爷的人,为什么突然捧她?这么一想,这人可怕得很呢!” 沈琼芝继续煽风点火:“她如今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了,连我也被比下去,你可千万不要触她的霉头。惹恼了她,不知道背后怎么阴你,到时候你有苦说不出。” 宋双儿涨红了脸,恨恨道:“不就仗着长了个狐媚子的脸,二老爷都不往她房里去,狐媚给谁看?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不浪着霸汉子,她若是敢阴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了,我也得和她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沈琼芝一本正经道:“万万不可!为了她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有什么好?你平日避着些她,安安顿顿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宋双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临走时,沈琼芝特地让春棠翻出自己往日不怎么穿的衣裳赏了两套给她,又与了她一对帽前金花,一串珠子项链,以及一匣子上等胭脂水粉。 宋双儿本来就眼皮子浅,很少见这么好的赏赐,再加上这些都是后宅女子所喜欢的东西,顿时欢喜得又给沈琼芝磕了几个头,夏莲她们怎么拽都不起来。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已经让人把住处给你收拾了出来,要是缺什么尽管来对我说。” “谢谢太太!那我就不打扰太太了,太太您慢歇着。”宋双儿感恩戴德地去了。 她走后,春棠和夏莲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底还是夏莲活泼一些,胆子也大一些,轻轻开口问沈琼芝:“太太,那高人怎么就算出来这么一个人呢,其他丫鬟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强……” 没有人怀疑沈琼芝是假借算命之口选宋双儿的,因为她们都觉得,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想要这个令人厌恶的女人。 长得不美,说话难听,行事还没有分寸,看一眼都嫌堵得慌。 本来一个白氏就够恶心人了,现在又来一个宋双儿,实在是叫人心中憋闷得慌。都不愿往后头去了。 沈琼芝笑笑,并没有回答。 这个宋双儿看着蠢容易吃亏,可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狠辣的人。 上一辈子,宋双儿和府里另一个得宠丫鬟同时看中了大房的一个庶出少爷,那丫鬟长得漂亮又伶俐,就连孙鸿业和马氏也都默认了她 第38章 同路人 第三十八章 同路人 白氏知道二房新来一个丫鬟做姨娘的事情,可她完全没有余力去关注。 原本她的一颗心几乎都吊在孙鸿渐身上,如今儿女们都入了府,却不得相见,另一半的心又悬挂在了三房那边,每天都失魂落魄的。 心腹丫鬟被沈琼芝赶走后,如今的白氏看似体面,实际上则孤立无援,连个偷偷去看望孩子的帮手都没有,只能听丫鬟们闲聊说些小道消息,好些个夜里都心疼得以泪洗面。 她想过找孙鸿渐商量孩子的事,可孙鸿渐根本就不往后院来。 白氏只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去正房路上堵人,人没堵到,反而被冷眼嘲讽,窃窃私语,以及被沈琼芝的忠仆针对。 会有浇花的婆子故意浇一勺子冷水在她身上,然后假意惊呼:“唉哟,这不是白姨娘吗?您怎么在这儿啊,老奴都没看到呢。” 晚春的衣裳本来就不够厚重,再被水这么一浇,更是变得半透明紧紧贴着身子,现出肌肤的雪色来,小厮们都侧过脸不敢去看。 白氏狼狈至极逃走,丢尽脸面,却又无处可诉苦。 倘若人家反问起她一个姨娘为什么没事老往太太那边去,又不进太太房里,为的是什么?她回答不出口。 心里的苦和怨积攒得多了的时候,白氏不是没有过一了百了的灰暗想法。 可每次她都会一个激灵,慌忙打消这个念头。 她还不能死!孩子们还那么小,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死了,往后谁来爱他们,暗中保护他们? 于是,白氏豁了出去,顶着正房那些下人们的鄙薄眼神,坚持在去沈琼芝房中的路上来回晃荡,制造与孙鸿渐的“偶遇”。 这天,终于被她等到了。 孙鸿渐带着高福回了宅,手里还拿着一枝开得极美的桃花。 “老爷!”白氏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探身快步来到他跟前,行了一礼。 孙鸿渐微微一愣,把花递给高福拿着。 “起来吧,你怎么在这里?” 白氏眼圈微红,意有所指:“妾身那儿炖了冰糖莲子汤,如今天也有些热了,老爷又是有过酒的,不如喝点莲子汤醒一醒吧。” 她咬重了莲子一词。 莲子莲子,亦是怜子。 孩子还那么小,就算不看她的面,看在自己骨肉的面上,他忍心如此冷漠旁观吗? 孙鸿渐点点头:“说的也是。高福,你去把花拿给太太,告诉她我过会儿到。” “是,老爷。” 白氏一喜,连忙恭恭敬敬地引着孙鸿渐去了她那边院子。 这个场景落在下人眼中,传得飞快,恰好住在白氏院子旁边的宋双儿也看到了。 她气得猛地站起身伸长脖子瞧,手里的瓜子皮抖落一地,眼睛也瞪得和牛一样大! 难怪太太让她小心这个白姨娘,原来真的是个狠角色呀!向来不进后院的二老爷,居然去一个姨娘屋内了? 恩宠这件事,本来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守活寡,那边相安无事。毕竟太太是太太,姨娘是姨娘,十个明星当不得月,她们拿什么和那么能干又美丽的有钱太太比。 可若平衡被打破,事态就激化了。第一个出头的人,那便是众人眼红嫉妒的焦点。 孙鸿渐前脚进了白姨娘屋里,后脚这消息便传遍了所有姬妾耳中,甚至还有人慌忙跑去沈琼芝那里通风报信的。 “莲子汤呢?”孙鸿渐进屋后坐下,漫不经心地问。 白氏早就在进门的时候便谴退了所有下人,听到这话,扑通一下跪在了孙鸿渐的脚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老爷,莲子汤只是个幌子,妾身是想求求你,可怜可怜孩子们吧!他们才那么小就离了母亲,听说三房那边的下人们也不把他们当回事,时常忘记给吃的,饿得孩子们嗷嗷直哭……” 三房本来就资源有限,老爷太太们自己尚且打饥荒,正经的嫡出少爷小姐也不过勉强,庶出那几个更是为了一点子东西勾心斗角,何况领养过来给二房做备选的这对姐弟? 有奶水的奶娘花费大,胡氏懒得麻烦,现成找了个只剩三颗牙的老嬷嬷,时不时给小的喂点米糊糊,不饿死而已。 大一点的那个,跟着一个姨娘混,那姨娘脾气也不好,私下总打她出气。 白氏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指甲都险些断在掌心! 孙鸿渐静静地听白氏说着,面上的表情无喜无悲。 白氏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不敢说了,只哀哀地抽泣着。 第39章 诡异之处 第三十九章 诡异之处 孙鸿渐站起身来:“孩子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好。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让沈氏看到不好。她先前派人查你家和收养那家人的事,是我找人糊弄过去了。这事若是败露,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孩子们也只怕难长大。” 白氏宛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雪水,浑身彻骨冰冷,惊慌到声音都变调了:“她?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孙鸿渐道:“她不可能知道孩子们的身份,应该只是对你起了疑。毕竟你是我找来一事不止老太太知道,荣华园那边或许走漏了风声。再加上收养那家人漏洞百出,她是个聪明人,会发现不妥也是不足为奇,恰好凑一起查罢了。” 白氏所有的心思都这个可怕的猜想给被吓没了,她有些哆嗦:“那就好,那就好。” 孙鸿渐看她一眼,终究还是提醒了她一句:“既然已入府,后悔也无用。你如今该做的就是狠下心来别去管孩子们的事,更别管我的事,不要惹祸。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氏颤抖着低低道:“是,老爷……” 孙鸿渐离开了白氏的院子,头也不回。 白氏的泪珠扑簌簌落下,她凝视着他的背影,恍然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诀别。 她知道孙鸿渐看在孩子们的面上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所以赌气走了这一步险棋,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她没想到,这看似的接近却是真正的疏远。她的贪婪,把自己和孩子们都给害了。 早知道如此,她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外头的宅子里,虽不能相夫,好歹也可尽心教子,隔几个月也能远远看他一眼。 那两个有他和她血缘的孩子,足以慰藉她一生的不甘与寂寞。 可事已至此,就像孙鸿渐说的,后悔也没用了。 忽然,白氏的眸子闪过疯狂,动作也顿住。 因为她想到了一条之前从未设想过的大胆的路。 倘若那个女人,死了呢? 那么一来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她不用做小,不用心惊胆战,不用和孩子们骨肉分离。 一切都可以安然公之于众,她也能名正言顺地拥有最爱的男人! 白氏越想越开心,最后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正院里的沈琼芝斜倚在榻上,听来打小报告的妾侍们添油加醋。 “那狐媚子还没进屋就把下人们都赶出来了,一个个和乌眼鸡似的站在门口,像是生怕有谁进去撞破什么,啧啧,可真不要脸呐!” “太太,我们都知道您脾气好,可这样的人容她做什么?没得把孙府的家风都给带坏了!咱们做姨娘的又不是外头的教坊姐儿,哪有这样光天化日勾汉子的,听着都脏耳朵!” 无论这些女人如何竭力想要勾起沈琼芝的怒气,她始终都是平平淡淡地微笑着。 直到屋内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局促,她才慢悠悠回答:“多谢你们替我报信,我知道了。春棠,赏。” 沈琼芝的赏赐向来丰厚,这些女人们转闷为喜,一起谢过了太太后悄悄从后门溜走了。她们怕二老爷从前头回来,不敢叫他撞到她们在告状。 夏莲小声问沈琼芝:“太太,要不要派人去警示一下白姨娘,叫她别这么放肆?” 其实她也和那些妾侍们一样,不懂太太为何如此平静,她一个做下人的都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吧!之前看到她在这边院子路上徘徊,那么多人注目她都有脸继续熬下去,脸皮之厚可见一斑。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该直接一口啐到她的脸上,再吩咐下人们以后都不要放她进来,这样今天也不会被她得手了。 夏莲在心中暗暗祷祝,希望白姨娘可别一次就中。若是被这种人抢在太太跟前怀上老爷的孩子,她和春棠少说十年睡不好觉! 就在夏莲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媳妇通报,说老爷回来了。 春棠和夏莲都心里一松,面上也一喜。 还好还好,估摸后院到这边来的脚程,老爷在白姨娘屋子里也就坐了半柱小香的时间都不到,应该来不及做什么光天化日宣银之事。 孙鸿渐进屋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沈琼芝收着桃花没有。 沈琼芝本想说收到了,可顾及此时应该做的戏,微微侧过脸一言不发。 孙鸿渐挥挥手,让屋内的下人们都退下。 他环视屋内,只见那花被好好地插在了窗下的联珠瓶中,还被浇了些水,也修剪过了。 孙鸿渐笑了笑,在沈琼芝身旁坐下,轻声道:“我不过是去喝了碗莲子汤,你不要生 第40章 部分真相 第四十章 部分真相 沈琼芝忽然微微一个激灵。 她意识到,自己犯的错在哪里了。 是她太小瞧了孙鸿渐这个男人! 上辈子他不求功名利禄的形象太深.入她的心,让她总潜意识觉得这个男人无心于官场争斗,只安心于后宅天伦,是个单纯宽和的人。 所以这让沈琼芝觉得,孙鸿渐上辈子最大的错,便是瞒着她另有爱人,还欺骗她一生。 可如今再看,不对,完全不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仔细想想,整个孙府三个老爷中,最聪明且最有能力的,一直都是这个孙鸿渐。 他平日里太稳重妥帖,在事情有苗头或者恶化之前便早已处理好,所以给人一种误会,似乎他没有做过什么力挽狂澜的大事。 可越是这样隐忍低调又谦虚的人,才越可怕。 在她看不清的那些疑云和秘密里,他一定掌握着最重要的线索! 沈琼芝深呼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和你闹小性子,岂不是成了我不识大体?” 孙鸿渐道:“平日里你已足够顾全大局,咱们夫妻私下相处,尽可以多闹闹小性子。我是你夫君,你有什么心事或不快,不对我说还能对谁说?” 沈琼芝慢慢儿地伸出手,忽地抓住了孙鸿渐的袖子。 这个举动让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愣。 沈琼芝自己也不清楚,方才是怎样奇怪的情绪,裹挟着她让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孙鸿渐回握住她的手,声音越发温柔了几分:“怎么了?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沈琼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这些时刻意压抑在心底对孙鸿渐的感情,还有恨意,以及不解,全部搅动成了一团乌黑的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琼芝抬起脸直直盯着孙鸿渐,眼圈微微发红,泪水要落不落。 看着她如此的神情,孙鸿渐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紧。 两人相顾无言,此刻只有外面的风轻轻而过,拂动着窗下的桃花枝,摇晃满室芬芳。 “鸿渐,你有没有骗过我?”沈琼芝轻声问。 这个问题让孙鸿渐眉头微微一跳,眸色也有些晦暗起来。 他思索着沈琼芝话语中的含义,不敢轻易回答。 看到他如此,沈琼芝自嘲地笑了笑。 孙鸿渐被她这个笑弄得有些心中没底,蹙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问吧,我都告诉你。” 沈琼芝丢出了第一个试探的棋子:“我听老太太那边的人说,白氏是你带回府里的,可对?” 在意识到孙鸿渐的不简单后,沈琼芝决定改变策略了。 有些事只有说穿了,才能破局,从而找到新的探寻之路。兰香都能知道的事,想必不是什么最要紧的秘密,她需要试探出孙鸿渐的底线在哪,以及真正的问题关键在哪。 听到是这个,孙鸿渐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把沈琼芝拥进怀中:“是。但我和她并无私情,只是受人之托。” 沈琼芝心中冷笑。孩子都出来两个了,好一个并无私情!难不成这孩子是为国为公所生的? 当然,面上她依旧是懵懂:“受人之托?” “你可知安国公府?” 沈琼芝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安国公府是孙家目前明面上最大的仰仗,不仅有亲戚关系,更是他们给孙鸿业买官的渠道,平日里孙府这边可没少巴着那边。 “白氏之父白编修是老国公爷的学生,亦是最看重的心腹门客。前几年得罪了贵人,眼见着就要清算,老国公爷为保住他们,便提前上奏一本把他们的职给卸了。然而那贵人不肯作罢,他们一家只能回乡下去,再不得入京。” 沈琼芝听得心惊肉跳。 结合上辈子的记忆,她隐约猜出来白家摊上的是怎样的大事,以及孙鸿渐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可这和白氏做你的妾,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问。 “那贵人看似针对白家,实则是在敲打安国公府,两家都心中有数。白家无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女,回乡下又是带罪之身,怕是一辈子都耽误了,便求了安国公府,托付到我这边来。” 沈琼芝苦笑:“到这边府里,便不是耽误了么?她一个编修嫡女给人做妾,且无宠……” 孙鸿渐笑:“你出身富贵,哪里得知乡下人家女子之苦?她只会读书弹琴,不惯农事,白家被贬后 第41章 闹事 第四十一章 闹事 秦管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沈琼芝。 原来,今天当铺里来了个客人,说是要当一样非常值钱的家传古董,开口便要一万两银子。 可经过伙计们与掌柜的鉴定,那古董是个假货,完全不值这么些,便婉拒了他的请求。 那人听见自己东西是假的,顿时污言秽语破口大骂,在店里打砸闹事,把其他客人都吓走了。 伙计和掌柜们出柜台阻拦,却被他一把揪住衣领,重重拳脚打下去。老掌柜当场挂彩,伙计们先是忍着不敢还手,后来被他故意言语侮辱激到,再挨打的时候没忍住推了一下。 怎料这人等的就是这个,顿时唉哟一声倒下,还撞了旁边的桌椅,那个假古董顿时碎了。 “太太,他非说我们毁了那古董,又伤了他筋骨,没有五万两银子这事不肯了结,一定要报官。那古董作假之处并不明显,一碎就越发难定了,无论怎样都吃大亏了呀!” 秦管事一把年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的担心,沈琼芝非常清楚为什么。 敲诈事小,关键是报官这件事。 沈琼芝开这铺子,本身就是避着人,不愿意被发现的。 若是对方报了官,她身为铺子的东家必须要去衙门报道,就算找了理由不去,她的名字也会被写在官报之上,是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到,反而闹得更开。 京城里各家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多少是有点连带,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孙府来。 到时候孙府捏住了她这个把柄,找她要钱不说,还会被盯上这些财产,影响到和离。 即便将来成功改嫁到裴家去,对方翻旧账,拿着这事说她早有异心,告她一个与人偷情,那又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大麻烦。 谁不知道,进一次衙门脱一层皮? 尤其是他们这种做生意的有钱人家,那更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咬几口。 故意拖着不给办事暗示给钱,两头吃,巧立名目收礼……这样的事,沈琼芝上辈子经历得太多了,早就熟悉得头皮发麻。 可是,直接给五万两银子给他,那也是不行的。 就算沈琼芝拿得出这个钱,也决不能给。如此轻松就得到这么一大笔银子,是个人都会意识到这家铺子软弱可欺,有利可图。吃出味儿来了,往后可不得扒着他们铺子吸血? 既不能报官,又不能给钱,该怎么办呢? 沈琼芝沉思了一会儿,决定亲自去当铺一趟。 首先要弄明白对方的来头,才能进行下一步举动。 她让春棠和夏莲备好三套帽围面纱,又让春棠换上一套绸缎衣服,带上些华丽的首饰,准备了两辆轻巧车儿,带着几个心腹陪房和秦管事一起去了当铺。 主仆几人从后边儿进的,隔着纱帘,清清楚楚听到那人的嚣张叫嚷。 “你们一天不给钱,这当铺一天就别想开张!” “耗着吧,看谁怕谁。往后这里名声臭了,谁还敢往你们当铺当东西?嘿嘿。” “叫你们东家出来,我不和你们这样的小角色说话!” 沈琼芝对着春棠点点头,随即离开退到一旁的静室后的屏风里。 春棠会意,立即带上了面纱,在屏风后出声:“请这位客人到静室喝一杯茶,有事好商量。” 那人一听到女子声音,顿时面上一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在伙计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引领下来到了静室内。 春棠按照沈琼芝事先嘱咐的问这个男人:“不知鄙铺何时得罪了阁下,此处没有外人,还请说个明白,我们方知这事如何解决。” 男人眯起眼:“你得罪的人多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招惹惹不起的人!” 春棠问:“你可是街尾兴成当铺的人?” 男人重重啐了一口,怒骂:“少他妈侮辱本大爷,谁是那下流行商人家?别以为带着面纱我就不知你是谁,即便是你夫家的靠山,本大爷也不怎么瞧得上哩!” 听到这话,沈琼芝心里一沉! 对方这话,到底是在诈她,还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份? 春棠也被吓没了主意,正在想该如何开口,不料那男人忽然猛地一把伸出手掀掉她的面纱! 一旁的夏莲等人都吓坏了,慌忙去护着春棠,大骂这个男人轻薄无礼。 男人盯着春棠的脸看了一会儿后,轻蔑道:“不过是个丫鬟,也配本大爷对她有礼?沈太太别躲了,出来吧。我虽没见过你,却知道孙府的二太太国色天香, 第43章 灰雀 第四十三章 灰雀 孙鸿渐看出了沈琼芝的不安,道:“像这种外头的事你无需操心,我虽无一官半职,却也认识几位说得上话的大人。家里的事你已承担,若还要愁这些,要我这个做夫君的何用?” 沈琼芝点了点头,心里也算是稍微安定了几分。 她知道孙鸿渐的个性,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几分的把握,绝不是逞强打肿脸。 孙鸿渐又道:“说到这个,曹通判今儿提起过,说他们府上的太太小姐们一直想请你去过去做客,那语气十分有诚意。看这情形,将来我们少不得有求他们的时候,现在去混个脸熟,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沈琼芝无法推辞,只能答应了。 孙鸿渐又额外嘱咐了她几句,随即匆匆出门了,看起来应该是去打听王府和东厂那边的事。 两个丫鬟此时才敢进来,慌忙问二老爷是否因为铺子的事情发脾气。 沈琼芝摇了摇头,再没有说话。 原本被她看做大事的私房铺子,在今日之事的冲击下,已经不值一提了。 春棠和夏莲见太太不想说话,只能悄悄退下,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不打扰太太沉思。 沈琼芝透过支起的窗子看向外面,只见余晖满院,花木影斜。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一枝娇艳无比的花儿上,忽地心里一动。 她由这花想到了裴玉朝送她的花簪,又想起了和裴玉朝重逢那天,在千鸟湖画舫上遇到的那位老者! 看起来身份尊贵至极,能清场那么要紧的官家地方,还轻轻松松就许诺了内务府的皇商差事……难不成,他就是九千岁?! 越想越有可能! 那老者知道她是谁,既然管着内务府,那肯定也知道她名下的铺子有哪些。 如此一来,吩咐自己的手下暗中照顾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 根据秦管事所说,那闵三闹事已有大半天,又是那么热闹的正街,外头的人岂会完全不知? 东厂本身就是收集情报起家,京城里几乎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想要知道点什么风吹草动不要太简单。 黄掌班得到风声后,派人去提醒她的夫君来救场,如此一来事情便说得通了。 东厂的牵扯得到了解释,可忠勇王府那边是怎么回事呢? 话又说回来,能够倚靠上九千岁这样的大人物,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也有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那九千岁喜怒无常,冷血残忍是出了名的。此刻他对她有几分兴趣好奇,对她自然好,可哪日若是招翻了他呢? 沈琼芝越想越头痛,索性不想了。 现在想这些没用,还是等孙鸿渐打听清楚回来后再问他吧。 一夜无情无绪,碾转反侧。 次日一大清早,沈琼芝还没起床,宋双儿就在外头求见了。 春棠看她急切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姨娘大清早来请安,虽说是敬重太太,可未免也太早了,这会儿太太还没起呢。” 宋双儿知道这是沈琼芝的心腹丫鬟,笑得十分谄媚:“姑娘说的是,我这不是有急事嘛!要不是怕扰了太太清梦,我昨儿半夜就来了。” 夏莲见她说的似乎有什么隐情,连忙进去和沈琼芝通报。 沈琼芝听后,懒洋洋坐起了身。 夏莲熟练地服侍她穿衣洗漱,沈琼芝一边吐出漱口的香茶,一边叫小丫鬟给她披上薄杉:“让宋姨娘进来吧。” 宋双儿才一进房中,就被眼前的光景给看愣住了。 此时的沈琼芝还未上妆,穿的也是房内简衣,没有平日的庄严肃穆。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好像是一条墨色的缎子,在清晨的日光中闪着迷人的光芒。 不施脂粉的容颜宛如带露鲜花,娇媚可人,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都是万种风情,即便同为女人的宋双儿也看得目眩神移,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难怪二老爷专宠太太一个人,其他姬妾都不放在眼中。 这么绝色的一个女子,倘若她是男人也要抱着不肯放手,何况真男人! “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请安?”沈琼芝问宋双儿。 宋双儿对她夹了夹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琼芝退去了其他服侍之人,又要春棠夏莲把守着门口。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她和宋双儿,还不怕谁在附近偷听。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宋双儿连连点头,可 第44章 来信 第四十四章 来信 宋双儿假意推了几句,见沈琼芝是真的要赏,便红着脸期期艾艾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想头,就是想把住的地方换一换,我那儿的房屋实在是太狭窄了。还有,我这个人平时爱吃点零嘴,每个月一两的份例银子有些不够花……” 沈琼芝想了想,告诉她:“银子倒是好说,就算公中不方便为你破例,我私下也可以给你送去。只是这住处,怕是不太好办。” 宋双儿听到银子好说,才要雀跃,又听到住处不好办,欢喜的情绪顿时僵在了半空。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沈琼芝:“咱们二房后院,不是还有一处阔敞的空院子么?难不成,老太太又要给二老爷送人来?” 沈琼芝微微一笑:“那空院子虽好,可位置太偏了些。况且咱们房后院那些女人,也就你是个机灵的,其他人都蠢笨不堪。若你不在白姨娘旁边盯着她,还有谁能够抓着她马脚,再立个大功呢?” 宋双儿恍然大悟,遗憾之余又有些洋洋得意:“不是我说,那些姨娘通房们一个个眼睛都是瞎的!就算不认得送信雀儿,那白姨娘平时鬼鬼祟祟,她们就一点儿也看不到?说白了,就是不为太太上心,哪里像我心里头把太太放在头一位呢!” 宋双儿虽然狠辣,却也有点自知之明的。她再狂妄也只敢和同样出身的丫鬟们比,和主子们那是不敢的。她不过是个丫鬟,哪里能和太太这样巨富出身的大家千金比呢? 虽然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口口声声瞧不起二太太的娘家,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一向最为实际,甭管嘴上什么说,心里头知道银钱的重要性。 没钱,你祖上哪怕是王爷别人也瞧不起你;没钱,你们连下人都赏赐不了,摆什么臭架子呢! 尤其是刚刚见识过沈琼芝那无双的美色后,宋双儿越发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那就是云泥之别。要不是太太愿意收她,她这辈子不知道被坑到哪里去了。 二老爷一颗心只在太太身上,太太又对自己这么好,该抱哪个大腿宋双儿心里和镜儿似的。 沈琼芝面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你为我上心,我都看在眼里。只要你抓着那白姨娘的把柄,她住的那院子我做主赏给你,服侍的丫鬟婆子也照着老太太赏她的数赏你。” 宋双儿大喜,慌忙百般发誓对沈琼芝忠诚,并表示自己一定死死盯着白氏,不错过她一点举动。 白氏的院落和奴仆们,一直都是后院姬妾们最眼红的东西。 其他女人们只能共着住一个院子,每人也只有两个小丫鬟。虽说不用自己动手劈柴倒水,住的也是单独的房间,比起一般的下人不要好太多。 可人最怕和身边的人比较,和白氏一比,她们所谓半个主子的生活就很有些寒酸了。 明明白氏是后来孙府的,也都是一样的做小老婆,长得不过是清秀标致罢了,凭什么她就可以高高在上压她们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正头太太呢! 一想到自己将来可以取白氏而代之,宋双儿回去的路上便脚下生风,抬头挺胸。 她心中暗暗发狠:哪怕夜里头不睡觉了,也要把这个狐狸的尾巴给揪住! 打发走宋双儿后,沈琼芝正打算让春棠她们去传早饭,秦管事来了。 沈琼芝有些诧异:“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昨儿庄子上送了一篓子肥稻花鱼过来,我才和丫鬟们说你们秦叔爱吃这个呢,叫她们腌了半篓子。正好你来了,现切一盘炸了来给你下粥,余的你自家带回去吧。” 秦管事笑呵呵道:“多谢太太,我今儿来这么早倒也不是为了吃喝,而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太太。” 沈琼芝一听是好消息,不等说便眉眼舒展了开来:“什么事?” 秦管事道:“昨儿太太娘家府上得了内务府送来的供奉条子,奉旨上献香料,药材,花木各数十样。老太爷打发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分头去别府州县亲自采购,银子已经领了,那内务府的官爷们客客气气,一点为难都没有。如今沈家上下的人各个都扬眉吐气,哪怕是分出去的老爷姑太太们也与有荣焉呢!” 听完秦管事所说,沈琼芝也欢喜无比。 供奉条子是皇商入门考核的必要程序,虽然筛选过程十分严苛,每三年发出来一百张条子,大约只有三四张会通过。 可能够得到条子,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别的同行也会发自肺腑高看一眼。 毕竟不管怎么说,三年才出来一百张的名额,全国上下那么多商行,这是多大的光荣? 没等沈琼芝欢喜完,秦管事又四下看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悄悄儿递给了沈琼芝:“太太,这是一位穿着飞鱼服的大人深夜来到铺子里,叫我转交给太太您的。” 沈琼芝心里一跳,接过了信,立即藏进了袖中。 第46章 安国公府 第四十六章 安国公府 之所以不好骂沈琼芝,是因为从明面上看,她这番话无懈可击,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可孙老太太的脸之所以憋成了猪肝色,是因为里面有一个极为尴尬的隐情! 那就是安国公府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对孙鸿业产生了极大的意见。 孙老太太派人去求情的时候,她的堂姐,也就是老国公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孙鸿业臭骂了一顿,完全不顾忌孙府的脸面,还有在场其他人的尴尬。 “当初你们府里老太太求我们府里给他找官做的时候,我就不赞成。那孙鸿业是个什么人,亲戚间岂有不知道的?倒不如老老实实在家做个太爷,还省去不少祸端。” “怎样,如今我说过的话应验了吧?他不成器,还连带着咱们府里和参议家不好见面,真真是晦气!这事还是我看在你们老太太面上,才勉强出面最后一次。五万两,一分也别少,就当是买个教训。若再要啰里啰嗦的,买官的事也别提了。就他这样的当官,少不得将来还要败坏我们国公府的名声!” 求情的下人们把这话传回孙老太太耳朵里的时候,孙老太太气得险些没厥过去。 本来她就对老国公夫人这个堂姐一直是嫉妒不已的,这些年背着人时没少黯然神伤。再一听到对方如此丝毫不加掩饰鄙薄的话,心里头那口气,好悬没要了她的命! 同样都是嫡出的小姐,当初她父亲的官儿还比她父亲高那么一品,可偏偏嫁人就离她差着这么一大截。 现在的她也就在孙府里头尊称一声老太太,几个儿子没一个当官的,去了外头也只能拿二儿媳的钱耍威风,换外人的一点点尊重; 可她堂姐却是正儿八经的超品夫人,威风赫赫,宅内宅外敬重无比,逢年过节还能得到宫中的赏赐,外出八抬大轿赫赫扬扬,体面得不得了。 也正是因为对诰命的渴望,孙老太太才拼尽一切想给大儿子买个官儿做,指望将来自己也能被正儿八经的做一个外命妇,过一过官封夫人的瘾。 其实最有资质的是二儿子,可算命的说这个儿子不宜太早追求前程,会折损寿命,二儿子本来就身体不太好,不愿意耗命苦读,想先做几年的秀才缓一缓,她也只能罢了。 指望这个儿子,恐怕那时候她早就在棺材里头了。她的命,怎么就那么不顺呢! 看着沈琼芝“懵懂”的眼神,孙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有些不自然道:“这事闹得实在太大,求安国公府一次就够勉强了,再求一次人家岂不觉得我们不懂礼数?本来也不是多热络的亲戚,怎么好拉的下这个脸面。” 沈琼芝眸中闪过一丝光,恭恭敬敬道:“老太太,有句话不太中听,可为了咱们孙家我还是要忠言逆耳。” 孙老太太皱眉:“什么话?你说吧。” 沈琼芝道:“安国公府是咱们孙家最大的仰仗,又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正经亲戚,可我平时冷眼瞧着,两家府里的走动实在是太少了,平时来往的礼节连个远亲家都不如。