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如解意》 第1章 初入侯府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城门外,古寺里,傅莹雪正跪在佛像前,暗中祈祷着什么。 “郡主,出来多时了,世子该着急了。”紫苏在一旁劝道。 今日的郡主格外安静,不知是否是因为明日就要送入侯府,所以才心中苦闷。 紫苏只是静静看着,不敢再多言。 女子出嫁乃终身大事,若是喜结良缘自是应当庆祝的,可谁知郡主命苦,自小没了父母,纵然有秦王府世子的护佑,也只能由皇帝和秦王做主,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顾老侯爷。 “娘,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知道女儿为何会这么做的,对吗?从今以后,我是沈青南,不再是傅莹雪,还请娘一定保佑女儿!” 傅莹雪心里默默祈祷,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将手中的香烛放进香炉内,方才从殿门退去。 夕阳穿过树梢,星星点点的光影落在阶上,也装点着沈青南绿色的衣裙。 树下立着一个人,遥遥望着主仆二人,眼神落在沈青南身上,不曾离开过。 “世子殿下。”紫苏料想的不错,沈墨还是像往常一样来接她们了。 “世子殿下怎会到此,我们正要回去呢。” “听闻你出门多时,我放心不下,前来看看。” 虽然来此不过三月有余,但也并非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沈墨如此贴心,倒叫沈青南觉得心中怯怯的。 沈青南轻轻望着眼前的人,胸中似有无数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连一句也说不出口。 残阳落在他俊秀的脸上,双眸映着落日,山寺中方才开放的桃花星星点点挂在枝头,在他身后摇曳。 沈青南低着头向前走去,沈墨静静跟在其后,像往日的很多时候一样。 等到了夜间,沈墨来到沈青南处,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一定要如此吗?” 烛火在他眼中闪烁。 “殿下,既已允诺了王爷,我便不会再有回头路,只有饮下这药,方能永绝后患。” 沈青南说着,将一杯凉药一饮而尽。 沈墨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这样的时刻,沈青南并不陌生。 沈青南已不再是那个满身泥泞跪在他面前,像一个没人要的小猫一样,哭着请他收留的小孩儿。事到如今,他们果然已经渐行渐远。 次日,沈青南被人抬进了顾府,没有礼乐,也无需拜堂。 几个小厮将她安安静静地从秦王府门抬出,又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顾府后院,只有一个中年嬷嬷等在那里,见人已经送到,便作了揖,打发了身后的轿夫们,才将沈青南迎了进去。 “嬷嬷,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紫苏看着僻静的院落,忍不住问道。 “娘子莫怪,夫人怕这些丫鬟们不懂事,不知道娘子的脾性,还未安排人来侍候。等明日见过了夫人,自然就会有下人来伺候娘子了。” “多谢嬷嬷,有劳了。”沈青南从袖口中拿出些碎银,递给眼前的人。 “娘子这是做什么,实在太客气了。” “不管怎么样,今日是我成亲的日子,虽无人相告,但也能得嬷嬷照料,也算是有缘,嬷嬷拿着吧,不必客气。” “沈娘子果然是个知礼之人,怪不得被圣上称誉。今日是娘子第一天进门,如有不懂的,尽管找人来问我,我老婆子定会知无不言。” “那就有劳嬷嬷了,我年纪小,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不合规矩,日后还请嬷嬷多多提醒我才是。”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伺候主子是奴才应该做的。”嬷嬷接过了银两,笑吟吟地说着。 孙嬷嬷身在侯府多年,自然不会因此就对沈青南多亲近几分,才不到一刻钟,银两就尽数出现在侯府夫人的手中。 “见过了?” “是,奴婢瞧着,倒也乖顺,不像是狐媚子那一路。” “就一面而已,能知道什么?场面如此冷清,她就没有怨色?” “不曾有怨,反倒十分恭敬。” 顾夫人听得这话,眉头忽然一皱,似乎很不满意。 “去找人盯着,最好别让我挑出什么错来,否则定不会让她好过。” 这边,沈青南被送进了一处独院,见嬷嬷已走,方拿起桌上的果干吃了起来。 “小姐,侯府太过分了,再怎么说你是圣上指婚的,如此这般,分明是轻看我们。” 沈青南自己倒没觉得什么,看着紫苏这样,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愧意。 “我本就是个孤魂,幸得秦王寻回了籍契,恢复了沈家后人的身份,如今嫁得这顾老侯爷,已是圣上厚恩,不敢违逆,倒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要随我在这里熬了。”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跟随娘子,也我自己愿意的,怎会觉得辛苦,我只是为娘子抱不平罢了。” “沈家满门只有我一个孤女,没有家族在后,侯府的态度不难预料。况且,圣上也只是点了头而已,不算什么赐婚,咱们以后就别这么说了,省的被有心人听去,生出什么事端来。” “是,婢子知道了,可无论如何,你也是个郡主呀。” 紫苏的话不错,她的确是个郡主,但却也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 沈青南的身份是已故朔王的遗骨,被“叔父”秦王从民间偶然寻回,因而收养在家。 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但秦王有命,沈青南便只能听从于他。 朔王沈宁泽是前朝亲王,是如今秦王的胞弟,同时也是本朝的开国重臣,立有不世之功勋。 然而定国未多久,就有人弹劾其拥兵自重,有谋逆之行,最终被满门抄斩,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人救出,也就是如今的沈青南。 当今圣上登基后,在秦王的努力下,朔王之事得以平反,沈青南便有了如今这归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忽然传 第2章 侯爷之死 紫苏刚刚从房内退出,在门外侍候,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也有了几分倦意,便坐在堂前,靠着廊柱,几乎睡去。 今夜是娘子的新婚初夜,她不能走太远,万一娘子有什么事,夜间也好照料她。 然而她才刚闭上眼,就听到屋里传来器物堕地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惊恐的吼叫。 “来人呐!快来人呐!” 沈青南惊慌失措地光着脚跑出来,撞上刚推门进屋的紫苏,只见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似是惊魂未定,嘴里呜呜咽咽,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只是紧紧抱着紫苏,双唇都在颤抖。 “小姐,怎么了,你别吓我。”紫苏见她如此模样,也慌了神,大声叫嚷,才将跟随顾老侯爷 的小厮们引了进来,不一会儿,顾家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侯爷,侯爷。”大夫人趴在床前,痛哭起来。 只见此时的顾老侯爷倒在床榻,胸前赫然出现一把匕首,早就一命呜呼了。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清野是侯府嫡子,见到父亲惨死,第一个猜疑的就是沈青南。 沈青南跪在床尾,身上衣物勉强掩着身子,双眼噙满泪水,瑟瑟发抖,在顾清野的再三逼问下,才颤抖着声音说:“妾身只见到一个黑衣男子忽然闯进屋内,将我打晕,等我醒来时,侯爷已经这样了,我看到都是血,我的手上、衣服上都是血······” 泪水夺眶而出,沈青南心有余悸,逐渐语无伦次起来,紫苏跪在旁边,支撑着将要倒地的她。 “你这个扫把星,你进府第一日,侯爷就被害死了,这屋里就只有你和侯爷两个人,一定是你有所图谋,想要加害侯爷。”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沈青南想要辩解,但是这位侯爵夫人根本不听她的话,只是一味地斥责她,甚至伸手想要打她,还好被顾清野拦住。 顾清野得知情况后就派手下出去查看了,见沈青南这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会使刀的,可事出突然,他不能掉以轻心。 以柔弱之姿态掩饰狠戾之心,也不是不可能,他对沈青南依然心存芥蒂。 沈青南望着眼前清俊的男子,心里大概知道是谁了。 听说侯府长公子是个人中翘楚,样貌更是名动京城,让多少豪门贵女辗转反侧、爱慕难舍。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侯爷,你说你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呀,非要将这么个不祥之物迎进门,现在害你这么快就魂归天外,你可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呀?” “娘,你别太伤心了,父亲已经不在了,你可不能再有事啊。”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想必就是顾家千金顾云知了。 “夫人,当心身子,将父亲抬回正殿吧。” 顾清野微微躬下身,看着蒋氏如此伤心,小心劝道。 “如今侯爷不在了,这府里自然是你做主,我一个老太婆还敢不从吗?只是有一句,这女人留不得。 她刚一出生就家破人亡,如今进府第一日就害死了侯爷,侯爷一定是被她克死的。” “夫人,我已命人去追查,一定能查出凶手是谁,如若真是她动得手,我定会让她给父亲陪葬。” “无论凶手是不是她,她都不能继续留在侯府,你趁早想好怎么把她送走,。” 顾清野没多说什么,夫人有此话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这位蒋氏夫人虽是正妻,却不是顾清野的生母,蒋氏一心想让次子顾荣当家,对顾清野从不曾正眼瞧过。 虽在顾侯爷面前做足了样子,可知道的人都明白,她根本不拿顾清野当回事。 顾清野生母早亡,从小习惯了蒋氏的冷嘲热讽,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嘱咐跟在其后的孙嬷嬷要照看好夫人。 回头看着沈青南依旧坐在地上垂泣,顾清野冷冷说道:“今日之事,我定会找出真凶,你说的话最好是真的,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沈青南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上一秒还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竟然双眼充血,像是个严厉的判官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不由得向紫苏的怀里躲了躲,眼里是无尽的担忧和惧怕。 “公子,我家小姐生性最是温和不过,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怎会做出提刀杀人的事来,公子可别冤枉了好人。” 紫苏见他如此凶戾的神情,也着实吓了一跳,却还是拼死为自家小姐辩解道。 沈青南胆战心惊的样子,倒是让顾清野放了心。 毕竟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希望自己年纪轻轻就守活寡的。方才如此说,也只不过是敲打一二而已。 众人离去,死去的老侯爷也一并抬了出去,顾清野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沈青南,转到窗前查看现场的痕迹。 沈青南从身后小心观望着,心也被提了起来。 “既然你说来人是从窗外翻入的,为何没有一点痕迹,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妾身真的不知,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还来不及看清就,就······”沈青南又哭了起来。 “将军。”一个年轻的将领从门外赶来。 “可有踪迹?” “西院墙角发现这个。” 来人掌心向上,竟然是一块玄色飞镖,上面还文着一个’风‘字,沈青南见到顾清野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我们的人在南街糕点铺那里发现一个黑影,但是没追上。” “我知道了,退下吧。” 顾清野的眼依旧没离开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 “照顾好你们家小姐,要是有什么事,唯你是问。”顾清野回头看着紫苏冷冷说道,随后便转身离去。 紫苏安抚好沈青南回到床榻,一个丫鬟带着个老郎中来到屋门外,称是顾清野特意嘱咐的,让人来给沈青南看看, 第3章 顾荣哭灵 老侯爷身死,府里自然是要大办的。 才一夜的功夫,府门内外皆挂满了白帘,许多亲友相继前来吊唁,丫鬟仆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爹,爹,你怎么就走了,孩儿不孝,孩儿来迟了···”一声哀嚎从府门外传来,接着一个身穿暗绿长袍的男子急匆匆赶来,差点跌倒在阶前,还好被身后的小厮扶住。 此人定是顾家次子顾荣无误了,早就听闻他是个花街柳巷里的常客,昨夜不知又在哪个姑娘的怀里安睡,听闻家中变故,这才急忙赶了回来。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顾夫人见他在诸位族人面前如此举止无度,生怕会被人拿住话柄,急忙低声呵斥他,示意他收敛点。 顾荣这才站住了脚,来到老侯爷的灵柩前,磕头烧纸,继续哀嚎。 亲子哭丧,这是礼节,周围观礼者无不为之动容。 过了好一会儿,顾荣才止住了哭,抬眼见到站在一侧的沈青南,抬头问道:“你是何人?” “这位是昨日刚进门的沈家小姐。”身后的小厮忙回话道。 “谁问你了,走开。”顾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又将人逼退,止了拜,朝着沈青南走来。 “沈娘子想必因父亲的死受了惊吓,面色煞是难看,可瞧过郎中不曾?” 方才还哭爹喊娘的模样,如今见到姑娘倒像是换了个人,温文尔雅起来了。 沈青南自然知道不妥,退一步施了礼,面色依旧惨白如雪,缓缓开口道:“妾身无碍,多谢二公子挂念。” “日后住在这府里,尽可放心,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我跟大哥还在,自然会护佑你。” 沈青南一听,这话虽然合理,却还有另一层意思,急忙退让道:“二公子有此言,青南感激不尽,侯爷故去,青南虽才入府,却也是侯爷的人,如今二公子又有此话,青南必定感恩戴德,尽心侍候两位夫人。” 顾荣还要多说什么,一个年轻的妇人扶着方才被叫去的顾夫人从侧门过来了,瞧见顾荣和沈青南说话,顾夫人大声咳了起来。 她面色憔悴,和沈青南一样,苦熬一宿,未能入眠。 “娘,父亲怎么突然亡故?可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你这个孽障,你父亲惨死,你却只知道流连于烟花巷,你大哥早就去盘查了,你却还在这儿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顾夫人说着复又咳了起来。 身旁的妇人见状,忙低下身用手抚背,为她缓解不适。 “娘你别生气,我不说了,我这就去帮大哥。” “回来,就你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家帮忙照顾亲友,先回去用过早饭再说。” 顾荣称了回是,便回内里去了。 “哎,如此不成器,将来可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担忧,二公子年纪尚轻,行事轻浮一些也是有的,等日后有了家室,成了才,自然就知道要为家担起责了。” “哼,你倒是不必担忧,如今侯爷不在了,你夫君便是这侯府第一人了,我儿如此放荡,恐怕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吧。” “夫人恕罪,妾身从无此意。” 沈青南猜到此人便是顾清野的妾室,记忆中,她应该比自己还年小两岁,如今也是个楚楚动人的模样了。 “罢了,扶我回屋吧。” 沈青南方问候了一声,见二人之间有此对话,不敢开言,默默立在一旁。 顾夫人看了她一眼,觉得心烦,打发人叫她先回去用早膳,不必出现在侯爷的葬礼上。 “小姐,咱们还是听她的以后就不必来此了。” 主仆二人回到后方院落,才敢偷偷说这话。 “大夫人一看就是个直爽的性子,侯爷突然亡故,心中自然不太平,等过几天兴许就好了。” “小姐可要小心才是。” 沈青南自然知道大夫人对自己心中有气,若她直言道出,也能有所防备,如今她只字不提,反而觉得蹊跷,怕来日会有更大的灾祸等着自己。 沈青南坐在桌前沉吟不语,想起方才出现在顾夫人身边的年轻妇人,不知为什么,握着杯子的手忽然一紧,青色的瓷杯便被捏碎,片片落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紫苏忙进门问怎么了,沈青南握着流血的手,只说是捡残杯时不小心划伤了。 “紫苏,稍后同我去见过老夫人吧。” “小姐,你忘了,大公子嘱咐过让我们尽量少出去,顾夫人又是那样的态度,咱们还是小心点吧,日后再去拜会也不迟。” 紫苏说的不无道理,沈青南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午后,忽然听到院门被人狠狠关上,接着就传来紫苏敲击门环的声音。 “开门,你们做什么?快开门。” “紫苏?怎么回事?” “娘子,他们锁了院门,不让我出去,还说要让咱们饿死在这里,给顾侯爷陪葬,娘子,我们该怎么办呀?” “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急,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沈青南冷静地说。 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虽然顾侯爷的事她的确难逃嫌疑,但顾清野无论如何都不会直接将这件事闹上朝堂,顾家还不敢对她怎么样。 等到了晚间,门外有人送饭,紫苏见到了,连忙送至沈青南面前。 “娘子,他们果真还是不敢杀我们的,还是像往常一样送来了饭食。” 紫苏说着,正给沈青南盛饭。 沈青南将饭食放在鼻下闻了闻,忙说道:“别动,快拿出去。” “娘子的意思是······”紫苏方明白过来,将饭食端出了门,扔在了墙角。 等到了第二日,紫苏再来看时,发现有好几只老鼠死在墙角,那顾夫人真打算将她们主仆二人毒死在这内院。 “娘子,若他们依旧如此,咱们岂不是 第4章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主仆二人靠着后院里的野菜,又挨了几日,顾夫人渐渐地不再让人送饭过来了,只是偶尔会有人开锁探头来瞧一瞧,见到二人还在地上蠕动,便知道还有气,就又退出去了。 “郡主,你还好吗?” “我没事。” “顾家这是不会放过我们了。”紫苏说着,想哭却已然没了力气,她心里很害怕。这些天她们没有吃的东西,连水也不敢饮用,生怕被投了毒,此刻仿佛只有一死方能解脱这桎梏。 “是我拖累你了。”沈青南心里有愧,毕竟当初选丫鬟时,自己第一眼就相中了紫苏,这才得以将她带在身边,当日不会想到,如今会让她受这么大的苦。 “郡主,奴婢不能再伺候你了······” 紫苏无力抬眼,手也从身上滑落,奄奄一息,仿佛将要死去。 “紫苏,紫苏,你醒醒,快醒醒。来人呐,快来人呐!” 沈青南无力地哀嚎着,可是并没有人应答,无论她如何敲打门环,都没有人来救她们。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沈青南终于还是倒了下来,最后一眼,只见到一双墨色短靴出现在眼前,而后便没有了知觉。 难道真的就这样死了吗?恍恍惚惚间,梦里的那场大火又开始烧灼着她残存的记忆。梦里母亲呼喊着:“莹儿,快走!” 傅莹雪,你不能就这样倒下,已经走到这里,你不能逃,不能就这样放弃。 “喂,醒醒,喂!” 沈青南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到眼前有个人影,正盯着自己。无奈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因而再次晕了过去。 “喂,你别睡呀,快喝些稀粥。” 粥水滋润着喉咙和唇舌,沈青南终于有力气抬了抬眼,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生气。 不过才没喝几口,沈青南就艰难坐起,急声唤道:“紫苏,紫苏?” “你放心吧,她比你醒得早,刚刚吃过东西,我已经让人在外边照顾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顾二公子伸手握着她的臂膀,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听说紫苏安好,沈青南也安心不少。 “多谢公子相救。” “你······” 二公子还欲说些什么,顾夫人便带着一众家仆出现在门口,急忙嚷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主仆二人怎会如此想不开,老爷固然去了,可我也没有说什么,怎么就畏罪自杀了呢? 我知道,那日在侯爷的尸身前我是言重了些,可那也是一时气话,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知道你年纪小,可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刚烈的性子。” “明明是······” “紫苏。”堂前的紫苏已经慢慢恢复了些气力,正被顾二身边的小厮朱官儿扶着,见到顾夫人如此说,便要起来拆穿她,被勉强坐起的沈青南制止了。 “醒过来就好,我劝你还是要想开些,大公子已经找到凶手,拿到圣上面前查办清楚了,以后可别再这么鲁莽了。你们死了不值一提,可别坏了我们顾家的名声。” “娘,已经救回来了,你就别担心了。” 顾夫人将眼睛扫过这里,像利箭一样落在顾二公子握着沈青南的手上。 顾二立马察觉不对,忙放开了,沈青南差点倒在床榻。顾二又不得不侍奉她安卧下来,方才站起身来到顾夫人面前。 “你为何会到此,现在这会子你不是应该在学院里读书吗,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 “我没有,娘,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有心情读书,我只不过是想去找大哥问一下案件的进展罢了。” “你呀!” 顾夫人用食指狠狠顶了一下顾二的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不用去找大公子了,他已经打好招呼,今夜回府后会交代事情的经过,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快同我一起回去。” “你先走,我还要找她说说话。” “混账东西,听不懂我的话吗?还不快滚回去。” “娘~” “我叫你回去,还要我说几遍?” “别,娘,我知道错了,我自己走,娘,啊~” 顾夫人用手掐着顾二的耳朵,将其拖出了院子。 “你好好养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叫你还说!” “不说了,娘,娘别掐了,我知道错了。” 沈青南直勾勾地盯着,院门终于没有再落锁。 一众人离开以后,小院终于恢复了宁静。 “紫苏。”沈青南未见紫苏进来,担心地唤了一声。 “郡主。”紫苏因为实在太饿,正吃着方才剩下来的那碗粥,听闻沈青南在唤自己,忙进门查看。 “郡主,可是有什么不适?” “到这里来,我这里还剩着些,快吃一点,让你受苦了。” “郡主,奴婢没用。”紫苏说着,又开始掉泪,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郡主居然会遭到这样的对待,那顾夫人一心想害死她们,表面上却又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就算今日她们逃过了一劫,以后必定还会遇到类似的事,自己如何才能保得郡主平安呢? “好了,我当日果真没有看错人,看样子咱们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不要担心,今后我定会护佑你的。” 主仆二人哭了好一会儿,沈青南觉得累了,想要躺下来,却被紫苏止住了。 “郡主,我已经吃过了,你没有用多少,身体会受不住的,再用一点,奴婢再服侍你躺下。” 紫苏年纪小,却是个极懂事的,惯会照顾人,当初沈青南看上她就是因为她比旁人体贴又心细。 沈青南在紫苏的照顾下,喝着面前的清粥,心里却在思忖顾夫人的话。 既然顾夫人转换了态度,就说明她们已经安全了,当日的黑衣人必定是秦王或者世子的手下。 沈青南明白,即便他们被抓捕归 第5章 对月而叹 因为在丧期,饭菜只是一些清粥和素食,没有半点荤腥。沈青南发现那位大公子的妾室并未落座,只是站在一旁侍奉,虽然没有多少菜,但她依旧站在顾夫人的身后,和门口几个丫鬟无异。 她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竟肯来这里当妾? “沈娘子,你请用。”言语温润,亦是悦耳,身上同样是丧服,却因体格瘦小,显得清冷很多。 沈青南不敢越礼乱动,小心查看着顾夫人的脸色,见到顾清野终于动了筷,众人也都先吃了一口,这才拿起调羹,小心将清粥送进嘴里,举动并不十分自然。 大夫人以及其他一位生下儿子的妾室董氏,都端坐在桌前,那妾室看她的眼光极为复杂,沈青南只当未看见。 若不是有侯爷这事,这么一大家子人本不会在此用膳的,这位姨娘只是和大夫人略略说几句话,其他时候都很少开言,想来是个不怎么争宠的,这也足以证明顾夫人的手腕。 “来,多吃点。”沈青南见顾荣频频给她夹菜,只觉得面上泛起红光来。 毕竟身份有别,且在众人面前,顾荣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避嫌的,沈青南心知不妥,却无可躲避。 “二公子,尽够了,我自己来。”沈青南多方推辞,始终无果。 “二哥哥什么时候变这么热心了?我坐在这里也够不到,怎么就没人给我夹菜?”顾云知打趣着说道。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她才进府,理应照顾她。” “沈娘子不必拘礼。”顾清野也随口劝了一句,说道。 “荣儿,可别越了礼数。”顾夫人也提醒他。 沈青南双颊绯红,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清野朝她看了看,吩咐丫鬟们送上茶来。 傅清梦看着这一切,仿若一塑雕像,若她不开口,她似乎就要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永远定格在这里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求来的,丝毫怨不得旁人。 沈青南早就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女子,见她被婆母肆意指使,忽然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 还好,还好老天有眼,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郡主,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吧,方才吃饭的时候,真替你担心。” “没事,想来顾夫人也不会这么快对我下手的,毕竟侯爷丧事未毕,圣上又说尽快结案,那必然是追查到真凶了。” “小姐,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沈青南回想着今日就餐时的场景,仔细回忆,心里却是闷闷的。 灯火摇曳,偶有微风吹来,身后的脚步声明显是个男人,沈青南只装作不知。 “夜里凉,当心自己的身子。” “多谢将军。”沈青南回身微拜,面向来人。 顾清野顺利承袭了爵位,本就身为武将的他,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无人敢多说什么。 “二弟行止略为轻浮,若是有碍于你,你可说与我,我定当为你做主。” “将军有心了,二公子与我身份有别,我自己也会当心的,多谢将军提点。” “你心中有数便好。” 沈青南有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虽说行刺之事不至于怀疑到她身上,但她心里却怯怯的。 方才在席见,她注意到顾荣兄妹眼睛红肿,很明显是哭过的。 大夫人自不必说,姨娘膝下也有孩子,突然没了夫君,换成谁都不好受,顾清野在老侯爷的灵柩前跪了整整一夜。 这一切让沈青南有些惧怕。 等到晚间,身旁无人,她望着窗外的月色,久久不能安下心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心里却莫名觉得憋闷。 紫苏从门口看着自家郡主在窗前站了许久,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坐在身后的蒲团上打起瞌睡来。 沈青南轻叹一声,再抬起头时,月亮已然下沉,树上几只宿鸟被沈青南的叹息声惊醒,咕咕地叫了几声,重又回归平静。 “紫苏,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紫苏忙睡眼惺忪地上前来,直到沈青南重问一声,她才反应过来,缓缓答道: “奴婢无父无母,从小被寄养在姑姑家里,现今奴婢只是定期给姑姑送些银两,当作报答,除此以外便没有别的人来往了。” “你姑姑对你很好吧,我在秦王府还见过你替你姑姑挨了罚。” 