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轻而易举万人迷》 第1章 独一无二的玫瑰 隆城的夏天,微风中都是蒸腾的热气,褚(chǔ)宁躲在树荫下也缓解不了燥热,白皙的脸此时已熏得通红,饱满的唇口微张,吐着热气,粉嫩小巧的舌尖依稀可见,鬓边润润的,呼吸略重,好似事后糜烂的美,让人难以招架。 远看只能见到树下隐隐约约的人影,夏日穿的轻薄,露出的肌肤白的清透,不盈一握的小腰,配上少女胸前的美好,勾勒出令人心跳加速的弧度。 只要靠近一点点,你就会震惊于造物主的偏爱。 这是庞絮此时的想法。 即使作为书呆子,社交少的可怜的庞絮也听过褚宁这个名字,在无数师哥师姐口中,她是C大独一无二的玫瑰。 身后轻微的动静,褚宁敏感地察觉到了。 明明眉头微皱,但当褚宁转过身望向你的时候,庞絮有种自己是被她深爱的人的错觉。 清冷的气质却含着多情的眸子,真是犯规。 “学姐,我只是想来这边看书。”轻快的语气,但从庞絮因为用力抓着书而泛白的指尖上,她的紧张无处遁形。 她不想被学姐误会成狂热的跟踪者,但是从小不善交际,让她无法多说点什么取得学姐的信任,她有些难过。 气氛貌似有点尴尬,褚宁看着不远处戴着细边圆框眼镜,抱着书乖乖站着一动不动的高马尾女孩,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没事的。” 甜腻腻的音调。 褚宁是被人追着躲到这里的,学校里总有几个不知进退,没有分寸的人,他们并不干涉褚宁什么,就跟着她,看着她,像是瘾君子。 因为刚到这里不久,小跑过后,口渴的喉咙没有水的滋润,带出微微沙哑的质感,似是情人的呢喃。 庞絮更加紧张了。 等到饭点快到了,褚宁起身,看着不远处认真看书的女孩,停顿了两秒,还是独自离开了。 余光中的倩影离去,庞絮终于松了一口气,手里捧着的书还停留在刚坐下打开的那一页,阳光强势地穿过树叶打在书上,那行字便直冲冲地闯入她的视线。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1? 褚宁在C大是没有朋友的,其实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周围的人像是有某种秘密约定,从不靠近她,也不远离她。 玫瑰只需要带着刺独自盛放。 这样最好了,没有人可以摘下它。 校园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若有若无的目光又开始了。 褚宁上了食堂三楼,因为三楼饭菜更贵的原因,这里的学生也相对较少。 虽然没有朋友,但不代表褚宁没有简单的社交,人是群居动物。 “褚宁同学,这是赖教授给你的资料,让你查一下国内外相关论文,有关数据需要整理出来,下周四带到实验室去。” “麻烦了,学长。” 学长冲她点了点头,机械地转身下楼。 褚宁拿着资料向校外走去,她并不住校,数目庞大的遗产给了她充足的底气。 隆城经济发达,所以人多车多。 所以出个车祸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褚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上去了,也许是眼睛恰好看到了,脑子恰好没思考,身体恰好行动了。 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倒下了,感觉到温热的粘稠的铁锈一样难闻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她非常头晕。 迷迷糊糊间,有个戴着细边圆框眼镜的高马尾女孩向她奔来。 她喊着褚宁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跪在储宁旁边,想碰她,又怕碰坏了她,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按下120。 褚宁费力抬手搭在了她的腿上,“别按。” 似是怕她不同意,居然忍着疼痛勉强冲她笑笑,“好吗?” 庞絮最终没有按下拨号键,虽然救护车还是来了,周围的群众总是热心的。 褚宁被现场急救的那一刻,看着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那里,庞絮概括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脑子空空的,心口有些发麻。 最后医生宣布了死讯。 C大的玫瑰,凋零了。 ———————————————— 褚宁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离谱。 面前这个白色发光体上蹿下跳的,围着她转圈圈。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亮,也不要转了,有点头晕。” 她是真的头晕,车祸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在遗留在脑子里。 发光体顿住了,光晕时大时小。 3257在系统界面翻了好久,终于找到能够和褚宁沟通的语言,然后在搜索界面认真地输入“初级位面蓝星可爱生物”。 光团停在半空不知是怎么了,褚宁也没管,顺势打量起周围。 这里貌似是一个单独的空间,周围十分寂静,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蓝白色调的巨大房间里,家具一应俱全,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设施。 明明自己已经死掉了,可是事情似乎在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 也不知过了多久,出现在褚宁面前的……是一只会说话的兔子? “褚宁褚宁,我叫3257,是一个非常全能的快穿系统,每年举办的优秀员工评选,3257都有入选的,我有非常非常多的能量,可以带你穿越去好多好多不同的位面不同的世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退休旅游!” 兔子在空中一蹦一蹦的,耳朵晃得很兴奋。 有点可爱,褚宁想。 “如果我不跟你去旅游会怎样,我已经死掉了不是吗,我会去哪里?” “会进入你们蓝星的轮回,”兔子耳朵瞬间耷拉了下来,“然后成为新的生命。” 3257想争取一下。 “你和我出去旅游吧,外面很好玩的,比蓝星好玩。” 其实褚宁是心动的,父母去世很早,那种她连相处记忆都找不到的早,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仿佛生来就孑孓独行。 人们把玫瑰放在玻璃罩里保护它,欣赏它难以企及的美丽。 可是,她很孤独。 这寡淡的人生在此到头,乏陈可善,蓝星轮回后,下一个她还是她吗。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32 第2章 古代郡主(1) 多多带褚宁旅游的第一个世界是类似古代的架空世界。 古泽大陆,东琉西镜南姜北荒,四国分立。 东琉地势平缓又雨水充沛,是粮食大国,国内道路四通八达,经济贸易频繁,东琉人喜欢赚钱,也喜欢花钱。 西镜地处内陆,高山峡谷常见,人口多集中于靠近东部的平原地带,因西部地势险峻,多奇珍异植,药用价值十分可贵,享誉四国的神医楚氏一门就在西镜。 南姜小半平原,大半丘陵,山中多乔木,故而,房屋用料十足,建得十分高大,并且南姜多铁矿,武器之精良,四国仅见,南姜是手艺人的天下。 北荒其实并不如国名一样荒芜,反而牛羊遍地,土地肥沃,这都归功于北荒史上一位传奇的帝王,他发现了棉花,土豆,发现了在冬季也可以缓慢生长的草料。北荒民风彪悍,男儿高大女儿飒爽,武器虽然没有南姜精良,但是论骁勇善战,三国自愧弗如。 四国分立,国土相接,中部留有一特殊中立城,中立城于百年前四国订立和平条约时所建。 当年四国掌权者皆赶往中立城,古泽大陆百年盛世就在此拉开序幕。中立城城主五年一轮换,由四国轮流派遣。 褚宁的身份是东琉帝妹——康乐公主的嫡女,驸马早逝,公主只得褚宁一女。 皇上心疼妹妹,也疼爱长得像仙女儿一样的外甥女,褚宁七岁时便被封为永宁郡主。 东琉旧例遵循王爷之女封郡主,公主之女封县主,不过谁让驸马因公捐躯,公主又是皇上的嫡亲妹妹呢,一个不能世袭的郡主罢了,大臣们毫无二话。 “郡主,您又贪凉了,公主若是知晓了,奴婢可逃不了几板子,您心疼心疼奴婢,快放下冰碗吧。” 素白亲昵地摇着褚宁的袖子,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郡主,作为郡主的一等婢女,她是少数能接触褚宁的下人,又有自小陪伴的情分,褚宁待她也不同常人。 从蓝星离开,困住梨花的玻璃罩被打碎,人们终于可以伸手触摸它的温度。 本就怕热的褚宁从有空调的现代而来,到了古代,空调没了不说,衣服反而更厚了,整个夏日,她都懒得动弹,整日捧着冰碗。 “素白,你不去管着多多,倒来管我了,我才是主子。” 褚宁放下刚刚准备送入檀口的一勺冰,抬头与她玩笑。 尽管素白日日跟在自家郡主身边,也依旧会被她偶尔露出的情绪带动的微表情惑住心神。 正如此刻,褚宁执着冰碗的手细如葱根,嘴唇被冰碗的凉意冻出些红来,更是想让人再用力蹂躏一番。 抬眉望向你,自下而上的眼神,像是在邀请你共赴一场片刻欢瑜。 止不住的脸红心跳,素白立刻后退了一步,免得被自家郡主蛊惑。 “多多要管,郡主也要劝的。”素白委屈巴巴。 是的,多多就是3257,那个兔子系统,也是永宁郡主的爱宠。 [宁宁] 一只雪白胖兔矫健地越过周围的几个婢女,跳到了储宁的腿上,毛茸茸的一团使劲儿往她怀里拱。 众人只听见多多一会儿发出咕咕声,一会儿又是呜呜声,对着郡主一个劲儿地叫唤。 郡主还时不时回应它,摸摸它的头,再揉揉它的肚子,好像真的在交流似的。 婢女们对视一眼,俱是羡慕神色。 小兔崽子好福气! “郡主,公主传话,让您去前厅待客。” 来人面容祥和,发髻上簪着几支不起眼的金钗,虽不是时下最新的样式,却是出自宫廷的精细做工,人上了些年纪,行动依然轻快。 这是褚宁娘亲康乐公主身边的自梳?1?姑姑绿酒。 “麻烦酒绿姑姑稍歇片刻,我换件衣衫便去。” “郡主慢些也无妨的。” 郡主能去,前厅那贵客巴巴地等多久都甘愿呢。 褚宁抱着兔子,带着素白和紫绛来到前厅时,娘亲已经早早离开了。 偌大的前厅坐着一个端方少年,玉带皮靴,腰间压袍的和田玉佩温润细腻,白中带青,淡淡的油脂光泽一闪而过。 一眼就能瞧出的泼天富贵。 他正在看书,听见动静,迅速合上,交给一旁的东来收好,略略整理衣冠,心心念念的人儿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一袭淡绿素花薄裙,微风一吹,漾起淡淡的弧度,让人隐约窥见裙下雾蓝色的绣花鞋。 她今日涂了薄薄的粉,本就盛人的脸更添旖旎之色,令人生出无数情丝。 “太子表哥。”褚宁微蹲行礼。 回过神来的江遇舒连忙抬手叫停,“阿宁,不必如此。” 手却克制地只敢半触少女纤细的小臂。 “表哥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俩人坐在一左一右,中间隔个方桌,江遇舒手边的是上好的云雾毛尖,褚宁的则是半盏冰碗。 “我的及冠礼,阿宁可否送我一幅丹青?” 这是他第一次讨要礼物,作为东琉太子,江遇舒不需要费心便有无数的好东西被捧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唯有他真正想要的,是山不就我的,那么,我来就山。 “往年阿宁可少了表哥的礼物,值得你巴巴来一趟,亲口与我说。” 青梅竹马的情意远远不够,贪心的太子殿下想要的更多,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往年的礼物我自是喜欢的,只是今年于绘画一道有了些进步,才想趁着及冠之际与表妹讨上一幅,品鉴临摹。” 江遇舒脱口而出早就想好的理由。 注释: (1)自梳:古时女子把头发盘成髻表示自己的已婚身份,“自梳”就是女子未婚却自行束髻,此生不再嫁人,这是对男权的冲击,自梳女决不能反悔,否则下场很惨。 第3章 古代郡主(2) 东来公公垂着眼站在太子身后,看着殿下侃侃而谈,全然不似在东宫里练习时的紧张模样。 眼观鼻,鼻观心,东宫最有面儿的东来公公却在心里咆哮。 殿下想要郡主亲手准备的礼物,而不是那些冷冰冰的由婢女从库房里扒拉出来的死物,郡主你明不明白啊。 东来比起其他公公更有福气的身型实在不容忽略。 怪不得连皇帝舅舅有时都戏称他为胖东来,褚宁有些走神。 不过东来公公心头却是慌死了。 郡主娘娘,太子殿下这么个芝兰玉树的人物您不瞧,瞧奴才干嘛哟,老奴这肚子再被饿两天真的会瘪的。 “表哥想要,阿宁岂有推卸之理。自当作幅让表哥满意的。” “阿宁无论画什么都是好的。”江遇舒起身,“东宫还有事务处理,我不便久留,下回来再给阿宁带礼物。” 最后没忍住,还是向前一步靠近了她,养尊处优指骨鲜明的手伸向她怀中,摸了摸兔子的头。 “一段时日不见,多多又壮实了些。” “表妹喜吃冰碗,明日我让东来送些御膳房新出的冰碗做法来,顺带让赵太医来瞧瞧表妹的身子,若是把表妹吃坏了,姑母可饶不了我。” 褚宁被投其所好,摁着怀里瞪圆了红眼的兔子,甜甜道谢。 离开公主府,江遇舒坐上回宫的马车,浑身僵硬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当时一阵清风袭来,表妹身上的梨花香气掠过鼻尖,勾得人心痒,他想再多闻一闻。 可是风停了,那么,只能靠近她一些,脑子短暂地放纵了身体迈出了一步。 他抬起手,上面萦绕的梨花香渐渐散去,车帘飘荡时吹进来的风把一切带走。 什么都留不住。 墨色的眸子含了些令人瞧不清的波澜。 好一会儿,江遇舒才从儿女情长的思绪里抽离出来。 静下心继续研读起刚刚在前厅未看完的,以“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为重要思想的书籍。?1? [宁宁,我真的壮了吗,像胖东来公公一样?] 多多这两天有点纠结江遇舒临走时的那句话,多多虽然是系统,也是能吃东西的,就是得定期清理内存,不然就会死统。 可是这几天,它几乎什么也没吃,愁坏了素白她们,兔子饿死了无所谓,惹得郡主伤心就不好了。 [兔子里,多多定是最威风的一只,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雌兔。] 褚宁把多多放在未着任何饰品的脑袋边上,让自己轻轻压在柔软的皮毛里,再是困顿,也回应了多多的问题。 软榻边是站着打扇的三等奴婢石英,平日里这等好事原是轮不着她的,今日正巧各位姐姐都做事去了,她才有这样的机会守着郡主。 冰盆送来凉爽,褚宁昏昏欲睡,多多在系统空间查找兔子的语言。 石英终于可以放肆地用眼神触摸这具女娲最得意的作品,从乌黑柔顺的秀发到明艳的眉眼,从琼鼻到殷唇,再继续往下,越看越痴。 康乐公主江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不需要她作出什么指示,青稞姑姑已经带着人上手了,捂着嘴拖出去,动作熟练又利索。 这样的奴婢,公主府里见多了,罪不至死,打二十板子送去庄子上种地便是,公主名下的庄子多的很。 康乐拿起那把团扇,亲自为女儿打扇,她与玉郎的女儿如今也这般大了,出落得这样美丽,感慨之余心满意足。 褚宁睡了大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埋进娘亲怀里,拱了拱脑袋。 娘亲的味道令人心安。 半睁未睁的双眼里含着朦胧的雾气,微乱的发髻把仙女拉下凡尘,凭添一丝娇俏,柔弱无骨的美好躯体软软地靠着自己,细腻如玉的皓腕圈住她的腰身。 这样的撒娇情态。 康乐心都要化了。 “小宁儿可算醒了,娘亲手可酸的很。” 褚宁冲她甜甜一笑,“娘亲真好。”边说边握住她的手臂,仔细揉着。 “过段日子,你安平姨母的嫡次子便从边疆回来了,你记得吗,你小时候他天天翻墙想把你偷走,可遭了许多毒打。” “是汤昼表哥吗?” 褚宁有些印象。 一个小炮弹,与她懒得动弹不同,这位表哥精力过于旺盛,于是便被皇帝舅舅送去边疆军营磨砺了,一去就是四年。 “正是他,现在是汤都尉了,也算年少有为,子承父业。” 汤氏一族皆为武将出身,是坚定的保皇党,近百年来,四国平和,少有摩擦,武将晋升之路愈发艰难。 皇兄送昼儿去边疆历练,也是存了为他镀金的意思,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按下这些心思,康乐继续说道“他回来时正好入秋了,我让绣娘给你做了几身秋装,都是你太子表哥送的好料子。” “才不是送的,是我乖乖喝赵太医调理身体的药换来的。” 康乐轻戳褚宁的额头,笑骂“小没良心。” 十一月月初,东琉万顷良田开始收获打谷的时候,汤昼回来了。 时间把他蜕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都尉。 东琉水土养人,生的白净者居多,似汤昼这般的小麦肤色出现在人流里,本就引人注目些。 更不用说他还长了一副好脸。 身量七尺,宽肩劲腰,浓眉之下是上扬的眸子,坚毅的眼神和直挺鼻梁中和了轮廓的秀气,薄唇又透露出一丝危险性。 高大的黑色骏马衬着他威风凛凛,不经意间引诱了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路过康乐公主府上的时候,汤昼明显放慢了速度,可惜门口只有站岗的侍卫,安安静静的,与平时无二。 罢了,只需再等几日。 不再多想,汤昼打马离去。 注释: (1)出自《淮南子.犯论训》 第4章 古代郡主(3) 此刻褚宁在做什么呢,她在画画,那日答应太子表哥的及冠礼物,虽说离他及冠还早得很。 但看向梳妆台上一盒饱满圆润的东珠,案牍上的紫檀镇纸,不远处的蜀绣屏风,还有一些不值钱但足够特别的民间小玩意儿。 褚宁只好再次拿起画笔。 其实不用如此着急的,奈何江遇舒时不时就送些东西来,说是体恤她作画辛苦,犒劳她的。 可惜她悠哉悠哉懒过了夏日,作画一事还未提笔,收了东西便心虚得不行,只好夙兴夜寐,以安己心,为此推掉了许多宴请。 汤昼连着去了好几个府邸的宴会,一次都没碰到过褚宁,气得差点又要翻墙了。 思来想去,汤昼还是去求了母亲安平公主把他的接风宴提前。 这回总该能见着人了。 前途光明的汤都尉的接风宴排场还是很大的,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还都非常默契地带上了嫡子嫡女。 家世优越,能力不俗,相貌过人,后院干干净净,再没有更好的女婿人选了。 康乐带着褚宁到安平府上时,客人已经到了大半了。 褚宁抱着多多,刚扶着素白的手下了马车,一个高大的麦色人影就站在她面前了。 俊郎的少年行礼之后,便直直地挤进她的眼睛,似要占据她所有的视野,再占据她所有的心神。 “阿宁。” 吐出这两个字后,汤昼就变哑巴了。 少年在边疆没有见过几个妙龄少女,军中同僚教他的法子也非常粗俗,对着喜欢的姑娘扛上肩膀就跑,哪有这样的。 因此,他委实不知该如何与褚宁相处,想了想书房里,风流的英国公世子赠与他的入门书籍,他决定明日好好研读研读。 “阿昼表哥,我们就这样站门口说话吗?”褚宁仰起小脸,看着少年镇定的眸子慢慢慌乱起来。 [宁宁,不要乱放电!]多多着急得不行。 褚宁顺了顺兔子毛,[好好好,我不看他了。] “是外甥不周,这就带姨母和阿宁入府。姨母可别恼了我。”余光里,却在观察储宁的表情,生怕她不快。 一大早就站在公主府门口接待的汤都尉终于接到了朝思暮想之人。 今日褚宁算是盛装出席,少女曼妙身姿被包裹在鸢尾蓝的三裥裙里,外罩云峰白的长褙子。 髻上首饰极少,最引人艳羡的,是由一颗颜色极正的鸽血红红宝石镶嵌的流苏步摇。 换做别的贵女,这种首饰是要压箱底儿的当嫁妆的。 康乐去寻安平说姐妹之间的悄悄话了,汤昼也去了男客那边,褚宁只好和多多在脑海里聊聊天。 永宁郡主走哪儿都要带着爱宠,都城谁人不知。 有女眷想借着宠物之便拉近与郡主的距离,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接近东琉的瑰宝,却被兔子凶狠的红眼,弓起的背部和警告的叫声吓得止了脚步。 褚宁摁了摁兔子背,微笑着对着众人解释了一番,“多多怕生人。” 怕少女觉得难堪,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它对所有人都这样。” 月光清晖洒向人间,却让人感觉到落日余晖的温暖。 [宁宁,我凶一点,这样她们就不会来烦你了。] 其实善意的靠近并不会让褚宁感觉厌烦,大家对待她就像对待易碎的宝贝,珍之重之。 这样热忱的情意,谁会厌烦呢,她何其有幸。 知晓褚宁的想法后,多多决定以后不当着宁宁的面凶他们。 女眷这边,褚宁自成一界。 男客那边,安静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左手上座的是刚刚赶来的太子殿下,挨着的左下首是宴会主角,年轻有为的汤都尉。 两人似是不相熟,一个静静品茶,一个垂首研究衣服纹饰,只隔了一个过道的距离却毫无交流。 你们可是表兄弟啊,这般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闹哪样啊,周围人不敢吭声,只敢腹诽。 江遇舒不开口,众人都拘谨得很。 太子殿下不愧是皇上悉心教导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皇家威严。 大臣们悄声交流。 不过总要有人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 “听说殿下最近在巡视都城附近的农田收成,我还以为你忙得来不了。”一道略微年长的声音。 “汤姑父。” 太子殿下终于开了金口。 江遇舒还在上书房那会儿,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便是汤将军教的。 东琉只有他一个皇子,上书房的老师们对待这位板上钉钉的未来帝王,总是怀柔多些,严苛少些。 但这位汤将军却是反着来的。 还好骑射课还有汤昼一起遭罪,也不觉得多难熬。 “我与表弟四年未见了,总是想念的,自然要来。” 上书房没了汤昼确实少了很多乐趣,他刚走那会儿,江遇舒的的确确想念了一段日子。 坐在旁边的汤昼此时的心情和刚去边疆打扫马厩,被马粪糊了一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恶心。 “难为你念着昼儿了,这小崽子以前整天胡作非为,出门一趟,现在总算有点人样了。” 听得出来汤将军对于汤氏一门后继有人的喜悦。 “表弟赤子之心,最为难得,这样很好。”江遇舒面上一片认真之色。 “哈哈哈,殿下过奖,殿下才是天人之姿,东琉有殿下这样的太子,是百姓的福气。” 汤昼在一旁看他们相互吹嘘,没完没了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 “父亲,还有很多大臣等着您去招呼呢,太子表哥这里就交给儿子吧。” 汤将军觉得那些老家伙全加一块儿也没有太子稀罕,但是作为东道主,总不好厚此薄彼,便暂时告退了。 两人又开始沉默寡言。 汤昼盯着护腕上的梨花刺绣发呆,一副傻子做派。 “你回来见过表妹了?” 他们俩的表妹很多,但是江遇舒肯定汤昼知道他说的是谁。 像是被其他动物闯入领地的野狼。 汤昼不自觉地显露出军营里磨炼出来的血性和狠辣,眼神中隐含的危险性呼之欲出。 “见过了。” 第5章 古代郡主(4) 军中操练很严格,从富贵乡到苦寒地,汤昼最开始过得很辛苦。 同帐的士兵在夜里会帮这位从都城来的公子哥缝补衣服的破口,士兵说这是他家主婆教的。 谈及妻子,这位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士兵也会有说有笑。 后来他也学会了针线,鬼使神差地在护腕上绣了梨花。 从那时起,汤昼一次又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喜欢褚宁。 知晓自己的心意后,便是甜蜜又难熬的四年。 “太子表哥马上要及冠了吧,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的人选可马虎不得,想来陛下和皇后娘娘定不会委屈了表哥。” 汤昼忽然放松身体,端起酒杯,朝江遇舒遥遥一敬,仰头干了。 胖东来站在江遇舒身后,看着殿下的拳头死死紧握,恨不得上前去一棒子把汤昼敲晕算了。 这不是戳殿下肺管子吗。 康乐公主与褚驸马恩爱羡煞旁人,驸马去世后,公主也未再下嫁二夫,把郡主当眼珠子似的养大。 明眼人都知道,康乐公主绝不会让如珠如玉的女儿与旁的什么人争抢夫君的宠爱。 入赘是最好的,退而求其次也得找个后院儿干净的。 更何况郡主娘娘这般模样…… 谁舍得她为那些庸脂俗粉染上忧愁。 太子,未来帝王,这个身份便是最大的阻碍。江遇舒只想当阿宁的表哥,而不是太子表哥。 “婚姻大事,父皇母后自有定夺。” 江遇舒不咸不淡敷衍道,紧接着又抛了一句: “说到及冠,表妹要送我一副丹青当生辰礼,难得她不偷懒,日日润笔作画,真教人期待。” 好啊,难怪我回来怎么也见不着她的面,合着天天作什么破画儿呢。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胖东来公公:很好,两个肺管子一起炸。 褚宁在公主府里消食的时候,被人堵了。 湖,亭台,假山,前后院相交的地界儿。 被偷听四件套集齐了,素白的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阿昼表哥,你刚刚说什么?” “阿宁给太子表哥画画,我也想要,行吗?”汤昼面对褚宁的时候,乖觉得不像话,像被驯服的野狼。 [多多,怎么他也要画,画一幅已经够累了。] 褚宁想起那几日因为作画酸疼的手腕,现在好像又开始痛了。 [宁宁,不答应不就行了,他好大的脸,一点好处都没有就来要画。] 江遇舒可是给统送了好多口味的菜叶子的。 看出褚宁拒绝的神色,汤昼低下头,语气难过,“我在边疆的四年,从未收到阿宁的生辰礼,姨母送来的那些……” 褚宁叹了一口气,“阿昼表哥有其他想要的礼物吗?” 怕汤昼以为自己不愿意给他画画,连忙补充:“既然是补给表哥的礼物,自然不好和太子表哥的一样,自然是要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多美的词。 秋天已经到了,秋风待褚宁却格外温柔,抚过她的额角,勾出一缕碎发把玩。 她注视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看着这样的褚宁,耳边回荡着她说“独一无二”四个字时近乎缱绻的音调,汤昼只觉得心在发烫。 “给我做一副护腕吧,要梨花绣纹的。”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去了一趟安平姨母家,又给自己揽了个活儿。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褚宁暗戳戳揪着兔子毛,希望多多感受一下她的痛苦。 日子便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画快作好了,护腕也快做好了。 于是褚宁便带着多多和素白紫绛安安心心地上街玩儿去了,腊月二十三是东琉的传统灯会,怎能错过。 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出门就碰上两个债主了。 康乐公主府坐落在城东的延乔路,前往城中繁华大道必经之路的口子里,停着两辆马车。 左边那辆通体用的上好的紫檀木,仔细观察,有祥云花纹流转,低调又不失贵气,胖东来公公板正地立在车前。 右边那辆红柚木马车非常明显地挂了安平公主府的牌子,俊郎的少年投喂着马儿新鲜的胡萝卜,看它吃完,奖励地摸摸它柔顺的鬃毛。 三辆马车不期而遇。 挂着安平公主府牌子的马车在前面开道,他们很顺利地挤进了繁华大道。 临近新年,灯会人山人海,褚宁他们下了马车后,便有诸多便衣侍卫随护左右。 褚宁披着兔毛披风,白净的小脸藏在温暖的柔软里,口中鼻尖呼出的白雾为她拢上朦胧的面纱。 眉目如画,娉婷袅娜,一片喧嚣里,独独她未染尘埃,不似人间客。 这样的人儿,想来只有永宁郡主了。 周围似是禁音了一瞬。 更有摆摊写春联挣束修(xiū)?1?的学子当场拿出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蚕茧纸勾勒起来,旁边等待的农妇也不恼,反而滋滋有味地看。 三人兴致高涨,准备好好逛逛,后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住了汤昼。 他回头一瞧,“李逍遥?” 原来他就是李逍遥。 褚宁是知道这个人的。 李逍遥是英国公的老来子,前头几个都是女儿,英国公已经做好过继一个族内子孙,降等袭爵的准备了,没想到临老又喜当爹,还能平等袭爵。 素白讲的八卦多半是他的风流事。 不过仔细一瞧,李逍遥确实有风流的底气。 从小的金玉堆砌,让他有一股子逍遥气,万事不上心。 他曾摘下玉牌赠乞丐,也曾寒冬彻夜守城门,他曾帮城南的阿婆卖豆腐,也曾撒泼打滚要免费的糖葫芦。 褚宁好奇的目光实在不容忽视。 李逍遥顺着这道目光找到了它的主人。 于是,他终于知道,书本上写的“千秋绝色”是怎样的存在。 注释: (1)束修(xiū):古代民间上下级、亲戚、朋友之间相互馈赠的一种礼物。多用于学生和老师之间,这里是学费的意思。 第6章 古代郡主(5) 李逍遥自认是特殊的一个。 他自在如一朵天地间飘荡的云,与这人间泾渭分明,那劳什子的风流名号传出来后,他莫名多了许多风流债。 那些风流韵事,他向来懒得澄清,旁人调侃起,他只是嗤之以鼻。 但是现在,他大概知道牵住云的绳子在谁手里了。 “臣李逍遥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永宁郡主。” “在外不必多礼。”江遇舒不喜此人,见到表妹的一瞬间,李逍遥眼神的变化实在过于明显。 他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儒雅博学,骑射俱佳,胸有城府又不失仁善。 他在近二十载的光阴里几乎都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掌权者。 所有的太子都是这样的,但是李逍遥太不一样了…… 灯会上除了花灯,各种吃食和精致的手工制品随处可见,投壶猜谜杂耍歌舞表演等乐趣也比比皆是。 褚宁停驻在一个陶土小摊前,摊主是一位双手有疾的中年男人,现场做出来的陶土泥像虽算不上栩栩如生,却颇具几分灵气。 “先生可以帮我做一只兔子吗?要这样的。”褚宁举了举抱着的多多示意他。 “当然可以,郡主娘娘,不过前面还有几个泥像没做完,您看您稍后派人来取?” “不妨事,你做你的。”褚宁呆在一旁静静看他双手翻飞,男人早年应是被火龙伤过。 那些可怖的皱巴巴的皮肤,时不时抽搐的仅剩的几根手指,都见证了他的不易。 郡主娘娘身上怎么可能有铜板,待会儿只能用银叶子付钱了。 素白刚接过新鲜出炉的兔子泥像,胖东来已经递上了两颗金花生。 “贵人,这可使不得。”男人有些惶恐。 胖东来凑近交代了几句,男人最终还是接过了钱。 褚宁几人已经离开,小摊又被民众包围了,都要买一个永宁郡主的兔子。 “此人应是嘉隆十二年城南大火的受害者,城南栗巷48户,214 人,生还不过寥寥36人,各有残缺。” 江遇舒神情有些低沉,“官府出面教与他们一些糊口手艺,刚刚那人的工具上有官府刻印的特殊图案,想来是那批人之一。” “他穿的虽是麻衣,却干净齐整,身材虽算不上壮硕,但看得出来不缺吃食。官府做得很好了。”褚宁安慰地扯了下江遇舒的衣袖。 她没有说错,繁华大道灯火通明,老少妇孺穿梭其中,各有喜色,一片祥和。 这是东琉的一角缩影,她的皇帝舅舅,太子表哥,东琉的许多官员们,真的有在努力治理国家。 “阿宁,这是我刚刚赢来的。” 汤昼疾步而来,塞给她一只串着玛瑙的风铃,打断了有些沉重的话题。 旁边有稚子声隐隐约约,“阿娘,那不是猜灯谜一个不中跑去投壶,投壶也一个不中跑去擂台比武的笨哥哥吗?” 布衣妇孺捏捏儿子的小脸,“你小声一点,笨哥哥听见会伤心的。” 褚宁寻声望去,小儿看见她后睁大了圆溜溜的双眼,“仙女姐姐。” 妇孺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向贵人行礼,微微弯腰后便抱着儿子迅速离去。 “娘,仙女姐姐冲我笑。” “看到了看到了。” 江遇舒几人都听见了稚子所言。 “那灯谜本不是表弟擅长之物,也就罢了,可这投壶,表弟在边疆历练多年,难道不碰弓箭的,技艺竟生疏至此?” 李逍遥也乐得同江遇舒一起看汤昼笑话,并不出声。 “那小贩就不想让人投中,箭都动了手脚的,要不是大家只图个乐子,我非砸了他的壶不可。” 果然,不管是投壶还是丢圈,古今老板的智慧都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谢谢阿昼表哥努力赢来的礼物,我喜欢的。” “努力”二字重音十分明显。 褚宁拿起风铃放在眼前,轻轻一摇。 清脆的铃声晃晃悠悠,把暖光下她娇美的眉眼晃进了汤昼心里,填得满满当当。 “阿宁喜欢就好。” 把整条街逛了大半后,李逍遥带着几人寻了一处落脚地歇息。 街边的糖水小摊干净整洁,醪糟的香气从锅子里蔓延开来,放入提早搓好的面团子,再加个荷包蛋,一碗热腾腾的醪糟粑粑就出锅了。 “许大娘,来四碗,给我多加点糖。”李逍遥熟稔地坐下,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自己左手边的位置,“郡主请,干净的。” 露天风大,江遇舒的阻拦之语在褚宁毫不犹豫坐下后偃旗息鼓。 汤昼紧跟着抢了褚宁对面的位置,朝站着的江遇舒无害一笑,“表哥身份贵重不比旁人,吃不惯这市井小吃,不如到旁边的瓦舍听听评书打发时间。” 江遇舒瞥了他一眼,施施然落座,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尔俸尔禄,民脂民膏’?1?,我亦是食五谷的俗人,哪里就吃不惯了。” 这二人你来我往之间,李逍遥已经亲自端了一碗糖水给褚宁,“郡主,小心烫,试试许大娘的手艺,她做这个十多年了。” 褚宁尝了一口,面团子软软糯糯的,醪糟酒香浓郁,随口说道,“瞧着你与大娘很是相熟。” 站在两步远的素白上半身略微前倾,赶忙竖起了耳朵。 “大娘的儿子不争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忙活的大娘,靠近褚宁耳边小声说道,“沾了赌,被人打断了手脚,债还不上,儿媳也跑了,赌场要把大娘的孙子抓走抵债,正巧被我碰上了。” 褚宁大致猜到后续了,正想感慨一番他的侠义之举,话都到嘴边了。 李逍遥突然把背挺直了些,音调都略微高了三分,“当时我正好好吃着呢,他们一来就把我桌子掀了,世子爷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气。” 行吧。 注释: (1)出自孟昶(chǎng)《颁令箴》,浓缩的主旨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用来诫谕地方官员的,所以也叫《诫谕辞》,我猜你们会问,他是什么身份还能敲打地方官,他是五代十国时期后蜀的国主,emmm,末代的,春联就是他发明的,扯远 第7章 古代郡主(6) 冬日里喝上一碗暖乎乎的醪糟糖水再幸福不过了,就是糖水冷得太快了。 几人准备去河边放几盏许愿河灯,离开时,褚宁不经意间余光扫到桌上的残羹冷炙。 她和李逍遥的碗里多少都剩了点面团子,而江遇舒和汤昼的则是干干净净。 不同于汤昼在边疆吃过苦,江遇舒是真的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吃得山珍海味,也吃得细粮粗糠,没有一丝勉强。 江遇舒察觉到斜后方的目光,回头与她对视,“表妹,怎么了?” “无事,我们走吧。” 河边人更是多。 东琉男女大防不重,发乎情,止乎礼的男男女女们在河边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汤昼拿了盏河灯就躲得远远的,做贼似的背对着他们写写画画,生怕被看见了内容。 然后小心翼翼地放灯下水,小麦色的高大男子竟给人一丝害羞之感。 江遇舒不动声色挡住汤昼的身影,“表妹可想好了要写什么?” 其实褚宁自己也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她貌似什么也不曾缺过,曾经十分渴望得到的,现在也得到了。 那就。 多多趴在褚宁肩上,看着她一笔一划工整写下“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八字。 背景是暖融融的街道,河面有水波荡漾,上面数不清的河灯慢悠悠地流浪,河边娇羞的少女很多,青涩的男子也很多。 可是人群里,唯有她与众不同,那是她灵魂里自带的特质。 兔子拿出了高科技! 轻微的咔嚓声,如画美景里,少女温柔的侧脸被定格,然后兔子把照片发给同事。 [我的宿主总是这么温柔] [她是我有统之年遇到的最好的宿主了] [这就是我兢兢业业一辈子应得的吗] …… 5986正和它的宿主一起在原始世界躲避一只丑不拉几的霸王龙的追捕。 滴滴滴滴滴滴的消息提醒响个不停,让它恨不得拔了网线。 你最好是有重要消息,不然我就把你拖过来喂龙。 当5986打开聊天框后,愣了一下,然后下载、保存,抽空回复[跟了你可惜了] 之前觉得很满意的自家宿主,现在看着似乎也只是个歪瓜裂枣,活该被霸王龙追,妈的,好气。 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株高大乔木,晕晕乎乎地被它的宿主拉着狂奔。 妈的,更气了。 这边,李逍遥和江遇舒放完灯就看见容色出众的二人并排站在不远处。 青年愈发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风口,玉一样的少女低头逗弄着兔子,河边偶有微风轻柔地漾起她垂在耳边的流苏。 如此般配。 “实在碍眼,对吗,太子殿下。”李逍遥拍拍手上脏污,语气漫不经心。 见他不理自己,无所谓地朝二人走去,徒留江遇舒在原地,神色莫辨。 “阿宁回府后可要好好对待那只风铃,好歹是我努力赢的,你可别把它束之高阁,难见天日了。” 汤昼蹭到她身边,一板一眼地交代。 褚宁郑重点头。 搞得像定情信物一样,李逍遥表示无话可说。 再次回到繁华大道入口,远远望见那个陶土小摊的老板,褚宁买了兔子后,小摊生意异常火爆,老板不一会儿就卖完收摊了。 男人推着车,脚步欢快,车把手上还挂着一个精致的小灯笼,是小孩子喜欢的老虎样式。 不管命运如何,人总在努力生活。 褚宁喜欢这样的生机,那样隐秘的高兴,三人都感受到了,因为高兴透出的安宁恬淡的温柔气息又在今晚醉了多少人的梦。 第二日,褚宁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她昨夜命人挂在外间窗前的风铃,正在欢快起舞。 有点吵闹,不过她还是没让人取了,只吩咐素白再挪远一些。 今日的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多,紫绛拿了一叠进来,等褚宁洗漱完一一回帖。 普通的帖子是递不到她面前的,紫绛她们就能处理了,这一叠都是得她亲自回复的。 “郡主又拒了我的帖子。” “她也拒了我的,哎。” “这回是桂花味的。” “我闻闻我闻闻。”黄色袄裙的少女一把抢过趴在桌上的好友的回帖,放在鼻尖深吸一口,“真好闻,我的是忍冬香。” 等好友离去回府后,少女把帖子放在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扣上金锁,嘴里嘟囔,“都要放不下了,得买个大的。” 褚宁又在家懒了几日后,东琉最大的节日,除夕夜便到了。 她跟着娘亲上午就进宫了,因为皇帝舅舅和皇后舅母递了话。 今日除夕,早上处理完政事后,江帝就封笔了,到皇后的椒房殿?1?边下棋边等自己的仙女外甥。 “小宁儿怎么还不到,这都几时了?” “你可专心点儿吧,陛下,我又要赢了。” 皇后娘娘的朝服里三层外三层无比繁重,头上的凤冠和各种凤钗也压得人脖颈难受,还得给这个臭棋篓子一个面子,赢得别那么快。 皇后娘娘都想骂人了。 在第三局下了大半的时候,褚宁到了。 “来人,收拾。”迫不及待的结束这场煎熬。 美妇人拉过褚宁的手,“康乐你这是多舍不得你女儿,天天拘着,我都快俩月没见着她了,真真是想念得紧。” “皇嫂可别赖我头上,要怪就怪你儿子,让小宁儿给他作画,这才没工夫进宫的。” “这小子,交给他那么多差事,他居然还能得空去找小宁儿,看来还是不够忙。” 