他们府里高高在上也就罢了,咱们孙家这边怎好硬着臭架子不去呢?” “往后大老爷做了官,有求于人的时候多着呢。平时不烧香,等出了事再去求人,多少不太好使,人家心里还觉得咱们不懂事,办起事来也心不甘情不愿不肯出全力。” “依我说,参议家那边的事先拖着,说些好话稳住他们,国公府那边也是。正好这次我娘家送了许多礼物过来,我派人整理好分送给他们两个府上去,先不提求情的话,只当是给人家府上老爷太太贺寿,彼此体面。” “参议府上,我回娘家再拿点东西添一些,多多派人送过去求情。都说拿人手短,大老爷这事我们再磨一磨,岂不是就有转机了?” 孙老太太被沈琼芝这番话说得心服口服,即便是心里头那么讨厌这个女人,此时也不得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该说不说,二儿媳虽然可恶,可心地绝对比那两个儿媳善良,知道为家里着想。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事,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孙老太太有些别扭道。 她心里头还是对那位堂姐多有不甘和怨恨,可看在大儿子的份上,也只能先顾全大局了。 沈琼芝微微一笑:“是,老太太 ,我这就去。” 回二房正院的路上,沈琼芝忽然停下,抬头看着天空。 来的时候还是风和日丽,如今却开始聚集起了乌云,看着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此情此景,倒也十分应景。 沈琼芝没有想到,自己痛击孙家的第一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进正院后,春棠和夏莲正拿着伞准备接她,一看到她已回来,连忙上前。 “太太,出了什么事,兰香姐看 第47章 说情 第四十七章 说情 “春棠,找几个得力之人把这些东西打包进箱子里,再找两辆不起眼的车儿装着。夏莲,你去把王瑞叫来。” 很快的,礼物打点好了,车马备齐了,陪房王瑞也来了。 王瑞是一个四十岁的汉子,现明面上的职务是主管沈琼芝这边院里的采办和管理下人的事宜,平时看着沉默寡言不起眼,几针扎不出一个屁来。 可沈琼芝知道,母亲精心为她挑选的这些陪房奴仆各个都是好的,有什么事都可以信任托付于他们。就像这个王瑞,许多府内沈琼芝不便出面的事,都是他在背后处理,从未出过什么差池。 “你把这封信和这些东西,送到城外十字岭那儿的农庄上去,除了庄头其他人都别给。东西交付清了,不要多耽搁,即刻便回。” "是,太太。"王瑞行了个礼,拿过信离去。 不过半日工夫,满载着礼物和一千两银子的马车就到了沈琼芝所说的农庄。 这个庄子不算大,田地少,主要是一个小小山头,平日里产出一些市面上不常见的菜蔬果子,还有一点野味。每逢头一茬收获,庄头都会拣好的尖儿送到安国公府上去,给各位主子们吃个新鲜趣儿。 这个庄子是安国公府里的产业,现如今由他们那边府里的主母太太赵玉容管着,庄头正是她的心腹。平时她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也会来这边处理。 庄头得了消息后,忙不迭给自家夫人送信。 赵玉容正在廊下看下人们趁着雨天赶鸳鸯彩鸭等家禽玩,见到心腹过来挤眉弄眼,当即会意,起身回了屋。 “夫人,这是孙府那边的太太送来的一封信,还有许多东西和一千两现银,我已经让人偷偷送进夫人的私库了。”庄头轻声道。 听到孙府二字,赵玉容本不想接信,可一听到居然还有东西和银子,终究是伸手接了过来。 赵玉容不仅性格随和,在府里和所有人相处融洽,上下都喜欢她,治家手腕还相当了得,用雷厉风行来形容也不为过。国公府那么多人那么多产业,她却管得一点烂账都没有,再大的乱子也能处理好。 可人无完人,赵玉容最大的缺点便是贪财,为了这个栽了不少跟头,却还是长不了教训。 要说人没有不爱财的,可赵玉容对钱财的着迷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界限。只要银钱足够,别说是违背良心的事,即便是伤天害理草菅人命,她也会毫不犹豫。 沈琼芝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是因为上辈子安国公府被抄家的时候,光这个主母夫人就搜出了差不多二十万两银子的赃款。 这么多银子,其中大部分都是以极不光彩的手段敛来的。十字岭的庄头为求自保,主动招供,世人才知赵玉容有多么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本就罪证累累的安国公府,又添几笔重罪。 钱要花在刀刃上,这些东西和银子送给别人可能是打水漂,可送给这位夫人是绝对不会错的。 赵玉容看完了信,原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上也带起了笑。 不愧是沈家出身的太太,出手就是大方,比孙家那个老婆子要爽利多了。 这些东西恰好都是国公府这边近期要采购的,没想到她主动送了过来,管账的赵玉容这边就省下了不少银子。况且,听庄头说东西样样都是顶尖的,到时候还能再多报些花账,老太太老爷他们用着也高兴。 加上那一千两现银,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这一趟就赚了近三千两,何乐而不为? 赵玉容收了信,对庄头道:“你去把庄子上的菜果拣好的收拾两箱子给孙府送去,再给那位太太回一声,说我知道了。去的时候避着点其他人,别叫人看到。” “是,夫人,您就放心吧,小的做事向来小心。” 赵玉容满意地笑了笑。 庄头走后,赵玉容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带着丫鬟来到了老国公夫人的房里。 老国公夫人正在和几个丫鬟们抹牌玩,见到她来满脸笑容:“你来得正好,这些丫头牌技太臭,还得你来我才玩得痛快。” 赵玉容也不急着说孙府的事,而是陪着婆婆打了几局牌。 她故意放水,在关键时刻换牌,让老国公夫人有惊无险地连赢几局,赢走了她好几两银子,乐得开怀大笑。 赵玉容故意愁眉苦脸,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老本都输尽了。你们这些丫头都得防着点她老人家,别看她年纪大了,脑袋比咱们这样年轻的还灵活百倍,赚你们的钱和玩儿似的,要不怎么都说,姜还是老的辣。” 老国公夫人被这恰到好处的马屁拍得浑身通泰,笑道:“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一个月那么些钱,不过输了几两银子就说这么些话来,我平时疼你还少了?” 第48章 拿钱办事 第四十八章 拿钱办事 老国公夫人才要附和,忽然想起孙家的那些破事,脸色沉下许多。 她沉默半晌,才道:“当年我们都看好他大有出息,怎么而今就没什么动静了呢?他这秀才也有好多年了吧,后头一直没考中?” 赵玉容笑着道:“您老人家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是没考中,他压根就没去考。” 老国公夫人啊了一声,十分困惑:“为什么不去?以他的水准,高中不难。” 赵玉容摇头:“说是身子不大好,没有法子继续攻书,就这么一年年地耽搁下来了。可我听说那孙家老.二在外头也常常应酬,喝酒什么的都无事,不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 老国公夫人被她这么一说,倒想起另一件事来:“前些时我去宫里给两位老圣人请安,遇着中堂家的夫人,回去的时候随意聊了几句。说是孙家老.二如今在国子监中很受人看重,好几位老先生都想收他做学生。” 赵玉容趁热打铁:“岂止是学中,我听娘家那边的人说,一向眼高于顶不肯收门人的刘学道也看中了他,三番几次请他过去饮酒作诗。有这么个硬仗后台,将来秋闱想必是稳的了。这孙家也不知急什么,非要给他们家不中用的老大买官,再等个两年,还怕他们家不发达么?” 老国公夫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次孙鸿业与参议家公子的矛盾,让她对孙府的不满达到了顶峰,故而才会一时来气,当众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不想和孙家往后再有什么牵扯。 那孙家的老太太是她的同宗堂妹,多年来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她没少提携照顾孙府,可换来的是什么? 孙老太太白白拿了她这么些年的好处,却从来没有主动上门联络感情过,哪怕来打打牌看看戏都没有。平时过年过节,送来的礼物也不够隆重,倒像个应付差事面子的远亲。 一个受惠的人,反而摆架子搞那套不咸不淡的,实在叫人恶心。 可聊到这个话题,老国公夫人不由得想到了这些亲戚世交们谁都不能回避的危机——子孙无才,青黄不接。 明明请了最好的先生,平日里也严格教养,不敢溺爱带歪,可偏偏就没一个看着有大出息的。不过是草草长大成婚,生儿育女,把希望再一次放在下一代身上。 成哥儿再好,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拿到外头去不过尔尔。真要说,孙鸿渐的确是下一辈中最有希望担当大任之人,就如儿媳所说,将来不怕他孙府不发达。 赵玉容见婆婆沉吟,便知道她心中活泛了,趁机再一次为孙家说好话。 “也不知那孙家老.二走的什么运,全家的灵气都在他身上也就算了,还娶了那么一个漂亮能干的老婆。虽然不曾上过咱们家的门,每年该有的礼数也都还是有的,前年老太太您过寿,她还送了一尊玻璃屏风来呢,倒是知道挑东西。只可惜娘家只是个做生意的,再好也是白搭。” 提起那个屏风,老国公夫人又笑了:“你还别说,前年那么些人送礼,也就她送来的可在我心上。我估摸着这是她自己的主意,要是孙家那老太太,打死也舍不得。娘家做生意又怎样?人懂事才是最要紧的。她那婆婆倒是官家出身呢,可又有谁喜欢?” 赵玉容笑:“喜欢不喜欢的,又有什么用?孙家二房俩口子好一对妙人儿,可惜摊上那么个不成器的大伯,往后这辈子只怕是翻身难了。要是这次没挺过去,他们怕是连京城都住不稳,可惜了。” 老国公夫人顿了顿,轻轻去拧赵玉容的脸:“你这猴儿,是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拐着弯儿给他们家说好话呢。” 赵玉容笑嘻嘻的:“老太太这话说的,他们能有多大能耐收买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往后多一条路嘛。” 老国公夫人大笑:“你说的也是。行吧,告诉他们,这事儿我会再去找人说合的。叫他家老大以后收敛着点,别再惹事。耽误自己前途事小,可别耽误了他家的好苗儿!” 收到这个好消息后,孙老太太的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大块石头,欢喜得人都瘫软了。 不仅仅是为了三万两银子,更是侥幸于保住了安国公府这条大腿。 倘若往后真的翻脸不相往来,那孙府的前途可就更加渺茫了。也亏了沈琼芝,那么难缠的老婆子居然也给说服了。 虽然得知是送了先前沈家的回礼,孙老太太很有些肉痛,可转念一想送出去这些总好过送出去三万两,便又感觉自己占了便宜。 老太太难得大方了一回,打开自己的私房箱子,掏摸半天才狠心拿出一个东西来,派兰香给沈琼芝送去。 “就说是我赏她的,这次她做的不错,往后可要继续勤勉着。”孙老太太傲然道。 兰香看着托盘里颜色淡得几乎要看不出来的翡翠片儿,勉为其难地给沈琼芝送去了。 第49章 流水花销 第四十九章 流水花销 虽然孙老太太赏赐的东西极为磕碜,可身为儿媳,出于礼节也得去荣华园一趟谢恩。正好沈琼芝另有一步计划,索性一起办了。 她来到孙老太太住处的时候,没想到大太太马氏也在。 看到沈琼芝后,马氏尽力挤出讨好的笑,连忙给她让座:“弟妹快来这边,我和老太太刚刚还在夸你呢。这次真是难为你了,要不是你,大老爷这次可真是要吃大亏。” 沈琼芝和她假客气了一番,谢过孙老太太的赏后,在右手边的座位上坐了。 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后,孙老太太想起赵玉容收的那些东西和钱,气得牙痒痒。 “怪道别人都传这女人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不就是说几句好话?居然坑了咱们家那么多东西和钱,她也不怕撑死了!” 沈琼芝给孙老太太报了假账,明明只给了一千两的现银,她却说是三千两,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计划。 听到婆婆抱怨,大太太马氏怕沈琼芝多心翻脸,把好不容易说和的事情给搅黄了,赶紧圆场说好话。 “老太太,话不是这么说的。那老国公夫人倔得像头牛,求情也担着风险,说不定就引火上了自己身,一般的人给钱也不肯呢。不过三千两就保住了大老爷的前途和咱们府的前途,还有和他们府里的交情,怎么不划算?” 孙老太太听大儿媳这么一说,心里算是舒服了不少,可还是止不住嘟嘟囔囔的:“过些时老大选官又要送一笔钱去,岂止是三千两?都六千两了。再加上那些好东西,为了这个孽障,家里破了小一万银子的财!” 大太太马氏慌忙表忠心:“大老爷昨儿夜里还和我说呢,这次选官的事都是托娘的恩情,往后一定改了旧日的坏毛病,加倍地孝敬您老人家,让您好好儿地享官家老太太的福!” 孙老太太听得眉开眼笑:“好,好。不管怎么说,他有这个心,就行了。” 沈琼芝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这两个人唱戏得差不多了,才凉凉地开口打破这和谐温馨的气氛。 “老太太,说到大老爷选官,我正有要紧的话要对您说呢。” “什么话?”孙老太太心情很好,笑着问道。 “咱们府里的账上本就吃紧,再加上这次给那边府里送钱的事,已是透支了不少,铺子那边都关了门,做不成生意了。眼见着再过两个月还要给大老爷选官,除去买官的钱,还有到时候摆酒应酬,定轿子,打帽顶儿,打玉带,打点同僚上司,赏赐下人……可如今府里已经什么都拿不出,该如何是好?” 孙老太太每听一项花销,眼皮子和心都是一跳,最后出了一背冷津津的汗! 她很想逃避或者反驳几句,可最终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沈琼芝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在大盛,若是靠自己能力当的官,不但不用出买官钱,一身穿戴,出行的行头都是现成的,由礼部那边统一发放,雇佣的人手俸禄也是由公中下发。。 可若是买的官,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必须全部自掏腰包! 谁让你没有能力却有钱呢,现成送上来的肥羊,不宰你宰谁。 无论是绸缎与金银线做的官袍,宝石或珍珠做的帽顶,犀角或玉带,蓝色呢绒布与黄铜做成的轿子……全都价值不菲,没有个几千两很难做得体面周全。 身为官老爷,出去打光棍儿不太像样子吧?少说也要雇几十个人拿官幡,抬轿子,呵斥清道,这样才有个做官的气派和体统。 比起这些更可怕的是应酬交际。孙鸿业非科举出身,没有什么老师同门提携,更没有什么硬仗的背景,就只能大笔银子花出去讨好那些同僚或者顶头上司,不然就很有可能屁股都没坐稳,乌纱帽便丢了。 那些人的胃口哪个是小的?随随便便吃顿山珍海味宴席,听个小曲儿,那就是少说百两以上银子的花销了。 这些事,孙老太太不是没有想到过,而是先前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那个时候沈琼芝还在傻兮兮地做牛做马没有清醒过来,孙府每个月的进账十分惊人,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支出,随便哪里省下一项就出来了。 可现在…… 大太太马氏也慌了,她也非常清楚里头的门道,知道沈琼芝不是在危言耸听。 马氏求助地看向沈琼芝,语气惊慌中带着恳求讨好:“好弟妹,你估摸着这些,一共要多少钱呢?” 沈琼芝想了想,道:“把买官的钱也一并包算在里头的话,就算半年的花销,大概二三万两银子也就够了。” 这个数,吓得孙老太太和大太太马氏几乎屏住了呼吸! 放过去,她们虽然没有赚钱的能力,但仰仗着沈琼芝的经商手腕,是不把这种“小钱 第50章 借银文书 第五十章 借银文书 听到她答应,孙老太太和大太太马氏都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 “到底还是你们沈家家风好,教出如此贤惠的好女儿。”孙老太太点头。 大太太马氏也满脸讨好地对沈琼芝道:“怎么会骂你呢?沈家家大业大,况且你们府上就你一个嫡小姐,这等千娇万贵的,才几万两银子哪里就舍不得给你了。” 沈琼芝摇了摇头:“什么家大业大,都是外头看着光亮罢了!况且如今家里都是两位哥哥做主,上次我回娘家不过多住了几天,两个嫂子的面上就很看不得,生怕我找娘要钱呢。给个几千两的情分是有的,再多了怕是难。”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琼芝在心里默默给俩嫂子道了歉。她们疼她和疼自己女儿妹妹差不多,别说几万两,几十万两眼睛都是眨也不眨的。 实在是对不住,此一时彼一时,将来她一定好好补偿她们。 这话成功唬住了孙老太太和大太太马氏,她们都愣住了。 因为这样的事情很符合她们的认知,完全没觉得沈琼芝是在撒谎。 孙老太太和马氏都生于重利薄情之家,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嫂子没了哥。像沈家那样儿女都疼,一家子和睦的,她们根本无法想象。 她们都一致认为,娘家再有钱,也是出嫁的时候一笔嫁妆买断勾销了,有几个会心甘情愿长期倒贴女婿府上呢? 如果是孙鸿渐选官,那丈人扶持他还说得过去,毕竟将来岳家那边也可以沾光。 可偏偏是孙鸿业,这就隔了一层,的确不太好开口。 马氏顿时急了:“唉哟,那可怎么好?要不,咱们打借条,不空口……” 沈琼芝叹气:“打借条倒是可以,可沈家往外借钱都是有规矩的,必须得有个什么东西做抵押。不然大家都觉得沈家有钱跑来借,再耍赖不还,那我们沈家即便是富可敌国也赔不起。” 孙老太太啊了一声,心中乱如麻:“可,可咱们府里有什么东西能抵押几万两的……” 此刻她已经完全顾不上想别的东西了,一心只想赶紧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 她为了孙鸿业选官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事已至此打退堂鼓是不可能的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并且在孙老太太的潜意识里,沈家和沈琼芝一样都是可以压榨的肥肉,谁让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孙家的儿子呢? 她就不信了,到时候若真是还不上钱,沈家有脸真的把亲家的东西给吞了,到时候他们不怕在京中待不下去吗? 沈琼芝微微皱眉,图穷匕见:“要不,就把府里的那两个庄子抵押了?反正庄子来钱少又慢,平时请人打理也花费不少,大部分钱都被庄头白白赚去了,我们没多少油水。最要紧的是我娘家庄子那么多,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不怕他们看中了不还。” 说到这里,沈琼芝又在心里为爹娘哥哥们默默道了个歉。 孙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觉得非常合适:“好,那就抵押庄子吧!” 马氏也表示赞同,喜气洋洋道:“好弟妹,你这就快回去说吧,早点把钱拿回来。” 俩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可怕的陷阱,只觉得沈琼芝分析得非常对,她们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鸡肋的东西可以换钱。她们更加觉得,沈家不可能贪图孙家的庄子,人家看不上! 她们都知道,庄子也就每年春秋的时候送一些米面菜干过来,庄头百般借口推脱,明明可以收二三千两的租子,最后只给六七百两。 就算把庄子整个人拿出去卖,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价格也很难上去,毕竟不是什么肥沃的地盘。 可她们想不到的是,沈琼芝一开始盯上的便是这两个庄子。 田地农庄,是一个家族的根本。看着不起眼,却在危急时刻是救命的翻身本。 上一世,孙家被牵连抄家后,其他钱财产业都被没收,唯独农庄根据律法视为宗产保留了下来。 也正是凭着这两个庄子的房屋和田地,他们才有了栖身之地与吃饭的本钱,虽然饥寒交迫,可勉强没有真的被冻死饿死。 这一世,沈琼芝要釜底抽薪,夺走他们最后的底牌。 不知道这次没了庄子的孙家,在抄家后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沈琼芝看着笑容满面的孙老太太和马氏,又添上了一个要求:“等钱拿回来,必须放在我这里不能动,全部由我调度安排。别人我不放心,倘若这救急的钱再被花在别的地方还不了,我拿什么脸面回去见娘家人?” 孙老太太想也没想,笑着道:“这不是当然的吗?全家也就你最可靠,钱放别人那里我都睡不好觉! 第51章 外人 第五十一章 外人 沈琼芝笑:“娘,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还有孙家那边,你可别说漏嘴了。” 余氏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有主意,只好答应。 沈琼芝又问:“供奉条子采办的事情如何了?” 一谈到这个,余氏就眉开眼笑:“都是家里做惯了的生意,出不了差错,你就放心吧。你爹说了,这是咱们沈家几十年来头一回遇着的大好事,若是真能被选做皇商,就给你再置办两个当铺,五个庄子,以后你也享享清福拿分红,别为了银钱的事操劳操心。” 沈琼芝笑:“好呀!只是你让爹别着急,等我和离了后再给我置办吧。” 余氏的脸顿时又垮下来了几分:“我都不知道将来怎么对你爹说这件事呢,他那脾气你知道的,又十分喜欢孙鸿渐这个女婿,若是知道了不得闹着好几天不肯吃饭?” 沈琼芝故意逗母亲:“不吃饭也好,我看爹的身子也有些发福太过了,将来怕是有痰症,少吃几顿有益无害。” 余氏笑着拿手打沈琼芝,沈琼芝笑着躲,母女俩闹成一团。 回去的路上,沈琼芝看着车窗外街道上的景色,略有心事。 她知道,就孙家那些个酒囊饭袋,是绝对还不起这三万两银子的。 唯一令她有些忌惮的便是孙鸿渐。 他似乎在经商方面没什么兴趣和天赋,很少谈论相关之事,只沉浸在书本和清闲的时光中。 可沈琼芝也是最近才越来越认清他的真面目,绝非表面上那样的无能无为。 所以他的“不懂”很有可能又是一个谎言,需要小心提防。 回到孙府后,沈琼芝告诉孙老太太,钱已经拿到手了,兑的会票没拿银子,怕路上有什么不妥当。 孙老太太连连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她觉得沈家人真的是傻子,用价值一万两不到的两个庄子抵押三万两,这不明显是亏本生意么?等到时候大儿子做官赚了钱,她就拿去置办更赚钱的铺子,无需把庄子赎回来。 脑子这么不好使,亏他们怎么赚这么多家私的,看来傻人有傻福。 孙老太太敷衍地夸了沈琼芝一下,随即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好,还是你细心。这钱你可得看管好了,谁来支取都不行!出了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沈琼芝答应了。 夜里,孙鸿渐从外头回来了。 “我听老太太说,她用府里的庄子做抵押,向你们家要了三万两银子?” 沈琼芝观察着孙鸿渐的神色,想要找出什么异常,可却毫无收获。 他说这事时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抵押出去的不是什么根基之物,只是一两件可以随时丢弃的衣裳罢了。 沈琼芝知道孙鸿渐很了解沈家内情,在孙老太太和马氏前说的那些话骗不过他,所以早就准备了两套说辞。 “其实这件事,是我骗了老太太。”她作出一副鼓起勇气的模样。 孙鸿渐微微扬眉:“哦?” “三万两银子对于我们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要抵押之物也能给。可我不想让他们觉得钱来得太容易,养大了胃口,故意假借沈家的名义要了抵押的东西。” “这样一来,将来大伯子选上了官,心里头时常有个惦记的事情。大伯子那人你也知道,倘若没什么拘束着他,肯定官也不好好做只顾着花天酒地,到时候又是你我替他收拾烂摊子,这样的亏我实在是吃够了。” “夫君,你会不会怪我瞒着他们?” 孙鸿渐低叹一声,抚着她的发:“我怎会怪你?只是,这事你想得太简单了。” 沈琼芝一怔:“什么意思?” 孙鸿渐道:“咱们府里的庄子大都是黄地,京郊气候不好,山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两个拿出去捆一起卖了,至多卖个六七千两银子,你们家却给了三万两。老太太她上了年纪本就有些糊涂,大哥又是个不成器的,你猜他们真的愿意赎回庄子么?” 沈琼芝听完他说的话,面色一变,语气顿时犹疑许多:“那……那应该不至于吧?再怎么说都是借的亲家的钱,怎么好意思拖着不还?说出去,他一个做官的也不体面。” 孙鸿渐摇摇头:“大哥若是个爱脸的人,这些年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多混账事了。老太太见他做了官,越发什么都维护他,到时候肯定吃准了你们家心慈面薄,不好说出去。” 沈琼芝不说话了,神情满是懊悔。 孙鸿渐安慰她:“你放心,这笔钱我肯定会想办法还给岳家的。” 沈琼芝微微咬唇,半晌才道:“钱又没花在你身上,你还什么?若你真的还了 第52章 感情用事 第五十二章 感情用事 沈琼芝心里一颤。 在这个假意却温馨的时刻,孙鸿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扎心又残忍的话,即便是做戏难露马脚的沈琼芝也险些破了功,眸中绽放出怒火。 她心里何曾有数?就是什么都没有,上辈子才会被坑的那么惨! 他对她如何?瞒着她生儿育女,夺走了她青春岁月,利用榨干她的一生,到最后还纵容爱人儿子把她推进万丈深渊! 明明什么都知道的人,也是她命运悲剧的元凶,却始终以最爱的夫君形象陪了她一辈子,这可笑不可笑? 他每每说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时候,看着她感动幸福的表情,心底是不是都在笑话? 沈琼芝咬牙,眸光微冷,以赌气玩笑的口吻把真话轻轻说了出来。 “你若负了我,我一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孙鸿渐搂紧了沈琼芝:“好。” 她看不到,在说完这句话后,他露出了自嘲而悲哀的笑容。 沈琼芝整理好情绪,轻轻推开了孙鸿渐:“不早了,我去叫夏莲春棠她们进来收拾,咱们歇着吧。今儿是留在我这边,还是?” 孙鸿渐点点头:“我去书房睡,你早些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琼芝没由来觉得一阵发冷,骨缝里都在嘶嘶散发着寒气那种。 她看着自己被灯火照映在地上的细长灰白影子,忽然身体不受脑子控制,翻开拣妆里面的暗格,把裴玉朝给她的那封信翻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着。 沈琼芝心知肚明,那位表哥大概率和她一样,绝非什么一见钟情。 可她还是执拗的把这个约定当做暂时的一根救命稻草,把信握得紧紧的,心中悲凉。 过了好一会儿,沈琼芝缓过来了。 她把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丢进了铜盆中,冷静地看着它一点点化作灰烬。 虽还摸不清孙鸿渐这个人的底薪和真实城府,可沈琼芝明白,自己卷入了一场看不见且凶险万分的漩涡。 等同在悬崖边上走路,一个不小心行差塌错,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而人最容易犯错的地方,便是感情用事。 无论对方真心也好,利用也好,她都要始终把控住自己的内心,不要犯和上辈子一样的错误。 不然,一旦投入过多的期望然后发现被骗,岂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白白浪费了上苍给她的如此珍贵的重来机会? 清晨,沈琼芝才梳洗起来,外头便有几个管事媳妇等着报账,看样子像是等了很久了。 春棠把早饭端上小桌,夏莲则在旁边告诉她这几个媳妇的来意。 “太太,她们说公中账房那边已经兑不出银子了,陶大让她们往后再有什么事直接来太太这儿领钱,无需走他那边。” 沈琼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这种情况早就在她意料之中。当初她调走了得力的伙计管事,又把货款挪走,那些铺子早就只剩下几个空架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如今孙府的庄子又卖了,全府明账上的银子都在她手里,自然是来她这儿领钱。 沈琼芝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饭,外头那几个管事媳妇在太阳地里站了许久,出了一额头的油汗,偏偏还不敢带什么怒色,各个笑容满面,生怕招翻了二太太吃闭门羹。 谁不知道二太太虽然为人和善,可在管家方面向来是很精明清醒的。往先她们做的那些手脚,还有账房里的那些勾当,二太太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看在老太太和二老爷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二太太似乎不那么好说话了,就连老太太都要给她三分体面哄着她,就为了一句孩子话还把那么受宠的五少爷给毒打一顿,可见府里风向变了许多。 做久了的下人们那个不是人精,嗅不出变化。现在的她们,有几个胆子敢惹这样的主母不痛快? 好容易,里头往外撤碗盘了。几个媳妇们精神一振,挺直了腰背,等房里的丫鬟传她们进去。 “几位嫂子进来吧,一个个地说,别抢。”夏莲出来提示她们。 几人慌忙点头,一个跟着一个排着队伍走进正房里。 沈琼芝在喝茶,旁边铺着账本等物,也不说话。 为首的媳妇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单子递给了沈琼芝,并一样样地说明:“这些是府里厨房,火房,浆洗针线房,还有下人房的开销,太太您看看。” 沈琼芝看了一遍,问:“为何厨房的开销如此大?不是先前早已定好数目,把各房的菜样减了么?” 这媳妇心中 第53章 邀请 第五十三章 邀请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顿时无话可说,只能讪笑。 的确,沈琼芝这次回来定下的新标准并不算苛刻,至少比她嫁进这边府里来之前要好。 原先只有老太太每顿四个菜,其他人都减半再减半,可这次修改过后,变成了老爷太太们每顿三个菜,少爷小姐们两个菜,还有额外的点心粥饭,哪里就不够吃了? 本来各房的吃饭大都是聚集在一处,府里厨房端过去的盘子又不是那种小碟子,分量不少。一家几口人的份例凑在一起,便是满满一大桌子菜,还没算那些吃不了多少的小少爷小小姐们多出来的菜,怎么看都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是先前大手大脚享受惯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罢了。 打发完了这些人后,沈琼芝又给孙府的产业来了最后一击。 她以铺子亏损养不起那么多人为由,划掉了好些勉强过得去的伙计的名字,打发他们离开,只留下那些有亲戚关系混日子不中用的废物。有些铺子甚至直接关了门,把人手挪到其他地方去。 孙府的铺子,现在只剩了三个半死不活的,每个月也赚不到多少钱。 全府绝大部分的银子此刻都牢牢掌握在了沈琼芝手中,她拿捏住了孙府的经济命脉。 当然,做这样大的调动,是不可能瞒着孙老太太一句话都不说的。沈琼芝派丫鬟过去禀告了此事,并带了她的话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府里出了这么几件事,银钱吃紧,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钱要花在刀刃上,等大老爷选了官,咱们再把生意做大,到时候掌柜和伙计们也不敢糊弄咱们,更不敢做假账偷拿东西不是?”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就连孙老太太和大房也深以为然,完全不反对。 权势的没落所牵连导致的经营损失,他们是有过深刻体会的。 当年孙侍郎过世没多久,老太爷不顶事,府中无得力男子,收入方面的弊端也一一显现出来了。 不但庄头耍滑头开始减少送过来的租子分量,还有些原本“忠心耿耿”的伙计们也露出了本来面目,有的做假账捞好处,有的卷款卷货逃跑,还有人勾结对家出卖孙府的。 原本锦衣玉食的这些人,吃够了人走茶凉的苦头,最困难的时候险些把产业都卖光。 后来得亏是孙鸿渐中了个秀才,又在一些官员中行走应酬,家里的情况才稍微好些。等孙鸿渐娶了沈琼芝,孙府得到了一大笔嫁妆钱与能干管家太太的加持时,才彻底恢复了往日鼎盛时期的富贵生活。 孙老太太笑着对自己大儿子道:“这沈氏倒也聪明,知道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势利眼,如今养着他们也是白花钱。等过些时你做了官,不怕那些人不来奉承,捧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给我们用。” 孙鸿业连忙拍母亲的马屁:“儿子不孝,没能和老.二一样自己考个功名回来,还要娘替我到处奔走。等往后做了官,儿子一定不敢在娘面前耍官老爷威风,头一个把娘捧起来尊敬着。” 这话说得孙老太太心里甜滋滋的:“我就知道我儿都是好样的,不会做了官爷忘了娘,到底还是咱们孙府家风好。往后你二弟做官想必也是稳稳的,只可惜你三弟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唉,若是一家三个儿子都当官,那她一个做母亲的该有多荣耀?出门都得翘着鼻孔横着走。最喜欢的小儿子,偏偏最不成器,老天爷真是不遂人心愿。 孙鸿业和母亲不一样,他向来不喜欢这个三弟。 这个混账玩意儿,从小就生怕吃亏,和谁比着似的拼命花府里钱,把原属于长子的那份给糟蹋了不少,此仇不共戴天。 要不是顾忌着老太太和二弟不方便动手,他早就亲手把这个败家子揍一顿轰出家门了。 于是,孙鸿业摸了摸鼻子,阴阳怪气道:“娘,你还是省了这个心吧!老.二没得说,往后咱们多得指望他;至于老三,倒像是娘前世的仇人,这辈子是来报仇的。不给家里添乱,就是他的大功德了!” 孙老太太也觉得是如此,遗憾地点点头。 母子俩正在畅想往后当了官的美妙日子,忽然兰香进来通报:“老太太,大老爷,安国公府上来人了,是个嬷嬷。” 孙老太太心中纳罕:“快请进来。”孙鸿业见来的是女人,便回避到后头屋里去坐着。 