紫苏摇摇头,说并非如此。 “姑姑从小将我养大,却也只是拿我当个赚银钱的货物罢了,我十一岁入了秦王府,从每天浣洗衣物,到后来正式被秦王妃留下,我用了三四年的时间。 我不知挨了宋嬷嬷多少打骂,可我从来不敢辩解,因为如果我被赶出去了,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沈青南听到这些话,心里酸酸的,握起紫苏的手,安慰着她。 “郡主,奴婢是不是多话了?” “以后,咱们一起过活,做一辈子的亲人。” 主仆俩说着,都红了眼眶。 另一边的顾清野回到屋内,也在窗前望着明月悲叹。 他回想着与沈青南接触的每一个画面,想起她双颊绯红时的局促不安,总是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然而二人也的确是初相识。 父亲出事以后,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沈青南,她是秦王送来的,偏又是她进门那天就出了事。 往日顾府的防卫如此森严,按理来说,不可能发生私自翻墙入内的事才对,可那人不仅入了院,还行了凶,甚至最后差点连影子都追不上,如此种种,处处显出蹊跷。 这几次见面,他也一直在观察沈青南的举动,只见她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开口,都很是小心翼翼,丝毫看不出造假做作的痕迹,而手里的这块飞镖又让他疑惑重重。 莫非,这京城的天,当真要开始变了? 他父亲无论如何都是朝廷重臣,凭一己之力帮助圣上坐 第6章 初见老太太 顾府上下都为顾侯爷的死忙碌着,顾夫人面色越来越憔悴,许多杂事都落在了傅清梦的肩上,因其体谅宅中下人,张弛有度,各项礼仪无有所缺,前来吊唁的亲戚们也都很是敬重她。 顾夫人对此很不以为然,但自己无法亲力亲为,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日,傅清梦早就吩咐好人要拿出上好的香茶侍奉来客,可那婢女却因还有旁的事被耽搁了一会儿,而后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等到贵客到访之时,顾夫人本想借此机会表示自己对来客的重视,还在席间说出此茶的种种好处来。 然而等到事后才发现,婢女所上的茶,全然不是多贵重的名品,而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清茶。 这让顾夫人顿觉有失脸面,将傅清梦叫来,当着她的面狠狠责罚了她的婢女青儿。 等到她撒完了气,傅清梦才来到婢女身边。 “青儿,你没事吧?”傅清梦欲伸手扶起,青儿却觉得失礼,忙自己站了起来。 “娘子,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忘了。”她正用手捂着脸,纤细的手指、含泪的双目,彷若一束被露水打湿的莲,有种别样的美。 “让我看看。”傅清梦伸手拿开她的葱指,只见脸上有几道红红的血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这几天府里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不必为此担心,晚间到我房里来,我给你抹个膏药,明天就好了。” 青儿是傅清梦从老家带回来的贴身丫鬟,顾夫人今日当着她的面如此责罚青儿,也不过是想借此显示自己的地位。 若老侯爷在世,她本不用如此的,但如今境况不同,她可不能就这样将自己管家的职权让渡出去。 “你也别气恼,夫人这几日不比从前,你应该明白的。” “婢子知道。” 安慰好青儿后,忽有下人来报,说有个远房亲戚来此吊唁,傅清梦刚准备过去,顾清野忽然出现,问道:“远房亲戚?可是越城来的?” “回禀将军,正是。” “可是个年轻人?” “不错,将军妙算。” “一定是文修弟,你别忙了,我去看看。” 对傅清梦嘱咐了一声,顾清野便匆匆赶到门外,远远见到来人,便招呼着让他快进门来,不要见外。 “亭山兄。” “文修弟,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父亲听闻老侯爷去世,忧心不已,他自己去岁冬日起就病了,一直不见好,因而特遣我来探望,送老侯爷一程。” 陆文修说着,对着宅门嚎啕,引得路人相望。 顾清野知道这是晚辈前来悼念必不可少的礼节,因而也未多加阻挠,只是伸手扶着来人,将其迎了进去。在父亲的灵前上过香以后,才将其带去了书房,二人畅谈许久。 陆文修是顾清野生母的侄子,其父乃是顾母之兄,顾清野少时曾去过舅父家里,因而和陆文修自小结识。 “我记得那时你还不到我肩头,如今竟然这么高了。” “亭山兄也更显威武了。” 二人说话很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沈青南虽知院里这几日要接待往来吊唁的各方亲友,自然忙碌,然而因顾念自己的身份,还有顾夫人的吩咐,不敢多行一步。所以日日将自己关在院内,也不大出门。 可老侯爷发丧的日子迟迟不到,府里还是一如即往地‘热闹’。 顾夫人本来和族长商议停灵半月就发丧的,结果因为亲友实在太多,只能一再延迟,现今都快一个月之久了。 沈青南自觉无趣,忽然想起这顾府还有个老太太,自从进府一直都未去探望,不免觉得失礼,于是带着紫苏先去请示了顾夫人,而后才去了老太太的院里。 引路的便是当日迎她进门的孙嬷嬷,沈青南有意亲近几分,孙嬷嬷却不大会意。 顾府果然是大户,老太太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处别院,进门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池塘,荷叶已经露出水面,碧绿之中有金黄色的鱼群来回游戏。 长廊设在绿池左侧,抬眼就能见到不远处立着的雕梁画栋。 行至长廊尽头又设有一处香阁,风吹来时,甚觉是个清爽之地。 终于到了院门,抬头看到门匾上提着“静兰阁”三个字,迎面撞见一个丫鬟正出门而来。 “这位是?” “这是我们沈娘子,还请姐姐给老太太通禀一声。” “你们来得不巧,老太太近日身上不大好,昨夜又不小心着了风寒,说了今日概不见客,娘子还请改日再来吧。” “既如此,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娘子放心,你们来看望的事,我会私下告知老太太的。” 沈青南主仆俩沿路回来,在香阁逗留良久,看着池中的鱼,沈青南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紫苏,老太太是不是不想见我啊?” “娘子怎么这么说?” 沈青南不答话,将头枕在手臂上,依旧观望着鱼群,身上还是那件素服,头上的发饰极为简略,几缕秀发不住地向前掉,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往后耳后放。 等到了晌午,主仆俩才恹恹地起身回去了。 过了两日,沈青南再次登门时,老太太终于肯见她了。 “我虽知你是沈大将军的孤女,也是圣上亲赐给侯爷的,如今侯爷亡故,你又尚且年轻,若你想离开,我便替你做主,将你送出去。” “老夫人,青南万万不敢有此念想,既已入了侯府,妾身只当自己是侯府中人,哪怕日后只是在老夫人面前当个洗脚婢,青南都是愿意的。” “你竟如此想留在府中?” 老夫人出生豪门望族,年少时便入了这府院,不知见过多少人,沈青南言语恳切,自然让她听出些别的东西来。 “回老夫人的话,青南自 第7章 怒目而视 回来的路上,沈青南刚好遇见从外归来的顾清野。 “顾将军。” 顾清野闻声,停下来仔细端详起眼前的人来,只见她双目微红,葱指微翘,握起青帕盈盈躬下身,抬眼时的清秀面容尽收某人眼底。 “可是见过老夫人了?” “是,妾身方从静兰阁出来,老夫人现下似是要午憩片刻。” “既如此,我稍后再去看望吧。” 顾清野知道祖母这几日病了,忙完前厅的事,就连忙来看她。 年老之人本就少眠,又遇到这样的事,儿孙若不在左右,那就太凄冷了些。 听沈青南说看望过,且当下又已经休息,便安心了不少。 顾清野转身回去,二人并肩而行,长廊外是一片暖阳,长廊之内却依旧阴冷。 日光跳出墙头,穿过屋宇下镂空的雕梁,落在他轻轻皱起的额上,沈青南不敢将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顾清野知晓沈青南当下的尴尬处境,不禁劝道:“你若是想回你叔父家,我明日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青南多谢将军,叔父已为我的事操劳太多,青南愿意留下来侍候两位夫人。” 顾清野见她身姿瘦弱,似乎迎风就倒,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心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感觉。 她站在风里,三月的春风好似磨人的利器,沈青南双肩轻颤,明显受了冷。 顾清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戴上。 “此处离你的住所尚且还远,小心着了风寒。” 沈青南没想到顾清野如此心细,施礼谢过,目送逐渐远去的人影。 “顾将军看着冷,实则是个暖心的。”紫苏一面帮她系上玄色披风,一面说道。 “才几面而已,如果换做顾二公子,也会这样。” “那倒也是,二公子看起来似乎更热情些。” 沈青南没有答话,却看着不远处立着的人影,微微一顿,脸上却没有笑意。 直到她走近,那人也丝毫未动,站在原地,只是在等她。 “沈家小姐果然姿色不凡,原以为你也是个纯良之人,今日一见,倒是令人大开眼界。”傅清梦涨红了脸,不免含带些许愠色地说道。 “傅娘子此言甚怪,将军只是将衣物借与我而已,娘子怕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都亲眼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沈青南心里其实也忐忑,但如果不强硬地自证清白,只怕这件小事就能让她淹死在众人的唾沫里了。 二人心中都有怒气,怔怔相望,满眼怒火,却不知再说什么。 这是傅清梦第一次发火,她无法容忍顾清野长期的冷落,他那么排斥自己,可如今却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子借出衣物。 男女授受不亲,衣物这样的东西怎能说借就借?他果真一点儿都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傅清梦满肚子委屈,然而又转念一想,倘若因此与她怄气,说不定将军还会嫌她多事,于是只能作罢,气急败坏的回到屋内,摔了好几杯茶具。 “娘子,当心自己的手,为这么个人不值当。”婢女青儿小声劝着,生怕会牵连到自己。 等到终于没了气,眼泪再也留存不住,一颗颗掉下来,落在冰冷的石阶开出一朵朵小花来。 气喘吁吁坐在桌前,傅清梦勉力让自己回过神来,满心不愤地说道: “我自然恼她,可我更气自己,气自己总是不能抓住将军的心。来这府里这么久,他始终都不愿碰我,为一个死去的人如此守身如玉,把我当什么?” 傅清梦说着便哭了起来,身为女子,最大的委屈便是丈夫的无视。 她十七岁时进了侯府,如今已经年望十九,却依旧未能与丈夫同房,婆母因此瞧不起她,闺阁内的妇人们更是拿她当作笑话。 每每有宴之时,她都极力逃脱,可是婆母偏偏不遂她的愿,硬要让她受尽旁人指点。 等到回了府,又是话里话外嫌弃她无能,斥责她不能为侯府添子。 她本以为将军只是不愿亲近女子,可今日见到他亲手将身上的披风送与沈青南,才知道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满心柔肠化作利剑,刺向自己,撞碎了被珍藏已久的回忆。 初见顾清野是在十岁那年,她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他,只此一眼,便再难相忘,后来知道自己将要嫁进侯府,与昔日思念已久的郎君同衾共枕,她更是一连几日都未能成眠。 父母曾再三劝告,让她不必委屈自己嫁与人做妾,父亲官至吏部右侍郎,即便回绝了幼时所立的婚约,也并无不可。 况且最初说与顾家的女子也并非是她。 但她始终置若罔闻,苦苦哀求,她觉得只要能日日见到倾慕之人,便已是万幸,因而不顾一切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谁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顾清野心里早有旁人,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 傅清梦想起自己的委屈,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直到门外有人来报,说大夫人请她过去,这才收起眼泪,忙用胭脂盖住泪痕,一路小跑而去。 沈青南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有两个婢女一个小厮站在院内,等她回来。 “娘子。” “你们是?” “我等是夫人特意支来照顾娘子的。”说话的是个年长些的姑娘,唤作古月,另一个是采薇,还有个小厮名唤麦冬。 紫苏招呼三人分配好了一应差事,沈青南则倚靠在竹椅上,望着墙角了几根青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次见面,她本不该像今日这般拿话刺她的,毕竟那时的她尚且还小,不明世事,可她就是忍不住。 想起母亲惨死,想起自己在傅家的那些日子,内心逐渐被阴霾笼罩着,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不行,她不能掉下去 第8章 故人重逢 往事愈思愈难忘,沈青南倚靠在床上,叫紫苏拿了案桌过来,看着眼前烛火的微光,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在傅家的日子。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是个惹人怜爱的家中贵女。 自记事起,父亲就偏疼她一个,即便那时妾室楚娘子已经生下长子,父亲也总是将她放在第一位。 那时的她还叫傅莹雪,这是父亲斟酌再三才定下的好名字。她生在冰天雪地的冬日,父亲说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冰雪聪明的好姑娘。 那年春日,父亲抱着她去摘枝头的梅花,梅上落雪三尺,她也不觉得冷,因为父亲的大手从身后怀抱着她,母亲亲手做的小棉袄正包裹着她。 母亲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站在父亲身旁,像个刚出阁的小姑娘。 那么美的画面,终究还是烟消云散了。 父母生下她之后,一直想再要一个儿子,母亲说有了弟弟,她们娘儿俩才能永远有依靠。年幼的她不知何意,只是像母亲一样,盼着能有个弟弟跟她玩。 她也有个妹妹,但是楚娘子怎么都不愿让她接近,有一次她见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楚娘子见到了,急忙打掉她悬在半空的手。 她未来得及哭出声,楚娘子倒是大叫起来了:“小小年纪没安好心,梦儿刚睡下,就要来扰她的觉是不是?走开!” 傅莹雪被如此训斥,转过身回到不远处的母亲身边,才开始哭了起来。 “娘,为什么我不能碰她,你不是说她是妹妹吗?” “好了,莹儿不哭,随娘回去吧,娘给你做最爱吃的条糕好不好?” 女孩儿抬起通红的小手擦去脸上的泪珠,哽咽着点了头。 自那以后,母亲便叮嘱她一定要离那个楚娘子远一点,小姑娘自然是不敢再去的。 那时候,祖母也还是个温柔慈爱的老奶奶,每次去请安,总是准备好各种吃食,等着她可爱的小孙女。 古旧的门廊,低矮的绿阶,台下随意生长着的小草,祖母所居住的小院里,藏着小姑娘所有的乐趣。 祖母总是会顶着花白的头发,坐在窗下的矮桌旁,轻轻摇着手里的蒲扇,笑吟吟地望着她。 “当心,莫要摔着了。” “我知道了,祖母。” 那时候的天日总是那样漫长,午后似乎怎么都过不完。 然而,这些美好的过往之所以成为回忆,刺痛着长大后的沈青南,仅仅因为傅莹雪的一句话。 那日,烈日当空,母亲在廊下坐着,绣着一张青色的帕子。傅莹雪则从不远处摘来一朵小花,用稚嫩的小手轻轻插在母亲的鬓边。 又将一朵小黄花别在了自己的耳上,咯咯笑着,好不可爱。 “夫人,到午休的时候了,奴婢是不是将小姐抱回?” “不必了,今日有风,倒也没那么热,你拿张席子,置在那窗前的软塌上,我在这里也好看着些。” “是,奴婢这就去。”青衣丫鬟自顾去了。傅莹雪则被抱起,横坐在母亲膝上,在熟悉的歌谣中渐渐睡去。 “大夫人,那边有个人,让我将这东西带给你。”一个门外侍候的小厮忽然来传话。 傅夫人将一块小小的白色玉坠拿在手里,一下子坐身来,左右张望,见无旁人,低声与那小厮说道:“你去告诉他,我速速就来,让他在府门外的糕点铺等我。” “是。” “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才明白,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去吧。” 傅夫人又来回张望了一遍,指间抚摸着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玉坠,轻轻叹了一声。 她本是李家最受宠的幺女,因为倾心于傅宏伟,不顾门第之见,下嫁过来的,年少时,也曾有过一个承诺与她誓死不相忘的人,只是后来他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这才不得已另择夫婿。 这玉坠便是她曾亲手送给他的。 仔细瞧了一眼榻上熟睡的幼童,傅夫人整理了一下发髻,又回头张望一眼,见身后无人,便孤身从不远处的角门出去了。 糕点铺距此不过二十来步,傅夫人却走得很艰难,既害怕被人看出点什么,又怕不知要如何面对旧人,心里七上八下,甚是不安。 行至铺内,见一男子身着长袍背对着店门,只一眼,她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子衿,是你吗?” 男人回过身,四目相对,重逢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欢欣雀跃,更多的是对世事无常的心酸。 “夫人,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二人寻得一处无人的角落,低声说着话,生怕被人察觉。 “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当初不告而别,如今又来找我做什么?”傅夫人言语难免多了些激愤之意,毕竟当初她苦等数年,始终未能等到他。 “有道是姻缘错落,世事难料,我,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听这些,你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夫人,时过境迁,多说无益,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能苟且偷生活到现在,全为能见你一面,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我终究还是来迟了。” “这些年,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傅夫人看着眼前苍老的面容,心中酸楚万分。 此时的他们也都深知世道之艰难,傅夫人也不再多问了。 “今后可是要留在京中了?” “此次前来,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今日一走,也许终生再难相见,因而才敢贸然到此,望夫人见谅。” 才刚重逢就要分别,傅夫人不自觉地多看了他几眼。 “也好,也好,此去经年,若有需要,你大可送封信,我会帮衬着你的。”傅夫人知道也许他不会愿意,可是她抬眼时,瞧见他袖口处难以完全掩盖的旧衣,还是忍不住说道。 他出生商贾,早 第9章 破碎的玉玦 晚间,夜幕低垂,幽暗的烛火映照在傅宏伟冷峻的面颊上。 白色的玉坠撞在冰冷的地面,瞬间开了花。 “夫君,此人只是我少时的旧友,在外多年,听闻我已有了家室,故来看望,我们并未有过分之举,何至于如此疾言厉色?” “是啊老爷,这只是块玉坠,或许真是咱们误会了夫人,还请老爷不要再生气了。”站在一旁的楚娘子说着,直往傅宏伟的怀里钻。 “若只是旧友,何必要用这玉坠为引才能相见?莫不是我平日对你太过宠溺,让你觉得用这种话也能哄骗我不成?” 傅宏伟恼羞成怒,他一直以为这些年妻子和自己举案齐眉,心心相印,是彼此心里的第一人。 没想到如今却出来了个并不相识的’旧友‘,且妻子从未提及过,不免疑心起来。 “我没有,我入府少说也有六七年,老爷难道真的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傅夫人身为家中女幺,从小被父母宠在手心里,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她无法面对丈夫如此斥责自己。 虽然那人与自己有过一段情缘,那也是年少时的缘分,如今多年未见,相互道别,各报平安,有何不可? 而丈夫如此咄咄逼人,怒火中烧,分明是在羞辱自己,又见那勾着嘴偷笑的妾室,愈发赌起气来。 傅莹雪睡在里间的榻上,听闻外间有人争吵,睡眼惺忪地光着脚走下床榻,来到母亲身边。 傅宏伟见到女儿,突然想起什么,蹲下身抓着女儿的手臂,开口询问道:“莹儿,别怕,告诉爹爹,今日见到什么了?” 傅夫人惊讶地望着丈夫,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不放心,那妾室显然已将自己抹黑得不成样子了。 “莹儿,快告诉爹爹,今日给你买糕点的那个叔叔,说了什么?”傅宏伟依旧耐心地问着。 “他给我买了梨花糕,还说我长得像娘。” “还有呢?” 小姑娘摇摇头,不再多话了,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也不知道母亲的手,为何会变得如此冰凉。 傅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面前这个人,他待人温和,与他成婚这几年,从未与自己红过脸。 可今日因妾室几句话,就让他如此恼火,仿佛换了一个人,心中便觉得万分委屈。 傅宏伟立在那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在意的并非是妻子与人往来,而是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知情,若不是妾室楚娘子告知他,兴许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呢。 傅夫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傅莹雪,低头啜泣。 傅莹雪则用稚嫩的双手帮她擦去泪痕,并且柔声说道:“娘,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爹爹也像那个叔叔,让你难过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傅夫人刚以为自己能够洗清嫌疑,可傅莹雪一句话,彻底葬送了所有的努力。 “啪!”大掌落下,傅宏伟双眼通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才肯罢休。 傅夫人心里想怨傅莹雪不懂事,可是一个五岁的幼童,知道什么呢? 似乎从那一天起,长夜便不再复明过。 夫妻离心,傅宏伟从前有多爱妻子,现在便有多么憎恶她的背叛。 从此以后,他鲜少去夫人的屋内,即便是去了,也只是静坐半日就匆匆离去。 傅夫人面对满园萧瑟的场景,又瞧着别院一双儿女绕膝,主君和楚娘子恩爱无比,似乎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倒像是做妾的。 那件事从此横亘在他们中间,终究难以跨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傅莹雪很少再去祖母那里了。 记得那日她不小心打翻了一件茶碗,祖母当即呵斥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了,生得如此莽撞,还怎么得了,若将来出了府门,还不知惹多大的灾祸呢。” 小姑娘静静看着,往母亲的怀里躲了躲。 可祖母还是不肯饶过,对着母亲又说道:“你若是个明事理的,该为傅家多生几个才是,倒不用日日来我这里,我一个老太婆,也没有那么多话要嘱咐你。” 傅夫人知道老太太动了气,忙要起身告罪,老太太又说道:“你和夫君离心,你自己也知道是为什么,身为妻子,守住男人的心才是最要紧的。” “母亲说的是,儿媳记住了。” “你也不必装乖堵我的嘴,若非没有嫡子,我儿也不必被人说什么子孙无缘荫庇之福的话来。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争气,就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色了。” (荫庇:祖辈官职够高时,嫡子可在仕途享受一定特殊待遇。) 傅夫人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来,带着孩子匆忙离开。 看着趴在桌上痛哭的母亲,傅莹雪在心里决定,以后再也不求母亲去找祖母了。 须臾几年,傅夫人的脸上渐渐没有了笑颜,傅宏伟出门赴宴时,一直是楚娘子陪同,再也不愿带着她,她成了人们口中体弱多病、不愿出门的老妻。 而婆母则是三番五次斥责与她,怪她没能生下嫡子,没能了却她的心愿。 楚娘子虽为妾室,如今却与正妻无异,都说母凭子贵,她倒是占了这个先机,连老太太对她都不似从前那般嫌恶了。 得到了主君的心,楚娘子便开始担心起子女日后的福分来。 在她看来,膝下一对儿女皆是品格高贵的人物,只可惜是庶出,虽然也记在傅夫人的名下,可将来总是要比人处处低上几分。 可恨那大夫人只是空占着嫡妻的名分,除了一个女儿并无所出,白白浪费了朝廷荫庇之恩。 如此思量着,心里愈加恨起来。 那时的傅莹雪不知母亲为何会变得如此阴郁,也不知她为何再也不愿与她亲近。 无论她怎么哭闹,母亲的眼里都泛不起一丝涟漪。 再到后来,母 第10章 冲天大火 傅夫人怀孕,本是喜事,但傅莹雪却因此遭了殃。 她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受伤,或是被人推进水里,或是脚下踩空崴了脚,有时候还会被突如其来的一盆水淋成落汤鸡。 总之后来那些日子里,她一直都胆战心惊,害怕会被人整蛊,伤了性命。 楚娘子眼睁睁看到全家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傅夫人的身上,心里便再也按捺不住。 她身为妾室,知道事事总要收着些,可前几年傅夫人不得宠,自己不也是和正妻一样的派头? 如今傅夫人怀孕,自己却又要像从前那般小心谨慎,不免开始烦怨起来。 最重要的是,前几日主君方才答应她过几年就将长子傅若轩作为荫监生送进国子监读书,若是那女人腹中的是个嫡子,那亲儿若轩便没有这个资格了。 而且那院里的丫头又已和顾家嫡子定了亲。顾家是何等人家,若是将来真的嫁过去,岂不是处处压小女梦儿一头。 楚娘子一想起这些,只恨自己无法给一双儿女择个光明之路。 但她并不甘为人下,论起样貌,自己才是主君最称心的,大夫人之所以怀孕,也只是主君一时心软,见不得她那么疯罢了。 思忖着这些,手里裁剪的布料已经被她剪得七零八落,再难入眼,一气之下便将眼前的竹篮扔在地上,摔出去老远。 “母亲何故如此生气?”来人是长子傅若轩。 “轩儿,娘真是没用,近日听闻那边已然有孕,你入国子监的事,可能要再等等了,若她生下来女儿还好,若当真是个嫡子,恐怕你父亲不会同意此事。” “娘的意思,孩儿明白,我自有主意,娘就不要忧心了。” “可是轩儿,你自己也要争气些,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正经事,莫要再和那帮子酒肉朋友来往了,知道吗?” 傅若轩早就将自己去国子监读书的事告知兄弟们了,若此事如此作罢,岂不是白白惹人笑话。 几番思量,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他不就有机会了?且母亲也不必再久居人下了。 傅若轩如此想,楚娘子又怎会想不到。母子俩又是一番合计,最终决定就在中秋节这一日动手。 中秋之夜,秦王在府中摆宴,傅宏伟带着楚娘子前去赴宴,傅夫人则因大着身子在房内休憩。 天色暗下去不久,傅夫人所居之处忽然着起大火,傅莹雪尚在睡梦之中,听闻外间一阵嘈杂之声,便起身来到母亲身边,哭着叫母亲醒来。 此时的傅夫人才躺下不久,只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怎么都坐不起来,只能看着火光直冲房顶,烧得悬梁噼啪作响。 “娘,你快起来,娘,我害怕。” “莹儿。”傅夫人竭尽全力睁开双眼,想要起身将傅莹雪带离此处,却不小心掉下床来,身下殷红一片,孩子终究是没了。 “我的孩子,来人呐,我的孩子!” 血越来越多,身上也渐渐没了气力,这个孩子是傅夫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竟然就这样没了。 心里的那根弦终究断落。 傅夫人心如死灰,不愿再挣扎什么了,只是念着傅莹雪的名字,让她快点逃。 “莹儿,去,去开门。”额间汗珠密布,傅夫人已然撑不过多时了。 傅莹雪欲打开房门,却发现屋外已经被人上了锁,见母亲又晕了过去,又跑回来叫醒她。 “娘,你醒醒。” “跑,快跑。” 正在这时,刚进府的小厮大成越窗跳进屋内。 “夫人。” 他偶然听闻公子傅若轩想要害死夫人母女的消息,于是只身前来想要救走母女,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快带她走,不必管我。” 听到外间似乎已经有了人声,傅夫人愈加急促起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背后指使,在这宅院里受了这么多苦,她怕自己走了,女儿定会像她一样惨遭毒手。 “莹儿,快走!” “娘,我不要,娘你快起来,跟我一起走。”傅莹雪还在地上拉着母亲,头顶的屋梁却开始倒塌下来,落在他们身边。 “大成,快带她走。” 