江帝已经在构思明年如何压榨他的继承人了。 注释: (1)椒房殿:你们有没有好奇过椒房殿是什么味道,毕竟花椒不好闻(个人感官),但椒房殿其实是用花椒树的花朵研制的粉末涂墙,取“多籽(子)”之意,所以叫椒房,墙是粉色的!椒房殿属于未央宫,未央宫是建筑群,并不单单只属于一个人,西汉皇帝也住这里的,位置在西,也叫西宫,又扯远了…… 第8章 古代郡主(7) 江帝是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的,他看着面前的如花美人,这样的小宁儿,哪家儿郎不动心,除非他们是瞎子。 他重视自己的嫡子,也重视小宁儿,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断了儿子的情丝。 这深宫大院,这无边权利会让神仙美眷变得相敬如宾,情意还在,却掺杂了太多利益,不再纯粹。 他是过来人,他不愿他重视的两个小辈重蹈他和皇后的覆辙。 他希望小宁儿与她的夫君美满一生,至于遇儿,只看他与小宁儿的造化吧,若是情投意合坚定不移.…. 那他也不是不能受累一点,多为儿子铺点路。 褚宁看见江帝沉思的模样,是真想多扔些政事给太子表哥,舅舅这是准备退位,要当太上皇了吗? “舅舅怎么老是想着偷懒,您不努力一点,阿宁每年的东珠您都送不起了。” 皇后实在承受不住褚宁软软的撒娇,“唉哟,舅母的乖乖,他送不起,舅母送,可不能委屈了小宁儿。” “这除夕宴还没开始呢,你就想着讨宝贝了。”康乐看着女儿左右通吃的模样,笑得不行。 殿内气氛和谐无比。 褚宁吃了几口点心后,宫人来报,太子殿下求见。 “儿臣请父皇母后安,请姑母安,”然后语气明显的温柔下来,朝褚宁的方向,“表妹。" “起吧,今日来得倒早。"英明的皇帝陛下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皇后娘娘忍无可忍了,“陛下,龙须酥?1?不合您的胃囗吗?” 言外之意,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合的….…”皇帝陛下面色正经地回答。 江遇舒见惯这种场面,起身后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喝茶,只是余光从未离开过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太子表哥,这个好吃。” 褚宁把刚刚觉得最好吃的那碟点心轻轻推到江遇舒面前。 急于分享美食,那样全心全意的期待神色。 好乖。 江遇舒暗自摩挲手指,像是在忍耐什么。 猎人把笼子装饰得美轮美奂,猎物看着这即便美轮美奂也依旧是笼子的陷阱,仍是没有犹疑,认命地跳了进去。 “好,表妹。” —————————————— 除夕宴和别的宴不同的地方在于,褚宁可以喝酒了。 皇帝舅舅的贺岁词落下,满殿的酒杯举起。 偷腥的猫儿尝到辛辣味道,皱起眉头,扁了扁嘴,没忍住微张檀口交换空气,好减缓刺激。 短短的一瞬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江遇舒吩咐宫人上盏槐花蜜水给永宁郡主。 汤昼捕捉住一闪而过的丁香小舌,脑子止不住地想象某些香艳画面。 李逍遥想起城南有家酒庄专产女儿酒,定是比桌子上的这个更讨她欢心。 永宁郡主容色之盛冠绝东琉,醉酒之后更是神仙妃子,让人不敢直视。 “紫绛,酒不好喝,我要吃冰碗。” 花园里,出来透气的褚宁靠在紫绛身上,非要在冬日里吃上冰碗,不依不饶。 “你去御膳房看看解酒汤怎么还没来,表妹我来看着。" 紫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了吩咐,“是,太子殿下。” 挥手屏退其他宫人。 江偶舒看着倚在柱子上面色薄红的少女,一步一步靠近。 他扶起少女软绵绵的身子,虚虚揽在怀里,轻柔地拍打她的背,“解酒汤马上来,那个比酒好喝。” “可是我想吃冰碗。”少女的嗓音比平日更加软糯,微带哭腔的撒娇响在怀里。 衔着热气的鼻息喷洒在敏感的脖颈,江遇舒无意识地吞咽。 然后少女微凉的手指跟了上来,“它在动。” “它又动了。” 江遇舒浑身血液莫名滚烫起来,太子殿下二十年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即将崩溃。 猛地抓住少女作乱的手,深吸一囗气,又缓缓吐出,嗓音微哑,“别摸了,表妹。" 暗处无人看见的眼眸敛下惊涛骇浪。 “你这里声音好大。” 少女用头轻轻撞击他的胸膛,心囗的位置。 全然不管江遇舒如何忍耐。 他闭上眼,妄图平缓心绪,手下不自觉地用劲。 少女想挣脱左手的束缚,却被人攥得紧紧的,眉头一皱,眼泪便止不住地一颗一颗冒出来。 江遇舒顿时慌了手脚,把怀里的人儿略略扶正。 修长的手拂过少女泛红的眼尾,不断冒出的水润让他不知所措。 少女旖旎的整张脸便这样温顺地躺在他手心,眼尾和鼻头都是红的,嘴巴也是。 那样近的距离。 他能看清少女有几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粘在一起,能看清细腻皮肤的绒毛,能看清因为哭泣张囗呼吸的红唇是怎样的饱满。 女儿家的馥郁梨香混着酒味无孔不入。 宴席上一闪而过的丁香小舌现在也近在咫尺,只需要他低头…… 如果我也醉了就好了,江遇舒这样想。 在离梦想的桃花源只余一线的距离,他挪开了。 颤抖的唇只敢吻去少女掉落的泪珠。 从脸颊吻到眼尾,从颤抖到坚定。 然后认命地,抬起少女的手,来到自己的喉结。 “别哭了,给你摸。” 漫天星空下,猎人捕获了猎物…… 感觉到脸上被人一下一下地戳,褚宁悠悠转醒,和多多大眼瞪小眼。 [宁宁,你终于睡醒啦!] 脑子还没开机的褚宁非常诚实,[不是你把我弄醒的吗?] [这不重要,你昨晚上哭得好惨,逮着我的耳朵一直摸,一直摸,边哭边摸。] 兔子窝成一个球埋在她肩膀上,闷闷的声音传入脑海,[宁宁摸得舒服吗?] 褚宁已经记不清昨晚的事了,但兔子耳朵手感确实很好,不然她怎么会一直摸。 外间听到里头的动静,婢女们便进屋伺候洗漱了。 看着西洋镜里红肿的双眼,褚宁大概知道多多囗中的“哭得好惨”有多惨了。 不过,她昨晚什么时候哭的,还被太子表哥看见了…… 注释: (1)龙须酥:龙须酥虽然是传统小吃,但它沾了“龙”字,怎么可能普通呢,明朝的时候它被旅游的正德皇帝带入宫中,清朝雍正皇帝期间名声 第9章 古代郡主(8) 新年,怎么能不出门玩呢。 褚宁换好喜庆的红衫褂袄后,便被汤昼拐走了。 冬日里的娱乐不多,东琉气候偏温暖,偶有下雪,更少结冰,冰嬉在北荒盛行,东琉只能嬉草了。 于是,等江遇舒带着江帝亲笔的福字来到康乐公主府上时,汤昼已经带着褚宁来到了皇家最大的西郊马场。 西郊马场一分为二,一半矮草跑马,一半高草嬉戏,嬉草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娱乐方式。 用矮脚马拉着特制的轿厢,在草地里滑行,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多多不觉得,因为它被草淹没了。 [宁宁,你在哪儿?] “我把多多落下了,就在矮脚马马厩那地儿,它不会被马踩伤吧。” 褚宁突然想起她落了一只兔子。 “阿宁,我去找,你等我片刻。” 不一会儿,汤昼便提溜着兔子的后脖子回来了。 少年神色嫌弃,手臂伸的直直的,兔子四脚垂落,无精打采,被少年行动间的幅度摆弄得一晃一晃。 “阿昼表哥,多多这是怎么了?” “它……它沾上污秽了。”汤昼不知该如何向褚宁解释才不会显得那么粗俗。 褚宁愣了一下,加上闻到的特别味道,突然反应过来这污秽是什么了。 [宁宁,我不干净了,我要洗澡。]多多看见褚宁笑的开心,更加难过了。 二人唤来马厩的小厮,带多多去收拾一下。 看见来人,汤昼无语,褚宁惊讶。 赫然是小厮打扮的李逍遥。 李逍遥原也是来嬉草的,挑马时看见一总角小儿眼含渴望地望着草场内的公子小姐们,便突发奇想顶替了他小厮的身份,让他去嬉草,自己当一回小厮。 马场总管听闻过李逍遥的各种英勇事迹,也不多话,寻了一套崭新的小厮服饰便让他上任了。 素白在一旁听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不愧是英国公世子,多出格的事冠上他的名字都合理起来了呢。 “等我把这兔子洗干净便来寻你们,今日,我便是郡主您的小厮了。” 李逍遥抢过汤昼手里的兔子急匆匆地走了。 “阿昼表哥,他真的很有意思,你们怎样相识的呀?“ “他在驿站当信使,军报何其重要,我觉得此人有问题,便将他下了大牢,英国公派人来赎的。” 褚宁听得津津有味,还想再问,汤昼突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阿宁,你一直提他,是因为我没有他有趣吗,离京四年,我是不是越来越不招你喜欢了……”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沉下去。 然后他大步一迈,在边疆举过铁的精瘦臂膀圈住了少女,紧紧抱住,背部弯下,把脑袋轻轻搁在少女的颈窝,还蹭了蹭。 呼吸间全是少女的馥郁梨香,让他愉悦地眯起了眼。 非常亲密的姿势。 褚宁双手抬起,正想把高大少年推开。 “阿宁,你别不喜欢我。” 孤傲的狼崽子被丢弃在了角落瑟瑟发抖,试探地伸出爪子想让人带它回家。 令人心疼。 原本想推开少年的双手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没有,阿昼表哥,阿宁没有不喜欢你。” “真的吗?” “真的。” 他一遍一遍地问,褚宁一遍一遍地答。 素白早在褚宁没有挣扎动作之时就退远了,看着这幕,袖口的衣襟都要被扯烂了,脸上兴奋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觉得自己在少女身上赖了许久,汤昼恋恋不舍地主动松开了,“表哥带你玩去。” 他们选定的是两只昔德兰矮脚马,据说有舶来的血统,身上浅棕,四脚雪白,非常漂亮。 两马一轿厢,只能坐一人。 汤昼扶着褚宁坐好,又给她带上护具,“别怕,速度不快的。” 嬉草确实很好玩,她伸出手,感受着奔跑过程中的风,还有湿漉漉的野草划过掌心的滋味,开心地往回望去。 少年鹤立鸡群,看不清神色。 她用力把手举得高高的,朝他打招呼,袖囗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皓腕,在嫩绿的背景中显得那样潋滟。 在汤昼的视角里,天鹅挺直脊背,伸长脖颈,高举翅膀,毫不吝啬向观众展示它独一无二的美丽。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1? “汤昼,她真的很漂亮。" 李逍遥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就站在他旁边,专注地感慨。 汤昼脑子里回想起褚宁两刻钟前也是如此感慨眼前之人很有意思的场景,垂在身侧的手猛然紧握。 李逍遥像是察觉不到奇怪的气氛,弯下腰,扯了一把草,递到怀里的兔子嘴边,“你吃吗?” 兔子还记恨他刚刚给它洗澡时并不温柔的手劲儿,把头扭开,以示态度。 李逍遥把草扔掉,又从怀里掏出已经冷掉的,碎掉的烧饼,“这个吃吗?" 兔子嫌弃地瞅了一眼,还是不为所动,他笑了笑,然后自己吃了起来。 褚宁溜完一圈儿回来,接过白白香香的多多,从荷包里掏出两粒圆润珍珠,摊在李逍遥面前。 “郡主娘娘给小厮的赏钱。” 他愣了一下,含笑接过,“谢郡主赏赐。” 指尖触碰到少女的细腻掌心,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触感,像一团温暖又柔软的云朵。 然后云朵轻易地被另一双大手包裹住,看着两人相携而去,他把珍珠放进袖袋仔细装好,才追了过去。 “谢谢阿昼表哥和世子,今天玩得十分尽兴。" 褚宁在康乐公主府门前与二人道完别,拿着李逍遥半道上给多多买的热乎的烧饼便回府了。 “喂,郡主一走,你连个笑脸都不给我啦,我伺候了你俩一天诶。” 汤昼翻身上马,潇洒利落,居高临下看着李逍遥,嘴角扯出一个假笑,双腿一夹,骑着马就扬尘跑远了。 “咳咳咳……" “本世子的烧饼!" 注释: (1)出自司马相如《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10章 古代郡主(9) 都城外。 “董嬷嬷,郡主到了。” “早前得了公主府来话,把主屋重新收拾了一遍,就等着郡主了,郡主请。” 褚宁把汤昼的护腕赶制完,赠与他后便决定去城郊的温泉庄子放松放松。 因为城郊这一片温泉眼多,冬日里也能种叶子蔬菜,因此,良田占地也十分可观。 她来这里,除了泡温泉也是想查查庄子收成,顺便带一些新鲜的蔬菜回府给娘亲。 东琉是粮食大国,税收大部分都依靠田里的收成,用粮食向其余三国换购东西,例如南姜的铁矿,那是东琉的稀奇之物。 因此,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对种田都是看得极重的,三岁小儿都知道,那是国之命脉。 第二日,褚宁便带着庄子管事董嬷嬷查收成去了。 这处温泉庄子含有近三百亩的农田,城郊这片,庄子扎堆儿,大都是皇家或者世家代代传下来的地盘,三百亩已经算得上是大庄了。 董嬷嬷看着郡主浑身的金贵之物,一丝一线都与这田间格格不入。 更遑论郡主这玉一般的气质,实在是舍不得让她沾染上脏乎乎的泥。 “不妨事的,董嬷嬷,天子也种地,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郡主请跟老奴来。” 董嬷嬷也知晓褚宁的大致来意,因此直接带她去的远一点儿的庄子外沿。 靠近内庄的地都是公主府的家奴在管,他们不敢欺上瞒下。 外庄的地却是承包给一些佃农?1?,只取一成半的收成,比其他权贵少了半成,已是相当惠民了。 因为其中一成是要上交朝廷的。 在东琉,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有地,都要交税,经验教训告诉掌权者,人心贪婪,免税少税只会让权贵大肆兼并土地,最终民不聊生。 一行人动静颇大,褚宁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微服私访的模样。 任谁一瞧这样的姿容,都知道这是永宁郡主,东琉所有青史留名的美人都不及她十之一二的毓秀。 所以干脆大大方方的。 “见过郡主,小的外庄管事王福,郡主可有什么吩咐?” “王管事,现在可有正在上工的地,带我去看看。” 那是一大片相交的土地,别的佃农和雇佣工也在地里劳作,看见褚宁一行人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伙都知道郡主娘娘来庄子上视察了。 春日寂静的农田热闹起来。 地里,一片老实巴交的粗人农民中蹲着个细皮嫩肉的,褚宁心有所感,凑近一看。 果不其然,李逍遥。 “世子,你今日的身份是短工?2?吗?” 「世子!我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公子哥」「我之前看他把冬瓜苗当做野草拔了,本来想骂的,想着不是自家的地,就没骂,还好忍住了」「你说他是不是犯法了,才被发配到这里种地的?」 诸如此类的声音传开。 李逍遥看了看堆在一旁的“野草”,迎着褚宁的目光也丝毫不觉尴尬。 褚宁提着裙子蹲在高高的田埂上,刚好与地里的他身量持平。 小小的一团,姿势和她旁边蹲着的兔子一模一样,一大一小,可爱极了。 那天在西郊马场,他给兔子洗完澡用棉布擦干的时候,原本愤愤不已的兔子立马变成一副享受的模样,眼睛都眯了起来,小尾巴还一抖一抖的,时不时呜呜地叫。 都说宠物肖主,郡主也会像她的爱宠一样露出那样的神色吗? 褚宁递出一张帕子,“你要擦擦吗?” “这里。” 纤秾合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右脸下颌的位置,然后又指了指他的脸。 李逍遥下意识一摸,是一处泥巴,但是因为他这一摸,脏处晕染得更开了。 他用干净的那只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然后抽走褚宁伸在半空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塞进里衣里,“这是我的帕子了。” 随后从腰带处掏出一条明显脏了的麻布,随意地擦了擦脸,“干净了吗?” “没有呢。”褚宁笑着回答。 又变出一条帕子,朝他的脸伸去。 李逍遥非常配合的前倾身子,脖子也伸得老长,生怕褚宁的手够不着。 隔着一层丝帕,他也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轻柔的力道。 他突然想,他早上刮过的胡茬有没有新长出来,会不会让她觉得扎手,毕竟她是这样的柔嫩。 “现在干净啦。” “那这条手帕还给我吗?”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绕是厚脸皮惯了,也不得不微红了耳朵。 褚宁拉过他的手腕,把帕子往他手心一塞,站起身来,“我还要视察,得先走了。" “世子可要认真把冬瓜苗插回去,不然这地该没有收成了。” 看着褚宁远去的倩影,李逍遥复而蹲下刨了刨那堆“杂草”,发现好多苗根都被自己扯坏了。 高深莫测地盯了许久,想起自己包裹里的衣物,貌似发冠上还有一颗翡翠珠子,“把那个抠下来赔给他,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 这几日,褚宁视察了一圈下来,几乎所有的佃农都告诉她,从去年入冬到现在,老天爷不下雨了。 这是她平日里全然不曾注意过的事情。 如今,田里灌溉的水几乎全是引的河水,可是不下雨,河水也会干的。 她突然觉得后脊发凉,莫名地想起多多带她穿越前说过的“世界本来的发展”的问题。 她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发展线,她把自己置于旁观者的角度,她始终是个过客。 可是如今在这里生活了15年后,享受了身边所有人甚至是陌生百姓的关心爱护全心全意后,她已经是局中人了…… 注释: (1)佃农:自己不占有土地,租地种田的农民。 (2)短工:地主家庭占有土地,家庭成员不参与劳作,雇佣工人劳作,长期受雇的叫长工,短期受雇的叫短工。 第11章 古代郡主(10) 城郊的夜晚。 褚宁在四四方方的拔步床上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宁宁,今年一年,整个东琉,老天爷都不会下雨了。] 褚宁发白的面色,似是被雨打了一夜的梨花。 多多狠狠心,还是把它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老天爷不会下雨,今年的夏天,还会格外漫长和炎热,东琉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干旱] [干旱过后就是蝗灾] 多多一句一句揭开世界的秘密。 [蝗灾之后,还有瘟疫,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东琉人口锐减,国力大伤] 多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世界史书翻给她看。 [东琉遇史大旱、大蝗、大疫,户口锐损,国衰,西镜、南疆、北荒三国吞而分之,东琉史嘉隆二十九年冬,国灭。] 短短几十个字,东琉要死多少人,死到要灭国的程度。 今年,是嘉隆二十八年。 明年,就要灭国了? 她的公主母亲呢,她的皇帝舅舅和舅母呢,江遇舒、汤昼、李逍遥呢,他们都要死吗? 刚刚怕她夜间冷,悄悄进来添银丝碳的紫绛,爱八卦的素白,很有福气的胖东来公公,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他们都要死吗? [宁宁你别哭呀,多多会保护你的。] 兔子笨拙地用肉垫擦拭小姑娘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多多,我们能改变世界线的,对吗?] 小姑娘那样期待的神色,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是注定没有结果。 [宁宁,我们确实可以改变世界线,可是等你这具身体死亡后,我们穿越到别的世界,就会有另外的系统带着它的宿主来到这里修正错误,让世界回归到原来的轨道。] [修正错误……就算我们改变了,也都是徒劳的,是吗?] [是] —————————————— “紫绛姐姐,郡主怎么温泉也不泡了,突然就要回府?” 素白边收拾屋内的裙衫,边和紫绛打探情况。 “英国公世子让你问的?” 素白刚想否认,嘴形都摆好了,看着紫绛一脸“你敢说谎你就死定了”的神色,立马吞掉了未出口的话,“对。" “我就知道,在庄子上你哪来的时间去买话本子,你屋里床褥底下的那几本,出府前明明没有的,几个话本子就把你收买了。” “你回他我们也不知,此事万不可再有第二次,不然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紫绛姐姐。“然后素白还是为自己分辩了一下,“无伤大雅我才帮他问的,我有分寸的。” 都城门外,来接褚宁的是汤昼。 远远地就看见他骑在大马上,乐呵呵地扯着护腕玩儿。 褚宁说不清看见他是什么复杂的心情,其实这几日看见所有人,她都是这样的万分复杂。 出庄时,之前视察有过一面之缘的佃农还送了她两只土鸡和自家撵的面粉,白生生的,撵得也细细的,说是感谢公主府这些年的关照。 她接过礼物,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知道,这些本就是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里,绝大部分都是逃不过旱灾蝗灾的。 这个佃农或许在明年的瘟疫里病死或许就在几个月后的夏天就要饿死… 她无能为力。 “阿昼表哥。” 汤昼听她语气低沉,忙问道,“阿宁你怎么了,去庄子上累着了吗?我来给你按摩按摩肩膀,我在军营里学的手艺,可管用了。” 他瞬间从马车侧面绕到车前,掀开帘子就进去了。 然后和车内的褚宁,素白,紫绛三人尴尬相对。 最后把素白和紫绛赶到另一辆马车上,汤昼换来了和褚宁的独处时间。 不过他真的是来按摩的,大拇指微重的力道按着脖子上沉肩,垂肘等穴位,一会儿又用掌根轻柔缓和地回旋揉按。 为了更好的按摩,储宁的头发被撩在了胸前。 汤昼看着眼前白生生的脖子,又细又长,像是上好的白釉瓷器,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下。 他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等马车行驶到康乐公主府门前的时候,褚宁已经躺在汤昼腿上睡着许久了。 自从知道世界真相以后,她夜夜不得安眠,刚刚精神一放松,就直接入了梦乡。 汤昼怕吵醒她,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放弃自己想捏捏脸捏捏手的想法,只当做一个枕头,一动不动。 现下到了,他温柔地把褚宁公主抱起,送进她的闺房。 他走得很稳,很慢,心爱的小姑娘安稳地睡在她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呼吸绵长,他无比希望这条路再长,再长一点。 东琉的婚礼,新郎官要把他的新娘子脚不沾地地抱到他们的婚堂,脚下垫着红布,夫妻叩首后,再把新娘子抱到婚床上。 就像现在这样。 汤昼第一次进女儿家的闺房。 这里到处都是褚宁的生活痕迹,溢满了她的梨花香气,那边的衣柜里,是不是还放着她的小衣。 他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不敢多看,放下褚宁就快步出去了,在院子里大囗呼吸。 (不要纠结什么男子不能进女子闺房,这是架空世界,羞耻感和裤衩子一起飞飞) 公主府书房。 褚宁把这段时间在庄子上的视察结果讲给母亲听。 “娘亲,如果一直不下雨,发生旱灾了怎么办?”她靠在康乐公主肩上,同她一起看府里的账目。 “东琉又不是没出现过旱灾,经验充足,早有应对措施了,而且你以为国库里堆的全是金银珠宝呀,七处粮仓呢,小宁儿不必杞人忧天。” 可是这次不一样,娘亲。 透露世界进程的话没法说出口,她的嘴巴被无形的枷锁封住。 第12章 古代郡主(11) 灾难来得比她想象得早,不过四月初,往年雨纷纷的时节,多多测试过的气温已经来到了32°C。 漫长又炎热的夏季开始了…… “把冰撤了吧。” “郡主,这么热的天,您本就……” “撤了。”紫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褚宁打断了。 褚宁实在没有办法心安理得享受这些,看着这冰,她似乎就能想到那些佃农正在流的汗。 愧疚感紧紧裹住了她。 气温高居不下,每日都比昨日更难熬。 公主府的账目告诉她,所有的吃食都在涨价。 都城尚且如此,何况他地。 东琉种二季稻,去年秋天,晚稻已经收割,本来现在五月上旬,早稻就应该开始插秧了的,看这天气,估摸也是插不上了。 她已经快半月没有见过娘亲了,天气越发异常,娘亲几乎是住在宫里了。 江遇舒的及冠礼也在这样的紧张时局里草草了事,褚宁把答应过的画送给他的时候,明显能看见他的疲累。 “表妹,我怕是没有时间品鉴临摹了,今日辜负了你的画,改日表哥得空了给你赔罪。” 他像是预知了未来的危险,在褚宁临上马车时,拉住她的手臂,往回一带。 左臂抵住她的背,把她整个人困在怀里,右手捧着她的脸,微微抬高,然后俯下身去,在她的额头上郑重地印下一个吻。 他眼里的波澜第一次这样漾给她看,像是要把她吸进去,把她溺死。 “表妹,我及冠了,你也及笄了。” 江遇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出他想过千百遍的誓言,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在他们的惊呼声中,这位二十年来端方持重的太子殿下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在明晃晃地向众人宣布他的心之所属。 江遇舒抱着她,喟叹了一声,在她耳边轻声喃喃:“汤昼带兵往东边儿去了,那里的流民已经开始乱窜,我给你留了一队亲卫,以防万一。” “表妹,照顾好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顾不上你了。” “别哭了,快回去吧,外面热。” “别哭了。” 在满是江遇舒清冽味道的怀抱里,褚宁突然回忆起,除夕夜那个醉酒的夜晚。 在漫天的星星下,也是这样的声音,一遍遍地哄她,别哭了。 褚宁觉得她快被逼疯了。 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如果改变世界线,再来别的系统修正世界线,她再来改变,别人再来修正,让这些她在乎的人一遍一遍地忍受折磨吗。 如果什么都不去改变,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死吗。 多多,你怎么还不回来? —————————————— 五月底,工部尚书府。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办宴会,脑子吃撑了吧,哦不,应该是饿昏了。” 男子吊儿郎当,瘫在太师椅上,同旁边的妹妹一起享受冰盆的凉气。 没办法,他们家本就不是世家大族,工部也不是什么能赚钱的部门,他们家现在能有冰盆吹吹,已经是平日积德的福报了。 “肖逸!这是永宁郡主的帖子!“少女显然十分气愤。 肖逸蹭地坐起,“我嘴巴不听话,它有错!迢迢,帖子里有说能带家眷吗,哥哥陪你去怎么样?” 肖迢看着自家哥哥这狗腿子的模样很是看不上眼。 郡主的帖子里已经说了,此次宴会是想尽些绵薄之力,捐物捐粮给流民的,并不强求,不愿的只当未曾接过帖子,她不会对外宣扬,旁人问起,也只会说是私下捐了钱的。 她看着帖子的落款“褚宁厚颜”。 幻想出少女坐在桌前,蹙着眉一笔一划亲手写下几十甚至上百份帖子的模样,壮志豪情油然而生。 郡主需要我! 其实之前也有人组织过类似的捐赠,但如今人人自危,谁都知道,国库七处粮仓已经去了两处了,这才不到六月,还不是最热的时候。 自保是本能反应,旁人也远没有永宁郡主这样大的影响力。 把帖子拿给肖逸看,“我是一定要去的,身为工部尚书的嫡女,我不能落于人后,吃了国家的粮,就要为国家干点事,本小姐才不当蛀虫。” “喂喂喂,我有说不去吗,用什么激将法啊。”肖逸翻了个白眼,然后从袖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黑色物什。 “瞧瞧,工部尚书嫡子的印鉴,走,带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去数数咱家的粮。” “走!" 两人昂首阔步,趁着自家爹还在朝廷忙活,就去库房数粮了,至于嫡子印鉴能搬走多少,各家有各家的条令。 反正等褚宁的宴会开始的时候,过了明面儿的,没过明面儿的,基本都把物资准备好了。 晌午过半,公主府大门前,褚宁站在廊下,顶着斜斜的烈日接待宾客。 薄汗轻衣透瓷肤,杨柳细腰盼美目。 肖逸、肖迢兄妹二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美景。 六月的天儿,热浪一阵一阵袭来,吹得人连呼吸都难受,胸囗闷闷的,随便晒晒就是满头大汗。 看她哥就知道了,脸颊红得跟什么似的,他这八分的脸顶着一高原红也降成六分了。 但是永宁郡主依然是瓷肌雪肤,薄汗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勾人味道。 看她哥就知道了,居然在咽口水,丢人! 扭扭捏捏地挪到褚宁面前,“工部尚书府肖逸见过永宁郡主。“然后他退了一步,躲在自家妹妹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丢人!! 第13章 古代郡主(12) 肖迢看着自家哥哥这没出息的样子很是嫌弃,向前大步一迈。 “郡主,这么热的天儿,你这样站在外边儿,可还受得住,看你晒着这太阳,我可心疼了,恨不得后羿再世,把它给射下来,好叫你凉快凉快。” 她拉着褚宁的手,暗戳戳地摩挲着滑溜溜的手背,在心里感慨,郡主真软,郡主好香。 “我陪你一起等吧,你一个人站着,我心里真真不好受。” 肖逸目瞪囗呆地看着妹妹拉着小手说着情话,心里咆哮,原来我才是没见过世面的那个! 褚宁对着肖迢灿烂一笑,“不用的,迢迢,站在这儿我心安,你要是陪我一起,我便不得心安了,约莫也没多少人了,何况紫绛还在给我打扇呢,你先进去,别热着你。" 一番话说的肖迢恨不得这是自己家,这样她就可以马上把大门关了,拉着郡主进屋。 “那我先进去,给你备好凉茶,你早些来。" “好。" 肖迢拽过呆子哥哥,低低朝他吼,“走了,傻子。” 全然不似刚刚的温柔语气。 “迢迢,你是不是去过南苑?1?,你老实说,我不会与爹爹讲的。”肖逸回过神来,觉得妹妹有点不对劲。 “什么南苑?" 肖逸左右瞧瞧,看没什么人,做贼似的低声说,“就青楼南苑的那个南苑。” 肖迢懂了,“好啊你,青楼你了解,南苑你也了解,等爹爹下次回府我就告诉他,劝你自个儿先备好金疮药吧。” “别呀,迢迢,我真没去过,你信我,迢迢….." 公主府今日来了许多人,场面大约也就当年褚宁她爹娘婚宴时能比。 还好她提前向娘亲借了青稞姑姑帮忙,不然真的会乱套。 褚宁在门囗站了许久,她背上已然被汗水打湿完了,露出来的肌肤也被晒得火辣辣的疼,回屋换了件鲛纱冰丝裙,又抹了玉肌露,这才缓过气来。 宴会厅里,即便放了些冰盆,但因为人太多了,也还是热得紧,不过尚可忍耐。 褚宁先向众人鞠了一躬,“褚宁厚颜,邀诸位前来,先托大地替东琉苦难百姓感谢诸位。" “我知晓也许有人当真急难民所需,也许有人迫于情面,也许有人想搏个名声,也许有人如今后悔了,但各位能来,已是心怀善意。” 褚宁示意紫绛抬上来一黑箱,上有留口。 “今日捐赠不会示于人前,诸位用纸笔写下捐赠之物和捐赠之数,签下姓名或府邸名,投入黑箱,近三日,我便派人悄悄上门商量运输问题。” “若临时有变,无法再捐赠之人,投入白纸即可,依然如帖子上所言,以公主府之名担保,不会宣扬。“ “诸位捐赠之物,皆用于难民,捐赠之人皆可查问每笔物资去往何处。” 她最后又鞠了一躬,“只这一次,褚宁不会再牵头第二次捐赠会,望诸位施以援手。" 褚宁这次捐赠会反响还是很好的,她进宫去,把统计出来的物资过了皇帝帝舅舅的面,又讨了些兵,把这些物资往东边运,那是难民最多的地方。 多多已经走了近两月了,她原本浑浑噩噩地待在公主府等待命运的安排,然后青稞姑姑求到了她面前。 青稞姑姑是小选入宫的,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与心上人到底情深缘浅,她当了姑姑,心上人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当了县令。 当年的情意还在不在谁也不知,只是两人至今都没有嫁娶。 那县令的辖地就在东边安远县,听说是干旱最严重的地界之一。 褚宁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对世界线的影响如何,会不会成为蝴蝶的翅膀,她恨自己的左右摇摆。 她好想多多在身边。 皇帝舅舅宵衣旰(gàn)食?2?,整个宫中缩衣减食,太子表哥整日不见人影,听迢迢说,她爹爹工部尚书肖大人也有足足六日未归家了,直接夜宿午门内。 东琉的国家机器拼命运转,只有褚宁一个人知道,命运的齿轮走向何方。 她伏在案牍前,伸手无意识地拨动汤昼送的风铃,东部的灾情都是密报,她看不到,因此她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窗前正对的桂花树已经有干枯的迹象,老天爷不下雨,日常所需只能指望着井水,哪还有多的水去管树。 它挺不过这个夏天了。 所以,多多,你什么时候回来? 七月份,最热的时候,褚宁已经不被允许出门了。 如果她能出门,她就会知道,都城,已经有流民涌入了。 公主府现在没有采购账目了,因为用钱几乎买不到东西,各家要不是有存粮,要不就是有私人的田地产些吃的,人人都在自保。 八月初,国库的粮仓只余三处了,难民太多太多了,那样多的粮食投进去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完全掀不起波澜。 褚宁听说皇帝舅舅写了求援国书送往中立城,再由各国使者发回本国都城,但运回来的物资也是杯水车薪。 说来也巧。 真的就像天要亡东琉一样,三百年难遇的大旱只影响东琉境内。 想来,后续的蝗灾,瘟疫,受苦的也只有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她的吃食虽也有缩减,但仍然顿顿有肉有米有蔬菜。 宫中,太子府,宗室里,褚家,所有人都默契地送了好多粮食到公主府,甚至还有一筐橘子,半框甜瓜,就怕委屈了她。 她却觉得难以下咽。 多多,你还不回来吗? 注释: (1)南苑:明朝时期,男子接客的地方。网上资料很少,没有细查,可信度有待商榷。 (2)宵衣旰(gàn)食:形容为处理国事而辛勤地工作。多用以称颂帝王勤于政事。 第14章 古代郡主(13) 八月中旬,东部形势控制不住,已经开始有暴乱了,还是素白跟褚宁说的。 人饿久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褚宁想起在C大历史课上学过的那些。 穷人家的女孩子用两斗小米和两个核桃卖掉了自己。 壮汉集结一群人,逼迫财主放粮,一次又一次。等到财主自身难保不愿放粮之时,桌子被掀翻了,火光亮起,尖叫响起。 逃荒的队伍愈发壮大,几件衣服和几个锅碗就是全部的家当。 丈夫饿得不行,把睡觉的妻子卖给人贩子,带着三斗小米跑了。不过也没跑掉,因为他被抢劫了,丢了米,也丢了命。 大户人家的小姐生得标致,是最值“钱”的,辗转卖到其他国家,不愁吃穿了,却得在妓院过一辈子。 涌入他国边境的流民不会被允许进入,等待他们的是长枪和短炮。 等到树皮也吃完了,就得开始吃人了,小孩子的肉嫩,最好吃,狠不下心来,那就易子而食。?1? 蝗灾席卷,本就缺粮的东琉雪上加霜,粮仓只余两处时,多多终于回来了。 [多多,你怎么才回来,我好害怕。] 褚宁把兔子抱得很紧,这几个月,她在无数次崩溃中重组,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主位面时间流速不一样,宁宁,别怕,我回来了,而且现在勉强找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我们虽然不能强制改变旱灾、蝗灾、瘟疫的进程和严重程度,但是导致最后死多少人是可以挽救的,可以死800万人,也可以少死300万人。] [东琉最后的灭国也可以改变,只要我们合理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去改变] [这些改变可以不用被“修正”,甚至以后所有世界的改变都可以合理存在,但是你得签署一份和快穿局的合约,你的灵魂将不再属于蓝星,成为主神的附庸,与我一起穿越时空,为主神寻找特殊的灵魂碎片,直到找完为止。] 多多一股脑把它带回来的消息全都灌输给褚宁,让她自己消化。 [宁宁,你签吗?] [签] 公主府的某处闺房亮起无人能察觉到的特殊光芒,东琉的命运从此刻开始,迈向未知的新生。 —————————————— “郡主这两日有食欲多了,我之前生怕郡主把自己饿坏了,我们这些贱命无所谓,郡主金枝玉叶,谁也不能伤害她。” 素白蹲坐在门槛上,抬头望向空中的烈日,话中满满的恨意,“老天爷也不行。” 紫绛也是才知道,之前素白不是被几个话本子收买了,而是被英国公世子的侍卫长收买了。 可惜那侍卫长上个月随诏编入军队,也往东边儿去了,刚出城几日便遇到难民暴乱,同行的士兵遇难的消息已经传回都城,而侍卫长杳无音信,如今生死不知。 素白往日里还是安慰郡主的那个,现在也变得沉默。 紫绛坐在素白旁边,看着院子里早已枯萎的花儿,隐秘地庆幸,还好她只有郡主,再无旁的牵挂。 —————————————— “滚开,让我过去!” “呵,还当自个儿是公子哥呢,这小白脸认不清形势啊。” 一群衣衫破损,但精神面貌却很好的男人拦住了李逍遥,把他围在中间。 他狠皱了下眉头,如今已是九月中旬,旱灾持续了大半年了,这里地处边境,远离都城,朝廷的救济根本到不了这里。 这群人有问题。 “小白脸,下马,这马我们要了,你要是不给,我们要的可就不止是马了,你可要想清楚。” 领头男人长着一副老实人的脸,身量不到六尺?2?,并不宽厚的肩臂覆满了精瘦的肌肉,一看便知是长期劳作的结果。 可惜此时面目狰狞,阴狠的眉眼把整个人的气质酝酿得无比诡异。 见李逍遥沉默着,男人嗤笑一声,“不见棺材就不哭。” 然后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包围圈慢慢缩小。 李逍遥骑在马上,很明显地看到这群男人手中多多少少都拿了武器,有的是大剪刀,有的是木头棒子,有的是一根骨头。 敌众我寡。 “大哥,你们这是当土匪吗,能带我一个吗?” 众人貌似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当中有个年龄小的男孩本来把双臂打得开开的,脊背弓起来,提着木头棒子,努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直直地往一人一马的方向冲。 结果冲到一半,发现大家都不动了,就自个儿一个人冲到李逍遥脸上,关键这小白脸还冲他笑。 他都不带思考的,下一秒转身就跑,小短腿儿抡得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包围人群里,然后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李逍遥见此笑得更开心了,“大哥,你看我怎么样,我还没当过土匪呢。” 然后半抬手,用手指指了下刚才的男孩,继续说道,“他都能当,我觉得我也可以,我肯定比他专业!” “你他娘的玩我呢?”那领头的很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再次招呼众人,“兄弟们,宰了他,今晚我们吃马肉”。 这时,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诶诶,张大哥,你等等,你看他这穿的用的,包括这马,一看就知身家不菲,走这道肯定是想西行去中立城的。” 