奇怪了,他们府里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很少无事主动派人过来,这会儿是做什么? 没多久,一个婆子带着几个丫鬟过来给孙老太太请安。 虽然只是个管事嬷嬷,可她浑身穿金戴银的,看着比孙老太太也就差那么一点儿。 她笑容满面地给孙老太太请安,叫丫鬟们奉上礼物后,道:“明儿是咱们府里大太太的生日,我们 第54章 得罪 第五十四章 得罪 沈琼芝得知国公府的邀请后,意外之余又有几分高兴。 虽然这和她的计划有一些出入,可不失为一个好的方向。 若她能想办法拉近孙府与国公府的关系,自己再从中脱身,也算是曲线到达了目标。 等到时候和离出府做了他人妇,按照大盛律法,她就彻底与这两个府里没有任何关系,再有什么事也牵扯不到她头上。 次日,沈琼芝盛装打扮了,又特意备下奢华的礼物,带着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安国公府。 赵玉容带着人特意来迎接,在看到沈琼芝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微微一亮,一把拉住了沈琼芝。 “知道你这个人好几年了,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才知道他们说孙府好个美人太太所言不虚,这满京城怕是都寻不出你这样一个标致的人物。” 赵玉容说着,还趁机把沈琼芝的手摸了几下。她头一回如此庆幸自己也是个女子,不然此时可没有这么好的亲近机会了。 沈琼芝作出腼腆害羞的样子,微微红着脸垂着头:“夫人说笑了。” 和传闻中的一样,赵玉容长得眉眼秀丽,风流袅娜。若不是知道她的性情,还以为是个温婉贤淑的普通贵妇人。 除去沈琼芝,今日来安国公府的女客有许多,早已都在内园里喝茶听曲。赵玉容知道沈琼芝是第一次来这边府里,也不急着去应酬其他人,只顾带着沈琼芝到处逛逛。 不愧是身为大盛八大公侯之首的安国公府,处处峥嵘轩峻,雕梁画栋,其气派与恢弘与孙府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孙府在沈家钱财的襄助下,也算修葺得华丽大气,可与安国公府一比到底是差着好几层的境界,即便从侧门外头看着,也是一眼分辨出气势的不同。 难怪孙老太太会一直对老国公夫人如此含酸妒恨,多年不肯主动上门交好,人比人果然是要气死人的。 沈琼芝欣赏着安国公府的房屋楼台,景山湖泊,心中却是一声叹息。 这等豪奢的府邸,再过不了几年就要几度易主,最后在动荡中变成残垣断壁。 安国公府一塌涂地后,所居房屋尽数被收回,赏赐给了一位新晋的当红大官,可没多久那位官员坏了事,又赏给了一位内侍,再往后的转手无关紧要,她也不记得了。 兜兜转转数年后大盛遇上了战乱,虽敌军未能攻破边防入京,可那时京中混乱无序,许多权贵往南方逃命,一场火灾硬是无人来救,最后便化作残迹。 所谓权势富贵,不过是转眼云烟。任凭曾经何等辉煌煊赫,终究化作黄粱一梦,醒来又是一方日月田地。 赵玉容并不知沈琼芝心中所想,带着沈琼芝来到了一处小桥前,并退下跟随奴仆,只拉着沈琼芝上了桥,看水中各色鱼儿游动。 “今儿请你过来,也不完全是为了吃酒看戏,有句话我得预先告诉你,你回去后转告府里人,心里好有个数。”赵玉容严肃道。 沈琼芝点点头:“夫人请说,我听着。” “这次你们府里买官,我们原本定的是个实缺的候补,可没想到前日杀出来一个王妃家的表亲把那位置给占了。先前定缺的钱,你这回一并带回去。也先别灰心,过些时还有一批肥缺,等那时我们这边直接替你们府里定下,不用再跑一趟。” 尽管赵玉容把话说得如此圆满好听,可沈琼芝还是听出了她真实的意思——孙鸿业这次买官的事情黄了,至于是真的被人抢走,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就不清楚了。 唯一清楚的便是,安国公府往后不愿再沾手孙府买官一事,所以才连定金都不想收,用光堂的理由撇了个干干净净。 一想到孙老太太和孙鸿业听到这个噩耗后的表情,沈琼芝便很有些幸灾乐祸,只是不好当场笑出声来罢了。 沈琼芝道:“多谢夫人想着,即便这事不成,好歹也是费心替我们打听一趟。这些年孙府沾府上的光无数,只可惜一直未能报答,将来若是有报效之机,千万不要客气。” 赵玉容十分佩服沈琼芝,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居然面不改色,礼数周全,连给安国公府下台阶的梯子都备好了。 也不知道那孙鸿渐多大的福气,娶到这么一位贤内助,往后还愁前途不顺么? 赵玉容没想到的是,沈琼芝之所以如此镇定自如,是因为孙鸿业的发达与否和孙家的未来,她压根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只想毁了为快。这样隔岸观火的的心境,又怎会患得患失呢? 出于对沈琼芝气度的敬佩,以及对她莫名的投缘与喜爱,赵玉容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含蓄提点了她一句。 “有句话我只私下对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用对外宣扬。往后也别花冤枉钱在你们家的大老爷身上了 第55章 再次邀请 第五十五章 再次邀请 沈琼芝并不怯场,不卑不亢地回看过去。 有一些上辈子就见过的熟面孔,更多的是她没有见过的陌生女人。 所有人都满身珠玉,精心装饰,所到之处皆香风阵阵。除了赵玉容的亲近之人和一些世交好友,大部分都是需要巴着安国公府讨好的,来这里也是尽可能地把拿得出手的行头穿戴上,不落人白眼。 故而,她们看到沈琼芝被赵玉容那样挽着搂着,眼睛就几乎黏在了沈琼芝的身上下不来,交头接耳,对视询问,想知道这位美人儿到底是哪家的贵人,一向瞧不起人的赵玉容都这般亲昵。 直到赵玉容主动向宾客们介绍了沈琼芝的身份,她们才得知,这只不过是一位秀才的妻子,顿时面上的热切之色顿时淡了许多,眼底也有些轻视与鄙夷。 只因看在赵玉容的面上,她们才没有说些拐着弯儿骂人的话来消遣这位身份低的太太,不然沈琼芝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沦为她们取笑的对象了。 像这种贵妇人的小圈子,用所谓优雅的调侃方式一起排挤出头鸟是她们的拿手好戏,有时候被欺负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听不懂跟着一起笑,只会惹来暗地里更多的讥讽。 沈琼芝知道她们看不起自己的身份,也看懂了她们含笑的眼神,却丝毫不在意。 活了两辈子,又是在外头奔波拼搏做过大东家的人,自然不会和这些坐井观天的内宅女眷们计较。她们若是待她友好,她便也友好;她们若是轻视她,她还瞧不起她们呢。 沈琼芝落落大方的姿态落在赵玉容眼中,越发对她的胃口。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才见面的女人了,甚至有了和对方做密友的念头。 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忽然一位圆圆脸儿的妇人走到她们跟前来,笑着打招呼。 “孙太太,下了两遍帖子请不动你这位贵客,今儿总算借赵夫人的光见着你了。” 沈琼芝心里微微一颤。 其实她认出了这个人,却不敢说出,只是小心地回礼,问对方是谁。 赵玉容忙给沈琼芝做引荐:“这位是曹通判家的夫人。” 沈琼芝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慌忙道歉:“一直听说府上好花木,蒙太太和小姐们赏脸下帖子,本有心叨扰,只可惜身子不大好没能去成。今儿难得爽利一些出了门,没想到就在这边遇到了夫人。” 曹通判夫人拉住沈琼芝的手,细细端详着她的脸,感慨:“要不是亲耳听你这么说,还道是孙二爷舍不得你这么个如花美眷,不肯叫去外头被人瞧一眼少一块肉呢。” 沈琼芝又红了脸:“两位夫人都一样,惯会取笑。” 她本想把话题岔开,却不料曹通判夫人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当着赵玉容的面再次相邀:“好不容易叫我逮着你,这次可不许你跑了。既然你身子已经好了,我那院子里也新开了好些芍药,美不胜收,明儿我专为你治一杯薄酒赏花,不知你肯不肯赏脸来坐一坐?” 赵玉容不知内情,有心抬举沈琼芝在这个圈子里混,便一力撺掇她答应。 “曹夫人府里的花木园子京城闻名,其他人想去看还摸不着门路呢,她专门请你,你若是推了便说不过去了,可不要不知好歹。” 沈琼芝无奈,看出来这一趟搪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既然如此,多谢曹夫人盛情,明儿我一定到。” 曹通判夫人笑开了花:“这可是赵夫人也在,都亲耳听着的。你若是明日爽约,我亲自来你们孙府绑人!” 赵玉容凑趣:“孙府离咱们府不远,也只隔着一条街。你若是接她,顺道也来接一接我,我不爱花儿草儿的,就为了去混杯酒喝。” 曹通判夫人笑:“你这样俗人,别让我那些孩子们看笑话。下次吧,等我请了猴戏在府里耍,再叫你来。” 两人互相嘲弄逗笑,沈琼芝看似微笑附和,心中却是心不在焉,几次险些走神。 回孙府的路上,沈琼芝心情有些焦躁,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上一辈子,她是好几年后才在曹通判府中与那位相遇的,并不是现在。再加上是后院女眷小聚,外男不入,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是,上辈子她没有收到赵玉容生日的邀请,自然也没有在这里和曹通判夫人相遇,再收到接下来的邀请。 就是这微小的不同,总让沈琼芝心中隐隐不安。她联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这辈子,在她有意识的逃避和改变下,所有的事情都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发展吗? 如果她变了,与她相关的事情会不会也发生改变? 如果是这般的话,那她上辈子的记忆,到底有哪些可用,哪些有不 第56章 撺掇 第五十六章 撺掇 孙老太太听了这话,说不得那叫一个五雷轰顶,睁大了眼瞪着沈琼芝,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有些老糊涂了,可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非常明白赵玉容那句往后不用送定金过去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甩开了手不想管的委婉说法啊! 失望,恐惧,懊恼…各种情绪汇聚在一块儿,把孙老太太的脑袋冲成了一团浆糊,她本能地不肯责怪自己的儿子,把一切错误都推给了沈琼芝。 “不是说之前都处理好了吗?怎么又得罪了!肯定是你,是你今儿得罪了她家的人,所以他们才翻脸的对不对?!” 沈琼芝倒也不意外孙老太太的倒打一耙,不如说是太了解她,闭着眼也能想到有这么一出。 她微笑着道:“若要说得罪,也轮不到我头上。今儿在国公府听到一位管事婆子抱怨,说咱们府上老太太又臭又硬,沾了国公府的光也不主动来道谢,还等着人下帖子呢。” “她们都笑话您老人家,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求人办事的人?倒是说我还有几分懂事,若不是看在我的面上,之前大老爷别说做官了,弄不好还要坐大牢。” 不就是说瞎话吗,她也会。反正孙老太太也不敢去安国公府一个个找人对质,况且她说的未必是瞎话。 果然,孙老太太被她这番话气得直翻白眼,手指伸出来想要点她,却颤抖得一阵乱晃,最后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沈琼芝忙叫兰香过来帮忙。兰香全程都在后头听着,知道孙老太太是为什么晕过去,怕事情闹大了对二太太不利,不敢当即叫大夫来看让外头的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飞快地弄来了一碗滚热的姜茶,掰开老太太的嘴给她灌了进去。 孙老太太起初喝不了,后来喉咙发出一声咕噜,茶水总算是顺着下去了,眼睛也有了黑,不再翻白。 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合力把她扶到了一旁的榻上拿软枕靠着,兰香不停地给老太太拍背顺气。 孙老太太好久后才能正常说话,又拿手指去指沈琼芝:“你,你……” 沈琼芝不慌不忙:“老太太,与其把气撒到我身上,逼着我撂挑子不干大家都讨不着好,倒不如想想实际的办法,怎么样把大老爷和参议家的仇怨解开才是正经。” 孙老太太下意识想到了沈琼芝撂挑子时府里的惨淡情形,顿时一个哆嗦,不敢再胡搅蛮缠,手也慢慢儿地缩回去了。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在对着无辜的人撒气,这件事还真轮不到沈琼芝来搞砸。主要就是刚刚又羞又恼下不来台,才抓着她来耍横。 现在情绪缓过来了,也知道厉害轻重了,她终于勉强说出了几句人话。 “好儿媳,刚刚是我一时气糊涂了,错怪了你,你可别往心上去啊。” 沈琼芝似笑非笑:“老太太这话说的,我若要往心上去,还不知从哪一件起,多久才排的到这件呢。” 孙老太太明知道她这话有刺,却也只能继续说好听的话:“那是,三个儿媳就你最大度聪明,这府里若是没了你真不知该怎么办。你说说,这参议家的事该怎么处理呢?” 沈琼芝沉吟,看似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一事不求二主,继续去找安国公府上。除了他们那边,没有更好的选择,其他人和我们既不沾亲带故,又没个什么情分,凭什么帮?说句老太太不爱听的,这事不是他们管不了,是不想管。” “之所以不想管,老太太也有几分责任。怎么说您都是老国公夫人的正经娘家亲戚,嫡亲的堂姐妹,比外头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要血浓于水多了。放着这么好的关系不用心去亲近,等出了事才知道急,那可不是晚了?” “我知道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可为了大老爷的前程,少不得要忍着些儿。再说了,主动去自家堂姐那里走动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走亲戚而已,人之常情。” 孙老太太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很有些火辣辣的。 即便沈琼芝的话如此不中听,可她却是一句嘴都回不了,因为对方句句都说在了点上。 孙老太太在心里大骂沈琼芝,也顶多是骂她不知尊卑,不为长辈的面子着想,其他的则一点刺都挑不出。 算了吧,她忍!为了大儿子的官职,也为了自己的威风体面,更是为了往后孙家的荣耀。 不就是去讨好那个可恶的堂姐吗,又不是要她老婆子去杀头,去就去吧。 孙老太太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知道了。既然你和那赵夫人要好,就从她那儿想想办法,不然我这个多年不去的人,怎么好忽然上门?” 沈琼芝勾起唇角:“老太太放心,我也是 第57章 芍药会 第五十七章 芍药会 沈琼芝眸光微微闪烁:“是,我知道了。” 次日,沈琼芝用过早饭,才刚到荣华园不久,曹通判府上接人的轿子就来了。 她微微一怔,没料到对方竟然真的主动来接,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她本来也打算今日过去走个过场的,但只打算下午去,稍微坐一坐就回来。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才大上午的就来,好像生怕她跑了一般。这…… 孙老太太在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后,有些不甘:“你们夫妻俩都是个香饽饽,各家抢着来接。昨儿国公府,今儿又是通判府!去吧,早些回来。” 虽然想不通这个讨厌的儿媳为何忽然就受欢迎起来,可她多结识一些贵人对孙府来说有利无害,孙老太太也只能表示支持。 沈琼芝无奈,对来带领接人队伍的媳妇道:“实在是没想到你们上午过来,未曾准备,还请等我回去梳妆打扮一番。” 那媳妇笑:“太太不急,请慢慢准备,横竖两个府里隔得也不远,轿子一会儿就到了。” 沈琼芝回到自己院子那边,让春棠替她挑衣裳,夏莲为她梳妆。 春棠拿了几套衣裙过来,沈琼芝都不满意,摇头:“不要这么华丽夺目的,挑稳重素净一些的,最好是看着古板呆滞,灰扑扑不显眼那种。” 春棠顿时傻眼了。太太她不是出去做客吗?那边可是官员府上,为何要往难看里打扮? 同样傻眼的还有夏莲,因为沈琼芝随即又对她道:“脂粉替我敷厚些,眉也描粗重一点,越不像我越好。” 俩人震惊地互相看看,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也只能照办。 好容易梳妆打扮完了,沈琼芝带着俩丫鬟和四个媳妇出了院子,款款上了通判府派来的轿子。 轿子到了通判府的侧门后便换了人,改做四个粗使女人来抬轿,晃晃悠悠地往府中后院花园而去。 被派来接人的媳妇特地挑起轿子上的小帘,好让沈琼芝观览一路上的景致。 比起安国公府的华丽恢弘,曹通判府里就显得小巧了许多,处处都是典雅精致的趣味。 青萝紫藤,鸟语花香,丫鬟仆妇们的衣裳也是稳重低调的,看似不起眼,实则质地上好,手工精湛。 虽不是第一次见,可久违再看到这样的画面,沈琼芝心底还是有些感慨的。 和那位殿下的纠葛缠绕恍如昨日一梦,早已分不清对错是非,只留一声叹息。 无论再怎么回避憎恨这段孽缘的起灭,沈琼芝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为她承担了很多,遮挡了许多风雨,是个几乎挑不出错的完美男人。 可他们相遇的时机错了,那便是最大的错误。 无论他再好,两个人身体上再亲密,甚至还有过孩子,她的心也始终无法真正给他,最终成为刻骨的遗憾。 这辈子,沈琼芝决心避开他。 没有了他的庇护,她会遇到很多困难和痛苦。可没有她,他的人生才更加一帆风顺,堪称完美。 这是她对上一辈子的亏欠,所能做出的唯一回报。 到了地方后,沈琼芝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人还没站稳,曹通判夫人就带着一群妇人女孩儿过来热情迎接,一把拉住她的手,给彼此做介绍。 这些太太小姐们都是沈琼芝十分熟悉的,没有什么露怯怕生,很得体地彼此见过。 不得不说,大概是曹通判夫人管理后院有方,这些女子无论是性格还是举止都非常可亲,之间和睦,和她们相处也十分愉快。 即便沈琼芝刻意掩盖了自己的美貌,可大家还是由衷夸赞了她的模样。 “怪道夫人天天念着要接过来,果然是个从画上刚下来的美人儿。” “生得这么好,偏偏打扮得如此庄重小心,这要是和我们一样尽情穿戴起来,不知道美多少倍呢!” 大家都不是蠢人,自然看出了沈琼芝的低调与谦让,心中对她的好感越发增加了,尽管她们都误解了沈琼芝的用意。 沈琼芝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好解释。 客气寒暄之后,大家来到花园水边的亭子上。这里早已准备好了点心酒水,盛开的芍药花盆也都摆放整齐,根据颜色的渐变围绕着亭子逐一铺开来,美得惊心动魄。 波光潋滟,清风习习,扑面而来的还有芬芳的香气,让人以为误入仙境。 起初沈琼芝还捏着一把汗,可见从头到尾始终只有府里的女眷在,伺候的也都是些丫鬟媳妇婆子,连个小厮都不曾到跟前来,便渐渐放了心。 第58章 七皇子 第五十八章 七皇子 事情忽然发展至此,沈琼芝骑虎难下,只能跟着她们一同到了方才的亭子。 走近的时候,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男客那边。 只见除了满脸胡子的曹通判,她的夫君孙鸿渐,另外便是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穿袍儿的男人,没有一个是那人。 她顿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孙鸿渐看到她笑了笑,她也只能回以微笑。 这场景落在曹通判眼中,顿时拿来取笑他们:“到底还是年轻夫妻好,我和老妻成亲多年,她看我一眼都嫌多,没带上眼纱扭过头去就算给面子。哪像你们夫妻相见,还能笑得出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男女都笑了。 沈琼芝抿嘴,低下头佯装害羞,实则不想多搭理他们一句。 孙鸿渐笑道:“曹大人也没喝多少酒,怎么就开始疯起来。女人家面皮薄,你若是打趣跑了夫人好不容易请来的客人,下回她带的便不是眼纱,而是红头巾了。” 大盛的刽子手行刑前皆烈酒喷刀,头戴红巾,以求刀下冤魂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找他们。 孙鸿渐的笑话不仅仅是嘲笑曹通判惧内,更有另外一层调侃意思,只有少数几个人心知肚明。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了,尤其是曹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拿手指着孙鸿渐说不出话来。 沈琼芝如坐针毡,很想早点回孙府去,可又没有机会对孙鸿渐说,更不方便在这种愉悦的氛围里煞风景地提出来。 她只能勉强陪笑,默默忍耐,心中祈祷早些散场。 不知道是不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就在众人饮酒作诗之时,忽然一个管家慌慌张张地来通报。 “太子殿下与七皇子殿下驾到!” 沈琼芝顿时眼前一黑! 众人慌忙起身离了酒席,按照男女两列,品阶高低先后顺序跪下迎接。 沈琼芝跪在一串命妇夫人身后,头恨不得低到地里去。她从来没有如此庆幸孙鸿渐只是个秀才,所以自己才可以躲在这么后面的地方。 好好儿的,怎么会有两位皇子来这边府上?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日子。 两位殿下今日是轻装便衣出行,可即便如此身边依旧跟着一大堆宫娥侍卫,看起来阵仗不小。 “都起来吧。今日和七弟才从千鹤湖那边过来,说到这边府上好个清幽之地,没想到恰好碰上芍药花会,可见是巧了。” 太子晏瑾宸相貌清秀,气质温润,身着浅色暗纹长袍,身姿挺拔,是个翩翩如玉公子。 然而和他身旁的七皇子殿下晏煜廷一对比,就多少有些黯然失色了。 晏煜廷今日只穿着黑色的暗纹长袍,可他站在那里,美貌宛如朝阳般光华璀璨,惊心动魄,让人不敢直视。 即便是看惯了他容颜的宫娥们,在偶尔与之对视时也会低下头来,羞怯不已,更何况是府里这些头次见到七皇子殿下的婢女仆妇们?偶有大胆朝他那里迅速偷瞥一眼的,也当即面红耳赤,几乎站立不稳。 难怪世人都说七皇子殿下是大盛第一美男,这样倾城,谁能不沦陷。 比起这些人的神魂颠倒,沈琼芝的心境则截然不同。 她强作镇静,实则浑身紧绷,心内战战兢兢,指尖险些把掌心都给戳破。 谢天谢地的是,因顾忌到或许会谈论一些官场之事,曹夫人在两位殿下落座后,便带着这些太太们离开了亭子,回到各自的客房里。 进门后,沈琼芝长出一口气,瘫软在榻上。 春棠和夏莲并不知道太太这般模样的真实原因,还只当是和她们一样,头次遇到身份如此尊贵的天家之人,紧张到手足无措。 “方才我想偷偷看七皇子殿下一眼,却是不敢抬眼,后悔得不行。”夏莲愁眉苦脸。 春棠笑:“你这个小蹄子怕是活腻了!要是让人逮到,你小命不保。” 夏莲噘嘴:“都说七皇子殿下是大盛第一美男,指不定这辈子就只能看到他这一次了,往后要想再看难于登天,多么好的机会呀!换谁不心动?” 沈琼芝很想假装没事附和笑一笑,可她笑不出来,只不过是扯动了一下嘴角。 还好方才她在最后头,又一直低着头,才半盏茶时间不到就随着人群就这样离开了,对方注意不到她。 不然还真是天定的孽缘,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听着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地幻想着晏煜廷的模样,沈琼芝的思绪莫名其妙飘到了裴玉朝那里。 虽说二人容颜不分伯仲,各有千秋,类型不同没有办法互相比较。 第59章 孽缘 第五十九章 孽缘 听到对方这么解释,沈琼芝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难怪和刚才邀请她的人马不一样,原来那些得力的下人都去前头伺候了。 说起来这位曹夫人对她是真的看中,特意派了这么一位看起来有身份的嬷嬷来请。换做其他人,见她不过是个秀才的娘子,随便找个毛头孩子来接她,她也没办法说自己委屈。 嬷嬷把她引到后院入口处便停住了:“太太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吧,没多久便看得到人。老奴还要去接别的太太,恐来不及,就先不陪您过去了。” 沈琼芝答应了。 这条路位于林中,越往里走,树木越繁盛。 沈琼芝走了一会儿,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路岔口,顿时愣住了。 方才那嬷嬷不是说顺着往前走就行吗,怎么会有个岔口,这到底该往哪边去呢? 沈琼芝正要返回去问人,恰好此时几个小丫鬟捧着空食盒从右手边的路回来,看到她行了个礼,方才离开。 见此情景,沈琼芝便选了右手边的路。毕竟只有有人的地方才需要端东西过去,由此可见宴会所在之地便是这边了。 走了好一会儿,沈琼芝听到前方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由得一愣,顿住了步子。 怎么会是男人?而且听起来不止一个。通判府上的女眷聚会不是连小厮都没有吗? 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说话的人在朝她这边移动。在听清楚其中一个声音是谁的后,沈琼芝吓得魂都要飞了! 居然是晏煜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思考更多,沈琼芝作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她迅速爬上了附近一棵最容易攀爬的树,把自己藏了起来。 好在小时候淘气的功底还在,如今虽然衣裙有些碍事,好歹还是挣扎着上去了。 之所以选择爬树而不是跑走,是因为这条路是笔直的,而且越往后视野越一览无余,用不了一会儿男人们就会发现她。 除非她能跑得比猎豹还快,不然一定会被他们发现,仅一个殿下跟前失仪之罪便够她吃一壶的了。 至于老老实实原地带着觐见,那更是不可能。 且不说沈琼芝这辈子不想见到晏煜廷,更重要的是他们几个男人在这种偏僻地方说的肯定是些机密之事,倘若发现她在这里,就算她什么都没听到,过后说不定也会灭她的口。 此时的她不是晏煜廷的情人,他对她再好再宽容也是上辈子的事。 这辈子两人就是个陌生人,杀她,他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琼芝屏气凝神,尽可能地和树冠融为一体,大气都不敢喘。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晏煜廷和三个男人停了下来。 要死不死,偏偏停在了沈琼芝藏身的这棵树下,她慌得头皮都发麻了。 继续走啊他们,停下来做什么? “今日之事决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大家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太傅放心,在这里的都是忠诚可靠之人,即便把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晏煜廷轻笑:“何必说得这么严重?时日不早了,各自散了吧。” 沈琼芝紧张得手心出汗,闭上眼不敢去看任何地方,心中不住默念求他们快走。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远离,沈琼芝剧烈跳动的心也逐渐恢了平静。 贴身的衣服变得微凉,想必是出了不少汗。 她才要探头去看下面的情况,忽然趴着的树枝骤然断裂开来,她整个人倏地滑落了下去! 沈琼芝来不及发出尖叫,整个人就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怀抱之中。 被抱得很稳,没有落在地上受伤。 可沈琼芝的心直接跌入了谷底,浑身僵硬。她宁可自己摔个半死,也好过这时候树下还有人。 尤其是在对上那双艳丽魅惑又熟悉的眸子后,沈琼芝差点晕厥过去。 居然是,晏煜廷!! 沈琼芝的脑子一片空白,手脚也失去了知觉,就任由对方那样抱着她。 晏煜廷笑:“长得这么美,又是从天而降,怕不是临凡的仙女吧?” 沈琼芝浑身颤抖,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殿下饶命,殿下恕罪……” 晏煜廷还是那么地风华绝代,可此时的他在她的眼中,他堪比索命的修罗,她连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不了解晏煜廷都会被他的外表迷惑,以为不过是个才华横溢的风流皇子,纵.情山水诗歌与酒色,无心 第60章 圈套 第六十章 圈套 沈琼芝来到女眷聚会处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宴了,看到她神情略为狼狈,心有疑惑,又不好问得。 曹夫人悄悄把她引到一旁,低声问:“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还有,你头上的首饰怎么少了,我记得你鬓旁有一朵珍珠纱绸海棠,还想问你讨样子叫人去做呢。” 沈琼芝一惊,慌忙伸手摸了摸,果然,那朵珠花不翼而飞。 难不成,是方才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失,而自己没有注意到? 她心中慌乱,面上却依旧镇定:“不瞒夫人,来这边的路上着实不好走,半路摔了一跤,好半天才爬起来呢,或许是那个时候摔掉了吧。” 曹夫人十分愧疚:“都怨我,今日实在没料到两位殿下都来,仓促未曾准备齐全人手,你一个娇娇人儿走这么长的路,难免有些磕碰。别慌,我这就去叫管事在路上替你去寻回。” 沈琼芝赶紧阻止:“只是一朵普通珠花,不值什么钱,我那里还有一大盒子呢,何必兴师动众?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若是被哪个不知情的小丫鬟小厮捡去玩儿了,反挨管事一顿骂,倒叫我心里头过不去了。夫人既爱这个花样子,改日我送一些过来。” 她不敢让人知道她走错了路遇到晏煜廷他们的事情,风声走漏那就是大难临头。 推到小丫鬟小厮身上,可以说是他们捡了然后弄丢在别的地方,正好那地方本身也是有人服侍的,有下人经过那条路天经地义,不会有额外的风险。 曹夫人带着沈琼芝坐下,笑着把她摔倒的事情给大家说了。众人恍然,纷纷凑趣说笑。 “别说孙太太了,即便是我们这种走熟了的人也难免有脚滑的时候。” “前些时三小姐稍微走急了些,我叫她仔细别摔着了,她说自己矫健如兔怎会摔跤,话才说完就结结实实扑在地上,笑得我哟。这现世报!” “嗳,你一个做大嫂的怎么尽笑话自己小姑子?再说我可要恼了!” 沈琼芝跟着大家一块儿笑。 她并没有生气曹夫人特意把这件事提出来说,反而很感激,因为知道对方是善意。 一个女人晚了那么久才出现,身上衣裳即便整理过也有些微微凌乱,头上的珠花也掉了,是一件容易给人遐想的事情。 若不解释清楚,很容易传来传去就成风言风语,虽然她将来嫁的人也定下了,不用担心这种话头妨碍她找不到好下家,可终究是背地里说起来有些不好听。 宴会散后,沈琼芝回了孙府。 她进院子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春棠夏莲多烧些热水,备下花皂香露,准备沐浴。 不仅仅是因为里头的小衣都汗湿了,更是因为她的心仍然在扑通狂跳,手也有点抖。 直到身子滑入温热的水中许久后,沈琼芝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心神也才稍微镇定了一点。 今天的遭遇实在是过于离奇,像是老天爷做成的一环套一环的圈。 那么多意外和转折,但凡一个地方偏差一点,就不会发生这么一件要命的事。 沈琼芝泡了很久,直到肌肤都有些起纹,才从浴桶中起身。 外头的春棠夏莲听到动静,连忙捧来成套的大块澡巾进来服侍,又端来笼着罩子的小香炭炉扇风烘发。 穿戴齐整梳理完毕后,沈琼芝才回到卧房,便遇到了刚刚回府的孙鸿渐。 看样子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虽然未曾上脸,却是兜头扑鼻的酒香气息。 沈琼芝心中烦乱,没有心思和他扮演什么夫妻恩爱戏码,便皱着眉道:“好重的酒味儿!快去沐浴更衣,别惹我骂你。” 孙鸿渐笑:“我这就去,只是在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沈琼芝心不在焉:“什么好消息?” 孙鸿渐道:“东厂那边的牵扯,我已经找人问清楚了。原来是几个月前内务府药材贪污案事发,不但下马了许多官吏,好些皇商都被牵连其中被撤了行商牌子。一时间皇商短缺,你们府上的亲戚保举你们家入选,因怕人眼红,特求了黄掌班关照。” 沈琼芝心中一个激灵。 她稳住心神,作出一副懵懂的模样看向孙鸿渐:“亲戚?我们府上何时有过这样硬仗的亲戚?” 孙鸿渐笑:“你向来是个记性好的人,怎么连左少卿府上这样的要紧至亲也给忘了?” 沈琼芝啊了一声,苦笑:“什么要紧至亲,不过是老一辈沾点亲,几十年都不怎么大走动的。难怪前些时忽然派人送些礼物过来,原来是为了皇商一事。可我不明白,我们家做了皇商,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呢?这样热心提拔护卫我们。” 孙鸿渐告诉她里头的门道:“ 第61章 隐情 第六十一章 隐情 孙鸿渐笑着遵命去了。 沈琼芝斜倚在榻上,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舒心的是东厂牵扯一事有了合理的解释,往后孙鸿渐不会再生疑,往别的方面去想。 不悦的是裴家表哥同意娶她的动机,以及为何会帮她摆平当铺事件的原因。 孙鸿渐所说的那些,是真的。 沈琼芝上辈子就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和默认的潜处规则,只是这次一时没有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难怪他会愿意娶她这个几乎毫无感情基础还嫁过人的表妹,原来又是一个为了所谓金玉良缘的男人。 不过,沈琼芝心里也明白,她没有资格对他的动机不悦。 毕竟她也一样,有自己的算盘和小九九。 知道他为的是什么反而是一件好事。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心里疑疑惑惑的强。 不怕对方无所图,只怕不知道图什么。 不怕被人利用,只怕自己没有那个被利用的价值。 