傅莹雪眼睁睁看着身后的母亲葬身火海,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撕心裂肺地哭着。 大成是顶替他父亲来到这府里的,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知礼的,也认得几个字,身手也不错,因而一直跟在傅夫人身边。 今日见她沦落至这般境地,心里愤恨不已,然而自己只是个门前小厮,哪里有能力护她周全。 如今将傅莹雪救出,他拼死也要将其带走,像夫人说的那样,让她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他们从后院竹林背后的小门逃出,跑过几条大街,又向着郊外的田埂跑去。 正当他们以为可以止步时,身后却传来家丁们追赶的声音。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大成将傅莹雪藏在草垛下。 “小姐,无论是谁,都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大成哥哥,那我去哪里找你。” “等到天亮了,就去南街的那家茶楼里等我,记住,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是傅家小姐,知道吗?” “嗯,我记住了。” 身后的叫喊声愈来愈近,大成故意发出声音,引开了众人,傅莹雪看着星星点点的火把渐渐远去,才放下一颗心来,在泪眼婆娑中渐渐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湿湿粘粘的雨水从脸上滑落,傅莹雪在荒凉的田埂上醒来,不知该去往何处。 大成哥哥说去南街,可傅莹雪却忘记回去的路该怎么走,且因为在夜里,黑灯瞎火,周围空无一物。 忽然,小姑娘抬眼看见唯有半山腰上还亮着几盏灯,于是边哭边走,朝着那唯一的光亮处出发了。 还好她寻到一条小路 第11章 握手言和 “郡主,怎么还没睡?” 紫苏忽然进门,沈青南才发现已经过了三更了。 “把案子收了吧,这就睡了,还有,别忘了,以后就叫我娘子,别叫郡主了。” 紫苏称了回是,便将桌案收走,服侍其睡下了。 进入侯府以来,沈青南日日都睡不好,不是夜间多梦,就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顾清野得知此事,特意让人收拾了后院一处空着的阁楼,安排她住下了。 院子里的人还是从前那些,只是屋内的景光比从前好了不少,似乎人都变得更敞亮一些。 又过了几日,沈青南去给老太太问安,见到了同样来请安的顾清野。 “老太太、将军安好。” “好,好,快坐。”老太太笑吟吟的,忙让她坐下。 许是顾清野说了什么,让老太太笑开了颜,沈青南偏着头,看了顾清野一眼。 “听说近日你搬到暖香阁了?可还适应?” “回老太太的话,一切都好,这件事还要多谢将军思虑周全。” “沈娘子客气了,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沈青南回望一眼,点头回应。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傅清梦姗姗来迟,前来请安。 “你今日怎么也来了?” 想必傅清梦来得不多,老太太不免疑惑。 沈青南这几日倒是常来,的确未见过她。 “妾身想起许久未见过老太太,特意让人一大早去南门外买了一碟子酥酪,让老太太尝尝。” “你有这心,我心里很高兴,不过不巧,今日我刚用完粥,才让人收了碗筷,吃不下这许多了。” 傅清梦立在那里,似乎没想到老太太会回绝,顾清野又在此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吧,沈娘子和清野还未用过,你便送与他们吃吧,天气愈来愈热了,这酥酪放久了也就不好吃了。” “是。” 傅清梦只能恭敬地将餐盘送到沈青南面前,供她品尝。 酥酪是不错,可傅清梦的脸色却不怎么样。 这本就是特意给顾清野买的,可谁知还没送到他面前,顾清野就来了这里,且从丫鬟口中得知沈青南也在,傅清梦这才急忙换了件衣服,来给老太太请安。 顾清野只是略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起身就要离开。 “将军可是要回去了,妾身随你一起。” “不必了,你才来,陪祖母多坐一会儿,我还有事,不回房里,从角门走了。” 顾清野同老太太告了辞,便出门去了。 傅清梦坐在沈青南对面,又说了几回话,老太太便问道:“听说你母亲近日不大好是吗?可回去探望过了?” “多谢老太太挂念,前几日妾身回府看过,现下已然大好,已经不用人看顾了。” “那就好,人年纪大了,免不了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令堂生的什么病?”沈青南听到她们谈起楚娘子,如此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病,许是受了冷,浑身发热,起了好些个疹子,甚是吓人,不过郎中开了药,也就压下去了。” 傅清梦生得一副好皮囊,身型比沈青南还要娇小一些,说话做事也算得宜。 沈青南看着眼前的人,若有所思。 老太太在此,二人也不敢再纠缠前事,都心照不宣,只字不提前几日的不快。 傅清梦十分明白自己在府里的地位,顾清野对沈青南的态度即便让她难安,她都不能说出口。 若此事是假的,婆母定会责怪她多事,倘若是真的,万一自己一开口,顾清野就趁此收了沈青南,岂不是更加走投无路了。 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收拢夫君的心,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府院里抬起头来。 沈青南岂会不知她的意思,可她毕竟入府不久,不好这么快就对顾清野下手,因而只是闲时来老太太这里说说话,打发打发时日罢了。 背靠着老太太这颗大树,大夫人和姨娘们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好了,说了这许多话,我也累了,你们各自散了吧,过几日再来。” 二人退了出来,一前一后向前走着。 “听说沈娘子搬到暖香阁了?”傅清梦忽然开口说道。 “不错,多亏将军心细,替我安排了个好去处。”沈青南说着,见到傅清梦脸色煞白,忙又解释道: “算起来我还是你们的姨娘,将军念着我和他父亲还有过些牵连,对我很是孝敬。今日他来问安,我便看出来了,他定是个好丈夫。” “娘子说得是,将军历来很孝顺。”傅清梦莞尔一笑,顺着她的话说着。 “不过娘子尚且年轻,又如此貌美,怎会来侯府这样的人家?”听沈青南自称长辈,似乎无意亲近顾清野,傅清梦便放心不少,因而说些女子间体己的话,好彼此熟络熟络。 “我出身微贱,能入侯府已是天恩,不敢再奢求什么。” 沈青南双目落在地上,低头不再多言。 “沈娘子可千万别误会了,我嘴笨,提起你的伤心事,真是该死。”傅清梦原以为这新来的娘子是个多事的,进门第一天老侯爷便已身亡,之后又和顾清野暧昧不清。 今日听她说了这些话,原先心里膈应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里过意不去。 沈青南从未想过傅清梦竟然会是这样的女子,她只记得自己少时落了水,还不等站起身来,就被傅清梦抓起头发,奋力撕扯,怎么叫都不松手。 那样心狠的女子怎么也无法和眼前的人勾连起来。 沈青南也知道自己上次着实唐突了,所以今日只是想安抚好她,若要是这么快就树敌,往后的路便不好走了。 于是转身轻轻抓着傅清梦的手,告诉她无碍。 “许 第12章 白玉兰 春风和煦,墙角的白玉兰也渐渐吐出了新蕊,沈青南立在树下,伸手衔来一朵,放在鼻下闻了起来,香甜浓郁的花香沁入心脾,让人不自觉展开了笑颜。 “千千万蕊,不叶而花,沈娘子院里的玉兰开得当真是好。” 沈青南微微一怔,转过身来,见到顾荣立在不远处。 “二公子。” “沈娘子,今日可得闲?”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也无他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若是夫人知道你来此处,定会责罚你的,二公子难道不怕?” 顾荣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生平最喜欢样貌秀丽的女子,只要是见到谁容色姣好,必要上前调戏一番。 倒不见得一定心存不轨、只念云雨之事,但一定要前去亲近一阵,说些体己话方能罢休。 那日回府见了沈青南,他便日日想着如何能与她亲近。 平日里大夫人看得严,且家父丧事皆需忙碌,才暂且放下不管。 如今丧事已毕,大夫人今日又出门去了,听闻沈青南搬到了此处,这才打着闲散几步的名头,径直到了这里。 “沈娘子不必忧心,近日府中忙碌,谁还有时间管我呢。” “二公子想问我什么?” “我初到此处,也算是客,沈娘子如此待客,未免有些轻看我了。” “既然二公子是诚心来拜见,我也不好如此回绝了你的这番好意。” “正是这话。”顾荣听闻沈青南接受了他的到访,轻松应道。 “紫苏,将我收好的雾山雪拿出来,二公子第一次来,咱们该好好招待才是。” “是,娘子。” 沈青南看出顾荣的性子,虽然面上颇有浪荡公子的模样,但眼神却是再清明不过的,这样的人怎么也不算是大恶之人。 二人就在方才的玉兰花树下设了席,又让人送来炭火,沈青南亲手煮好了茶,递至顾荣手上。 “二公子,请。” 顾荣手拿折扇,微微睁目,端详着眼前的女子,高高挽起的发髻使她的脖颈显得格外修长,额前的碎发自然地向两侧分开,一对细眉之下眼波如水,所谓佳人也就是这样了。 “二公子?” 沈青南又唤了一声,顾荣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茶杯,细细品了起来。 “沈娘子爱饮茶?” “我并不懂茶,只是觉得味道不错,便粗饮几口,权当是解渴罢了。” “这雾山雪可是京城最好的茶,入口苦涩,回味却甘,沈娘子能喜欢这茶,想必也是有悟性的了。” “二公子过誉了,不敢说什么悟性,我初爱这茶,也不过是觉得名字有趣。雾山雪,像是朦胧之境下的纯白,晦暗不明却又令人神往,忍不住想要探查其本色。” “很像你。” “我?” “你说你自小流落民间,却又诗书皆通,丝毫无越礼之处,在下着实看不懂。” “二公子原来是怀疑我的身份。”果然,顾荣并非凭空造访。 “不瞒二公子,我从小便习得诗文,抚养我的老先生本是沈家请来的太医,沈家遭难之时,他拼死将我救出,不仅供我吃食,还让我认字学读。 只是后来他老人家去世,家财又被族人占去,我无处可归,这才不得已出门远行,一路走到了京城。” “沈娘子的话,我自当是信的。” “不过话说回来,二公子身上也有让我疑惑的地方。” “说说看。” 沈青南本不想与他多话的,此刻却发现越说越多了。 “都说二公子爱美人胜过爱书卷,却为何至今未娶呢?”人人都说顾二公子最是风流不过,但入了侯府,沈青南才发现他不仅没有娶妻,连个通房都不曾有,确实让她疑惑不解。 “本公子尚且年少,可不想这么快就被牵制,我还没玩够呢。”顾荣一脸不屑,拿起桌上的新茶一饮一啄,甚是惬意。 想来也是,还未娶妻,无论怎么疯,都不必让人受牵肠挂肚之苦。 正当二人酣饮之时,顾清野从外回来,恰好路过此处,便进门来瞧。 “将军。” 沈青南忙站起身行礼,顾荣也缓缓站起。 “二弟怎会在此?” “我今日得闲,偶然路过此处,进来看看,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府?” “近日外面很乱,我是来嘱咐你们无事便不要出门,乖乖待在府里,尤其是你,莫要再去寻什么柳姑娘了。” “大哥。”顾荣一听说柳姑娘三字,忙叫了起来,又看了沈青南一眼。 复又说道:“大哥,你就不要在沈娘子面前揭我的短了,我知道了,不出去就是了。” “我告诉你,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我可都看着呢。” “大哥,你就饶过我吧,我能做什么。” 顾荣也不敢多话,毕竟大哥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今又是当家人,他自然不敢越了礼。 “可是有什么变故?”一听说街上乱,沈青南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担忧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有一个朝廷大员当街被杀,陛下命我尽快了结此案,这街上或许就不太平了。” “被杀的是谁?”顾荣第一次听说此事,心里也很好奇。 “礼部岑恩。” “可是上书建言重新规整礼仪法度的那一个?” “不错。” “何人这么大胆?连朝廷的人都敢动?” “那确定是谁动的手吗?”沈青南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忍不住问道。 “暂时还没有结论,不过也快了。” 顾荣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青南一眼,沈青南忙说道:“既然是杀人凶手,定然也是个恶徒,将军万万当心。” “嗯。” 秦王在家中私自豢养了几百个兵士,虽然以家丁为名,却各个都是高手,他们 第13章 刺客 次日夜里,街上寂静无声,只有一阵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顾清野走在清冷的夜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几日前,年轻的皇帝将他召进宫内,细问此事该如何解决。 “陛下,臣以为,此事可大可小,不必太过忧心。” “小?这是小事吗?天子脚下,射杀害朝廷大员,顾侯认为这是小事?” “陛下息怒,臣并非此意,臣是说此事事出偶然,岑恩之死只是一个警告,对方不敢这么快就动手,咱们还有时间。” “你就这么确定?” “陛下虽然继任不久,根基也未完全稳固,然尔等之力也并非到了动手的地步。依臣对秦王的了解,此事仅仅只是率性之为而已。 若臣所料不错,这几日,便会有人站出来帮咱们了结此案。” “你的意思是,草草了事,轻轻放过?” “臣以为,当下只能如此。” “你说的也在理,然秦王等众,实在可恶,这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吧,若再有此等之事,朕绝不会轻饶。” 皇帝虽然年轻,但身上的帝王之气依旧难以掩盖,面对秦王的越矩之行,早就深恶痛绝。 顾清野看着帝王冷峻的双眸,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劝道:“陛下,臣还是要多说几句,在此之际,陛下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悦,而是要处处顺着他。” “忍?朕忍得还不够吗?” “陛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是觉得尚且还未到时候。” 皇帝背过身站着,许久不曾开言。 顾清野知道皇帝是个清明之人,自然知道轻重,这件案子也就大事化小了。 秦王想要送上人头,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将人送进官府,顾清野觉得今夜便是难得的好机会。 傅家长子大婚,许多官员都去傅家道喜,秦王也在席间,若是此时派人出手,必然能洗脱嫌疑,至少明面上都能过得去。 街上行人如此之少,刺客动起手来也容易。 “大成,去那边看看。”顾清野向身后的黑影吩咐了一声,自己则朝着大路继续前行。 未过多久,行至崔将军的府门之外,顾清野下意识地逗留了片刻,只见院内的青竹越过了墙头,一阵风吹来,簌簌地响成一片。 月光下,有个黑影忽然闪过,双脚落在青瓦之上,虽然很轻,但逃不过顾清野的耳。 顾清野此前未有动作,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正背着街准备跳下墙头。 就在这时,一只利箭从风中穿过,正中那人背脊,顾清野放下手中的弩箭,翻身下马,高声呼道:“抓刺客。” 一声怒吼,惊动了将军府内的人,不远处的大成也带着人匆匆赶来,围住了府门。 “将军,贼人在此。” “带回去,好好审查。” 顾清野安慰了几句急忙跑来的崔福,便带着犯人回去了。 他料想得不错,秦王果然放弃了一枚棋子保全了自己。 回到侯府已是后半夜,为了不打搅众人,顾清野从东侧的角门入府,发现沈青南所处的阁楼依旧有烛火照亮着。 这么深的夜,难道还是睡不好吗? 想起昨日她站在门前的木兰花下,轻轻笑着的模样,嘴角莫名扬起。等自己意识到后,又觉得万分惭愧,顿觉自己心念不正,决定回去一定多抄几遍经书,以静化魂灵方可。 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倒映在池水之中,阁楼上的女子与这水中之月似乎并无不同。 想起第一次见她之时,父亲便突然被杀,她究竟是否与这件事有关,终究是没有定论。 然而当下,他只能选择相信。 院内寂静无声,先回到书房,动笔写书,抄完经书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回到屋内,顾清野解衣宽带,就要安寝,才发现被中竟藏着一人。 “是谁?” 顾清野忙站起身,立在床前。 “将军,是我。”娇滴滴的声音,是傅清梦无疑。 “你,你怎会在此?我不是吩咐过,不必侍候在侧吗?” 傅清梦闻言,心开始沉了下去。 “妾身只是听闻近日将军劳累,特意来侍候罢了,将军何故如此疾言厉色?你当真如此厌我?” 傅清梦心里委屈,忍不住梨花带雨地落下泪来。 在府里这几年,他从不愿主动与她亲近,今日好不容易强忍住羞耻之心,再次等他回来,却还被他如此训斥。 徒然觉得十分委屈,身为女子,没有夫君的宠爱,如何在后院立足。 “你别哭了,今日太迟了。” “侯爷可是又要去书房睡?” 新婚之夜,顾清野就抛下新娘,自己去了书房,结果傅清梦就被婆母站了一早上的规矩。 过了这么些年,难道他还是对自己不管不顾吗? 傅清梦探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顾清野,香肩裸露在外,双目噙满泪水,在烛火的照映下好不动人。 顾清野心里虽无她,然而却不能不承认她的身份,毕竟是自己迎娶进门的,即便不爱,也不想毁了她。 “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明明是夫妻,顾清野却还是没有碰她。 傅清梦转过身去,默默啜泣。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还要将我迎娶进门?”心里的话终究不敢说出口。 她害怕他会生气,害怕他会更加疏远自己,她从来都是如此小心翼翼。 傅清梦觉得,即便用尽了全部力气,顾清野的心始终都落不到自己身上。 她比谁都明白,顾清野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靠近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然而有时候,她也是真的觉得累。 在家里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父母兄长疼爱的贵女,如今到了这府邸,成了顾清野的妾,怎就过得如此不堪了。 第14章 烫伤了手 日上三竿,沈青南缓缓起身,院内的花香似乎更浓了一些。 老太太吩咐今日不必过去,沈青南便随着自己的意,睡了很久才起来。 “娘子,过几日咱们是否回府探望世子殿下?”紫苏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开口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 “娘子许是忘记了,过几日是世子殿下的诞辰。” “啊~对,多亏你提醒,我差点就疏忽了。” 沈墨的诞辰本不该忘的,沈青南在心里责骂了自己一声,忙又说道:“紫苏,你说,我该送什么礼才好?” “王府里自然不缺珠宝奢侈之物,奴婢觉得,娘子若是想送,莫不如亲手织个什么东西最好。世子殿下对娘子那般好,收到娘子亲手做的,定然会很高兴的。” “是啊,世子待我不薄,我是要好好谢谢他,不过女红之事我向来不懂,该送个什么好呢?” 沈青南喃喃说着,用手梳理着发尾,坐在窗前,对镜思量。 忽然,她心里有了主意,手下的动作也快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就匆忙画好了眉,又点了点唇,不用描摹太久,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样貌了。 紫苏送来一桌子餐食,用了几口便放下了。 “娘子今日吃得这般少,可是身体不适?” “不是,今天我带你出去吃。” 沈青南不敢让太多人知道,凑到紫苏耳边偷偷言道,随即便带着她来到大夫人跟前。 “夫人,几日不见,我特来请安。” “沈娘子不必拘礼,听说你常去老太太身边侍候,也就够了,不必挂念我,我这里有儿媳在,自会侍奉我。” “夫人说得是,傅娘子最是恭顺不过,来府里这几日,妾身也是亲眼见过的,妾身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搅到太太才是。” 一旁的傅清梦没有插嘴,从丫鬟们手中拿过茶杯,恭恭敬敬地给沈青南奉上了一杯茶。 “沈娘子若是有事,不妨直言。” “夫人真是好眼力,我的确有件事想请夫人示下。” 沈青南说着,刚要伸手接过傅清梦递上来的茶杯,不知怎的,往日最是端庄不过的傅清梦,今日居然脚下打了滑,茶杯脱了手,满满一杯热茶都送进了沈青南的怀里,沈青南用手去挡,柔嫩的皮肤瞬间发红,吃痛叫了起来。 “沈娘子恕罪,妾身不是有意的。” 傅清梦慌忙用绣帕帮沈清梦擦干衣服上的水,可不小心碰到烫伤了的手,让沈青南又叫了起来。 “进门这么久,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乱做一团,怒火中烧,忍不住斥责道。 “夫人,妾身实在不是有意的,还请夫人责罚。” 傅清梦跪在地上,低头认错。 沈青南则忍着痛,替她求情:“相信傅娘子是无意的,还请大夫人息怒。” 傅清梦在顾家的日子的确不好过,沈青南心中有数,按大夫人的脾气,即便求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大夫人这就发话了。 “当真是愚不可及,给长辈奉茶,是个粗脚丫鬟都能做得,你进门多久了,连这都做不好吗? 大公子无意娶妻,你便和长房之媳无异,我出门时,还不是常常带着你,可你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怎敢再带你出去丢人现眼?” 傅清梦昨日又在顾清野那里受了冷落,她已经十分主动了,可顾清野一点儿都不怜惜她,根本不愿碰她。 她心中不快,今日一早就来大夫人这里侍候,又听沈青南讲了这许多话,一时晃了神,这才不小心犯了错。 可婆母如此当众指责她,还拿她很粗脚丫鬟相比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然而,她又能如何呢? “今日就罚你在廊下站上两个时辰,也不用你跪,只是站着便罢了,快去吧。” 大夫人像是打发一个婢女一样,连连摆手,不耐烦地让其离开此处。 沈青南见到她受了罚,心里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点可怜她。 手上的灼痛,让她不得不快快请辞,回到阁上,按照郎中所说,用冰捂着,这才略略好了一些。 “看来娘子今日出不去了。”紫苏不免惋惜地说道。 “不着急,明日去也是一样的。”沈青南并不着急,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前屋,若有所思。 想起傅清梦方才红肿的双目,见到她如此窘态,沈青南觉得自己应当是高兴的。 昔日傅清梦兄妹如何苛待自己,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亲眼见到如今有人十倍百倍地还给她,她当然会觉得解气,然而,有什么东西在开始瓦解。 沈青南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便开始责怪自己太过心软,这让她感到惶恐。 如果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仇恨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她不想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她只想报仇,其他的一概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沈青南便觉得安心不少。 次日一早,沈青南便命紫苏去夫人跟前,请示自己要采买礼品的事,大夫人不仅同意了,还送了好些银两来,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这自然是看着秦王的面子。 中午时分,主仆二人便悠然出门去了,不在话下。 沈青南困在宅院里许久,一到了街上,便觉得周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心情似乎也舒畅了不少。 右手因为被烫伤,刚刚才上了药,不怎么好用,紫苏便代劳了。 什么芙蓉糕,绿豆糕,冰糖葫芦,龙须酥,都一一排队进了肚子,很快便食用尽了。 “紫苏,快告诉我,你还想吃什么,我这就带你去。” “娘子,奴婢听娘子的,娘子爱吃的,我都喜欢。” “上次听你说南街有个什么来着?” “栗子铺。” “走,今天 第15章 剑穗 沈青南和紫苏来到南街,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头,街道两侧的摊贩比别处多了不少。 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热气腾腾的景象好不热闹。 “娘子,真好吃,你也尝尝。” 沈青南接过紫苏递过来的栗子酥,味道果真不错。 沿街走过去,走进一家茶楼,高大的匾额上印着‘散仙阁’几个字。 来到阁楼上,靠着窗边坐下,清酒入喉,倒别有一番趣味。 “娘子,在这里饮酒,怕是不妥。” “我不会喝醉的,方才吃得太多,就当是消消食,发散发散。” 沈青南记得,当日大成哥哥让自己等的地方就是这里,如若当时的自己找到此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今日怎么来这儿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沈青南吓了一跳。 “将军。” 顾清野已经走近,很自然地伸手扶起她。 “过几日是秦王府世子的诞辰,秦王与我有恩,我想出来采买些寿礼,以示敬意,竟不知将军也在此。” “你喝酒了?” “娘子只饮了一小杯。”紫苏急忙说道。 “无碍,正好我也尝尝这里的甜酒,坐下来与我对饮几酌。” 沈青南坐下,伸手去斟酒,却忘记手上还包着纱布。 “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顾清野抓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手掌宽大而有力,沈青南的盈盈小手无处挣脱,只能任由他握着。 “无碍,只是不小心用热茶烫伤了,已经上了药,过几日就好了。” “怎么不早告知我,女子的手最是金贵,若是将来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虽是武将,却能有如此柔情,沈青南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大成。”顾清野喊了一嗓子,跟随他的属下便从楼下急忙赶来。 “将军。” “去金谷铺拿一瓶紫龙消来。” “是。” 来人没有多停留一刻,匆匆离去,没人注意到沈青南惊愕的神情。 那夜之后,她以为大成哥哥已然亡故,没想到今日还能在这里见到,还是在他当日说的那个地方,只是如今的他早已认不得自己了。 十多年来,身居黑风阁里的每一日,沈青南都会吃下一颗忘颜丹,为得就是改变自己的容貌,不让任何人认出来。 如今故人无法相认,悲戚之感徒然生起,又多饮了几杯。 “好了,不宜再饮了,再喝手还要不要了。” 沈青南放下酒杯,自知让对方有所察觉,便收敛了许多。 “秦王世子与你相熟?” “我来到京城后,世子对我多有照拂。” “你何时去秦王府,我随你一同去。” “世子诞辰秦王府应有大宴,将军定当有拜帖,何不去宴席。” 沈青南只是想私下见沈墨一面,没想到顾清野居然也想去。 “再怎么说,秦王是你叔父,也算是你娘家人,我作为顾家人理应去拜访拜访。” 这又是什么歪理,沈青南是老侯爷的妾,顾清野怎会······,想来是有事。 沈青南没有多说什么,顾清野想去,谁还能拦得住。 “听说将军这几日在圣上面前立了功,还没向你道喜呢。” 沈青南说着,复又举起杯来。 “还是喝这个吧。”顾清野夺去了她手里的酒,换成了茶。 “不知是何贼人,是不是上次侯爷与二公子所说的那人?” “不错,现在已经捉拿归案,不必担心。” 秦王的手段,自不必忧心。 不过一会儿,大成便拿着一个紫色的药瓶回来了。 顾清野轻轻解开白色纱布,小心地将药水一点一滴地涂抹在伤口,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又小心吹开,指尖划过掌心,不知乱了谁的心。 沈青南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高高的眉宇,古铜色的皮肤,点点晒斑像是点缀着的黑色胭脂,另有一番风味。 “多谢将军。”当最后一层纱布裹好后,沈青南终于开口。 “不必如此客气。” 顾清野也不知为何,自从见到她,就一直放不下她,也不是多么强烈地想要得到,但就是一直放在胸口,挥之不去。 她对他而言,似乎是一颗不知名的野果,面色诱人,却没有丝毫气味,是否有毒,也无人知晓。 但就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神秘,让他日夜思量,念念不忘。 终于来到大街上,沈青南称自己还要采买些东西,从而与顾清野告了辞。 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他望着远去的倩影,立在原地站了很久。 沈青南挑来挑去,最后还是觉得送个剑穗最为稳妥,她和沈墨的情谊不是旁人能比的。 但她又知道,今生今世他们只能当兄妹,从前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年少时的情谊,终究留在了过去,她从不敢奢望什么情深意长,男女情爱之事于她而言,只会让她再多一层负累。 可若什么都不送,那也说不过去的,沈家对她有恩,她永生难忘。 青色的剑穗躺在她的怀里,她想起初到黑风阁时,那些漆黑难熬的夜。 