见张老大示意他继续,便又轻言细语,“咱图钱图马,又不图人命,何必吓唬人家,你让我跟他谈谈,他读过书,道理肯定也都懂的。” 张老大眼神上下扫了书生一眼,给了他面子,“那你去吧,胡秀才。” “胡秀才"三个字喊得阴阳怪气的。 但他也不恼,向张老大作了一个揖便朝李逍遥走去。 注释: (1)历史书回忆情节取自冯小刚电影《一九四二》,略有修改,电影改编自刘震云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是以1942年河南大饥荒为背景的作品,当年大约饿死了300万人,而且当时抗R战争还没有结束。 (2)尺:每个朝代对尺的长度规定都不同,例:商尺约16cm,汉尺约24cm, 第15章 古代郡主(14) “公子,鄙人姓胡,公子叫我胡秀才便是。“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张老大,见他在与旁人交谈,他才又低声说道,“公子,若你想保命,还是老老实实把马交出来吧,他们这群人就是专门在这里堵逃难百姓的,真的杀过人的。" 李逍遥很是好奇的样子,“是吗,那他们杀过多少人?” “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 “当真这么多?” “千真万确,我就是被他们拦下来的,差点就成了亡魂之一,如今也被迫跟着他们做了许多恶事,现在只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多少给自己积点阴德,好教我日后下地狱的时候,阎王能从轻发落。” “这样啊。”李逍遥还未曾下马,听他说话只是弓着腰,纡尊降贵的模样,然后陷入沉思似的,垂下眼小声嘟囔,“杀了三、五十个人。” 不过几瞬,又咻地挺直脊背,“那他们勉强够格让我加入。” 然后打马往张老大奔去。 大伙都吓得立马跑开,生怕被撞死。 李逍遥突然拉绳,马头高高仰起,再重重落下,正好停在张老大面前,翻身下马,对一脸菜色的张老大说,“马给你了,我要当土匪。” 晚上,一起吃完马肉,李土匪有了新的身份。 “张大,我去小解,啊不,我去撒个尿。” 跑进枯树林,李逍遥弯腰朝胃狠捶了几下,今晚的马肉全都吐了出来。 拿出刚刚发的水漱了口。 没错,水,这群人掌握着一个小水井,胡秀才带着众人用人力挖出来的,很浅,水不多,够他们勉强使用。 下意识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想擦擦嘴,却是不小心掏出了当初在地里他从褚宁手上抢的那张。 随意用袖子在嘴边囫囵了一把。 然后,他把帕子仔仔细细叠好,鬼使神差地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撇撇嘴,“没有香味了。”又塞回袖袋。 收拾好自己后,李逍遥看着地上的马肉,什么也没说,刨了土,把这摊肉埋了,再掩饰一下,谁也看不出痕迹。 大致估了一下方位,在埋肉往东处,堆了个新的小土堆。 —————————————— 都城这边。 褚宁拿着一张被多多做旧成古方的纸,[多多,这方子已经替换好了?] [同种不同名的药材我都替换成这个世界的名字了,不能替换的,我找了药效差不多的,绝对没问题。] 褚宁一囗亲在多多头上,[多多真厉害!] 兔子晕乎乎地,随即在床上兴奋地打滚,此时,褚宁已经在进宫面圣的路上了。 御书房。 “永宁,这古方当真有用?” “陛下,这段时间臣女翻遍了各处藏书,搜寻治理蝗虫的办法,这方子已经试过了,确实有用。” 江帝也看不懂,派人速速抬了太医院院使,两位院判,和好几个见多识广的太医进殿。 几个老头子被颠得头晕眼花的,还没行礼,就听见江帝急切地吩咐,“诸位太医,快来看看这治蝗虫的方子能不能行?” 接过内侍公公递来的轻飘飘的纸,几位太医围在一起研究,越看手越颤抖,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了结论。 “陛下,虽然这方子闻所未闻,但依老臣们所见,其中几味毒性药材用量大胆,相辅相成,精妙无比。” “虽不知这药水能否彻底灭杀蝗虫,但肯定是比现有的烟熏、火燎、毒烟、人力扑打等手段有用的。” “有救了,陛下,有救了。” 几位太医跪地齐呼,有两位甚至涕泗横流。 “这是小宁儿的功劳。”江帝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笑脸,总算有好消息了。 永宁郡主寻到了古方治理蝗灾,这个消息一夜间传遍都城,再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扩散。 古方中有几味药材较为稀缺,若是把方子下发给民众,集不齐材料不说,也容易浪费。 但,幸好药水稀释比例大。 于是,太医院十三位太医,二十六位医士没日没夜地守着十二个炉子煮药材、调配药水。 太医院倾巢出动,连轴转了三日。 仅仅三日。 “有人在吗?王长福,有人在吗?” “官差大人,您有什么事吗?”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女孩半掩着门,怯生生地问。 “王长福家对吧,这是朝廷免费发放的治蝗药水,你家一亩地的量都在这里了,收好。" 女孩愣愣的,但显然官差根本没时间等她反应,放到地上就直接去敲了隔壁的门,“王长兴家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女孩猛地回过神,抱起药水往屋里跑,突然又慢下来走,生怕药水撒了,边走边大声喊,“娘,郡主娘娘给我们发药水了,我们快去送给爹爹,他就不用整日在田里守着了,娘。" 这日,都城千家万户都响起了敲门声。 而拿到农药的人家,二话不说就直接喷洒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永宁郡主在东琉百姓心中的地位比朝廷还要高,郡主拿出来的东西,再是见所未见,百姓都是信服的。 有了农药,至少这些靠井水浇灌的少量庄稼还能有收成。 十月初,天还是没有降温的欲望,不过好在蝗灾是控制住了。 最后两处粮仓,也是东琉最大的两处粮仓,已经顶不住压力陆续放粮了。 等粮食放完,就真的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人各有命啊,谁也救不了谁。 第16章 古代郡主(15) 时间倒回到九月底的东琉边陲。 李土匪在走马上任半旬后,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次集体活动。 看清人脸的一瞬间,不由地感慨,哟呵,还是熟人! 慕白马骑得飞快,右手扯着缰绳,双腿一下一下地夹着马肚子,左手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让开!朝廷办事!通通让开!" 他原本以为前面一群人是逃荒者,可是看他们堵在道上一动不动,他绕不开,又不可能把百姓踩在铁蹄下,忍着怒气,拉停了马。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群人的怪异,和其中熟悉的人影。 不动声色按下这些发现。 慕白高声问道,“尔等何人,阻拦朝廷办事?” 众人没想到好不容易拦个人,竟然拦到个当官的,不过看他单枪匹马,有些怀疑,他会不会骗人的哦。 以往朝廷的队伍都是一队一队地走,那气势那威风,非常好认,他们远远地就躲开了。 今天这个,气势倒是足,可这人数不对呀,一波人都望向张老大,想让他拿主意。 李逍遥吊儿郎当地走到慕白马下,“喂,当官儿的,令牌给我看看呗。” 慕白没搭理他,视线投向张老大,他看得出来,这才是说得上话的人。 “你小子目中无人得很呀。”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面朝张老大,顺势右靠,倚在马身上,双手交叉。 “张大,让我看看呗,你知道的,我可是征仕郎家的嫡子,我爹是进过金銮殿上朝的!” 张老大想了想,朝廷的人要是真被他们劫了,麻烦就惹大了,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得,他清楚得很。 “你给他看,若是真的,我们放你走。” “听见了没,拿来吧。”李逍遥也不转身,就着倚着马的姿势向上平摊了左手掌,弯了弯手指,表示快拿来。 拿到令牌后,迅速退开,翻来覆去仔细地看,张老大和胡秀才也凑过来,“是真的吗?” 李逍遥足足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正六品昭武校尉,有这么个官儿吗,我怎么没听我爹说过,这牌子怕不是假的吧。” 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慕白毫不犹豫,“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正六品下怀化司阶,从六品上振威校尉,从六品下归德司阶,正七品上致果校尉,呵,还要我继续背吗?” 不耐烦地把左手伸向张老大,“征仕郎是个花钱就能买到的虚衔官职,没有实权,更没进过金銮殿,连俸禄都没有的,没听说过昭武校尉不足为奇。” 张老大听罢,十分信了八分。 他一把扯过李逍遥手里的令牌,双手交到慕白手中,老实一笑,“官差大人,俺们对朝廷那是忠心火火,这世道您也知道,俺们这些农民只想问过路的人讨点吃的,可不敢乱来。“ “好自为之。“慕白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全程没下过马。 “咳咳咳…..真威风啊,下次我也要当校尉。”等等,这个场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征仕郎家的嫡子,你连土匪都当不好,还想做梦当校尉,刚刚谁让你去拦他的?“张老大开始秋后算账。 “诶,不是,土匪也不能不讲道理吧,刚刚我们一起拦的啊!” …… —————————————— 褚宁提着食盒来到东宫。 “太子表哥。” 江遇舒觉得自己可能前段时间神经崩得太厉害,不然怎么会才处理了一会儿政事,就幻听了呢。 鼻尖耸动,连表妹身上的馥郁梨香都如此真实。 “太子表哥。” 人影渐渐走近,停驻在了案前不远处,阳光被遮住。 江遇舒一抬头,就看见褚宁逆光站在那里。 光裹住她的整个身形,勾勒出她身体所有美好的弧度。 如同神女降临。 他好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她了,突然白了脸色,他想起他上次刮胡茬和洗头发已经是四日前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天天殚精竭虑,他现在肯定十分憔悴。 可是表妹还一如昨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致骨血匀?1?。 江遇舒也不知事情怎么突然发展到这里了。 他躺在榻上,褚宁解开他的玉冠,散下他的头发,一勺一勺地把温热的水淋在他的头上。 刺激得他浑身颤栗。 她在他背后,所以他看不见她的动作,看不见她的神情。 未知的期望像海浪一样,不停地拍打他的心岸,海浪卷起的浪花,酥得他浑身发软。 褚宁把皂角抹上江遇舒的头皮,十根手指刚刚插入他的发根中。 接触的那一瞬间,江遇舒没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和内侍公公给他洗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真的头皮发麻。 他完全没有其他的触感了,整个身体能感受到的,只有头上的十根手指,那是褚宁的手指。 这个认知对他来说太刺激了。 又舒服又难受的感觉比初次白浊时还要敏感十倍百倍。 那次,他冷静地让东来进屋收拾床榻,他知道,这是男性躯体的正常生理成长。 他不觉得难堪。 为什么这次,他堪堪有了反应,却如此难堪呢。 扯下搁在一旁原本准备绞干头发的棉巾搭在身上,江遇舒不顾湿漉漉的头发,猛地坐起。 上半身转过身去,右手扣住褚宁的后脑勺,左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颤抖,“表妹,别看我。” 他好像快哭了。 褚宁有些不知所措,“太子表哥,你怎么了?" 她越这么问,他便越觉难堪,“表妹,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太子表哥,你怎么了?” 褚宁被捂住了眼睛,一片黑暗中,她摸索着将小手伸向他的衣襟,抓住一小块布,“是我刚刚弄疼你了吗?” 江遇舒没有回答,他在努力平复自己,过了很久,终于放下双手。 此时,他眼角微润,整个人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呼吸略重,又虚又艳。 “表妹,让公公们来洗吧。” “皂角对手不好,你快去洗干净,伤了皮肤姑母会骂我的。" “乖,去吧。” 注释: (1)出自杜甫《美人行》 第17章 古代郡主(16) 那日,江遇舒最后是在内侍公公的服侍下,刮了胡茬,洗干净了头发。 看着镜子里依旧温润如玉的自己,江遇舒知道,什么“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的赞美,都无法掩饰,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卑劣的男人。 他对一个既不是妻子,也没有未婚关系,甚至都没有互通情意的女子有了反应,这是何其的不尊重。 …… 褚宁觉得最近江遇舒有些躲着她。 十月末,明明温度已经开始逐渐正常,蝗灾也已经逐步控制,太子表哥应该没有那么夙兴夜寐才对。 可她依然见不到他。 上次去找他,除了想看看他之外,还想打听一下阿昼表哥和李逍遥的下落。 两人像是凭空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出任何痕迹。 温度开始正常,虽然还是没有下雨,但却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东琉的百姓们欢欣鼓舞,互相庆贺着劫后重生。 因为郡主娘娘的农药,百姓们刚刚收获了白菜和黄瓜,收获了玉米和花生,收获了水稻和红薯。 国库粮仓也有了喘息之机。 “公主府变菜市场了?” “殿下,这都是百姓们为了感谢郡主特意放在门囗的。”绿酒姑姑边说边扶着康乐下马车。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 「是郡主娘娘吗?」「不不不,这是康乐公主殿下,是郡主娘娘的母亲」「郡主娘娘会喜欢我种的冬瓜吗,我的冬瓜超级大」「郡主娘娘真的比仙女还漂亮吗,囡囡(nān)?2?还没见过她」 “绿酒,让人把菜都搬进府,再搬六车米出来,在门口立块牌子,就写……”康乐琢磨了一下,“就写菜很好吃,郡主娘娘也想让你们尝尝好吃的米。" “是,殿下。” 有浑水摸鱼想不劳而获的,都被周围的百姓自发揪出来了。 周粥路过公主府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和谐美景,仿佛大旱和蝗灾不曾有过一样。 可是不是的,过年的时候,他在院子里放炮仗,娘被吓着,要抓着他打一顿,爹就抱着他跑。 现在,他们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大盒子里了,他没有爹娘了。 如果郡主娘娘的农药早点弄出来,周粥的爹娘也许就不会饿死了,现在地里那些粮食已经成熟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周粥一个人又吃不完。 “娘,那个小哥哥蹲在那里哭得好伤心呀。” “那囡囡想怎么做呢?“ “娘,可以把郡主娘娘给我们的米分一点给他吗,小哥哥肯定是饿坏了才哭的。” “可以呀,娘的囡囡和郡主娘娘一样温柔又善良呢。” 后来,周粥把米埋了一大半在大盒子旁边,希望郡主娘娘保佑爹娘下辈子不要再饿肚子了。 嘉隆二十八年,十一月六日,雨。 那天,都城每条街道都人满为患。 褚宁站在廊下,伸出手去,那雨一滴一滴地砸在手上,是一年没有感受过的触感。 春雨是细无声的,这场雨不是,它迫切地想要告诉所有人,它的存在。 真好。 只是,平静的海面暗藏着汹涌波涛,诡谲的命运让人猝不及防。 瘟疫的考验即将到来。 [多多有瘟疫方子吗?] 兔子耳朵垂了下来,[宁宁,这个拿不出来。] [多多不是来自高等文明的系统吗,高等文明没有瘟疫的记载吗?]褚宁有些茫然。 [准确地说,不是拿不出来,是不能拿出来,之前的治蝗方子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东西,我们说它是古方,它就是。] [但是这次的瘟疫对应的方子,西镜神医谷是有的,他们的谷中机密,我们凭空拿出来是不合理的,不符合世界规则。] 褚宁想了想,[那我们先去找到他们,许诺代价把方子拿到手,或者把他们的人接过来,这样应该可以吧?] 兔子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得等到瘟疫开始,东琉的太医院束手无策的时候,这样才是合理的世界线。] [可是瘟疫临近年关才爆发,太医院束手无策耽搁的时间,神医谷的人快马加鞭赶来东琉的时间,这中间要死多少人啊。] [宁宁,没有办法。我们能做的只是少死人,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褚宁冷静下来,[多多你说得对,是我太贪心了。]她揉揉兔子的头,[多多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谢谢你。] [多多喜欢宁宁,是自愿做这些的,宁宁不用谢。] 冰冷的数据组成的系统也有一颗赤诚的心,里面裹着滚烫的爱意。 但是爱意不能理所应当地享受。 [多多,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要轮回的灵魂,我只能把这轻飘飘的灵魂送给你,就算之前没有签那个快穿局合约,我也是想一直陪着你的,很抱歉,现在才跟你说这些] [我从来都不是被迫和你绑定的,你是我主动的选择,多多。] 遥远的高等时空里,主脑运行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 黑色头发微卷的男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在脑海轮回播放那句“你是我主动的选择”,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神情享受。 “康秋森特,连你也会心动吗。” “大人,我被您植入过人类感情。” “是了,你当然会心动。”男人漫不经心又问到,“那你会嫉妒吗,嫉妒那个分支载体,3257。" 康秋森特没有回答。 男人忍不住笑出声,“你会。” 注释: (1)出自郭茂倩《白石郎曲》 (2)囡囡(nān):小女孩。囗(wéi,同“围”)+女=把女孩子关在围墙里不让出去 第18章 古代郡主(17) 再次见到汤昼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 他是被抬着回来的。 为什么呢,素白告诉褚宁,因为他没有腿了。 汤昼是最早一批去东部的人,她上次见他还是在新年之后,从庄子上回来。 少年骑在骏马上,宽阔的胸膛昭示着,他已经成长到足够可靠。 那时还没有什么旱灾和蝗灾,他还有腿,而如今……恍如隔世。 褚宁看他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睡得并不安稳。 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和淤青,新的,旧的,遍布上身,最严重的一处还是右胸下方肋骨的位置,一大片皮肤青到发紫,密密麻麻的红点淋漓其上。 侧面固定着夹板,太医说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得等骨头自己长好,还好断骨错位不严重,没有戳到心肺,不然神仙难救。 往下扫去,右小腿的位置空空荡荡,露出的断肢伤口缠着厚厚的白布,还隐隐约约散发着血腥味。 他是才十八岁的少年都尉啊,他怎么就能骑不了马了呢。 褚宁挂着眼泪离开屋子,外边儿是哭到抽噎的安平姨母,汤姨父沉默地坐在一旁揽着妻子。 汤昼是夫妻俩的嫡次子,安平公主的嫡长子和褚宁的父亲褚玉一起在一场洪水中因公捐躯。 如今汤昼也半死不活地躺着。 安平看见褚宁,稍稍收敛了些,“看过你表哥了?” “嗯。”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姨母。 “昼儿刚进城的还是清醒的,他的副官说他是在暴乱中摔下马的,马被割了脖子,倒在他身上,还好他躲得快,只断了三根肋骨,命还在。” 她像是急于找一个人疏解心中郁郁,拉着褚宁不停地说话。 “他亲卫冲进人群又把他拉出来,不然他不被压死也要被踩死,多幸运。” “不过腿被木茬刺穿了膝盖,当时条件有限,只能截肢了,还好只有一只腿,他还能站起来,不至于一辈子只能坐素舆?1?。" 嘴上说着庆幸,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来,最后抱着褚宁又哭了一场。 汤将军把哭昏了的妻子抱起,临走时对褚宁说,“多来陪陪他,姨父拜托你。” 能击垮一个人的从来不是身体的残缺,汤将军不敢赌他的儿子心理承受能力是否强大。 期间江遇舒也来过一次,看见褚宁趴在汤昼床边睡着了,小心翼翼扶起她的脑袋,垫了个软枕,让她睡得舒服些,又给她披了一件薄毯。 然后才把目光移向汤昼,他昨夜发热,现在脸上还有病态的红,他的腿,自己得负一半责任。 汤昼去东边,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江遇舒。 当时东边第一波流民开始流窜的时候,江遇舒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事态的紧急。 如果第一波流民控制不好,怀柔太过抑或是镇压太强,都会引起更大的连锁反应。 能压得住流民,又能压得住地方驻军,能力身份缺一不可,还得绝对可信。 太子殿下为人选举棋不定的时候,汤昼主动请缨了。 从御书房出来,汤昼把圣旨举到空中,朝迎面走来的江遇舒摇了摇。 “我要走了,你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就把阿宁据为己有了,说好公平竞争的,表哥。" 江遇舒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紧皱的眉头不曾松开,这几个月他已经见过太多人力不可企及的事了。 大旱期间,每日的密报都让他深感无力。 之后的蝗灾,又让他身心俱疲。 他曾一度怀疑过,莫不是老天爷不想让东琉活。 他觉得父皇也肯定怀疑过,他不止一次看见父皇眼神空洞地坐在御书房。 父皇他还曾提笔写罪己诏,祈求上天宽恕他的子民,写了几行,发现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那为什么上天待东琉如此刻薄呢? 后来表妹找到了治蝗古方,再后来下了雨。 看来东琉并没有被放弃。 江遇舒这样想。 当初那种无力感渐渐远去,现在它又席卷而来。 汤昼…..表弟… 褚宁睡醒的时候,江遇舒已经走了,只有萦绕在她周围的清冽气息和这软枕薄毯昭示着,他来过。 他躲了她好久了。 还有李逍遥,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 “那些尸骨呢,你们埋哪儿去了?” “什么尸骨,我们不知道。” “你来说,胡秀才。” 李逍遥跟个大爷似的,他一个人半躺着,身后一群人站着。 赫然是以慕白为首的一众官兵,一看就是精英的那种官兵。 虽然李逍遥和慕白的目的地都是西行去中立城,但他俩确实是偶遇。 李逍遥遇到这群人的时候,他们很奇怪。 他们说着同一个村的方言,但是明明都是一个村的,一群人里除了一个男孩,其他都是成年男子,那么,女人和孩子呢? 大旱严重的九月,接近边陲,他们每个人都不曾面黄肌瘦,吃的什么? 而且拦路的时候握在手里的骨头分明是人的腿骨。 时间应该来得及,种种不对劲让他选择暂时留了下来,甚至不惜…… 而慕白呢,作为英国公世子的侍卫长,被临时委任为昭武校尉,带着第三批求援国书前往中立城,他们一个小队刚出城门没几天遇到暴乱,折了三分之二的人。 国事紧急,拜托就近的驻军把兄弟们的尸身送回都城,他们剩下的人就继续赶路了。 也是运气不行,一路上陆陆续续折到只剩他一个,就连他自己也是撑着一囗气死里逃生。 他的国家还在等着他,他的心上人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 遇到世子,慕白也很意外,配合世子演戏,全靠这么多年给他收拾烂摊子的默契。 当时世子靠在马上,冲他要令牌的姿势,与他平时惹了祸,要搬救兵的时候一模一样。 得亏他懂暗号。 从中立城回来的时候,以国书和身份牌作保,为世子借调了中立城的东琉驻军。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注释: (1)素舆:古代的轮椅 第19章 古代郡主(18) 想起那匹被众人杀掉的马,李逍遥明显语气恶劣了很多。 “胡秀才,我耐心有限,不想跟你们玩土匪游戏了,我这么多手下,把这片地全部翻过来总能找到,到时候你就只能永远闭嘴了。” “我说了之后,你有权利把我们都杀了吗?我们,所有人。”胡秀才平静地问。 李逍遥没说话,慕白适时地开囗,“这位是英国公世子,李逍遥。” 胡秀才虽然不懂什么征仕郎什么昭武校尉的,但是英国公他还是知道的,一等国公。 于是,从胡秀才囗中,他们知道了一个灭绝人性的故事。(我已经提前预警了哈) 他们一群人都是东部安远县常照村的,村子以日照充足得名,因为气候?1?温暖湿润,又地处山坡,夜间较为凉爽,因此他们村的脐橙格外的甜,还选上过贡品的! 谁又知道,干旱一来,他们村也是最严重的! 井水根本不够吃,而且没吃多久,井水也干了! 他们县的人全跑了,全往都城那边涌,路上那么远,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进来逃荒队伍,你能抢着什么吃的? 何况朝廷能放任你们过去吗,乌泱泱的那么多难民,跟军队有的一拼了,不知道的还以造反呢,去了只有死。 于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往西走,堵住了去中立城最近最安全的路,那些地主和昏官拿着通关文牒想去中立城戳盖通关印,好去其他三国避难,大都要经过这里。 难民们想去中立城下避难,也要过这条路,虽然中立城因为四国条约,只有使者和守城士兵能进城驻扎,但进不去,士兵却可以出得来呀。 看着自己国家的百姓在城下哀鸿遍野,不管是为了不让他国看笑话或者真的是同情,也会给点吃的吧。 而胡秀才确实是被他们拦下来的。 他在故事里面是什么角色呢? 胡秀才是常照村唯一的秀才,他考上秀才后,想回村把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接到县城里结婚过日子,却不幸碰到大旱。 常照村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最先吃人的。 最开始,他们并没有逃,他们以为旱灾很快就会过去,等到想逃的时候,已经逃不掉了。 旱灾激发了人性所有的恶,他们撕下老实的面具,成了魔鬼。 未婚妻生的美丽,他们把她轮J了,当着胡秀才的面,胡秀才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怕死,他打不过这么多人。 她受不了身心的折磨,自杀了,人肉也是肉呀,于是,他们把她吃了。 村子里的女人和孩童,还有胡秀才都被要求跟着他们往西走。 不走就是死,她们也没想到,走了也是死。 中途安远县的县令吴越寻了来,看着像牲口一样被绳子串在一起的女人和孩童,他想去找军队救人,但是被发现了,他也被吃了。 他想保护她们,最后被她们吃了。 她们不想吃的,但是不想吃的人变成了被吃的那个。 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吃了肉,胡秀才也吃了,这样谁也跑不掉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也吃过路难民,容易下手的就宰了,惹不起的就躲着。 他们把女人和孩子当牲口,把过路难民当饲料,好好养着,这样他们想吃的时候,肉才新鲜。 也有人不乐意的,这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那这样吧,我吃你的妻子,你吃我的孩子。 那也行,也算公平交易。 李逍遥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肉吃了,所以盯上了他的马,没有吃李逍遥是因为他是主动加入的大官的嫡子。 大旱总会结束,万一以后被发现这些要命的事,进过金銮殿的大官总会把他们连着嫡子一起捞出来吧,不一起捞?他们都说你的嫡子也吃了肉,谁来给他作证他没吃呢。 没被发现那就更好了,李逍遥又不知道他们吃肉,他来了以后,他们吃的都是抢的过路人的正经食物。 他们没读过书,一辈子都在种树,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县令了,他们是真的以为李逍遥的爹权力很大。 慕白戳穿他的身份以后,他们其实有私下商量过要不要把他宰了的,是胡秀才说,万一慕白办完事回都城再次路过这里,发现凭空少了一个人,起了疑心怎么办。 反正李逍遥不知道他们的勾当,没有威胁,这这才放过了他。 “都交代完了?”李逍遥神情严肃。 胡秀才还没有开囗,那个男孩拼命挣扎,一副要把身后摁住他的两人甩开,要与胡秀才同归于尽的模样,声嘶力竭,“你胡说,骗子!你个骗子!“ 李逍遥朝旁边记录的人示意,“看来还有内情啊,记清楚点。” 男孩的声讨响起,“明明就是你,考上秀才嫌贫爱富,要把我姐姐甩了,是你找来了那群魔鬼,是你!你只是没想到,他们吃人,最后不让你离开了,报应,这是报应!" “那你呢,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被吃了,为什么你平安无事呢?” 胡秀才气定神闲地继续,“那县令可是为了救你们呀,却被你暴露了位置,啧啧啧,他的肉好吃吗?你说,你的报应又在哪里呢?” “是你说要把我们当猪的!是你们逼我的!我只是不想死,我没有错!我没有!” 不想成为刽子手的刀下亡魂,那就只好拿起刀加入他们,我有什么错? 注释: (1)气候:这里不是一个现代词,古代就有气候的说法了,“气”指的是24节气,半月一换,半月中又有不同变化,于是细分五天为一“候”,共72候,这就是气候。主要是依据黄河流域的地理、气候和自然界景象编写的,用于指导黄河流域的农事活动。不愧是母亲河,我真的哭死,中华文化真的牛! 《礼记·月令》注:昔周公作《时训》,定二十四气,分七十二候,则气候之起,始于太昊,而定于周公也。 第20章 古代郡主(19) 李逍遥最后按照胡秀才说的位置,找到了“屠宰场”,把那些尸骨运回安远县下葬了。 而胡秀才他们,自然由律法审判,英国公世子可没那么大权利。 没有人知道当初胡秀才的未婚妻不愿抛下弟弟去县城生活,而他虽然喜欢她却不想多带一个拖油瓶。 姐姐失望之下便诓骗胡秀才说自己有了另爱,要一别两宽,拙劣的演技被胡秀才一眼看破。 他想,既然弟弟是导火索,那他毁了弟弟就好了,旱灾嘛,吃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失身那天晚上,本来要去那间屋子的是弟弟,他想救她的,但是他救不了。 那我们所有人都陪她去死好了…… 也没有人知道当初弟弟以为姐姐要丢下自己,姐夫还想让自己去死,他想活呀,那间屋子是他把姐姐引过去的。 他每日每夜地欺骗自己,姐姐不是为了自己死的,她是被嫌贫爱富的负心汉抛弃了,日子久了,他就真信了。 胡秀才说,“别装了,你和我一样,和他们都一样,都是魔鬼。” 怎么可能呢,我不是。 这些没说出口的故事被一起埋在那个边陲小县,再也不见天日。 李逍遥和慕白分开了,慕白回都城复命,而他继续往西。 “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郡主,世子说那事人命关天,他必须要去。” 慕白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锦囊,“这是世子吩咐让带给您的。” 素白动作快得不行,上前接过,手指还在他手心挠了挠。 半低头的青年扬起嘴角,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背后捏紧。 褚宁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纸条,“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1?。——逍遥” 她瞬间把纸条合上,捂在怀里,脸上慢慢晕染开红晕,像是日落的彩霞,漂亮极了。 她还是第一次接到,情书…… [宁宁,他可是都城人送外号“风流世子”的,你可别被他骗了。] [此风流非彼风流,多多。而且,耳听为虚,我们得用“心”去看人呀。] 兔子生闷气了,在褚宁腿上掉了个头,用屁股对着她,一副快来哄我的样子。 褚宁把纸条重新叠好放回锦囊,准备回去找个盒子把它收起来。 她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爱里,却没有爱过别人,她能感受到,却仿佛失去了爱的能力。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无爱便无惧。 不过旁人的爱意总是赤诚又可贵的,她很荣幸,也很珍惜。 花园角落里。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白白,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了没事了,我还给你带了最新的话本子呢。”慕白拥着素白,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咳咳。” 听见声音,两人害羞地放开。 素白红着脸不敢抬头看,慕白倒是大大方方。 “慕侍卫长,我有些事想问你。” “我先下去了,青稞姑姑你们聊。”素白正尴尬不已,见此直接脱身走了。 “姑姑问便是,慕白知无不答。” “听说你从定远县回来的,那儿的县令是我的故友,你见过吗?”青稞姑姑面含期待地问。 “县令?吴越?”慕白从胡秀才的故事里回忆起了这个人。 “对对对,就是他,他过得如何?” 他……他被吃了…… “他因公殉职了。”慕白想,这也不算欺骗。 青稞姑姑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是最后一点希望被人确定地摁灭,还是心痛难忍。 后来,她悄悄给吴越立了个空塚,小越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又客死异乡,她怎么舍得让他逢年过节连半根香火都无。 —————————————— 褚宁按时到安平公主府报到。 “阿昼表哥,我肩膀酸了。” “也是,如果我腿还在,也不至于吃个饭都要靠着阿宁。”汤昼低落的语气任谁听了不心疼。 “也不是特别酸。”褚宁边说边坚定地摇头。 看着她这自我欺骗的乖宝宝模样,汤昼忍不住闷笑,结果牵动肋骨伤势,疼得他直冒冷汗。 “太医说了让你不准咳嗽不准笑,不准大口呼吸,你就不能忍忍吗?” 明明痛的是自己,她倒是更着急,汤昼缓了一会儿,“我错了,你别气。” 小河豚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 见褚宁不吭声,汤昼拿起她的手,左捏捏右捏捏,本来想逗逗她的,结果自己却玩上瘾了。 褚宁的手是很好看的,上天厚待她,她浑身每一处都精致得不像话。 她的手是小巧型的,关节处透着粉色,手上皮肤很白很透,看得见部分青色的血管,掌骨很薄,让人爱不释手。 手指纤细,指甲也是圆润饱满,勾引着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指嵌入了缝隙之中。 十指紧扣。 滋味难以言喻的美妙。 汤昼玩得不亦乐乎,冷不丁被褚宁抽回玩具,抬头一看。 光线折射中,她的双目散着细碎的光芒,像小鹿一样,澄澈无比,脸上又盖着粉意。 他本就是靠着她的,此刻他们离得很近,他似乎都能听见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是世上最动听的曲调。 然后,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盖过了一切,震耳欲聋。 它在无比真诚地大声告诉他。 汤昼,你真的超级喜欢,褚宁。 他抬手,摁住心口,回应它。 我知道。 注释: (1)出自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他就是唐伯虎,吴中四才子之一,也叫江南四大才子,他是明代着名的画家、书法家和诗人。 第21章 古代郡主(20) 十二月的天,下雪了。 在东琉,雪是个稀罕物,和褚宁前世所在的蓝星隆城一样,几年才下一回。 并且它只在天上下,落在地上就立马化了,是积不起来的,地面湿漉漉的,你要是不抬头,都不知道下的是雨还是雪。 褚宁披着枣红色斗篷站在花园里,看着雪花落在手上,又迅速化掉,然后又有别的雪花前来赴死,看得很开心。 旁边举着伞的紫绛却不是很开心。 郡主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坐在廊下椅子上的汤昼也不是很开心。 那打伞的位置应该是我的才对。 汤昼这段时间过得都是神仙日子,阿宁每天都来陪他,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很高兴。 就是,如果江遇舒不来就好了。 “太子殿下每天都这么闲的吗?” “现下入冬了,我顺道给安平姑母带了几件狐裘,表弟今日可好?”江遇舒接过了紫绛手中的伞,“表妹冷吗?” “不冷的,太子表哥我们去廊下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褚宁拉着他就走。 江遇舒不再躲着她后,她反而更亲近他了。 “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阿宁的?”汤昼拍拍自己的腿,“我才是伤患。” “自然是看你的,今年好不容易下了场雪,我这不就迫不及待地来与你一起赏雪了。”江遇舒稳如泰山。 “阿昼表哥,吃点心。” 褚宁把点心往汤昼方向推,又把热茶往江遇舒面前送。 “太子表哥,喝茶。” 兔子蹲在素白怀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是甜蜜的烦恼呀! 三人聊着天,时不时斗句嘴,不知谁提了句瑞雪兆丰年,褚宁的笑容慢慢淡去。 江遇舒发觉她情绪低落,“表妹,可是累了?” “是有些,时候不早了,我想先回府了。”褚宁勉强笑笑。 汤昼看着二人相伴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右小腿,自嘲起来。 他怎么能不恨呢。 右小腿截肢后,他被护送着先往回撤,还有几日就到都城了,下雨了,旱灾结束了。 他应该高兴的,但是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它早下几日,是不是就没有那场暴乱了,他也就不用截肢了。 可是为什么!它偏偏就要晚那么几日?! 让他这腿断得似乎毫无意义。 这让他如何不恨这老天爷。 寒风吹过,荡起空瘪的裤脚,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 “大人,好好的为何要封路?” “本官让你封你就封!” 卞(biàn)州节度使怔坐了一会儿,提起笔写了几行,加盖私印,烫上火漆。 一封被称为“十万火急”的密信快马加鞭地送往都城。 “郑大人,临近年关,你居然封路,是何居心,莫不是要造反!” 卞州州牧王立是在全州各个隘口都被把控住不许进出以后才知道封路这件事的。 州牧与节度使一文一武,加上实行监察之职的州刺史共同维系着地方发展,郑大人这番先斩不奏着实是落了他的面子。 但显然,郑节度使并不想与这个蠢货多言二三,“来人,把他拿下,先压入大牢。” 金銮殿。 “陛下,卞州生变,恐成祸端,郑节度使私自调兵封路,居心叵测啊!” 