沈琼芝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孙鸿渐会和往常一样,沐浴完了过来陪她说两句话,然后到书房或者其他地方歇息。 没想到今儿孙鸿渐的情绪似乎很高涨,不但没有早早休息,反而还让人拿来酒和果子与她对酌。 沈琼芝无心于此,可她心中有事,怕对方瞧出什么来,只能勉强相陪。 酒吃到一半,她才明白过来孙鸿渐高兴的原因。 “今日曹大人对我说,恰好他手上有个肥缺,只要三千两银子便兑了。好几个人找他买,他想着我家一直为了这件事奔走,便特地留给了我。等大哥的履历交过去,官中入册,黄票到手,老太太的心愿便完成了。” 沈琼芝拿酒盏的手顿了一顿。 孙鸿渐发现她面色不对,问:“怎么了,你看着不是很高兴?” 沈琼芝慢慢放下酒盏,问他:“老太太张罗着给大老爷买官,那是她老人家愿意,我无话可说。可既然这么好的缺经的是你的手,为何还要交他履历?这官你自己做不得么?” 孙鸿渐微微笑着:“你知道的,我向来志不在于此。” 这一辈子的沈琼芝没那么好骗了:“你志不在于此,那为何要天天在外头应酬周旋,还懂得那么多的为官道理?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耐有,腹中墨水也有,却只安于做个秀才。我倒是不嫌弃秀才娘子的名头不好听,只是不明白,你就甘心么?” 沈琼芝并不是替孙鸿渐抱不平,只是不理解他一辈子韬光养晦的原因,这背后有太多谜团了,其中很大可能涉及到她上辈子的不幸,所以才迫切的想要弄清楚。 孙鸿渐不知沈琼芝用意,还只当是她为自己委屈,伸出手把她的头摸了一摸。 “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这其中牵涉太多,我有暂时不能为官的苦衷。” 沈琼芝心中一动:“什么苦衷?有什么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也不能听的么?” 孙鸿渐摇摇头:“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你。不仅是你,老太太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此路凶险非常,你们知道的越多,将来越危险。” 沈琼芝见套不出答案,不禁有些失落,垂眸一言不发。 孙鸿渐安慰她:“你放心,不过是十几年便知结果的事。这样,我向你许诺,等到时候事情明朗乾坤已定,我一定努力博个前程,让你做个一品夫人,如何?” 沈琼芝勉强笑了笑:“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当一品夫人是大白菜,随便捡捡就捞在篮子里呢。” 孙鸿渐笑:“你都说我有能耐有墨水了,这一品夫人的名头岂不是探囊取物?若是十几年后未能实现,大不了再豪言壮语许个十几年,一轮轮拖下去。等咱们都头发花白,到时候你发现不对,想打我也打不动了。” 沈琼芝才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气得拿手中团扇丢孙鸿渐。 孙鸿渐笑着躲开,忽地近身过来一把圈她入怀,握住她的手腕,借她的手一口饮尽了酒盏中的酒。 那酒盏上,还残留着她的胭脂印子,偏偏他就在同样的位置喝,宛如轻吻在了她的樱唇上一般。 这是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沈琼芝十分窘迫,挣扎着想要脱离他,却又奈何不动。 孙鸿渐身上竹子的清香气味,与酒的香气交缠在一起,令人有些微微眩晕。 前一世二人始终相敬如“冰”,最大限度的接近也不过是短暂地拥入怀中罢了,何曾有过这样的亲近。 若是从前,她一定红晕满面,心中小鹿乱蹦;可如今的沈琼芝,除了心底冷笑,并没有任何 第62章 计划打乱 第六十二章 计划打乱 全府上下,只有两个人不高兴。 一个是沈琼芝。她冷眼看着得意忘形的孙鸿业,以及又摆起来的马氏,再看看平静喝酒的孙鸿渐,觉得这一家子都是些奇人。 另一个不高兴的谁也想不到,却是白氏。 按理说,孙鸿业当了官,对她来说虽然没什么好处,但也没有什么坏处,总体来说还是聊胜于无的。 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向以温婉柔弱示人的白氏像是变了个人。 “你是说,二老爷弄来的缺,给大老爷做了,而且这事大家都知道?”白氏死死盯着打探消息的丫鬟,一字一句地问。 那丫鬟被白氏的眼神盯得不寒而栗:“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白氏变了脸色,当即就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丫鬟吓得尖叫一声,白氏反手一个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号什么丧?不过是摔个东西就这么大惊小怪,还不快收拾了?” 可怜的丫鬟被打得面上当即浮起几道红印子,又不敢哭,只能含泪收拾地上的碎片与水渍。 白氏性情大变一事,很快传到了宋双儿耳中,她特地扒墙头偷听,果然听到了白氏砸东西以及打骂丫鬟们的声音。 宋双儿暗骂了她几句,飞快地跑去沈琼芝那里讨好报信。 “太太,那个贼妇不知道发什么疯,在她那院子里作耗呢!我听她的丫鬟们说,是为了大老爷得官的事情闹的。真是好笑,就算是二老爷做了官,那珠冠儿也是太太您戴,管她屁事?” 珠冠这个词勾起了沈琼芝的前尘往事,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白姨娘为何发疯,她却是知道一半。 之所以是一半,是因为另一半隐情只有白氏和孙鸿渐心中有数。 沈琼芝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戒指,眼中有些冷意:“我看她多半是有些失心疯,认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丫鬟怎么会把事情告诉你,你何时把她的人也给收服了?” 宋双儿得意道:“说起来还是托太太您的福,赏赐给我那么些好东西,又给了我那么多银子,我手头宽裕,时不时偷偷请她院子里那俩小丫鬟吃点果子点心,抓几把铜钱给她们,所以她们一有什么事就对我说。” 宋双儿深知有些钱必须花,花了才能得到更大的回报。得亏平常那些仨瓜俩枣收服了那两个粗使小丫头,不然哪有这么快的消息报告给太太,不被人抢先? 沈琼芝笑:“不错,对了,那后来鸟儿的事情,可有新的动静?” 宋双儿摇头:“我昨儿才找了由头故意到她屋里去坐坐,到处都看过,可再也没有那种鸟儿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都飞走了?” 沈琼芝思索了一会儿,笑:“难为你了。下次若是看到又有了那种鸟儿,一定要早些告诉我,我自有打算。” “太太放心,哪怕是半夜,我不睡觉也要跑过来告诉您!” 沈琼芝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也知道宋双儿之所以会如此积极的动力在于哪里。 她打开首饰盒小屉,随手拿了一个碧绿通翠的镯子出来,给宋双儿带上。 “这个镯子水头和颜色还不错,只是我带着不好,你带倒是合适,若不嫌弃就拿去玩儿吧。” 宋双儿虽没多少像样的首饰,可她的眼睛从小就盯着各个女主子们身上的穿戴,早就对这些十分熟悉,比外头的首饰铺子伙计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因此,在沈琼芝拿出那镯子的瞬间,宋双儿立刻就判断了出来:这可是个好东西,没有好几十两银子,绝对买不到这么好的成色! 光看着,她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沈琼芝把镯子给她带上的那一刻,宋双儿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说实话,这个镯子是沈琼芝去年出去看灯的时候,在珍宝斋随手买的,在她看来只是个不值钱的玩物。 要不然,也不会和其他玩物一起留在这边,而不是带回娘家去了。 可宋双儿不这么觉得,她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好的首饰,要不是辈分不允许,她都想抱着沈琼芝大腿拜她做干娘! 宋双儿离开后,沈琼芝回想这两天的事情,心中烦躁不已。 无意间撞破晏煜廷与官员密谈,以及孙鸿业得了官这件事,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本来按照她的设想,是打算撮合孙府和安国公府那边亲密来往走动,拧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到时候再一起覆灭。 上一世,正是因为孙老太太的情商低不会来事,与安国公府来往很少情分不深,才从不敬圣上被抄家一案得以脱身而出,没有被牵连得太狠,至少没有人 第63章 继续撺掇 第六十三章 继续撺掇 这几个人微妙的神色变化都落在了沈琼芝的眼中,她早就把他们那点小心思揣摩得透亮,但并没有揭穿,微笑着装作不知。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大老爷做官,我们二房也能沾光,以后还请大老爷多多提携照顾,一家子心往一处使,才能越过越好。”沈琼芝笑着说。 孙老太太又哼了哼,不过这回多了个点头。 不得不说,这个沈氏这句话说得还是听中听的,就连孙鸿业也微微点头,大太太马氏面上笑意更浓厚了。 看来这个老.二媳妇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就是前段时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到底还是得家中有仰仗才能降服得住作妖的哇!如今老大做了官,她也回到以前乖巧嘴甜的样子了,哼。 沈琼芝趁机进言:“过几天等大老爷纱帽官服下来,少不得去安国公府上拜见谢恩一趟才是。”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安国公府?他们耳朵没听错吧? 孙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你怕是得了失心疯!谢他们什么恩,这官儿又不是他们给老大做的,先前毁约一事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沈琼芝正色道:“谢的自然不是官位的恩,而是上次参议公子一事,还有过去和将来的恩。大老爷这官,难不成只想做一任就退了?” 孙鸿业若有所思,大太太马氏则是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替沈琼芝说话。 “老太太,您先别动气,让二弟妹先说完,我觉着她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孙老太太见此,只好皱眉:“那你说吧,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沈琼芝细细地为他们分析:“说句难听的话不怕大老爷生气,选上官儿只不过是第一步,往后如何把位置坐稳,如何高升,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再说句不怕老太太生气的话,咱们孙府祖上的威风到如今已经是没落得不行,人走茶凉,曾经的世交亲戚有几个现在愿意出真力气的?能够实实在在帮一把的就只有安国公府那边。” “原先咱们府故作清高不肯亲近他们,把好好儿的亲戚情分给作淡了。现在是个非常好的时机,大老爷靠府里的力量做了官,并不欠他们的,反倒是他们亏欠于我们,而我们这边却主动上门拜访示好,任谁也不能不感念这份心意。” “趁这个机会好好修复两府之间的关系,平时多多走动,互相照应,往后再出什么事,或者再有什么好的机会,还怕他们不想着咱们孙府吗?平时多烧香,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沈琼芝的话说完后,孙鸿业和马氏都不住地点头赞成,孙老太太则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后知后觉地假笑了一下。 “嗯,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其实我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老大他们心里头不舒服才没说出来,既然被你说出来了,也行。” 大太太马氏的脸抽了一抽。 刚刚老太太明明就在破口大骂安国公府,还要大老爷以后高升了好好打脸他们呢,怎么就这么快抢功劳了。 沈琼芝丝毫不在乎这个,笑盈盈道:“既然也是老太太的想法,那就更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筹办家宴,大老爷过去拜谢的时候,亲自拿去帖子,请他们府里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过来喝喝酒,看看戏,散一日的闷,大家好好地乐一乐。” 孙老太太怕浪费钱:“何必这么快?正好过几天就是咱们府里庆祝摆酒的时候,趁那会儿再一起请客不行吗。” 沈琼芝摇头:“如果那个时候请,他们大概是不会来的。安国公府的人本来就高傲,和一些不熟的人杂七杂八凑在一块,他们必定是不肯。咱们特意专请他们一次,方才显得与众不同和尊重。” 孙鸿业十分认可沈琼芝的提议,生怕老太太因为吝啬坏了大事,赶紧出声:“老太太,就按照二弟妹说的做吧!横竖都是流水一般花银子,肯定要落在实处,不然花了钱还得罪人不是更冤枉吗?” 见大儿子都这么说了,孙老太太只好同意。 她十分心痛地叮嘱沈琼芝:“你可得好好算账,既要把宴席做得体面,又不要使了憨钱,知道吗?” 沈琼芝笑:“老太太放心吧,我肯定精打细算,难不成您觉得我不会算账吗?” 孙老太太扁扁嘴,没说什么。 她知道,这可是老.二媳妇的拿手本事,倒也不用担心了。 事不宜迟,沈琼芝怕夜长梦多,一回到院子里就立刻开始筹办起来。 孙鸿业打扮得一身光鲜,带着下人和礼物,以及邀请的帖子登了安国公府的门。 说来也巧 第64章 未卜先知 第六十四章 未卜先知 虽然心中纳罕,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带着礼的笑脸人,老国公夫人吩咐人快把他请进来。 孙鸿业虽然混账,却也有些小聪明,尤其是在听过沈琼芝与自家老婆分析过其中要害后,知道什么时候屈什么时候伸,绝不会和自己的前途富贵过不去。 他一进来就给老国公夫人行了个大礼,连着磕了三次头,把老婆教他的话说了出来。 “孙府多年不得意,全都仰仗老祖宗恩泽,才支撑至今。若不是府上打点先前的事,哪里有机会做个小官儿,不辱没祖先脸面?” “我母亲特地叫我来拜谢老祖宗,顺带请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赏脸,不嫌我们家粗陋,明儿去吃一日的酒,看一日的戏,好歹散散心。” “没敢请别的人,只请府上先去。等尽了这份心,才好大张旗鼓地去请那些不要紧的亲朋好友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对孙鸿业刮目相看。 还以为是个只会吃花酒的大傻子,没想到居然这么知恩有礼会说话。 老国公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感慨:“上次见你还是小时候,没想到转眼十几年过去长得如此高胖,还做了官儿。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明儿就叫他们去坐坐吧,改天请你母亲到这边府里来打打牌,咱们老姐妹多年不见,往后见面的日子越发少呢。” 孙鸿业大喜,连连道谢,口中谦逊。 既然老国公夫人发了话,那其他人必定是要来的了,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他见好就收,不敢多留漏了马脚说错了话,把帖子放下后就告辞离去。 孙鸿业走后,厅里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那孙府是改性儿了?” “想必是他们家二房那边出的主意,就其他人的品行,断不会如此。”赵玉容最先猜出真相。 她是亲自接触过沈琼芝的,知道这是一个聪明女子,和孙府那些蠢人不同。再加上孙鸿渐那名声人品,想必是他们夫妇中的一个没错了。 老国公夫人道:“那二房也不是今儿才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往先为何就没这般聪明?就算是二房出的主意,也得他们府里老太太和大房肯听才是。” 赵玉容凑趣:“还是咱们老太太势利,平时私下都叫老婆子老东西,见如今有酒喝,便成了老太太了。若明儿再得点什么好礼物,岂不是得叫他们府里那位老祖宗?” 老国公夫人笑得不行:“我把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有你这么和婆婆说话的?” 其余人也哈哈大笑。 次日,孙府收拾得花团锦簇,在最大的园子里摆酒,大房和三房齐齐作陪,奴仆们端着美酒佳肴川流不息,前后伺候。 为了让国公府里的人玩得高兴,沈琼芝不仅花高价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还请了说书鼓艺百戏等,那叫一个热闹周到,每个人都各得其乐,没有一个被忽略的。 孙鸿渐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竟从外头匆匆赶回。 他并没有前去一一见礼,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这场景,沉默地回到了二房的院子,让人请沈琼芝过来。 沈琼芝正忙前忙后,听到说二老爷叫她,心中有些疑惑,但面上滴水不漏。 “难得回来,为何不去前头园子打个招呼?”她笑着走进房内。 孙鸿渐若有所思:“那国公府的人,为何会来我们府上喝酒?” 沈琼芝故作无辜:“这不是大老爷得了官要摆酒么,想着横竖也是要请人,不如做得体面一点提前单请,这样亲戚间才越发亲厚。” 孙鸿渐顿了顿:“我想问的正是这个,我们孙家和他们不是一向不亲厚吗?为何今日倒是肯过来了。” 沈琼芝得意一笑,露出了期待表扬的神情:“这还是我给老太太出的主意呢,让大老爷过去亲自送帖子,说了些好听的话,他们就来了。上次参议家的事吃了那么大的亏,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咱们家就大老爷一个做官的,往后还得仰仗国公府那边不是吗?” 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和眼中的期待,孙鸿渐责备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笑着道:“芝儿,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为了孙家,只不过…往后不必这样。” 沈琼芝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僵住了一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怎么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孙鸿渐委婉道:“那国公府,和我们孙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越亲近,日后麻烦越多。” 沈琼芝心里一跳,好在她此时不用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只需呆呆看着孙鸿渐便可。 这孙鸿渐到底知道多少?难不成, 第65章 中毒 第六十五章 中毒 孙鸿渐正心不在焉,忽然面前的沈琼芝脸色有些不对,身形也有些踉跄起来。 他一愣,慌忙上前扶住她,问:“怎么了,可是酒喝多了头晕?” 沈琼芝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脸色越来越惨白,五脏六腑传来剧痛,冷汗淋漓! 她本想说点什么,却难以自制地吐出了越来越多的鲜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沈琼芝中毒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孙府。 原本欢乐热闹的氛围骤然急变,处处慌乱得人仰马翻。恐惧,疑惑,担忧,各人心境不同,也有暗自称快却又不敢表露出来的。 赵玉容一听见这消息,当即派人把和国公府相熟的御医找来探视情况,孙鸿渐也火速找了好几个妙手名医来,齐齐诊治。 丫鬟婆子们慌慌张张地捧着各样大夫们要的东西,川流不息进入二房院子,其他人则忐忑不安聚在上房等消息。 “宋御医是怎么说的?”愁眉紧锁的赵玉容见孙鸿渐过来这边了,连忙起身问道。 三太太胡氏撇撇嘴,心想:才见过几面的人?装得和嫡亲姐妹一样关切。怪道是国公府里的女人,惯会假亲热真做戏。 孙鸿渐行礼谢过:“多谢赵夫人举荐御医来,只可惜这病症凶险急切,暂时瞧不出是个什么来头,只能先拿紫金续命汤强行灌几口压着,还要再请其他高人来看,我已派人到处去贴布告帖子了。” 一听这话,赵玉容的脸色微微变了,其他懂行的人也是如此。 紫金续命汤虽有用,可毒性也强。尤其是女子,若服用很容易损伤根本无法有孕。可见沈琼芝那边的状况是真的万分不乐观,不然不会用上这个东西。 赵玉容喃喃着:“好好儿的,怎么会中毒呢?况且我和她吃的是同一桌的酒菜,我们都无事,怎么偏偏她就……” 孙鸿渐道:“今日的菜肴点心与酒水我都已找官作验过,并无异样,想是有人针对于她,并非冲着各位老爷太太们而来。时日不早了,我这就安排人送回府,改日必定亲自登门道歉。” 赵玉容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可顾及到孙府眼下情形,还是没有说了。 其他人都心神不宁,或者观察不仔细,故而没有发现这么一个诡异违和的现象—— 不知道该夸孙鸿渐冷静理智好,还是该说他过于淡定无情。 从孙鸿渐的面上,她看不到一丝戾气与焦虑,有的只是平静。 自己的妻子命悬一线,他却能沉着处理好一切,面面俱到,都这个要命时候了还一点都不急躁,甚至可以说是礼数周全。 平心而论,赵玉容自觉算是个精明利落的人物,倘若遇到自己夫君摊上这样事情,也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了才是。 就这,还是她和夫君感情不过尔尔的结果。外头都说孙鸿渐夫妇恩爱无比,他为什么可以如此镇静? 除了赵玉容,隐藏在人群中的白氏也注意到了孙鸿渐如常的模样,嘴角浮起一点满足的笑意。 看来还是她过于疑神疑鬼了。他那样一个人,岂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假,什么是轻重? 沈琼芝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仿佛一只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白色纸鸢。 春棠和夏莲已经哭成了泪人,平时能干的她们,此时都瘫软下来,完全动弹不得。孙鸿渐命人把她们移到外厅去,自己则盯着来往伺候的人,并时不时去大夫们那边问问情况。 沈老太爷和余氏也赶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沈琼芝两个嫂子。沈云松和沈云柏还在外府收购物资,但也派了人送加急信过去叫他们回来。 沈家人来的路上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大夫都说不能进房去,他们就在厅外哭,什么脸面形象都不顾了。 就连向来最得意孙鸿渐这个女婿的沈老太爷,也罕见地对他动了怒。 “我女儿前些时回娘家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现在就中了什么劳什子毒?你是怎么做她夫君的,这么要紧的事,也护不住她!这府里,怎么能有这等歹毒之人,啊?!” 孙鸿渐垂着头,轻声道:“都是我的错,岳父大人不要难过,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把她救回来。在那之后,认打认罚。” 沈老太爷哭得更厉害了:“你说什么大话呢!御医都办不了的事情,你拿什么拼尽全力,去地府找阎王爷划名字吗?!” 孙老太太很想反驳对方几句,可被大儿子扯了扯,再加上沈琼芝生死未卜,沈家人如此激动说不定要动手,就只好保持沉默。 她心里颇为不服气:孙府这么几代人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中毒,怎么偏偏轮到她就遇上了,归根结底还是她命不好,干她儿子什么事? 沈家人不肯走, 第66章 金鳞散 第六十六章 金鳞散 沈琼芝再睁开眼,已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床顶和帐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动弹的力气,甚至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随着其他部分的感官知觉逐渐恢复,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生了一场很重的病。 浑身虚到一阵微风都可以把她刮倒,腹部内里那一块儿痛得像是有刀在里头一点点地凌迟,眼前也是忽明忽暗的,喉间弥漫着铁锈般的甜腥。 怎么回事,她的身体不是一向都比较康健的么,为什么会忽然病成这样? 而且,这里是哪里?春棠和夏莲她们呢? 沈琼芝有太多的疑问,可惜她的睁眼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又沉沉闭上了。 意识陷入了半混沌,似梦似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细心服侍自己,给喂温热的苦涩药水,又给她舌下放了类似参片的东西。 再过了一会儿,那人用沾了水的温热帕子替她擦拭身上,手法非常轻柔,感觉是个陌生女人,不像是春棠她们。 屋内很温暖舒适,被子的轻重厚薄也是刚刚好,再加上特制香炉散发出的药香味道,为沈琼芝缓解了不少痛苦。 “真是个美人儿啊,如此苍白的模样,我看着都心碎,何况殿下。” 沈琼芝恍惚听到房中伺候她的女人如此感慨。 脑子里有许多朦胧的雾气,沈琼芝茫然想着:她是谁?殿下是谁? 此时耳边又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有还有一个人在。 “只可惜这么一个尤物,偏偏红颜薄命…” 后面的话,沈琼芝没办法再继续听了,因为她再一次陷入了彻底的昏睡。 隔壁房中,晏煜廷端坐在位上,听旁边的几位御医弯着腰小心汇报沈琼芝的情况。 曹通判与孙鸿渐站在一边,隔着一段距离躬身垂首,姿态亦是十分小心恭敬。 “殿下,若微臣没有猜错,这位夫人所中的乃是金鳞散,此毒…无药可解。” 为首的御医声音很轻,恨不得把头垂到地面上去。 房中,有一霎的寂静。 晏煜廷慢慢道:“天底下,没有不能解的毒药。” 御医的额头上出现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子:“殿下说的是,只是以我们的医术水准,暂不能在下一次毒发前研制出解药……”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尤其是毒这种东西,只要是能叫得出名字的,都有解决的办法。只不过人力有限,有的可以寻到,有的寻不到罢了。 金鳞散绝迹多年,别说解药了,就连制作它的方子都早已遗失,这叫他们如何对症下药。 如今虽用特殊法子暂时稳住了那女人的性命,可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凭靠模糊的记忆和传闻来制作出解药呢? 最重要的是,即便糊里糊涂做出来了,他们也不敢随意尝试啊!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人死了是算毒药的,还是算他们做出来的解药的? 做御医的真是不容易,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十条命也不够用的。 晏煜廷笑:“你们做御医的,是全天下医术最高明的一拨人,若你们医术水准不够格,那么谁够格?” 这个问题太可怕了,所有御医都僵直了身子不敢回答,后背的衣服都湿透。 可他们也不能不回答。殿下提出了问题,沉默不语那是以下犯上,狗胆包天。 为首的御医眼一闭,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壮着胆子祸水东流。 与其现在被拖出去打死,还不如冒险赌一把,多活一天都算赚的。 “殿下,若是只论明华宫中,我们这些人尚可厚颜自称一句医术高明,可若论京中,乃至全大盛,怕是未必啊!听说东华宫有一位神医,乃是天下第一圣手,倘若是他的话,或许区区金鳞散不在话下!” 东华宫三个字一出,晏煜廷的面色微微一动。 曹通判和孙鸿渐弯着的腰,则是更深了。 晏煜廷挥挥手。 “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御医们如蒙大赦,行礼之后飞快地溜走了。 曹通判看向孙鸿渐,叹气道:“不是殿下不肯帮你,你也听到了,东华宫……那可是九千岁的地盘。若是上华宫,殿下尚且可以想想办法,东华宫实在是无能为力。” 九千岁海河不相沾,听调不听宣,是一个棘手至极的人物。 即便是心深似海手段通天的晏煜廷,也是本着敬而远 第67章 得救 第六十七章 得救 “金鳞散?” “是,千岁大人。”黄掌班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件事牵扯太广,太深,又涉及到一个要命的人物。他怕自己多说多错,引火上身。 裴玉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面无表情:“既然他们要,就给吧。” 黄掌班有些哆嗦,声音更轻了:“可是上华宫那边,说是长公主旧疾复发,已经把人请走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裴玉朝的眼睛,怕自己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裴玉朝的眸底渐渐浮起冰寒之色:“把人带回来,给七皇子送去。另外,以后她的人不许再进东华宫。” “是……” 沈琼芝得救了,终是有惊无险保下了一条命。 她在庄子上躺了一个多月,除了期间昏睡的时候沈家人来看过两次外,其他人一概被孙鸿渐婉拒探视,让她清净休养。 名贵的药材与罕见难得的滋补品流水一般送进房间,通判府与皇子府调来的奴仆们精心日夜照料,在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下,沈琼芝的身子缓慢地恢复了。 她渐渐地可以坐起来吃药,每天能清醒两三个时辰与人说话,但暂时还不能下床走动。 孙鸿渐几乎每天都陪在她身边,亲手喂药喂饭,说些有趣的事情给她解闷,耐心又体贴,丝毫没有任何不耐烦。 他这疼爱妻子的做派感动了庄子上不少人,尤其是女人们。她们都暗暗在心中祷祝,希望自己将来或者下辈子,也遇到这么一个恩爱的夫君。 这天,沈琼芝吃完药,向孙鸿渐提出了一个疑问。 “下毒的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孙鸿渐摇摇头:“那人十分狡猾,手段高明,竟是没有一丝线索。况且金鳞散这种毒来路蹊跷,要查的话恐怕需费一番功夫,非一时半会可出结果。” 沈琼芝心中微微一颤。 她还是头一次得知自己所中的毒名字。 金鳞散,这个东西她有印象,乃是上辈子后宫争斗时会出现的阴毒之物,几乎无药可解。 可她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妻子,一个暂时连皇商都不是的富户家中女儿,这样的身份在京中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仅比平头百姓要好那么一点罢了,有什么值得用这种东西来害她的价值? 孙鸿渐见她面有惧色,温言安慰:“别怕,在查出那人之前我们就住在这边,不回府中去了,这边都是信得过之人。” 沈琼芝握紧拳,轻轻点头。 夜里,沈琼芝睡得不甚踏实,一会儿梦一会儿醒的。 朦胧中,有人轻声唤她。 她起初还以为是做梦,直到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床前站着一个人影。 是孙鸿渐吗?看身形好像不是。 见她发愣,对方开口了。 “是我。” 沈琼芝一个激灵:居然是裴表哥! 她爬坐起身,裴玉朝见她动作艰难扶了一把,她借着这点子力,靠在了床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琼芝轻声问。她不敢惊动外头守夜的人。 “听说你死里逃生,我来看看你。” “多谢挂念,只是你来这边,不怕被人发现吗?”沈琼芝感激之余又十分紧张。 月色如水,银辉满室。本就不似凡尘之人的裴玉朝在这淡淡的微光中,越发美得叫人屏住呼吸,以为身在梦中。 “无须担心,我很快就走。” “这样啊。” 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就这样陷入了略微尴尬的宁静。 裴玉朝也无法解释自己此时的举动。不过是就寝前想到这个女人险些送了命,心中微一动念,便带着夜卫到这边来看她。 东厂麾下高手如云,七皇子那边出于某些顾忌并未调动精英在此,故而潜到这房间里来如入无人之境,不费吹灰之力。 说起来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什么神秘的特质,总是让他产生一些心血来潮又无法拒绝的奇怪念头。长远来看,仿佛是个隐患。 罢了,总好过无知无觉,最终变成行尸走肉。 “你好好养身子,下次再来找你。” 裴玉朝才要离开,忽然发现身形微微一滞。 回过头,竟是沈琼芝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微蹙眉看他。 许久没有人敢如此大胆放肆,裴玉朝看着她清澈中带着不满的眸子,竟然觉得很有趣。 “怎么了?” 第68章 好运 第六十八章 好运 孙府内,白氏在房中绣花,好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可微微错乱的针脚,指尖上被扎破的两处小针眼,暴露了她此时内心并非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忽然,丫鬟在外头欢天喜地地通报:“二老爷来了!” 白氏手一抖,指尖冒出殷红的血珠,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她慌忙把指尖含在嘴中吮净,堆起笑意,起身去迎接孙鸿渐。 “老爷,您来了。” 孙鸿渐让下人们都退下,坐在向南的椅子上,面色沉静如水。 