身体的疼痛不算什么,夜深人静时,阿娘惨死的画面总是让她彻夜难眠。 而年少的沈墨在父亲的强压下,也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性子,没有任何朋友,两个孤独的灵魂在黑夜里相遇。 他们相识相知,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然而身为暗卫,沈青南又不敢让自己陷入梦境太久。 沈墨的话,她从不敢放进心里,只是再三表示自己只愿与他一辈子做兄妹。 记得自己流亡后的第一个生辰,也是沈墨陪她过的。 月儿高高挂在树梢,沈墨将自己精心挑选的银簪轻轻别在她的发间。 “很好看。” “可是我用不到。”那时的沈青南觉得 第16章 探望世子 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水,将天空洗的格外明朗。 脚下石阶缝隙处的积水依旧还在,沈青南换上了一身青色衣裙,发髻高高挽起,在紫苏的陪同下来到停在门口的马车前。 顾清野早就恭候多时,见到沈青南后,嘴角自然地向上扬了扬,发觉自己的反应后,又忙收回,只是一双眼不肯从眼前的丽影上移开。 “将军久等了。”沈青南躬身行礼。 “我也才到。”顾清野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锦袍,气宇不凡,端庄不已。 沈青南也未多话,踩着脚蹬,翻身上车,怎料马蹬上还留着积水,脚下一滑,差点就栽倒。沈青南条件反射似地想用功夫稳住腰身,又想起自己还不能动武,便任由自己倒在了顾清野的怀里。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大手落在腰间,传来阵阵温热。 “将军恕罪。” “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没让人查看好。” 顾清野说着,将其放回马车上,紧紧握着贴在两侧的手,只觉得手心一阵冷汗。 街上人影散落,阳光落在地上,闪着点点金光。 沈青南坐在车内,心里开始思忖顾清野的意图。 他去见秦王,明日寿辰上去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为何偏要今日与她同去? 秦王私养府兵之事没有下文,但并不意味着皇帝不会再忌惮,想来背后大有文章。 “你回来了,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我一切都好。”再次见到沈墨,沈青南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相别数月,他们已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顾侯爷。”老侯爷丧事已毕,作为嫡长子,顾清野顺利袭了爵,因而京城中人如此唤他。见到沈青南身后的顾清野,沈墨深感意外。 “在下收到秦王拜帖,知道明日便是世子生辰,然因我明日脱不开身,故而今日随着沈娘子,先来拜过,希望没有打扰到世子。” “顾侯爷客气了,能亲自前来贺寿,是我的荣幸,怎会打扰。况且,你也算是青南的后辈,如此孝顺恭敬,我自然也替她高兴。” “世子殿下,快请侯爷进去吧。” 沈青南见到沈墨身上只穿着淡青色的长衫,显得极为单薄,忙说道。 三人进门,顾清野故意走在后面,好让沈青南能与家人多叙叙旧。 “这是怎么了?” 沈墨忽然拿起沈青南的手,心疼地说道。 “不碍事,已经好了。” “怎么不碍事,这么大的疤痕,一定疼极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墨越说越激动,一双眼仿若利箭向顾清野射来。 “顾侯爷,无论如何,青南是我王府中人,你们顾家难道就这么对她吗?” “不是的,世子,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沈青南被沈墨的反应吓了一跳。 王府和顾清野之间关系如此微妙,本该处处规避才是,他怎么还要硬往上撞。 “沈娘子手上的伤,我是知道的,是府中丫鬟们不小心烫伤的,我已送过药。我们侯府虽然不比王府如此气派,但也是京城大户,怎会苛待府中之人,世子殿下多虑了。” 沈墨的心思不言自明,顾清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青南。 沈青南察觉到后,双颊微微发红,连忙说:“多谢世子殿下关心,郎中说过几日便能大好,不必为此忧心。” 来到屋内,沈墨已命人摆好了一桌盛宴。 “听说你要回来,我早早就让人备下了,都是你喜欢吃的,快尝尝。” 沈青南自然是欢心不过,但是因为顾清野在,不好太过放浪形骸,也只能收敛着动作,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 “都说世子殿下最是谦恭有礼,没想到对舍妹如此关照。” “青南是叔父之女,是我血亲,我自当善待。如今她入了侯府,即便是做妾,也是我们秦王府的人,还望顾侯爷在家多多照拂她才是。 她一个女儿家,心思单纯,不懂闺阁之内的恩怨,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侯爷看在我们王府的份上,多多体谅她。” 这些话沈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心爱的女子已经嫁作人妻,他却还要假装大度,将她托付给另一个男人,想想就觉得可恶。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当初能留住她,即便是藏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让她永远不出现,自己都不会如此痛苦。 “王爷今日可在府门?我也该当去拜见他的。” “今日父亲出门去了,要等天黑才能回来,不用挂念他,他一切都好。知道你要回来,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沈青南拿过沈墨手中的木盒,打开一看,居然是清一色的珍珠宝石。颜色正,颗粒又大,一看就是难得的精品。 “父亲说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王府的郡主,若是有什么难事,大可回来告知我们,他一定会为你做主。” 沈青南心中自然是感激的,虽然自己的身份只是顶替的,但秦王府内的众人都拿她当真郡主,从未苛待过她,即便让她从小在黑风阁舞刀弄剑,但总是会护着她。 记得从前有一次不小心受了伤,秦王妃给她找了最好的药,照顾了她很久,日日都来看她,亲自为她换药更衣,就像对待亲闺女一般。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宝石,忍不住双眼噙满泪水,但总归是憋了回去。 若在此时痛哭,不免有点打顾清野的脸了。 “世子殿下替我谢谢秦王,青南不会忘记王府大恩。” 沈青南将木盒递给了紫苏,看着顾清野身边的人已经来了两三次,知道他有事,便准备告辞。 等到顾清野起身,才缓缓将袖口中的剑穗拿了出来,亲手递给了沈墨。 “你知道的,我手笨,从来不懂什么女红,这是 第17章 深情难许? 回到侯府,沈青南连忙打开木盒,将其中的宝石尽数倒出,仔细摸了下底盘,从中取出一张纸条,看过之后便烧毁殆尽。 “顾清野!” 秦王的心思不甚明了,不过是想将皇帝的猜忌移驾给旁人,但是顾清野······ “娘子,夫人派了丫鬟来请你。” “可说了什么事?” “崔夫人来府里了,说是正和夫人商议二公子娶亲之事。” 顾荣不是不愿娶妻吗,怎么这会儿又定了。 沈青南换好寻常衣物,来到大夫人房内。 “青南来迟了,让夫人好等,还请见谅。” “你到了,快来见过崔夫人。” 坐在堂上的,乃是崔福崔将军之妻,身上穿着绿色罩袍,头上别着一两支钗镮,最是简约不过。 “见过崔夫人。” “沈娘子多礼了,快来坐。” “崔夫人和我正商议荣儿的婚事,听说你刚从王府回来,就想让你过来与我们闲话一二。那秦王府世子可是尚未娶妻?你怎么说也曾在王府住过些时日,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可能与我们说说?” “世子殿下谦逊知礼,温润如玉,年少时就及第,可谓是人中之杰,身为秦王长子,人品自是贵重,大夫人怎会问起他?” 沈青南一时不懂他们的意思,沈墨与顾荣娶妻之事又有何联系? “怪我没和你道明白,我家有个姑娘尚在闺阁之中,我今日来找大夫人闲话,也是想为女儿日后的前程谋划一二,因而聊起这京城中的公子哥儿们,想来想去,秦王府的世子最是个可心的人,只是我们崔家只是个寻常人家,祖上也并非什么高门显贵,想来是入不了世子的眼的。” “你快别这么说,你那二女儿端庄知礼,模样周正,京城女子间素有耳闻,要我说,就算是皇孙贵子也可嫁得,怎会入不了眼呢。” 沈青南听此,已然明了。 “崔夫人若是有意,何不去秦王妃跟前探听一二,我虽也受秦王之恩,但毕竟年岁尚且还小,世子的婚事我倒是从未听闻,只知道现如今还未说与别的女子,旁的便一概不知了。” “娘子说的,我又何尝没想到过,只是秦王府门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我送过两回拜帖,都被王妃退了回来,如今也不好再去打搅了。” 秦王的意思自然清楚不过,世子殿下的婚事定会慎之又慎,崔府这样的人家怕是没有指望。 “你毕竟是秦王府的人,崔夫人与我们家素来交好,你也不说多帮衬着些。” 大夫人自然是想让沈青南出面说亲,可这哪是后院女子们能决定的事,沈青南觉得为难,可若是直截了当地拒绝,岂不是在外人面前打了大夫人的脸,日后可就不会这么太平了。 “崔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今日回王府,我也没见到王妃,若是下次有机会,我定然会将你的意思转达给她。” “那我就先谢过娘子了。” “对,对,这才好。”大夫人也笑开了颜,复又说道:“沈娘子有颗玲珑剔透心,一点就通,她说帮就有六成的胜算了,你也可安心些。” 听夫人如此说,沈青南心里直犯嘀咕,哪里就有胜算了。 “你方才不是说正愁二公子的婚事吗,我看沈娘子······” “不急,不急,荣儿的事再等两年也可,他自己没有这个心思的,我也只是瞎操心罢了。” 听崔夫人似乎有意将沈青南说与二公子,大夫人显然不满意。 沈青南自然明白,二公子是夫人所有的倚仗,她定然是挑了又挑,方能罢休,像沈青南这样的,她怎会钟意。 “你不是说大公子还未娶妻吗?” “大公子的事,我可不敢做主,从前老侯爷在的时候,就曾说过先娶正妻,再立妾室,怎料人家怎么都不肯听劝,非说要将正妻之位留给什么人。” “既是有心怡的女子,为何不早日娶进门,如今他都是侯爷了,什么样的人家不敢高看他一眼?什么样的女子求娶不来?” “你别说,这人也有个气运,有人官途浩荡,可六亲缘浅,那大公子就是如此。听老侯爷说,大公子幼时本和如今东府傅家有亲,傅家嫡女便是他要求娶的正妻。” “傅家?莫不是那场大火中走失的幼女?” “正是她。” “那这顾公子也够深情的,这么多年都盼着她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和他老爹一样,都是一根筋,谁知道那女子是否还活着,人死如灯灭,再多的眷恋也无用,说什么深情难许,只是给身边的人凭添怨憎罢了。” 崔夫人听此,便不再多言,大夫人是顾老侯爷续弦娶来的妻子,这话中话再清楚不过了。 沈青南听到这些,似是丢了魂一般,顾清野与她有亲的事,她自然知晓,可是她并不知顾清野一直等着的人就是她傅莹雪。 “我冷眼瞧着,那长房妾室也是个懂事的,你看她对你多恭敬,今日我来这半日,又是侍候你饮茶,又是处理这府中之事,样样俱到,夫人你也是有福气的。” “这些小事丫鬟们也能做得,要是她能给顾家添个孙,那才是她的本事。好了,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沈娘子,方才崔夫人说的事,你可一定记得放在心上。” “妾身明白。” 大夫人说着,捂着嘴打起哈欠来,已经显露出困意,崔夫人见此,自然懂得对方的意思,连忙起身告辞。 “今日多有叨扰,谢大夫人的茶,改日一定请夫人去崔府上坐坐,夫人别推辞才是。” “你我姐妹多年,不必客气,若是有事,大可前来,我要是闷了,还要找你说说体己话呢。” 送客之后,沈青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阁楼里的。 原来他心里如此看重这段情 第18章 送还披风 夜幕渐渐落下,雨后的风里暗藏着几分凉意,生长到窗前的玉兰花在枝头轻轻摇曳。 “紫苏,我记得将军的披风在咱们这里是吗?” “是,娘子怎么想起这个了?” “你找出来拿给我,咱们去送还给将军。” “现在吗?” “对,快去。” 紫苏心里疑惑,已经入夜,娘子可从来不是什么心存他念之人,今日怎么这会儿了还要去找侯爷。虽然不懂娘子的意思,但不敢多问,小心拿出玄色披风,交到了沈青南手中。 “你再把上次那个玉扳指拿过来。” 见紫苏已经出了门,沈青南连忙从一个白色药瓶倒出些许药水,洒在披风的肩头处。 “娘子,你看,可是这件。” 将东西打包好后,沈青南便带着紫苏来到顾清野的书房门外。 屋内烛光的照耀下,人影落在窗上,让沈青南有些怯步。 正在这时,傅清梦推门出来,见到了立在窗下的主仆二人。 “沈娘子有事?” “我给将军送个东西。” “侯爷正在练字,沈娘子交予我吧,我替你送进去。” “恐怕不太方便,我还有旁的事想请教将军,还请傅娘子行个方便。” “这······”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见到来人是沈青南,顾清野显然很意外。 “快进来说。” 沈青南随之进门去了,回头对紫苏吩咐道:“在门口等着。” 紫苏顺势将房门关上了,傅清梦见此,心里似乎被蚁虫啃咬,难以忍受。方才自己奉茶,顾清野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此刻却将沈青南迎了进去。 原来,他只是不在乎自己而已。 冷风袭来,心里仿佛有一场海啸,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屋内,一对烛,一双人,白玉扳指已在顾清野手上,沈青南手里的披风被一块丝布严密包裹着。 “听闻将军明日要去北碌营,我才想起来,上次借过将军的披风一直都未归还,这几日露重,早晚也凉,将军出门在外,还是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沈娘子有心了,衣物倒不打紧,不过这个白玉扳指我倒是喜欢得很。” “将军喜欢就好。” “你不必如此客气,我希望你能自在些,要记得,这里也是你的家。” “将军的话,妾身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沈青南脚步沉重许多,紫苏跟在身后,不明白自家娘子究竟在思忖什么。 第二日,顾清野很早就出门去了,身上披着的,就是昨日沈青南送回去的披风。 三日之后,仍不见顾清野回来,顾家上下开始略略不安起来,二公子顾荣更是担心不已。 “娘,你就让我去吧,大哥说好昨日就回的,到现在还不回来,我担心真的会出事。” “着什么急,才逾期一日而已,大公子出入军营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事,反倒是你,次次都是惹事生非,我是担心你去了不但帮不上忙,反倒拖累人家。” “夫人,要不打发几个护卫去看看吧,侯爷从来不会让人多等的,若真是有事,也应当给家里只会一声才是。” “你去安排吧。” 傅清梦听此,似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出门去了。 老太太得知此事,也开始担心起来。 “我这孙儿虽然很少能歇下脚,但归期之日定然与我报备,这次显然是遇上什么事了。近日正值先皇忌日,恐怕他身兼重任,若是不能及时回来,这京城怕是要大乱。” “老太太。” 沈青南听顾老太太如此分析,心里不免觉得敬佩,果真是眼明心细之人,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老太太是否多虑了,这日头方才升起,怎会如此不稳?天子脚下,谁敢动咱们侯爷。”身边的老奴如是劝道。 “正是因为刚刚升起,才最容易出事。北碌营是何地,既然让清野亲自前去,定然是有要事。若只是咱们家里断了联系还好,怕就怕连皇帝都找不到他,到时候再被人参上一本,这日头究竟能否继续照到我们顾家身上还不一定呢。” “老太太,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沈青南安慰老太太,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现在早点派人寻到他才是最要紧的。” “傅娘子已经派了门前的侍卫们去了,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 北碌营距离京城足足有一日的路程,而很快就是先帝的忌日,皇帝早已下诏,称自己会在那日祭祀宗庙,这次命顾清野前去,就是为了调集兵马,以做护卫之用。 沈青南只希望黑风阁的人不要真的伤及顾清野的性命。 顾荣还是放心不下,不听母亲劝阻,带着几个人出门去了。 只见那大夫人哭天喊地,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端庄,顾荣是她的命根子,她见不得他受一点儿苦,何况是在如此紧要关头。 一旁的顾云知小声劝慰着母亲,也是一脸的愁容。 等到傍晚,终于有了消息,却是个晴天霹雳。 “娘,娘,怎么办,外边都在传言大哥欲举兵谋反,还说他这几日就会领兵入城,怎么办啊,娘,咱们顾家这是要完了。” “慌什么?” 老太太心里放不下,早就来堂屋坐镇,见到顾荣如此慌慌张张,愈加气恼。 “你大哥的为人,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上了多少次战场,哪一次不是殚精竭虑,将自身性命抛诸脑后,他怎会做那乱臣贼子?这件事定有蹊跷,你且先坐下,将听到的事细细说与我听。” 顾荣见老太太如此镇定自若,便收回慌张的神情,在一旁坐定,才说道:“外边都说大哥拿着兵符入营,并非是因为天子之托,而是想借此在先皇忌日带兵入城,犯上作乱······” “荒唐。 第19章 黑衣人现身 等到夜间,沈青南怎么都睡不着,心里似乎有块大石压着,难以安睡。 “紫苏,我有些头疼,想好好睡一觉,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任何人进门。” “知道了娘子。” 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沈青南熄灭了灯烛,换上黑衣,从窗口轻轻跃下,消失在了黑暗里。 不过多时,秦王府沈墨的宅院内,传来奇怪的鸟叫声。 “你怎么来了?” 没等沈墨再说下去,来人便将其拖回屋内,走近一看,果真是沈青南。 “顾清野在哪里?” “你是为了他才来找我?” “世子殿下,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青南,你就如此担心他?” “顾清野是无辜的,至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沈青南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心急,一想到顾清野可能惨死在黑风阁的刀下,就怎么都安不下心来。 “无辜?青南,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父亲说的话了吧,你知道现在皇帝和顾清野都想要我父亲的性命,若不先除掉他,那死的人就是我们。” 忌惮秦王的人是皇帝,即便顾清野身死,皇帝依旧可以利用旁的人来制衡秦王,他们如此做只是想借此生乱而已。 然而秦王对自己又有再造之恩,她只能站在秦王身边。 “我知道,我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给他下了药,但是无论如何,你答应我,不要伤害他性命。经此一事,皇帝断然不会再重用他,咱们的事也不一定非要除掉一个顾清野才行。” “你舍不得他?” “当然不是,你可想过,如果顾清野就此没了性命,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王爷,即便皇帝不追究,顾清野手下的将士们能罢休吗? 到时候若真的天下大乱,鹿死谁手谁也不知道,至少当下是这样的,你觉得呢?” 屋内没有点灯,沈墨在月光下背过身,不知在想什么。 “顾清野此刻或许已经到家了。” “当真?” 沈青南终于松了一口,他们果然还不敢动他。 “既如此,世子殿下,我便回府了,想必顾清野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他不会怀疑你。” 沈墨心里还是觉得落寞,她如此着急见他,原来只是因为担心顾清野的安危。 看着轻盈跃上房顶的黑影,窗内的人注定难眠。 沈青南刚到侯府,就见到众人簇拥着顾清野进了府门。 绕过前门,回到角门边上,在一排柳枝的掩藏下轻松入了墙,等回到屋内,在门口就寝的紫苏还呼呼睡着,并未察觉到屋内的变化。 “娘子,娘子,侯爷回府了。”次日一早,婢女古月来报。 “可是真的,你看清楚了?”沈青南一脸认真地问。 “方才紫苏姐姐命我前去库房内拿些芷辛草,回来的路上,我就见到侯爷正去老太太处请安,千真万确。” “回来就好。” “娘子不是也要去看老太太吗,这会子前去,想必能见到侯爷。” “侯爷回来,顾家也就安稳了,也不是非见不可,先用过早膳再说。” 紫苏随即安排好了膳食,屋外的阳光下,木兰花终于开尽,风吹来时,花瓣簌簌飘落下来,似是冬日的雪,美不胜收。 食毕,沈青南又很意外地烧了注香,才带着紫苏向着顾老太太这里走来。 日头已经高悬,这会子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为何,沈青南现在还不想见到顾清野。 等到了顾老太太处,才发现顾清野并未离去,依旧和老太太说着什么。 “你来了,快坐,想来你昨夜也睡不安稳吧,现下不用怕了,侯爷回来了,顾家不会有事的。”老太太见沈青南进来,忙安慰道。 沈青南称是,落在末座上,小心打量着眼前的人。 还好,没有受伤的痕迹,面色也正常,说话的声音还是同样浑厚有力。 “见到侯爷安好,老太太也可放心了,昨日多亏有老太太坐镇,整个侯府才能平安等到侯爷。” “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回来了就好。你如今身居高位,又常常出入军营,被有心人盯上再正常不过,你自己也要处处留心才是,用过的东西,吃过的食物,就连身边的人都要小心提防着些。心细如发才能保得安稳,这是你父亲生前经常教导你的东西,你别学丢了才是。” “孙儿明白。” “如今这事,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孙儿已经去宫里回禀过圣上,圣上知道始末,因而并未多加责罚,祖母不必忧心。” “京城内百姓们议论纷纷,你又想过怎么解决吗?” “今日就会有朝廷的告示,很快也就压下来了。” “还好是虚惊一场,倘若你真出了什么事,这一家子人也就到了该散的时候。” “祖母,不会的,孙儿日后定会加倍小心。” 顾清野知道祖母是在告诫自己,整个顾家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行差踏错,便会累及满门。 “好了,你也坐了多时,回去好好将养着,过几天还有更大的事等着你呢。” 老太太见到孙儿平安回来,便也安了心,沈青南却依旧忐忑。 等到顾清野请辞,沈青南才发现他左腿上是有伤的,只是在老太太面前,强忍着痛而已。 “侯爷小心。”沈青南也随之出了门,顾清野下台阶时因为身体不便,顿了顿,看起来像是要栽倒一样,沈青南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顾清野没有推辞,仔细看了沈青南一眼,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走下来。 她是在担心自己吗?心里突然生起一股暖流,盈盈握着的酥手,让人在惊讶之余不免赞叹它如此之精巧。 “不必担心,一点小伤 第20章 锁喉 沈青南原本只是想顺手扶一下,没想到顾清野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抬头看他,能感受到他的隐忍,因而又多送了几步。 行至园中廊亭处,顾清野称自己想坐一会儿,沈青南便将其送进了亭内。 低头看着他的伤势,似乎是要换药了。 “侯爷,要不先叫郎中过来给你重新上药,伤口还有血。” “不必了,受伤的事暂时还不能让人知晓,我暂且缓一缓,稍后便回去了。” “此处离暖香阁不远,要不我先让婢女拿些药,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那就有劳了。” 顾清野与贼人打斗后,早有内伤,因要去祖母处请安,不得不强装镇定,仿若无事。 走了这么些路,扯动了伤口,越发难受起来,听到沈青南如是说,也就不再推辞了。 “古月,回去拿药箱过来,再多带上几块干净的缠布。紫苏,你去拿一盆清水。” “是,娘子。” 不过多久,两个婢女便速速回来了,手里拿着沈青南所说的东西。 “你懂这些?”顾清野看着眼前的药箱不免讶异,通晓医理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可哪家的娘子会将这些东西备用得如此周全? “只略懂些皮毛。”沈青南抬眼,就知道顾清野有此疑问,复又说道:“不知道我来此之前,暖香阁里住着的是哪位娘子,留了这么个药箱,我想着空空放着也无用,且因上次手上有伤,觉得多有不便,于是让丫鬟们多备了几瓶,等用的时候,也就不必再劳烦郎中了。” 顾清野闻罢,并未多问,心里暗忖她果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略略翻开裤脚,被浸透的白布殷红一片,被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沈青南仔细清洗了几遍伤口,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看到顾清野虽面不改色,但却只是咬牙坚持着。 等到终于用干净的布帛裹住伤口,顾清野才暗暗松了口气。 沈青南观察过,伤口是在腿后,看起来是从下到上用刀刃划开的,所幸并未入骨,不算太深。 “这瓶药是我偶然得的,据说是西域才有的奇药,我不知叫什么名字,但曾见人用过,确有奇效。既然无法请郎中,侯爷就先留着用吧。” “多谢,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 顾清野听沈青南说起过从前流浪在街头的日子,也未多加细问。 二人说着话,身旁的婢女将脚下的一应物品收了回去。 沈青南擦干手后,也在一旁落座,阳光洒落下来,身后的水池内几条鲤鱼困在角落里寻不到出路。 远处,一抹蓝色的丽影远远望向这里,肩膀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手里握着的手帕已经被撕扯的变了形。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傅清梦眼里有泪,却强忍着不愿落下来。 “我说怎么寻不到大哥,原来是来了这里。” 顾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往这边走过来。 “二公子。”沈青南问候了一声,重新坐下了。 “何事找我。” “我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顾荣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了顾清野。 “这是我昨日从崔将军那里得来的,崔将军知道了你的事,料想到我可能会去找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还让我照着这个名单,挨个寻人问路,看是否能保你。” 顾清野扫了上下扫了一遍,不知顾荣是何意。 “所以呢?这都是和顾府素有往来的人家,怎么,你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是,但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傅家。” “许是催将军年老,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不尽然,大哥难道没有问问傅娘子吗?” “与她有何关系?” “傅娘子昨日为你的事专门回了傅家,但是回来后却没有带回来什么消息。” “你是说,傅家与我已不再同心?” “崔将军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不认可傅家,显然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也别一口咬定,毕竟傅家曾经与侯府有恩,不好因为一张名单就将人一棒子打死。” “我来也只是提醒一下大哥,日后好多留个心眼,看清楚身边的人。” “好了,我知道了。” 顾清野才舒展的眉头复又皱了起来,沈青南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未开一言。 “沈娘子今日怎么如此倦怠?” 看着沈青南眯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样子,顾荣又打趣道。 “实在抱歉,二位自便吧,我今日困乏得紧,就不奉陪了。” 沈青南说着就要告辞,哪料顾荣却紧抓着她一只手不放。 “怎么我一来沈娘子就要走,难道就这么怕我?” “二公子误会了。” 沈青南还要找些别的话来解释,怎料顾荣又嬉笑道:“不会是昨日担心我大哥,一整夜没睡着觉吧。” “二公子。” “二弟。” 沈青南和顾清野二人都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匆忙别过脸去。 “二弟,你怎么还是如此口无遮拦。你且去吧,不必管他。” 沈青南闻言,低头做了福,便转身离去,顾清野看着远去的背影,嘴角却没来由地勾起了笑。 “嘿嘿。” 顾荣忽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大哥既然有心,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反倒催着人家先走了?” “你说什么浑话?” “行了吧,大哥,你看人家的背影,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还想抵赖不成。”