节度使都是皇帝心腹,有特殊联络方式,那封密信早就到了江帝的御案上。 “不必多言,朕下令的,拟旨,卞州州牧王立隐瞒疫情,好大喜功,心无民之人,不足为政,即日起革去官职,家产充公,秋后满门问斩。” 卞州有疫! 怪不得太医院数位大人都休假了,怕是暗度陈仓去了卞州吧。 就在大家以为卞州鼠疫尚且可控的时候,各地密信像雪花一样飞速奔往都城。 东琉,迎来了最大的考验。 康乐公主府。 素白和紫绛正在收拾行李。 汤昼伤势未好,目前还坐着素舆,他赶到公主府,眼眶发红地质问,“阿宁,你为什么要去?” “阿昼表哥,太子表哥都可以去卞州前线,我去当一个国使又有什么呢。” 褚宁蹲在汤昼脚边,执起他的手,用力握住,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安全回来的,太子表哥也会,别怕。” “为什么非得是你,别人不行吗?”汤昼声音都在发抖。 “你知道的,我去中立城求援是把握最大的。” 是啊,永宁郡主的美名四国皆知,她的画像万金难求。 每年东琉万圣节,三方来贺,各国青年才俊,王公贵族齐齐涌入都城,多如过江之鲫,到底是冲着江帝还是冲着褚宁,一眼便知。 万圣节期间,带动东琉经济贸易的同时,赞美永宁郡主的诗文也是铺天盖地。 那是这个王朝文化史上最浓墨重彩的部分,文人骚客穷尽才思要把她的美丽刻入时间长河,教后世难忘。 “我陪你去,我不放心。”汤昼几乎是在求她了。 褚宁还是温温柔柔的语气,“阿昼表哥,别任性了,我答应你会好好的,你也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多多。” 汤昼没有哪刻比此刻更恨。 所有人都要走,只留一个他废人在都城…… 信鸽先驶,国书后行。 褚宁带着两个婢女,一个医女,一队皇帝亲卫便出发中立城了,一路急行。 “这是药膏,给郡主擦擦吧。”医女当然很想自己上手,但是紫绛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素白守在门口,紫绛褪下了褚宁的下裤。 为了节省时间,褚宁放弃了马车,全队骑马,三五日还能忍受,时间稍久,她的大腿内侧便受不住了。 紫绛包着眼泪,轻轻地给她涂药,手指刚刚触上,褚宁便轻颤了一下。 伤口处火辣辣地疼,白嫩的皮肉被磨破,透着血丝,边缘一大片红肿,与周围的白瓷肌肤一对比,触目惊心。 郡主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 紫绛深吸一口气,压住呼之欲出的眼泪,继续涂药,“郡主,您得多疼呀,紫绛心疼。” “是挺疼的,不过你涂上药,就感觉好多了,待会儿得谢谢人家罗医女。” 又不是神药,哪有那么快 第22章 古代郡主(21) 鼠疫来势汹汹,各地医馆人满为患,人不够,药也不够。 并且这次鼠疫症状从未有过记载,病者吐血如西瓜水立死。 郎中都无法对症下药。 最忙的除了医馆,就数炼尸房了。 鼠疫致死的人只能烧成一捧灰,炼尸房锅炉都不够转,还得防着老鼠啃尸,幸好如今尚处冬季,要是夏季,这么多尸体,早苍蝇满天了。 当然也有不愿开放的医馆,这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鼠疫啊,这是要死人的啊! 不过各地节度使和州牧已经得了上令,所有的官府衙门,一律开放作为临时就医处,所有的医馆,不开也得开! 你不愿开,官府就拿着长枪铁戟来接管,你不愿医,官府就调其他的郎中来医。 国难当头,尔做懦夫,自有英雄! 不过即便东琉上下已经算得上众志成城,从卞州开始的鼠疫依然如狂风呼啸,势要把这个国家吹垮。 褚宁一行人从不入镇,每日只夜宿山林,避开一切传染可能性。 需要补给之时,才会派两个人去官府,回来后直接把衣服烧掉,用雄黄酒擦身,再用艾叶熏上一个时辰才能出现在郡主跟前。 路过最严重的卞州一带时,褚宁站在山头上,遥望那座城池,围墙圈住百姓,似是吃人的大口,把内里的所有人吞噬殆尽。 太子表哥…… 他们不敢入城,在城外五十里的驿站提前补给好了,回来的亲卫带来新的消息。 东琉各地鼠疫蔓延,光是一个卞州卞城,死亡就日以万计。 “走吧,我们有我们的任务。” “是,郡主。” 此时,卞城内。 粟河旁,一众官员战战兢兢,太子殿下正在发火。 “答非所问!你只管告诉本宫,这条河,你管不管得住!” 见此人还是支支吾吾不敢应承,江遇舒耐心见底,“撤了他,换人,卞城太守何在?” “卞城太守曾庆丰见过太子殿下。”曾庆丰是被临时提上来的,上任太守跟着他的顶头上司——原州牧王立一起被革职了,自己这个副的就变成正的了。 但是!这不是个好活啊,一个不好,他就是下一个老太守。 丢了乌纱帽还是轻的,那王立已经从满门抄斩改为夷三族了。 曾庆丰低头疯狂思索,何人能担此大任,终于,在脑海犄角旮旯处寻到了一个人。 “殿下,卞城辜家有一人,名唤辜玉,可堪此任,不过……他生性古怪。” “就他了。” 辜玉是被架着来的,一路骂骂咧咧,“曾庆丰,你老脸都不要了是吧,把我拉去顶包送死是吧,曾庆丰,你不得好死,你个老黄瓜腌酸菜,我咒你此生不举。” 江遇舒看着曾太守黑得不行的脸,大概知道为什么此人明明有能力却还止步在县主簿的位置上了,嘴太毒,不留情面,难免被人孤立。 听江遇舒说让自己管这条河,辜玉嘿嘿一笑,“管河是多大的官儿啊?”又指向曾太守,“有他大不,俸禄多不多啊?” 辜玉不提家国,不提大义,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是让江遇舒放心了些。 “没他大,不过他管不着你,这是太子亲令;俸禄方面,位比长史。” “原来你是太子啊,你比他顺眼多了,老头儿我帮你看河。” “多谢辜大人。”江遇舒松了口气。 粟河是卞城主河之一,却是唯一一条自西向东贯穿全城的河,保证了这条河的干净水源,卞城才有希望。 而褚宁一行人赶到中立城时,正值过年。 中立城不大,以对角线一分为四,各不相侵,中心处便是城主府,也是褚宁一行人的落脚处。 「那便是永宁郡主吗?我一直以为东琉人夸大其词,没想到他们还是谦虚了!」「上京多少公子的梦中情人,你居然以为是夸大其词?」「我知道她很美,没想到凡人居然能美成这样。」 褚宁站在中心城楼上,俯视这座特殊的小城,旁边立着一个上了年纪仍旧儒雅的中年男人——中立城城主康游,西镜人士。 “永宁郡主,太子殿下接到您的来使消息,早在赶来的路上了,不出五日应当就到了。” “北荒来使是克无亲王,南姜是银铃公主。” “多谢康城主告知。” 正值新年,大半个中立城红色一片,唯有东琉领地,红得很是敷衍,零零星星挂了点红绸。 北荒的士兵们正在举行篝火晚会,烤全羊应该很香,南边在展示机关术,西边在你来我往地对歌。 喧嚣声里,东边,安静得可怕。 “紫绛,我们走吧,没什么可看的。” …… 西镜太子方承稷还没到,南姜银铃公主先入城了。 “本公主倒要看看她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居然有本事让本公主赶路过年。” 银铃公主人未到,声先至。 如她的名字一样,浑身挂满了银饰,叮叮当当的,清脆的声音像是唧唧喳喳的小麻雀。 她是南姜王最宠爱的女儿,是发妻用生命留给他的珍贵礼物,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娇纵着长大。 银铃连行李都来不及放,听说褚宁在后院品茗,直接带着宫女就冲过去了。 等褚宁寻声一回头,银铃才看清她的脸,那是怎样的人间绝色。 有山水勾勒不出来的眉眼,亦有春秋酝酿不出来的韵味。 她坐在那里,贵女们一个模子学出来的端庄优雅放在她身上却有万般不同。 不似人间客。 南姜敬神,他们跪地膜拜,祈祷,他们是神最虔诚的信徒,他们有最坚定的信仰。 而此刻,银铃眼中,神只(qí)?1?降临。 她拿出公主的姿态,下巴微扬地落座于褚宁面前。 像个小孔雀。 “黛黛,把小红带上来。” 黛黛闻言,表情扭曲了一瞬,而后视死如归地从后面乌泱泱的人群里出来。 银铃把桌面上的茶具把往旁边挪,然后,一只小猪站了上来! 迎着褚宁吃惊的圆眼,“本公主的宠物,小红,可爱吧?” 神气极了。 小猪也适时地哼唧两声,看见褚宁就像看见大白菜一样,要往她面前 第23章 古代郡主(22) “银铃,西镜太子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银铃公主给了恩准,同意来自东边的郡主直呼她的名字。 但是,作为交换。 “宁宁等等,我马上就好。” 一层一层地戴上银饰,小孔雀披上了她的漂亮羽毛。 银铃是好看的,但是这种好看放在褚宁身边就犹如萤火与皓月。 轻易地就让人忽略过去了。 至少方承稷就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西镜西北部有个胡人部落,胡人眉眼立体,眼窝深邃,直鼻薄唇,发生而卷,多出美人。 西镜爱美人是四国皆知的,有一任西镜王因为儿子长得不够漂亮,就把皇位传给了侄子,并且大臣们还无一反对。 西镜科举也比其他三国多了一项科目——脸。 不够好看的通通不要。 据说提出这个科目的西镜王曾言,观汝俊颜,朕心喜之,批红尤速。 而有胡人血统的方承稷中和了胡人五官的立体和西镜人流畅秀美的皮相,剑眉星目不外如是。 不过银铃觉得他好像眼睛有点问题。 “你一直盯着宁宁干嘛?要本公主教你眼珠子应该怎么转吗?” 她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站在褚宁身前,鼻孔朝天。 因为方承稷确实有点高,从不用正眼瞧人的银铃公主只好把下巴抬得更高。 公主从不低头! 黛黛一个不留神,就没拉住自家公主,心里都要骂娘了。 公主殿下,这是在中立城啊,不是南姜王宫!亲娘嘞,您面前的是西镜太子啊! 方承稷把目光移向银铃,看在她勉强算个美人的份上,不与她计较,高冷的脸一偏,露出不值钱的笑来,“宁宁,你又变漂亮了!” 堂室的方桌上,银铃揪着小红的尾巴,还处于褚宁和方承稷居然是旧识的震惊中。 西镜多美人,褚宁的美名传到西镜时,他们原是不服气的。 不服气怎么办,比美啊。 那一年的东琉万圣节,西镜排得上号的美人都去了,势必要震惊全场,要让这群土包子见见世面。 结果可想而知,全军覆没,铩羽而归。 曾经的西镜第一美人从东琉回国后,再不敢以第一自居,问其原因,只道,永宁郡主冠绝古今,我不如其远矣。 这句话如春风后的梨花,一夜之间开遍了西镜的所有枝头。 方承稷就是在那年万圣节与褚宁相识的。 “宁宁,我给你带了礼物。” 方承稷拿出一个带有西镜象征图案的长条形盒子,里面是一卷淡绿色的绢帛。 他郑重地拿出来,对着褚宁摊开。 让她瞬间就红了眼眶。 那是什么东西呢? 那是西镜国书,承诺给东琉送药的国书,没有提条件,盖了玉玺的国书。 褚宁站起身,双手相覆,行了个鞠躬礼。 方承稷坐着,端出太子姿态,受了这个礼。 褚宁又行了第二个礼,“先前的礼,是东琉给西镜的,这个,是褚宁给方承稷的。” 他笑着回,“好。” 等她坐下,才恢复了轻快语气,“宁宁你多漂亮呀,就得多笑笑,只看你笑我都开心。” 一旁娇纵的小孔雀开始争夺褚宁的注意力,“本公主也已经递了消息回国,不久就有回音了。” 她再受南姜王宠爱,也只是一个公主,不像方承稷,还未见到东琉国书提出的报酬,就能先一步给出承诺。 看着银铃一脸快夸我的表情,褚宁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她确实很喜欢银铃。 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每天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羽毛好不好看,你只需要夸夸她,她就能把最漂亮的那一根揪下来送给你。 “谢谢小孔雀。” “叫,叫谁小孔雀呢。”银铃把头扭向一边。 小红在她腿上哼唧哼唧。 如果多多在这里,大概会帮褚宁翻译,[小红:猪猪我啊,尾巴快断啦!] 三人又谈到北荒。 北荒是马背上的国家,他们崇尚武力,以狼为图腾。 当年四国和平条约的建立就是因为他们太过骁勇善战,锐不可当。 他们喜欢抢地盘,抢了地盘,搜刮了东西,又还给人家,等城池修养生息好了,他们又来抢。 三国被骚扰得苦不堪言。 后来天降巨石,砸在了北荒最大最美的草原上,明明震得地都在剧烈颤抖,却只留下一个巨坑,周围牛羊不见踪迹,尸骨无存,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他们认为是长生天在发怒,在警告他们。 于是,四国和平条约就此诞生。 想到这些,褚宁摇摇头,“去年的旱灾蝗灾,三国已经帮了东琉许多了,东琉厚颜,诸国相帮已是情分,不是本分。” 条约早已过期,但诸国不提,特别是北荒不提,大家也就默认下去。 这也是原世界线,东琉被灭国的原由之一,失了保护伞的羔羊只有被吃掉的命运。 “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是吧,小红。” “哼唧哼唧。” 如银铃所言,克无亲王一来,中立城所有人确实都知道了。 震天的马蹄声,滚滚的烟尘,看不见尾巴的队伍。 城楼上,三人并肩而立。 “他这怕不是要把中立城一锅端了吧?宁宁别怕,本公主保护你。” 公主绝不后退! “好像不是。”方承稷把手上的窥筩(yǒng)?1?拿给褚宁,“你看。” 小小的玻璃镜头里,那队人马声势浩大,领头的是一个青年。 伸长窥筩,视野拉进,正对他的脸。 上挑的粗眉,眼尾微微向下耷拉,坚毅的轮廓,右耳穿了耳坠,似乎是狼牙形状,那是北荒皇室的象征。 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但是浑身的男人味道铺天盖地,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北方草原上最凶狠的狼。 这是克无亲王。 男人捕捉到了偷窥者的目光,回望过来,势在必得的眼神。 被野兽盯上的压迫感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褚宁心神俱颤。 无声的话语透过细细长长的窥筩铜管传到她的耳边。 他说,等我。 注释: (1)窥筩(yǒng):古代版望远镜。《明史·天文志一》里面就有相关记载了,两端 第24章 古代郡主(23) 见队伍已经入城,三人正准备下楼接风。 这时,士兵来报。 克无亲王的队伍带了上百车的土豆、红薯、玉米、南瓜等粗粮,正在一车一车地往东琉驻地运。 方承稷看着面面相觑的二人,“看来来者亦善,走吧,我们去看看。” 等褚宁他们到驻地广场时,那里的粮食已经堆积如山。 人群中极为显眼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无聊地甩着马鞭。 捕获了猎物的气息,眸色一凝,鞭子一甩,便风驰电掣地奔向三人。 而被野兽锁定的猎物脊背发凉,一动不敢动,汗毛直竖。 不过短短几瞬,克无已经近在咫尺。 他右手拉紧缰绳,身体下弯,左臂一展,穿过褚宁的腰,捞起她上马,二人瞬间远去。 徒留方承稷和银铃在原地头发凌乱。 那种被盯上的心悸感还未淡去,方承稷不由地感慨,“北荒有此大将,着实令人羡慕啊。” 出窍的灵魂归位,银铃才反应过来,“宁宁!宁宁被他抓走了!黛黛,我们快去救人!” 方承稷拍拍身上的烟尘,“他应当没有恶意,放心便是。” 这边,褚宁坐在大马上,心脏都要蹦出身体了。 驻地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和各种障碍,克无却丝毫不减速,甚至还在不停地挥着马鞭。 每次都在她感觉要撞上时完美避开。 褚宁吓得紧闭双眼。 她只能感受到灌进耳朵里的风,时不时高跳的马,重重落下后,她被惯性带动着往前倾,然后腰间挎紧的手臂就会把她拉回去,撞回他的怀抱。 克无的肩膀很宽,几乎把褚宁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拢在怀里。 过了很久,耳边的风停下。 “好了,可以睁眼了,小兔子。” 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甚至都传到她的肩膀。 褚宁慢慢睁开双眼。 面前是一大片草地,是北荒独有的矮又宽的草。 目光往周围扫去,这片草原只有他们两人,中立城早已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他们出来多远了。 想起身后还有个人,褚宁向斜后方仰头望去,正好对上克无专注看她的脸。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冬日暖阳射进他浅棕色的眸子,像是质地通透的琥珀。 他鼻尖偏右的地方,还有一颗小痣,搭配上他冷硬的气质,竟然有种别样的性感。 克无含着笑意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他的小兔子观察。 她的脸似乎还没自己的巴掌大,皮肤很好,白皙细腻,头发很香,混着青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尖。 手上触感也很好,她的腰极细,却有肉,软软的,一点都不硌手。 温香软玉在怀,克无忍不住暗自摩挲起来。 他左手的掌心就紧贴在她的肚皮上,小兔子一呼一吸间,肚皮也在动。 这种掌控的滋味美妙极了。 “我要亲你了。” 什么? 褚宁还没反应过来,阴影靠近,唇上已经有了温软的触感。 一个仰头,一个低头。 就着这样的姿势,北方的狼王在天空和草原的见证下,献出了他的忠诚。 褚宁慌乱地推开他,摆正自己的脑袋,心绪像是被绕成死结的棉线团,怎么也解不开。 可是没有野兽会放开到嘴的猎物。 克无撩起她的头发,弓背低头,一口咬在了她的后脖子处。 不到破皮的地步,但也算不上轻。 “克无,疼。” 她下意识的往前倾,想躲开他的咬劲。 却是徒劳。 克无松开缰绳,右手横穿过她的肩膀,捏住她的左肩,轻易地阻止了她的躲避。 褚宁被他困在马上,困在他双臂圈住的怀里,逃都逃不掉。 只能求饶。 “疼。” 狼王并不想咬死猎物,只是想给小兔子打个标记。 克无松嘴后,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舐被他咬出的印子。 在狼群,这是只有伴侣才能触碰的地方。 现在,这里都是他的味道。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克无又拉起缰绳催着马儿慢悠悠地散步。 后脖子湿濡的触感挥之不去,马儿突然又动了起来,褚宁下意识出声,“你放我下去。” 克无磁性的声音响在她头顶,“然后要我陪你一起走回中立城吗?” 这么远的距离,只有一匹马,褚宁妥协了,不再吱声。 “生气了?” “脖子还是很疼吗?” “小兔子?” 见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克无抿着笑拉停了马。 两人一马僵在原地。 褚宁气鼓鼓地双腿一夹,可这马儿压根儿不听她的话,打了个响鼻却不动弹。 实在忍不住,他从闷笑变成朗声大笑。 “克无!”褚宁回头瞪他。 她应该是以为自己很凶。 可是在克无眼里,小兔子在朝他撒娇,连语气都是她特有的甜腻腻的调调。 草原的夕阳很美。 落日里,高头大马上一大一小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每停一会儿,就会有甜腻腻的一声“克无”响起。 以至于第二天,褚宁的嗓子哑得不能见人。 北荒的第一批粮食已经往国内运了,经历了大旱和蝗灾,东琉本就元气大伤,刚刚喘了口气,鼠疫就来了,粮食依然是紧张之物。 西镜的药也在路上。 南姜已经传回消息,无数的木匠带着几十车参天巨木正在飞速赶路,以这些巨木为主梁,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修建出四层的高楼用于疫者隔离。 托方承稷的福,几个亲卫拿着他的太子信物去寻访神医谷,应该也快有下落了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25章 古代郡主(24)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卞城。 卞城百姓也许不知道,自己也有青史留名的一天。 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1? 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2? 这就是东琉史书上,卞城此时的真实写照。 “太子殿下,卞北衙门又出现六具自杀疫者。” 江遇舒朝士兵挥挥手让他退下。 等到无人之时,他整个人像垮掉的山崖般伏在桌案上,“今日第一百五十八具。” 从案旁的盒子里翻出两个泥像,是前岁在灯会上他让人悄悄捏的,自己与表妹的泥像。 看了泥像好一会儿,江遇舒写下了太子诏,让东来公公亲自送回都城。 五日后,江帝知道了儿子的决定。 卞城失控,他已经封死城门,任何人不能进出,包括援兵。 “卞城鼠疫之重,堪毁国祚,舍小保大,唯有此法,儿尽人事,听天命,若无还,此书绝笔”。 江帝迟迟没有落笔,举在半空中的手愈发颤抖。 落日后,他去了椒房殿。 “你放弃了他!江烨!你放弃了他!他是你儿子!”皇后娘娘吼完这句话就晕过去了,椒房殿一番兵荒马乱。 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太子诏上,隐隐约约有个批红的“准”字,和字旁加盖的玉玺印。 自从卞城外被军队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不知是谁传出来,朝廷要困死卞城后,江遇舒的歇脚处络绎不绝。 不是上访的官员便是哭嚎的百姓。 太子亲卫严阵以待,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太守府。 “要造反可别拉上我,我是外派的,家底子都在都城呢,死我一个可不打紧。” 那官员拂袖而去时,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还是提醒了一句,“曾庆丰,就算你们真冲出去了,王立夷三族,你说你们夷几族。” 曾庆丰面色难看,看着聚集在太守府的众人,最终撂下一句,“听天由命吧诸位,愿我们的命,都够硬。” 卞北衙门。 “真不管,咳咳,不管我们啦?”那人指指天,止不住的咳嗽。 旁边给小儿喂米粥的妇人十分淡定,“你每日的米粥馒头和中药有断过吗?” 那人摇摇头,妇人继续说,“那不就得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太子殿下不也没走吗。” “也是,就是没,咳咳,见过,主动要陪,咳咳,陪葬的。” “瞎说什么呢你,要不要命了。” 这句话大概是应验了,那人下午正准备去取药,突然发热晕厥,吐了两口西瓜水就死了。 官府的人来收拾,问及死者亲属,得到个早死光了的结果,“行吧,都不用通知谁了。” 等他们走后,「那谁不是还有个外甥吗?」「谁敢去吊唁啊,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开染坊那李老头,在家里都臭了也没人管,儿子媳妇自从他得病就搬走了,最后不还是官府收的尸,人活这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中立城。 日前去寻访神医谷的亲卫很快就回来了,同行的除了神医谷众人,还有李逍遥。 李逍遥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褚宁。 说出去谁也不信,在大旱未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旱蝗灾梦见瘟疫,梦见被踩成肉酱的汤昼,江遇舒的棺椁,都城漫天的白布。 还有烧不完的尸体,遍地的万尸坑,自缢的江帝,三国的铁蹄。 迷迷糊糊中,有谁的声音,“这次的瘟疫对应的方子,西镜神医谷是有的”。 后来,大旱应验,他踏上了西行的路。 这次,我便当个英雄吧。 李逍遥看着眼前的褚宁,并不曾出现在他梦中的褚宁。 像是穿越了无数时光,只为东琉而来。 原来她真的是上天的恩赐。 归国路上,李逍遥在褚宁的马车里大吃大喝。 “当英雄可真不容易,我在神医谷昏了半个月呢,他们天天就拿苦唧唧的糖豆给我吃,当大夫的都不考虑一下口感吗。” “李公子,神医谷的瘴毒唯有苦槐丸能解,您误打误撞被谷中小童碰到,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说话的人是神医谷少主楚辞。 他明明很年轻,却让褚宁觉得有种世外高人的神棍气质。 楚辞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褚姑娘,这是谷中调理气血的药丸,长期服用,有益甚多。” 褚宁接过,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倒出一粒,放入檀口,“蓝莓味儿的。” 迎着她亮晶晶的双眼,楚辞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紧贴着褚宁的克无一把抢过瓷瓶,也吃了一粒,“不过如此,没有北荒的蓝莓甜。” 然后又塞回她手中,“我的封地有一大片蓝莓丛,等我们回去,你想吃多少都有。” 方承稷和银铃已经与他们在中立城分别,而克无不顾东琉鼠疫,死缠烂打地要同褚宁一起走,说是等鼠疫结束,就带她去草原。 “喂喂喂,你挤她干嘛,马车不够宽是吧?”李逍遥伸手就要推克无,却被他小臂挡住。 “你是铁疙瘩吗,这么硬,大夫,本世子的手可能脱臼了。” 楚辞好脾气地摸了摸骨,回他,“李公子,您的手无碍,诊金诚惠二十两银子。” 全部家当都去买那什么苦糖豆的李逍遥如今身无分文,“郡主,本世子卖身给你,只要二十两,童叟无欺。” 看着顺杆就爬的李逍遥,楚辞嘴角的微笑不变,“医者当济世救人,这是神医谷谷训,诊金就免了罢,只当日行一善。” 一路吵吵闹闹…… 直到他们得知卞城困死的消息。 一圈一圈的军队把卞城围得像铁桶般。 铁桶里面有上百万的百姓和太子表哥,他们都在等待上天的挑选,看谁是幸运儿。 褚宁被拦在阵前。 接到禀报的江遇舒爬上城墙,就这样与她遥遥相望。 其他的许多百姓也是第一次见这颗东琉明珠。 三军阵前,她一袭清丽素白,却遮不住半分旖旎姿色。 那是怎样的震撼之景。 黑与白,刚与柔的碰撞,为她赋上了难言的力量感。 第26章 古代郡主(25) 神医谷众人已经分散开,去往鼠疫稍轻的各地,可是卞城,楚辞连城门都进不去,如何能医人? “太子殿下,老奴求您了,让郡主他们进去吧,求您了。” 胖东来公公跪在城门外,他清减了许多,导致太监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没有一点太子内侍的威风,声音也不再尖细,哑得叫人听不清。 楚辞到底能不能救下卞城,除了褚宁,没有一个人敢肯定。 江帝不肯撤兵,江遇舒不肯开门。 他们不能用整个东琉去赌一个可能性。 卞城就像是东琉改变命运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前两日,江遇舒还日日上城墙,可是,他已经三天没出现了,而随着从城墙跳楼而死的百姓增多,城墙也被封了。 李逍遥想起梦里的棺椁,说出了褚宁不愿相信的事情,“鼠疫面前,太子和乞丐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墙之隔的城内。 送走大夫,刚刚熏完艾的亲卫统领正在低声谩骂,“他娘的都是饭桶。” 因为捂着隔离面巾,声音不太真切,离他最近的亲卫只听见一个“饭”字,高高兴兴地问,“殿下有胃口用饭了吗?” 统领直接朝他脑袋捶,“你他娘的也是饭桶。” 殿下断断续续发热,进的少,吐的多,那群大夫不敢施针,不敢下重药,生怕殿下交代在他们手里。 他娘的,要不是想着他们是大夫,我直接给他们捅个对穿! 太子殿下也染上了鼠疫! 卞城上下惊惧。 失了主心骨,百姓们似乎是终于信了命,开始最后的狂欢。 捅死家暴的丈夫;强J貌美的少女;跳河殉情的夫妻;勒死耄耋的母亲,溺死总角的稚子;故意传染他人的疫者。 打砸抢烧,礼崩乐坏,纲常扫地。 辜玉的那条河终究没能管住,天天都有浮尸冒上河面,都打捞不过来。 西边儿刚挖的坑已经又填满人了,北边儿正在挖一个更大的。 运尸的人神情麻木,他们是接触死者最多的人,一车一车地把他们倒进坑底,可能明天,被倒掉的就是自己。 破局之法在哪里? 褚宁送往都城的密函杳无音信,如皇后娘娘所说的,江帝已经放弃卞城,包括在内的唯一的儿子。 “我带你冲进去。”克无每天看着心绪不宁的小兔子,很是烦躁,明知不可为,还是拿起佩剑就往帐外冲,是真的要给她杀出一条血路的样子。 拉都拉不住。 褚宁大惊失色,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拖住他的手臂,“克无,你冷静些。” 可她对克无来说软绵绵轻飘飘的,他怕佩剑伤了褚宁,甚至吊着她整个人把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克无,你是北荒亲王!” 且不说他单枪匹马能不能冲进去,单说他是北荒亲王,卞城如此敏感之地,怕是会引起两国争端。 “褚姑娘,您放心让这位勇士去便是,谷中除了学治病救人,也要学整理遗容,在下不才,俱得八分真传。” 楚辞又在一旁阴阳怪气,李逍遥看他这样子,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克无。” 最是受不了她这甜腻腻的调调,克无把佩剑一扔,捞起褚宁坐回桌前,“你们这卞城可是染疫三月,被困了一月了,再不救,真成死城了。” [宁宁,我们来啦。] “死不了。” 两道声音重叠响起。 帐帘被掀开,汤昼右手抱着多多,左臂腋下拄着拐杖,跨越千里,从都城赶来。 “我觉得多多很想你,正好我也很想你,我们就来了。” [是的,是的。] “我们偷跑出来的,你知道我又断了腿,路上可辛苦了。” [对的,对的。] 汤昼拉住褚宁的手,像她临行前那样温温柔柔的坚定语气,“阿宁,阿昼表哥来了,别怕。” 多多与汤昼相处久了,觉得这个傻乎乎的直肠子也不错,伸出爪子搭在二人相握的手上,把汤昼归为了自己人。 李逍遥看着只断了一条腿,还活的好好的汤昼若有所思。 克无一把提起胖兔子,凶狠的眉眼扫了它全身上下,小兔子养的兔子没有她万分之一的可爱。 着重观察了下半身后,皱起了眉,公的。 看他一副要把兔子物理阉割的神情,多多吓得挣扎起来,[宁宁救命啊,统生尊严要没了!] 褚宁扯了扯克无的袖子,“克无,把多多给我吧,它怕生。” 居高临下,一眼就能瞧见她仰起的雪白脖颈。 克无想起草原上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也是这样把最脆弱的地方大大咧咧地暴露出来,无害地探头探脑。 乖的要命。 回到褚宁怀抱的多多找到了靠山,对着克无挤眉弄眼地挑衅,狗仗人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阿宁出门一趟,莫名又多了两个跟屁虫。 汤昼站起来,假装摇摇晃晃的,梨花味的人影果然靠过来扶住了他。 “阿宁,我有办法带你进城。” 卞城困死的消息不止在卞城,也在都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大臣们每日上朝战战兢兢,毕竟江帝现在那是一戳就爆的皮球。 偏偏有不怕死的谏言,劝江帝为皇室延续早做打算。 然后那人就被砚台砸了,头破血流的,现今还告假在家休养呢。 汤昼知道褚宁停留卞城外之时,便有了偷跑的打算,“多多,我们去干件大事。” 于是,便有了此时的情景。 “你看。”他对着褚宁微微摊开掌心,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刻有铭文的铜制虎型信物。 “汤昼你疯啦?”李逍遥看向好友,他都从未干过这样出格的事。 偷虎符?1?可是死罪。 可汤昼既然偷出来了,自然是考虑过后果,“围城副将是我爹的人,这半枚虎符虽不能调动这围城三军,不过让他开道小门,足够了。” “这事我爹并不知情,若是我们死了,陛下看在我为大旱立功的份上,看在母亲的面上,应当会对爹从轻发落。” “若是我们没死,把这卞城救下来了,那便是功过相抵,不能追究了。” “阿宁,这次你丢不下我了。” 他再也不要体会那种滋味 第27章 古代郡主(26) “将军,南门那边,副将开了小门放人进去了。” “他哪来的胆子!都放了什么人?” 那士兵每说一个名字,将军的脸便黑上一分,说到永宁郡主时,直接绷不住了,“把副将捆起来,先打四十军棍,暗中看管,此事按下不准声张,等郡主出来。” 太子,郡主,北荒亲王,西镜神医,汤都尉,英国公世子,妈的,这卞城要让老子人首分离。 刚进城的众人被胖东来公公带着七拐八拐地寻到了江遇舒的落脚处。 这里被太子亲卫围地严严实实,褚宁看着两个背着药箱的人从院里出来,心里咯噔一下。 亲卫们觉得晕乎乎的,昨日有个兄弟也中招了,他躺在床上还笑嘻嘻的,给门外的他们描绘当初随着殿下在城墙上看见的永宁郡主是如何的美丽,见过那样的绝色,也算死而无憾了。 结果今日,他们不仅看见了,还闻见了沁人的梨花香气,待会轮值就找那兄弟炫耀去。 室内的呕吐声不断,听得人心揪,褚宁就要往里走,在屏风外被克无死死拉住皓腕,“不准进去。” 胖东来公公早就扑到了江遇舒床边,他被殿下支走时,殿下还好好儿的,如今却形销骨立。 “你怎么回来了?”江遇舒说话都很费劲似的,有气无力。 “殿下在哪老奴在哪。”胖东来抹了一把眼泪,“郡主带老奴进城的。” 江遇舒听闻后,费力坐起,浑身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又咬住牙帮强行忍下。 “太子表哥,西镜神医谷楚大夫也来了,让他进去看看你好吗?”褚宁在屏风外看不见他目前的状况,很是着急。 他缓了很久,才开口让楚辞进来,然后半倾身子往屏风处瞧。 几月未见,明明已做好孤身赴死的准备,可表妹骤然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活。 “我无甚大事,表妹别进来了。”江遇舒压着呕吐的强烈欲望,说完了整句话后才开始干呕。 楚辞足足检查了半个时辰,从身体到饮食再到呕吐物,面无表情,让人瞧不出严重程度。 江遇舒也没想问,只在他要离去时嘱咐了一句,“楚大夫记得抹酒熏艾。” “我是大夫,自然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他听出了江遇舒的画外音,又补了句,“更不会传染他人。” 褚宁被众人留在了院里,克无负责看住她,汤昼腿脚不便也没走。 而楚辞带着太子亲令和李逍遥逛城去了。 江遇舒太子诏上写的卞城鼠疫堪毁国祚不是夸大,楚辞检查一番下来,十分佩服这位东琉太子的魄力。 众人聚在厅堂,听楚辞娓娓道来。 卞城如此惨象是两种鼠疫肆虐的结果,“腺鼠疫”和“肺鼠疫”,一旦染上,前者死亡十之七八,而后者十成十,而且这两种鼠疫人畜俱传。 江遇舒在城西鼠疫死者数直线上涨后就直接关了城门。 那几日,光是城西死亡之数就是其余三方总和的两倍之多,前脚刚病发,后脚就吐血没气了,大夫尚未赶来诊断,就只有收尸投炉填坑的份。 传染之快,死亡之快,以至于几日内,百姓惊逃,城西白日无路行者,如同静夜。 城西就是肺鼠疫,吐血即死。 江遇舒染上的是腺鼠疫,腹股腋下多出疙瘩,神医谷也称其为疙瘩瘟。 而得幸谷中数十万病例良方,此次卞城鼠疫尚有余地。 “可是现在没有药。”楚辞泼了盆冷水。 “东琉长这些药吗?”褚宁生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城墙上。 “克无,拜托你了。” “小兔子得给点鼓励啊。”克无拿着一把巨弓,遒劲的肌肉线条十分衬他。 他根本没等褚宁回应,直接低头在她侧脸重重亲了一口,“让你看看我们北荒的神射手是如何使弓的。” 北荒几乎人人都会使弓,百步穿杨者不胜枚举,克无更是其中翘楚。 他站在城墙上,卞城最大最重的弓在他手里像是轻巧的玩具。 臂展已经拉到极致,整个弓像是月末的弯月,漂亮极了。 城墙风大,吹起他鬓边的发丝,去描绘他坚毅的眉眼,那种世间唯我称王的狂傲感让人不自觉地俯首称臣。 嗡的一声,箭已出弦,破空而去。 弓弦还在拼命颤动,克无出弓力量之大可窥一二。 他浅棕色的眸子柔和下来,望着褚宁,“是不是很厉害?” 城下已经喧嚣起来,主帐外从天而降一根绑有信囊的箭矢,入地近三寸。 褚宁朝他笑得很甜,喧嚣声里,她没有吝啬她的赞美,“你是我见过使弓最厉害的人。” 没有什么比得到心上人的肯定更让人激动的事了。 就这一瞬间,克无无比想现在就带她去草原,在尼乐布斯湖向长生天宣誓,他的肉体和灵魂都向她臣服。 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千里良驹,那封讨药的信在第二日傍晚就抵至皇宫。 各位大臣已经下值归家,一句口谕,星星点点的烛光又陆续照亮了半个皇城外城,灯火通明。 安平公主府。 汤将军正在认错,“虎符真是昼儿自己偷的,我只是知道他去卞城,所以没有半路阻拦。” “昼儿身残志坚,他有皇家的尊贵,也有汤氏的忠诚,于公于私,我不能拦。” 安平想起大儿子,洪水来时以身作堤,最后尸骨无存,她每年祭拜时都想问他,为何学不会自私呢? “我也以为我可以视若无睹,作壁上观的。”褚宁双手后撑,仰着头感受微凉的夜风,“可是当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脑袋偏向他,旖旎的脸在夜色里格外妩媚,“所以不要问为什么了,楚大夫。” 月光的余晖温柔地抚摸她,楚辞从她眼睛里看见了星河闪烁,“褚姑娘,我会帮你的。” 画面暂停在这里,康秋森特看着一脸兴味盎然的男人,他的神情像是在惊奇居然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果不其然,男人发问,“我沉睡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吗?” “是 第28章 古代郡主(27) 城南的大门居然开了?! 虽然一天只开两个时辰,许进不许出,但卞城百姓看着那一车车往里运的药材和粮食,再傻也知道,他们或许有救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第一批糖豆是永宁郡主坐镇发放的。 原本对这见所未见的药还持有怀疑态度的百姓,顿时排起了长龙。 「这几颗豆子怎么比中药还苦。」「郡主说了要含水吞服,你直接用嚼的?」「郡主坐这里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被我们传染了怎么办」「就是,这官府真不会办差」 西镜的药也在作为后盾源源不断地支持,北荒的粗粮虽不精细,却是顶顶管饱,南姜已经在几个鼠疫严重的城的城外修起了简易木楼。 卞城自然也不例外,而主持卞城木楼修建的人…… “迢迢?” 站在城门外拼命朝褚宁挥手示意的女子和她身后扭扭捏捏的男子,分明是肖逸肖迢兄妹。 “郡主看见我们了,快挥手。”肖迢扯住她哥的袖子,使劲往上抬。 “迢迢,这么多人呢,都看着我们呢。” 恨铁不成钢的肖迢把他丢在一边,双手作喇叭状,嗓门大得城门附近的人都听见了,“郡主,迢迢来修房子了。” “怎么只说你自己一个人啊,工部任命书里我才是主事,你只是监工。” 可惜他妹妹完全不带搭理他的。 褚宁也高兴地朝他们挥手,脚尖踮的高高的,生怕城门口人太多,他们看不见。 然后她突然就双脚离地了。 “克无!” “我把你举高点就不怕看不见了。” 克无把她扛在右侧肩臂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扶着她的腿,让她坐得安稳些。 而褚宁为了寻找平衡,只能把住唯一的倚靠物——克无的头。 在北荒,男子的头是只有伴侣能摸的。 他不知道沉浸在什么想象里,褚宁叫了好几声放她下来,他都没听见。 城外的木楼不出五日就修好了第一座,症状较重的都被单独拉去隔离。 这些木楼在日后被卞城称作“城外城”,那时已颇具规模。 楚辞忙着和赶来会合的神医谷众人一起制药,东琉的大夫则负责照看疫者,记录症状。 除了克无非要和褚宁一起,其余人都各自分散在城内负责发放糖豆。 即便他们防护措施做得再到位,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 让人猝不及的消息,李逍遥染上了鼠疫。 当时队伍里有一人状态很不对劲,见情况不妙,他上前指挥众人散开别靠近,果然,不到半刻钟,那人就吐血而亡了。 本以为此事只是一个小插曲,结果他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热,神志不清。 比江遇舒严重得多。 第二日一早就被送去城外木楼了。 楚辞去看他,高热、昏迷、胸痛、咳血、难以呼吸,这些都是肺鼠疫的症状。 