白氏心中更加紧张,却依旧努力维持笑意:“怎么了老爷,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这边来了?” 孙鸿渐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白氏的脸白了几分:“老爷说的,我不明白。” “这府里能够接触到她饮食的,都是从沈家陪嫁来的心腹,素来井井有条,其他闲杂人等根本插不进手。你以为那日宴请安国公府,来往杂乱的人多还有外头的人,就无从查起了?你这是把上头的人当傻子。” 白氏抖了一抖,却尚自嘴硬:“我知道老爷会怀疑我,可我这院子里的人都是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里去弄毒药?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有,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哪里配往前面去,面都见不到,我拿什么去毒她?” 孙鸿渐微微垂目:“所以我才说你自以为聪明。不脏手下毒的办法,在大人们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各府秘牢里的审讯官皆身经百战,自有熬鹰法与吐真酒,一旦怀疑到你头上,能撑过半天都算你有本事。你若不信,我这就派人去取一瓶来,你喝下去便知。” 白氏强撑不多久,终是瘫软在地,哆哆嗦嗦:“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她后悔了,悔恨到肠子都发青! 被上头的人知道她对沈琼芝下手,会是怎样的下场,她可以想象得到。 一家十几口的性命难保不提,就连孙鸿渐和两个孩子,说不定也要跟着陪葬! 她真的是太蠢了,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啊!就算再怎么妒忌不甘,怎么能拿身边重要之人的安危做赌注呢?! 看着悔恨无比的的白氏,孙鸿渐叹息。 “大人那边我已经替你遮掩过去了,寻了个替死鬼,把祸水引到了忠勇王府那边去。只要你往后别再继续犯糊涂,这件事应是不会再发。” 和晏煜廷他们说起黄掌班一事时,孙鸿渐故意多说了一句,把那闵三儿供了出来,表面上是在提东厂,实则告了王府一状。 忠勇王府与曹通判他们关系紧张不是一两天了,若是他们,事情也说得通。 白氏爬到孙鸿渐脚旁,紧紧抱住他的腿,泪流满面抽泣不已:“多谢老爷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孙鸿渐问:“你告诉我,那毒药是谁给你的?金鳞散是宫中禁药,普通人很难拿到,你是被惹不起的人利用了。” 白氏魂飞魄散:“宫中?我,我只是用传音雀找父亲,托他弄来毒药给我,他怎么可能弄到宫中的东西……” 孙鸿渐心中一跳:“是谁把毒药送进来的?” 白氏此时什么都招了:“没人送,就是托他找人混在府里铺子常买的其中一种鸟食中,府里只有我养那种鸟儿,所以买来也都是送我这边……” 孙鸿渐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神情凝重。 如若他没猜错的话,有人在盯着孙府。 有没有人伪装混进来不得知,但至少他们拦截了白氏送回家中去的小鸟,顺水推舟把金鳞散送到她手中,从而借刀杀人。 倘若他没有曹通判那边的门道,御医来得慢一步,没拿到宫中才有的珍贵续命东西,或者九千岁那边没有开恩给人……沈琼芝必死无疑! 到底是谁,盯上了她? 孙鸿渐的思绪,又回到了忠勇王府那边。 对沈琼芝有敌意,有宫中的关系和背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东厂那边的牵扯并无问题,可王府那边的为何要去她的铺子找事,他一直没有头绪。 孙鸿渐决心顺着这条线索,暗中好好查一查。 临走前,他对白氏淡淡道:“我本以为你心中有数,看来却是个糊涂人,少不得我再提点你一句。如今你我两家人都已和她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好好活着,我们都能跟着沾光;她若是死了,我们孙,白两家所有人都要陪葬,这其中包括那两个孩子。” 白氏浑身颤抖如筛糠,猛地磕头认错:“是我错了,老爷,是我猪油蒙了心!往后我一定拿命护着她,哪怕自己死了,也绝不能让她死!! 第69章 银丝 第六十九章 银丝 沈琼芝无话可说,只能再次深深行礼谢恩,曹通判又是好一番劝阻。 “鸿渐老弟,这次是你忒不懂事了。她大病初愈身子才好些,何必拖着她来做这样费力事情?我知道你们感激,心领了,还不赶紧扶着你夫人回去歇息。” “是,多谢曹大人,改日府上摆酒拜谢诸位,届时务必请赏脸莅临寒舍。” “好说,好说。” 回到房中,听了孙鸿渐说了那天的事情经过后,沈琼芝心事重重。 东厂那边她倒是不担心,应是裴家表哥求的情,可晏煜廷为什么也会帮助她这个仅见过一面,还是惹了祸的陌生人? 沈琼芝感觉命运似乎是一只无形的手,她越是不想靠近什么,越是把她往哪里推。 孙鸿渐瞧出了她的魂不守舍,问:“可是在想七皇子殿下之事?” 沈琼芝一怔,勉强笑笑:“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东厂那边还有我娘家可以还人情,可七皇子殿下那边……” 孙鸿渐也有同样的疑惑:“虽说是看在曹大人的面上,可殿下居然肯出手相帮,我也是没有料到。或许是殿下他宅心仁厚,找几个御医过来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顺手帮了吧。” 宅心仁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琼芝险些没被这两个词弄得哑然失笑。 他晏煜廷恐怕自己也想不到,此生还能和这些词扯上关系。 踌躇了一会儿,沈琼芝终究还是把自己那天在曹通判府上撞到晏煜廷他们密谈的事,告诉了孙鸿渐。 当然,她没有说自己爬树以及掉到晏煜廷怀中一事。 只简单说自己走错路,发现他们后为时已晚跑不掉,只能躲起来。其他人没看到,却被晏煜廷看到了。 孙鸿渐怔怔看着她,有些无奈:“如此大的事,为何你现在才告诉我?” 沈琼芝委屈道:“是殿下说不准说出去的,像这种要人命的事知道了能有什么好处?要死就我一个人死好了,怎么能把你也给拉下水。” 孙鸿渐认真道:“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所以再有这样的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么?” 这是孙鸿渐头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 沈琼芝发觉,这话似乎并不是什么绵绵情话,而是一种慎重的告诫,透着一丝淡淡的违和和诡异。 “好,我知道了……”沈琼芝轻声答应。 孙鸿渐思索了许久,道:“我想,殿下他应该是无意杀你。第一你并没有听到什么要紧的东西,他们那个时候往外头走,想必是重要的事情已经商量完了,不然怎会不担心遇到什么外人?第二,曹大人与诸位殿下的关系都还算过得去,并无明显偏向,我们既然依靠于他,便不是敌人。” 沈琼芝听明白了:“所以他才会出手救我,给曹大人一个顺水人情拉拢他?” 孙鸿渐笑:“对。他若是有心灭口,只需假意口头答应,实际上派个人去九千岁那边敷衍做戏即可。那样我们不但不能怪他,反而还要千恩万谢他带了御医来,又往东华宫去了一趟。” 沈琼芝明白孙鸿渐指的是什么。 派人去东华宫,派谁去,怎么去,细微的区别都有着差之千里的结果。 他们这些上头的人,对于这里头的学问都十分精通。 无需主子们当着人面把话说明白,只不过是一个眼神,一个用词,办事的人便心领神会,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理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后,沈琼芝方才安下心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别的。 同时她也觉得十分可笑,怎么会有别的原因呢?她未免也太过自恋。 上辈子,晏煜廷对她可不算什么一见钟情。 是她为了夫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想尽办法在他面前与别的女人争宠,又忍辱负重在床笫之间迎合媚惑,才渐渐把他的心收服,成为所谓的心尖宠。 这辈子二人的相遇短暂又尴尬,晏煜廷自己就是一个绝色之人,身边美人如云,什么样的没见过?若是只因皮囊便动心,那也不是他晏煜廷了。 孙鸿渐轻抚沈琼芝的发:“芝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沈琼芝想起这段时间他的体贴照顾,在看到他的变化,心中多少有些不自然。 虽然孙鸿渐的动机说穿了还是为了他的女人孩子以及孙家上下,不想这么早失去摇钱树和挡箭牌。 可就事论事,这次的确是孙鸿渐帮了她一把。 第70章 三喜临门 第七十章 三喜临门 孙鸿渐看着沈琼芝手中的白发,微微一愣。 他回想起上次谢恩七皇子殿下时,对方的目光在自己面上停留了一会儿,但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哪里疏忽失了仪,原来是这个。 孙鸿渐找到镜子,对镜看了看。果然还有几根白发,但不是很明显。夹杂在青丝中,不是特别心细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不由得苦笑:“我本就比你大许多年岁,如今有了白发,越发显得是老夫少妻了。” 沈琼芝道:“胡说什么,你看着不显岁数,外人瞧着也就比我大一些儿。再说不过是几根而已,又不是满头,我替你拔了就是。” 说着亲自动手,把剩下的几根白发也给拔了下来。 “好了,现在又是翩翩少年郎。”沈琼芝笑。 孙鸿渐凝视着她的笑颜,心中思绪繁杂,最终也只是一句:“你好好歇着,明儿我们收拾好回孙府去。” 沈琼芝一惊:“回去?” 孙鸿渐点头:“这次起底查人,我把那些不牢靠,底细不请,还有新来的都撵出去了。在外头也未必安全,倒是府里都是熟悉的人少些手脚。往后你再吃喝什么东西,不要碰外头的大厨房,就在小厨房里让春棠她们动手。若是外头送进来的,别管是谁送,都叫人先试一试。” 沈琼芝心中沉重,点了点头。 她知道,孙鸿渐既然不想她死那么早,那么眼下肯定不会害她。 飞鸟尽良弓藏,也得等猎物和好处都没了的时候。如今的她尚有不少利用价值,暂且可以相信孙鸿渐。 次日,沈琼芝随着孙鸿渐一道离开了庄子,回到了孙府上。 孙老太太居然亲自率领众人来接她,一看到她就假模假样哭了几声,还当众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说给大家听。 “可算好好儿地回来了!你们不知道,这些时我天天记挂着你们二太太,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要是她出了什么差错,我拿什么脸去见他们沈家?整个孙家就你这么一个能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有什么奔头?” “往后你们都谨慎着点,除了要紧的亲戚世交,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府里引,再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 沈琼芝表面上做戏应和,心底却是有些奇怪。 这老东西,又憋什么坏? 就算是做样子给外人看,差不多就得了,她这装得像是自己嫡亲女儿中毒一般,还当着众人面哭成这样,实在有些用力过猛。 很快的,沈琼芝就知道了答案。 回到二房正院后,春棠和夏莲给沈琼芝捧上茶来,又齐齐跪着磕头,恭喜她平安无事,度过此劫,又谢罪未能伺候一事。 这段时间她们虽然也在庄子上,却不方便近身伺候,只能眼巴巴看着,心中万分愧疚。 沈琼芝忙不迭地扶,有些责怪:“在外头也就算了,关起门来何必这样?” 俩人笑嘻嘻的起了身,春棠道:“咱们磕头,也不只是为了这个,更是有天大的好消息恭喜太太。” 沈琼芝问:“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夏莲道:“除了太太痊愈,还有双喜之事:一是咱们沈家供奉条子交上去后,老太爷被点做皇商;二是云松大老爷这次因采办有功,被选为广储司主事,即日便可赴任。” 听到这个,沈琼芝惊喜无比。 虽然广储司主事的品阶并不高,不过是从七品,可那是和掌管皇商们的机构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实缺!两相配合,往后沈家的富贵可以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财源越发广进。 这一下子可算是完成了沈家的两个夙愿,难怪春棠和夏莲如此高兴,想必爹娘他们也都激动得落泪吧。 不过,沈琼芝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了供奉条子,被钦点为皇商倒不奇怪,可好好儿的怎么会突然叫大哥去做官呢?他一直安心做生意,从未起过捐官的心思,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和打点。 就算只是从七品的小官,可毕竟是油水部门,还和皇商关系极大,这其中的抬举之意实在是过于明显。 莫不是裴家暗中助力? 有可能。按照孙鸿渐的说法,沈家皇商做得越顺,裴家也越有利。左少卿府权势不小,一个主事还是有能力弄来的。 等下次河灯会见到裴表哥的时候问一问他,若真的是他,就好生谢过。 两人还未成夫妻,他已经帮了她这么多忙,实在是有些心上过不去。 不如到时候问问他缺什么,实在不行把自己手里的夜 第71章 势利眼 第七十一章 势利眼 “你也知道我这个做嫂子的手里不活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恰好前些时娘家人送了些人参给我,我想着你大病初愈身子虚,说不定用得着,就拿来了。” 沈琼芝一眼看出,大太太马氏如今的笑容竟然带着几分真诚,不再像是之前为了钱那会儿刻意装出来的。 本来还不解她为何有如此态度变化,然而稍微一细想,便知道了。 如今沈琼芝娘家不再是纯粹的商人,有了皇商的名头,还有了个做实在官吏的大哥,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在马氏看来,这就等同于沈琼芝“晋级”到了她们这种出身的层次,勉强可以和她以及胡氏算作一类人了。 当然这仅限于沈家一直如此顺风顺水下去。如果哪天被革了皇商的名头,或者沈云松卸了职,那么沈琼芝又会重新成为两个妯娌所瞧不起的那类人,无论她是否有钱。 沈琼芝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与其客套:“正好大夫也说让我吃参呢,这下子不用去外头买了,多谢大太太。” 马氏送了参还不肯走,亲热的拉着沈琼芝说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话。那关怀倍切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琼芝嫡亲的大姐。 没一会儿三太太胡氏也来了,巧的是她拿来的也是人参。看到大太太也在,胡氏的嘴角撇了撇,随即不甘示弱地拍起了沈琼芝的马屁,不叫马氏一人独自讨好。 “二嫂,要不怎么说吉人自有天相,遇上这么难的一件事你都挺过来了,没有深厚的福缘怎么办得到?想必这件事把你一辈子的晦气都给带尽了,往后必定是顺顺当当的。” 沈琼芝心知肚明胡氏过来的原因和马氏一样,不过她也不厚此薄彼,笑着对胡氏的祝福表示了感谢。 马氏和胡氏偶尔互瞪一眼,火药味颇浓。 胡氏有求于沈琼芝,可马氏在不方便开口,同样的她也知道马氏过来是想说什么,所以故意坐着不走使坏。 马氏心中焦急,又不好开口骂人,只能站起身来拉着胡氏也走。 “得了,她身子才好,咱们别拖着她久说。难得回来车马劳顿的,明儿沈家的人又要来,二弟妹你好好休息啊。” 哼,不让我开口,你也别想开口! 胡氏瞪了马氏一眼,可马氏的理由实在是太充分了,她也只能再说两句场面话,然后被马氏用力拉走了。 两位太太走后,春棠和夏莲好奇地打开了她们送来的盒子。 虽然包装精美,里头也是人参,就是品相太磕碜了点。要么细得像线,要么是些渣沫,而且一看就是放了许久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药效。 两个丫鬟都气乐了。 夏莲撇嘴:“就这样东西,也敢拿过来给太太用?太太赏下人的参都比这个强百倍!” 春棠笑:“你也别抱怨,就这,还为难大太太和三太太了呢。” 夏莲不信:“好歹也是正头主子,靠着咱们太太白吃白拿了这么几年,怎么可能连好点儿的参都买不起?就是不上心罢了。素来送参也就是一两几钱的事,又不是要她们送一斤,才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沈琼芝也笑:“如今外头人参价格涨了,几十两银子买不到品相好的,少说也要上百。大太太娘家人时常打秋风,大老爷手里有钱一文都不肯轻易给她;三老爷又喜欢偷拿三太太的钱去赌,她们俩手里都存不下什么大宗银子。” 春棠感慨:“还是咱们二老爷好!虽说没当官,可这比大老爷强多了。” 夏莲也点头:“咱们老爷除了不管事,人不经常在府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可挑的。” 沈琼芝面上的笑容忽然淡了许多。 以前,她也是这么看孙鸿渐的。觉得他如闲云野鹤,不怎么管事,只是悠然度日。 可现在想想,恐怕是那个时候的她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才会有这样的误会。 上辈子一定发生过许多麻烦事,只是孙鸿渐暗自出手解决了,没有告诉她。 他是如何甘心一辈子深藏功名的? 沈琼芝想不通,索性不继续想了。 日后,总有一天她会得到答案。 孙老太太嚷嚷着要请沈家的客,并不是光动嘴,还特地派出兰香去协助管事,务必要把这场头回亲家宴整治得风风光光。 “你们去把园子早些收拾妥当,叫厨房多安排几席酒菜,吃的喝的都要挑上好的,再去请好班子,就是上次安国公府来的那家。他们家庶出兄弟姐妹多,那些有头有脸的也都下个帖子,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我们面子上要做的过去。”孙老太太吩咐。 兰香心想:说得这般阔气,不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72章 船队 第七十二章 船队 孙老太太可算逮着表现的机会了:“今儿是咱们两家欢聚的好日子,我便让她好好潇洒歇息一天,和自己爹娘共享天伦,怎么好意思叫她招待人呢?来来来,大家到园子里坐吧,宴席都准备好了呢。” 听到这话,沈家人方才真正高兴了,热热闹闹地跟着一起入席。 沈琼芝果然在园子里等着了,看到亲人们来,立即迎了上去。两个哥哥看到她,又是笑又是抹眼睛,其他人也慰问不已。 沈琼芝注意到,爹娘和哥嫂们的打扮明显有了变化。 原先他们的衣裳头面虽都华丽,可形制款式上总莫名有些拘束,不敢露出十分的富贵,总有六七分藏拙。 其实大盛并没有额外规定商人不得穿何种衣物,本质上待遇和平民还是一样的,不像先前的朝代甚至低于农耕之家。 此时的生意人只是名望上差一些,身份卑微一些,并没有受到以往那样严苛的约束。只要有钱,只要不学着官家或功名打扮,想怎么卖弄奢华都无人管。 沈家世代经商,祖辈的教训几乎印刻在了骨子里,他们都还是比起其他富商要收敛许多,不敢过于冒尖。 可如今不一样了,沈家做了皇商,沈老太爷有了户部挂名的无衔无编身份,待遇位同从八品;沈云松更是有名头的从七品主事,一家子有了两个可以穿官色袍子的男丁,连带着其他人的胆色都壮了不少。 今儿爹和哥哥们身上出现了浅紫色的绸缎料子,佩戴着云鹤模样的文人玉佩,就连娘和嫂子们,头上的首饰也有了变化。 她们的珠宝头面纹样不再局限于花鸟,而是增加了雕刻着祥云与瑞兽模样的钗簪,虽看着不显眼,可沈琼芝还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这些微妙的细小改变,让沈琼芝心里莫名一个咯噔,说不上为什么。 余氏并不知女儿内心的忐忑,拉了她的手,笑盈盈地低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昨儿你三堂叔他们来找你爹,说是商量着弄船队。往后等咱们家做熟了海上的生意,少不得又是一大笔进账。到时候你有什么想买想卖的,搭着自家的船队一起做,那可是一本万利。” 沈琼芝眼睛一亮。 要不是娘提醒,她差点忘了做皇商的这个好处! 大盛海关管得很严,除了皇商家里的船队和官府特批的商行船队,其他人都是不准擅自做海上贸易的,只能等海外的商人过来兜售交易,这其中层层关税和路途费用已经大大提高了成本,几乎没什么利润。 像黛丽丝那次完全是走了大运,要不是恰好碰到这么个机会对方降价,除去那些意外收获的夜明珠,按照平时的价格那么一大批货物顶多赚上千两银子,这还是得东西没砸在自己手中的情况下。 可如果是船队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船队可以出行国外,还能在一些专门贸易的岛屿停留,节省了非常多的成本。只需回来的时候按照船的数目缴纳一定银两,无需再多缴费。 要是途中运气好遇到了那些罕见的货物,回到大盛来转手卖,说一本万利都是轻的,多的是想不到的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商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做皇商的原因,不仅仅是地位高名头好听,更是因为里面有许许多多便利之处和油水。 沈琼芝忍住开心,轻声问母亲:“三堂叔?他不是向来只做本地生意,何时懂得船队了?” 余氏道:“你生得晚,等你记事的时候他早就多年不离京了,哪里知道你三堂叔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海上几条路走得极为熟练的,去过好些地方呢。” 沈琼芝不禁有些担心:“可三堂叔如今年纪不小,还能经得起海上颠簸吗?” 余氏笑:“我和你爹也是这么说的,你三堂叔把胸膛拍得震天响,说出了什么事一概不要我们负责,他受够了在家里养鸟逗孙的日子,就等着有机会再出去跑两趟海路透透气呢。正好咱们家没有养过船队,让你三堂叔先探探路也是好的。” 沈琼芝点头。 余氏忽然想到什么,可又不方便在这种场合说,只能继续压低了声音嘱咐女儿:“还有些事,等下次你回家里再说吧。你想好做什么买卖,到时候咱们娘儿俩关起门来好好商量。” 沈琼芝一愣,随即心知肚明母亲指的是什么,嗯了一声。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大概在两年内给孙家埋好各种坑,然后离开孙府,坐等他们报应。 可随着她发现越来越多曾经不知道的真相,计划被迫一变再变,直到如今的模糊黯淡。 尤其是上次孙鸿渐间接救了她一命的事情。 虽然她还痛恨着他和那些孙家人,可这份恨意开始掺入了许多不明不白的东西。有猜忌,惶恐,不安,等等。 第73章 自己人 第七十三章 自己人 沈琼芝眉头微蹙,偏移了重点,把白天里的另一件担心作为理由告诉了孙鸿渐。 “今儿我见爹娘和哥嫂他们的打扮和往常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有些不舒坦。” 孙鸿渐笑:“白日里丈人一家的打扮我也看到了,都是按着身份来的,并未出格,他们都有分寸。” 沈琼芝叹气:“我知道他们未曾逾矩,可得了皇商名头本就是意外之喜,又有大哥做了主事这么个喜上加喜,好事来的太快太多。虽然知道背后是左少卿府上帮的忙,可心里头总有些不安,说不清为什么。” 孙鸿渐安慰她:“你这是平日里小心惯了,忽然伸展一点便不自在。往先岳父大人和舅子们是个白身,穿得谨慎些是低调自谦的意思,如今你大哥做了主事,二哥想必是要接皇商的名头,一家子都算半个官家人,再穿得简单了反而是不体面,丢官家的脸。” 沈琼芝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头好过了许多,面上也有了笑意:“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不愁了。” 孙鸿渐注意到一旁梳妆台上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封,问:“那些是什么?” 沈琼芝看了一眼,道:“是相邻的人家送来的帖子,有送礼问候我身体的,还有邀我改日到她们府上喝茶吃酒的。也是奇怪,嫁到这府里三年多,今年才知道原来咱们府是有街坊的。” 孙府位于二街,街坊邻居多是些官宦旧人家,以前都眼高于顶,有什么事只邀请马氏和胡氏,不怎么搭理沈琼芝。 看来广储司主事和皇商的组合的确吃香,连这些往日没有牵扯的,现在都来示好了。 孙鸿渐笑:“人心自古如此,大都一双富贵势利眼。等往后你娘家父兄高升,别说街坊邻居,深山里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来投靠呢。” 沈琼芝噗嗤一笑:“现在沈家打秋风的亲戚还少了吗?虱子多了不愁,再来些也不怕。你刚刚一进来,丫鬟们就都跑了,我不耐烦下去,你把这些帖子拿来咱们一块儿仔细瞧瞧,看看该如何处置。” 孙鸿渐不知是计,果真把那些帖子都拿来,两人一起坐在榻上,一张张轮流看着。 只见都是些官家太太身份的帖,也有族妻宗妇的,都用的花色香纸,闻着扑鼻芬芳,看起来十分雅致。 沈琼芝看了一会儿,埋怨道:“看得我头昏,又不知道这几家和孙家是个什么关系,你做主吧。告诉我哪些家可以来往,哪些不行,省得我又惹祸。” 孙鸿渐看完后,把这些帖子分成两份,指着左边的对沈琼芝道:“这些人家可以偶尔来往,无需深交,走个过场便是了。” 沈琼芝问:“那右边的呢?” 孙鸿渐道:“无需来往,有什么事派下人敷衍,尽量避开一些。” 沈琼芝啊了一声,有些不解:“这么多帖子,竟然没有一家可以深交的?” 孙鸿渐道:“能深交的我都会主动带你去,我没提起的,那就是不必过分热心的人家。” 沈琼芝抿嘴:“照你这么说,也只有曹通判府上可以尽情去亲近了。亏你平时看起来交游广阔,原来真心的也只有这么一家。” 孙鸿渐笑:“那倒不是,只是曹通判府上离得最近,你来往也方便。平时若是闷了,我带你去外头逛逛玩玩,不要自己乱跑,不然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沈琼芝表面上乖巧答应,实则暗地咬牙。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 明明除了曹通判还有其他交好之人,却不肯透露给她,藏得如此之深。之所以肯交待出曹通判,也是因为这位大人和他的关系是明面上的缘故吧。 不过,这次的试探也不完全算是没有收获。 孙鸿渐离开后,沈琼芝拿起那些他说不能深交的人家,一张张仔细看着。 其实这些帖子,有好些是她作假故意放进去的,并不是人家送来的。 为的就是一起试探孙鸿渐的态度,用排除法看看他现在到底是哪边的人。 看着看着,沈琼芝忽然发现了不对,瞳微微紧缩了一下。 这些人家,竟然有大部分都是后来失意的人家! 这些人失意的方式有多种,要么是得罪了上头被抄家入狱,要么是辞官回家避世消失,要么是子孙不肖把家业糟蹋尽,更有飞来横祸莫名暴死的…… 孙鸿渐是为何精准避开这些人家的?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不对,不对…… 孙鸿渐明显不是现在才这么厉害的,他扮猪吃虎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可若是一直如此趋利避害的他,为何当年没能让孙府避开被抄家的结局? 第74章 孙源 第七十四章 孙源 几日后,通判府上再来人邀请沈琼芝过去的时候,她不再想办法逃避,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晏煜廷的那层关系,沈琼芝对曹通判府上其实是比较忌讳和抵触的,不想重蹈覆辙,和上辈子一样与晏煜廷纠缠不清,最后两败俱伤。 可眼下她有了更加迫切想要得知的答案,便只好把这层顾虑暂时挪后。 沈琼芝安慰自己:他晏煜廷名满天下,明面暗处的妻妾情人数不胜数,许多都是极其出众的人物,有美貌,才情,甚至军功,大部分背后都有助他登上皇位的重要势力。 一个野心勃勃并不耽于情爱之人,怎么可能会盯着她这样一个低微无用之人不放?她又不是长生不老的仙丹灵药,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如此特殊且与众不同。 反正这世自己不会再为了孙府去主动接近晏煜廷,二人便只是最普通的君臣关系,永远不会越过那条禁忌之线。 和上次的宴会不同,这次的女眷小聚只有曹夫人作陪,其他太太小姐们都不在。 沈琼芝猜到曹夫人或许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她说,便耐着性子听她说些长篇大论的家务事,并不因为无聊而走神。 果然,在说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后,曹夫人话锋一转,把话题转移到了沈琼芝的身上。 “你娘家兄弟得官一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沈琼芝有些猝不及防,可还是很快整理好了表情,微笑道:“实不相瞒,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许是得了哪位贵人青目,又或许是运气好捡了漏。天上忽然掉下来这么大的馅饼,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曹夫人点点头,感慨:“你倒是个谨慎的人,所以我想不通,像你这般低调不招摇的人,是如何得罪了上华宫那边的贵人?” 这话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在沈琼芝头上,她愣愣看着曹夫人。 上华宫?那可是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太上皇妃等居住的地方,权倾朝野,极致尊崇。 居住在明华宫的圣上,也对上华宫无比尊敬孝心,凡事都以此处为先,不许他人不敬。 即便是里头一个普通的太上嫔,圣上对其也是礼数周全,不肯轻慢,何况他嫡亲的皇父母?上华宫里随意一位老主子拿出来,那都是跺跺脚京城抖三分的人物。 她沈琼芝能有几两肉,哪怕两府的人都加在一起,也不够那些贵人们垂一垂眼的,怎么够格说得上一个“得罪”? 沈琼芝的嘴唇有些发干,她勉强扯动嘴角浮起一点笑意,开玩笑般埋怨:“夫人说玩笑话怎么这般认真,把我都给唬住了。我算什么东西,哪里配得罪上华宫的贵人?” 曹夫人认真道:“此处没有别人,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上次金鳞散那事,我们府里托人打探明白了,那毒药就是从上华宫那边流出来的,不知怎么的混进了你们府里。即便不是里头的贵人们的意思,可能够在那边拿到毒药,想必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沈琼芝的脸色微微发白:“我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回娘家便是去庄子铺子查账,偶尔和夫君出去逛逛,也是在热闹的市井之地。活了这么些年,连皇城的大门都不曾挨近十丈去,怎么会……” 曹夫人也是满心疑惑:“你说的我也都知道。你向来是个老实不过的人,很少在外应酬交际,自家做生意也是规规矩矩,按理说不像是会得罪人的。” 沈琼芝起身跪下恳求曹夫人:“一事不求二主,既然府上都打探出来了这样的消息,还请夫人再替我们留心打听打听,到底是得罪了谁,又因何得罪?” 曹夫人连忙扶沈琼芝起来:“都是自己人,何须如此大礼?你别担心,这事既然是我们挑的头,必然会帮你问到底,你只管等消息就是了。这些日子你尽量不要见外人,回娘家的次数也减一些,省得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沈琼芝答应了。 回府后,沈琼芝坐在廊下大躺椅中,看着屋檐下吊着的鸟笼出神。 她意识到,极有可能是自己想要逃离孙府改变命运的举动,牵扯到了暗处的线,触发了上辈子未曾有过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更不想退缩,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段时间她都想明白了。上辈子看似安稳富贵了大半辈子,可却没有一天是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的,全都是虚假的幻境,都是不值得的牺牲与付出。 哪怕辛苦艰难甚至危险万分,这辈子她也想打破僵局,改变命运掌握主动,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夜色渐深,春棠和夏莲掌灯进来,才一一点亮屋内琉璃烛台,外面喧闹了起来。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沈琼芝问。 两个丫鬟才刚打开门,就听到有婆子 第75章 过继 第七十五章 过继 “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好好说。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沈琼芝把这孩子一把捞起来按在椅子上坐着,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 还好都是些皮肉伤,并没有太深,她松了口气,吩咐春棠去取药水来。 孙源咬牙:“今天五少爷又拿马鞭打我,我疼得实在受不了,就,就把他推了一把……” 沈琼芝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然后呢?他怎么了?” 孙源的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那么一推,他的脑袋撞到了假山上,流了好多血昏了过去,被丫鬟们抱走了……” 沈琼芝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孩子慌成这样,找她来救命。 记忆中,上辈子也同样发生了这件事,当时孙源也是来找她这个二婶求助。 可那个时候的她在孙家并没有现在的话语权,除了管钱什么大事都做不得主,无论她如何求情甚至许诺给好处,暴跳如雷的马氏依旧不听她的话,拧着孙源的耳朵把他给带走了。 弄伤了马氏的宝贝疙瘩,下场自然很惨。 孙源被关着吊起来打了三天,沈琼芝得知消息赶到时,他几乎丧了命,还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视力。要不是沈琼芝什么也不顾抱着他跌跌撞撞去请了大夫来,那个时候他就变成了死人。 也就是那一次的事,让孙源对长房结下了刻骨的仇恨,没多久便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了。 后来再见到他,是战乱的时候。 那时的孙府落入敌军之手险些沦落为军奴,是他带着人把他们都救了出来。 而那时的孙源,已经从当年无辜无助的孩子,长成了一个高大威猛的冷血将领,带着无数精兵车马,威风赫赫。 孙鸿业还以为遇到救星和指望,百般讨好谄媚这个儿子,却不料孙源却直接派人把他和五少爷捆起来绑在马上奔驰拖行,惨叫声响彻街道。马氏也被剥了衣服丢到乱乞堆里,任由她惊恐嚎叫一生清誉全无。 所有当年欺负过他或者冷漠以对的人,都受到了报复。不是在军中做苦力被抽得鲜血淋漓,就是丢在牢中没吃没喝,被锁在尿痛旁骚臭难忍,还有臭虫吸血苍蝇围绕,几乎要发疯。 只有二房的人,受到了他的礼遇。 不仅被奉为座上宾好好保护了起来,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会优先送到他们帐篷里。尤其是沈琼芝,孙源还会特地抽出功夫来陪二婶闲聊解闷,骑马看景,把她当半个母亲侍奉。 沈琼芝恳求他放孙家的人一马,他的面上阴晴不定,最后终究是答应了。 孙源在对北一战中军功赫赫,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侯。可好景不长,没多久为奸臣所害,假传圣旨斩杀,后来翻案的时候被追封为定国公,厚改葬于英陵。 可斯人已逝,再高的荣誉也不过是聊慰后人罢了。 “二婶,求求你,救救我吧!要是他们把我带走,绝对会杀了我的!” 孙源紧紧抓着沈琼芝的袖子,满眼都是恐惧和期望。 沈琼芝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好,我救你。” 既然横竖都是改动了命线,不如把这个苦命的孩子也牵扯进来,改变他的命运轨迹,不让他重演上辈子的悲剧。 孙源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几乎到死都没享过什么福,无论命运怎么被她影响得乱七八糟,再差还能差得过上辈子的结局吗? 沈琼芝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可能做天老爷拯救所有的人。 然而先前够不着的就算了,现在既然发现了能够改变的转折点,何乐而不为。 马氏气冲冲找来的时候,却不见孙源的身影。 “那个小兔崽子呢?我听说他往二弟妹这边来了,人呢?” 和上一世不同,这世的马氏虽然生气,对沈琼芝却是依旧留了几分体面和客气的,并没有大吼大叫满口污言秽语。 毕竟今日不同以往,如今的沈琼芝是她的好妯娌,有利可图,不能为了个小畜生得罪她。 沈琼芝故作惊讶:“他刚刚是往我这来了,求我救他,我问为什么也说不清楚,然后人一下子跑没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马氏恨恨道:“这个没良心的孽障,不过是个下贱种子,我给他吃给他穿的,却不知感恩,把我儿的头给打破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娘当牲口卖出去,省得祸害家里。二弟妹可知他往哪里跑了?” 沈琼芝道:“看着是往三房那边去了,大嫂你去问问?这府里各个门都有人看着,想必跑不了。” 马氏连忙谢过了沈琼芝,急急忙忙往三房的地盘去抓人 第76章 先斩后奏 第七十六章 先斩后奏 孙源意识到沈琼芝指的是什么后,整个人宛如被丢入蜜糖做的滚热湖水中,耳鼻口都被甜蜜和温暖彻底淹没,激动得浑身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甚至不敢动弹,怕惊醒了眼前的美梦。 这是真的吗?不是他心底的痴心妄想化作了梦魇,此时来蒙蔽他的吗? 沈琼芝对同样目瞪口呆的春棠夏莲道:“你们去把后面那间客房收拾出来,先把小少爷安顿好,再找几个结实些的小厮守着门口,别让其他人进去。谁要是敢闹,让他来找我,哪怕是老太太来也不开门。” “是,是……” 孙源如做梦一般,被两个丫鬟带走了,恍惚得连谢恩都忘记了。 春棠和夏莲也差不多,要不是彼此都做出了一样的举动,她们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琼芝独自坐着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利大于弊。 若是和离的时候能带走孙源,这个孩子明辨是非且有感恩之心,将来必定不会以怨报德,说不定还能成为她的臂膀和后盾。 若是带不走,那时候他被自己培养得羽翼丰满了,二房就他这么一个子嗣,孙鸿渐又向来不管儿女们的事,心里有狠劲的他断然不会被谁再欺负了去。 最重要的是,若是由这个孩子占了养子的坑,还是明面上的嫡亲侄子,不比那两个“从外头抱进来”的族人孩子更名正言顺? 有本事,就对外当众宣布那两个是他亲生子,他和白氏未婚成奸! 想到这,沈琼芝不禁露出了冷笑。 沈琼芝把孙源藏了四天,才施施然带着孙源去了荣华园,说在仓房里找到了躲着的他,让他给大太太与五少爷赔罪。 此时五少爷早已醒了过来,精神头也还好,大夫说都是外伤,问题不大。 此时马氏的心放下去大半,怒气也只剩强弩之末,看到孙源骂了几句脏话,又拿手指狠狠戳了他几下。当着其他人的面不方便拿马鞭抽,只能瞪着。 至于孙鸿业,他早就不把这事放心上,此时跑出去喝酒应酬,并未在场。 孙老太太一眼看出孙源的模样不像是在仓房藏着的,倒像是在哪好吃好喝养着的。 不但衣服头发整齐,腮上也有了点肉,看起来精神多了。 想到大夫说五少爷没什么事,孙老太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掺和这件小事,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想敷衍过去。 可没想到,沈琼芝忽然冒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孩子们淘气是难免的,这孩子母亲已不在了,平时没个人教导,故而学不好。正好我们二房无后,二老爷也无心再纳妾,不如把这孩子过继给我们,往后慢慢教他。” 大太太马氏目瞪口呆,兰香等人目瞪口呆,大家都傻眼了。 孙老太太更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你……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想过继这个孩子到你们二房?!老.二他同意了吗?” 沈琼芝镇定自若地撒谎:“二老爷若是不同意,我怎么会提这个话头?还请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恩准!” 沈琼芝不是那种满嘴胡话的人,平日里说话大多是字字如砖落地,个个有回音。 故而,孙老太太此时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敢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在众人面前撒谎,还以为真的是孙鸿渐的意思,一时有些乱了方寸。 这可怎么好,她真正的二房亲孙子还在三房养着呢! 虽说大房的这个也是她孙子,去哪房中都是她孙子,可对于老.二来说,岂不是成了侄子变成儿子,儿子变成侄子? 就算是他自己同意的,可,可这不乱了套吗? 孙老太太心乱如麻,偏偏沈琼芝步步紧逼,还拿孙鸿渐和娘家那边的态度做威胁,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把重任推到了大房头上。 “这毕竟是大房的孩子,就算老.二开口了也不能一下子答应下来,去,把你们大老爷叫回来,他来做主。”兰香连忙出去叫小厮去请人回来。 沈琼芝直勾勾盯着她问:“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可是您已经准了,只等大房点头了?” 孙老太太没办法,只能气哼哼地嗯了一声。 沈琼芝笑了,走到大太太马氏身边,假装是在等大老爷回来,实则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大嫂,横竖你也容不下他,不如给我。这事若是能成,晚些我让人送一千两银子到你房里去。我还打算新开一个铺子,到时候再给大嫂些暗股。” 这个,正是前些时大太太马氏来给沈琼芝送人参时想要开口的话。 她娘家人听说孙鸿业做 第77章 孙府旧事 第七十七章 孙府旧事 沈琼芝拿曾经他说的话堵回去:“我以为你定是千肯万肯,就没想太多。怎么,你不肯?” 孙鸿渐听出来她是在拿当初的事算账。 那个时候,他也是如此不和沈琼芝商量,便接回了那两个孩子。 自那以后,她便变得多疑而不安,与他疏远冰冷了不少。 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件事,伤了她的心,夫妻间才会情意流失许多? 想到这一点,孙鸿渐心中的焦躁不悦渐消,化作些许无奈。 “只要你高兴,就好。” 沈琼芝打量着他:“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孙鸿渐笑:“说不上高不高兴,只是忽然多出一个儿子来,有些猝不及防。” 沈琼芝莞尔:“这个可是你货真价实的侄子,流着和你同样的血脉,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不比外头那些来历不明的野种强?“ 自己的孩子被这么骂,孙鸿渐居然没生气:“你说的是,是我失算,早知道就直接问大哥要一个,何必巴巴地跑到外头去抱养,倒惹得人家骨肉分离了。” 看着孙鸿渐云淡风轻的模样,沈琼芝心中恶意翻腾,怒气也有些上涌。 她倒宁可孙鸿渐为了两个孩子和她争执或者玩心思,像这样百依百顺不关己事的态度,算什么? 他负了她,骗了她,她却连个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刚刚那一拳头就像打在了棉花上,对手若无其事,倒把她险些气出来个内伤。 沈琼芝忍住冷笑的冲动,故作无辜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倒有些过意不去。既然如今咱们已经有孩子了,那就把那两个孩子送回去吧,何必叫人家骨肉分离?大不了,我再贴些银子给他们做个小生意,省得往后卖儿卖女的。” 孙鸿渐看着沈琼芝。 沈琼芝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憷,可依旧保持着善意的微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孙鸿渐忽然淡淡笑了:“好,就这么办。” 沈琼芝呆住了。 并不是因为孙鸿渐竟然同意了她的建议,而是因为他刚刚的笑意,居然有几分……发自真心? 这个男人疯了么?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到外头去,他有什么好开心的? 沈琼芝万万没想到,孙鸿渐居然来真的。 在正式收养了孙源后,孙鸿渐一力主张,把先前过继给三房的那对姐弟打包送还,附带银两礼物,“物归原主”。 孙老太太几乎要疯掉了。 她歇斯底里地骂孙鸿渐,几乎要上手去打他:“你这个被娘们儿迷了心的糊涂东西!那个娼妇在你跟前吹了什么枕头风,就为了个侄子,你要把自己亲儿女给赶走?!那可是你仅有的一点骨血!老.二啊老.二,你往先什么时候这样糊涂过?!” 孙鸿渐跪在孙老太太面前,语气冷静:“老太太息怒,这事是儿子自己的决定,不关她的事。” 孙老太太大骂:“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这样的谎也敢在我跟前撒?若不是她在你面前撺掇刁弄,好好的三房那边的侄子侄女碍到你什么事,只有她做得出来!不行,我不允许,我这就去派人把他们再接回来!” 孙鸿渐抬起头,道:“母亲若是执意要如此做,儿子也不敢违抗。只是在那之前,还请先把各房里的后事交代了,将来一家子上路也有个依靠。” 孙老太太一愣,随即气得脸通红:“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好好儿的为什么咒自家人全都死?” “沈氏此次中毒,是有宫中之人潜伏在我们孙家做了手脚。如今孙家被厉害的人物盯上,难保哪天泄露机密。现在把孩子们送出去,往后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被人得知当年祖父的事情,孙家这一脉怕是要彻底断了。” 一提到故去孙侍郎,孙老太太腿脚一软,好悬没瘫坐在地上! 尘封多年的可怕秘密,和当年孙家骤然没落背后的隐情,让孙老太太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个透心凉,哆嗦这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她才挥了挥手,无力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如今府里只有你一个清醒的,指望不了你的兄弟们,就只能听你的了。” 孙鸿渐扶起母亲,轻声安慰她:“娘,你放心,我会护住所有人的。” 孙老太太落下老泪,紧紧握住二儿子的手,重重点头。 回到二房院中,孙鸿渐才要进书房,却看到孙源在外头候着。 见到他来,孙源有些小心地弯下腰,行了礼,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声父亲。 孙鸿渐应了,问:“在这边可过得习惯?我时常在外面,有些事顾不上 第78章 探病 第七十八章 探病 听到这话,孙源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在他心里,整个孙府中最爱的是沈琼芝,最敬的便是曾经的二叔,现在的父亲孙鸿渐了。 下人们对几位老爷的议论从未断过,即便是无心,孙源也听了许多。再加上他本就伶俐,好些近来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细细咀嚼,又能体会出其他暗中的信息来。 这府里的奴仆们都知道,孙鸿渐从小便是出了名的神童,长大后却一直没什么进一步发展,仿佛秀才就是他最后的荣耀。许多人都感慨二老爷江郎才尽,或者是运气被用完,要不然怎么连秋闱都不敢去。 可孙源心里明白,其实这府里许多事情都是要靠孙鸿渐才能维持,不然就那个老糊涂和两个大糊涂,早就一塌涂地了。 大家都说二老爷虽只是个秀才,在外头交际很逢源,却不去细想,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秀才就能办到的事情,此处可是京城啊。 要不然,就他父亲孙鸿业那个混账性格,又占着长子身份对三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可能单单面对二叔的时候就清醒过来,突然就知道了礼节和兄弟情呢? 孙源忍住心中的激动和雀跃,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多谢父亲,我一定用功读书,不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期望。” 孙鸿渐微微一笑:“好。” 孙源辞了父亲,整理好衣襟发髻,正经严肃地来到了正房里给沈琼芝请安。 沈琼芝看到他来,原本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不少,叫他坐下,又命春棠给他端茶过来。 孙源问:“母亲方才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沈琼芝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时你父……大伯那边花钱如流水,府里账上又吃紧了些,我心里头犯愁。” 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但那话不方便对这个孩子说,只能用其他借口掩饰。 孙源想了想,道:“我不懂府里账务这样要紧的大事,只知道母亲切莫要为大伯那样糊涂人伤身伤神,凡事多顾着自己,多藏私一些。等将来我长大能说得上话了,必不让母亲再吃这些暗亏。” 沈琼芝听了这话,心中欢喜。 算是之前没白疼他,才过来二房几天,就这么知道轻重里外,说话也得体。 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只可惜先前被耽误埋没,到她这边后一定要好好培养。别的不说,至少要比当初培养孙仁德那个畜生要更加用心百倍。 自打过继一事安排妥当后,沈琼芝便吩咐人把二房这边最清净的院子收拾出来,又给了几个心腹和得力能干的奴仆跟着孙源,叫他们好好服侍他读书,其他的不要让他操心。 本来想单独请个老举人教孙源念书的,可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让他去就近的学堂和其他子弟们一起开蒙听讲。 并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有其他考虑。困在家里光死读书是行不通的,早早地让他学会人情往来和交际分寸,更是一种珍贵的经验。 二街的学堂入读的大部分都是有一定家族背景的少爷公子们,多认识一些这样的同窗对孙源来说利大于弊。 沈琼芝苦心安排的这些,孙源都心里有数,感激入髓。 作为一个被冷落忽视虐待过的人,他早慧而感敏,对于大人们的安排几乎是一眼就能看穿背后的善意与恶意。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将来出人头地,一定要给母亲最高的荣耀,让她获得最高规格的珠冠诰带! 孙源本想多和沈琼芝待一会儿,可又怕耽搁了她的精神,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起身告辞了。 孙源前脚刚走,宋双儿后脚便来请安了,满面都是得意。 “太太,恭喜得了个少爷!这源哥儿可是我眼见着长大的,从小就机灵,人家正经先生教书都学不进去,他隔着窗户都能学着读书认字,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到时候太太有的是福享。” 宋双儿这马屁拍得实在不高明,说话也粗鄙,春棠和夏莲不住地拿眼睛瞪她。 什么叫得了个少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刚生了儿子呢,听着这么难听。 沈琼芝不以为意,只是笑笑:“借你吉言了。” 她知道宋双儿就是这么个人,本来也没什么素养,对她说话很是宽容。 宋双儿左右看看,见屋里只有春棠夏莲两个人,夹了夹眼睛,幸灾乐祸压低了声音。 “太太有了少爷,咱们二房将来有了指望,姐妹们也都各个高兴,说老了不怕没奔头。偏偏有个人想不开,把自己给气得病倒了!不是我说,太太有没有少爷也轮不到她填坑儿,她一个姨娘,有什么身份体面,在那作死作活的?” 这屋子的人都有默契,即便宋双儿并没有说那个人的名 第79章 失心 第七十九章 失心 春棠和夏莲险些没笑出声来,憋得脸都有些红了。 这个宋姨娘,说话虽然难听,也要看用在什么时候。 比如这个时候,就说得很痛快,很解气! 沈琼芝也是如此。原本沉闷的心情被宋双儿这么一粗鄙地恭维,倒是散去了不少阴霾,嘴角也上扬了一些。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白氏的住处。 才刚进院子,她们就闻到了熬药的刺鼻味道,院子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丫鬟在炉子旁昏昏欲睡,看到太太来了吓得慌忙起身,险些弄翻了炉子。 “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沈琼芝问。 她记得白氏先前被孙老太太抬举,额外多给过几个人,怎么会如此安静? 小丫鬟低着头,嗫嚅道:“白姨娘最近有些……疯疯癫癫的,一会儿打砸东西出气,一会儿哭得不行,夜里时不时惊醒说有人偷看她,闹到现在只留我一个伺候,其他人都赶走了。” 沈琼芝问:“这事回过老太太了吗?” 小丫鬟点头:“老太太那边已经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好好看着白姨娘,叫她别做傻事,等她好点儿了再派人过来服侍。” 沈琼芝垂眸,眼底满是嘲讽之意。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会觉得谁都是在监视她。她养那些鸟儿,没一个是吃白食的。 所有人进屋后,宋双儿不等春棠夏莲开口,大声吆喝了起来。 “白姨娘,也不知道你今儿走了什么运道,太太来看你了!知道你没什么大病,别装,快起来迎接太太。” 白氏窝在床上,一听到这话,整个人一颤,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死死瞪着沈琼芝,面色风云变幻,半晌终于挤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太太好……太太怎么来我这里了……我没事……” 春棠和夏莲看到她这个诡异的模样,心里都一个咯噔,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白姨娘,该不会是疯了吧?看这眼神真不像是好好儿的正常人。 可好好儿的怎么会疯呢,她这边又没出什么大事,也没人欺负她啊。 宋双儿则不惯着白氏的毛病,皱眉道:“没事你还不下床?怎么,等着太太亲手扶你啊?” 白氏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准备下床,却被沈琼芝出声阻拦。 “你还病着,无须多礼。听宋姨娘说你身子不适,可有请大夫来看?” 沈琼芝说的话,白氏只勉强听进去一半,回答得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 曾经颇有心计的精明女子,此时却像是个失了心的傻子,脑子里全是混沌一片,行为举止极其不得体。 白氏不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 刚开始,是得知自己做的事很有可能害了所有亲人后,她吓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一闭眼便是牢狱里那些大人逼她喝酒,交代毒害沈琼芝的事情,然后就是她的爹娘孩子还有孙鸿渐被推到刑场,齐刷刷没了脑袋。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又遇上了过继一事,白氏脑中紧绷的弦顿时彻底断裂。 她后悔得想要拿脑袋去撞墙,甚至恨不得自己去替换孩子们出府,可一切都迟了。 本来她和孩子们可以相守一辈子,过着幸福安稳的日子,永远不必骨肉分离,担惊受怕。 就因为她一时的贪念,便毁掉了这一切,还差点杀害了自己的至亲与至爱。 为什么? 她只想多看孙鸿渐几面,遥遥守着他,让儿女们也能光明正大和自己父亲相处,而不是做那没爹的孩儿。 可为什么事情偏偏发展成这样?孩子们不但没有了爹,现在娘都没了。 虽说孙鸿渐肯定会安顿好他们,可是没亲娘的孩子有多惨,想想都知道。 悔恨超载,便是无法忍受的痛,为了自保下意识会迁怒无辜的人,比如沈琼芝。 白氏一方面恨沈琼芝入骨,想要亲手活生生撕了她,另一方面却牢牢记着孙鸿渐的叮嘱,必须要好好护着这个女人。 矛盾的情绪几乎要把白氏撕得裂开来,一双曾经清秀动人的明眸,此刻变得浑浊不堪,还有着令人心惊的疯癫之意。 她带着扭曲的笑容谄媚地看着沈琼芝,可还是让人感受到了极其不舒服的压迫感,仿佛床上坐着的是一只随时会失控吃人的鬣狗。 沈琼芝看出来,白氏此时的境况不太对,很有可能会从心病发展成真正的疯子。 这可不行,倘若她还没有受到完全的报复就疯了,那有什么意义? 第80章 河灯会 第八十章 河灯会 处理好白氏的事情后,沈琼芝又忙着打点上娘家船队的货物。 她结合自己记忆中西洋商人的喜好,精心挑选了几种利润高又畅销的好东西,让秦管事采购齐全,盯着运送到沈家货库那边去。 秦管事年纪大了又晕船,沈琼芝便另外派同样忠心耿耿的陪房王瑞跟船队,又吩咐他多买一些当地的香料药材回来。 原本王瑞是用来盯着白姨娘和那两个孩子的,如今沈琼芝意识到孙鸿渐的手段比她想的更高明,普通人盯不出什么来,索性放弃了。 眼下迷雾太多,不宜轻举妄动,否则只会暴露自己这边的动向。等她弄清楚了这些人的底细和位置,再做打算不迟。 船队那边弄妥当后,沈琼芝骤然清闲了下来。 为了减少风险不能外出交际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她不再亲自管家了。 沈琼芝定好了新的府内规矩开销,府内事交给春棠夏莲,外头交给秦管事。除非重大事件,她一概不过问。 不仅仅是对两个贴身丫鬟与秦管事能力人品的信任,更是她不想再为孙府上心,他们不配。以后兴旺也好,衰败也好,她都选择冷眼旁观,隔岸观火。 反正她的私房早已转移出去,陪嫁铺子也稳当红火,银钱如流水一般进入鹤冢,往后发生什么都饿不着她和身边的人。 时间一充裕,沈琼芝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孙源的身上。 虽然此时她只比孙源大七岁,可上世的经验让她十分得心应手,很快就进入了母亲的角色,把孙源照顾得无微不至。 吃喝穿住,样样都在她注意范围内,却宽紧有度,不让他受半分委屈之余还有自己做主的空间。 学业上除了时时检阅功课,更注重营造合适的环境。丫鬟小厮们都是勤勉可靠之人,虽不便单独请先生,可沈琼芝还是想办法安排了一个粗通文墨的书童与之陪伴,辅助提点。 这书童原本也是好人家儿女,自小攻书,只因家道中落没奈何卖身为奴,断了举业的心思。沈琼芝不让他做粗活重活,只专心伺候少爷读书,并许诺将来还他自由身再助他重新读书,这书童感激不尽,自此格外尽心尽力。 孙源本就是一个可造之材,原先是没有条件,如今有了这样好的环境与助力,他怀着报恩之心发狠苦读,很快便有了显而易见的进步。 才一个多月,原本蒙书都未识全的孙源就学了几千个字在肚里,把入门的薄薄书本念得滚熟,并开始尝试对文联诗。虽作得不太像个样子,但难能可贵,毕竟才这么短的时间。 学堂里的老先生十分喜欢孙源,夸他将来大有可为,若是继续这样学下去,秋末入冬之时便能做开讲了。 沈琼芝辗转听到这话后,非常高兴。 趁着学中放假,她让小厨房的人做了一桌菜肴,犒劳辛苦读书的孙源。 孙源举杯在沈琼芝跟前跪下,眼中是泪。 “母亲来这府中不过三年多,与我无任何血缘瓜葛,却明里暗中助我数十次,送食送衣,花钱买通长房下人照拂我,才使我免于饿冻体衰而死。” “如今母亲又救我一命,悉心照料培育,视如己出。我亲母已故,亲父还不如不在,往后母亲便是源儿最亲的人,我这条命都是母亲的。将来若是能有所成就,必定百倍回报。” 还有些话,孙源藏在心底不敢说。 他其实非常庆幸,二房一直未能有亲生的孩子。不然母亲还是二婶的话,终究是隔着一脉,有心无力,再怎么帮也帮得有限。 往后若是母亲生下孩子,他一定不会争宠心机,处处以弟妹为先,绝不会寒了母亲的心。 沈琼芝饮下酒,扶孙源起来。 她把肺腑之言说与他听:“我不图你如何出人头地给我脸面好处,只求你平平安安,康健多寿。再者就是记得我的好,至于回不回报我不在乎,有心就足够了。” 上辈子孙仁德的过河拆桥反咬一口,实在是给沈琼芝太大的心理阴影。 就算做了大官儿风光显赫又如何?连做人基本的良心都没有,这样的人还不如回家种红薯。 孙源听得出来沈琼芝说的是真心话,重重点头,眼圈越发滚烫。 沈琼芝又道:“先生夸你读书进步,这是好事。然而我听说你夜里看书练字到很晚才睡,这样可不行。身子是最要紧的,若是年纪轻轻落下什么病根,日后有福都享不痛快,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孙源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正如母亲所说,读书固然重要,身子才是青山之本。 他要是不把身体养好,将来做个短命鬼,岂不是不能尽情尽孝,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81章 继子对比 第八十一章 继子对比 河灯会,是大盛热闹程度不亚于花朝节的另一个民间节日。 起初这个节日的诞生是为了追思去世的亲朋好友,后来渐渐演变成了人们出门探亲,喝酒,聚会,歌舞,祈福,追悼等为一体的节日。 许多平时操持家务没有空闲玩乐的妇人们也能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轻松一下,和姐妹女友们相约着一起到河边放灯吃点心,划船编花,携手逛街,直到夜深才回去,不用担心公婆丈夫抱怨。 起初,沈琼芝本想和孙源那边的车队分两路出门,避免孩子撞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可临吩咐的时候忽然改变了主意。 像那种往生功德法事,通常最少也要一个半时辰,并且孙源作为追荐的名头,又是逝者的唯一后人,必定是要跪在蒲团上用心聆听,全程参与仪式,根本无心无暇关注其他。 本身沈琼芝就没有充足的理由去观里诵经,又特意与继子分开更显得奇怪,倒不如随他一同前去,显得天经地义,无人微词。 即便是背后谈论起来,顶多说她刻意讨好孙源,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万万想不到别处去的。 孙源得知沈琼芝要同他一道前去,高兴之余,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儿子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母亲不用担心我,有嬷嬷们陪着指点,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我自己一人也行。” 沈琼芝笑:“等过几年再和我说这话。你看咱们府里和你差不多大的少爷小姐们,哪个不是日日在父母跟前撒娇笑闹?还是说你嫌母亲跟着碍事不得自在,若是如此,那我便不去了。” 孙源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嫌弃母亲,我只是怕母亲为了我太过操劳……” 越说到后头,孙源就越有些别扭,声音也变得轻了。 他除了晨昏定省,便是在学中读书,连吃饭也多是在学里,回家后与沈琼芝实际共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再加上他一心苦读,很多事周围的奴仆们不说,他也不知道。在孙源看来,他还以为沈琼芝是那个一天大大小小几百件事等着她做的忙碌主母,心中总有几分小心翼翼,怕给她又添了事情。 像这样美丽能干又善良的母亲,他岂会嫌弃?要不是碍于无血缘关系,且年龄相隔小多少有些尴尬,他都恨不得像一切撒娇的孩童,腻在母亲怀中享受她的轻抚,永不放手。 沈琼芝对孙源眨眨眼:“实不相瞒,你母亲我如今是闲人一个,不怎么管这府里的事情了。像那些不要紧的繁杂家务,都是你春棠夏莲两个姐姐看着处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出面的。别说操劳,我都快闲得身上长草,就打算借着这个由头出去透透气呢。” 孙源听这话后放了心,腼腆地答应了。 沈琼芝摸摸他的头,道:“赶紧去学里吧,记得今儿和先生说一声,早些下学回府。” 孙源点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离开。 春棠和夏莲对孙源的孝顺知礼十分赞叹,你一句我一句地夸了起来。 “少爷可真是个好孩子,事事都以太太为先,比寻常嫡亲母子更多得十分孝心。” “我听他院里的嬷嬷丫鬟们说,少爷待她们也都是和和气气,从不骄纵使性儿。莫说打骂了,平时无意弄坏了什么东西,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关心她们伤着没有。” “听书童和小厮说,那学中的同窗们也爱亲近他。虽平时不多话,可为人是极为稳重妥当,别人问他些什么,他也耐着性儿慢慢教,这换做谁不喜欢?” “真是千好万好的一个少爷,只可惜没从太太肚子里出来。” “他生母不在了,咱们太太又是他头一个敬重的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听着两个丫鬟的议论,沈琼芝心中宽慰,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有些刻意用力的痕迹,可她知道孙源如此做并不是为了伪装图谋什么,只是为了让她高兴,想长远地在这边二房呆下去,和她做永久的母子。 这份心是否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或者考虑并不重要,人谁能不为自己打算?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另一个人对自己毫无私心呢。 至少,孙源心中知道她的好,知道感激,这就比孙仁德那个白眼狼强出不知道几万倍。 一想到孙仁德,沈琼芝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上一世的那些日子里。 有近乎完美的孙源作为对比,孙仁德的表现堪称令人作呕。 不知道是因为本性恶劣,还是受了白氏与孙老太太背后的挑唆,少年时期的孙仁德对沈琼芝有种莫名而执拗的恨意和恶意。 幼时不懂事的时候倒也罢了,小孩子本能地知道沈琼芝对他好,面对她这个母亲大部分时候也算乖巧,除了贪玩淘气并没有 第82章 玉皇观 第八十二章 玉皇观 沈琼芝至今记得,孙老太太当时骂那些话时,狰狞愤恨的表情。 怒火从她的双眼中喷发而出,其中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时候的沈琼芝傻啊,没去想为什么孙老太太会这么维护一个所谓族人的领养后人,更没去想孙老太太对她的恨意和恶意猜测从何而来。 明明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儿媳,唯一不完美的地方也有了亲孙女孙子填补,孙老太太却依旧不满意,吃她的喝她的还骂她贱人。 现在想想,很大概率是孙鸿渐对自己的母亲撒谎,隐瞒了他不碰沈琼芝的事实。 所以孙老太太觉得是她害了自己儿子无后,又装贤惠毒害了其他妻妾,不让她们怀孕,要让她最好的儿子断子绝孙。新仇旧恨聚在一起,她恨不得当场掐死沈琼芝。 在孙老太太痛骂之时,白氏和孙玉芙赶到了,表面上是在劝架,实际上却是句句拱火,火上浇油拉偏架。 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沈琼芝不对在先,故意逼着孙仁德酒后失言,然后想借机用家法打死他,再过继自家的侄子侄女,侵吞孙府的财产。 明眼人都知道她们是在胡扯,沈家那时仍旧是巨富之家,根本看不上孙家的这所谓产业。更要紧的是,这些产业绝大部分本就是沈琼芝挣回来的,没有她,孙府何来财产? 可孙仁德一听这个,顿时被“点醒”了,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他怒吼:“二房的产业都是我的,你们沈家这群下贱畜生,休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说着一把撞开奴仆们,顺手操起一个铜花瓶,砸破了沈琼芝的脑袋,当即血流如注…… 孙仁德打伤沈琼芝后第二天,在外处理家族事情的孙鸿渐放下手头重要的事情连夜赶回,亲自动手把孙仁德打到几乎当场死掉。 