他清醒的时候几乎都在咳嗽,咳得狠极了,像是要把心肺全咳出来才罢休。 “李公子,她很担心你。” “那你先别告诉她,咳咳,届时直接把我的骨灰捧去,让她为我,咳咳,也心痛一回。” 好教她忘不了我。 李逍遥对着楚辞开始交代遗言。 不要把他丢在万尸坑,太挤了,还是烧成灰带回去给他爹吧。 不准抢他的手帕,他要烧了一起装在罐子里的,他知道在神医谷搜他全身家当当诊金的时候,楚辞就觊觎手帕很久了。 让他爹给慕白多添些聘礼,不然他怕这个穷鬼娶不着媳妇。 看看城南卖叫花鸡的王大爷还在不在,在的话跟大爷说别等了,他吃不上了。 过几年再送一匹白马给许大娘的孙子,他答应过他的,就是那个卖醪糟粑粑的大娘。 …… 说着说着,他又昏过去了。 都城的逍遥客不再逍遥,湿润泛红的眼尾是他未说完的牵挂和遗憾。 就这么点事,哪够郡主记我一辈子呢。 因为记不住,干脆提笔写,洋洋洒洒八页纸?1?,楚辞手都酸了,“真是会折腾人啊。” 第三天李逍遥就走了,交给褚宁的只有一罐灰和八张纸,除了这些,再没有他在世间的痕迹。 神医谷的糖豆确实管用,卞城形势一片大好,江遇舒也熬过去了。 两月后,虽仍有未愈疫者,卞城到底解封了,褚宁一行人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楚辞仍在卞城坐镇,江遇舒进宫禀明情况,汤昼回家挨揍,肖家兄妹这次干了件靠谱事,去工部找爹求夸奖了,克无不愿住鸿胪寺的四方馆,直接去了康乐公主府借宿。 褚宁带李逍遥回家。 英国公府。 精神矍铄的老头子看着眼前比夜明珠还要明丽的小姑娘,打心底高兴。 这样俊的女娃娃谁瞧了不欢喜。 第二眼注意到她抱着个檀木盒子,笑意敛去,莫名的预感涌来,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黑色小罐。 英国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语气哽咽,“这是我家崽崽?” “嗯……对不起,让他用这种方式跟您见面。” 老人家把小罐拿出来捧在手心。 好轻。 崽崽出生的时候都比现在重。 那时他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没过几年就抱不动他了,这下好了,崽崽这么轻了。 “这不着四六的,这回野到阴曹地府去了。” 转述了一些李逍遥遗言交代的事情,褚宁带着几坛子桃花酒回府了。 去年年初,李逍遥嫌弃城南的女儿酒还是稍显辛辣,怕她不喜欢,便去当学徒学了几个月的手艺,自己酿了这桃花酒,埋在树下人就跑了。 “今日还是第一次挖出来,也不知道好不好喝,乖乖,你自个儿全部带走吧,本就是崽崽送你的。” 注释: (1)解释一下“八张纸”,李逍遥的人设灵感来自道家代表人物庄子所追求的逍遥,道家认同九为极数,所以这个八的意思是,明明李逍遥是想在人间潇洒一遭的,却留了一分遗憾,这种感觉你们自行领悟。 题外话,《易经》讲究阳九阴六,九九重阳节就是两个阳九相重,所以才叫“重阳”。 第29章 古代郡主(完结) 褚宁回府时已经很晚了。 多多趴在床脚的小窝里呼呼大睡,她却怎样也睡不着。 干脆悄悄起身,绕过守夜小憩的紫绛。 她亲自去打了桶水,挑了一个小酒坛擦去泥土,然后坐在外间桌案上,趁着月色和烛光,独饮起来。 酒闻着桃花味很浓郁,那是大旱前的桃花,是老天爷最后的温柔,之后都是疾风骤雨。 一口下去,苦味在口中蔓延。 又苦又涩。 “不好喝,李逍遥。” 褚宁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倒一口喝一口地居然喝了小半坛子,整个人都透着桃花的粉意。 瞧着是有些微醺了。 半夏时节,她却延迟了春日的盛景,举手投足间全是烂漫与美好。 夜风吹动风铃,叮叮当当吵的她难受。 寻到罪魁祸首,褚宁直接伸手取下,本是想放一旁的。 特定的角度下,她恍惚间瞥见了自己的名字。 借着烛火,她终于看清了。 风铃的内壁,一侧刻着“阿宁”,另一侧刻着“喜欢”。 这是汤昼送的风铃,只要有风,它都会响起。 每次响起,都是他真诚的告白。 迟钝的眼泪借着酒意在这一刻把她淹没。 他们对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 何其有幸。 第二日来找褚宁的江遇舒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又听素白说了那几坛桃花酒的八卦,给她抹完眼膏后,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 “表妹,你不必歉疚,也不必有所回应,不论是他还是我抑或别的人,从不是图一个什么结果才对你好的。” 神明不必满足每个信徒的祈愿,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被熟悉的清冽气息包裹住,他的手掌安抚地轻揉她的头,拍打她的背。 是哄小孩的姿势,令人安心。 江遇舒今日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克无,他毕竟是北荒亲王,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克无住在康乐公主府。 于是,大臣们每日都能看见太子殿下的马车驶向公主府,每日都能在都城各处看见三人的身影。 北荒来使想领略东琉都城的风土人情,竟然要太子殿下和永宁郡主一起作陪。 真是…… 让人羡慕啊。 后来汤昼也加进去了,四个人形影不离的。 日子久了,都城都里里外外逛了三遍了,还不歇息,大臣们从汤都尉口中了解了北荒的狼子野心。 他居然想带走东琉的明珠! 更让大臣们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东琉史嘉隆二十九年冬,疫去,历二年旱、蝗、疫,三国援,生息养,嘉隆三十年春,四国复聚中立,和平续也。 随着江帝出使的褚宁在中立城再次见着了方承稷和银铃。 一旁的小猪正在拼命拱兔子,而兔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一动不动。 “宁宁,我就说小红能和多多做朋友的吧,看它俩玩得多开心。” [她睁眼说瞎话!宁宁你让她仔细瞧瞧,我这是开心的表情吗?] 方承稷羡慕地看着褚宁和银铃相交的手,他也想想摸,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 春日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连骨头都酥了,有种百疴尽消的感觉。 去年今日,她眉间全是化不开的忧愁,虽说愁美人也有愁美人的滋味。 但是他还是喜欢这样明艳不可方物的褚宁。 中立城遍地种着橄榄树,代表着和平与希望,如今它们已经坠上了金黄带白的的花朵,一片一片的,很是震撼。 可这些都抵不过她翩然的一笑,世界像是把所有的美好都装在她的灵魂里,让她轻易就能俘获所有人的心。 四国和平条约再续,古泽大陆将迎来另一个史书记载的百年盛世。 都城的江遇舒和汤昼没有等到褚宁回来,她直接从中立城去了北荒。 她想去看看世间万物都是如何的。 江遇舒神色不明,汤昼却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好不会再丢下他的。 骗子。 而此时的褚宁已经站在了北荒最大最美的草原上。 在胡斯伊草原的中心处,她看见了冰蓝透明的尼乐布斯湖,在北荒语中,它是神的眼泪。 传说里,数千年前,这片草原本是荒漠,神明不忍,见之落泪,砸在这里,就有了尼乐布斯湖。 神明的怜悯带来了希望,荒漠变草原,孕育了无数生灵,狼神就是祂的神侍。 庆格尔泰是不信这些的,愚昧的人民没有读过书,所以才会为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赋予神明的力量。 额祈和阿布伏在地上献上他们的信仰,他自己被族人们划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编草玩儿。 不心诚的信仰,神明是不会要的。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庆格尔泰寻声望去,高大威猛的狼驼着一个抱着兔子蓝衣少女,它收起了尖牙和利爪,显得温顺极了。 只一眼。 像是被利箭射中心脏。 等他回过神来,少女已经不知所踪。 正伏在地上祈祷的庆格尔泰的额祈和阿布突然听见一旁自家儿子低沉的祷告声…… 褚宁一个人带着汤昼的风铃和李逍遥的锦囊从北荒走到西镜,再从西镜走到南姜。 再回都城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她收集了各地的民情民意,大好河山,整理成册子给了交给了江遇舒。 她做了很多东西,护腕、外衣、斗篷,发冠……每一样都有梨花图案,汤昼装了满满一大箱。 她也学了酿酒,酿得比李逍遥好喝多了,埋了一坛在他的墓旁。 克无的弓是在南姜求了个老匠人重操旧业打的。 给银铃的小红寻了只小母猪。 给方承稷画了幅美人图。 还有很多人,都收到了她的礼物。 等他们去找她的时候,她又走了。 广袤的草原上,冰封的雪山中,大漠的落日里,零星的一部分人窥见了少女的踪迹。 他们说。 神在世间行走。 第30章 古代郡主(番外) 李逍遥被兔子咬了一口。 因为给它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它的蛋蛋。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故意的。 谁让它屁股那部分毛沾到的马粪尤其多,他都没嫌弃它呢,还被它咬破了皮,还被甩了一身洗澡水。 如果把郡主的兔子掉包一个,她会发现吗?兔子不是都长得差不多。 看着盆里的兔子。 算了,这样胖的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太好找。 新年过后不久。 李逍遥做了个梦。 天气很热,庄稼枯死了,树枯死了,人也枯死了。 他们这里挖个井,那里挖个井,然后井里也没水了。 他们什么都吃,吃树皮吃土吃人。 像是魔鬼。 他的好友汤昼请缨镇压暴动流民。 然后被他们踩成了肉酱,遍地的肉泥,都分不清哪块儿是他的。 汤将军觉得儿子没有丢汤氏的脸,为国为民,死不足道。 安平公主伤心欲绝,觉得自己和两个儿子是不是欠了汤家的,才要用命来还。 他们和离了。 后来蝗虫席卷。 漫天的乌压压,可怕至极。 他们眼睁睁看着蝗虫吃干净了最后的粮食。 三国最开始还有援助。 但是东琉是个无底洞。 陛下的国书被掌权者一摞一摞地堆在角落,都不曾被翻开过。 他们开始吃蝗虫,吃老鼠。 然后吃出了鼠疫。 都城连乞丐都没有了,都死绝了,九道城门,每道都日出万棺。 最开始他们还哭,后来连哭也不会了。 有一家子死得只剩一个小孩,她可能是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吧,所以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什么药都不管用。 太子殿下在鼠疫最严重的卞城丢了命。 他回都城的时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去扶的棺。 百官恸哭。 李逍遥在百官里没见到老头子。 他人呢? 梦境有意识地把他带到了英国公府门前。 入目白幔,还有超度的经声传来。 原来是没了啊。 对面的工部尚书府也是这样,不过肖大人是累死在衙门里的。 他的儿子还扛不起一府重担,以前也是个贪玩的,属于半个纨绔子弟。 他的女儿对这样不争气的哥哥十分失望,抹着眼泪自己摸索着要撑起整个门楣。 东琉的国家机器开始瘫痪,鼠疫蔓延到各地中枢衙门,蔓延到军队。 他们开始自立为王,既然朝廷救不了他们,他们只能自救。 他们把人都埋了,烧了,只要接触过,不管有没有症状,都是这样的下场。 万尸坑像是当初的井的一样,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数都数不清。 人好像都死得差不多了。 陛下写了罪己诏,然后带了一队亲卫去了中立城。 他在那里上吊了。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取冠冕,以发覆面,赠尔东琉,救我百姓。?1? 消息传回都城。 以康乐公主为首,上至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有追随而去之人。 东琉死了。 但是东琉的百姓活了。 梦境结束时,有什么声音,指引他,去神医谷。 这样可怕的梦境开始慢慢应验。 他和别人说,说一句话,别人忘一句话,他和别人写,落笔一个字,消失一个字。 那就当一回英雄吧。 既然老天选中了我。 注释: (1)明朝崇祯十七年,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自杀,留下遗书: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不过这是《明史》的记载,与别的记载有出入,所以有人说真有人说假。 第31章 废墟神女(1) 褚宁回到多多的空间,证明她已经结束了那个世界的生命。 除了灵魂和记忆,她什么也带不走。 不过这样就好,他们就像是旅行过程中遇到的朋友,一次交集已经足够幸运。 褚宁直接用成人体投入这个新世界,一落地,感受到的是满目荒凉,死气沉沉。 街旁充满科技感设计的高楼歪歪扭扭,路上只有零星的几辆车,和神情麻木的几个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垃圾桶已经被垃圾淹没,像小山一样堆着,发出怪味,是长久没有清理的结果。 花丛和行道树已经枯萎,地面的裂缝像密密麻麻的伤口。 整个城市寂静得有些诡异。 褚宁皱眉,[多多,这个世界……怎么了?] [宁宁,我刚刚查了世界背景,这里是,被放弃的世界。] 誉星的人类以前把誉星称为母亲,现在,母亲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他们。 没有什么丧尸病毒,也没有什么外星文明入侵,1300年前,人类知道了自然环境重要性,也开始寻求人与自然共生的发展模式,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可是……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月亮还是按时隐匿。 可是仿佛就是一个日夜的功夫,誉星,坏掉了。 誉星3268年,4月,1日。 可笑的世界末日。 [被放弃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宁宁你可以这么理解,所有的世界都是按照主神的规划发展进行的,就像你画画一样,画得不满意了,就重新画。而我们这些系统和宿主的本质就是帮主神巡逻各个世界,有超出祂规划之外的存在,便简单修补一下。] [所以这个世界,主神是想推倒重来?] 褚宁有些怔愣,像被人打了闷棍。 自从她遇上多多,开始界面旅游,她无数次地感慨自己的渺小,在蓝星,支原体是已知的最小的单细胞生物,而对于多多所在的界面维度来说,整个蓝星,也不过是个支原体。 神的创造物的喜怒哀乐左右不了神。 祂要放弃誉星,开启二周目的游戏。 谁都无能为力。 褚宁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的母星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宁宁,要不我们换一个世界?] 多多有点忐忑,它怕宁宁难过。 [誉星,还有多少时间?] [世界重启最少也要500年,现在已经过了446年了。] [那多多陪我多待一会儿吧,我想陪陪它。] 一个注定湮灭的星球,等待已知的命运。 它该有多绝望。 一缕久违的阳光冲破层层黯淡投射在褚宁身上,一闪而过却温暖得不像话。 那是还未成型的誉星世界意识的拥抱,带着莫名的依恋和感伤。 街上零星的几个人看着这幕,眼里迸发出灼人的光彩。 阳光。 那是书本上才出现过的东西,他们从出生起,从未见过。 修复的千年前的照片和视频里,那种暖黄色的光线无比冰冷。 那是神女吗? 她的美丽与这破败不堪的废墟城格格不入。 “你好,初来乍到,可以和我介绍一下这里吗?”褚宁走到不远处的女人面前问道。 她一看就是外来者,褚宁本身也没想掩饰。 发呆的女人看着越来越近的神女,都不会呼吸了。 开口是沙哑的声音,很久没说过话的女人,最开始发音还有些奇怪,多说两句后,才本能地流畅起来。 “现在是誉星废墟历446年,天上写的。”女人指了指天。 褚宁抬头望去,“世界重启446年/500年”几个大字在城市上空醒目得可怕。 那是神的最后通牒。 其他人也渐渐围过来,安静地听女人讲述末日星球的故事。 “这里是废墟城,是誉星最后的城市,外边儿已经全是黄沙了,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啊,也没有死物,听说废墟历60年的时候,有国家用地质探测器往地下探,全是黄沙,没有石油,没有天然气,也没有矿石,只有黄沙。”女人补充道。 也是从那时起,人类这个种族逐渐认命。 “您手上的兔子,是兔子吧?我可以摸摸吗?”女人故作轻松地跳开话题。 多多感受到褚宁的心疼,主动伸出了爪子。 女人见到褚宁鼓励的神色,也伸出了干瘪的手。 “兔毛真的很软啊。” 围观的众人:有点得寸进尺了。 女人继续向褚宁讲述。 “誉星仅存的人口都在这里了,因为种树国人口最多,所以就统一用种树语,不过现在也没有国家之分了。” “城主叫路嘉屿,是个稀有的年轻人,路家在末日前是财阀,末日后积极投身科研领域。”说到“稀有”二字时,女人语调有些奇怪。 女人又低头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现在的土种不出任何吃的,是路家研究了水里生长的食物,才让这么多人活了下来。” 虽然也没什么可活的。 “您要进主城看看吗?” 明明是问句,女人眼神里却是压不住的祈求。 您别走,神女大人,请赐予我们这颗即将消散的星球最后的狂欢。 褚宁跟着这群人来到了主城区。 废墟城,沸腾了。 少女从黯淡里走来,以一己之力照亮了整个废墟城。 和精致的干净的无比美好的少女比起来,他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令人嫌恶。 许多自暴自弃的人们无助地揪着自己脏污的衣角,努力后退,想遮掩住如此不体面的自己,有些人甚至急哭了。 废墟城何德何能,他们又何德何能,能得到神女的青睐。 路嘉屿得到消息也赶来了,他穿的绿色军装,衣服虽旧但很整洁,头发也不打柳,皮肤也不粗糙,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褚宁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会当上废墟城城主了。 路嘉屿真的有在好好生活。 在大部分人已经自我厌恶,面对毫无意义的生命,如行尸走肉般生存的同时。 路嘉屿在生活。 他是废墟城里最鲜活的生命,是废墟里的向日葵,无阳也生。 路嘉屿在褚宁三步外站定,“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能 第32章 废墟神女(2) 废墟城说是一座城,其实很小。 人类的生存地是慢慢减少的。 海洋变成了黄沙以后,紧接着就是陆地。 这个星球最开始是有很多“废墟城”的,每座城的边缘都有一道无形的蓝色屏障,一旦越过那道屏障,就会沙化。 不管是物还是人。 其他城都被困在黄沙里,里面的人无法出来,等城没了,人也没了。 所以路嘉屿说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至少废墟城被留到了最后。 “你尝尝这个,水果。” 他把一小盘拇指大小的果子推到褚宁面前。 殷红的可爱的舌尖卷起一个送进嘴里,甜味蹦发,“味道好特别。” 每个果子长得都一模一样,吃起来并不是某种单一的水果味道,而像是把所有的水果揉进这一个果子里似的。 [好好吃。] 多多扒拉了一个又一个。 “这是我们研究出来的,我的家族在末日之初预见到生物多样性将不复存在,所以提取了很多动植物的基因,保留下来,培育出了这种克隆水果,然后就直接以这个命名了。” “我听别人说过,你的家族很厉害。” “谢谢。” 路嘉屿是一个合格的导游。 第二天,他们从城主府出发,逛遍了所有的景点。 生产水的装置,培育粮食的基地,发电的机组,心理辅导的学校,没人看病的诊所…… 最最特别的是一个叫“文明办公室”的地方。 路嘉屿敲门前特意整理了自己的军装外套,抚平每一寸褶皱,“驰主任,这位是褚宁女士,废墟城尊贵的客人。” 开门的男人穿着复古长衫,带着圆框眼镜,单眼皮,丹凤眼,散发着如同北极千年不化的冰川的冷漠。 驰昊抬眼瞧了褚宁一眼,对着她释放出的善意微笑,皱了下眉,没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继续整理资料。 “他同意了,我们进去吧。” 一道小小的门背后确是别有洞天,整个办公室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书架,都看不见尽头,比图书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文明办公室的“文明”指的是整个人类的文明。 人类将要消失,星球将要重启,记载文明似乎毫无意义。 但驰家已经坚持了数百年了。 驰昊的祖辈们从黄沙手里抢过这些文明的载体,一代一代地越收集越多,最后变成了这漫漫书海。 还有世界开始重启后,人类的痛苦,迁徙,挣扎,都被详细地写成了手稿,保存在这里。 驰昊从出生起就被告知了自己的使命,他不是什么爱的结晶,只是必须要有的,用于传承文明的工具。 褚宁抱着多多,一排一排地浏览,《植物百科》《基因的秘密》《地理大全》《宇宙深处》《父母也需要考试上岗》《为什么你五音不全》《世界重启日记》…… 囊括了哲学、政治、法律、军事、经济、文化、教育、艺术等等等等的人类文明智慧的结晶。 令人瞠目结舌。 略略看了几排书架,二人就退回门口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驰昊叫停了他们。 他拿着本子和笔,开始人口普查,“名字。” 褚宁看他这架势,这是要把她也记录下来? “褚宁,衣者褚,安宁的宁。” 驰昊用笔头指了指兔子,“还有它的。” [多多,我叫多多。] “多多。” “年龄。” “20。”[我624岁了。] 褚宁非常诚实,“它624岁。” 路嘉屿瞪大了双眼不说,驰昊的表情也有了冰川皲裂的迹象。 二人统一把目光投向了神气得不得了的兔子。 很难看出这玩意儿已经几百岁高寿了。 驰昊在她们的信息旁开始勾勒线条,惟妙惟肖的人物素描没两分钟就画完了。 最后写上个外星人。 她们的档案就成了誉星文明的一部分。 非常奇妙的感觉。 路嘉屿带褚宁去废墟城边缘。 一路上都有城民冲她打招呼,她都回应了。 经过一夜,大部分的人都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看起来终于有个人样。 废墟城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不会刮风也不会下雨,只有黯淡的像是雾霾一样灰蒙蒙的天气。 可这些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丽。 城民们眼中,她的笑容像太阳,她的眼睛像月亮,她拥有这个世界已经消失的所有的美好。 如此动人。 他们恨自己没有去学校多读点书,这样他们就可以用更华丽的词语和句子去形容她的美丽。 人群里只有一个小孩子,褚宁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那个女人说路嘉屿是稀有的年轻人的时候,语气那么别扭了。 废墟城好像不生育了…… 她从多多的小金库里拿出一把糖果,蹲在她面前,摊开细白的手指,“很甜的,你要试试看吗?” 女孩怔怔地看着她,忘记了所有的语言和思考。 褚宁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没有半点不耐烦。 她看了眼妈妈,在妈妈点头后,伸出了小手。 一个一个地把糖果装在自己的小兜兜里,剩下最后一个,她小心翼翼拆开糖纸,把糖果塞进嘴里,再把糖纸叠好也装进兜里。 才口齿不清的道谢,“系系姐姐。” 褚宁摸摸她的头,“糖是小兔子的,它还有很多,而且它很大方,等你吃完了,姐姐再给你。” 女孩认真地对着比她矮上一截的多多说,“系系兔兔。” [没见识但有礼貌的小幼崽,多多爷爷下次给你换个口味儿的。] 他们继续往边缘处走,越往外,人越少,越脏乱。 路嘉屿十分熟练地掏出一个大垃圾袋和手套,边走边捡垃圾。 褚宁想帮忙也被他拒绝了,说不会让尊贵的客人干这种事。 等他们走到蓝色屏障边缘处时,他已经捡了三大口袋了。 “我给你变个魔术。”路嘉屿鲜少露出少年的稚气神情,此时他狡黠的样子像是要干坏事的小狐狸。 “千万不要眨眼。” 说完,他把手里的垃圾用力往屏障外扔去。 一瞬间,它们就变成沙子与外面的世界融为一体了。 “我完全找不出这个 第33章 废墟神女(3)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废墟城准备为它尊贵的客人办一场欢迎宴会。 「理发店那里人好多」「我第一次知道废墟城居然还剩这么多人!」「你是没看见葛娘的澡堂子才叫吓人,全是去搓泥的」「大妹子,你瞧瞧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比过年还热闹。 褚宁的到来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 露天的晚宴上,路嘉屿看见每个人几乎都焕然一新,这是他一直期望的,却被她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他偷偷朝身边看。 誉星文明里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颜色。 你说她清冷,她却有种勾人的妩媚,你说她美艳,却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的心思。 她是如此的特别,是所有美的集合体。 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不同,但在她身上,每个人都有共鸣。 “谢谢你,褚小姐。” “那可以多给我一点水果吗?那个真的很好吃。” “荣幸之至。” 欢迎会足足办了三天。 对于这位外星来客,人们并没有多少惊奇。 毕竟世界重启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外星女士和一只高寿的兔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兔兔还有糖吗?小奈的朋友们也想吃。” “当然啦。” 褚宁牵起了女孩的手,带她往小孩子的方向走去。 女孩似是没想到她有这样的举动。 一路上都沉浸在姐姐的手好软好暖和这样的想法中,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姐姐捏疼了。 整个废墟城五万的人口,只有不到一百的小孩子。 他们离楚宁是最近的,这是废墟城的城民给他们的优待。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在褚宁给他递糖果的时候,啪的一声打在她手上,一把挥开了。 精美的糖果被丢在地上。 “小良哥哥你干嘛呀?” 褚宁的手细若白瓷,软似豆腐,就这么几秒钟便红的吓人。 小奈心疼的给她揉,边揉还边哄她,“姐姐不疼,姐姐不疼。” “谢谢小奈,真的不疼的。” 阴沉的男孩直勾勾的看着她们,嘴抿的紧紧的。 我明明没有用力。 旁边有别的小孩子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起那些糖果。 把它们拢在一起,捧到男孩面前,他也看都不看一眼。 褚宁接过那些糖果,摸摸他们的头,对上男孩阴冷的眼,叹了口气,“小良,你可以拒绝,但践踏别人的心意是不对的。” 小良还是一声不吭,但随着对视,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包着眼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 明明自己才是欺负人的那个,怎么还这么委屈? 褚宁伸手把小良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 这次他没有推开她。 等她离开,小良摸摸鼓鼓囊囊的口袋,拿出褚宁偷偷塞给他的糖果,盯了很久,还是吃了一颗。 太甜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吐出来,皱着眉头吃完了。 从驰昊口中,褚宁知道了小良的故事。 第一座废墟城消失后,人们的遗言通过城市信号在世界各地传播,这变成了一个传统。 小良的母亲就被困在另一座废墟城,最后化成了黄沙。 他的父亲知道伴侣去世的消息后,忍受不住日夜煎熬,自己向屏障外走去了。 小良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孤儿。独自面对这个残忍的世界。 驰昊整理书架的动作顿住,突然问她,“褚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生孩子了吗?” 也不等她回答,他站在窗边,抬头向天空望去,语气平淡无波。 “今年是446年,小良这批孩子也许是废墟城最后的人类,将会面临真正的星球死亡。” “繁衍没有意义。” “那你呢?”褚宁望着男人的背影,“你记载文明的意义又在哪里?” 驰家本来也是人丁兴旺,几百年过去,只剩驰昊一人,坚守在这个办公室。 他每周都要给这些书架擦灰,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穿着长衫,像是活在旧世纪的人。 他回头看褚宁。 她端坐在那里,拷问他的心。 他没有回回答。 答案在心中难以启齿。 如果记载文明没有意义,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 “妈,我想去医院。” 正在洗碗的妇女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然后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萧至睿曾经是学校的老师。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走不出废墟城这一亩三分地。 精神世界的丰富,现实世界的匮乏。 过于折磨。 四年前,他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自残自杀都是家常便饭。 “妈,我想见她。” 医院。 本来只能有患者和医生二人的精神科诊疗室,插了个褚宁,还有只兔子。 可是萧至睿一点都不配合咨询,只看着褚宁。 医生无奈,只好拜托她帮忙。 独属于她甜腻的声音唤醒了不愿交流的男人,“听你母亲说你以前在学校工作,你很爱看书吗?” “嗯,我喜欢看书,辞职后就没看了。” 医生继续了解,“你什么时候辞职的呢?” 萧至睿又不说话了。 整场咨询都在医生问,褚宁重复,萧至睿回答这样的轮回中完成的。 出门时,他朝第一次见面的褚宁主动伸出手,“我想牵你。” 褚宁以为她才是主导,可没想到却是他领先半步牵着她走。 萧至睿很有书卷气,一举一动沉稳有度。 他脸型略方,眉眼开阔,下巴平直,甚至称得上一句寡淡,但是因为大体量的鼻子,无端多了一股子清风朗月之感。 很难想象萧母口中他疯狂自残的样子。 褚宁只觉得他过于冷淡,几乎看不出他有严重的抑郁症。 当然,这份冷淡只是对旁人而已。 医生的初步咨询得出的结论是,他目前只对褚宁有交流的欲望。 萧至睿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只向褚宁开了一道小门,允许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他在网上看到她的照片,像书里写的那样,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1? 她是如此的特别,他想见她。 注释: (1)出自王国维《 第34章 废墟神女(4) 萧母坐在饭桌前,看着儿子死死拉着女孩儿的手,十分不好意思。 “你不吃饭吗?” 褚宁左手被他牵着,至少还有右手可以拿筷,他又不是左撇子,这样怎么吃饭。 “我不吃。” 萧至睿回答得很平静,一点没有赌气和勉强的意思。 她也没有劝,只是很快就吃完了。 然后站起来,示意他坐过来。 萧至睿虽然不知道褚宁要做什么,但十分听她的话。 她突然挣开他的手,他都还来不及反应右手的空荡,左手便被从背后绕了半圈的褚宁填满了。 他就愣愣地看着她把自己的碗筷挪走,然后把他的碗筷摆在他面前,“好好吃饭。” 她的右手和左手是一样的温暖,那样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心脏,轻轻柔柔地把它捧在手心,叫它连跳动都小心翼翼。 萧母太久没有和儿子有过温馨的时光了,只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夹着夹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褚小姐,让您看笑话了。” 褚宁递上一张纸,“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萧智睿确实有在慢慢变好,他愿意交流愿意表达需求。 愿意翻开他尘封已久的书,给褚宁指印在上面的字句。 那方方正正的黑白字体组成的是波澜壮阔的誉星自然景观和人类文明。 是褚宁不曾见过却依然为之震撼的誉星。 这段时间,废墟城因为褚宁的出现,像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他们暂时忘却了所谓世界末日。 路嘉屿知道,这些都是海市蜃楼,但那又如何? 他们现在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快活。 废墟历451年/500年。 5年的时间让废墟城几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灰蒙蒙的天依然存在,但废墟城开满了鲜花。 萧至睿的病好了,继续在学校任教,路嘉屿不再是赶鸭子上架的城主,唯有驰昊,嗤笑着这一切。 城主府会议室。 “屏障缩减还没停止吗?” 沉默蔓延开来。 驰昊看着哑巴的众人,坚定地吐出在座诸位心知肚明的答案,“没有。” 「城主,自一年前屏障开始缩减后,废墟城已经有1/10的土地被吞没」「1/10,这么多!」「那岂不没个10年,我们都要变成一抔黄沙」「怎么可能,世界重启要500年,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路嘉屿,”驰昊目光投向主位,“你不会也这么天真地以为世界重启500年,屏障就会卡着时间在最后一秒缩减完吧。” 激烈的讨论声被一秒摁下消音键。 天真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种可能性。 是啊。 无论人类何时灭亡,都不耽误星球何时重启。 所以,他们可能真的只有10年不到的时间了? 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 废墟城边缘。 褚宁看着自己放在地上的参照物被屏障一点点吞噬,那速度肉眼几乎无法分辨,但一旦放上参照物,便觉得有些渗人了。 [多多,你说过我们可以合理地改变世界进程,可我想不通,现在应该如何改变。] 神的意志,我们真的能左右吗? 她直直地伸出手,屏障慢慢地就要接触指尖。 腰间被人揽住,手也被人拦下,大力地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你在干什么?” 萧至睿惊魂未定地看着怀里的人。 奈良哒哒哒地把兔子也抱了过来,站在她旁边,忿忿的表情像是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还好,他去找了萧老师,不然,她是不是要像爸爸一样。 “我就是……” 褚宁也说不上来当时的心思,起了个开头便哑了。 萧至睿放开她,看她低着头,像知道做错了事的学生,他也微蹲下来,“小良说你在这站了一上午了,这里很危险。” 他看了看奈良,还是没有避讳他。 “我们从出生起就开始学习接受这一切了,所以,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是个过客而已。” 不需要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去探究能不能跟她一起走,誉星是誉星,她是她。 “萧至睿,如果我明天就走了,离开誉星,你会难过吗?” 她望进他的眼睛,捕捉到惊慌。 “你会难过。” “废墟城的鲜花是为我开的,就因为我提了一句没有鲜花太可惜了。” “没有人把我当过客,所以,我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的语气越来越坚定,眼睛的光来自浩渺的宇宙深处,带着神秘的魔力。 “试一试吧!” “左右神的意志!” ————————————————— “人类从未坐以待毙,只是事实太过难堪而已。” 驰昊递给褚宁一本日志,是驰家从末日倒计时开始一代一代撰写的《末日倾轧》。 末日元年。 这不是玩笑,天空空了一大块地方写了几个云都靠近不了的字,昭示着誉星的命运。 末日18年。 第一批出生在末日的孩子成年了,他们问我太阳是什么样子的,我无法回答。 末日44年。 5亿光年没有回音,13亿光年没有回音,96亿光年没有回音,宇宙之大,誉星孤掌难鸣。 末日127年。 没有星球适合移居。 末日248年。 没有星球适合宜居。 末日354年。 星系引力过强,动力不足,誉星飞行计划失败。 褚宁继续往后翻,一页又一页,都是人类的挣扎。 末日412年。 我幸运地活在了最后的废墟城。——驰家第76任守星人 “那是我的母亲。” 驰昊的表情厌恶中掩藏着一丝孺慕,“她是个疯子。” 像是破罐子破摔,他想把自己所有的不堪都给女孩看,他兴奋极了,“字面意思的那种疯子!” “她是驰家唯一的孩子,她需要为办公室诞下下一任继承人。” “可是她是个疯子!她伤害自己的肚子!流产了四次!” 褚宁看着日志上的文字,这并不像一个疯子写出来的东西。 她的疑惑太过明显。 “那是外公写的,在她试图伤害刚出生的我的时候,外公代她写了绝笔。” 驰昊平静下来,自我 第35章 废墟神女(5) 他双手撑在桌上,倾着身子,低着头,阴影掩盖了驰昊的神情,让人瞧不真切。 之前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凶狠似乎是褚宁一瞬而过的错觉,他此时轻颤的脊背透露出的只有脆弱。 他的喉咙里像是含了血似的。 “他们把她绑在床上,像个实验体一样,给她吃喝,帮她排泄……就为了不让她伤害我。” 驰昊回忆起那张放在仓库的床。 阴暗的仓库里,垂在地上的四角铁链曾经拴住过挣扎的女人,床侧用指甲挠出的抓痕混着血迹暗示着它滋生过的罪恶。 “我汲取她的养分,又折磨她的身体。” 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划开她的肚子,把他取出来,他在哇哇大哭,他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而他的母亲躺在一旁,血流汩汩(gǔ)?1?的画面。 实在……太可怕了…… “我像个怪物。” 驰昊自虐般地想得到褚宁的认同。 想她恶心他,痛骂他。 最好给他一刀,再闻闻他的血是不是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心疼。 所以当褚宁温柔地抱住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死死回抱住,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也许对于你母亲来说,所有人都是凶手,但你不是。” “我很肯定,就算没有人这么告诉过你。”