六十多下藤条,每一下都极其狠厉,打得孙仁德皮破肉绽鬼哭狼嚎,后面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屎尿全被打了出来,那是濒死的征兆。 无论孙老太太和白氏她们如何求情尖叫甚至参加,他都毫不动容,反而命令手下拦住她们不许乱动。 就在他打算用剑直接杀了这个儿子时,是白氏冒死冲出来挡了那一剑,利刃深深刺入了她的腹中,当场流了一大摊血,面如白纸昏厥过去。孙玉芙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哭着大喊姨娘,求父亲开恩。 趁着孙鸿渐愣神的空儿,孙老太太连滚带爬跪在了孙鸿渐面前,大哭着承诺自己再也不管儿孙的事,会亲自去向沈琼芝道歉磕头,孙鸿渐才长叹一声收了手。 这些事,都是春棠夏莲后来告诉沈琼芝的。 当时她们都在场,听说老爷回来起初还很高兴,直到后来才发现不对,老爷是真的想杀人! 就连听到转述的沈琼芝都觉得心惊肉跳,何况当时在场的人? 事后,孙老太太果然跑去向沈琼芝道歉,当着众人面说她是好儿媳,自己是个老糊涂,哭得死去活来。虽然没有磕头,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白氏和孙玉芙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出头挑事。 孙仁德更是被这一顿打吓得几乎破了胆,看到父亲如同老鼠见了猫,即便没做什么事也几乎要尿出来,慌得面无人色。 即便他还是憎恨沈琼芝,可再也不敢把这些流露在表面上,而是深深压抑在了心底,装出悔改的模样。 本来心如死灰想要和离的她,也正是因为孙鸿渐为她这般撑腰出头,以为养子改过向善,再一次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心为了夫君在这个府里继续熬下去。 结合这辈子的回想,沈琼芝才算真正明白,孙鸿渐这个人有多虚伪可怕。 表面上看,他对她是十二分的好,比十分还多出二分,坚定不移站在她那边。 可实际上,在真正关键的时候,他选择了冷漠地袖手旁观! 比如孩子的事情,倘若他告诉孙老太太,根本不是她不能生,也不是她阻止别的姬妾受宠,那么孙老太太就不会那么恨她,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几乎磋磨了她一辈子。 明明不爱她,却非要装得那么爱她,让她为了他们在别的男人身下欢承时,内心煎熬检讨折磨,无数个夜晚痛苦流泪。只要他说出实情,她就能得到解脱和自我原谅,可他没有。 明明有能力手腕,却在那么多风口浪尖的时候藏拙,把一切重担压在她的身上,任由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拼搏挣扎,只保护自己的女人孩子在后院安乐无忧…… 还有太多太多,那些心酸血泪和针扎刀割的痛,即便是上辈子的事,沈琼芝回忆起时依旧难受到差点窒息。 他什么都知道,也有挽回的能力,可他却始终不远不近看着,无辜而平静。 沈琼芝 第83章 大总管姚洪 第八十三章 大总管姚洪 孙源乖巧答应了。 目送着孙源去前殿那边后,沈琼芝特地挑了个离做法事地方远一些的单独厢房,说要自己在里头诵经祈福,除非自己走出来,其他人不要过来打扰。 引路的小道士不解她的选择,生怕得罪贵客,极力向她推荐另一间厢房:“太太,这厢房又小又潮,倒不如南边那个厢房,敞亮又透气,窗户外面就是花圃子。” 沈琼芝笑:“罢了,我不爱闻那花的味道,横竖只是呆一会儿罢了,就这间吧。” 小道士只好答应,很快捧了茶水枣糕来敬献,春棠夏莲等人简单收拾过厢房后,沈琼芝一人入内,她们和其他人在外看守。 关上门后,沈琼芝在正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等待裴玉朝出现的期间,沈琼芝观察着这厢房内的陈设与墙上书画,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说不清,此时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心态。 更说不清,自己和裴玉朝是一个怎样的关系。 有婚约,却无私情,有依靠和信任,却见不得光… 实在是太复杂,又因一时半会解不透,带着几分耐人琢磨的趣味。 明明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利益合作,可为什么偶尔总会生出一些多余的枝蔓,又无心去修剪。仿佛两人都是在暗自旁观,想知道这出乎意料的斜枝,究竟会开出何等的花。 就在沈琼芝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她慌忙起身回望,果然是裴玉朝。 “你…你来了。” 沈琼芝本想问他为何这样堂而皇之地从正门口来,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可最终话语还是全部吞了下去。 上次他都能避开那么多人到房中探病,想必这样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想到这,沈琼芝不禁有些纳罕。 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是怎么被那样一对狗男女给毒死的呢? 难不成裴家表哥当年一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也是有隐情的。 沈琼芝意识到,她似乎是无意中上了贼船。 一开始她会选中这个男人,是看中了他的单纯善良好掌控,想要过安心简单日子。 可随着与对方接触渐深,她知道自己错得有些离谱。 事已至此,二人已被看不见的线乱七八糟地绑在一处,想后悔也为时已晚,只得随波逐流。 复杂一点也好,若是太单纯,如何与她并肩去对付那些恶人?搞不好还要拖她后腿。 裴玉朝见沈琼芝面色忽喜忽忧,问她:“在想什么?” 沈琼芝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迫切想要得知的那个答案,随意客气寒暄了几句后,一把将裴玉朝拉到桌旁坐下,细细将心中疑惑全盘托出。 裴玉朝任由她拉着,不但不恼,眼底还有几分兴味。 “既然你为九千岁做事,那肯定知道不少内幕消息。东厂向来以打探机密为长,人手遍布朝堂江湖,消息极为灵通,你可知道我夫君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背后的人是谁?” 沈琼芝认真地看着裴玉朝,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裴玉朝淡淡道:“你自己的夫君,居然都不清楚他的底细?” 沈琼芝顿了顿,半真半假开玩笑:“若我和他心意相通感情甚笃,哪里轮得到你接手。” 裴玉朝不由得莞尔:“说的也是。” 沈琼芝蹙眉:“所以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裴玉朝微微眯起狭眸:“知道一些,但不确真假。” 沈琼芝眼睛一亮:“你说吧,我参考参考。” 裴玉朝道:“十九年前,孙侍郎本是当时圣上身边红极一时之人,被卷入了外戚谋逆案锒铛入狱,好在没多久便翻案沉冤得雪,官复原职。几年后当今圣上即位,孙侍郎因假账舞弊一事被弹劾参本,所幸得太上皇保住体面告老离朝,但自那之后子孙再无余荫。” 沈琼芝愣愣地看着裴玉朝,呼吸都渐渐屏住了。 他说这些话时云淡风轻,一字一句不像是在漫不经心读史书,可沈琼芝的眼皮却止不住微微跳了起来,心口也绷紧了。 这些事,她隐隐听人说起过,但并不详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是家族历史上的黯淡阴影。 在从裴玉朝口中听到这些事之前,她都以为那些不过是无妄之灾,属于正常的宦海沉浮。 可如今旧事重提,难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裴玉朝继续道:“大家都以为 第84章 逛街 第八十四章 逛街 裴玉朝看着沈琼芝的面色又开始变幻起来,也不出声打扰,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思考。 看惯了那些带着面具滴水不漏的妖鬼,忽然看到这么一个活色生香有血有肉的美人儿,裴玉朝觉得很有意思。 她聪颖又率直,可惜缺少经验和培养,在他面前演戏太过稚嫩,很容易就被一眼看穿。 渐渐熟悉信任后,她便彻底放松自然下来,不怎么在他这里装样了。 或许是她本能地意识到他这边不好糊弄,索性放弃了遮掩,坦荡一些,这样倒是更加可爱。 沈琼芝忽然抬头看着裴玉朝,叹息一声:“我后悔了。” 裴玉朝问:“后悔什么?” “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问你,明明知道你是九千岁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偏要自己费劲调查。不但没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差点把自己给葬送进去。”沈琼芝有些懊恼。 得亏她现在问了。 姚洪那种级别的权宦,哪里是她一个区区商人所能够打探的?还好她的手下调查力度对于那些要紧事情来说只是不痛不痒,若真碰到了什么痛处,恐怕金鳞散那会儿她人就没了。 等等,金鳞散! 沈琼芝一个激灵,慌忙把那日曹通判夫人和自己说的话转述给了裴玉朝,问他是否知道什么风声。 不知是不是沈琼芝的错觉,在听完她所说的话后,裴玉朝身周的气息变得寒冷了几分。 他面色平静如水,说出来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端倪:“这事我尚在调查中。你不用担心,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东华宫那边必能保住你性命。” “嗯,好!”沈琼芝感到安心了不少,绽开了笑颜。 本来她是想继续问关于白氏和那两个孩子的事情的,可想想今天问的实在是太多了。 人家裴表哥好不容易过来见她一趟,她却只顾着盘问对方像审犯人似的,多少有些不礼貌。 最主要的是,孙鸿渐的身份位置一确定,白氏基本跑不了。 很有可能白编修也是姚洪手下的人,不然不会让自己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和委屈,未婚生子,骨肉分离,明明是真爱却给男人做了一辈子的妾。 他们或许是在图谋什么,才会这般大费周章。她总有一天,会把一切都弄清楚。 “今天河灯会人很多,外面也很热闹,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沈琼芝问。 裴玉朝微微一怔:“出去逛?” 沈琼芝点头:“你平时天天忙着东华宫那边的事情,连应酬都少,肯定没什么工夫休息玩乐。好不容易来了,又是个节日,不玩玩就走实在是太可惜了。” 之所以知道裴表哥应酬少,是因为他这等绝色倘若天天抛头露面,一定会像晏煜廷那般美名传播,不可能几乎没人知道这么一个仙君般的人物。 裴玉朝笑:“你不怕我们被人看到?” 沈琼芝早有准备地打开随身的小包裹,这是方才她以诵经为由从车上带下来的。 只见里面是两个面具和两套青布外衣,还有一包碎银铜钱,预备着等会买小吃和游船。 因为节日的缘故,河灯会戴面具的人很多,倒是不带面具的人夹在其中有些另类。这么一套行头走在街上的确很普通,不会有任何人去注意。 “怎么样 ,这下子不担心了吧?”她狡黠一笑。 裴玉朝嘴角微勾:“好。” 两人披上外衣,带上了面具后,顿时看着就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市井夫妇,就是她头上的钗簪稍微有些富丽。 沈琼芝对着房内的镜子看了看,把多余的首饰拔了下来放在一旁,这样就完全不引人注意了。 至于裴玉朝那边倒是不用再改变什么,他仅用一根素簪和乌色绸带拢住了如瀑青丝,本就看着十分简洁低调。 “你带我出去吧,咱们俩动静小点,不要惊动外头的人。”沈琼芝道。 她还以为裴玉朝是和在梅若寺时一样,走的什么暗道。 可不料裴玉朝听后,竟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琼芝险些叫出声,随即把自己的嘴捂住,不敢惊动外面的下人们。 裴玉朝抱着沈琼芝,轻轻两步便从窗口处跃至墙上,又是几下腾挪移动,两人彻底离了玉皇观。 沈琼芝的脸都白了,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肩以防摔下,到那种极其高处的时候闭上了眼不敢去看。 她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竟然有这样深不可测的功夫! 仅从外表来看,她还以为这是个和孙鸿渐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第85章 小公子 第八十五章 小公子 沈琼芝转头四下张望,可并没有看到有谁瞪着她。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和他们一样享受节日的普通人,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大家的欢乐和放松,摩肩擦踵挤挤挨挨,并没有任何人格外注意他们一眼。 沈琼芝不由得暗自思索:今儿是河灯会,传说有未投胎转世的魂魄会在这一天在人群里戏弄游荡,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吧? 算了,自己又不曾做亏心事,半夜都不怕鬼敲门,何况现在人这么多的时候。大不了等会回玉皇观时少几炷香,在神像前去去晦气。 于是她继续坦然地拉着裴玉朝逛街。 看着沈琼芝和小贩讨价还价的模样,裴玉朝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浮起些淡淡的释然笑意。 不知为什么,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和脉搏,是在跳动着的。 平日里像是被冻在一大块冰中,镇静而麻木,血液都没有温度。 可在她身旁,他像是从深渊回到人间,烟火缭绕,五感有了知觉。 就在沈琼芝打算和裴玉朝一起包下一个小船游览之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了骚动。 “抓贼!有贼!” 叫喊的是一个略带稚嫩青涩的少年音,似乎是哪家的小公子。 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推开人群逃跑,恰好冲来的是沈琼芝他们所在的方向。 她本想避开,怎料周围都是人挤人,根本很难挪动。 “大胆贼人,偷了我的东西还敢跑?看招!”那小公子怒斥着,抬手把个什么东西朝着中年男子丢去。 那男子头一歪,那东西直直冲沈琼芝而来,原来是个精钢飞镖! 在众人惊叫声中,裴玉朝一把拽住沈琼芝护在自己身后。因另一只手还抱着那些东西,又不方便暴露功夫,那飞镖险险擦脸而过,绑面具的绳子瞬间断裂。 面具下落那一瞬,身旁人群发出惊艳的吸气声。 沈琼芝慌忙接住面具给重新按了回去,遮住了他的脸。 裴玉朝:“……” 沈琼芝心中捏了一把汗,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躲过了飞镖,更是为了裴玉朝容颜泄露一事。 应该不会这么巧,看到的人恰好有认识他的吧? 得亏她自己也带着面具,没被人看到脸,不然就糟了。 差点被误伤的人们十分生气,七嘴八舌斥责那丢飞镖的人。 “这么多人,此等危险东西是能随便丢的?” “抓贼了不起,就不顾别人死活?活该你被偷!” 在责骂声中,一个穿戴风流倜傥带着面具的小公子挤了出来,在沈琼芝面前站定,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对不住这位娘子,是我一时心急差点伤到你,还请告诉我府上名号,改日一定亲自带重礼上门道歉。” “不用,下次注意就行了。” 沈琼芝压低了嗓子胡乱回答。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不敢久留,拉着裴玉朝挤出人群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公子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难言的光芒。 出了这个小小意外,再加之面具坏了两人不便再继续游玩,只得取消游船的计划,回到了玉皇观。 “你也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沈琼芝本想说点什么,可欲言又止。 裴玉朝像是知道她心事一般:“下次若有什么事想找我,派手下管事去找黄掌班。他走动来往的人多,沈家和裴家的关系也过了明路,无需担忧遮掩。” 沈琼芝心中熨帖:“奇了怪,你怎么总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裴玉朝笑:“或许是心有灵犀。” 其实是因为在他面前,她有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一看便知。 二人分离后,沈琼芝托腮看着几上那一大堆买来的小玩意,感觉人似乎还在梦里。 说来奇怪,明明二人的关系是所谓的“偷情”,可方才的逛街却像是万千寻常夫妇中的一对,平实温馨,踏实温暖。 她忽然觉得,即便裴表哥娶她是为了皇商的名头和银钱,她也认了。 至少他护着她,有什么都和她说,看起来是想认真过日子的。 往后生儿育女柴米油盐,彼此绑定缠绕,时日久了,总归有几分真情。 沈琼芝起身,把春棠和夏莲叫了进来。 二人看到案几上那一大堆东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太太不是一个人在房中诵经吗?这些东西是从哪里 第86章 选择 第八十六章 选择 母子俩说说笑笑,一道坐车回了孙府。 夏夜的花园蝉鸣阵阵,蛙声隐隐,暗香袭人。 沈琼芝才安顿好孙源,回到正房时,遇上了孙鸿渐。 想起方才“幽会”回来,她不太愿意去看他的眼睛:“我要歇下了,你是在这屋睡,还是在书房那边?” 书房里有个小套间,里面床榻舒适精致,窗外花木繁盛,已然是孙鸿渐在府内常居的安乐窝。那里,才是他的正房。 本以为孙鸿渐会照例去书房,可没想到他竟然道:“今晚我就在对面榻上歇息吧,让春棠她们拿被褥进来。” 沈琼芝十分不情愿,可总不能赶他出去。至少现在,他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即便名不符实。 春棠夏莲拿了被褥进来,熏香摆茶,还放了冰盆在房内。 夜风从窗户进来,捎带着冰盆里的冷意在室内流淌,把热燥之意盖下,越发凉爽舒适。 二人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务活后,沈琼芝闭眼装困,不再主动开口。 偶尔孙鸿渐问她一句,也是故意回答得迷迷糊糊,声音飘忽。 孙鸿渐笑:“既然困了,那咱们睡吧。” 沈琼芝嗯了一声。 一开始是装睡,渐渐的她真的睡着了。 孙鸿渐却没有。 他起身从榻上下来,在床边坐下,凝视着熟睡的沈琼芝。 此时毫无防备的她,像一朵醉熟的晚棠,秾丽至极,勾人心弦。 孙鸿渐伸出手,想要触碰沈琼芝。 可还未碰到时,他忽然停顿住,最终慢慢收了回去。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跪在昏暗宫殿内时的情形。 那位大人把曾经的真相不紧不慢地说出来,饶是意志坚定顽强的他,也出了一身惊恐的冷汗,手脚发麻。 为了保住至亲的性命,保住整个家族,他脑中瞬间闪过曾经看到的那一幕,不顾一切豁出去,红着眼提出了那个疯狂的计策。 那位大人错愕半晌,然后哈哈大笑,尖细的笑声回荡在阴森的殿内,格外渗人。 也是那个时候,他知道,孙家保住了。 而他,也永远地失去了她。 是他亲手斩断了和她之间的红线。 他们本该是一对恩爱夫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 是他主动放弃了这段姻缘,拿去换了别的东西。 若有哪天,她得知了一切真相,会不会恨毒了他? 一定会的吧。有哪个女子能够容忍自己被夫君这样坑害,耽误了一辈子呢。 孙鸿渐苦笑,眼底满是黯淡荒芜。 沈琼芝一觉睡到了天亮。 自打不管家后,她便由着自己的性子睡到自然醒,不再掐着点大清早起身,整个人精神头和皮肤都好了不少。 睁开眼坐起身后,沈琼芝看着空荡荡的榻,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晚孙鸿渐也睡在了这个房里。 春棠夏莲听到动静进来服侍,沈琼芝问她们:“老爷人呢?” 春棠道:“一大早就走了,临走时还给太太掖了掖被子,叫我们收拾的动静小一点,可别惊醒了太太睡觉。” 夏莲笑:“老爷对太太可真是没得说,成亲好几年了还这般蜜里调油的。” 两个人并不知道夫妇房中事情的真相。 在她们看来,老爷和太太同房的时候少,但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太太害羞,不肯告诉她们罢了。 有时候孙鸿渐为了给外头人错觉,也会故意叫自己贴身的小厮高福进来拿走衣物被褥,不让春棠她们收拾。 所以在春棠夏莲看来,可能因为老爷的身子弱,又忙着读书应酬不敢太过放纵吧。 毕竟面对着这么美的太太,有几个男人把持得住呢?这也得是老爷这方面看得淡,不然身子掏空生了病,老太太不知骂得多么难听呢。 听到二人这么说,沈琼芝抿抿嘴,并未接话。 并不是不信任这两个丫鬟才瞒着她们,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了,她们那边不但帮不上忙,反添尴尬。 倒不如先混着,等解决完所有的事情和离了,尘埃落定,往后再慢慢透露给她们。 洗漱完,沈琼芝想起一件事来:“少爷今儿没过来请安么?” 夏莲笑道:“太太可是冤枉少爷了,他今儿来得比往常早,那会儿老爷才刚走呢。老爷叮嘱他不用特地每天来请安,说太太你偶尔有贪睡的时候,他 第87章 青云玉 第八十七章 青云玉 这样话题做嫂子的两个不好插话,只能捧茶边喝边听,心中琢磨。 沈云松和沈云柏则讨论起要不要去寻名医,找个机会给妹夫看看,沈老太爷则更为大胆,甚至把脑筋动在了御医头上,听得余氏脑门儿发疼。 一群瞎忙活的老少爷们儿! 她不好说明真相,只能用别的理由骂他们,劝他们打消念头。 “一个个没正形的,人家小夫妻的事,轮得到你们胡来!你们当女婿是个傻的,有病不知道去看大夫?都还年轻呢急什么,少给人添乱。非要看着他们吵架,你们才高兴?” 这话骂得十分有理,三个男人顿时蔫了,不敢再议论。 余氏长叹一口气:“既然过继了这个孩子,咱们也不好装憨。明儿托人送些礼物过去,再派人接他到这边来住两天,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外家。” 她想的是,夫妻的缘分都是天定的,并非女儿自己能够拿主意的事情。 若是牵扯不断,少不得以后还得靠这个继子。年轻人都不懂这个道理,只图一时意气痛快,总想不到后面的事情。凡事多留个退路,总没错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赞成。其实他们也好奇是个怎样的孩子,打量分明后,好替小妹拿主意。 都说三岁看到老,都过了十岁的孩子基本定型了,是好是孬一眼看得出。 沈琼芝接到娘家人送来的帖子后,心里一暖。 她当然明白沈家不过是爱屋及乌,才会如此看重孙源,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晚上孙源来请安的时候,沈琼芝把那些礼物指给他看:“这是你外家派人给你的东西,还说要接你过去住两天。我知道你功课紧,和他们说住不了两天,只能去吃个饭便回来,你看怎样?” 孙源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确认了两遍,才逐渐相信。 他涨红了脸,抿紧唇,重重点头。 回到院子里后,孙源再次捧起了沈家给他的那些礼物,高兴得人都有点傻。 这是不是代表着母亲的娘家认可了他这个继子的存在,特意过去走这么个过场,确认这么一层关系?!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继子,沈琼芝娘家那边认不认都可以,无人能指责。 既然对方主动示好了,那就说明他们并不反对这件事。所有相关的人都点了头,那么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和母亲分开了! 几日后,学堂放假,孙源按照母亲的吩咐,收拾打扮好后,带着贴身小厮丫鬟,坐车去了沈宅。 在看到孙源的第一眼,大家就都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想要了解一个孩子,首先看的就是他的眼神,其次看的则是他的姿态。 孙源目光清澈坚定,背挺得很直,一举一动都规矩守礼。 他像一根直溜溜的竹子,眉眼英气清爽,真诚坦率,毫无猥琐之态。 虽然有点紧张,偶尔会结巴脸红,可这个孩子给沈家人的第一印象很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菜撤下后又端上茶和点心。 沈老太爷退下无干的奴仆,拉着孙源的手语重心长:“你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别怪外公说话难听,如今孙家又没个爵位,将来能分的无非是些田地铺子,是不是亲生的都是一样。咱们沈家不穷,怎么都少不了你那份。往后你母亲若是给你添了弟妹,那都是你的手足,互相帮衬才是好的。” 孙源郑重点头:“外公无需担心这个,源儿若不是母亲救了一命,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要是不知道感恩反生了贪心,那真是个畜生都不如,出了门也要遭雷劈的。” 听到他这么懂事的话,大家心里越发高兴了。 临走时,老太爷夫妇和沈琼芝的两对哥嫂全都给了孙源见面礼,一个比一个贵重。 孙源十分惶恐不敢收,沈老太爷却重重拍他肩:“好孩子你拿着,不是你外公吹牛,这在沈家算不得什么呢。” 孙源知道礼节如此,只能红着脸收下了。 他不敢把这些东西自己拿着,一回孙府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些东西全部给了沈琼芝。 孙源的话说得很谨慎乖巧:“儿子年纪小,这么些贵重东西怕拿着遗失或弄坏了,还是请母亲替我收着,等将来我长大成了人了,再给我不迟。” 沈琼芝本想笑着说不用,给了他就是他的。可在无意中看到其中一样东西后,脸色微微变了变。 “源儿,你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到我跟前来,我仔细看看。” 孙源察觉到了母亲神色的变化,赶紧把东西捧着来到沈琼芝的跟前。 第88章 谨慎 第八十八章 谨慎 外孙才走,女儿就回了娘家,而且还那么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家人觉得有些奇怪,但同时也意识到不对,赶紧都来见沈琼芝。手里有事没事的,全都过来了。 “怎么了芝儿,孙家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沈老太爷有些忐忑地问。 因为他最宠爱的小女儿,难得绷着脸,一看就是哪里不高兴了。 沈琼芝拿出他们给孙源的那几件有问题的礼物给他们看:“不是孙家出了什么事,是我们沈家。这些,可都是你们给源儿的?” 大家看了看,点头:“是我们给的。” 除了那个金镶玉佩还有几样贵重小玩意,都是新近才弄到手的。他们觉得这些东西好又体面,才给了孙源,换做其他晚辈还舍不得给呢。 沈琼芝恨铁不成钢:“这才做皇商几天,你们就都轻浮成这般了。这些东西哪里是咱们这样人家可以用的?若叫人逮着,咱们沈家好不容易完成的夙愿,又要打水漂,获了罪倒不如从前呢。” 沈老太爷松了口气,笑道:“我当你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芝儿,这便是你不懂了,像这些小东西都是不要紧的。虽是贡品,可许多富贵人家都在用,哪里追究得完?” 沈云松也笑着附和:“原先我们也不懂里头的门道,后来去了几家同为皇商的人家府上做客,那才叫开了眼界里!他们府里别说贡物了,还有好些皇宫里都没有的稀奇物件,看着那叫一个气派,这才像个做皇商人家的体统呢。” 沈琼芝气结:“小时候你们教我的道理,怎么现在反而自己记不清了?别说什么法不责众,除非你们拍着胸脯打包票一万年不得罪人,不然叫仇家抓着把柄往官府一告,此事可大可小,他们自然是往大了说,说咱们家包藏祸心不敬皇威,沈家上下是有几条命可以赔得?” 这话说得大家面上都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回话。 沈琼芝又道:“那些不拘小节的皇商人家,哪个背后没有个硬仗腰的。咱们沈家有谁?到时候出了事,你们难不成还指望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人家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么!我中毒那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要是背后的人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咱们沈家九族都不够搭进去的。” 沈琼芝这些话十分刺耳,却句句都是实情,大家又羞又愧,半晌说不了话。 他们都想到了上次毒药的事情,心中越发惶恐。 沈老太爷老脸火辣辣的:“还是芝儿说得对,咱们府里这些时是有些飘飘然了。好容易祖坟冒青烟,得了个皇商的名头,可不能这个时候连祖坟都给撅了。” 余氏笑道:“我先前劝过你们不听,非要芝儿骂你们才知道厉害。快去把府里那些不合适的东西都收在箱子里锁起来,上上下下都多搜几遍,一点错都不许出。往后咱们沈家原先怎么样,依旧怎么样吧。” 看到家里人如此听劝,沈琼芝松了一口气,十分欣慰。 沈老太爷一声令下,几个得力老管家带着人马雷厉风行到处检阅,凡是有一点不合适的东西全都收缴了来,堆在大厅中央。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沈家人才意识到事情比他们想的更严重。 僭越的不仅仅是他们这些个做主子的,上行下效,许多稍微有些体面的下人房中,竟然也有了不合规制的东西! 看着堆积如山的“罪证”,沈老太爷他们后背发凉,眼睛发直,像是醉酒的人忽然被山风吹得清醒过来。 还好沈琼芝来及时提醒他们,不然等哪天被有心之人告了,官差们进宅子搜检都不用费什么力气,三下两下便可把他们绑了丢到牢里去! 沈老太爷把所有人叫到院里,痛斥了他们将近半个时辰。 所有人都被暴怒的老太爷骂得抬不起头来,连连跪下磕头认错。 沈老太爷喘着气,恼怒道:“我也不好只骂你们的,都是我们这些做主子的没带好头,所以你们也跟着有样学样!从今儿起,所有人都给我警醒些,只要再看到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第一时间来对我说,重重有赏!那犯事儿的,重罚!屡教不改者,我不敢留,直接卖到牙行去!” 下人们吓得战战兢兢,连声答应。 沈云松夫妇和沈云柏夫妇也羞愧不已,他们早早换过了衣服和配饰,两个太太更是红着脸把头上有些显眼的首饰都给薅下来,藏进了袖子里。 余氏暗自庆幸今儿没有出格保住了老脸,不过私下里还是吩咐贴身丫鬟把房中新购置的那批逾矩首饰给藏起来,改日送去银铺溶了,换个规规矩矩的样式。 沈琼芝见家人们醒悟,长长松了一口气。 回到内室后,她依旧百般叮嘱他们。 “爹,娘,别怪我啰嗦。只是如今咱们家不是原先的普通生意人 第89章 虫灾 第八十九章 虫灾 沈琼芝对二房院子里的奴仆向来赏罚分明,不会无故严苛。 尤其是这些年纪小的丫鬟小厮们,她想着他们才多大点就出来给人做事情,不能在家里和亲人撒娇团聚,心中更是多几分疼惜与爱护,平时多有照顾。 所以这些小丫鬟都不怕二太太,看到她问,一个个娇憨地抢着作答。 “太太您看,这是我的红蛐蛐,还有碧玉蟋!咱们在斗元帅呢。” “我这个是打屁精,这是翻江蛟,我的比她们的都厉害!” “切,我有黄金将,你们谁能敌得过我!” 原来,她们是在玩一种叫斗元帅的游戏,其实就是斗虫。 用草叶子编织成一个海碗大小的盖子,顶端留一些空隙倒扣在地上,然后把各自捉来的虫放进去斗,看谁的“大将”能撑到最后,便可封做元帅。 春棠知道太太惯着这些小孩子们,便也没与她们认真计较,只是笑骂道:“一群不做正事的小蹄子!花浇了没有,鸟儿喂了没有?就在这玩。” 其中一个较为伶牙俐齿的小丫鬟连忙抬起头道:“春棠姐姐别担心,该做的事都做了,不然哪里敢当着人面玩呢!就是这斗元帅,也不是我们自己兴头出来的,今儿给花浇水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怎么的生了好些虫子,我们就过来抓了个干干净净,没叫花让虫子们给糟蹋呢。” 春棠夸奖了她们几句,沈琼芝却是愣了愣。 “你们说这些虫子是花里长出来的,不是飞来或别处捉来的?”她问几个小丫鬟。 小丫鬟们齐齐点头,七嘴八舌告诉她更多。 “我们看着园子里的树上也有些呢,只可惜长太高了够不着。” “湖边儿草丛那也有!” 沈琼芝心头一跳,连忙带着春棠夏莲亲自去一处处看。 果然正如她们所说,像是一夜之间忽然生出来的一般,原本清净的花木中长了好些虫子,各式各样的都有,看着密密麻麻的叫人头皮发痒。 夏莲也有些被恶心到了:“怎么这么多虫子!往年也就春秋的时候会有一点,现在还是夏天呢,怎么就这么些?” 沈琼芝没有回答。 她的心思,飘回了上一世的时候。 具体是哪年她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几年,夏天的时候忽然多了很多虫子。 当时大家都没有放心上,以为是天气原因导致的异常,又不是蝗灾,影响不到庄稼。 可入冬后这些虫子依旧反常地没有消失,反而活跃凶猛得很,到处咬人。即便是这个时候大家也没注重,因为这些虫子并不是毒虫,咬了也不会怎么样。 可一开春,就爆发了叮咬虫病潮!每十个人里,就有四五个中招。 此病看似不凶险,既不发热又不发疼的,只是背上四肢长许多疹子,痒得人钻心,许多人都会用手去抓,直到抓出血来。 可直到后期,人们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灾难。 得了叮咬虫病的人,尤其是精壮男丁,疹子出了十几天后就开始说胡话发疯,吃不进饭,原本健壮的筋肉一天天萎缩下去,最终变成脑子不好四肢细弱肚子极大的废人。 老弱妇孺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们比男丁的发病症状要弱一些,可也有许多老人抓破伤口感染发热而死,妇女小产后再也不能生育,年纪轻轻便断了葵水,还有许多小孩子则抓挠成了满身花,到处是疤痕和坑,看着狰狞恐怖不说,长大了也病歪歪的很难健壮起来。 这场恐怖的虫灾一直持续了近两年,直到一位乡间大夫发现了治疗的药方和驱虫的最好材料后,才终于缓慢结束。 沈琼芝身为富贵之人,并没有怎么受到这场虫病的影响。 孙府和沈宅全都拉起了细密的虫帐,不间断燃烧着昂贵的驱虫香,即便是白天也点燃了无数的烛台篝火,只因虫类怕火。 这场灾难给她造成最大的损失只是田庄减产,少收了两年的租子,铺子那边的生意也有一定的影响,仅此而已。可这依旧不能减轻她心里的阴影和伤痛。 当初她免了佃户们的租子,那些农人对她感恩戴德,孙老太太则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假好心,败家精。 沈琼芝不顾婆婆的责骂,顶着压力拿出私房钱在街上开粥棚和药棚,能救一个是一个。 也是去检阅粥棚药棚那边做事的人是否称职的时候,她看到了长长的面黄肌瘦浑身红疹的难民队伍,倒在路边的饿殍,还有卖儿卖女的惨痛情形,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好些时没能睡好觉。 也正是因为这场虫灾,大大削弱了大盛的军力。民间受到重创,富贵之人却不改纸醉金迷,朝堂之人怠惰处理 第90章 借钱 第九十章 借钱 事不宜迟,沈琼芝下定决心后,立即动手开始筹备。 现在还是夏天,距离明年开春尚有七个多月的时间,她要跑在这场灾难前面。 她回到房中,命丫鬟们拿来所有账本,算了一算自己私库中的银钱。 然后她又粗略估算了一下接下来计划所需的费用,发觉手头的现钱不太够。 还好她有许多珠宝和头面,还有些名贵古董字画,以及贵重香料药材等,拿出一部分抵押应该是够了。 可是眼下她想低调一些,忽然变卖许多贵重东西不太合适,会引起人注意和怀疑,还是得找娘家支援吧。 沈琼芝沉吟了一会儿,让人把秦管事叫来。 “太太,有何吩咐?” 沈琼芝拿出自己一直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的夜明珠,交给了秦管事。 “你去拿这珠子给老太爷,就说是我的押头,让他借我二十万两银子,我一有钱就立即还他。你告诉我家里人,我有要紧的正经事要办,不是拿去乱花。” 虽然要的钱远远超出了夜明珠上次成交的价格,可毕竟是自己的老父亲,心肝小女儿占他点便宜理所应当。换别人她可能要给两颗,自己爹的话一颗就够了。 秦管事吓了一跳,可还是答应了,火速跑去了沈宅。 沈家人这两天可真是惊喜惊吓连连,过得非常激刺。 他们本还沉浸在后怕的余韵里,反思前段时间的大胆和方式,忽然秦管事拿着夜明珠过来,说了沈琼芝要二十万两银子的话,把他们惊得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倒不是嫌二十万两银子多,以沈家雄厚的家底,三两下就可以把这笔现钱凑到手,也不会对后续的生活与生意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惊讶的是这颗美丽夺目的夜明珠怎么这么大,还有沈琼芝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忽然要这么一大笔钱? 余氏问:“好好儿的怎么要二十万两,可是孙家出了什么事?” 秦管事有些为难:“小姐说她要办的是正事,不是乱花钱,其他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沈老太爷拿着珠子左看右看,十分喜欢:“去,找个银匠过来,再去库房拿出两斤赤金和一斤正海珠,把它们做成一件珍珠衫,记住要用框嵌编织法,别伤了这颗珠子。往后它就是咱们传家宝中的一样,一代代传下去!” 余氏提醒他:“芝儿说是押给你的,后头还要拿回去。” 沈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我就赖着不给她,她还能把我这个做爹的告官不成?大不了那二十万银子我不要了,就当是从她手里买的!难得有这么好的宝贝,卖给自己爹不行?” 余氏白了他一眼,两个儿子和儿媳都捂嘴偷笑。 真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俩这方面是一模一样的。 沈老太爷一声吩咐,几处的账房结了账,沈云松和沈云柏也各自拿了几万两出来,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就这样凑齐了,满满厚厚一叠,其中大部分都是千两银子的面额。 沈老太爷小心地把钱交在了秦管事手上,一再叮嘱:“你去和芝儿说,叫她省着点花,别一下子抛费完了。如今赚钱不容易,这二十万两银子,我和她两个兄弟可要辛苦大半年才赚得回来呢。” 余氏没忍住又白了他一眼。 芝儿做生意的本事是他们老两口亲手教调出来的,八岁起就把家里的账本背了个滚瓜乱熟,岂会不知道这话的水分?也就骗骗三岁的芝儿还差不多。 沈云松笑着道:“爹,你这话没得把小妹给看轻了。她从小到大,何时乱花过钱?咱们家还是有几个小钱的,咱们又都宠她,零用银子大笔大笔的给,就这样也从没她抛费过。现在人家都成亲成家了,又是一个府里的主母,要你操这个心!” 沈云柏也替妹妹帮腔:“孙府初时那个穷酸样子,妹妹才过去不到一年就操持得风生水起,还怕这钱回不了头吗?哪怕这二十万两银子她拿去打了水漂玩呢,也不过是她一两年就弄回来的事。” 沈老太爷笑:“我不过叮嘱一句,倒惹来你们噼里啪啦一堆!我就芝儿这么一个女儿,还怕她花了我的钱不成?只是你们如今都成家了,不能和原来一样混着来,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其实,他的话是说给两个儿媳听的。虽然沈家一家子都和睦齐心,可毕竟要看李氏和邓氏的态度,她们也是家里的一员,不能让别人家的女儿来他们家感觉到自己是外人,受了委屈不是? 李氏和邓氏都是聪明人,闻弦知音,立即表态接话。 李氏道:“爹,这可就是您多心了。别说我把芝儿看得像是自家孩儿,即便说个生分的话,只把她当嫁出去的姑娘,这二十万两银子拿给她也是该的。这夜明珠是个稀奇东 第91章 若有来生 第九十一章 若有来生 好在沈琼芝不知道老父亲的胡乱猜测,不然又要憋闷好几天。 明明就是裴家表哥的功劳,怎么就给他们孙家捞去了。 秦管事拿着银票回来的时候,沈琼芝清点了一番,发现居然还多了一万两。 她疑惑地问秦管事:“不是二十万两吗,怎么借来了二十一万两?” 秦管事笑着说:“这是老奴临走时,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三个人偷偷叫住老奴,多给的银票。老太太给了五千两,大太太和二太太每人两千五百两,说是给太太您拿着花的,不用还。还说若是太太手里实在吃紧,又不好意思再找老太爷借,就去找她们。” 沈琼芝感动不已,同时越发坚定了自己做这件事的决心。 无论最后功劳落到谁头上,大盛免于一场席卷全国的灾难,身处本国的所有人受到的影响都是紧密联系着的。 别的不说,就说少折损那么多佃户,少荒废两年的庄子田地,以及免去因为受灾而低迷的生意市场,这其中的好处就是肉眼可见的,等同于挽救了不少的损失。 何况人在做天在看。她沈琼芝这次尽力防灾,至亲们也一定会沾着光,毕竟他们也出了二十万两的影子呢。 银钱到位后,沈琼芝命秦管事当即招募数百精壮熟路车夫伙计,又购置了车子骡马,组成三个大车队,分头前往三个州府大量收购那药方上的十三种药材,以薄利多销的方式价尽可能批发多买。 这些药材大都是些不值钱的山货,主要是用来煮水防止风寒的,效果也一般,平日里几文钱一斤都很难卖出去,也就比野草好那么点罢了。大多是堆在药店里白白吃灰放陈,直到实在不能放了才丢掉。 上辈子自从那个药方流传开来后,它们顿时被一扫而空,身价呈百倍增长也供不应求。 可再廉价的草药,想要长成也是需要时间的。市面上的库存被用尽后,即便现种也需要好几个月,这中间的空档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没有药而死亡或者病残。 而这,也正是沈琼芝计划中的一环。 她要用有限的银钱,最大限度地调度出所需药材,尽可能地拯救多一些人。 车队都出发后,沈琼芝又命秦管事用便宜的价格大量够买没人要的沙荒地,然后雇人尽可能密集地种上沙团草。 沙团草,没有任何食用或者药用价值,垫床太硬,编绳子太软,做袄子太稀,当柴火烧烟大味儿呛人,简直是一无是处。 偏就是这种东西生命力很顽强,随便掐个蔓儿,丢在最差的沙地里再随便浇点水就能活,更别说肥沃的地了。它们根系深,拔起来很费力,是一直让人极其头疼野杂草。唯一的好处就是繁殖不快,不然真的伤脑筋。 可就是这个不受欢迎的沙团草,居然是防虫的最好材料。 只需要把晒干的沙团草放到火堆里去,烧出来的烟就可以熏死绝大部分的乱季虫,效果比艾草还要厉害得多,且成本低。 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在发现沙团草的这个独特功效前,大部分人都把它视作碍事的东西,不是铲了就是埋了,等需要用到的时候方恨少。 沈琼芝决定现在先尽可能多种着,晒干了存着。这东西比药材要好一些,长得快也不需要打理,等明年春天来之前应该能存下不少。 不过光这样还是不够的,她打算用同样的方法,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 即便秦管事遵照她的吩咐竭力低调行事,可孙府二太太大量收购烂地种沙团草的事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孙鸿渐这边。 他回到家,问沈琼芝是怎么一回事。 沈琼芝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话:“今年的虫子格外多,我们沈家在北疆的庄子遭遇了蚜害,当地的庄稼把式说需要沙团草驱虫。北疆那边的庄子实在太多,用量大,于是想着索性自己种,比请人天天拔的便利,也省好些钱。” 沈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尤其喜欢购置各种田庄,在北疆有他们的庄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孙鸿渐早有耳闻。 今年虫子多也是真的,刚刚他回来的时候袍子边儿还扒了一个,是小厮高福拿扇子赶走的。 听沈琼芝这么一解释,孙鸿渐若有所思:“虽说京中离北疆隔着好几个州府,就怕等那边的庄稼祸害完了蚜害南下,途经都是些产粮的大地方。眼见着离秋收不远,此时若是遭灾,情况不容乐观。” 沈琼芝叹气:“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咱们人微言轻,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办法。我把手里的钱几乎都用尽了,就是为了孙沈二家的庄子留条退路,其他的想顾也顾不上。” 孙鸿渐沉吟半晌:“这事不归曹大人管,其他相熟的大人也不太方便,倒是你这边可以试试进言。” 第92章 襄阳侯 第九十二章 襄阳侯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成了挥之不去的魔障,让沈琼芝暂时忘却了所有其他事情,一心只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的他,到底是良心发现悔改,还是给这个一辈子的谎言一个完美的结尾,直到快死了,还要营造出夫妻恩爱的假象? 孙鸿渐发觉她脸色不对,问:“哪里写得不对吗?” 沈琼芝看向他,目光幽幽,带着几分晦暗。 孙鸿渐被她这么一看,顿时微微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知为何。 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芝儿……”孙鸿渐斟酌着,轻轻开了口,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沈琼芝收回目光:“我还没有看完,只是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故而发呆。” 孙鸿渐问:“什么事?” 沈琼芝笑:“你别紧张,只是一场梦罢了。就是那梦太长,太真,现在想着都还有些恍惚,心里头有些堵。” 孙鸿渐松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几分好奇,是个什么梦?可否和我说说。” 沈琼芝轻声道:“我梦见我们两个人白头到了老。可你有天忽然得了急病,先我一步而去,临走时握着我的手,只来得及说了半句,然后我哭醒了。” 孙鸿渐半晌才开口:“什么话?” “你对我说,若有来生。” 沈琼芝半垂着眸,语气轻飘如风中飞舞的纱帘,眼底是细碎的烛火光,忽明忽暗。 孙鸿渐看着沈琼芝,向来机变的他,竟是说不出一句圆场的话。 房内的气氛,一点点滑入沉默的深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琼芝却没有放过他,一点点走近,一脸懵懂与好奇。 “如果是你的话,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孙鸿渐微微后退半步。 这还是沈琼芝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像是带惯了的面具忽然裂开了一个缝,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却知道,有什么东西的的确确碎了。 孙鸿渐平静地道:“这个倒是难住我了,不如等哪日我也做了和你同样的梦,再告诉你下一句话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是在开玩笑。可他没有笑出来。 沈琼芝笑了:“好,你可别忘了。” 孙鸿渐点头。 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歉然道:“你先看着,若有什么要添的,派人去找高福,我出去一趟。” “好。” 孙鸿渐离开后,沈琼芝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看帖子上的内容。 看完后,她不禁有些感慨。 难怪那些大人都愿意与孙鸿渐来往,他做事,的确是很难挑出错的。 沈琼芝让人备下厚礼,连同这个帖子,一同送到了黄掌班处。 没几日,黄掌班那边回了帖子,说他知道了,过几天便让人去办。 看到这个回复,沈琼芝忍不住面上的喜色,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好大一块。 黄掌班这么说,那么孙鸿渐建议的那些事情就是十拿九稳了。 有了朝廷的主持,沙团干草的储存工作必定能有着非同寻常的进展,远远超过她个人所能做到的数目。 只要驱虫的东西够了,那么药材那边的需求就会大大降低,即便是只有沈家人暗中预备,也足够应付大部分的状况。 并不是沈琼芝要发这笔危难财,不肯一并把虫瘟丸的药材事情一并解决,而是这件事不像沙团草那样好糊弄解释。 将来若是被人发现她提早知道了这一场灾难,会不会怀疑她便是始作俑者,甚至怀疑她通辽叛盛?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偏偏什么都被她算到。 至于收购药材那边,沈琼芝准备好了幌子和其他遮掩的理由,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她自有说法。 数日后,工部那边果然有了动作。 上半年,因白河下段连日落雨,河水暴涨淹没两岸村庄,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安居。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便于京城附近的州府荒地开设了专门的沙团草工事,以工代赈,又兼安家,可谓是一举多得。 足足八千多人,近五万亩荒地,这样的阵仗种出来又晒干的沙团草绝对是管够了。那些荒地并非都是沙地,沙团草只是难以清除,还好不算特别的耗费地力。待虫灾的事情一过,现成的土地往后再种庄稼也是不错的。 这些,都是孙鸿渐的高明之处。 他提出建议,言明其中要害,偏偏又句句谦和,不给人以挟功自傲之 第93章 热情 第九十三章 热情 大太太马氏回屋的时候,就看到孙鸿业在那恨恨地抽水烟,吐口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发什么邪火。 “怎么了老爷,又谁惹你不痛快了?”马氏小心地问。 孙鸿业不好直接骂自己的弟弟,恰好又牵动了一些别的事,立刻把马氏当做了出气筒,把什么都怪罪到了她的头上。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这个不贤不淑的泼妇!” 马氏懵了:“我怎么不贤不淑了?” 孙鸿业大骂道:“平时你放纵几个崽子欺负那些庶出的,我给你面子,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从没和你认真。可你上次也太过歹毒了些!我听说,你扬言要勒死那个,所以他才急得跑去二房,可有这话?” 马氏被戳中心里一颤,试图抵赖:“没有的事,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都是那伙儿喜欢泼脏水污蔑主子的无赖下人嚼舌根。” 孙鸿业冷笑:“你当我没亲耳听见过?前些年还是老五那个兔崽子,差点把源儿给淹死,你当时站在岸边说的话我恰好全都听见了。怪道老五养成这么个糟烂说谎的个性,有你这么个娘,他哪里学得好!” 马氏吓得面色铁青,犹自狡辩:“那不过是一时气愤,话赶话说出来的罢了,咱们可是大户人家,闹出杀人的事情岂不是影响前途?我还指望老爷平步青云我也跟着享福呢,怎么会做那样丧良心的事!那小子平日里就阴沉沉的,有他在总生出一些事端来,给了二房也好,清净许多。” 孙鸿业大怒:“放你娘的瘟屁!你可知他如今何等出息?二街上学堂里老师学生们各个夸的是他,说他文武都来得,为人又稳重妥帖,往后必定是个人才。本该是我们大房出息的子孙,都怪你这个贼妇心胸狭窄容不得人,硬生生逼到二房去了!” 马氏挨了一顿好骂,直到孙鸿业叫她滚,才灰头土脸地离开。 想起丈夫说的那些话,马氏又气又妒,牙都咬碎了。 可转念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从中作梗,同意孙源去二房这件事非常的英明。 不但拿到了一千两银子和沈琼芝新铺子的一点干股,还为自己的儿子们铲除了后患。 孙源这个小子藏奸,平时装疯卖傻,没想到才去二房没多久就这样崭露头角,肯定是私下偷偷学了不少东西。 这样的野种狼心狗肺,将来若是叫他得了机会一飞冲天,家中的产业还有自己儿子什么事?不逮着机会报复才怪。 思绪转回从沈琼芝那里得到的好处,大太太马氏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不得不说,那一千两银子真是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前些时娘家人来要钱,她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三百两,原本有些冷漠的娘家人们顿时恢复了从前的热情,又有了骨肉至亲的温暖,一个个围着她讨好献媚,让马氏飘飘然几乎要飞天。 还有那干股,给了她不少额外的底气,平时走路头都抬得高了。 虽然那一点干股每个月只能拿到几十两银子的分红,其实就是沈琼芝随便从哪里掰了一点敷衍应付她的,马氏依旧觉得很满意。 因为这个钱是私下只给她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大老爷即便想打主意也无从打起。 马氏计划得很好:她先把这些钱攒起来,再学一点做生意的知识,顺便讨好沈琼芝。等她们妯娌俩的感情稳固了,她该学的也都学会了,到时候再真正地入股合伙,那个时候还怕自己赚不到大钱吗? 想到这,马氏赶紧吩咐小翠:“去,把昨儿我娘家那边送来的火腿炖肘子送去二太太那,说这个滋阴补气,让她好好保养着身子,可别操心太过累着了。” 小翠嘴上答应,心中却是很迷惑的:大太太什么时候和二太太这么要好了?又是送人参又是送火腿的。 饱含着大太太期待与爱意的火腿炖肘子送到二房时,沈琼芝却不在府中。 她和孙鸿渐一起正在参加襄阳侯的温居之宴,见到了许多先前未曾见识过的景致陈设。 这侯府原本是太尉府,原主告老还乡后卖给了襄阳侯,又由圣上恩赐拨款,派专人按照岭南那边的风格修葺重整,变得生机勃勃,华丽风流。 和京中的宅院不同,岭南那边的房屋不喜高楼台阁,整体趋于精致小巧,顶端偏椭圆,讲究与花木山水融为一体。 摆设方面他们也不喜欢金玉之物,更喜欢陶瓷木雕,墙上所挂字画风格亦是古朴敦实,色彩浓烈,看惯了清淡山水字画,再看这样的可谓是耳目一新。 今日受邀到场之人,都是京中显贵人家,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贵族世宦,身份最低的就是孙鸿渐夫妇了。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比较靠后与角落的位置,偶尔有几个熟人过来招呼招呼, 第94章 女扮男装 第九十四章 女扮男装 不止孙鸿渐惊疑,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亦是交换眼色,心中揣度。 襄阳侯身份贵重,又是此时风头无二的御前红人,为何会主动来与这样身份低微的夫妇寒暄? 不过很快的,谜底就揭开了。 “说来也是因缘巧合,几年前我无意间得了一本二十四花鸟诗歌册,其中冬日红梅深得我心,上面的题诗亦是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只可惜不知是何人所作。前些时和京中新友谈起此事,这才知道原来是孙公子,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钦慕已久啊!” 孙鸿渐恍然,拱手道:“侯爷谬赞。那红梅图是我少年时与几个相交玩闹之作,比不得正经大家,故而不敢留名。若是侯爷不嫌弃,改日再做几幅供侯爷玩笑赏人。” 襄阳侯大手拍在了孙鸿渐的肩上,十分高兴:“如此甚好,甚好!我这个小儿子最近对书画亦是十分感兴趣,若是不嫌他吵闹,还请孙公子收他做个徒儿,两家相互走动。” 孙鸿渐抬眼看了那小公子一眼,忽然有些踌躇:“多谢侯爷抬爱,只是…恐有不便。” 被他拒绝,襄阳侯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开怀:“还是孙公子有眼力,一眼看出我这个小子顽劣不堪,是个麻烦!” 小公子忽然开了口:“孙公子,你不愿意收我为徒,我还不愿意和你混在一块儿呢。倒是你的夫人,我对她颇有兴趣,你和我爹继续说那些无聊枯燥之事吧,我带她去别处逛逛。” 孙鸿渐笑:“那便麻烦公子照料内人了。” 襄阳侯也点头:“也好,你们私下说说话儿,可不许为难了人家。” 沈琼芝在旁边大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这小公子抓住手,一把往外面拖。 “小公子快放手,我自己会走。虽说你年岁尚小,可也算半个大人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有夫之妇,叫他人看着不好。” 沈琼芝想挣脱对方的手,可这小公子别看身段小巧,手指纤细,力气却出奇得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同时她也对襄阳侯和孙鸿渐的态度十分不解。 这样有失礼数的事情,他们两人为何视而不见,甚至还欣然支持? 小公子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孙太太,你可真是个笨美人啊!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你夫君那么一个体面人,却不介意我拉着你到处走呢?” 沈琼芝一愣,仔细观察了小公子,忽然发现对方耳朵上的两对细小孔眼,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小公子,竟是个女孩儿。 这么一说,她就是襄阳侯最小的那个女儿了? “原来是侯府小姐,恕我眼拙,方才失敬了。” “别这么客气见外,我名霓月,你叫我月儿就好。你叫什么名字?”萧霓月好奇地问。 沈琼芝只得把自己的名字报出。 萧霓月回味重复了几句:“琼芝,琼芝……真是个好名字。那以后我就叫你芝儿姐姐吧!芝儿姐姐多大了?” 沈琼芝道:“几个月前才过了二九年华。你呢?” 萧霓月道:“原来比我大四岁多!你别看我矮,其实我明年就可以及笄嫁人了。” 沈琼芝没忍住笑。 看得出来侯爷是真的很宠爱这个小女儿,十三四岁的年纪却依旧可以这样天真烂漫,无所顾忌,一看就是捧在手心,很少打压说教。 或许也有岭南风气在里头,像京城这边无论是否真的害羞,在谈论到嫁人一事时都要忸怩一点表示不自然和羞怯,不像萧霓月这样可以大大方方说出口。 沈琼芝问她:“你在岭南那边,也是一直如此做男子打扮吗?” 萧霓月点点头:“裙子虽然好看,可着实不方便,倒是男子服装爽利,骑马跑步都舒舒服服。芝儿姐姐你有机会可以试试,保你以后都不想再穿裙子了。” 沈琼芝听得有些心动。 说起来她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那会儿就觉得裙子爬树很不方便,怎么就没想到偷哥哥们的衣服来穿呢? 萧霓月看出了沈琼芝的心动,眼珠子一转,大胆建议:“正好我那里有许多男装,芝儿姐姐的身量想必也是合适的。你以前没穿过男子衣服肯定不知道怎么穿,外人又不好教你,我可以教。” 沈琼芝既雀跃,又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头次来府上,哪有就换主家衣服的道理。” 萧霓月笑嘻嘻道:“你们京中之人规矩太多,小气吧啦的!我爹前些时还跑到人家府里去喝了个烂醉发疯起舞,别人都好笑,也不敢说他什么。萧家的家风就是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就当是‘入家随俗’吧!” 第95章 萧霓月 第九十五章 萧霓月 萧霓月这话说得正中沈琼芝心事,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萧霓月改回女子装束,描眉涂脂,摇身一变成个极其俊俏标致的小姐。 沈琼芝才夸赞了她几句,萧霓月就捂嘴不让她说:“你这等美人夸我好看,羞死人了!我替你把眉画两笔,你走路时步子朝外,挺直背,外人绝对分辨不出。” 沈琼芝笑着答应了。 两人都收拾完毕,萧霓月吩咐丫鬟带着沈琼芝在后头跟上,她自己先跑到前面举办宴会的园子里去了。 襄阳侯见女儿过来,连忙引着她给大家介绍并赔礼。 “这是我家小女,刚刚跟在我身边的就是她。我们岭南人家不拘小节,自小就惯着她在外头作男子模样行走闯荡,改不了这野性儿,你们只别笑话。” 众人自然是一番赞扬称颂,夸萧霓月落落大方,面目精神等。 萧霓月听着夸赞并不作声,只是眼底有些嘲讽不屑之意。 待大家都说完了,她才作出个羞答答的模样,当着众人面对她父亲道:“今日温居之宴,女儿遇到了一位年轻公子,彼此一见钟情。不如父亲为我做主,借着这个机会,把亲给定了吧。”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气氛顿时凝固了不少。 大家心中本就觉得女扮男装在外面招摇的行为不太妥当,可想起本朝有几位公主郡主也是如此,又看在襄阳侯面子上,才转而夸赞。 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对外男一见钟情,甚至要订婚,这个多少有些超出他们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这不是那等市井小户和暴发人家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他们这样矜贵的人家,怎么可以这般不顾礼数? 襄阳侯则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她又在捣什么鬼。 他很清楚萧霓月的个性,虽然调皮,但不至于做出这样冒失的事情,想必是又憋着什么坏,便默然旁观。 果然,没多久丫鬟们便带着装扮过后的沈琼芝出来了。 她一露面,好些贵妇人眼中流露出惊艳与痴迷,还有些场面功夫不足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让身边的夫君们暗自不快。他们皱眉看着沈琼芝,心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哥儿,怎么方才没见过? 不怪她们定力不够,只怪沈琼芝此时的容貌实在是太出色了。 本来顶尖美丽的人大多是雌雄同体,她的脸化作男子模样,确实有白衣飘飘谪仙之感。 孙鸿渐先是一愣,随即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旁边几个相熟的人也回过味来,大笑了起来。 襄阳侯此时也看出来了,笑声几乎要震落房檐上的灰。 “你这个皮猴儿!当着大家的面这般作弄孙太太,还不快带人家回去换了衣裳,成什么样子!” 谜底一揭破,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跟着笑得不行。男子们顿时心结释然,方才怦然心动的那些太太们则有些失落,也有些好笑。 经过这么一闹,沈琼芝和萧霓月的关系倒是进了一层,不再是场面上的应酬面子情,而是有了做朋友的。 临分别时,萧霓月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家初来京中,没什么相熟的人家,往后可不可以去孙府找你玩呢?” 沈琼芝点头:“当然可以,我本来也是个闲人,你来我也有个解闷的人。” 萧霓月狡黠一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可别日后嫌我去得多了头疼呢。” 沈琼芝不解她这话里的深意,还以为是客气,笑着道:“怎么会?” 萧霓月抿嘴笑而不答。 回孙府后,沈琼芝让春棠夏莲翻出些暗色不起眼料子,去命人可着她的身材做几套男子服饰,又做几双鞋子。 俩人都觉得稀奇:“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做男人衣裳穿呢?” 沈琼芝道:“今儿托侯府三小姐的福,试了一次男装,竟是十分便利飒爽。往后若是出门做生意,这样打扮倒是省事不少。” 不但行动方便,遇着一些需要掩饰身份的时候,更是好用了。 春棠夏莲懂了,忙捧着料子去给府里的针线娘,叫她们早些赶制出来。 丫鬟们才走没多久,秦管事便来了。 他恭恭敬敬递上一本册子,报告沈琼芝:“太太,前番收购药材的事都办妥当了,三个车队的管事怕您等不及,提前寄了信和册子回来,人和货都即将上路,再过半个月便可回京了。” 沈琼芝接过册子,仔细查看。看完后,她眉头舒展,面上也有了笑意。 还好秦管事眼光老道,挑选的这几个车队管 第96章 摊牌 第九十六章 摊牌 不知不觉间,到了秋收的时分。 好在没有闹蝗灾,其他会伤庄稼的农害也没有。 可虫子越来越多了。 夏天那会儿只是集中在花草树木处,偶尔扑到人的身上。 可现在到了秋天,本该销声匿迹的夏虫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叫声越来越响亮,个头越来越大,性子也越来越凶猛,原本不咬人的也开始咬人了,秋虫也是一样。 沈琼芝很注意这些虫子咬人后的症状,让春棠夏莲她们找了许多人询问,得到的结果暂且让她安心了一些。 “太太,被咬了后没什么大事,就是起个包痒两天而已。” “或许是今年太热了,故而有这些反常。等下了雪,虫子们就没了。” 沈琼芝点点头。 看来和上世一样,此时的虫子只是多,暂时没什么毒性,要开春才显现出来。 门外一个媳妇来报:“太太,沈家派人来了。” 听见是娘家人,沈琼芝连忙起身到出去外厅,只见是惯常来请安的嬷嬷,带着四个女人过来,一见到她就笑容满面地磕头。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咱们沈家的船队回来了。说是头一次没敢去太远,只在周遭走了一趟,就这还赚了不少呢。老太爷让太太有时间回去看看,老叔爷带回许多西洋稀奇玩意儿,就等着太太先挑了。” 沈琼芝很高兴,赏赐了嬷嬷,留她喝茶。 嬷嬷走后,王瑞也回来了。 他也向沈琼芝磕头表示了庆祝,并带来了一箱子东西的孝敬,还有这次去做生意的账本。 上辈子做生意的经验果然起了作用,沈琼芝精心挑选的几样货物在异国他乡卖得非常好,几乎是一靠岸就脱销,明明定价不低,却一样都没剩下。 王瑞按照沈琼芝事先的吩咐,就地采购了许多当地特产,满满装了一条船。 “太太,运回来的货已经都搬到铺子里去了,剩余银钱共计三万五千两,已全部交予秦管事入账。” 沈琼芝笑:“辛苦你了。这次事情做的很好,我还没赏你呢,怎么好收你孝敬?” 王瑞憨厚一笑:“不瞒太太,这次奴才学着太太的样儿,用私房本进了一模一样的货上船,搭着一块儿卖赚了有好几千两银子。老话说但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洞庭湖。我们一家子跟着太太这些年,房子有了,地有了,几个孩子们还学大户人家读书呢。这都是托太太的福,孝敬些东西是应该的。” 沈琼芝莞尔:“我知道你和秦管事一样家私都不少,既然如此这些东西我便收下了。下次再有船队的好事,我还派你去。” 王瑞慌忙道谢,又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方才感恩离去。 夏莲见没有其他人,笑着道:“王大哥这人看着老实,心里头有数着呢,这一趟怕是赚了不止几千两,瞧他高兴得那个样儿!” 春棠也赞同这个说法:“上次王嫂子请我们过去他们家做一做,那房子虽是在七街上不怎么宽敞,却也是五脏俱全,收拾得窗明几净的,花木也还繁盛。他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跟着先生读书,可见家底殷实着。” 沈琼芝笑:“管他赚了多少,只要办好我的事就行。别扯闲账了,快去把那箱子打开看看里头都是些什么。” 春棠和夏莲连忙端了箱子过来打开,只见是一些闻着香喷喷,颜色鲜艳皮硬耐放的异域果子,一些羊皮油纸上栩栩如生的西洋仙女画册,贝壳雕成的船只小人,还有一些珐琅胡桃木匣子,做工精致,里头还有银片似的小镜子,比铜镜更加清晰显象。 虽然不算什么顶珍贵的东西,但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 这也是王瑞的心意,他知道沈琼芝不缺珍宝,即便有什么好的也轮不到他一个陪房来置办,上头自有叔老爷他们。 这些小东西主打的就是一个新奇有趣,给沈琼芝无聊的时候散散闷,打发时间。 沈琼芝很喜欢这些小东西,不过对她来说太多了,摆放不了,果子什么的也不好放太久。 她挑出一份好些的,叫人给送到襄阳侯府去。 萧霓月那边时常给她送些宫中才有的好东西,总算是让她找到回报的机会。其他外面市面上的好东西,侯府里多得是,倒是这西洋物件儿或许比较少。 先前她隐约听孙鸿渐提起过,如今大盛虽有百来家皇商,但并非每一家都繁盛如昔,很多都是顶着祖先的名头和人情,靠内务府那边派下的活计度日,无力承担船队的高昂成本与风险。 实力强劲有能力组织船队的皇商只有四家,其中一家子孙忙于窝里斗争夺财产,一家命中忌水不愿意碰海上的生意,剩下的一家倒是经常出海,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