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 混着馥郁的梨花香味,让人沉沦。 驰昊把自己往她的脖子又深埋了几分,带着试探,“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驰昊,你长的很好看。” “嗯?” “在我的星球,传说人类是由一个叫做女娲的神用泥土捏出来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她捏你的时候肯定用了很多心思,你是被祝福过的神的宠儿,怎么会让人恶心呢?” 他想问,她星球的神怎么能捏出他这个誉星人呢。 不过是安慰人的话。 算了。 那些晦暗的思绪因为这个拥抱被抛之脑后,驰昊无比享受此刻静谧的时间。 可惜了,如果窗外有阳光透进来就好了,这样唯美的画面,照《爱情是怎样炼成的》里面写的,是很适合表白接吻的。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驰昊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对褚宁存了什么心思。 胸口的温度愈发滚烫起来。 忍不住再收紧了几分手臂,好想把她一直嵌在怀里。 褚宁还以为他在难过,于是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乖得不得了。 但她脑子里想的却是驰家的事。 驰家对于传承文明的执念几近疯魔,但其本身也确有大义。 这满屋看不到尽头的书架混着驰家人的血泪,流入誉星的心脏,让祂得以残喘。 世上的万般恩怨哪有那么容易分得清是非对错。 谁不是可怜人。 [你们还要抱多久啊?] 多多蹲在书桌上,看着他俩这天荒地老的架势,实在没忍住。 驰昊早就平复了情绪,单纯地贪恋温暖的拥抱,才舍不得放手。 如今一只胖兔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破坏了氛围,他也就顺势退开了。 褚宁肩颈处还有被他下巴压出的红痕,残留着他的温度,旖旎得很。 驰昊盯着那块皮肤有些出神。 回想起刚才忽略的细节。 他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裹得密不透风,他们耳鬓厮磨。 他的脸贴在她颈侧细腻的肌肤上,隔着薄薄的肌理,感受得到她每次呼吸时跳动的脉搏。 而她的手覆在他背上紧绷的肌肉上,一下一下轻柔地安抚。 那种脊椎都在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呼吸一紧。 后来他曾无数次回忆起这个时刻,在她离开誉星后。 她不属于誉星。 但那十几分钟。 她属于我。 [宁宁,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了!] 此时褚宁已经带着多多回了自己的房间。 兔子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势必要把臭男人的味道覆盖掉。 那些臭男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怀好意,想把它的宁宁抢走。 任由兔子闹腾,褚宁站在窗前,看着那似乎近在咫尺的蓝色屏障,还是问出了口。 [多多,如果是我们,我们可以越过那道蓝色屏障吗?] 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我们不是快穿局的员工吗,与主神的力量同根同源……] ! 怀里的兔子一脸“你怎么这么聪明”的震惊,褚宁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明媚的春光,单纯地蛊惑着你把一切都献祭与她。 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她真可爱,是不是,康秋森特。” “是的,大人。” 明明是程序式的机械音,却带着点温柔意味。 闻言,男人从屏幕转头盯了身旁的光球几秒,忽地伸手摸摸它头顶的光滑曲面,像是真的为你好一样,“要有分寸哦,小八。” 说罢,他自己先收起了不达眼底的笑,起身化成几缕星点遁去了。 康求森特在他走后,终于敢放肆地往屏幕前飘去,看着被宁宁捧在手心的3257,露出羡慕神情。 如果是小八,小八也会这么勇敢的。 废墟城这边。 褚宁换下了城民们送她的漂亮衣服,把它们叠好放在床头后出门了。 她穿梭在城中街道,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两个跟屁虫。 “小良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跟踪宁姐姐啊?” “嘘。”奈良捂住苏奈的嘴,示意她小声点。 跟了半路,发现她又要往危险的屏障边缘去,奈良抓了一把糖塞给苏奈,捏捏她的脸,“小奈,去找萧老师,跟他说宁姐姐又想不开了,让他快来!” 小奈慢吞吞地把糖剥开,像小时候一样,扔进嘴里,又把糖纸仔细折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快点啊,顺便把路城主也找来。” 交代完,他又鬼鬼祟祟地继续跟踪。 苏奈虽然觉得宁姐姐不可能这么傻,但是吃人嘴软,还是往回报信了。 摸摸口袋里的糖纸,想着晚上回家洗干净又可以叠一颗小星星了,她这几年都攒了一大盒了。 注释: (1)汩汩(gǔ):水流动的样子或声音。 有个字叫汨( 第36章 废墟神女(6) [多多,你瞧那栋大楼。] [居然这么快就被吞噬了。] 褚宁上次来的时候,它还完好地矗立在那里。 而现在,它被屏障直直地从中间劈开,截面整整齐齐,消失的另一半隐于黄沙。 誉星的人类就是在这样的神力面前一步步后退的。 废墟城其实是个圆城,像是蓝星上火得不行的枪战游戏那样的生存圈。 誉星人的“跑毒”也不是为了取得最后胜利的果实。 现实的生存游戏,一点都不刺激。 [宁宁,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兔子跳上褚宁的肩膀,回头朝街角阴影处挥了挥爪子,明晃晃地告诉奈良我看见你了哦。 前面的人一点不像上次那样迟疑,坚决地迈出了步子,让奈良猝不及防。 “宁姐姐回来!” 他大喊着往前冲。 那一瞬间,纤细的少女的身影似乎与多年前的男人背影相重叠。 爸爸……爸爸就是这样消失的…… 她出去了。 萧至睿和路嘉屿在城主府商量从驰昊那里借书的事情,正好碰到苏奈来报信。 来不及过多解释,萧至睿拉上他就往车库跑。 废墟城是没有红绿灯的,所以…… “你有驾照吗?!” 摩托车后座上,萧至睿紧紧抱住路嘉屿的细腰,生怕被他甩下去。 建筑物在轰鸣声中飞快后退,只见残影,他魂都要起飞了。 风灌进耳朵,路嘉屿听不太清,他甚至还偏头问他,“你在说什么?” “你看路啊!” 还是听不清,他偏头的幅度更大了,“啊?” …… 得力于路嘉屿的车技,于是,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奈良震惊在原地,而褚宁安然无恙地站在屏障外与他对视。 路嘉屿最先反应过来,几个大步就与褚宁只有一障之隔了,他手足无措,“褚小姐,你出去了。” 萧至睿忍住想吐的劲,白着脸也跟了上来,“你要走了吗?” 他们以为褚宁看得见他们,其实并不是。 她面前只有一片不透明的蓝色光幕,不过听声音好像是路嘉屿和萧至睿,她才解释道: “多多有办法,也许能为誉星做点什么,所以我们打算出去看看。” 萧至睿显然不是理智的那个,“你还是不死心,外面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你不能好好在废墟城待着吗?到时间你走就是了,谁要你救了!” 他眼睛四处逡巡,想找个什么东西能把褚宁拉回来,病急乱投医地捡了根棍子,朝她面前递去。 可是伸出去多长,棍子就消失多长。 他泄了气,像之前那样摊开掌心,没有了生病时的理直气壮,带了点乞求意味,“你快回来呀……” 但是褚宁看不见,也就不可能再牵住他的手了,“我没有逞强,而且多多会保护我的,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路嘉屿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还是没开口留她,“褚小姐,谢谢你,不过尽力而为就好,安全回来最重要。” 萧至睿左手一扯,揪住他的衣领靠近自己,“路嘉屿!你什么意思?要当救世主你怎么不去?她有这个义务吗?” 嘴上的逼问和眼睛里的愤恨让他沉默。 路嘉屿知道自己不要脸,但这可能是废墟城也是誉星最后的机会了。 路家耗尽所有家产都求不来的机会,人类挣扎数百年都求不来的机会,他没法放弃。 他没有这样的力量,所以只能恬不知耻地让别人冒险。 “你们在吵架吗?” 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停下,褚宁拿出了一张地图,“这是誉星的地图,红点是我的位置,它不消失就证明我一直在誉星,并且很安全,你们真的不用担心。” “小良,姐姐不会丢下你不告而别的,房间里有留给你们的糖,让奈奈省着点吃。” 那边没了声音,她也不再纠结。 两大一小三个人就看着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奈良拿到了褚宁留的信和糖,目光停留在那句“我很快回来”上。 “宁姐姐从没骗过我。” ———————————————— [多多,这里也没信号吗?] 兔子摇摇头。 [多多你变大了之后怎么就不爱说话了?] 褚宁习惯了兔子的闹腾,它突然这么安静倒让她反过来想闹它了。 他们出来已经半个月了,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多多就变大了让褚宁骑它背上。 饿了多多就从系统商店买东西给她拿东西吃,困了就把多多当床睡,无聊了多多就给她放电影,除了不能进系统空间,其他也和待在空间没两样了。 多多天下第一好! 褚宁双手张开都环不住兔子的半个脖子,只能更用力地把脑袋埋在它柔软的绒毛里面。 在撒娇的宁宁。 兔子的蓝色眼珠闪过温柔。 说起蓝色眼珠,褚宁还好奇过。 毕竟多多平常都是红色眼珠,体型变大了,眼睛也变蓝了。 不过也很可爱就是了。 褚宁坐在多多背上,朝东边一指,[我们现在,往东走吧。] 兔子一声不吭掉了个头,速度极快地赶路。 多多说像这样的世界重启就像是电脑插入了一个程序模块,只要找到这个模块,或许能修改数据,誉星也就有救了。 这个模块的能量和多多是同源的,所以它能连接到它的信号。 可是明明刚出屏障时信号还在的,结果现在又像大海捞针一样了。 他们出来了就暂时不能回废墟城了,至少在找到模块前不能回去。 废墟城的屏障就像模块的防火墙,多多翻墙已经费了很多能量,再没多余的重来一次了。 兔子的速度不亚于蓝星的高铁,可是褚宁一点也没感受到烈风,只有绵长的柔软和温暖。 它突然停下来,[宁宁,我休息一会儿] 刚说完,多多就变回了那只掌心小兔,红色眼睛一眯一眯的,似是累极了。 褚宁忘了它其实不是真兔子,只心疼地一下一下撸它的背,想让它舒服点。 拿出毯子就地铺在黄沙上,坐着等多多缓过劲儿来。 周围寂寥得可怕,是真正的杳无人烟…… 第37章 废墟神女(7) 好在多多确实很快就醒了,兔子在毯子上滚来滚去,[真舒服呀,像睡了好长的觉] 褚宁给它做了个全身马杀鸡。 兔子满血复活,45°仰望天空,爪子也顺着往天上指,[女人,走,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褚宁爬上变大的兔子的背,看它眼睛又是红色的了,也没多想。 [多多,我们还是换个电视剧看吧] [霸道总裁很有魅力啊,两脚兽不都喜欢这样的吗?] 背上的沉默震耳欲聋。 兔子耳朵耷拉下来,[好吧,我们换什么剧?] 褚宁顺了两把兔子毛,[那年那兔那些事吧,讲的是一群兔子的故事] [那就看这个!] 空旷的沙海留下兔子单薄的爪印,但它不是孤独的旅人。 …… 又走了几天,突然连接上微弱的信号,多多停在原地,耳朵都立起来了。 褚宁惊喜发问,[多多,是有信号了吗?] 兔子的大脑袋往后顶了顶背上的少女,提醒她又喊错了。 她瞬间反应过来,[同志,有信号了吗?] [是的,同志,它在南边儿,但是,emmm,它在移动] 移动?! 怪不得之前信号断了,那么,是它自己在移动还是…… 有什么东西带着它移动。 [多多,你说那会是世界末日的幸运儿吗?像卡bug一样?] 兔子狂奔的脚步不停,[没有这种可能] 没有人能跳出神力。 除非…… 他也是神。 追了几天,信号越来越强烈。 越过一座沙丘,巨大的老虎渐渐显露出来。 目测它的个头足足有两个大象那么大,它应该是发现了他们,做出防御的姿势。 百兽之王的威风在身形的加持下更显凶猛。 稍微近了些,褚宁看见了它金黄的眼睛,中间黑色的瞳孔像锁定猎物一样锁定了她。 第一次直面什么叫“虎视眈眈”。 她的心忍不住狂跳,耳膜里全是咚咚咚的声音,手也颤抖地更加用力地抓住多多的毛。 那是渺小的人类遇见猛兽的本能反应。 更何况那瞳孔一直紧盯着她不放,而且四肢肌肉鼓起,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令人心惊,似乎下一秒它就要扑身过来。 即便是变大了的多多也只有半个老虎高,更别说褚宁了,是它一巴掌就能拍成肉泥的存在。 隔了20米停下,双方对峙。 [宁宁,它很奇怪。] [它确实是普通老虎,但奇怪的是,它有一丝神力,与我同源。] 褚宁面上不动声色,悄悄与多多交流,[我就说有bug吧!] [离它越近,信号越强烈,模块肯定在他身上,它该不会是吞了吧,可是就算只有一丝神力,它的肉体也承受不住啊,这不科学。] 胖虎偷听他们说话,好像在讨论它的珠子,它动了动脚,犹豫了。 褚宁眼睛一直没离开它,看它动脚,以为他们要被攻击了,漂亮的眼睛里竟被吓出了水雾。 瞧着可怜兮兮的。 胖虎看她不是很喜欢它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委屈,也不装了,直直地趴下开始嘤嘤嘤。 瞳孔也变圆了,瞬间没了攻击力,像一只橘黄色大猫猫。 还是求你贴贴那种。 但褚宁没被它勾引,还是略微警惕地看着它。 这时,陌生的哭腔响起,[你也讨厌我。] [它能和我们交流],兔子差点蹦起来,[也是,它有一丝神力,那它刚刚不是完全能听到我们说话!]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的和谐。 老虎整个脑袋都枕在前脚掌上,贴着黄沙,朝褚宁委屈巴巴地哼唧。 [你香香的,我好喜欢你,你也喜欢喜欢我啊] 它的毛也很舒服的,而且橘黄橘黄的,颜色不比那丑不拉几的白好看多了? 胖虎真心委屈,她为什么不摸我?! 褚宁爬下兔子的背,试探地往前走,老虎眼睛越来越亮,不知不觉间她就走到胖虎面前了。 看着它期待的神色,揉了揉它的脑袋。 胖虎享受得很,[太轻了,你重点] 褚宁也不怕它了,用力地撸了撸,[大老虎,你叫什么呀?] 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是很舒服的表现,[我叫胖虎] 它又抬起它的脚,[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变小了的多多跳上褚宁的肩膀,[这个就是重启模块,宁宁] 那是一颗蓝色的珠子,嵌在胖虎受伤的脚掌里,蓝中又带了点流转的冰裂纹,隐约可见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瞧着就很不凡。 褚宁像是被那股精纯的能量蛊惑了,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珠子的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 再摸上去,那感觉又没了。 是错觉吗? 她不知道,遥远的时空里,男人感觉到她的触碰,像是有人轻轻戳了一下他的神魂。 “神力同频?” 这对男人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百万年来的第一次。 每个神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神力,那是从灵魂里凝结出的力量,神力同频在整个神域都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如果把灵魂海比做你家的房子,神力同频就代表着别人有了你家的钥匙。 而灵魂海的中心藏着神格,那是为神的根本,没了神格,就算你有无穷的力量,也不能称神,因为神乃天授。 可想而知,这有多不可思议。 男人伸手一抓,从灵魂海抓出一缕气息把玩,那是刚刚褚宁“开门”时留下的。 左手是白中带蓝,右手是他自己的冰裂蓝纹。 “怎么看都不一样呢?” 他把两团气息揉在一起,不出意外的,平静且顺利的合成了一团。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冰蓝迫不及待地就把白蓝缠绕,强势插入其中,撒欢似的在白蓝的领地徜徉,再勾着白蓝往自己的地盘带。 把他气笑了都。 他又试着把两种气息分离开来。 可是冰蓝死死粘住白蓝,一副打死不分开的样子。 男人嗤笑一声,然后直接把整团气息捏散了。 因为神域无端刮起来的风,扶辰的长须直接飞起来糊他一脸,“我的新造型!” 他脱下袍子扯了长须,变回少年模样,气冲冲地 第38章 废墟神女(8) [真香,我都好久没吃饭了] 多多面无表情地从系统商店给它买肉,[饕餮都没你能吃] 见大老虎又要嘤嘤嘤了,褚宁连忙撸它,[胖虎乖,小孩子就是要吃饱饭的] 它这才又享受地继续埋头苦干。 事情是这样的。 胖虎在末日前还是一只小脑斧,它生性胆小内向又不爱动弹只爱吃饭,动物园的小伙伴们各个都有大志向,要当族群里最强壮的崽! 于是明明是只虎却把自己当猪活的胖虎很是格格不入。 胖虎这个名字是他的饲养员起的,因为从小他就是同龄虎的两倍宽。 小伙伴们都以紧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作为成功虎的标志,胖虎却只会招猫逗狗遛遛鸟,连隔壁的孔雀都能扇他两巴掌,战斗力动物园垫底。 虎崽们都瞧不上它,不跟他玩,于是它就翻墙了。 前脚掌的伤是怎么来的呢,虽然很丢虎脸,但确实是被鸡啄出来的,它想摸人家的鸡冠,结果被揍了一顿。 一瘸一拐回动物园的时候,珠子就正好卡进伤口了。 没几天,它发现它可爱的肉肉都不见了,爪子也锋利起来,它越来越像一个成功虎,但是小伙伴们还是不跟它玩,把它当虎生劲敌。 后来,它就是睡了一觉,它的家一夜之间就没了,它越长越大,不吃饭也不会饿。 它也不知道往哪里走,等发现自己可以跑很快很快,可以跳很高很高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它已经是流浪虎了。 [哥哥,我就吃最后一碗] 胖虎讨好地看着兔子,把碗往前推,露出傻兮兮的笑。 说是碗,其实那是多多贡献出来的大浴缸,系统商城里价格不菲的XXL号,镶了金边那种。 [上一碗你也是这么说的!] 多多认命地又给它买了五百斤肉,然后跳到褚宁怀里,打了下算盘,眼泪就开始冒。 [它,它已经吃了64582积分,这都是多多辛辛苦苦攒的钱啊,我还准备给宁宁买漂亮的小短裙呢,现在都没了] 余光瞥到四百多岁的蠢弟弟。 呵,谁不会嘤嘤嘤呀。 你当哥哥《甄嬛传》白看的。 把你喂饱了,我就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兔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都开始打哭嗝了,褚宁慌得亲了它好几口,又拿自己的漂亮脸蛋蹭它,[我的钱都给多多] 上个世界的功德折算了积分,褚宁也是有存款的人,才有底气说这种话。 爪子上还有宁宁香香的余温,殷红的檀口在它兔耳边说着情话,呼出的热气缠绕住它,多多感觉整只兔都要被红烧了。 [你的钱是你的,我的钱也是你的] 它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捧住褚宁细白的手,声音都小了许多,还带点娇羞,[我要养宁宁一辈子的] 旁边突然不合时宜凑上来个巨大脑袋。 [哥哥,我吃饱了,嗝] 结果就是,被扯掉了虎须的胖虎敢怒不敢言。 褚宁雨露均沾地都撸了毛,把两只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开始商量正事。 [珠子取出来,胖虎会有事吗?] 多多摇头,[也多亏它受伤了,虽然因为珠子,伤口一直愈合不了,但也是因为珠子,神力浸润了它的血,四百多年的滋养让它的肉体能够承受一丝神力,不然它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不过取珠子得你来,宁宁,只能你来] 那珠子里面是精纯的神力,它是碰不了的,若非胖虎受伤,按理说它也是碰不了的,可是宁宁…… 多多知道,它可能无意中绑定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不过那又怎样,是它在蓝星茫茫人海中发现她的,她只是它的宁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自己来,但褚宁对多多是完全的信任,它不想告诉她,她就不问。 珠子嵌得很深,褚宁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取出来。 没想到,她只是轻轻一挖…… 变故就在一瞬间。 明明只是散发着莹润的幽幽蓝光的珠子,在离体的那刻光芒大盛。 褚宁下意识握紧它,随即就没了意识。 蓝色光芒像巨浪一样,肉眼可见地带着未知的力量一片一片地以褚宁为中心向周围涌去。 胖虎和多多都没反应过来,瞬间被震开,早看不见身影了。 巨浪中心,少女被珠子托起在空中,像睡着了一样,但她蜷缩成一团,并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褚宁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它无孔不入地入侵她的身体。 好难受。 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被同时轻柔地抚摸一样,哪里都是敏感点,她连灵魂都在发颤。 眼角沁出难耐的水汽,紧蹙的柳眉让她多了分病若西子的的美丽。 因为脸颊的潮红,病态中又带了点难言的欲望,像是极妍的荼蘼花,让人想…… 用力把她揉出汁水来。 就算她花瓣轻颤,那人也是不会减轻分毫力道的。 这边的变故带出的能量波动,影响远不仅此。 巨大的蓝色光柱远在近万公里外的废墟城都清晰可见。 能量巨浪裹挟着黄沙打在屏障上,路嘉屿觉得他们就是被困在罩子里的鱼,有人在外用力敲击,罩子里的回响震得他头晕耳聋。 他跪坐在墙角,扶住桌子想保持平衡,因为脚下的土地跟地震似的,像波浪一样翻涌,根本站不住。 窗子上的玻璃早就被震碎,周围的物品全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 窗外蓝色光柱映过来的光打在路嘉屿脸上,衬得他脸色发白。 末日以来从未有过这种情况,那样惊惧的力量一看就不是人力可为。 想到在外的褚宁,路嘉屿脸色更加难看了,抓住桌角的手青筋尽起,心脏被狠狠揪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无边的后悔随着每一次的地震如闷锤一样打在他心上。 我为什么要让她去…… 能量波动持续了三天才停下,但是冲天光柱没有消失,依然伫立在他们无法探查的沙海深处。 第39章 废墟神女(9) 废墟城因为此次能量波动事件多了很多事务绊住了路嘉屿的脚。 等他处理完紧急情况,赶去屏障边缘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驰昊的拳头。 驰昊面无表情,圆框眼镜下满眼的红血丝,他一声不吭,把路嘉屿掀翻在地。 长衫拖在地上沾染上尘土,儒雅的学者丢开了钢笔,提起拳头,骑在少年身上发狠地一拳接着一拳。 拳头落在脸上的那刻起,路嘉屿就知道,地图上的红点不见了。 他没有反抗,甚至在想,要不就这样打死他吧。 旁边,萧至睿在冷眼旁观。 奈良捂住苏奈的眼睛,“不要看。” 眼前是黑的,可是耳朵听得见,苏奈摩挲着手心里的糖,心里数着,1,2,3,4…… 是路城主让宁姐姐出去的,他该打,驰主任是在帮宁姐姐报仇。 可是,虽然他们都说宁姐姐不在了,但她是不信的。 她有印象的,很小的时候,有次多多爷爷还悄悄变大了问她想不想骑,它那么厉害,一定能好好保护宁姐姐的。 46。 没声音了。 苏奈拿开眼前的手。 驰主任坐在地上喘气,搁在膝盖上的右手关节的地方都破了皮。 而路城主的脸已经不能看了,这里青那里肿的,满脸细碎伤口,很是狼狈。 他躺在地上,眼睛发直地看向那张没了红点的地图,眼泪就顺着眼尾流向鬓角,大颗大颗的。 哭得和之前的小良哥哥一样,怪不得是师徒呢。 看着亦兄亦师的路嘉屿如此惨状,奈良终于良心发现,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路嘉屿被打得有些发昏,踉踉跄跄地扶住奈良稳住身形,朝地图挪,仔仔细细地翻看地图每一个角落,就怕漏掉了什么。 “我找过了,没有。” 但路嘉屿像没听见萧至睿的话一般,找了一遍又一遍。 “你又何必这样,你当时不留她不是已经做好打算了吗?” 同样的地点,他同样地扯住路嘉屿的衣领,言含嘲讽,“呵,我不信年轻有为的路城主没考虑过最坏的结果。” 瞧他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萧至睿拖着他抵在屏障边,只要他松手,路嘉屿就会跌出去。 他带着满满的恶意,“死在外面的怎么不是你呢?” 萧至睿才不管什么人类的繁衍,文明的传承,从他抑郁症好的那一天起,不,应该是从在报纸上见到褚宁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没有她重要。 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人哪里值得她去救。 他的眼神从路嘉屿的脸上向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出神地说:“我们都没拉住她。” 然后萧至睿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猛地抬头,眼睛都在发亮,“我们一起死吧。” 话音刚落就带着路嘉屿就往屏障外倒去。 谁也没想到萧至睿这么疯狂,都没拉住他。 两个人就这样倒在黄沙里。 对! 倒在黄沙里。 “屏障失效了?!” 驰昊冲过来,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然后手完好无损地就穿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也懵了,萧至睿嘴里不停地喃喃,“屏障失效了,屏障失效了。” 然后他也不管身下的路嘉屿,一股脑坐起来,“我要去找她。” “我也去。” 驰昊和萧至睿两人往城中狂奔,他们要准备车子和路上的补给。 路嘉屿才回过神来,捡起那张地图,揣进裤子口袋里,然后走到奈良旁边拍拍他的肩,语气郑重。 “奈良,本来我就是把你当下一任城主培养的,废墟城就暂时交给你了。” “我去把你宁姐姐找回来。” …… 路嘉屿作为城主,在城中的威望比驰昊和萧至睿大的多。 城民们知道了屏障失效的事,也听说他要出去找褚宁,纷纷拿出自家的宝贝。 要知道废墟城最缺的不是水和粮,而是能源,装了路嘉屿半个后备箱的汽油几乎是废墟城所有的存量了。 驰昊和萧至睿在出发点碰见路嘉屿也没惊讶。 三个人一起把他们俩准备的物资搬上吉普车,默契地都没说话。 车上,路嘉屿拿出地图,手指了一处,“红点是在这里消失的,对吧?” 其余两人点点头。 其实他们三个每天都有去看褚宁的位置,红点一闪一闪的,他们才能心安。 路嘉屿也只是想确认一下,免的走错方向才有此一问。 把地图收好,他随口问了一句,“会用枪吗?” 也不需要他们回答,扔给他俩两把手枪,“上膛,瞄准,开枪,很简单的。” 鬼知道外面有什么不可预见的危险,还是有个防身的武器比较好。 驰昊研究了一会儿,“100多年前的老古董了,能用吗?” 正在开车的路嘉屿闻言,抬头在后视镜与他对视了一秒,“就算炸膛了,也就断个胳膊瞎个眼,问题不大。” “嘁。” …… 褚宁怎么样了呢,她当然没事。 裹住她的蓝色光球不远处。 兔子坐在老虎的脑袋上拔它的毛,很是暴躁。 [哥哥,宁宁怎么还在睡?]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想知道啊!] [好吧] 过了两秒。 [哥哥,我饿了] [你才吃了两碗!你是虎,不是猪啊!] [好吧] 胖虎和多多当时因为离得近,直接被震晕了。 等它们幽幽转醒,身边谁也没有,好在光柱实在是太显眼了,它们就自己摸过来了。 胖虎是最先到的,也许是猫科动物的基因作祟,它看见裹住褚宁的光球飘在空中,有点想玩。 然后刚愈合的脚丫子就又被割伤了,比被鸡啄的那次还严重些。 它正委屈巴巴地舔着脚呢,它的移动食堂就到了。 虽然哥哥每天都骂骂咧咧的,但是哥哥给它饭吃。 哥哥天下第二好! 褚宁是多多的宿主,它很清楚她没有生命危险,但她就是不醒,它也很焦虑。 看着“无异样”的系统回执,再看着旁边只知道吃的蠢老虎。 完了,它不会是要和这玩意儿长相厮守了吧? 尼玛,臣妾做不到哇! …… 第40章 废墟神女(10) 路嘉屿三人轮流开车,一刻不停地赶路,越近越是惊疑,因为红点消失的地方就在光柱附近。 那样可怖的力量,褚宁真的能躲过去吗? 出发第五天,他们终于抵达了这场能量风暴的中心地带。 让他们目眦尽裂的是,一只巨大的老虎围着光球转圈圈,似是在找下嘴的地方。 而光球里面。 “是褚宁!” 路嘉屿提醒他们,“坐稳了。” 他把油门踩到底,在沙丘上蛇形走位,想勾引老虎过来,让它离开褚宁。 奈何老虎稳如泰山。 [哥哥,他们在干嘛?] 多多不确定地说,[蹦迪吧] 一个超级大只头顶着一个迷你小只,胖虎看着蹦了半天迪丝毫不觉得累的吉普车。 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而这边。 路嘉屿还在打着方向盘,“怎么办,它不上钩。” 驰昊推了推眼镜,“怕吗?不怕我们就再近点。” 萧至睿脑子都被甩成浆糊了,惨白着脸点头。 吉普车朝它们冲过来。 冲到一半,路嘉屿猛地踩了刹车。 萧至睿中午吃的面包都要yue出来了。 “那是不是多多?”,路嘉屿仔细看了下,又肯定地说,“那是多多。” 然后他径直打开车门下了车。 [胖虎,趴下,太高了] 老虎乖乖地任兔子骑在头上,趴在地上时,喷出的鼻息正好呼在路嘉屿和他身后的两人身上,让他们止了脚步。 [你们是哥哥的朋友吗?] [才不是!他们应该是来找宁宁的] [那你们是宁宁的朋友。] [也不是!闭嘴吧你!] 两只的对话在三人耳朵里就是唧唧吼吼唧唧吼吼。 三人对视一眼。 算了,跨物种确实没法交流。 余光看到萧至睿朝褚宁摸索去,兔子尖叫,[别去!] 下一秒。 砰,他直接被弹飞,飞行路径上还吐了血,落在地上就不省人事了。 胖虎感受了下自己已经愈合的脚丫子,眼神带着点骄傲。 哼,弱鸡。 路嘉屿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在,又摸了摸骨头,没断,估计只是晕过去了,松了口气。 但是这可怎么办,人是找到了,但是带不走。 他打量起那颗光球。 褚宁睡在里面,小小的一团,白色连衣裙衬得她软乎乎的。 那双潋滟的眼睛合上了,让人的注意力放在了注意她娇嫩的红唇上,像是在勾着你,亲一亲她。 甚至你可以做更过分的事情,她也不会阻止你的。 明明是那样安静地躺着,也有种诱惑的感觉。 驰昊先前因为太过难堪而躲着见她,所以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现在,酸涩和庆幸填满了他的胸口。 在驰昊盯着褚宁发呆的时间,路嘉屿已经清点好了他们的食物。 最多等一周,他们耗不起。 …… 三人并排躺在毯子上。 萧至睿看着灰蒙蒙的天,抬手看了下表,“现在是晚上11点,如果这是个正常的世界,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 “路嘉屿,你听说过星河吗?” 他像是在学校里给学生解惑一样,又像是喃喃自语,“意思是天空连亘如带的星群。” “有一句诗写,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1?” “那该有多美啊。” 路嘉屿也抬头看。 可惜他实在没有什么文学天赋,无法像萧至睿一样,从黑白的文字里勾勒出那样璀璨的画面。 难怪他会抑郁了,他脑子里的誉星应该是很美很美的吧。 路嘉屿有些出神地问,“萧老师,你说,我们有机会看见那样的天空吗?” 右边传来驰昊长长的叹息,“谁知道呢?” …… 在这里逗留了快一周后,因为食物问题,三人不得不踏上返程。 胖虎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哥哥!他们走了!] 这几天哥哥都不给它吃饭,就怕那几个人赖在这里不肯走,可把它馋坏了。 多多填满了它的大浴缸,把它赶到一边,看着像是要一睡不醒的褚宁,“宁宁,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自言自语完,它开始在系统商店里翻找起来。 这个胶囊不行,装不了活人,这个旗子也不行,装鬼物的,阴气太重了,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 它都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了。 但是,它居然没有倾家荡产的机会! 兔子撇撇嘴,耳朵耷拉着,在蓝色光球面前,颓废又落寞。 宁宁,你不要多多了吗…… 褚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最开始难以言喻的感觉褪去后,她像是被引领到了一个明明陌生又让她很安心的地方。 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梦里她是一棵梨树,她的花很香,所以山上的小动物们都很喜欢她。 虽然它们经常打架,但在她面前,它们总是乖乖的。 鸿蒙山光秃秃的,除了她也没有别的树了,所以她只能和它们玩。 亘古的时间里,她都快忘记…… 咦,她忘了什么? “小梨花,你忘了什么?” 少年坐在少女旁边捣鼓自己的新造型,对着镜子照自己幻化出的满脸褶子,很是满意的样子。 少女一脸苦恼,“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小梨花抬高点。” “哦。” 褚宁抬高举着镜子的手,把自己的脸都遮住了。 镜子后面甜腻的声音传出来,“扶辰哥哥,你说会不会是忆貘(mò)?2?悄悄把我记忆给吃了呀?” “怎么可能,你虽然是新生的小神,还是个什么法则都不掌的废物小神,但好歹也是神啊。” 扶辰接过镜子,露出褚宁瞪着他的漂亮眼睛,捏捏她脸颊手感很好的软肉,“它动不了你的记忆的,小梨花。” 褚宁去扯他的手,不准他捏自己,“小废物也是有尊严的!” 注释: (1)出自元代诗人唐珙(gǒng)的《题龙阳县青草湖》 题外话,这个诗人的生平记载只有两行字,而这两行字除了他的名字籍贯,都是在记录他父亲的事,只最后提了一句“珙豪于诗”,意思是他写诗很厉害。 但从他留下的诗 第41章 废墟神女(11) 褚宁在神域是个非常奇怪的存在。 除了她以外,神域的所有神都掌管着一条法则,一条法则一个神。 所以当她在神域诞生的时候,众神们都以为是谁应劫了,所以法则才给自己挑选了新的代言人。 结果除了沉睡的主神,大家都好好儿的。 悲痛地去他沉睡之地探查的风神若柳又悲痛地回来了,因为他被主神的护体神光给揍了一顿。 第十八万四千六百二十一届神域无聊大会。 ——暨小梨花神位来历讨论大会。 若柳:“我就说他死不了吧,非要去看非要去看,你们当掌管创世法则的神是那么好死的?” 他越说越委屈,“每次都说匿名投票,结果每次都是我被投出来。” 他在心里咆哮,有黑幕! 但面上却像他的名字一样,弱柳扶风,娇弱的很,一副敢怒不敢言,谁都能欺负一把的样子。 主持人龙神傲天:“好了,你的发言时间结束了,警告一次,不要发与本会无关的言论,下一位。” 书神墨香:“神域从未有过此类记载,我觉得可以从小梨花自身入手,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在哪儿修行,师从何人,如何得成神位的。” 褚宁老老实实交代,“我之前住在鸿蒙山的,没有师傅,睡了一觉起来就化成人形躺在神域了。” 扶辰还在旁边帮腔,“我作证,我捡到她的时候,她连路都不会走。” 然后俩人头顶冒出了两条黑色小龙,一龙给了一个大鼻窦。 褚宁头顶那条打完还心疼地抱住她的脑袋,随后才化成黑色神力散掉了。 傲天:“主持人还没让你俩发言呢,扶辰警告一次,小梨花下不为例。” 然后他继续问道,“小梨花你说的鸿蒙山在哪儿?不会是一片清浊不分之地的鸿蒙山吧?” 褚宁乖乖点头。 殊不知她这一点头引起了轩然大波。 傲天喊肃静都不管用,黑色小龙这里敲个脑袋,那里抓个头发,忙的爪不沾地。 为什么众神那样吃惊呢? 清浊不分是为混沌,那是域外之地,而且那里确实有一座山,是创世法则现世的地方。 后主神应天命而生,掌创世法则,创造出无数的小世界,小世界又自我进化,衍生出新的法则,这才有了他们这些神。 褚宁也是后来才被扶辰科普,她以为的山里的小动物其实是一团团混沌之气幻化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快分清浊了,才会有的白一些有的黑一些,还天天打架。 如果小梨花来自域外鸿蒙山,成神而不掌法则虽然还是很奇怪,但众神好歹说服自己了。 鸿蒙山长的树那能是普通的树吗?不然为什么就只长小梨花一棵,她特别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神的激烈讨论睡神并没有参与,他正在闭眼修炼,梦貘发现后都要把自家主人梦神的袖子扯断了。 不枉它一直盯着睡神,它的金主爸爸又给它送饭了! 右手捏了个法术,梦渡就把他的梦思给勾出来了,随手喂给身旁的小东西,很是熟练。 梦貘:果然努力就有收获,香的嘞! 看着同样的黑白配色,褚宁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都是黑白的,大熊猫却比它可爱许多许多? 咦?大熊猫? 这又是她忘记的东西之一吗? 她瞬间又低落下来,扶辰哥哥早就帮她回溯过时间,她一直待在鸿蒙山从未出去过,难不成这些真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是她在做梦吗? 不经意间对上梦渡的眼睛…… 褚宁猛地坐起,惊魂未定,雪白的胸脯大幅度地喘着气。 倒是把多多吓了一跳,撒手就往那边蹦,[宁宁,你终于醒了!] 兔子边说边哭,蓝色光芒已经内敛进褚宁的身体,它钻进她的怀里死死扒拉着她的胸口。 褚宁还没反应过来,鸿蒙山那无尽的时间仿佛并不是错觉,以至于她现在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颇有点庄周梦蝶的意味。 [宁宁?宁宁?] 多多哭得更凶了,[胖虎,怎么办,宁宁好像傻了。] 它埋头哭了好一会儿,感觉到熟悉的手撸上它的背,[我没傻] 褚宁的发音奇奇怪怪的,还有些沙哑,是久不开口的后遗症。 等她缓过来,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十年。 所以就是因为睡了这十年,她才有了鸿蒙山无尽时间的错觉? 算了,想多了脑子疼。 他们在沙漠里休整了几天,因为褚宁刚刚醒来,身体机能要慢慢恢复,不宜赶路。 她也知道了她沉睡这十年来发生的事。 如今是废墟历461年了,但是神的最后通牒——天幕上的重启倒计时却停留在了451/500年。 像是坏了的表,不再走字。 褚宁背靠在趴下的胖虎柔软的肚皮上,多多被她抱在怀里。 [珠子里的神力就是用来重启世界的,但是被宁宁你截胡以后,就成这样了] 她也猜到了肯定跟自己有关系,但是仍有疑问。 [那神力全在我体内,可是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明明胖虎只是沾染了一点,都变得这样凶猛] 宁宁夸我! 胖虎尾巴摇得飞快,若不是在这里当靠枕,它恨不得跑上三圈,让宁宁看看它有多猛。 胖虎的每一顿饭都不是白吃的! 兔子耳朵围成个圈绕上褚宁的手腕,[因为宁宁以后是要成神的女人,这点神力能把胖虎撑死,但对宁宁来说就只是喝了一口水而已。] 再多就不能说了,宁宁知道太多可能不利于她的成神之路,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褚宁只当多多在耍宝,也不去纠结了。 回废墟城的路上。 弱兔子在前面跑,猛老虎在后面追。 [哥哥,你慢点,等等我啊] 但前面的一人一兔却在聊天。 [路嘉屿他们三个十年前还来看过你呢,后面就再也没来了,宁宁你看,男人就是靠不住] 褚宁好笑地挼它的毛,[多多不也是男孩子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可不是人!] 后来它才知道不仅男人靠不住,男兽也靠不住。 第42章 废墟神女(12) 废墟城。 奈良抱着苏奈养神,废墟城的生存危机虽然暂时解决了,但还有很多的问题。 身为城主,他要管的事情太多了,大到吃穿住行,小到婚丧嫁娶,都要他操心。 还有他自己的人生大事,奈奈一直不答应他,唉。 苏奈靠着人形靠枕,跟他吐槽,“这个月已经六次了,”她掰着手指头数,“周婶王姨冯婆婆,李姑吴妈郑奶奶。” “你师傅还真是个香饽饽,哪个都想给他介绍对象。” 想到他32了还不结婚,说是没心思,谁不知道他心思都在宁姐姐身上。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还想说点什么,就有人来报告说有一只约两层楼高的兔子正向废墟城狂奔而来,速度极快,后面还跟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老虎。 苏奈一听就知道,“是宁姐姐回来了!” 等他们到时,还看见了同样赶来的路嘉屿、驰昊和萧至睿三人。 还有他们面前的宁姐姐。 胖虎没法把自己变小,只能趴在外边儿,瞧着气呼呼的。 褚宁看着一把拉住自己的女孩,还有些懵。 多多给她解释,[是你第一次给糖的那个小幼崽] “小奈?” “宁姐姐,小奈好想你。” “小奈都是大姑娘啦,时间过得真快。” 在场的众人静静地看着少女给小奈擦眼泪,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驰昊本来想告诉她他的情意,他错过了那一回,再见面竟然已是十年后,他不想再遗憾,不求结果,只想告诉她。 可是他此时此刻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凉的他心口发疼。 她是15年前来到废墟城的,那时候她从天而降,像一束光偶然地照拂在他们身上。 她美得太过惊心动魄,曾让他心生妄念又自卑逃避。 等他终于有了勇气…… 驰昊不住地摩挲着自己拿着本子的手,那上面已经多了许多细纹,摸着像失去水分的枝丫。 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的头上也冒了好些白发,就像旁边的萧至睿一样,难看得很。 30岁的驰昊错过了表白的时机,40岁的驰昊也没有这个机会。 他如何能用着这样的身体向几乎没有半分变化的少女说出那样的心思。 看着疾走离去的驰昊,褚宁不解,“萧老师,驰昊这是怎么了?” 萧至睿怎么可能不懂驰昊的想法,但他没提。 他不像驰昊,他早就知道褚宁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也从没妄想什么。 “近乡情怯吧,毕竟十年没见了。” 他收回目光,朝褚宁露出笑意,“不过我可不是萧老师了,你得叫我萧校长了。” 一行人往城中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胖虎:? 苏奈边走边给褚宁介绍如今的废墟城。 除了萧智睿当了校长以外,路嘉屿也早就不做城主了。 如今的城主是当初那个阴沉沉的小男孩奈良,也是苏奈的未婚夫。 看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她不惊讶是假的,毕竟对她而言,她只是睡了一觉,然后昨天的小屁孩今天就在谈情说爱了。 十年前那场风暴发生后,天幕上的倒计时暂停了,屏障失效了,黄沙也不再侵蚀土地。 废墟城兢兢战战两年后,发现他们或许真的躲过一劫了,虽然誉星还是这幅破破烂烂的模样,但也没有更差了。 “这是那之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苏奈抱起一个小女孩,“叫宁姐姐。” 小女孩黑葡萄一样的澄亮眼睛盯着褚宁看,看了几秒就把自己害羞得不行,“宁姐姐好。” 然后转过头窝在苏奈的肩膀,对她说悄悄话,声音嗡里嗡气的,“姐姐是仙女。” 多多要被她萌化了,想着宁宁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可爱,顿时忍不住了。 [给她糖,给她糖] 褚宁塞了一把糖在小女孩手心里,又摸摸她的头。 然后另一只手掌对着苏奈摊开,“小奈也有,多多爷爷给的。” 手心里赫然是她熟悉的玻璃糖纸。 顿时让她又红了眼眶。 路嘉屿羡慕看着她们的互动,甚至奈良也因为苏奈的关系走得离褚宁很近。 少女和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温暖,光明,热烈,他想把他学到的所有词汇都用来赞美她。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是什么意思,毕竟自从太阳消失后,誉星也就没了冷热。 让他一见就想靠近的温暖的人,却不知如何靠近了。 “你在想什么?一直不说话。” 路嘉屿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褚宁,她眼睛依旧如星辰般明亮,不藏一点龌龊。 这十年,他想过她或许是醒了,或许是走了,或许是还睡着。 但不论哪一种,只要一想到她,他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然后站在窗前看着蓝色光柱,呆坐到天明。 两年前,光柱也没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出现,他们三个打了一架,之后一直老死不相往来。 褚宁看路嘉屿一副盯着她瞧的呆愣模样,叹了口气,在他手臂上使劲捏了捏,“我真的回来了。”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外套传到他手臂上,一直烫到他心坎,像火一样炙烤他的心。 路嘉屿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嗯。” 怕她觉得自己态度不好,在她松手前又补充了句,“我存了很多水果等你回来吃。” 他的太阳明亮如昼,不介意他曾经的小心思,还是愿意给他平等的温暖。 “谢谢你呀,路嘉屿。” 第43章 废墟神女(完结) 城民们自发地给他们让路,还有好些小孩子被自家大人抱着认人。 后面出生的小孩子是没见过褚宁的,一个两个都很好奇。 「她是真的是仙女吗?」「那还有假,我家大姨亲眼看见她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婶,你家孙子的奶嘴掉了」「嘿,这小子才这么大一点儿就知道对着姑娘流哈喇子了」「王奶奶,男孩子不可以耍流氓的,等他长大了我来教他」 听着这样的声音,看着干净整洁种满了鲜花的道路,还有远处还没竣工的小洋楼,褚宁不自觉地勾起了笑。 多好呀。 鲜活的,旺盛的,有生命力的废墟城。 不是虚假的安稳,不是“我过好今天是因为没有明天了”,而是“我过好今天只是因为今天值得我过好”。 …… 褚宁回废墟城快俩月了。 这天,她吃着路嘉屿送来的饭后水果,问小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这么直接,把对面的苏奈羞得都不敢去看旁边奈良的脸。 对面俩人一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脸倒是慢慢爬上酡红,一人好似不是很在意,但是削着水果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眼神悄咪咪地带了点期待。 褚宁下一句话却把两人的粉红泡泡戳了个一干二净,“我快走了。” 迎着两人的怔愣神色,她继续说,“等多多回来,我就会离开誉星了。” 两月前,世界意识找上了他们,祂还未成型,虚弱得不像话,却也有意识保护自己的子民。 祂拜托多多把祂的诉求告诉主神,给祂一点时间,祂会努力作出一幅让主神满意的“画”。 所以多多就回时空局打报告去了。 “小奈,如果你是愿意的,我当然想见证你的人生大事。” 褚宁只看着小奈,完全忽略一旁的奈良,“但我希望你是真的愿意,不是因为我快走了想哄我开心。” “我想你幸福,不是想你结婚。” 褚宁从来不觉得所谓女孩子最美的时候就是穿婚纱的时候,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结婚生子的时刻。 这顶多算一件人生大事,仅此而已。 连千年前的古人都说人生有四大喜事,凭什么“洞房花烛夜”就可以称为“最”了,就因为是女孩子? 女孩子的幸福就是找个好归宿,男孩子的幸福就是事业有成,升官发财,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苏奈看着这样认真的褚宁,脑子里像走马观花一样闪过和奈良相处的画面,她哪里不愿意呢? 最后,“先订婚吧。”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倒显得旁边自顾自咧嘴的奈良才是个多余的。 城主的订婚宴当然很是隆重。 整个废墟城几乎都动起来了。 大爷大婶们给路嘉屿攒的随礼都一股脑给奈良了。 他们看样子觉着路城主是用不上了,给他徒弟也一样的。 「外婆,我的眼睛好像不听话,我想看小奈姐姐的,但它老是往仙女姐姐那里看」 「没关系,外婆的眼睛也不听话」 苏奈当然没有觉得褚宁喧宾夺主了,连她自己也想一直看宁姐姐的脸呢。 她悄悄往身侧瞥。 她的美丽实在超出了凡人的范畴,没见过她之前,你不会想到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存在。 只一眼,便能轻而易举地俘获旁人的心。 叫你只看这一眼都觉得是此生之幸。 苏奈捏着褚宁因为她太紧张而塞进她手心的小手,感叹着冰肌玉骨不过如此吧。 感觉到手上的力度,褚宁问,“怎么了?” 苏奈摇摇头,“没事。” 几十年后,等她老了,她回首这一生,名利双收,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可这些都抵不上她攒了一满罐的糖纸小星星。 宁姐姐希望她开心快乐幸福,却不知她早就给她了。 在苏奈订婚后没多久,多多就回来了,褚宁也离开了誉星。 又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驰昊,“她走了?” “嗯,”萧至睿递给他一个盒子,“她留给你的礼物。” 驰昊沉默着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本书,叫做《微尘》?1?,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纸:也许生命不需要什么宏大的意义。 萧至睿对他的礼物没什么兴趣,他只对自己的礼物有兴趣。 那是一段视频,里面都是她的星球上最奇异的景色,终年不化的雪山,深得发黑的海,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还有冰川极光。 每一帧都让他震撼无比。 褚宁给苏奈留了产量极高的粮种和果种,苏奈野心满满,她相信自己有能力用这些培育出适应誉星土壤情况的种子。 她给奈良留的是他的全家福,是多多根据他的骨相模拟的他父母的样子。 路嘉屿却失落无比。 大家都收到了她的礼物,除了我…… 驰昊和萧至睿因为这个没少在他面前炫耀。 而誉星好像渐渐恢复过来了,天幕上的倒计时没了,黄沙开始后退了,虽然速度极慢,但迟早有一天,他们的后代能看见以前的誉星是什么样子的。 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独自仰躺在黄沙里的路嘉屿这样想,这时他已经几近不惑之年了。 然而下一秒。 一片灿烂繁星撕开晦暗的天空,强势地挤进他的眼帘。 深邃的墨蓝色背景里,无数的星子连绵不绝,向他展示宇宙的神秘与浪漫。 路嘉屿瞳孔微颤,呼吸一顿,嘴里不自觉地喃喃,“满船清梦压星河。” 世界意识心疼地数着自己刚恢复过来的气运,这么一搞,起码白干三十年。 随后又有些心虚,作为和大漂亮的交易,祂答应的事却晚了这么久。 但是也不能怪祂,祂答应得爽快,但祂确实没料到那时自己居然这么废…… 不过好歹是赶上了,问题不大! 注释: (1)《微尘》这本书的作者陈年喜是一位矿山爆破工,他干了16年,除了浑身的伤病还丢了右耳的听力。 这是一本故事集,里面是他身边的人的故事,各行各业的小人物,底层劳动人民的挣扎与苦痛以及苦难生活里依然热忱不屈的生命。 他给儿子写诗: 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 第44章 校花的暗恋(1) 和多多回到系统空间的褚宁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胖虎呢?] 多多语气正常,[它有了一丝神力,不适合呆在誉星了,我就把它送走了] 它才不会承认它是怕胖虎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们走,才把它丢给5986的。 [这样呀] 多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褚宁,因为它正违心地说,[嗯,是个好地方] 胖虎看着面前它只能打到人家膝盖的巨大恐龙…… 有点怀疑虎生。 emmm,这就是哥哥说的吃穿不愁的好地方? 5986和它的宿主:说好的这老虎能一打三呢? 货不对板呐! 然后,集体撒丫子狂奔,依稀能听见什么蠢货,什么奸商,什么虎贩子没良心之类的话。 不过这些褚宁和多多是不知道的。 他们正在研究新的世界。 一个校园世界,因为旁白部门人少活多,他们就被拉去当壮丁了,顺便挣一挣积分。 谁让胖虎太能吃,让多多的金库十年间损失惨重。 而和快穿局的合同完全被俩人抛在了脑后,反正找那什么灵魂碎片又没有时间期限,就随便走走碰运气呗。 说是旁白部还真的是旁白部,她只需要当好一个“连校花也喜欢他”里面的“校花”背景板就好。 至于气运男女主之间青涩纯情的校园生活不需要她参与。 ———————————————— 「我明天早上想吃豌杂铺盖面,谢谢宁宁啦。」 微信聊天框里躺着这样内容的白色气泡。 褚宁往上翻。 [我突然想起好久没吃校门口的干拌米线了,但那家人好多,宁宁你别迟到了] [听说新开那家怡宾燃面味道不错诶,要不明早吃这个吧] …… 她漂亮的眉眼染上愠怒。 脑子里闪过女孩甜笑着说自己起不来床让原主帮忙带早饭的画面。 拿女孩当好朋友又不懂拒绝的原主傻乎乎地一带就是四年…… 在这个世界里,即便只是一个旁白背景,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完整人生。 原主父母离异,在她都不记事的年纪双双抛弃了她,作为监护人的母亲也只用钱来打发她。 12岁时,母亲车祸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外婆受不住噩耗,第二年也去世了。 政府出面寻找多年不联系的父亲,却只得到早已身亡的消息。 成了孤儿的原主不愿去福利院,母亲意外保险赔付的钱和她留下来的一套房子足够她安稳活到成年。 于是刚上初中,她就开始独立生活了,而叶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在原主最需要朋友的时候,享受她的真心,交付以假意。 褚宁敛下眸子,[多多,我只需要做好一个暗恋男主的校花对吧?] 多多很是心疼地看着被角色情绪影响的宁宁,也懂她问的意思,[嗯,ooc也没关系的] 青柏中学是一所初高中结合的学校,原主和叶栀都是直接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目前是高二上学年,刚刚分完文理科。 理科火箭班。 褚宁别着伪装成兔子胸针的多多提前10分钟来到教室准备早读课。 “早上要听写,今天你来吧。” 正在整理作业的褚宁闻言抬头望去。 男生深褐色的头发微卷,眉眼是有别于同龄人的秀气,轮廓柔和,少年的清透感被他体现得淋漓尽致。 想起自己还是个语文课代表,褚宁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很短促的一个声音,却让尤亦觉得像吃了一颗牛奶巧克力,甜腻腻的,还有些勾人。 还有,她好像又变好看了。 整个早读课他都有些晕乎乎的,应该说全班都晕乎乎的。 穿着校服短裙的少女站在讲台上,头顶的灯光洒下来,淋漓在她如玉的胳膊上,白的晃眼。 而且明明都是同样平平仄仄的音调,怎么从她嘴里发出来,就那样让人酥软了身子呢? 想着刚刚偷偷摸摸看她的同学们,尤亦觉得要不以后这些事还是他包了吧,不然同学们都没心思早读了。 他看向正在交作业的少女,笔直地挺着背,葱白的手捏着作业本,隐约可见上面工工整整的“褚宁”二字。 尤亦撑着脑袋,手里无意识地转动钢笔,像是在思考最难解的物理题。 这么可爱,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她呢? 耳朵捕捉到一个掺了劣质糖浆的声音,“同学,我找一下褚宁,谢谢。” 班级门口,探进半个身子的正是众所周知的校花的好朋友叶栀。 少女起身向她走去,在尤亦眼里就是羊入虎口。 大傻子,连别人的虚情假意都分不清。 青柏中学是一所典型的南方学校,开放式的走廊混着明媚的日光,光影之间,随便一站都是一幅旖旎的油画。 画中少女开口,“有什么事吗?” “啊?” 叶栀猛地回神,她刚刚居然看褚宁看入迷了。 她这样漂亮的吗? 好像一直这样漂亮,不然也不能做了四年的校花。 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以为你今天生病了没来学校,所以来看看你。” 褚宁看着眼前的女孩。 染过的栗色头发上别着精致的水晶发卡,悄悄画了不惹眼的眼线,涂了一层薄薄的粉,脚上的鞋子不算昂贵,却也称得上贵。 整个人的神态一看就知道是被娇养的精致女孩。 想到记忆里叶栀很爱交与她势均力敌甚至更上一层的朋友,褚宁有些看不懂她了。 为什么要选择原主呢?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孤女。 放在身侧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揣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褚宁恍然记起里面还躺着叶栀今早拐着弯催促她早饭的三条微信。 只要对她有好处的人,她都能和TA做好朋友。 这其实称不上对错,只是褚宁觉得以自己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合和她做朋友的。 褚宁也不会弯弯绕绕,“我们做了四年的朋友,但并不是很合得来,所以到今天为止吧,以后只是同学。” 叶栀的笑有些僵硬,“你是要和我绝交吗?宁宁。” 她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嗯,和你绝交。” ### 第45章 校花的暗恋(2) 褚宁说完也不打算和她继续纠缠下去了,就要回教室。 却被叶栀一把拉住了手臂。 大拇指忍不住摩挲,叶栀甚至还抽空想了一秒,宁宁的胳膊可真软呀,摸着像上好的丝绸,冰凉又细腻。 可是它的主人却想离她远远的。 以前她可能不会在意,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而已,如今不知怎的,竟不愿意了。 手心不自觉地用力,语气里带着她从不曾对褚宁有过的讨好,“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褚宁看了一眼叶栀拉着她的那只手,又看了一眼她的眼睛。 明明什么都没说,僵持了一会儿,叶栀还是缓缓松了力道。 褚宁抽出胳膊举给她看,“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而已。” 看着那嫩白豆腐上新鲜的指印,叶栀沉默了。 “请让一让。” 身高已经颇具压迫感的少年站在门边,开口有一种高山松柏的坚韧又凌冽的味道。 褚宁才发现她和叶栀把门挡了一半,不太好过人。 她侧过身退了一步,把路让出来。 少年从她身前经过,覆下的阴影完全裹住她。 课间的走廊喧哗又吵闹。 但她清晰听见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难以自制的高频跳动。 [宁宁,那是气运男主] 陌生的情愫还充斥在胸口,褚宁暗自回应多多,[猜到了] 铃声响起,少女毫无留恋,“就这样吧,叶同学,上课了。” 火箭班只有30个人,学校为这群KPI配备了单人大课桌,杜绝他们因为同桌关系影响学习的可能。 可是没了同桌还有前后桌呀…… [不愧是男主,这头围就比普通人小一圈,显得头肩比很好,嗯,头型也很圆,随便Tony怎么剪都好看] 褚宁听着脑子里多多的无脑吹捧,看着前面与众不同的脑袋有些走神。 听说他是刚参加完省里的数学竞赛回来。 而原主明明文科更好,却为了男主选择了不擅长的理科,在火箭班当个吊车尾。 所以她现在的情况就是,听课真的太吃力了…… 左后方扔过来一个纸团,她回神就听见老师叫她回答问题。 众人眼里,少女微微嘟了下嘴,慢吞吞站起来,苦大仇深地捧着生物书。 像是在向你撒娇,让你别欺负她似的。 可爱到犯规。 [宁宁,跟我念,α-鹅膏蕈碱是一种环状八肽,分子中含有8个肽键] 褚宁照猫画虎后,讲台上严肃的生物老师都忍不住柔和了嗓子,“好了,坐下吧。” 她研究起那个纸团,空白的,估计是提醒她已经被老师盯上了。 想到是左后方投过来的,褚宁暗戳戳回头看。 尤亦转钢笔的速度兀地加快,那心虚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 在纸团上写了谢谢两个字后,她又扔回去了。 尤亦矜持地打开,和之前他看到的作业本上的“褚宁”有些不一样,字体工整之外还透着点可爱意味? 眼神熟练地向右前方看,结果被少女抓了个正着。 她毛茸茸的脑袋缩在宋雁回背后,一副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 像偷腥的猫,娇憨极了。 钢笔笔帽被尤亦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 想撸…… 磕哒磕哒的细碎声音响了一整节课。 ———————————————— 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路很长,路旁还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桂花树,9月份正是它们开花的时候。 风一吹,淡黄的花朵飘然落下,“落英缤纷”恰如此刻。 “栀栀,你和校花闹掰啦?” 叶栀和她的朋友们一齐看向前面不远处的褚宁和尤亦二人。 多美的画面呀。 少年侧过精致秀气的脸向身旁的女孩说着什么,好像得到了什么回应,脸都快笑烂了。 叶栀却觉得碍眼得很。 这么快就找到新朋友了? “那不是火箭班有名的万年老二尤亦吗?” “他俩同班同学呀,你忘啦,校花也是火箭班的,她和我们这些学渣可不是一路人。” 叶栀此时突然出声,“宁宁只是闹脾气了,过两天我们就和好了。” 场面被她冷厉的语气冻住,好好的聊天,她突然甩脸子给谁看呢? “心情不好朝我们发什么脾气,笑笑,我们先走,不管她。” 看着朋友们加快步伐,远远地走在前面,和她泾渭分明的样子。 叶栀想的却是宁宁从不会这样丢下她。 她会问她怎么了,小心翼翼照顾她的情绪,就算她一直不开口,她也只会沉默地陪她走路。 就算她们的家南辕北辙,她也会陪她,然后再自己坐末班公交回家。 叶栀看着尤亦,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难过?委屈?愤怒? 那明明是我的位置…… 褚宁觉得学习委员最近过分粘人了。 继纸团交情后,尤亦就把她划分为自己人了。 小组作业要拉她一起,课外实践要拉她一起,周考复习要拉她一起,去办公室请教问题也要拉她一起。 多多:他要是上厕所也拉你一起,我就要报警了! 之前还被迫答应他去看年级篮球赛。 因为他说有校花给他加油,倍有面儿! 所以,此刻褚宁就坐在了「高二VS高一 开学篮球赛」现场,还是尤亦安排的他的粉丝团位置。 双方球员入场。 褚宁这时才知道原来宋雁回也在里面,她这个暗恋者实在不及格。 宋雁回和尤亦确实过分突出了,在一众人里面像是单独打了光似的。 他俩一出来,全场的欢呼声明显地大了许多,可见人气之高。 尤亦向褚宁的方向望去,她娇娇小小的一个坐在那里,安静又美好。 他把两只手举得高高的,一蹦一蹦地朝褚宁挥手示意,要是有条尾巴,估计都得抡出风火轮。 旁边的女生们以为尤亦是朝粉丝团挥手,气势一涨,拉出横幅。 “尤亦最帅,东方不败,星辰大海,神的存在。” 褚宁着实被她们这一手惊住了。 旁边的女孩害羞地扯扯她的袖子,“褚同学,我们还有应援手旗,给你一个?” 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 第46章 校花的暗恋(3) 尤亦看见褚宁挥着以他为原型画的二次元小狗旗子。 像是那只心爱的小猫在他身上踩奶一样,心里满满当当的柔软。 队友搭上他的肩,一个锁喉,“你小子好福气啊。” 正在热身的宋雁回随意地顺着尤亦的目光向观众席看。 那一片其实有很多人,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尤亦是在看褚宁。 米粒之中混入的莹润珍珠,你实在没办法不把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她好像坐在他后面,但他们从未有过交流。 哦不,好像有一次,她来请教他一道数学题。 后来…… 后来桐桐找他有事,他就把另一个数学好的同学推给她了。 心中的遗憾来得莫名其妙。 宋雁回看向观众席另一边的宣桐,小姑娘正抱着他的外套和给他准备的水乖乖地坐着,跟她的小姐妹聊天。 他和宣桐是青梅竹马,他原本觉得这个妈妈闺蜜的女儿因为身体不好很是可怜,所以一直把她当妹妹照顾。 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桐桐的。 宋雁回热身的动作一顿,眉头蹙起。 他不记得了…… 哔。 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比赛要开始了。 上半场几乎是尤亦的个人秀,他像打了鸡血似的,明明是个控球后卫,却把自己当小前锋打,带着球就往对方的篮板冲,但偏偏他乱打也能得分。 场外的欢呼声就没停过。 高一的学弟们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新战术。 又一个2分后,中场休息。 尤亦每次得分后都要往褚宁的方向看,像一只花孔雀,开了屏,想让她夸夸自己的漂亮羽毛。 看着尤亦撩起衣服下摆擦汗,隐隐漏出点紧实腹肌,引起更多尖叫,两个前锋窃窃私语,“看,这就是求偶中的男人,啧啧啧。” 这番话传到宋雁回耳朵里。 他下意识寻找起褚宁的身影,那里已经蹲了一只狗。 “褚宁,我厉害吧?” 尤亦几乎跑了整个上半场,此刻还在微微喘气,浑身都是汗水,浸湿了篮球衣,额前的微卷刘海也打湿成一柳一柳的。 褚宁伸出食指抵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推开,“别靠这么近,你好热呀。” 弄得她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热气。 好像是有点近了,再往前倾1cm,他的胳膊就能碰到她的腿了。 好白,肉肉的。 尤亦食指微动。 想摸…… 这狗男人低着头往哪儿看呢? 多多都要出声让宁宁给他一脚了,尤亦恰好克制住自己,他努力把注意力挪开,看着褚宁的眼睛。 “晚自习下课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带你去吃宵夜,就当庆祝我赢了比赛。” “你这么肯定你能赢呀?” 蹲着的少年用力点头,期冀地问,“我能赢,你答应我吗?” 旁边努力缩小自己存在的粉丝们内心都成尖叫鸡了,妈妈我出息了,我在现场磕cp! 回想末班公交的时间,褚宁开口,“在学校附近找地方吧,10点钟前我要回家。” “好。” 估摸着休息时间快到了,尤亦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诶,等等。”褚宁拉住他的球衣,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加油啊。” 宣桐看着面前心不在焉的哥哥,疑惑地问,“雁回哥,你在看什么?” 宋雁回按下说不清的心思,“随便看看,今天来的同学很多,下半场要开始了,我回场上去了。” 瞧宋雁回走远了,陈思思才敢拉着宣桐,手隐秘地指向一处,悄悄说,“你哥哥在看那儿呢。” 宣桐好奇地望去,耳边陈思思还在说话。 “最漂亮那个,那是高二的学姐,蝉联了四年的校花,还是学霸,和你哥哥一个班呢。” “宋神这样的高岭之花也过不了美人关呀。” 宣桐初中是在其他学校读的,不像陈思思是个青柏老油条,她刚入学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见褚宁。 宣桐对色彩十分敏感,她在画画上很有天赋,以后也准备走这条路子。 而对于他们这种搞艺术的人来说,灵感是来之不易的东西。 所以,怎么会有人让她只看了一眼就想拿起画笔,还想…… 用最鲜艳大胆的颜色涂在她身上。 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把手里抱着的衣服扔给陈思思,宣桐迫不及待,“待会帮我给雁回哥,我有点事先走了。” 陈思思接过外套,本想随便放着的,然后不小心看见一个logo。 妈耶,死贵! 还是供起来吧,丢了赔不起。 尤亦是最后一个归队的,宋雁回看着他宝贝得紧的那瓶水,眼神晦暗。 下半场比上半场还要离谱。 上半场只有一个人发疯,下半场就变成两个了。 宋雁回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但他就是不想看尤亦出风头。 扣篮,远投,禁区冲撞,越打越狠。 两个人几乎包揽了全队的分数,把对面压得喘不过气。 再一次因为抢球互撞后,周教练黑着脸示意裁判他们要换人。 “你俩咋回事,啊?那么能咋不去二打五呢?滚后边儿去,等比完了我再收拾你们。” 两人乖乖滚了。 休息区。 宋雁回知道自己今天有点不对劲,最先破冰,“对不起,刚刚打上头了。” 尤亦用胳膊轻撞了下他,“你学习上压我一头就算了,打球也要压我一头啊?” “算了,宋神难得低头,我不会放心上的。” 看他确实有心事的样子,尤亦也不计较,比赛能赢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两个半小时的晚自习两人都在体育馆挨训。 放学铃一响,周教练放人回去,尤亦跑的飞快。 体育馆在临近校门口的地方,这时已经有很多学生涌出来了。 少年像个英勇的骑士,逆着人流,要去接他心爱的公主。 第47章 校花的暗恋(4) 一口气跑上五楼,尤亦撑着大腿喘气。 褚宁早早地就收拾好书包等着他了,等他缓过来,递过去她的作业本。 “晚自习你不在,数学老师布置了新的题,但是我已经写完了,你不准抄答案,只能抄题目。” 怎么这么乖。 只有半小时了,时间紧迫,尤亦收好本子,提着书包就拉着褚宁往外走。 路上碰见了正要回教室的宋雁回。 褚宁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被尤亦拉着与之错过了身形。 宋雁回停下步子回头看。 又长又直的主干道上,在昏黄路灯的拉扯下,两人长长的影子并肩而行,侧面的教学楼零星地坠着点白炽灯。 夜风温柔地拂过桂花树,簌簌声里,两人身上染上相同的味道。 像电影一样的画面,带着学生时代独有的青涩的浪漫。 但心中溢出的微微嫉妒却让他顿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学校门口的小吃街。 褚宁正在被投喂。 有什么比看小猫咪舔罐头更治愈的事呢? 尤亦此刻就是这样的想法。 面前的少女鼓着腮帮子,小嘴被红油辣子辣得有些肿,肉嘟嘟的。 往嘴里送食物时,他还能看见藏在皓齿里面的丁香小舌。 猫咪的舌头是有倒刺的,舔人的时候,会有些痒还有些刺痛。 那她的…… “咳咳咳。” 被红油辣子呛到的滋味并不好受,尤亦眼眶都咳红了。 漂亮精致的少年皱着眉头,包着眼泪,拳头紧握一下一下捶着胸口,声音咚咚咚的。 褚宁推过去一杯温水,“没事吧?喝点水缓缓。” 尤亦被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朝她摆摆手。 [哇,这凌虐感绝了] 要是多多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估计就要抽出小皮鞭让他更凌虐了。 还尤亦最帅,东方不败,我看你就是个死变态。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尤亦送她上公交。 褚宁隔着窗子冲他挥手,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他三两步跨了上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少年双手交叠搭在前座靠背上,脑袋枕上去,脸对着她,笑嘻嘻地说,“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陪你回家。” 他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像蚌壳里的珍珠刚脱离蚌肉时那一秒的惊艳,显得特别特别漂亮。 褚宁有点担心,“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去?而且我家很远。” 怕被她赶下车,尤亦起身在书包里掏出手机,把微信里四位数的余额亮给她看,“我有钱!我打车。” 确认他打车回家要不了多久,褚宁也就没拒绝了。 路上的街景因驶离市中心而越来越暗。 43分钟的车程,14个站,车上每响一次播报声,就有几个人下车,到后面,就剩三个人了,车门也只是象征性地一开一关,又继续前行。 褚宁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光明和黑暗交替着从她眼睛里一闪而过。 看着好像在发呆,其实她脑子里在想,叶栀从未对原主说过“太晚了不安全”这样的话。 四年里那么多个沉默的夜晚,她从没说过。 原主也是有察觉的吧,不然也不会想换一个人生(停顿)活。 可即便是叶栀的假意,她也如此珍惜。 褚宁只知道她和叶栀之间的“友情”,但具体的记忆,开心的难过的彷徨的记忆,她全都锁住了。 连与所谓暗恋对象宋雁回的记忆她都大大方方给褚宁看,只有和叶栀的,她不愿分享。 褚宁真心希望那个孤独的女孩下辈子能得到真诚的爱意。 到站了,两人一起下车,然后又一起等尤亦的网约车。 尤亦悄悄瞄身侧的少女,她只够到了他肩膀,比网上说的情侣最理想身高差还多了几厘米。 不过没关系,以后接吻的时候他可以多弯一点脖子,保证不让她累着。 或者他可以把她抱起来亲…… 少女突然抬头,尤亦心虚得连忙摆正脑袋。 安静的街道响起褚宁甜腻的声音,“谢谢你陪我回家,待会儿把行程发我,到家了再跟我发个微信。” 少年乖乖回答,“好。” “数学作业别忘了。” “好。” ———————————————— 火箭班是一个残忍的竞技场,每次月考,只要你跌出30名外了,那么就只能离开。 想回来?用成绩说话。 褚宁自觉地从后往前看,第29名,不错,成绩稳定。 尤亦看她还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要不我帮帮你?” 万一哪回她发挥失常,或者来两个发挥超常的人把她挤出火箭班了,他怎么办? 不行,回头问问有没有自愿退班的先例。 班主任徐老师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教室,“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散开散开。” 等大家坐好,他才开始介绍,“这位是新同学俞晚初,这是我们文理分科后第一次换血,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新同学和自己好像有点过节。 褚宁发现每次俞晚初只要看见她就把脑袋撇开,身体力行地表示,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也不在意,反正碍不着她什么。 可是褚宁越不在意越把俞晚初气得半死。 某天,大课间休息的时候,俞晚初蹭蹭蹭提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褚宁桌子侧面,就这么盯着她看。 气鼓鼓的样子,像小河豚。 褚宁正在和化学公式作斗争,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往右边挪了挪,空出位置来,提醒她,“别挡住路了,坐进来点。” 等俞晚初离褚宁只有半只手臂距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褚宁都写完一张化学卷子了,见她还保持着那个正襟危坐的姿势。 “俞同学,有什么事吗?” 这个该死的漂亮女人,终于愿意搭理她了吗? 俞晚初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一股脑把她的爱恨情仇抖了出来。 总结起来就是。 我之前有个小男友,还是我的初恋!结果他是个颜狗,他移情别恋! 你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嫉妒! 第48章 校花的暗恋(5) 俞晚初把短暂的情史交代了个干净。 此刻她眼睛里还挂着眼泪呢,一边掰着手指头数。 “你看,你没有我有钱(饭卡600块巨款),也没有我高(高1.2cm),运动没我好(800米快20秒),人缘比我差(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她停顿了一下,特别骄傲地说,“最重要的是,你现在成绩也没我好。” 为了证明自己,俞晚初把手伸向褚宁刚刚做完的化学卷子,“这里错了,应该是C?H?+18OH--14e-→2CO?2?+12H?O。” …… 褚宁把草稿纸和笔推到她面前,“要不你写下来吧。” 乖乖写完公式的俞晚初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她正要把草稿纸抢回来。 “你好厉害呀!” 看着褚宁装满星光的眼睛崇拜地看着自己,语气里都是赞美。 俞晚初:这个女人已经被我迷住了! 她突然顿悟:呵,比挽留渣男更高的境界是抢走渣男得不到的女人! 于是,她开始凡尔赛起来,“我化学也就还行吧,勉勉强强能上个90,都不算我的强项。” 两人莫名其妙地讨论起学习来,上课铃响了,俞晚初还依依不舍的。 听了全程的宋雁回看着手里98分的化学试卷,有些失落。 后背突然传来两下轻轻的戳按,宋雁回以为是错觉,然后又是两下更重的触感。 他回头看。 少女甜甜地问,“我笔掉你板凳下面了,宋神帮我捡一下?” 宋雁回还以为褚宁终于想起他才是年级第一了,要请教他问题了,他也可以像刚刚的俞晚初的一样,得到她的崇拜了。 结果…… 他沉默地佝下身子,捡起笔递给她,又转身继续听课。 多多感叹,[学神就是学神,心中只有学习,装不下风花雪月] 想到左后方那只学习和风花雪月都想兼顾的狗。 多多:还是这只好。 ———————————————— 南方是没有春秋的,夏天一过,也就一个星期,就有冬天刺骨的冷意了。 褚宁觉得自己已经裹得够厚了,还是感冒了。 俞晚初发现大家都准备去周一升旗仪式了,褚宁还趴在桌子上,去拉她,才知道她发烧了,都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了。 她又扛不动她,正要去找老师。 还没走的宋雁回一把把褚宁薅出来公主抱起,“我送她去医务室,你去升旗,顺便跟徐班请个假。” 说完就急匆匆抱着人走了。 刚出致远楼,一阵寒风袭来。 怀里这副轻轻柔柔的身子冷得打颤,把自己缩成一团,下意识地往他炽热的胸膛躲。 宋雁回抱紧了褚宁,找了个避风口,把人放下来。 右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着自己,不至于没力摔下去。 左手划拉一声拉开校服外套,脱了左边袖子又把人换只手抱,把整件校服都脱了下来套在她身上。 宋雁回正给褚宁拉拉链呢,着力点没抓好,眼看着人无力地就要往下倒。 他连忙把褚宁一捞。 宋雁回上半身往下倾,褚宁又被他揽着往上提。 意外发生。 嘴唇上那一瞬间的触觉让他愣在原地。 因为在发烧,褚宁连嘴巴都在发烫,碰在他冰冰凉的唇上,像在水中投入了一颗上千摄氏度的铁球,搅得整池水都在沸腾。 宋雁回只觉得这个一触即逝的吻好像打开了某种镣铐。 心中汹涌澎湃的爱意如巨浪一样撞来,把他淹没。 怀里传来的的嘤咛声拉回他的思绪。 宋雁回小心翼翼地再次把人抱起裹进怀里,像护着稀世珍宝一样,稳稳地朝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 “同学,你等会儿仔细盯着,水快挂完了来找我,现在先跟我去登记一下信息。” 校医看着宋雁回心疼地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心里悄咪咪感叹,现在的小情侣哟,比他们当年黏糊多了。 探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没有其他人。 胸针上一阵蓝光闪烁,蓝色眼珠的兔子就出现在了床上。 爪子伸进床头装了水的碗,浸湿后贴在少女干燥的唇上。 [宁宁,它都照顾不好你] 兔子从系统空间拿出一粒胶囊,喂进褚宁的嘴里。 看她咽下去以后,依恋地蹭蹭她的脸,又贪婪地埋进她的颈窝。 耳朵听见人的脚步声,兔子遗憾地看了眼少女,又变回了那个胸针。 宋雁回回来后,端起水碗,用棉签沾湿给褚宁润了唇后,才休息下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观察她。 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那处殷红上,他下意识抿了抿自己的嘴。 他碰过那里,真的很软。 想到这是自己的初吻,宋雁回朝床上的少女靠近,凌冽的气息侵入她。 少年滚烫的呼吸喷薄在褚宁酡红的脸颊上,当然,少女鼻尖呼出的热气也淋在他嘴边。 宋雁回张口,热气中夹杂着的那股清甜的味道就留在了舌尖。 “是不是也是你的呢?” 他用眼神仔仔细细描摹褚宁的脸,比做数学题还要严谨,翻来覆去地审题。 平日里他坐在她前桌,只有传卷子的时候才能转过去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宋雁回忍不住眼睛里也染了笑意。 其实他完全可以和别人一样,把手从头侧往后伸就好,完全不用转身。 可他好像无师自通了这样的小心思,并且做得心安理得。 宋雁回会在褚宁做值日擦黑板的时候,盯着她纤细的背影。 宋雁回会在食堂偶遇褚宁的时候,在她后面排队,看她高高的马尾。 宋雁回会在体育课跑完1000米后,跟在褚宁后面,陪她再匀速慢跑800米。 宋雁回的身体很诚实。 而那些他仿佛凭空出现的对宣桐的喜欢像水蒸气一样又凭空蒸发了。 他只觉得庆幸,因为宣桐还小,他从不曾表示过什么。 不然他此刻绝对会无比后悔。 因为。 “宋雁回喜欢褚宁。” 第49章 校花的暗恋(6) 褚宁醒后,发现小小的医务室隔间被占的满满当当,宋雁回,俞晚初,尤亦都在,连宣桐和叶栀也在,还有好几个同学。 “宁宁你醒啦!” 俞晚初把尤亦挤开,轻轻握住褚宁的手,心疼地看着上面因为输液留下的针眼。 那周围已经有些淤青,在她的雪白皮肤上格外刺眼。 输了液又捂了汗,褚宁觉得浑身舒服多了,“不上课吗?你们怎么都来了?” 她此刻脸上还有未消散下去的红,声音也哑哑的,半躺在床上,慵懒的模样像极了吸人精气的妖精,带着事后的旖旎。 让在场的几个男生都悄悄红了耳廓。 俞晚初看到这该死的女人生病了也不忘勾人,微微挪了下凳子,挡住身后的目光,然后端出一碗粥。 “都中午啦,我们给你带了皮蛋瘦肉粥,你快吃。” 余光瞥到褚宁带着针眼的手,她语气都兴奋了几分,“我喂你吧!” 拗不过俞晚初,褚宁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小口小口地吃着。 安静的医务室只有她咀嚼和吞咽的声音,怎么看怎么奇怪。 俞晚初还想继续喂,吃了个半饱的褚宁就抵住了她的手,“饱了,晚晚。” 她只好遗憾地放下粥碗。 叶栀看着众人围着褚宁嘘寒问暖的画面,切身体会了什么叫格格不入。 只有她一个人想挽回这段友情,那人却无动于衷,这算什么? 她不该犯贱的。 叶栀的中途离去显然没有掀起波澜。 褚宁眉眼弯弯地看着伙伴们打闹。 高中的每堂课都很重要,特别是理科,你错过了一堂课,可能后面的就都听不懂了。 耽误了一天课程的褚宁看着围着她桌子的三人。 头大…… 一个人送外号全科战神的宋雁回。 一个主科拉胯,理综一人之下的偏科狠人俞晚初。 还有个均衡发展但就是落后一大截的万年老二尤亦。 褚宁觉得这阵仗有点大了。 漂亮脸蛋带点试探的神色,“我觉得我自学也可以的。” 坐在右边的宋雁回像没听见一样,翻开她的物理书摊在她面前,“先从这里开始吧。” 尤亦趴在她桌子前方,“这待遇你还不知足。” 左边的俞晚初递给她水性笔,“倒数第二,快点学习!” 明明只落了一天课,三人硬生生把高一高二的知识都给褚宁过了三遍。 让她恍然间以为明天就高考了。 多多早前回快穿局补充能量去了,让她好好在这个世界重温高中生活。 但高中生活就一个字:卷。 被迫跟着一起卷的褚宁在元旦之前的最后一场月考前进了两名。 别看只是两名,青柏中学是S省的重点中学,火箭班更是佼佼者中的领头羊。 他们在高二时就参加各种省级国家级竞赛,证书按摞算,都是为了高三保送和进入世界级顶尖学校累履历。 “所以我们元旦去哪儿玩?” 俞晚初指着成绩榜上褚宁名字后面红色的上升箭头,“宁宁请我们玩,我们可是大功臣!” 之前去办公室补转班手续,她无意间看见宁宁的信息表上「家庭成员」的那几栏直接被斜杠掉了,那是“无”的意思。 (下面是俞晚初的脑补) 跨年的夜晚,全城焰火,阖家欢乐,宁宁却一个人孤独地在外边儿流浪。 街边大屏放着跨年演唱会,她羡慕地看着里面的人欢声笑语。 但热闹都是别人的。 身形单薄的少女落寞地蹲在墙角拿出一根仙女棒,点燃后,小声对自己说:“新年快乐,褚宁。” 然后刚刚说完,仙女棒就烧到底熄灭了,她的世界重归黑暗。 多可怜呀。 所以,她得陪着她! 三个功臣最后商量好去峨眉山看金顶日出。 因为担心褚宁的存款不够,所以让她做个攻略就行。 “所有开支,”俞晚初小手一挥,“宋神包了。” 脸上绽开笑意,褚宁把目光移到宋雁回身上,与他专注看她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他也没有被抓包的羞赧,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像是最好叫她发现点什么的样子。 烫得褚宁错开了眼睛。 实际上的峨眉山之行是五个人。 看着站在宋雁回身边的宣桐,褚宁毫不意外,毕竟宋雁回主动和她关系亲近了后,她就不再是那个背景板了。 宣桐这是第三次见褚宁,自从知道雁回哥要和她出去过元旦,她就曲线救国找了宋母让雁回哥把自己也带上。 此刻,她看着褚宁向自己走来。 仿佛她油画里的少女踏出了玉足,要来接她去体会何为极乐。 褚宁今天穿了件大红色收腰棉服,即便裹得厚实,也依然能想象出里面藏着的纤细腰肢。 棉服帽子上围了一圈柔软细密的貂毛,把她白净的小脸托在里面,显得可爱极了。 耳朵上带了纯白的耳罩,下身是同色的阔腿裤。 远远瞧着就让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因为元旦小长假,高铁站人群攒动,但却没有把少女淹没在人海。 她不是单纯的漂亮,而是漂亮得特别,像是这副血肉皮囊里藏着世间难寻的灵魂,这才让她与众不同。 宋雁回自然地接过褚宁背着的行李包,跟她介绍,“这是我妈好友的女儿宣桐,跟我们一个学校的,现在高一。” 褚宁闻言朝她弯了眼睛,“我知道的,之前在医务室见过一次。” 说实话宣桐有点紧张,因为在无人踏足的画室里,被黑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画架上,藏着她对少女的亵渎……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变态,但面对正主还是有点心虚,小声地说,“学姐好。” 眼前的小姑娘因为先天不足,自带了一股弱柳扶风的病弱气质。 褚宁放轻了声音问,“宋雁回有给你看攻略吗,如果缺什么东西,我们到L市再补。” “都带齐了的,学姐的攻略很详尽。” 等了没一会儿,尤亦和俞晚初都来了,看着多出来的人也没说什么,毕竟是宋神出钱,他们就是跟着混吃混玩的。 看了下时间,宋雁回开口,“走吧,马上检票了。” 第50章 校花的暗恋(7) 到L市时刚过中午,在峨眉山站下车后,众人随意吃了点当地的特色小吃,就坐上了观光大巴去往雷洞坪,他们要从那里去坐索道上山顶。 这是一座海拔3099米的高山,又正是冬天,观光大巴开到半山腰的时候,你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褚宁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雪景,但依然会为自然伟力所折服。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1? 车上的众人此刻就是这样的想法。 这座天下名山囊括了几十种树木,它们多是300年以上的参天大树。 细密的白雪堆在上面,隐约透点绿的底色,天空还飘着几不可见的雪花,风轻轻一吹,便飘荡起来。 而银装素裹里,少女挺着背,侧着头,露出覆着微薄肌肉的修长脖颈,纤细中带着坚韧,愈发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车子开了2个小时才到雷洞坪,这里的海拔已经来到了2430米,积雪期比金顶还要久。 褚宁看宣桐有些呼吸难受的样子,怕她出事,便问道,“还好吗?” 宣桐只紧紧抓住她的手,靠在她身上,声音闷闷的,“让我缓一会儿就好。” 其实她没有很难受,但送上门来的如玉美人,傻子才会推开。 她自己因先天问题,长年手心不正常的冰凉,此刻覆在褚宁手上,竟让她暖了起来,连血液都像沾染了她的温度一样。 宣桐怕她无聊,主动跟她聊天,“听说这里的杜鹃花海特别壮观,是峨眉山独有的品种,可惜现在不是花期,我们是没这个眼福了。” 褚宁觉得这又没什么,“你想看的话,可以让宋雁回明年五月份再带你来一次。” 搁在她肩膀的脑袋微微摇了摇,“我身体不好,是心脏的问题,这次出来都求了我爸妈很久。” 宣桐其实是想装可怜让褚宁多心疼心疼自己的。 但少女却说,“明年不行就后年呗,后年不行就大后年,你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有一次机会的。” “如果真的没有,那就等你快死了的时候来,有一片花海为你送行,多浪漫啊。” 宣桐微微抬眼,只能看到褚宁白净的脸定定地朝向辽阔雪景。 她怔怔地问,“那如果我还没准备好就死了呢?” 少女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随便的语气,“那就死了呗。” 从小到大不会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直白地提“死”这个字,他们觉得晦气,觉得这是在诅咒她这个病秧子。 宣桐摆正脑袋,看着满目的白,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穿着宝蓝色冲锋衣的宋雁回走过来,递给两人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好些了吗?” 宣桐点点头,“尤亦和俞晚初呢?” “排队买票去了,今天人多,还好我们预定了酒店,倒是不急。” 他顺势坐在褚宁左边,挨得很近。 三人欣赏了一会儿雪景,尤亦和俞晚初就回来了。 从索道上山顶,办理了入住,又吃了一顿晚餐,一行人就准备休息了。 早上6点,褚宁还在梦乡,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褚宁,你醒了吗?” 尤亦准备继续敲,房间就被开了一条小缝,里面没开灯,缝隙里露出褚宁毛茸茸的脑袋。 尤亦微微弯腰,隔着扣着锁链的房门,凑近她。 褚宁眼睛还睁不开,半眯着看清来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问,“你们都起来了吗?” 刚睡醒的少女,语气里无意间带着点撒娇。 借着走廊的灯光,尤亦看见她细腻的脖子,白瓷一般,因为斜着身体,还露出了一小截肩膀。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宋雁回在餐厅,宣桐和俞晚初正在收拾,她们让我来叫你。” 褚宁捂着嘴打了个小哈欠,“我马上就来,你先去餐厅吧,不用等我。” 答应了的尤亦转头就打电话告诉另外两个女生,“褚宁说让你们先去餐厅,不用等她。” 然后自顾自当起了门神,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脸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尤亦看着一路上都在打哈欠的褚宁,再次叹气,怎么那么可爱啊。 被他圈住的手腕也细得不像话,扯了扯迷迷糊糊只知道直走的少女示意她拐弯,“往这边走了。” 在餐厅汇合的时候,宋雁回看着他俩亲密如情侣的样子,脸色冷了下来。 到底没说什么,等褚宁落座,把餐盘往她面前轻轻一推,“刚拿的,趁热吃。” 尤亦大喇喇问他,“我的呢?” 宋雁回把纸巾放到褚宁手边,都没正眼瞧他,“你自己去拿啊。” 尤亦撇了撇嘴。 呵,男人嫉妒的嘴脸真难看! 褚宁看着盘子里都是自己喜欢的食物,她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慢半拍得很,还以为是俞晚初帮她拿的。 宋雁回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小口小口地乖乖吃饭,胸口憋的气在她满足的神色里渐渐消散了。 天还暗得很,他们走在去往金顶的路上,来看日出的大部分都是些小年轻,还有好些情侣。 一个女孩子趴在男生背上,还穿着厚厚的睡衣,应该是被强行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褚宁多瞧了两眼,一个不留神,就要摔在楼梯上。 宋雁回反应迅速,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撑住她的小手臂,把她微微往怀里带,“没事吧?” 尤亦也凑上来,“撞到哪里了吗?” “没有,就是太暗了,楼梯有点高,没注意抬腿。” 清冽的嗓音带着清晨的雾气送到褚宁耳边,“我背你吧?” 褚宁寻声转头,这才发现她和宋雁回离得有些近了,腰上的触感愈发清晰起来。 昏暗的环境下,宋雁回的眼睛晦暗得看不清神色,但她能感受到坚定地落在脸上的炽热目光。 想到那对小情侣,她挣脱开来,耳朵微红,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会小心一点的。” 尤亦抢在宋雁回开口前预约,“那你爬累了跟我说,我背你。” 注释: (1)出自现代新月派诗人卞之琳的《断章》。 跟你们八卦一下,卞之琳还 第51章 校花的暗恋(8) 他们到金顶的时候,负责占位置的宣桐和俞晚初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俞晚初蹦蹦跳跳,“宁宁,这里这里。” 她暗戳戳拉过褚宁的手带到自己身边,把她夹在自己和宣桐中间,然后看着尤亦憋闷的神情,心里莫名的舒坦。 哼,她是不会给这个女人一丝勾人的机会的! 不多时,第一缕霞光跃出云海,前一秒还雪白如绒毯的云海被氤氲出红色,蓬勃的生命力蔚然壮观。 而你无须抬头,因为此时此刻,天地在你脚下,太阳与你齐平。 恍然间,褚宁有一种羽化而登仙的错觉。 咔嚓。 耳边响起清晰的拍照声,褚宁回神,中间隔着的宣桐早就趴在石栏上前倾着半身,倒是空出了空间,让她对上了宋雁回的眸子。 宋雁回胸前还举着相机,在众人皆感叹于万丈金光之时,他习惯性地追寻少女的身影。 和她对视的那一秒,他握住相机的手紧了又紧。 心脏在他胸口沉默地咆哮。 在这高山之巅,云海之上,宋雁回高于世间的一切,却低于你,褚宁。 但他最后只说,“很漂亮,所以没忍住。” 沐浴在金光里的少女盈起笑意,问他,“我漂亮还是这日出漂亮?” 宋雁回没有犹豫,在金顶的十方佛像之下,他的心坦诚无比,“你漂亮。” 少年的脱口而出不是敷衍,褚宁能感受到他的认真,“那你要拍正脸吗?” 仍是没有犹豫,“要。” 宋雁回举起相机,把少女娇媚的脸框在他的镜头里,他的瞳孔就隔着一片玻璃,贪婪地刻画她的一切。 人的眼睛有5.76亿像素,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近视,才能在此刻,捕捉到或许此生再难逢的美景。 咔嚓。 “真是不虚此行!宁宁你不知道,我想了好多诗,准备吟诗应景的,结果那金光一出来,我的知识就被净化了!” 宣桐挽着褚宁的手,对着俞晚初感叹,“我也是,俞学姐,当时我脑子里只有那句‘哀吾生之须臾’,别的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俞晚初:…… 小白莲! 被夹在中间的褚宁感受到两人越贴越紧的胳膊,一人塞了一个从餐厅带出来的牛角包,“好了,我们快回去收拾东西吧,下午还要泡温泉呢。” 三个女孩在前面走着,尤亦捅了捅宋雁回,“你刚刚拍了很多照片?给我看看呗,我只顾着哇了,啥也没记录。” 宋雁回很大方,把相机递给他。 尤亦边走边看,第一张就是褚宁的美颜暴击,仔细看了几秒,美滋滋往前翻,褚宁,再翻,褚宁,都快翻到底了也没有一张风景照。 他把相机还回去,“回去微信发我啊,我都要。” 宋雁回把相机装进背包,冷酷又无情,“不给。” “合着你给我看就是为了炫耀是吧?” “嗯。” 尤亦:你是真的狗。 温泉大酒店在峨眉山下,其内的灵秀温泉是我国最大的氡(dōno)水温泉。 (它是露天温泉,但在我这里它不能露天) “这是你们定的温泉池,建议客人们不要持续久泡,一般泡15分钟休息15分钟。” 褚宁问负责人,“轻度心脏病人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宣桐知道有泡温泉的行程,自己早问过主治医生了,但这样被人放心上的感觉实在太好。 她捏了捏褚宁的手指,“学姐,医生说我可以泡的,没什么问题。” 负责人也补充道,“若是客人有头晕、呕吐、乏力等不适症状请及时告知我们,酒店有专业的救护团队。” 等众人走了,假装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几个前台才抬起头,“那个小姑娘也太好看了吧,像小仙女似的。” “好想魂穿那两个男生,他们何德何能啊,可恨我没有那二两肉!” “上班时间,不准讨论客人。” “知道了,程姐。” 几个前台对视一眼,刚刚程姐对小仙女可是温柔得不像话的,啧啧啧。 女更衣室。 宣桐捂着鼻子,她感觉还没泡温泉呢,就开始血液加速循环了。 眼前的少女穿了一件嫩黄色吊带连体泳衣裙,明明是清纯无辜的颜色,但是挖腰的镂空地方却用细绳系成的蝴蝶结绑住,露出不带一丝赘肉的勾人曲线,平添了许多诱惑。 而胸前纤秾合度的白嫩更是让人忍不住想把玩一番。 宣桐自己是学油画的,也画过许多人体,少女的胸型在她看来是非常标准且美的,不大不小,刚好是她一个手掌的弧度。 好想试试手感啊…… 俞晚初看着宣桐越来越流氓的眼神…… 打不过就加入,我也要看,我还要摸! 她伸出罪恶之手掐住褚宁的腰,还使劲捏了捏,“这小腰怎么这么细呢?” 褚宁被俞晚初弄得有些害羞,轻轻推她,“有点痒。” 俞晚初遗憾地收回手,结果手指不小心勾到腰侧的细绳,富有弹性的细绳被拉开又弹回去。 但是那“啪”的一声在只有三人的更衣室清晰得过分了。 褚宁愣住了,俞晚初也愣住了。 然后她捂着鼻子狂退两步,使唤宣桐,“姐妹,扶一扶,我有点晕。” 外边儿池子里,宋雁回和尤亦已经开始泡了。 尤亦时不时望向女更衣室那边,“她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见宋雁回一直低头看着水面,他又问,“你怎么这么冷静的?” 如果他能发现宋雁回时不时滚动的喉结,他肯定会骂一句:死闷骚。 宋雁回不理他,尤亦也不再吭声。 余光瞄到了什么,尤亦悄悄地挺了挺胸。 好吧,惜败。 不远处传来女孩子的打闹声,尤亦像是闻到腥味的大狗狗,眼睛都发亮了,望向来处。 宋雁回也抬起了头,认真地盯着。 不过几秒,就见着了人。 尤亦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然后背过身扶着温泉池的墙壁不住地咳。 宋雁回的耳朵也红得不像话,跟充血似的。 太刺激了…… 第52章 校花的暗恋(9) 青春期的孩子多多少少对异性的身体都有过好奇,尤亦和宋雁回当然也不例外。 他们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多看,不久看,但实在忍不住…… 尤亦回想刚刚的画面。 雾气晕开的池边,他只能看见褚宁的上半身,微卷的长发被她盘起,两根细带子挂在肩上,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断开的样子。 胸……胸他没敢看,但是一晃而过他也能想象出那里有多柔软。 等到她走近了,他才能看见藏在裙下的腿,纤细又笔直,却有肉感。 因为要泡温泉,她把拖鞋留在了一旁,圆润的脚趾裸露在外面,干净的透着粉色,像小猫咪的肉垫一样,很是可爱。 尤亦趴在池边,边咳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而宋雁回此时也不好受,他没有转身,所以能清楚地看着褚宁下水。 他正好侧对她,少女镂空的腰间被他一览无余,那蝴蝶结也像是勾着他去拆开这无可比拟的礼物。 藏在水下的手指不住地摩挲,宋雁回难耐地忍住汹涌而来的欲望。 这个池子不算小,但也不大,男女生之间只隔了一个半身位的样子。 俞晚初偷偷摸摸对着褚宁附耳,“宋神还挺有料的。” 褚宁顺着俞晚初的话朝宋雁回的胸前看去,结果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原本凌冽的眸子在雾气中不但没有软和,反而越发具有攻击性,让她慌乱间错开了眼神。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看清呢…… 尤亦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努力忍住喉咙的痒转过身来,挺胸又收腹,致力于把自己的料更多地露出水面。 众人都没再开口,但逼仄的空间依然有暧昧气息流转。 泡温泉总不能一动不动吧,偶尔的行动漾起的波浪向四周推开,带着难以抗拒的痒意推到旁人的身前。 期间发出的水声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宋雁回只能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而尤亦早一副傻掉了的样子。 宣桐泡了十分钟的样子就起身了,“我去外边儿通通风,有点闷。” 尤亦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脚蹬上岸,“我也去通风。” 宣桐一走,宋雁回和褚宁之间就没人了。 视野更开阔了,他甚至能看见褚宁圆润肩膀上挂着的水珠顺着她的锁骨流向起伏,然后消失不见。 宋雁回仰头靠在池壁上闭上了眼睛,这个温泉泡得实在煎熬。 第一轮时间很快就过了,众人准备起身休息一会儿。 结果褚宁刚在池子里站起来就一脚踩空,要往水里滑去。 明明在两步外的宋雁回一瞬间就到了她眼前。 还是一样的姿势,一只手拉住她的小臂,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但这次却是面对面。 褚宁看着面前的胸膛,它已经初具成年人的宽厚,微鼓的肌肉附着其上,跟晚晚说的一样,确实挺有料的。 其实也就接触了两秒,等她站稳,宋雁回就绅士地放手,后退到原本的位置,之前隐在水下的腹肌如今也一览无余。 褚宁把目光移到他脸上,“谢谢呀,我们上去吧。” 俞晚初把她拉上岸,给她披了件浴巾,“宁宁你吓我一跳,还好宋神反应快,不然你就得喝洗澡水了。” 宋雁回此刻望向岸上的少女,昂着脑袋,是引颈待戮的姿势。 或许是沾染了峨眉的佛性,她没有拿起屠刀,而是给了她的信徒偶尔的垂怜。 他跨上岸,接近原地等他的神明,“走吧。” 休息区。 俞晚初问裹着浴巾躺在摇椅上玩手机的宣桐,“尤亦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他说回房间拿个东西。” 等他们都又泡了一轮了,尤亦才姗姗来迟。 褚宁看他两手空空地回来,好奇地问他,“你回去拿什么了?” 要不说人说话得过脑子呢,尤亦情急之下来了一句,“内裤。” …… 看众人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欲望,他松了口气,坐到宋雁回旁边,恶狠狠地瞪他。 “你居然把储存卡都拔了!” 鬼知道他溜回房间,打开相机盖子,发现明明应该插着储存卡的地方空空如也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期末考试如果我拿了第一,你就把照片发我。” 宋雁回几乎秒回,“好啊。” 反正他只可能是第二。 众人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上午回了C市,匆匆回家放了行李后,就开始赶作业了。 褚宁看着堆在书桌上的14张卷子,五章共32页的练习册,还有要背的文言文,要抄的英语单词,叹了口气:玩了两天,这是我应得的。 元旦过了,就要期末了,班里的气氛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今年春节很早,就在1月底。 因此按例在中旬的月考被取消掉了,谁走谁留,期末考试见真章。 宁宁,成绩出来了。[链接] 褚宁看着微信里俞晚初发过来的信息,点了进去,入目就是宋雁回的名字,她直接把Excel文档拉到底。 还行,倒数第二。 她又继续往上看,俞晚初在16,尤亦2,宋雁回1。 微信又弹出消息,宁宁,我爸妈邀请你来我家过年,家里就我和爸妈三个人,还是有点冷清了,但是你来就热闹啦。 褚宁顿了好久,才回复,我就不去了,晚晚,替我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胸前的兔子胸针,“多多,我想你了。” ———————————————— “宁宁想我了!你快放我回去!” “现在还不行。” 多多奋力挣扎,也挣脱不开缠住它的数据链,它看着面前的大光团,“我好歹也算你大哥,你居然把我绑了。” 康秋森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给它解释了,“得等大人回来。” 多多着急得很,“那他啥时候回来啊?” “大人神踪不定。” 被数据链锁住的小光团泄了气,摊成一块饼趴在地上,嘤嘤嘤地哭。 浮在空中的大光团围着它飞了几圈,然后缓缓落下,就停在饼旁边,看它哭。 第53章 校花的暗恋(10) 褚宁把打包回来的的外卖放进冰箱,今天大年三十,附近的饭馆晚上都不营业。 她又不会做饭,只好多打包些,毕竟除夕夜嘛,还是要有仪式感的。 下午还是照常写了几张卷子,到了晚上,她把微波炉热过的饭菜摆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地垫上边吃边看春晚。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在新春的第一缕曙光之中,我们要和壬寅年深情道别了。零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来吧,让我们一起倒计时,10,9,8,7,6,5,4,3,2,1,过年好!” 窗外烟花的砰砰声此起彼伏,漆黑的天幕也璀璨起来。 褚宁端起饮料,跟旁边的杯子的碰了碰,“新年快乐,多多。” 微信不断弹出红点,她一一回复,点开新的的消息,来自叶栀:新年快乐。 那边对着聊天框皱眉的叶栀还在纠结要不要打“褚宁”二字。 要是打了,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她,自己是特意发给她的,不是群发的祝福语,那岂不是又矮了她一头,而且万一她不回怎么办? 但叶栀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白色的气泡已经顶了上来,新年快乐,叶栀。 靠在昂贵沙发上的女孩眼角眉梢都染上得意之色,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栀栀,你谈恋爱了?” 叶栀抬头就看见严肃的父亲和皱眉的母亲,她敛下得意,露出一贯的乖巧微笑,“没有,是朋友发的新年祝福。” “嗯,前几天推给你的你徐叔叔女儿的微信,你加了没?” 叶栀知道父亲的意思,她从善如流地回答,“加了的,我跟徐姐姐一见如故呢,刚刚才给她发了新年快乐。” “嗯。” 两人叮嘱她早点睡之后就各自回了房间,她隐隐约约听见什么老吕什么做客的。 客厅响起一声轻微的嗤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叶栀打开刚刚下意识锁屏的手机,看着退回的微信主界面上置顶的聊天框,神色莫名。 最终,她还是点开,删删减减最后发出绿色气泡,刚刚那条群发的,这条不是,新年快乐,褚宁。 然后手机自动息屏了也再没新的白色气泡弹出。 褚宁刚刚看完12点过后的第一个小品,敲门声就响起了,像是怕她没听见一样,又重重地敲了三下。 谁呀? 她蹭起身,透过猫眼看见了门外的三个人。 刚刚打开门,就被结结实实地熊抱了,“宁宁新年快乐。” 尤亦看着只穿了件白色居家绒裙的褚宁,催促道,“俞晚初,别抱了,先进去,外面好冷的。” 三个人乖乖地站在玄关等褚宁给他们找一次性拖鞋。 “你们这是来给我惊喜吗?” 宋雁回最先换好,掏出厚厚的红包递给她,“压岁钱,新年快乐。” 尤亦紧跟其后,“我买了烟花,待会儿我们下楼放。” “还有这个,”俞晚初从尤亦手里接过袋子,“我爸爸包的饺子,特意给你和的牛肉芹菜馅儿,可好吃了。” 跟着褚宁把饺子放进冰箱,宋雁回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红薯,他没想到红薯已经被压扁了许多,很没卖相,但他还是递给了褚宁。 “家里的小朋友闹着要自己烤红薯,我想着你也爱吃,就给你带了。” 只到他胸口的少女含着笑意接过,很给面子地当场就剥了皮咬了一口。 褚宁看着宋雁回略微期待的神色,还是很诚实地告诉他,“好像还没熟。” 宋雁回愣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世纪难题一样,夺回红薯顺着褚宁下嘴的地方又咬了一口,随后皱起了眉,“确实没熟。” 看褚宁嘴里还包着红薯块,像小仓鼠一样,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摊在她嘴边,“吐出来吧。” 宋雁回低头看着少女粉嫩的舌尖抵着红薯块,把它推出殷红的檀口,突然想起了那个她没有记忆的吻。 手心里传来湿热的气息,他头皮瞬间发麻。 二人在厨房也没待多久就出来了,褚宁把零食放在正在看电视的尤亦和俞晚初面前,“我去换衣服,你们等我一会儿,待会儿下楼放烟花。” 等她回房间了,宋雁回才敢悄悄把手心放在鼻尖,即便洗了手,也有她身上甜腻的梨花味呢。 褚宁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三人把她的残羹冷炙都收拾好了。 这是个老小区,不大,小区中间是一棵十分粗壮的梨花树,C市地处西南,也算得上温暖,梨花开得很早,因此它此时已经鼓了许多花骨朵。 记忆里,过年的时候,外婆最喜欢让原主站在开着洁白梨花的树下给穿着新衣服的原主拍照。 可惜没拍几年,外婆就去世了。 “摆成这个样子怎么样?” 俞晚初把一盒旋转小陀螺都堆在了地上,把火线集中在中间,确保一点全燃。 褚宁蹲在她旁边,“我觉得可以,就是感觉待会儿得跑快点。” 俞晚初点点头,把打火机塞给她,“嗯,你来点吧,宁宁。” 褚宁抬头,就看见俞晚初都已经跟着宋雁回和尤亦一起站在围了大树一圈的石阶上,还示意她赶紧点火。 磕哒,点了就跑。 身后火线的嘶嘶声像是在给她倒计时似的,身前是朋友们伸出的手。 她用力握住,被他们拉上石阶,然后转过身看着满地乱窜的小陀螺。 金色的光把整棵梨花树都照亮了,少女的脸上是娇媚的笑,眼睛里反射出细碎的光,“真漂亮呀。” 他们放了半个小时的烟花,等把三人送走,都已经凌晨一点了。 叶栀躺在床上,看着褚宁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过年好呀,配图是一碗饺子,碗旁放着一个红包,第二张是一个正在燃放的小烟花,看影子应该是四个人蹲在一起放的。 她没有点赞。 第54章 校花的暗恋(11) 时间一晃而过。 褚宁刚来到教室,就看见黑板上左上角的大字:距离高考还有280天。 她在擦书桌,听着周围的同学们正在讨论暑假做了几套真题,参加了什么竞赛,什么训练营,遇到了什么大神。 想起自己躺了一个暑假,她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在两周后的的月考直接被挤出火箭班。 学习是枯燥乏味的重复运动,然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三火箭班这次炸锅了。 他们班的康诚被人打了! 八卦小能手俞晚初带来了最新消息。 作为全面发展的重点中学,只搞文化是不行的,还得搞体育和艺术,宣桐就是艺术特招生,而今年体育特招生里面有个叫金戈的,是康诚的铁哥们。 金戈原来在职业学校,是练跳高的,因为见义勇为救了人,被公安局颁了奖,听说小伙子是搞体育的,领导又写了封推荐信给青柏。 金戈就擦着文化录取分数线的边进入了青柏高三,现在在22班。 然后他和康诚在回家路上就被报复了,据说是当初见义勇为被抓进去的那几个人的同伙。 “晚晚,几个人?” 俞晚初疯狂点头,很是崇拜,“对,他1v3。” 怪不得领导给写推荐信呢。 “所以这次人家来了6个,把他和康诚打趴下了,我刚刚去办公室,偷听到徐班让宋神带几个同学去医院慰问呢。” 褚宁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你想去?” 俞晚初整个人都要扒拉上来了,“宁宁你跟宋神说说嘛,我们一起去,这样就不用上晚自习啦。” 尤亦在后面不知道悄悄咪咪听了多久,他突然出声,“你撺掇倒数第二逃晚自习?” 他把凳子拖过来,趴在褚宁的课桌上耍赖,“我也要去,我正数第二,可以拉高你们的平均名次。” 医院门口。 褚宁抱着花,俞晚初提着水果,尤亦提着牛奶和蛋糕跟在宋大少爷身后。 俞晚初悄悄问褚宁,“我们就买一份合适吗?” 褚宁看着宋雁回的背影,想起他在付钱时面不改色拿出的那几十张5块的票子,以及屈指可数绿色大钞。 当时场面还是有点幻灭的,毕竟他浑身都散发着“我很有钱”的气场。 她回答俞晚初,“我们班很穷的,文艺汇演又从来拿不到奖金,班费都是靠卖瓶子攒的。” 尤亦在一旁附和,“我们是来慰问康诚的,金戈22班的,可不能让我们出钱!” 结果就是,褚宁看着堆满了康诚床头柜上的慰问品,惭愧地对俞晚初咬耳朵,“22班也太大方了,我们不应该只买一份的。” 并排躺在一旁的少年脸色十分苍白,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破了许多口子,还有缝针的线,看起来比康同学严重许多。 他强撑着精神宽慰他们,“没关系的,康诚本来就是被我拖累的,我也不好意思要你们的礼物。” 金戈和他的名字一样,金戈铁马,有一种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锋芒之感。 他很高,也偏瘦,光看体型你根本不敢相信这人能一打三,还能打赢。 宋雁回向警察了解到了一些基本情况,“警方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已经查了一个通宵的摄像头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人。” “高中的内容都学完了,也不存在耽误课程,你养好伤再好好复习也不迟。” 然后他转头看向金戈,似乎普通班进度会比他们慢两个月。 宋雁回正在想怎么把这慰问品的人情还回去,金戈就善解人意地开口了,“我是特招生,文化分要求不是很高,而且班长说会轮流帮我补课。” 他听后点点头,想了别的办法,“后天是开学大扫除,我们会给22班帮忙的。” “谢谢。” 警方没两天就把人抓了,是一个社会青年小团伙,算不上黑社会,全部打包送进少管所了。 本来这只是褚宁高中生活的一个小插曲,但是有一天…… 因为修路的原因,校门口的公交已经不能直达她家了,她要走两个站去乘另一班。 然后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挨打。 这里离学校还很近,而且这个点了,是学生的概率很大。 她拉住两个穿着青柏校服的高大男生,指了指昏暗的小巷子,“同学,能陪我去远远地偷看一眼吗?”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眼睛里全是中彩票一样的不可思议,兄弟,是校花! 他们细细一听也发现了里面的动静,少年人总是一往无前的,他们如今还没有成年人的权衡利弊审时度势,只有满腔的热血,“我们陪你去。” 这条巷子是破败老街,不是很深,但却很窄,褚宁他们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战场。 确实有人在挨打,但挨打的不是学生,打人的那个才是。 拳拳到肉,很是狠厉的样子,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不住地痛苦呻吟。 褚宁悄悄对男生说,“我回学校找警卫叔叔,你们别靠太近了。” 少女莹白的脸凑在男生面前,让他缩了缩脖子,害羞地拉开了一点距离,“我去吧,我跑得快。” 然后对另一个伙伴说,“你留在这里保护她,情况不对就跑。” 巷子里,穿着校服的男生并没有放过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他坐在一人身上扯着他的领口说了什么,似乎没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又一拳揍了上去。 看样子不像是正当防卫,褚宁正这样想着,男生察觉了什么,突然回头,鹰隼一样的眼神锁定她。 金戈? 留守的男生拉住褚宁的手,“快跑,他发现我们了。” 和另一个人汇合后,他告诉褚宁,他和警卫去的时候,小巷子已经没人了。 …… 褚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因为那晚之后,金戈也没来单独找过她,偶尔碰上他和康同学,两人还会笑着跟她打招呼。 “宁宁,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褚宁把化学作业交到新晋课代表俞晚初手上,思量一番还是把这件事跟她说了。 俞晚初一副吃惊的表情,俯下身把手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