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怎敢如此浑说,若是这些话传到外人的耳朵里,不知道又会惹出多少祸事来。” 顾清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忙捂着自己的脚,装作很疼的样子。 “大哥,我扶你回去 第21章 一把旧伞 沈青南回到屋内,想起方才顾家兄弟俩的对话,觉得有些意外,傅家何时也攀上秦王了。 顾清野在府中休养了几日,便又被皇帝召去。 “顾侯现下可好些了?”皇帝坐在龙椅上,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顾清野。 往日他本不用行如此大礼的,但是今日皇帝毕竟没有免礼,顾清野也只能忍着痛跪了下去。 “已经好多了,多谢陛下挂念。” “前几日街头的谣言,我已知晓,顾侯不必太过忧心,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陛下厚爱,臣当谨记在心,此次之事,是臣中了旁人的奸计,没能及时回京,让陛下担心了,臣罪该万死。” 顾清野原本是要从北碌营调集军队,调回京城的,怎料路上遇到贼人埋伏,那些人虽以强盗之名,却各个身手了得,训练有素,说是护卫皇宫的精兵也不为过。 而且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也是各有各的样,让人难以抵挡。 顾清野还记得那天夜里,几招回合之后,自己就气虚无力,头晕目眩,倒下之后才发现腿上已经有刀刃划过的痕迹。 那贼人见他已然敌不过,和另一人说着自己刀口的毒有多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等顾清野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不知名的丛林深处,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熊在不远处冷冷盯着这个在地上蠕动着的男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来路,顾清野发现自己身上的兵符不见了。 他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拼死拼活赶到了北碌营中,守将是傅家长子傅若轩,见到来人是顾清野,终于松了口气。 “将军,多亏你及时赶到了,若是再迟一日,我恐怕就信了那人,带兵回京了。” 原来有人假借顾清野的名义,想明目张胆地用兵符调离军队。 傅若轩常年跟随在顾清野左右,早就接到了顾清野说会亲自前来的书信,因而并未相信那个人的话,而是假意服从,再将其绑在柱上,派人回去打听虚实。 左右等不来消息,傅若轩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若是不服从,那便是抗旨不尊,若是圣上怪罪,被砍头的人就是他了。因而摇摆不定,差点就听了那人的话,带兵回京去了,还好最后一刻等来了顾清野。 “那个人在哪儿?” “将军先随我去喝口水,我叫人将他带来见你。” 顾清野来到营帐内,喝下几口温水,又连忙拿起一块饼,坐等来人。 “将军,那人听闻侯爷已经回来,服毒自尽了。” “哪里来的毒?你们怎么看着的?” 傅若轩说着,就要抬腿踢过去,被顾清野拦住了。 “算了,与我料想的一样,兵符呢?” “兵符在此。”傅若轩从怀里掏出兵符,送到了顾清野面前。” “若轩,这回你算是救了我一命,来日我定在圣上面前为你请功。” “将军,属下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将军如此说,折煞属下了。” “你们暂且按兵不动,出了这样的差池,京城内怕是早已流言满天了。” “将军的意思是?” “我先回去,和陛下讲清楚始末,到时候再与你回话,记住,若是见到生人,千万不能信。” “属下明白。” ······ 若当时傅若轩信了那人,恐怕早已天下大乱,顾清野念及此,不免感到后怕。 “我知道顾侯不是这样的人,快起来吧,不必跪着。” 顾清野这才站起身回话。 “此次之事,顾侯觉得是谁动得手?” “不会再有旁人了。” “那你说说,是何目的?” “臣以为是因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挡了旁人的路。故而有人借调兵一事来污蔑臣,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扰乱民心,还能离间君臣,倘若那时贼人再动手起事,朝廷危矣。” “顾侯是说,若没有你,我就保不住这朝堂了?” “陛下,臣并无此意,陛下是天子,若没有天子,哪里来的群臣,臣是想说,那些贼人心怀叵测,不仅想毁臣清白,还想调兵起事,实在罪不容诛。” 顾清野没想到皇帝还是不放心他,连忙跪下来辩解。 “顾侯不必惊慌,快起身吧。我自然不会怀疑你,只是你有伤在身,我已命崔福前往调任军队,后日祭祀之时,顾侯可在一旁侍候,也让众臣看看咱们君臣之间还是如从前一般,并无嫌隙,如此便能堵住这悠悠众口了,顾侯觉得呢?” “承蒙陛下厚恩,臣感激不尽。” 从福宁殿出来时,天色已然暗下。 顾清野轻轻吐出一口气,才一瘸一拐地从石阶上走下来。 “顾侯留步。” “李公公。”来人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顾侯,陛下让我将这个拿给你,还说让你好好将养着身子,切勿多虑。” “有劳公公。” 顾清野接过李公公递过来的伞,回身时才发现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撑起手中的旧伞,往事也像天空中的雨水一样,倾泻而来。 ······ 早年间,有一次入宫,顾清野在宫墙下撞见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孩儿,仔细询问后才知道是六皇子沈靖轩。 “六皇子,这是怎么了?” “快,快叫太医,我母妃,我母妃快不行了。” 六皇子早就六神无主,见到有个人问,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哀求着。 “你母妃宫里的人呢?” “母妃宫里没有宫人,我求你快救救她。” “好,好,六皇子,你先回去,陪在你母妃身边,我现在就去让人请太医。” “嗯~” 六皇子哽咽着,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点头。 “等等,拿着这个。” 顾清野将自己手中的伞递给了 第22章 傅清梦变了 这日,沈青南正在园中侍弄花草,顾云知突然造访。 “沈娘子。” “县主,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小院?” “我早就想来的,母亲逼着我学规矩,迟迟没能来见沈娘子。” 顾云知生得秀丽绝俗,花容月貌,一身绿色衣裙衬得她面色更是雪白透亮。如此肤如凝脂,弱柳扶风的小女子,哪个不爱呢。 沈青南引她在堂前坐定,又命紫苏拿来几盘果干。 “不知县主喜欢什么口味,快尝尝。” 小姑娘小心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许是合口味的,眯着眼笑起来。 沈青南望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满是疼爱。 “沈娘子,你是不是要嫁给我大哥哥了?” “县主,你说什么?” “昨日我随母亲去赴宴,遇见的几个夫人都在这样说。” “我与侯爷清清白白,怎会有如此闲言?” “娘也说不是真的,就将那几个人随便打发了,可回来的路上遇到傅夫人,她也问是否是真的,似乎京中贵眷们都知道了。” “怎么会这样,那夫人是怎么回话的?” “娘当然说是没有事了,可是她们都不相信,还说下回带你出去见见人,她们只是爱凑热闹罢了,哪是真的关心咱们侯府的事,可是我想知道,你真的喜欢我大哥哥吗?” “县主,你不要听那些传言,我与侯爷从未有过逾矩之事。” 沈青南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传言。 “大哥哥很好的,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县主,这种话不可轻易说出口的,后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若是连这都保不住,我还如何在这侯府立足。” “沈娘子,你生气了吗?我不说了,是我多言了。” “县主,我不是怪你。”沈青南看着少女无辜的眼神,轻声说道。 “只是这件事来得太蹊跷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别担心,有我大哥哥在,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沈青南只觉得两眼发昏,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她倒不是在意别人怎么看她,而是不愿与顾清野有太多联系,她总觉得害怕。 顾云知飘然而去,留下沈青南一个人在原地发懵。 究竟是谁呢? 顾荣? 不对,他不至于和妇人们有往来。 大夫人? 顾云知说了,大夫人也是头一次听说,并且还为自己辩白了,因而也不可能是她。 傅清梦? 傅清梦最看重顾清野,一心想独占他,怎会去坏他的名声? “紫苏,拿我的蒲扇来,天太热了。” “娘子,要不回屋里坐坐,屋里更凉快些。” “不了,就坐这里。” 树影斑驳,落在地上,也落在沈青南瘦弱的肩头。 院内花香依旧,静听片刻,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娘子,让奴婢帮你吧。” 紫苏拿了蒲扇,准备帮沈青南散散闷热,却被沈青南回绝了。 “不必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坐一会儿,你自去忙你的,若是无事,快去屋里歇着,不用管我。” 紫苏闻言,便回身去了,和古月一起坐在窗下,玩弄着什么,因怕吵醒沈青南,故而也不敢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盛夏似乎在这里静止,不愿意走了。 沈青南闭着眼,却早已心乱如麻。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青南知道,那就是顾清野,可此刻的她却不敢睁眼看他。 顾清野悄声走近,向不远处的两个丫鬟打了个手势,丫鬟们也不敢打扰。 沈青南希望他不要开口,就此离去,这时候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他。 顾清野低头看着沈青南躺在竹椅里,双眸将启未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竟真的转身离去。 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沈青南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怎敢与顾清野牵扯不清。 次日,沈青南刚来老太太处,就见到大夫人刚好也在。 “你来了,今日我这里有粥,你若是还未用过早膳,就一起用一点吧。” “多谢老太太。” 沈青南转头仔细观察着大夫人的脸色,没看出什么。 大夫人知道沈青南在观望着自己,于是说道:“沈娘子,你进侯府已有半年之久了,若是有什么打算,大可与我们言明才好。” “妾身不知夫人为何有此一说。” “也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你年纪尚小,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会为你做主的。” “夫人,我虽然不知道那些流言从何而来,但我真的从未有过如此荒唐的想法,还请夫人不要因此误会我才好。” “好了,既然她对此无意,咱们也不要逼着她罢,就像从前说的那样,安心住着,偶尔来陪我说说话,打个趣儿,不也挺好的吗?” “母亲如此说,儿媳定然谨遵教诲,只是···” “我知道,你是在意女眷们说的话,要我说,不要去管它,干干净净一个人,如何就要因为一两句闲话就要坏了一辈子的前程。” “是,儿媳知道了。” 沈青南终于放下心来,对老太太感激不已 夏日炎热,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沈青南整日只喝了半碗凉茶,对其他东西都没了兴致。 “娘子,要不让麦冬去街上买些吃的吧,你一天都没用过饭,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亲自给你煮个绿豆汤来,也能解解暑气?” 沈青南终于点了头,紫苏这才离去。 而于此同时,傅清梦的房内,一个婢女正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哭声连连。 “娘子,真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难道那东西还能自己长腿飞了不成?” “奴婢不知 第23章 幽怨之声 “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也敢做我的主了。” 大夫人气冲冲地说道。 “那婢女从小生在这侯府里,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最是乖巧不过,怎会偷东西?你都不告知我一声就将她发卖了,可还将我放在眼里吗?” “夫人,是你让我暂理这管家职权的,那婢女拿走我的银钗,藏在她枕下,众人都见过,并非有谁诬陷。 发买她也是因为怕夫人舍不得,若是来日她偷去更贵重的东西,岂不是折损更多。 我也是为侯府着想,夫人不但不理解,怎么反倒生气了?” “傅清梦,你如今说话可真是硬气,如此不知轻重,难道就不怕我责罚吗?” “夫人责罚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没腻吗?从前是我不懂事,总以为是自己没有尽到做媳妇的本分,一心想着怎么敬你、侍奉你,如今却明白了,这些尊荣教化与我何干? 若是夫人还想用什么礼义廉耻、尊亲顾幼的话来压我,我也不怕让所有人知道我有个一贯刁难人的恶毒婆婆,只怕到时候被人指摘的,就不只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了。” 大夫人听到傅清梦说出这样的话,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前懦弱听话的傅清梦,有一天居然会如此义正言辞地顶撞自己。 “好,好,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替我打理了,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了。” 大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在房里来回踱步。 “那就多谢夫人体谅,正好这几日我身子也不舒服,想好好歇歇,这是所有门房的钥匙,大夫人可收好了。 噢,还有,大夫人既已收了钥匙,早上自然是要多忙些时候的,也就不需要我在旁侍候了。从明日起,我便不再去碍夫人的眼了。” “你,你想干什么?侍候婆母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如此口无遮拦,忤逆长辈,难道就不怕落得个不孝的骂名吗? 你可知道按照七出之罪,我们顾家现在就可以休了你,你还真当自己是嫡妻了?说出去真不怕被人笑话!” 大夫人胸口起伏不定,被傅清梦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仅一夜之间就像是换了个人,露出如此刚强的一面。 “哼,骂名?落在我身上的骂名还少吗?有婆母这样的长辈,才让我在女眷们眼里成了一文不值的腌臢货,成为谁都可以嗤之以鼻的对象,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若是顾府当真容不下我,侯爷自会告知于我,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吗?你自小就不爱他,现在又装什么母慈子孝?”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我就想活得像个人可以吗?我就想安安分分做个妻子,过着平静的生活,难道就不行吗?为什么你们都要来逼我?逼我站规矩,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全家人都能落座用膳,凭什么我就一定要站着,难道我连一个婢女都不如吗? 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我倒成了外人了。我也是傅家从小娇养长大的,为何要在这里受如此侮辱?” 傅清梦说着,早就泪眼婆娑,她将这些年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全都吐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听得此话,也随之动容,鼻子一酸,忽然落下泪来。 她们都是被困在宅院里的怨妇,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傅清梦的话又何尝不是她所想的。 “罢了,罢了,你既然如此憋闷,就先静养一段时间吧。不过我还是要劝你,即便你不服气,若无法给顾家诞下个一儿半女,这后院的女人,还是会一样看不起你。” 傅清梦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听得此话,也只能默默啜泣。 屋内的丫鬟们无不动容流泪的,青儿更是因为与姐妹分别,心里难受不已。 若不是因为那丫头是夫人专门派到傅娘子身边的,或许也不会有今日这事。 她跟随傅清梦多年,知道她的不容易,也通晓她为何会对夫人有如此怨念。身为女子,有时候她也从心底觉得傅清梦可怜,今日之事也并非完全没有预料。 听闻此事,沈青南也察觉到傅清梦的变化,又想起前几日顾清野和二公子说起傅家一事,不免多留了个心眼。 “麦冬,有件事需要你出去一趟。” “沈娘子尽管吩咐就是。” “我这里有件东西要送与秦王府世子,你替我去送送。” “是,小的这就去。” 小厮麦冬接过沈青南手中的方盒,也没多问,就出门去了。 “娘子,大夫人叫你过去。”紫苏进门来提醒道。 “知道了,这就去。” 沈青南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只是望着眼前的铜镜,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娘子为何装扮成这副模样?” 沈青南此时正将特质的药粉涂抹在脸上,看起来像个病了好几天似的。 “娘子,你这是······” “嘘!别说出去。” 沈青南当然猜出此时大夫人叫她无疑是想解决眼前的麻烦,她可不想当这冤大头。 果然,等到沈青南来到正堂,大夫人果然倚靠在木椅上,满脸的愁容。 “沈娘子你来了,快坐。” “夫人。” “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顾夫人见到沈青南正病怏怏地将身子靠在身旁的紫苏身上,仿佛马上就要晕倒了似的。 “夫人,都怪我不争气,前几日雨夜里忽然着里凉,第二日醒来就发觉身上不受用了,本来也应该告知你一声的,听说夫人这几日也忙,就没有过来打搅,不知夫人今日叫我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你都这样了,我怎好再叫你做什么。” “夫人见谅,少时因为有寒症,我就曾害过不少病,如今这么大了还是受不住冷,碍了夫人的事,真 第24章 惊现的玉簪 又闲话了几句,沈青南这才从大夫人房里出来。 “麦冬可回来了?”沈青南坐在榻上,与紫苏问道。 “还不曾,不过应该也快了。” 说话间,古月忽然来传,说是顾清野已经到了楼下。 “他怎么会来?” 沈青南连忙起身,来到铜镜前又是一阵倒腾,回过头时,脸色已然煞白。 “娘,娘子。”紫苏刚想提醒她这装扮太夸张,顾清野却已然到了门口,外头传来丫鬟们行礼问候的声音。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沈青南连忙下楼,看到顾清野已经立在堂前,见到她后如此说道。 “将军现在不是应该在朝上吗,怎么会来这里?” “你怎么了,可是又受了冷,这几日天气也暖了,怎么还会生病?症结何在,可好好问过医不曾?” “已经无碍了,将军不用担心。” 沈青南还为之前听到的那些闲话扰心,不愿与之走得太近。 顾清野觉得沈青南一定又是在逞强,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心下难安,忍不住凑近了想看清她的模样,沈青南却因离得太近吓了一跳,赶忙别过脸去了。 “已经问过了,是旧疾,歇一两日也就好了。” 顾清野顿了顿,神色如常,向前几步坐在了桌旁,自顾自拿起白色的瓷杯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 “这是麦冬带回来的东西······” 沈青南回过神来,原来他是过来送东西的。 放在桌上的木盒是沈墨最喜欢的黄花梨木小方盒,沈青南并不知道其中装着的是什么。 “秦王世子待你果真不薄。” 沈青南刚将方盒拿在手里,顾清野便如此说道。 “世子是家中独子,难免会多顾念我一些,侯爷若是觉得不妥,我日后一定会注意的。” 顾清野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子,双袖下露出的玉臂似有寒光,细细的葱指盈盈握着小盒,微微低头探问着,处处都透着小心与谨慎,心里忽然生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我来是想告知你,下个月祖母大寿,这府里势必要比往日更热闹,虽也不是大办,但也需耐心准备。 还想说你若是得闲,多照应着大夫人,不曾想你在病中······” “无碍,老太太的事妾身自当尽力。” “不用勉强。” 沈青南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下颌处擦到衣领,擦出好些粉末,连忙转过身去,轻咳几声,掩饰尴尬。 顾清野嘴角泛起笑意,可转眼却又消失不见,这只小猫似乎有秘密了!看着她手里的木盒,更加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既然是世子的心意,为何不打开看看?” 沈青南还以为顾清野就要离开了,没想到对方却并无此意,还想知道这木盒里的东西。 难道他怀疑什么了? 想来是明目张胆送过来的,当面打开应该不会有什么。 轻轻打开方盒,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一只玉簪,簪下还放着一纸书信。 沈青南屏气凝神,小心看着顾清野,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玉簪。 顾清野眼神落在簪上,只看了一眼,就打算起身离开。 “将军,这是秦王妃送来的,并非世子之意。”沈青南拿着信纸连忙解释道。 顾清野忽然止步,回头望了沈青南一眼。 “嗯。” ······ 嗯?沈青南忽然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我为什么要解释呢?” 还有沈墨为什么要送来这么一只簪子,徒增误会呢? 信纸上的确说是秦王妃的意思,但是沈青南却知道,秦王妃送什么也不会送这样贵重的簪子。此物镶嵌着碧绿的玉石,形似祥云,又似燕雀之翅,一看就不是凡物。 等重新回到屋里,看着手中的玉簪,沈青南凝神片刻便又放下了,翻转手中的木盒,从暗格里抽出另外一条信纸。 “父亲之意,傅家暂时无用。” 既然不是傅家的原因,那傅清梦又怎会改换了自己的模样,突然变得如此不同了呢? 光影从窗格落下,将沈青南的双肩点缀得斑驳陆离。 “娘子今天要去大夫人那里吗?” “今日可以过去了,我虽不想拿这各房的钥匙当个管事的,可我毕竟依托着侯府而生,怎能完全不管不顾呢。” 沈青南起身,身上的点点光影也开始跳动了起来。 “奴婢知道了。” 紫苏知道自家娘子不会真的袖手旁观,倒也并不意外。 沈青南来到大夫人房里,没有瞧见大夫人的身影,却见到傅清梦正坐在那里饮茶,身上散发出来的惬意竟是前所未见的。 “你来了。” “傅娘子。” 相对无言,沈青南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别的不同,只是胭脂似乎比从前更厚了些。 “你们已经到了。”是大夫人。 原本老太太的大寿是要大办的,许多要用的珍馐美味,自去年开始就已经吩咐好了各处庄院,谁曾想大寿未至,顾老侯爷却意外身亡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并除去旧例,但顾清野却觉得老人家已经年迈古稀,享受不了几年光景,就不必顾这些俗礼,即便不通知亲友,办宴开席,自家人可以小聚一场,让老人家也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即便只是小聚,这合府上下几百号人,都有各自份内的事要忙,为了老太太的寿辰还是要准备不少东西。 傅清梦无意参与其中,大夫人便想将这等事交与沈青南手中,沈青南连忙相让。 “夫人,我不行的,我对侯府诸事尚且还不相熟,怕上手后会引来更多的祸事,还请大夫人找个更合适的人才好。” 傅清梦才坐一会儿,就说自己身上不适,不等大夫人发话就退出去了,屋里只有沈青南和 第25章 给顾荣当妾? 老太太生辰当日,沈青南随着众人来到老太太所在的宅院,发现屋内的餐食供应以及杯盘放置虽不十分夺目,却一点儿都不敷衍。 丫鬟们皆着淡绿色长裙,与古旧的门廊以及墙上的壁画相映成趣,不喧宾夺主,而又增添了淡雅的清秀之感,看起来都是从各房精心挑选来专门在这日伺候的。 等所有人都坐定了,寿星才被人从里间扶了出来。 老太太脸上并没有多少光彩与欣喜,却也从了顾清野的一份孝心。 席间,众人闲话许久,沈青南发现傅清梦不知从何处而来,身上花香浓郁,落坐在自己身旁,眼神似乎有些慌乱。 “傅娘子可是觉得不适?” “沈娘子多虑了,我很好。” 傅清梦虽然如此说,面容却一点儿都不轻松,仿佛受着极大的折磨,双颊红透,一双耳朵像是着了火一般,虽然装作极镇定的样子,沈青南却发现她在桌下紧握着巾帕的手。 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何这几日变得如此不同? 沈青南朝另一个桌上的顾清野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给老太太祝寿,说了许多吉祥有福的话,处处显得妥帖。 “要说我最挂心的,还是你们,尤其是你清野,你已经长大了,若是能早日给我生个重孙,我也能安心去了。” “祖母。”顾清野略觉尴尬, “人家傅家将女儿送来与你,你可千万不能苛待了人家。” “孙儿知道。” “还有你荣儿,以后就不要那么贪玩儿了,早日娶妻给顾家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可别学你大哥,知道吗?” “祖母,你就别担心了,大哥不生我不生,大哥生了我才生,我相信大哥来年一定会给你生个想要的大胖小子的,我就先不着急了,我才及弱冠。” “是啊,娘,荣儿还早呢。” “要知道你父亲弱冠的时候,都已经在外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了,虽然不期望你们各个都有建树,但是荣儿啊,不可虚度光阴,知道吗?蹉跎岁月,枉费大好时光,终究是有愧于这天地造化之恩。” “孙儿知道了,日后定会谨遵祖母教诲。” “别日后了,我倒是觉得沈娘子人不错,要不今日我做主,你可愿将她收房,哪怕是个妾室。” “祖母,沈娘子这般佳人若是只收作妾室就太可惜了。” “哦~,难道······?” “老太太,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让儿媳慢慢斟酌人选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收个妾室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也是所熟知的人,也值得你如此紧张?荣儿到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才会一直去外面找那些烟花柳巷之人,若是家里有个牵挂,日日劝着些,说不定就改换态度,有了进取之心了。” “夫人,我倒觉得沈娘子不错,前些天来往过几次,窃以为无论是样貌还是人品都是拿得出手的,当作妾室实在是绰绰有余。”董娘子也在一旁劝道。 沈青南只远远见到他们在说着什么,却不知是在谈论自己的未来,还在小心观察傅清梦的异样。 “傅娘子,若是难受,何不先休息一会儿,我见你脸色很不好。”沈青南嘴上劝着,伸手握住了傅清梦的手腕。 “别碰我!”傅清梦忽然大叫起来,手边的茶杯不小心掉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傅清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着桌子,表情很是痛苦。 “这是怎么了?”顾清野小步过来,来到傅清梦身边,双手从后扶着她,傅清梦也回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你怎么了?”顾清野声音柔软了不少,小声问道。 傅清梦额上微微有汗,眼神迷离,连手帕都握不住,轻轻飘落在地上。 沈清梦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模样,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只是劝道:“将军还是带傅娘子回去歇息吧,我看她已经撑了好一会儿了。” 顾清野抬眼看了看她,眼神复杂,却不拖沓,蹲下身将怀中之人抱起,回了寝院。 老太太那边已经知道是傅清梦身上不适,见顾清野将其抱了回去,也就不再多问了。 话题重新落回顾二身上,沈青南还不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已经在别人只言片语中决定好了。 不过多久,沈青南就被老太太叫去。 “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往后日日都能安睡,不再有琐事侵扰心梦。” “好,好,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你初进门时,我曾问过你,有没有称心之人,你回答说没有,不知现在是否还是如此?” “老太太这是何意?”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荣儿?” “老太太,之前不是······” “不错,之前我的确说过你可以安心待在侯府,不必管这些俗事,可近日我思来想去,女子还是要有男子作为依靠,才是最要紧的,若是个有福的,能诞下个儿子,后半身也就有了依靠了。 否则年纪大了,一定会受尽苦楚,我这既是为荣儿,也是为你,你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的一番苦心。” “老太太~”沈青南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片刻之后,她回道:“青南是个无根之人,能在侯府里为老太太尽孝,已经是天大的福分,青南自然会遵从老太太的安排。只是不知,如此,是否会让二公子感到为难?” 一眼清波投向顾荣,顾荣眼中的深意,她未来得及看懂,只是低下头,小心听着他的回话。 “祖母,我与沈娘子结识也有些时日了,深知她品格贵重,并非俗人,若只是做妾实在太委屈她了。” 沈青南听到此处,以为是顾荣想要推辞,忙说道:“多谢二公子如此称赞,不必勉强的。” 复又转头和老太太 第26章 是否心动? 次日一早,大夫人便将沈青南叫了过去。 “当初我可怜你,才允许你留在我们家,老侯爷聪明一世,十五岁就开始上阵杀敌,多少次九死一生,幸得老天保佑,才能安然回到我身边。 可谁知他最后却是因你这么个小贱蹄子,死在了床榻。 原以为你留在府里当个打杂的,陪陪老太太也就罢了,如今竟将算盘打到我荣儿身上来了,说,你是何居心?” “夫人,我没有,老侯爷之事真的与我无关,将我送给二公子,也是老太太的一番好意,若是夫人你不愿意,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再不同二公子来往。” 顾夫人若是不满,即便日后顾荣诚心待她,她也难有安宁之日。 “等等!”大夫人忽然转头叫住将要出门的沈青南。 “你莫不是想借此挑拨我和老太太的关系?还没进门呢,就想要陷害我了?” 沈青南对大夫人的忽然变脸感到十分惊愕,原来这宅院里,表面上再怎么亲近,都只是作戏,一旦触及到核心利益,任她从前多么慈眉善目,也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顾夫人说着,逐渐逼近沈青南,目露凶光,一旁的孙嬷嬷忙说道:“夫人,老太太昨儿说那边的纱窗需要换个新的,奴婢不知该送哪一样比较好。” 沈青南和顾二的事的确是老太太先开的口,顾夫人当日虽极不满意,却也没敢当面回绝,老太太看着她的样子,只能劝顾二不要冲动,只将沈青南当作妾室留在身边就好,并不提嫡妻的事。 老夫人这边,丫鬟斟好一杯清茶,小心放在桌上,悄然退去,老太太微微眯着眼,轻抿一口,桌上香雾缭绕,满屋清雅之色。 “老太太怎么驳了二公子的好意,奴婢上次还听你说沈娘子不错,堪为顾家人。 怎么昨日又劝二公子不必明媒正娶,只收作妾室就好?莫非只是说说而已?” “温仪啊,你怎么也学起那些小丫头,跟我打趣起来了,你跟了我大半辈子,怎会不知我的心思?” “奴婢还真是猜不准,不瞒您说,先前奴婢还以为,老太太会将沈娘子说给大公子呢,如今失了算,因而不敢再猜了。” “沈娘子模样周正,脾气也好,只是有一点,她没有个可靠的家世,荣儿将来还是要入朝为官的,要是没有旁人提拔一二,如何能上进。 若他那个老爹在世,尚且还有个人为他引路,替他谋划,如今清野虽袭了爵,圣上也不是不看重,但到底还是年轻些,我只盼着荣儿能像他哥哥一样,早日收敛脾性,有所上进之举。若将来哪一天出了事,他也能为清野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藏在家人的羽翼之下,一辈子好吃懒做。” “老夫人想得周到,确是如此。不过老奴倒是觉得,二公子也并非纨绔,你看老爷的丧事不也办的很周全吗?那日奴婢还在后院听到几个越城来的亲戚们闲话,都说二公子好,为人体面,老太太也别太忧心了。” 窗外日头正好,院中的热风从窗口爬进屋内,依旧灼人肺腑。 “好难啊~” 沈青南刚从大夫人那里回来,烈日高悬,想了一路,似乎都无破局之法。 倒不是因为要给顾荣作妾,而是咄咄逼人的大夫人让她觉得烦闷,故而刚到阁楼,就倒在了床榻,只有两只光脚丫正对着才进门的紫苏。 “娘子,夫人的话也别太在意了。” 见沈青南不言语,紫苏只好悄悄退去。 沈青南躺在床上,神情凝重,挂在床头的一幅《怨春图》上,一个女子正意兴阑珊地靠在窗前,低头探望着她,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在嘲弄。 “娘子,二公子来了。”紫苏的声音传来,沈青南恹恹地起身来到楼下。 “二公子。” “听说你去母亲屋里了?昨儿个才定下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想着巴结未来婆婆了?”顾荣说得轻松,嘴角带着笑。 “二公子说笑了。”沈青南收回心底的怨怼,神色如常。 看着沈青南表情轻松,顾荣才稍稍放了点心,他刚从丫鬟口中听得母亲房内的事,赶忙前来。想起她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心里便大胆了不少,抓起她的手,将其引至桌前,等她坐定,自己才在对面落座。 “沈青南,你当真愿意跟我?” 沈青南第一次被这样问,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将眼睛落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头。 顾荣之前还以为沈青南心属顾清野,没想到今日竟亲耳听说愿意跟自己。 不免思忖道:想来女子在世,无非就是想要个依靠,求得下半辈子安乐。如今大哥已然有了位妾室,若是再跟随他,必然会引起纷争。 而我至今未婚,即便在外面与人有些牵扯,也从不带进家里。 又想起此前沈青南问过自己的那些“为何不娶”之类的话,便更觉心中推理得不错了,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我本觉得让你做妾太委屈你了,没想到还是没能说服祖母。” “二公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请说。” “二公子说想将青南抬为正妻,可青南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二公子有了这个念头?莫非只是即兴之言而已?” “这种事还是等着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现在说太早了。总之你要记得,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夫君了,你可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吗?” 沈青南握着团扇,轻轻摇着,没想到顾荣却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滑了一下她的鼻梁,让她顿时一惊,团扇停在半空,就像沈青南停止跳动的心一样。 仔细看起来,顾荣也是个极为难得的世家公子模样,通身的气派,虽不及顾清野那么雄浑有力,却有另一种谦谦公子之态。 沈青南不由得看呆了。 “嘿!看什么呢?”顾荣 第27章 傅清梦要走? “你们的事,二弟跟我说了。”顾清野面色平静,眼前的荷花竟然已经偷偷开了苞,正迎风立着,微风浮动水面,花儿也开始摇晃起来。 沈青南站在一旁,回道:“都是老太太可怜我,怕我日后孤零,才欲成此事。” “若你们二人情深意笃,那也不枉老太太一番好意。”顾清野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沈青南思量片刻,发现没什么好说的,转头要走,又听顾清野说:“你可回过秦王府了?” “日子还没定下,而且二公子那边也没有给明确回话,尚且不曾将消息传出去。”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顾清野才回转身子,背对着满池荷莲,遥遥望着沈青南远去的背影。 明明是盎然夏日,却似是萧瑟的暮秋之景,令人感受到一丝荒凉。 “大哥,怎么站在这风口?看什么呢?” “可是去祖母那里了?” “不错,大哥,我还有一事,想告知与你。或许你已听说了,祖母将青南说与了我,而且青南自己也点了头,我想问问大哥的意见。”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便是极好的事,不必问我,我定当是祝福的。” “大哥有此话,我也便安心了。” “有何不放心。” “大哥说的是。我从祖母那里出来,祖母说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我本想摆几桌酒席,可父亲刚刚过世,府里也不好太热闹。” “这些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吧,好好对人家。” 兄弟俩说着话,一同向外走来。 “上次你说傅家的事,我问过清梦了,她说当日傅家老爷恰好病痛缠身,她回家也没能见上父亲,所以不存在你说的傅家离心的事。” “怎会那么巧?” “如若这般追究,那就太苛刻了,咱们还是同从前一样,千万别把人逼上对岸才好。况且若轩跟了我多年,我相信他。” 傅若轩是军中将领,本是一介文臣,十四岁时入了国子监读书,而今却被圣上派给了顾清野,跟随他多次出征,谋略了得,是个难能可贵的中军将才。 顾清野一身豪侠之气,早就将傅若轩看作是生死兄弟,因而始终相信傅家,并不觉得傅家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回到屋内,见傅清梦远远从前廊走过来,顾清野收回乱窜的思绪,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侯爷安好。”傅清梦道了安,顾清野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傅清梦连头都没抬一下,径直离开了。 此前顾清野将其从祖母寿宴上送回房间后, 见到傅清梦面色通红,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像是生病了一样,他便想找来丫鬟照顾,可无论怎么叫,屋内外都听不到有人回应。 “侯爷。” 顾清野想挣脱握在手上的炙热,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我不走,给你倒点凉茶,我看你身上很热,想是会口渴。” 傅清梦这才放开了手,一双眼幽幽地望着顾清野的背影,泛起泪光。 顾清野又唤了几声丫鬟青儿,却依旧不见人来,只能亲自将傅清梦扶起,并将茶水递至她的嘴边。 “你等着,我去找人叫郎中。” “不必了侯爷,我没事,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顾清野坐在床沿,见她也确实需要照顾,就留下了。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两个人共同坐在烛光下,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傅清梦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 “侯爷,你可知道,我自少时就恋慕你。那时候你只喜欢我姐姐,每次来我家,第一个抱住的,一定是她,你从来看不见坐在一旁的我,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一直在等你。” “那时候年纪小,尚且不知世事。” “对你来说,这当然是无关紧要的,所以等到姐姐离世后,你就再也不肯来我家,我想见你一面,竟难如登天。” “清梦,你别这样。”顾清野听得此话,轻柔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生出一丝怜悯。 “后来听说你满城满城地找她,我便觉得你是个痴情之人,心里便更加倾慕几分。而后更是不顾父母反对,代替姐姐进入侯府做妾,到如今也已两年多了。 我无时无刻不恪守我的本分,你说你暂不立妻,我便以妾之身相伴左右。你说让我帮大夫人掌管顾府,我便将自己所有的心力放在这宅内的琐碎之事上。 我听你的话,做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能随你的意,与你亲近几分。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肯接受我,为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清梦,此事······,此事错在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一句对不起,将我置于何地?难道你真的要将我白白留在这府里,一直等到老死的那天吗?” 顾清野心中愧疚,却一时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只能低下头不语。 少时父亲为了收拢傅家,在他少不更事的年纪,与傅家订了娃娃亲,而那个藏在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傅清梦的姐姐傅莹雪。 他自小便立志一定要娶她,可谁知一场大火之后,傅莹雪凭空消失,再也没有出现。人们都说她已经丧生,连傅家都默认了,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 他恳求父亲将此婚约作罢,可谁知父亲决然不肯,强行逼他成了亲。 为了侯府,他不得不做出退让,只留下正妻之位,将傅清梦收了妾。其实那时的他只是想借此推掉亲事,毕竟傅家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按照常理,断然是不可能将女儿送来做妾的。可谁知傅清梦居然点了头,真的同意了婚事。 “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侯爷,你知道的,我从不求你将所有真心放在我身上,我只是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而已,难道都不可以吗?” 第28章 红色喜服 顾清野回到书房,刚想看点书,心里却十分烦闷,怎么都排遣不掉,于是走出房门,来到别院,找到陆文修,想同他说说话。 然而刚走到院内,却见到傅清梦从里间走了出来,身旁也没有丫鬟跟着,很是奇怪。 “你怎么会在这里?” “侯爷,我,我来给文修兄弟送点平日里需要的东西。”傅清梦稍显慌乱,但语气尚且平静。 “这些东西以后就吩咐给丫鬟们和小厮们就可以了,何须亲自来。” “是,妾身知道了。”傅清梦低着头,眼里无光,作揖后便飘然离去。 此处乃是侯府西南方向的一处闲院,踏进门的一瞬间,顾清野就仿佛来到山林深处,只听到溪流从后院的竹林那里流出,一直绕着小院,从正门右侧的矮墙下经过,而后又转向了院前的一汪碧绿的池水之中。 行至屋前,见到陆文修正坐在那里,埋头苦读。 “文修弟,近来可好。” “亭山兄,不知你今日前来,实在是有失远迎,快请进。”陆文修语气热烈,眼神却有些闪躲,顾清野好几次盯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怎么都不愿正眼看他,又是倒茶,又是作揖,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惬意之色。 “如此用功,可是为了今年科考?”顾清野看他桌案上摆着许多书,如此问道。 “我才疏学浅,科考之路断然无望了。” “文修弟,太过自谦了,你的诗总是让我望尘莫及,若是参加科考,高中之日定然不远。” “只是我生来就不懂迎合之术,对于人事也常觉烦闷,因而心中料定自己是个不堪大用之人。” “不觉得可惜吗?空有一身才华,若无法得到施展,岂不是浪费了。” “因为志不在此,所以也不算浪费,况且人事不通者,官路又岂能通达。”顾清野沉默不语,陆文修的清醒让他有点怅然,他从没有如此想过问题。 他入军时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也不懂什么变通之术,经常受人掣肘,也干过不少架。但他好像从没考虑过自己究竟适不适合,而只是一味地去做而已。 “那未来······” “亭山兄不必担心,虽无仕途之运,幸而我自小喜爱岐黄之术,十六岁那年遇到一位名医,因他所授,习得一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将来以此维持生计还是可以的。 说来不怕亭山兄笑话,我那弟弟自小就比我聪慧,家中父母也知道我的性子,因而也不愿多逼我,我这才敢随着自己的心意,苟活在这世间。 如今来府中叨扰多日,却也帮不上你什么,心中实在有愧。” “文修弟,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岂不是太见外了。你一个丫鬟小厮都不要,只是每日供应的吃食而已,算不得什么的,咱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才是最要紧的。” 顾清野实在不知自己这兄弟为何如此喜爱独居一处,似乎自己前来都有些打扰他了。 “那你这是在看什么?” “只是些古方罢了。” 二人又说了许多话,顾清野见日头已到正午,肚中饥饿,可又不忍离去,只等厨房给陆文修送菜,想在那时候吩咐下人,将自己的那份带到这里来。可左右等不到人,心中便有些急躁,等他回过神来,棋局已然落了下风。 于是问陆文修为何还没有人送饭,只见他笑着回答道:“原来亭山兄是饿了,我忘了告知你,我比寻常人晚一刻钟才用饭,都怪我思虑不周。” 顾清野见此,也只能回去了。 明明是想回书房的,可不知怎的,顾清野发现自己正朝着暖香阁走去,这里本是家中为戏班子准备的客房,因而提了暖香阁三个字,如今看起来,竟有些不适。 顾清野很想立刻就叫人换了,可想到沈青南已经是二弟的人了,便清醒过来,绕路回去了。然而他却不知,远处的阁楼上,正有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看什么呢?怎么这样出神?” “没什么。”沈青南连忙回到桌前,面对着顾荣。 “若是我刚才说的你也同意,那我下个月就来接你。” “就按老太太说的做吧。” “青南,你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顾荣满脸诚挚,让沈青南有些无措,不过她还是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可等顾荣将要再进一步时,却被沈青南制止了。 “二公子,等来日青南再服侍你好吗。” 顾荣忙收回自己的情不自禁,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继而匆忙下楼去了。 沈青南看着他从楼下走过,心里怅然若失,可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痕迹。 “娘子,这是二公子刚刚送来的喜服,可要看看?”紫苏手里的托盘上正放着一袭大红色衣袍,让沈青南觉得有些刺目。 “怎是大红?” “是啊,二公子对娘子还真是一往情深,这大红色向来只有嫡妻能穿,想来二公子是想说自己已经将娘子视为正妻了。” 沈青南脸上淡淡的,摸着华贵的衣冠,不开一言。 “娘子不喜欢?” “不是,我是在想,咱们明天还是回趟秦王府,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吧。”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娘子可有什么要特意带回去的吗?” “就带上点茶叶吧,世子喜欢。” “是,奴婢这就去。” 见紫苏已经离去,沈青南坐在窗前,拿起一本书品读起来。忽而想起夜间看到的那一幕,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昨夜老太太为她指婚后,便回了屋。沈青南也从席间退了出来,和紫苏沿路走回,风一吹过,酒气上头,让人愈加难受。 沈青南只觉得胸中十分难受,忙扶住墙沿,开始呕吐起来。 紫苏一旁照应着,却被沈青南支去拿杯水过来。 紫苏 第29章 软帐哭声 傅清梦今日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心惊胆战,她时而来到门口向外张望,像是在等谁,又像是害怕会遇上谁,来来回回,始终无法坐定。 “娘子,用点饭吧。” 傅清梦毫无反应。 “娘子?”青儿又唤了一声。 “青儿,你去里间拿来果酒,我要喝几杯。” “娘子,还是先用点饭吧,你今日没吃早膳,奴婢怕你会伤及脾胃,又该不舒服了。” “快去。” 傅清梦双手冰凉,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她不知顾清野是否知道昨日的事,只觉得若是不用酒水压下去,顷刻就要跌倒了。 青儿见到傅清梦面有怒色,眉毛皱成一团,心里大叫不好,连忙回里间拿出那壶被珍藏已久的西域果酒,送至傅清梦面前。 “快,给我倒上。” 傅清梦本想自己动手斟满,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根本就做不到。 等到酒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双手虽依旧冰冷,胸口却松快了不少。 青儿很想劝她用点餐,却又怕触怒了她,因而只是立在一旁,默默看着,也不说话。 很快,顾清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傅清梦忙指使青儿将酒藏进去,可空气里的酒味却是躲藏不过的。 顾清野一进门就闻到了,看着傅清梦稍显迷蒙的脸色,心里奇怪,但想到夜里同她说的话,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装作不知。 “侯爷。” “坐,不必起身。” “侯爷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我刚从文修弟那里回来。”顾清野刚一开口,傅清梦手里的筷子忽然掉落,叮当作响。 “这是怎么了?” “侯爷请说。” 顾清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青儿,也看不出什么,于是便说自己并无他意,只是婢子以为他出了府,没有备下菜,所以才来她这里。 傅清梦显然松了一口气,肩膀悄悄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顾清野便说自己有事,出门去了。 傅清梦也放下筷子,重新回到里间,拿起那杯果酒尽享起来。 “娘子,大夫人昨日叫你下午过去,你醉成这样,这可怎么是好?” “她叫我去,我就要去吗。告诉她,我才不怕她,要我去,我偏不去,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从今以后,我是傅家之女,不再是侯府的妾,她凭什么支使我?” “娘子,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 “有什么不敢,我就说了,她又能奈我何?” 青儿知道她这又是醉了,于是好不容易安抚其睡下,而后连忙关上屋门,坐在地上哭。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姐居然会变成今日这模样。 她自少时起就到了傅家,也算是和傅清梦一起长到大的,从前在傅家的时候,傅清梦最是端庄不过,家里的主母也是用尽所有办法给她请最好的老师,从茶艺到针织,从花艺到品鉴诗文,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可如今进了这宅院,被夫君所厌,竟变成今日这幅模样了。 作为她的贴身婢女,青儿很为她不值,尤其是前一夜的事,这根本就不是大家小姐能做出来的。 原来当日顾清野离开之后,傅清梦的状况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愈加严重了,青儿正要去找郎中,却被傅清梦制止。 “别去找外面的郎中,我没事。”傅清梦全身火热,头上的汗液将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好不让人怜惜。 “娘子,都烧成这样了,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伤了元气。” “青儿,我这病,不能让别人知道。”傅清梦紧紧抓着青儿的手,不肯放开。 青儿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似乎猜到是什么了,便没有再多问。 只说道:“我知道了,娘子,那奴婢去拿毛巾来,给你解一解热。” 傅清梦信得过青儿,于是便放开了手。 等到青儿再回来床沿时,却发现傅清梦已经倒在床头,无论她怎么叫都唤不醒她。 青儿无奈,只好出门寻医,她牢牢记住傅清梦的话,并不敢声张,只能火急火燎地去请外面的郎中,可她刚一脚踏出院门,就迎头撞上了个人。 来人见她如此惊慌失措,连忙问道:“青儿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需不需要帮忙?” 此人正是陆文修,青儿早就知道他。 顾府有个老管家,常年生着病,这几日忽然就好了,有人问他,他就说是顾府的远亲陆先生治好的,并说他医术了得,是个难得的好郎中。 之后,后院里有好多女子也开始找他私下诊病,他不仅不收一文钱,还替那些女子保守秘密,从不会将别人的私事告知旁人。 “陆先生,我家娘子不好了,求你救救她。” “快带我去。”陆文修一听说病情危急,连忙吩咐青儿带他进去。 傅清梦已经昏睡过去,无论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陆文修摸了一下脉搏,脸色忽然一变,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儿。 “陆先生,娘子这是什么病,是否无碍?” “傅娘子无甚大碍,只是你再等我一刻钟,我回去取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青儿守在傅清梦身边,眼泪一直都没停下,想来也是吓坏了。 不过片刻,陆文修便急忙回来了,老太太那边的寿宴还未散,府内的下人也不比以往,他一路走来,倒也没遇上什么人。 “快,我来给傅娘子施针。” 青儿守在门口,生怕其他人回来,看见陆文修在自家娘子的屋里。 等到陆文修的三根银针落下,傅清梦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这么在这儿。 青儿!” “傅娘子,千万别动。”陆文修急忙伸手按住傅清梦的肩头。 “已经落了针,不可再妄动了,否则很容易出事。” “你,你怎么 第30章 偶遇 陆文修知道傅清梦是顾清野的妾室,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服用那种药物,而且很显然,顾清野并没有碰她,这才导致她会变得如此之严重。 一个女子,居然······ 傅清梦虽想尽办法接近顾清野,但这的确不是她的本意。 那些药是她回家时,母亲见到她受了委屈,因而在她临走前,偷偷塞给她的。 宅院里的寻常女子怎能轻易触碰这样的东西,傅清梦只好藏在衣袖里,回到侯府后就随意丢在柜子里了。 谁知青儿竟以为是茶,上奉给她用,这才会有此等见不得人的事。 虽然事后她也想过和陆文修解释,却总说不出口。 顾清野深觉烦闷,换上简易轻装,去散仙阁吃茶去了。 沈青南则带上紫苏回到了秦王府。 “你说你要嫁给顾荣?”沈墨身着暗紫色内衬,上着玄色长褂,腰间带着上好的玉佩,此刻正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顾荣不是次子吗,你好歹是秦王府出去的,也是朔王府正儿八经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妾室了?” 秦王也开口道,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满意。 “只因顾府老太太偏爱,怕我日后孤苦,无人可靠,才给我寻了个去处。” “那你自己呢?”沈墨插嘴问道。 “我自然感激老太太的好意。” “青南,你·····” “墨儿!”沈墨还想说什么,秦王高声呵斥道。 “青南,你应该知道,顾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清野。” 沈青南半低着头,眼睛落在秦王的金丝革履上,若有所思。 “属下明白,只是据属下观察,顾清野似乎无意男女之事,傅家娘子至今备受冷落。”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你应该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顾荣不足为虑。况且,给顾荣当妾,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沈青南心里波涛汹涌,却只吐出一句“是”,便再无多余的话了。 “王妃可在,我想去看看她。”跟随沈墨来到屋外,沈青南才开口问道。 “母亲依旧病着,一直吃斋念佛,很少见来客了。你去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穿过熟悉的长廊,门前的小厮依旧唤她郡主,院内的那颗石榴不仅开了花,还结出诱人的果实。 行至王妃居所门口,沈青南让一个丫鬟进门报信,还未来得及多说,屋内就传来秦王妃的声音:“是青南回来了吗?快进来。” 沈青南和丫鬟相视一笑,进门去了。 屋内依旧和记忆中那样素朴,青烟缭绕处,设着香案,香烛烧到一半,香灰一点一点地往下掉。秦王妃跪在菩萨的塑像前,虔诚跪拜,见到沈青南来看她,连忙起身将其迎到另一边的窗前软榻之上。 “王妃,我来看你了。” 沈青南眼中含泪,抱着王妃。 “许久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些,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沈青南呜咽了几声,仔细一看,才发现王妃已经换下从前那些华贵的衣物,身着素色罩袍,头上的发饰也极其简单,半点儿王侯贵胄的影子都没有,让她很是意外。 秦王妃心存善念,从小就十分爱护沈墨和沈青南,每次沈青南受伤,她都会亲自照料,给了孤苦的沈青南唯一的一点念想。 沈青南每次跪拜天上的母亲时,总是会说自己有人惦念,也有人照顾,请她安心。在很多时候,沈青南早就视王妃为母亲了。 沈青南坐了很久,将自己即将另嫁他人的事告知王妃时,王妃的脸色忽然暗了下来。 “如今你也长大了,万事多加小心,可记住了?” “嗯,我会的。” 沈青南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日头便已经开始西斜,门外的小厮来报,说是马车已经套好,请郡主示下。 “好,我知道了。” 拜别王妃后,双眼布满水雾,怎么都驱散不掉,紫苏上前握着沈青南的手,将一方绣帕送上。 “娘子,别伤心了,以后咱们还可以来看她的。” 其实沈青南是想起曾经离开母亲时候的场景,才会如此失态,并不全然因为秦王妃。 等到她上了车,沈墨才急忙跟来。 “青南!” “世子殿下,可还有其他的事吗?” 沈青南从帘下伸出头,青色的锦衣映照着白皙的面容,双耳佩戴的银色吊坠在脸颊两侧舞蹈。 沈墨走近一看,见她双眼微红,便知道她心中舍不得母亲。 “不要担心,母亲只是前几日去寺院祈福,决定开始修行佛法,这才半隐,我日后会照顾好她的,你好好照顾自己,万万当心。” 沈青南看着沈墨皱起的眉,很想伸手将其熨平,怎奈如今身份不比从前,难免要顾念别人的眼色。 最后只是从喉咙里说出一句“嗯”,便带着随从渐渐远去。 看着一行人离去,沈墨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心头掠过,想要抓住,却已然无用。 沈青南行至半路,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心中有些苦闷,便吩咐紫苏改道儿去散仙阁买酒,准备回家痛饮几杯。 买酒的自然有小厮在,沈青南坐在车上,等着麦冬回来,因怕紫苏受冷,便将她叫上了车。 “快让我看看。”沈青南握着紫苏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身上也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于是开始揉搓她的双手,希望能去去她身上的寒气。 正在这时,门帘忽然被人掀开,竟然是顾清野。只见麦冬跟在他身后,还用手扶着他。 “沈娘子,侯爷今日喝得很醉,店里的伙计已经等了多时,都不见有人来接,现下天又下了大雨,很是不便,我就把侯爷带回来了。” “快请进来。” 见到车内的人是沈青南,顾清野顿了一 第31章 另嫁他人 “将军,娘子,到府了。”麦冬的声音从外传来,沈青南忙惊醒过来。顾清野喝得太醉,已经不省人事,头从沈青南肩头滑落,掉进了她的怀里。 “将军。”沈青南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反应。 “麦冬,你快去找人来接将军。”紫苏下车吩咐道。 车上只剩下两个人,挂在屋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灯光穿过细雨,跃过车窗,落在顾清野的脸上。隐隐绰绰的光影将沈青南的心也照得温暖起来,身影笼罩在黑暗里,她一动不动,可她确信无疑地听到了心口翻腾着的海涛之音。 有那么一刻,她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可那些深藏在暗处的真相,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这个人是不能触碰的。 “莹儿···,莹儿···”顾清野断断续续地叫着同一个名字,沈青南看他脸上或是微笑,或是皱眉,才明白他从未放下过旧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这又是何苦呢? 她的手落在他一侧的肩上,生怕他会从膝上跌落至地下,冷风将帘布吹起,雨水撞击在窗沿,飘进车内顾清野修长的玉指上。 “将军。”见到顾清野终于动了一下,沈青南小心叫道。 “娘子,麦冬叫人来了。”紫苏从门外叫道。 “麦冬,快进来,将军也醒了。” 顾清野听见沈青南的声音,忙抬头坐立,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沈娘子见谅,我竟睡着了。” “无碍,想来将军受累了,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雨水倾盆而下,傅清梦正立在顾府门口,身后的青儿为她举着纸伞。 顾清野率先下了车,从家丁手上接过伞。沈青南随后也走了下来,紫苏打开备用的小伞,尽力让两个人都有地方躲雨。麦冬则带上蓑笠,将马车驾赶至侧门。 因为天色渐暗,紫苏不小心滑了一跤,雨伞也掉落在水中,沈青南慌忙去扶地上的紫苏,自己头上却没有了遮蔽,雨水狠狠砸在她的身上。 顾清野见状,站到她的身后,将自己的伞移了过去。 “没事吧,紫苏。” 主仆二人站立,沈青南才发现自己身在伞下,回头一看,见到顾清野站在那里,头上、肩上,都已经被淋湿了。 “将军。” “快回吧,小心着凉。” 等他们回到府门处时,傅清梦主仆俩已经不在了。 次日,顾清野一大早就驾马上朝去了,下了朝后,皇帝将其单独留下,称有要事相商。 “陛下。” “顾侯,听说你家要办什么喜事?” “父亲去世不久,按照本朝律例,守孝至少半年才能行礼乐之事,并没有什么喜事。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说的?” “哦~,是吗?朕怎么听说,你那不学无术的弟弟,居然要收朔王之女为妾?” “回禀陛下,此事的确不假,但并未准备大办,我兄弟顾荣虽然看起来纨绔,但也是个明理之人,绝不是忤逆父母,不守祖德的宵小之辈,其中必定有误会,不知是何人指称此事?” “今日一大早,朕就收到秦王单独送来的奏折,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秦王难道是对此事不满?” “当初秦王说找回了朔王之女,朕本以为他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后来他肯将其送与你父亲做妾,朕就更加断定他只是借此讨好你父亲,而非出于对朔王的兄弟情义。 然而今日,他居然请求朕,让朕将那遗孤赐予你为妻,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陛下的意思是,这遗孤也是他的一颗棋子?” “虽说此前顾老侯爷的死已经结了案,但这一切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顾清野想起沈青南的脸,实在无法将其和杀伐果决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那秦王可说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不愿让兄弟唯一的骨肉受苦之类的话,朕总觉得不可信。” 顾清野不知皇帝的意思,更不想随便应承下来,于是说道:“陛下,此女已经说与了顾荣,二人彼此相和,若此时将其许配给他人,岂不是棒打鸳鸯吗。 若秦王真为她考虑,则更应该顾及她的意愿,如此勉强,怕是不妥。” “顾侯啊,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提醒朕,说务必要顺着秦王的意,说时机未到,不是吗? 如今怎么出尔反尔了?况且,此事朕已经应允了秦王,说好不日便会亲自为你二人指婚,朕说出去的话,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可是陛下,这······” “顾侯,你也不能只顾着这些小情小爱,而将大事放之不顾。 朕今日叫你前来,就是想提醒你,无论秦王有何目的,非要将那女子送到你身边,你都应该有所准备。 若是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你大可借她的手达到咱们的目的,有意外惊喜也不是不可能。” 顾清野无奈,皇帝之命,如何能相抗。 只能回道:“臣领命。” 皇帝又留他说了许多话,等顾清野回到家,已经到晚间了。 家丁上前牵走了马匹,他正好撞见顾荣从屋里出来。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约了老四他们谈点事,顺便买点成婚那日用的桂圆红枣等用品,大哥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去了,他们该等不及了。” “等等,我还有事要与你说。这些东西交给下人办就可以了,何必非要亲自前去?” “大哥刚回来,想必已经十分累了,明天一早我去找你,现在真的来不及了。”顾荣说着,也不顾顾清野的劝说,竟跑出了府门。 顾清野摇摇头,开口解释此事,的确有些为难。 等到第二日,顾荣很早就来到顾清野的住处,问他究竟出了何事。 顾清野心里也很犹疑,他想象不出这件事会对 第32章 良配 “大哥,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李公公等人还没走,顾荣就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意,抓着顾清野的臂膀,如此质问道。 “顾荣,莫要失了分寸。” “分寸?你明明知道祖母已经将青南许配给了我,还如此强占她,如今还想息事宁人,让我闭嘴?顾清野,你真是唱得一出好戏,你骗过了所有人,如今居然学会借陛下的手了。” “住嘴,顾二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借陛下的手?陛下君威天下,怎是能轻易被人利用的?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如此轻言圣上,可想过后果?” “李公公,小弟不懂事,还请李公公切莫因此置气,这是我的心意,还请李公公收下。”顾清野连忙叫人送来一袋金粒,塞到李公公手里。 “顾侯爷,你这是做什么?老奴也不是那个意思。” “李公公大老远跑来,着实辛苦,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小弟年纪小,尚未经事,未来的路还很长,烦请李公公大人有大量,就别拿这孩子的话当回事了。” “顾侯都如此说了,老奴一定照办,不过二公子此话,在宅院里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人前,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就不是顾侯求情就能了的事了。” “李公公说的是。” 顾清野又说了许多平日里从不言说奉承话,这才将人打发走了。 “堂堂护国将军,万人之上的顾侯爷,平日里竟是如此低三下四,竟然连一个宦官都要巴结,你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吗?” 顾荣心里怒气未消,丝毫不给顾清野解释的机会。 “二弟,你不懂朝堂之事。” “是,我经事少,比不得你,你自小就在军营里历练,深谙朝事,如今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我做不得如你这般卑躬屈膝,更不会什么左右逢源、巴结应承之事。” “婚配之事是秦王的意思,陛下不得不顾及秦王的势力,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你心里有气,我不怪你,可今日作为长兄,也作为前辈,我不得不提醒你,在这朝堂之上,最厉害的敌人往往不是势力最强的那个,而是那些能够轻易扰乱人心的舌头。 你或许以宦官地位卑贱,不足为虑,可从小到大,你何曾见过父亲对哪个公公有半点不尊重? 二弟,顾家的未来就靠我们兄弟俩了,你该懂事了。”顾清野想让顾荣先冷静下来。 “我早就知道你对青南有意,如若你能够坦言,我未必会和你争,可你既然说了无碍,还说什么祝福我们,那陛下下旨时你为何不拒绝?你昨日想与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对不对?” 顾清野收回放在顾荣肩上的手,侧过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自古以来,位及人臣者,有时候也只是旁人的一颗棋子。在陛下眼里,所有人都是如此,更别说什么婚姻之事了。” “为什么···” 顾荣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块,明明只差一步,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所有需要采买的物品,一心想将沈青南娶进家门。 然而一道圣旨,就打破了他所有的梦。他不甘,他不愿,他觉得这一切一定是某种阴谋,而操纵这场阴谋的,就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他们明明那么要好,可他最钟意的人,如今却要被顾清野占据,他心里怎会不难受。 夜色昏黄,这日的酒肆里多了个夜罢不归之人,顾荣第一次感受到挫败。 作为侯府公子,他这一路走得太顺,因此,他以为沈青南也会像其他许多东西一样,会自然而然地来到他身边。 然而现实的痛击,让他开始沉沦,唯有这清酒才能浇灭他心中燃烧的妒火,以及将要抬头的恨意。 沈青南并不意外,强势如秦王,从来没有不如意的时候。 只是,这意味着她日后就要跟随在顾清野的身边,内心的忐忑和不安,是从未有过的。 “娘子,以后你就是咱们侯府夫人了。”紫苏隐隐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良配,虽然不知是何缘由,但她总觉得自家娘子和顾将军在一起时,才是最安心的。 有时候他们仅仅只是并肩而立,都让人觉得心怡。 沈青南望着桌案上萦绕而上的烟雾从香炉中飘出,渐渐升空,而后淡漠在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苏,你将二公子送来的那些东西,全都退回去吧。” “是,奴婢知道了。” “娘子如此落寞,可是伤心了?” “伤心?” “奴婢以为娘子舍不得二公子。” “二公子的确是个好人,对我也好,可既然有缘无份,想必另有因果,你明日送去时,千万别多话。” “奴婢明白,娘子也别太难过,大公子也是个暖心之人,又是顾家侯爷,娘子更应该安心才是。” “可他心里还有旁人,如今陛下一道旨意夺去了他特意为那女子留下来的嫡妻之位,日后他怕是会厌我。” “娘子,为何如此自弃,奴婢倒是觉得,大公子对你不比旁人。” “怎么说?” “奴婢曾听过一句话,看一个人,就看他的眼睛就好,奴婢看大公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喜欢你。” “这种话就别叫人听见了,万一误会,岂不是太丢人了。” 沈青南趴在桌子上,头枕在双臂中,在紫苏都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忽而露出一丝笑意,却很快就湮灭不见了。因为每次她开始妄想的时候,恐惧就会侵入心间,提醒她不要忘记真相。 所以每次她想起顾清野,内心总是在幸福和罪恶之间来回拉扯,让她变得胆怯,让她犹豫不决。 秦王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当初逃亡之时,她一直谨记大成哥哥的话,从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他人。 而如今阴差阳错,命运的齿轮 第33章 成婚 “娘子,咱们还要回去吗?” 青儿小心地低声问着,生怕傅清梦又会生气。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他如今不是要娶妻了吗?我就应该留下来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对其他女子。” “娘子,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了。” “我受的委屈还少吗?算了,下去吧。” 青儿将收拾好的东西一一归位,看着傅清梦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昨日,傅清梦写了一封家书送去给母亲,说了自己打算回家的事。可母亲不但不谅解,还说了许多斥责的话,竟让她恳求顾清野,继续留在顾府。 傅清梦至此才明白,自己从嫁到顾府的那天起,就没有了退路,父母的劝解之话,也只能听听而已,不能当真。 她前后两难,最终只好委曲求全,留了下来。 同时,顾清野将要娶妻的事也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会来得如此之巧,她刚要走,就有新人进门,凭什么他可以另结新人,而她却要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不,这一切不该就这么结束。”内心的声音让傅清梦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机会。 为了能继续留下来,她开始向大夫人示好,和董姨娘也走得近了,偶尔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还是会觉得刺骨的冰凉,可是一想到身后无人,她就又会重拾心里新的期望。 夜幕已经落下,沈青南穿上鲜红色的嫁衣,在顾老太太的见证下,和顾清野在正厅拜堂成亲。 族人们相聚一起,只因顾老侯爷一事,婚礼一切从简,并未摆下宴席,因而前来庆贺而留下来的人,都是最亲近的亲戚族人。 沈青南从红色的盖头下,见到顾清野红衣的下摆,以及秀美的指节,心里忽然生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 终于,高照的烛光在屋内闪烁,沈青南胸口的心跳也逐渐慌乱。 未过多久,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紫苏等人渐渐退去,沈青南见到一双脚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清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掀开红盖头,往日多看一眼都要处处小心的面容,如今就在自己面前。 细眉红唇,清如水的眼波,高高挽起的发髻下修长的脖颈,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动。 “将军。”红唇微启,轻柔的声线,柔情似水的双目,让顾清野怔了好一会儿。 他仿佛就找到她了,眼前的人让人觉得如此熟悉,他仿佛就要认定她就是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了。 “将军。”沈青南不知他在思量什么,因而又唤道。 “累了吧,快来吃点东西,我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只见桌上有个食盒,里面装着许多自己爱吃的食物,虽然只是在府里简单地办了一场,却一点儿都不轻松,沈青南早就饿了。 于是她走到镜前,卸下所有钗镮及厚重的礼服,然后在桌前坐下,享用顾清野送来的吃食。 “将军,想必你也累了,吃一点儿吧。” “不要紧,这是我特意拿给你的,你吃就好。” 顾清野虽然不吃,但一直看着自己,总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侯爷为何这般看着我?” “你今日的装扮很美,像极了一位旧友。” “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告诉我心里有旁人了,难道不怕我会多想吗?” “你不是她。” “侯爷怎么知道我不是,万一呢?” “你知道她是谁?” 顾清野心里一惊,在他心里,二人身影总是重叠,他早就将沈青南当作旧人的影子,如今又听她这样说,那万分之一的希冀忽然变得格外珍贵。 “没想到侯爷生得如此机巧模样,居然这么好骗,什么都相信。”沈青南轻笑一声,打趣道。不知为何,今日的她变得有些大胆。 “沈娘子今日怎么打趣起我来了?” “因为以后咱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了,若关上屋门都不能放下肩上的东西,不是太累了吗?” “也就是说,沈娘子平日里的乖顺都是做做样子而已?” 顾清野深深望着眼前的人,心里一沉。 “如此说,倒是有些难听了,侯爷知道,我生在民间,如今虽然学得了些宅中的礼仪,但难免也有失礼不端庄的时候,还请侯爷日后多多见谅。” “你放心,只要你不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我都会护着你。我这肩膀,你随时都可以靠。” “侯爷打算怎么解决二公子的事呢?” “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就不插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你让他对你动了心,还希望你能亲手断了他的念想。又或者,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我也可以做出退让,给你们时间。” 沈青南原以为他这样的人,一定会将自己的得失放在最前面,没想到他居然也愿意等。想来自己也并非完全了解他。 沈青南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因而久久不敢吃完剩下的东西。 顾清野看着她都快吃不下去了,还在一个劲儿地强迫自己吞下,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沈娘子难道不困吗?” “还请侯爷先就寝,今日饿了一天,我还想再多吃一点。” 沈青南说着又夹了好几筷子。 “新婚之夜,哪有夫妻不同眠的道理,我可以等你。” “侯爷,人家那么说,是因为那些夫妻不是一家人,因此进了家门就要亲近一番,但是咱们不同,咱们本就是亲人,已经很相熟了,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顾清野觉得沈青南一定是从小没人教养这些私事,因而不懂,于是故意逗她,伸手将其抱起,直接送进了床榻。 “侯爷,侯爷,你刚刚还说过会给我时间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你耍赖。” “何人能作证?” “你!”沈青南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压在身下, 第34章 敬茶 新婚头一日,天刚蒙蒙亮,沈青南就觉得床头似乎有个人正冷冷盯着她,睡眼朦胧的她一把抓起抱在胸前的枕头,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你是何人,快走开,信不信我叫人了。” 沈青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惊惧之下,以为是哪个恶人。 “是我,你到底有没有睡醒,连我都认不得了吗?” 顾清野躲过飞来的枕头,立在床头。 沈青南见来人是他,忙双手环在胸前,惊讶道:“你不是在书房吗,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说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今日要去军营,我是回来拿护臂的。” 顾清野说着,身子向里探了探,伸手翻起床头的被子,找自己的东西。 回过头时,沈青南已经转移到了床尾。 “你就这么怕我?”顾清野不由自主地将身子靠近沈青南,就是想逗逗她。 “侯爷还是快点去吧,天光要大亮了,若是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沈青南忙劝道,生怕对方会心生他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罢了,今天夜里恐怕是回不来了,不必等我。” “知道了。” 顾清野穿戴好护甲,驾马而去,沈青南则终于放下心来,伸展着四肢,重新昏睡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起身。 清冷的凉风滑过面颊,顾清野满眼柔光,望着太阳跃上山头,将山林间的树木都照得一片金黄,山雾飘然而起,宛若仙境,沿路枝叶上的朝露将他的手臂打湿,等他到北禄营时,才发现双袖潮湿一片。 “将军。” 傅若轩前来,立在马前,迎他入营,不远处的教练场上传来士兵练习刺杀的声音。 多少英雄梦诞生于此,又有多少人从这里离开后,就再也没能归来。 宅院里,紫苏以为沈青南还未起身,忙进门来,想要提醒她去给老太太及夫人请安,怎料刚一进门,就见到沈青南已经坐在镜前,收拾发髻。 “娘子,还是让丫鬟们帮你吧,如今你已经咱们的侯府夫人了,应该改变以往的发髻了。” “还是你替我梳吧,我喜欢上次回秦府那天你为我梳的那种云髻,今日我想穿淡绿色的衣裙,想来想去,和那件翠色珠钗最是相配,只有云髻才最适合此等钗镮。” “娘子怎么忽然爱美了?从前可从来不会如此精心挑选衣裙,女子成了婚,果然是不一样了。” 紫苏说着,和身后的古月递了个眼神,古月会意,二人捂嘴偷笑起来。 “好你个紫苏,你如今好大的胆子,居然连你家小姐都敢打趣了是不是?还有你,你也越发贪玩了,不说劝着,反而来帮她,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看你们还敢不敢再拿我打趣了?” 沈青南说着,佯装怒意,嘴角却依旧带着笑,追着两个丫鬟开始玩闹起来,一旁的其他丫鬟见到三人如此疯玩,甚是热闹,也捂着肚子,笑将起来。 “好娘子,好夫人,求你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古月被沈青南抓着,因其素来最是爱笑,沈青南轻轻抓一下她的肚子或侧腰,她便要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紫苏见此,想来帮她,却被沈青南一把抱住。 “紫苏妹妹,你可是也想尝尝你家娘子的厉害?”沈青南小心戳了一下紫苏的腋下,只见紫苏慌忙逃至门口,嘴里还在告饶。 “我的好娘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贪玩起来了,新婚第一日就如此欢快,岂不是要被人说笑了。” 沈青南的眼前忽然闪过大夫人的脸,因而说道:“罢了,我也玩够了,快伺候我梳洗吧,咱们可别误了正事,还要给大夫人请安呢。” 丫鬟们见沈青南收起了笑,也立马躬身回道:“是,娘子。” “往后,便叫我大娘子吧。” “是,大娘子。” 随后,屋内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紫苏小心为她梳好发髻,古月则将沈青南所说的绿色衣裙挂在衣架上,用香熏着。 不过多久,沈青南便带着紫苏来到大夫人处。 “大夫人,将军今日去了军营,按照古礼,我该来跟你敬一杯茶的。” 沈青南说着,便跪在地上,将一杯清茶举过头顶,等着大夫人喝下。 “起身吧。”大夫人原本觉得沈青南身后无人,觉得她跟顾荣在一起是高攀。 可当她听说是秦王求情,圣上才下令将沈青南赐予顾清野时,才明白她和秦王府的关系并不简单,心里有些懊恼, “坐吧,傅娘子今日也过来了,只不过她来得早,都已经回去了。你们既然共侍一夫,想来日后也有许多话要聊,无论怎么样,要容得下对方才是。” “夫人说的是,青南谨遵教诲。” 恰好这时,傅清梦正拿着什么东西进门来了。 “方才不是请过安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跑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沈青南听到夫人的语气与从前大不相同,甚为惊愕,只是坐在一旁不言语,看着两人对话。 傅清梦一进门,就见到了沈青南,她微微顿首,当作是在打招呼。 “夫人,我近日得了件上好的蜀锦,本想给自己做身衣裳的,回去后才发现同样的花色已经有一套了,因而拿过来给你瞧瞧,若是夫人喜欢,就当是我给你敬孝了。” 大夫人伸手仔细看了看,微笑着说道:“既如此,我就不驳你的好意了。” “夫人能收下,那就太好了,既然沈娘子在这儿,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那边库房里还有事,我就先去了。” “好好好,去吧。” 傅清梦从沈青南面前走过,却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沈青南退了出来,在去老太太的别院时,紫苏忽然说道:“真是气人!” “你说什么?”沈青南不知紫苏所 第35章 顾荣置气 “沈娘子,请留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青南心里顿了顿,面色却依旧平静,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 “二公子。”沈青南从前一直都是行礼的,如今成了他的嫂嫂,也就不再像从前那么拘谨了,只是微微示意,站着询问他。 “可是有什么事,为何如此急躁?” “也没什么,几日不见,过来看看你。”顾荣已经好几日不归家了,在勾栏瓦舍烂醉如泥,顾清野派人去请,都请不回来。 和沈青南相别多日,心心念念都是她的身影,他从前并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意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心痛参杂着些许不甘,沈青南顾盼神飞的面容总是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迷了心,发了狂,只是酒醒过后,他发现自己的心就像面前被砸碎的饰物一样,早就一片狼藉,乱了方寸,无比狼狈。 沈青南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以及稍许闪躲的神情,以为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忙问道:“二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荣摇摇头。 “你和大哥还好吗?” 沈青南听得此话,回头看了一眼紫苏,紫苏立马走到不远处,观察是否有人经过。 “顾将军是个好人。” “可是他从我手里抢走了你,拆散你我二人,这也算是好人吗?” “二公子,圣上的旨意来得突然,大公子未必就知晓此事,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又何必自寻苦恼?” “看来是我没什么气量,实在做不到像沈娘子这般明心静气,就算是换了丈夫,也能坦然接受。” 沈青南听出话里藏着气,因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二公子这几日不在府里,应当过得极为畅快才是,怎么憋着气回来了?” “你是气我没有阻止大哥吗?” 顾荣误以为沈青南是怪他没有及时阻止顾清野,心里忽又亮起一束光来,急忙问道。 “二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此事并非是谁从中作梗,你我未能成为伉俪,终究只是有缘无份而已,怪不得任何人、任何事,此刻的你或许心有不平,可往后,你依旧会遇到新的人,还会有一段新的良缘,何苦纠结与我一人?” “说实话,我倒是真羡慕你能如此想得开,或许从一开始,你的心就从来没有落在我身上,我明明知道如此,知道你愿意跟我也只不过是求个安稳的未来,可我还是选择自欺欺人,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我罪有应得。” “二公子······” “青南,我只想问你,你心里究竟有没有过我,哪怕是一点点?” 顾荣恳切的眼神灼烧着沈青南的心脏,她很想逃开,可若是此时不解决,将来必留隐患。 “二公子······” “竟连一丝一毫都不曾有,那对大哥呢?难道你也只是做戏而已?” “大公子以后就是我的夫君,我定会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如果没有圣旨,我也会同样待你。” “沈青南,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心有所物,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情意。” 顾荣说着,面色铁青,生起气来,沈青南见他如此懊恼,心里一惊,又见他正怒目而视,像是看着一个罪犯一样盯着自己,愈加不快。 此刻她双颊通红,想为自己辩解,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二人僵持着,各自转过脸,可顾荣的话却还没说完。 “早知道你是个如此不通情理,没有人性的家伙,我就不会在你身上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那二公子现在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辛亏你我没有修成正果,否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更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么真实的我。” 顾荣吃瘪,双目圆瞪,在沈青南面前来回游走,时而还用手指着她,沈青南毫无惧色,直视着他,顾荣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拂袖而去。 沈青南看着远去的人影,心里也憋着一股气,疾步走向自己的院门。 “娘子,不是要拜见老太太吗?” “已经过了时辰,先回去。” “是。” 他们的话,紫苏也听了一两句,知道二人谈话不愉快,因而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头跟在沈青南的身后,但沈青南走得飞快,她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自家娘子的步伐。 行至一处转角,紫苏瞥见不远处有一人影,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顾荣正立在那里,冷冷望着这边。 “娘子。” “别跟我说话,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顾荣的话说到沈青南的痛处,让她心里难以平静。 “娘子,往日你从不这样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青南也不知为何,自己原本是要劝顾荣不要为往事伤怀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了。 顾荣心里有自己或许不假,但是他也不必如此贬斥与人吧,难道他自己付出了心力,别人就一定要为他做出退让或者迎合他吗。 男女之事,果真麻烦。 紫苏望着俯在桌案,满脸愁容的大娘子,心里思忖道:“想来大娘子自小流落在外,性子倔犟。虽然表面上处处装得一副恭顺的模样,但骨子里却一点儿都不愿低头,更不愿为了他们折腰。 而二公子则是因为在意,才会如此恼怒不休。 “大娘子,茶煮好了。”过了片刻,紫苏将煮好的茶送至沈青南前。 “放下吧。” 天青色的茶具放在木质托盘之上,沈青南看着手里的话本子,方才的不快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书里的男女正在为一件小事吵架,男子斥责女子不够恭敬,女子则嫌弃男子没有胆量,只会空说大话,然而故事的最终,男子抱着女子,掩面相泣,女子心疼男子,为他做了碗面,于是一切归于平淡,男女依旧恩爱如常。 自 第36章 花与酒 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沈青南拿着亲自做好的藕糕,来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沈青南刚一入院,就见到老太太正拄着拐杖,在庭院里看花。 “你怎么这会子才来?” “回老太太,今早本就打算来看你的,只是不知该送什么好,因而误了时辰,所以我亲自下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藕糕,拿给你尝尝,还请老太太恕罪。” “你的厨艺不错,我知道的,上次送来的软糕,我也都吃了,一点儿没剩下。” “既然老太太喜欢,那我以后就多做一点,给你解解馋。” “好,好,你也有心了,刚刚成了亲,清野对你可好?” “原本今日将军应该和我一同回来,给老太太磕头敬茶的,可突然收到军令,一大早就去了兵营,我替将军给老太太赔个不是。” 老太太因身子不便,他们本来说好一同来拜见她的,怎奈最终还是失了言。 “你们能经常来看我,这就够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你能为夫君着想,就很好。” 沈青南扶着老太太,一行人游走在花草间,清风徐来,花香扑鼻,有几只蝶嬉戏追逐,翩然而来,又悄然而去,没有声响,却美得动人。 “老太太,你这里的花,开得可真好。” “花开就有花败,它们长得这样好,最终还是躲不过盛极必衰的命运,在这世间,唯有持平之物,方能永存。所谓好物不坚牢,彩云琉璃不过都是一时之物,没什么好颂扬的。 我也只不过是贪恋这一抹花香,因而才让人种在此处。” 沈青南对老太太的一席话感到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多问,怕会触及什么伤心事,反而会让老人家难受。 等到临走时,才小心问老太太身旁的嬷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老太太从不说如此懊丧的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娘子不必忧心,许是夜里有梦惊扰,今早起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我叫人请了郎中,本想用点药,郎中却念老太太年事太高,认为轻易用药反而有伤肌理,因而吩咐我们多让她出来走动走动。 你能来看老太太,实在太好了,现下已经安然卧下,想必明日便能大好了。” “如此我就安心了,多亏有嬷嬷照应。” “沈娘子日后若是有时间,多带侯爷过来看看,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两三天不见,总要念叨外孙。说句不好听的话,老人活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子孙后辈们还是及时尽孝才是正经,万一哪一天······” “青南明白,嬷嬷,实在是辛苦你了,等侯爷回府,我定会转告他。” 回来的路上,沈青南变得沉闷不少,老太太的话,让她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花开花败,究竟说的是什么呢?” 暮色沉沉,沈青南按照大夫人的吩咐,搬到顾清野那个院子的正屋了,出了院门,绕过一处小池,对面便是傅清梦的住处。 这日,沈青南正和紫苏打叶子牌,古月刚刚忙完,也坐在一旁观礼,输的人要让赢家弹脑瓜,紫苏眼看着自己要输了,便哀求沈青南手下留情,放她一马。 沈青南可一点儿都不手软,很快就让紫苏成了手下败将。 “求大娘子饶命,就放过我吧,你看我这额头,已经见不得人了,再打下去,别人还以为是撞在哪个门上了,太丢人了。” 紫苏说着忙站起来,沈青南则举着手一定要让她受罚才肯罢休。 “小丫头,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紫苏躲在古月身后,三个人又闹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门外的呼声。 紫苏见自己已然躲不过,打开房门冲了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住,那人差点就要倒在地上了。 紫苏看清来人后,知道自己行事莽撞,忙跪下来认错。 “傅娘子,奴婢不小心冲撞了你,还请娘子恕罪。” 沈青南听到外面有声音,忙示意古月将屋内收拾妥当,自己则正了正衣冠,出门迎接来客。 “傅娘子。” “大娘子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大老远还听见你们的嬉戏声。” “夜里无聊,打发打发时日罢了,我这婢女平日里最是乖顺,今日都怪我,偏要逗她们玩,这才没有看清,冲撞了你,还请傅娘子见谅。”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不会在意这种事的。白日里本想来看望姐姐,却见你们出门去了,因而不曾前来。方才见月色正好,于是带了点东西来看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妹妹客气了,快请进。” 命运何等荒谬,如今她们各自换了身份,却依旧要互称姐妹。 傅清梦拿着的,就是上次的那种果酒。 “这是酒?” 沈青南看着杯中近乎墨色的流液,惊奇地问道。 “此酒乃是西域所特产的果酒,味道香醇,与咱们的清酒略有不同,姐姐可尝尝,看是否合你的口味。” 沈青南拿起酒杯,摇了摇,的确有种清香,小心泯了一口,果真别有一番风味。 “味道很特别,妹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世间竟还有此等酒水,我还是头一回见。” “家父不喜饮酒,但为了母亲,每年总要拖人从西域特意购买果酒、香料等物,我也能顺便沾沾光,姐姐若是喜欢,我再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妹妹客气了,想来我是个没福气的,这种奇异之物本应受到珍视,可我却不怎么爱这味道,恐怕要辜负妹妹的一番好意了。” 傅清梦见到沈青南脸色突然暗了下来,不明所以,但也不再勉强。 “既如此,妹妹日后就不拿这些上不来台面的东西了,拿这等俗物来惹姐姐的眼,妹妹唐突了,还请姐姐恕罪。” “我只是不喜欢这酒的味道而已,并没有 第37章 亭上 “娘子,她们太过分了,这么珍贵的酒,就算是皇亲贵胄也未必能时常寻得,娘子一番好意,就这样驳了回来,才刚刚当上侯府夫人,就这么不知好歹,看她能得意几时。” “我也着实没料到,我本以为只要放低姿态,也能求得平安,如今看来,恐怕日后的风波可能比从前更甚。 她那温柔乖顺的模样,居然也只是做戏而已,我与她素日无仇无怨,她却一点儿都不敬我,不仅任由丫鬟触怒于我,还将我请出府门,如此做派,恐怕已经将我视为眼中钉了。” 冰凉的月色洒在她高挺的鼻梁,双眸竟露出一丝寒意来。 想起方才在沈青南的院子里听到的嬉闹之声,傅清梦早就觉得十分不快。 “说什么要将正妻之位留给那个人,实则是推脱之词而已,如今换成了她,还不是照样扶了正。” 傅清梦的父亲在朝中的官职并不小,可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和秦王相比的。 傅清梦只恨自己没有个相助之人,让她没能成为顾清野的嫡妻。 “娘子不必担心,侯爷心里若真有个难以忘却的女子,想必她就算做了侯府夫人,也不能怎么样。” 话虽如此,可傅清梦总觉得沈青南并不简单,每次见到顾清野看着她的眼神,她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但愿如此吧。” 月色依旧,烛影暗沉,已是三更时候。 窗外传来鸟鸣之音,睡梦中的沈青南猛然睁开双眼。 丫鬟们都回了自己就寝的房舍,一阵风掠过,有个人影出现在房檐上。沈青南沿着那人的踪迹,来到后院的角门处。 啼音又响起,沈青南绕过假山来到一处僻静的小亭上,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清风拂过树梢,哗哗作响。 “出来吧。” 只见沈墨从长廊的影暗处现身,缓缓来到她的身后。 “青南。” “可是有新的消息,需要做什么?” “你都不愿回身看我一眼吗?” “相识这么久,我听得出世子殿下的脚步声。” 沈墨总觉得自己很难面对沈青南,见到她如此漠然,心又沉下去了几分。 “他对你好吗?” “不坏。” 沈青南顿了顿,终于回身道:“秦王可是有所行动?” “如果父亲让你杀了顾清野,你能下得了手吗?” 回答他的一片寂静。 “你舍不得对不对?他有什么好的,他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世子殿下,我和他根本无事,况且将我指婚给他,也是秦王亲自求陛下的不是吗?你明明都知道。” “青南,我就知道,你也不愿委身于他是不是?因此才会如此懊恼。” 沈青南没料到沈墨会是这种反应,很是意外。 “青南,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只有咱们两个人,谁也不会来打扰我们,就和从前那样,好吗?” 沈墨激动地抓着沈青南的手,根本不愿意放开。 “世子殿下,请自重。” 沈青南只一侧手,便挣脱出来,立在一旁。 “你知道这几日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知道你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可我却阻止不了父亲。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沈墨说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他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世子殿下,我不会怨你。” “你不怨我,你为什么不怨我,从前嫁给老侯爷是这样,如今嫁给顾清野又是这样,你从不违逆父亲,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吗?就算是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同床共枕,也没关系吗? 对你来说,咱们的从前究竟算什么?” “从前?你我有何从前?” 面对咄咄逼人的沈墨,沈青南知道,只有让他彻底死心,才能确保两个人的安全。 “世子殿下莫不是忘了,我自小就是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谁给我饭吃我便跟着谁,听谁的话。 殿下自小生在高贵的侯门,怎会知晓我这样的人? 你以为我从前和你接近,真的只是什么所谓的倾心相付、互为知音吗? 我只不过是看中了你世子的身份而已,难道你不明白,因为被你惦念,我才会被王爷和王妃格外照顾吗? 你可知道,每次见你,我都会在心里练习很长时间,我花尽心思讨你欢心,只是不想被王爷送去杀人而已。 你是世子,你当然不用担心,可我不同,我见到过身旁的人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感受过血水流进嘴里的滋味,知道刀锋划过脖颈时,那种冰冷的寒意。 我之所以会暗示你来找我,是因为我知道,只要被你喜欢,王爷就一定不会让我去送死。 没想到吧,我靠近你的每一步,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自己。” “我不信,我不信这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你那么小,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起先,我的确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可谁知你这般高贵的公子哥儿,从来不知人心难测的道理。 一头掉进了我设下的陷阱,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你我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说的从前又在哪里?” 沈青南背对着沈墨,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她无法回头,她不能让他见到一丝丝不忍。 “你说的,可是真的?从始至终,你对我的所有关心,你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 沈墨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沈青南的背影忽然变得如此之陌生,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他的小雪怎会是如此机关算尽之人。 “你觉得不可思议是吗?我的世子殿下,如果只是骗骗你,就能让我活命,你觉得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青南,咱们在树下发过誓,说过一辈子都要陪着对方 第38章 晕倒 沈青南只觉得这日的风格外寒冷,身下传来彻骨的凉意。 泪水划过眼角,滴落在石阶之上,开出点点阴花来。 胸口的疼痛开始向全身蔓延,四肢变得格外僵硬,往昔的画面在眼前飘荡,她又见到那个挡在自己面前,恳求秦王手下留情的少年。 见到他们一同坐在树下时,飘落的花朵在半空飞舞,春风将清甜的花香送进肺腑,少年握着女子的手说:“小雪,你放心,我一定会永远护佑你。” “世子殿下,你知道什么叫永远吗?” “跟我来。” 少年离开石凳站起,回身向女子伸出手,将其带到树根底下,吩咐道:“快跪下。” 女孩儿不知男孩儿是何意图,乖乖跪了下来。 “我们今日就以此树为证,共拜天地。我对天发誓,我沈墨一定会永远护佑小雪周全,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有违此誓,定······” “世子殿下,快看!”女孩儿连忙叫道,示意少年回头。 只见山风吹来,满山的桃花花瓣被送上了蓝天,半山腰的小院内,竟然下起了花雨,仿佛置身于仙境。 那时的小雪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空中旋飞的花,究竟何时落地,落在何处,都是如此难测。 “小雪,你刚刚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嗯。” “不要怕,有我在,爹不会伤害你。” “嗯。” 思绪似乎被渐渐拉长,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沈青南,没有傅莹雪的世界,那时候的小雪心里,只有世子殿下。 因为只有他,不会逼她去杀死那些小动物,以及那些奄奄一息的犯人。 也是因为有他,秦王才会在那一夜,放开了她。 “沈墨,还是恨我吧,恨,总比念念不忘,反反复复受伤要好。” 沈青南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那棵古树之下,见到沈墨送给自己木簪,教她读书,教她画画,甚至亲自指导她练习琴技。 那时的日子,真是无比的漫长,可如今也只能在梦里寻回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南只觉得自己轻轻飘在半空,心底的凉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暖。 难道是沈墨回来了? 沈青南逼迫自己摆脱梦境,用尽所有的心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顾清野只见怀里的沈青南像是溺水之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才软了下来。 “你终于醒了。” “侯爷,你,你怎么回来了。” 沈青南大惊失色,不敢确定顾清野是否见到了沈墨和她说话的一幕。 “别说话,我已派人去请了郎中,很快就知道你是什么病症了。” 顾清野去了军营,原本打算第二日再回的,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难以安下心来,恨不得早点回到府里。 属下打趣他说是不是放不下新娘子,却被他当即踢了一脚,派去挑水了。 因为那个角门离马圈近,为了不吵醒家人,他特意从那里进了门,却没想到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 他真恨自己为何不迟一步再回来,或者直接从府门回家,也都不必见到沈青南和顾荣牵扯不清的样子。 当他见到沈青南主动靠近顾荣,而又被顾荣狠狠推倒在地时,心似乎抽了一下,可等他疾步跑来,行至亭上时,却只见廊前的灯忽明忽暗,不停地在风中摇曳,而沈青南则晕倒在地上,并没有见到顾荣的身影。 “夫人是受到惊惧,一时间神出了窍,才会瞬时晕倒,只要静养些时日,莫要再受惊,也就没什么了。” “有劳老先生了。” 紫苏前去送郎中出门,沈青南则靠在床头,小心地观察着顾清野的神色。 “侯爷不是明日才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是怪我不该搅扰了你们的好事是吗?” “你看到了?”沈青南心里一惊,若是顾清野知道她和沈墨的事,那他留不得了。 可是······,那是顾清野啊······ “我竟不知,你会如此心系于他。突如其来的皇恩,终究是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他是我亲弟弟,生活在同一个府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如何能做到毫无瓜葛?” “啊?” 亲弟弟?顾荣? “我知晓你和顾荣的事,也明白你一定没有那么轻易忘却······” 顾清野坐在床沿,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沈青南却低头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认出是沈墨。 沈青南又想起方才自己对沈墨那样的决绝,开始担心起他来,她很清楚沈墨和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也很明白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沈墨彻底死心。 那自己是否就能接受眼前这个人呢? 仔细看他的模样,古铜色的皮肤,一双剑眉不浓不淡,分列在额前,甚是英气。坚挺的鼻梁和刀削似的下颌,配上一双深邃的双眸,如此俊美的人物,全京城也没几个。 要是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你在听我说话吗?为何不言语,还如此看着我?” 顾清野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青南正出神地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别担心,我不会怪你的,如果你和顾荣真是两情相悦,我······” “侯爷,以后不会了,我发誓,以后我绝对不会私下里再见他。” “你不必勉强的,你我只是因为圣上的旨意,不得已捆绑在一起。 你心里有谁,也不必与我相告,我只是想劝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今日若不是恰好遇到我,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今日之事,多亏有侯爷相助,青南感谢侯爷大恩。” 第39章 池中戏耍 “娘子,你去哪儿了,怎会在外头?” “夜里睡不着,我出门走走,我看你们都睡下了,就未再唤你。” “刚刚送你回来的时候,侯爷跟后院的小厮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奴婢似乎听到侯爷在问二公子。” 顾清野难道要亲自证实?沈青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夜里久久难以入睡,五更天时,才稍稍打了个盹。 次日一早,沈青南起身吩咐丫鬟们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个干净。 顾清野睡在书房,见到门外来来回回有人经过,起身出门来看,才见到屋里屋外已经焕然一新。 “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要请什么人?” 沈青南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幅画,饶有趣味地欣赏起来。 “侯爷,你起了。” “看来身体没有大碍了,这么早起来作画,沈娘子真是好兴致。” “侯爷高看我了,我哪儿有这本领,这幅画我曾在梅州见过,原以为是个高人之作,收了回来,没成想到了京城之后,发现到处都有临摹之作,一时间,竟难辨真假。侯爷可否替我看看?” “我一个武夫,哪有这本领,要论作画,顾荣······” 顾清野说到此处,忽然停住,看了沈青南一眼,气氛有些尴尬,幸好门外的紫苏忽然叫道:“娘子,孙嬷嬷来了。” 沈青南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屋外,只见孙嬷嬷正立在院里,等她前来。 “孙嬷嬷,快请进来坐,丫头们都忙晕了,竟不知将你迎进门,还请嬷嬷见谅。” “沈娘子不必客气,老奴是来给夫人传话的,就不必进去了。” “嬷嬷请讲。” “崔府长女得了个儿子,崔府夫人准备明日在府里摆宴庆贺,请亲戚妯娌们前去,大夫人吩咐沈娘子尽早准备好明日要送的礼,还让老奴提醒娘子衣着配饰穿戴规矩些,切莫失了礼数。” “崔府长女,可是嫁给宋时茂将军的那位?” “正是。宋时茂将军是老侯爷生前极看重的青年将才,曾救过老侯爷一命,于顾府有恩,沈娘子想必是听过的。” “多谢嬷嬷提醒,青南知道了。” 沈青南回到屋内,发现顾清野还立在方才的位置上,正低头拿着那幅《秋月图》。 “侯爷也喜欢此画?” “我并不懂画,可是这幅却很是不同。” “玄子先生的画向来都是如此,这幅月下之景很是动人心魂,让人久久难忘。” 顾清野并没有再接下去,而是问道:“孙嬷嬷寻你何事?” “明日崔府有宴,大夫人吩咐我明日跟她一同前去。” “去库房挑个上好的玉,拿去送礼吧。” “是。” “侯爷,我昨日去见过老太太,老人家身子不大好。前日夜里着了梦,我去的时候,精神气还在,但心情似乎很是暗沉,侯爷要是得闲,今日就陪我去看看吧。” “是有段日子没去了,我也颇想念祖母。” 不过片刻,紫苏传了早膳,夫妻俩第一次并肩来到老太太处。 “祖母在上,孙儿(孙媳)给你敬茶。” “好好,快起来。”老太太眯着双眼,笑吟吟地握住沈青南的手。 “你们既已成了家,日后便要以家事为念,青南心思细腻,必定能照顾好你,你也要多多体谅她,夫妇同心,方能保得宅院安宁,家族兴旺,知道了吗?” “孙儿知道了。” 老太太又叮嘱了许多许多话,沈青南从头至尾耐心听着,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一种力量,原来被人祝福,竟会让人如此充满希冀。 “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会留你?” “青南不知。” “我少时有个妹妹,同你一样,自小就失落人间,家里人用了所有的关系,就是寻不得,当日听你说起旧事,我才知道你和她竟是如此相像。 而如今,你不但入了侯府,还与清野成了婚,入了我顾家的族谱,往后就是我们顾家人了,想是冥冥中的定数,你我颇有宿缘。” 沈青南听得此话,眼中噙满泪水,握着老太太的手,将头放在她的膝上,就要哭出来了。 “祖母,青南自进府以来,颇受你的照料,青南不会忘记你的大恩。” “怎么哭起来了,傻孩子,若真想报答我,就好好照顾清野,为我们顾家多生几个孩子。” 老太太说着,重又轻轻笑了起来。 “是,青南知道了。” “清野,你可听到了,我孙媳妇可是答应给我抱孙子了,你可要尽到做丈夫的本分,知道吗?” 顾清野不自主地看了沈青南,沈青南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刚一碰上,又弹开飘向两处。 “是,孙儿记住了。” 等到二人出门,缓缓从长廊经过,满园荷花绽放,鱼儿在水中戏耍,荷叶拖着花,在风中轻轻摇摆。 顾清野低着头,渐渐走在了前面,沈青南见到有一株荷花还算离得近,就想徒手摘下,可当她伸出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看了一眼顾清野,见他已经走远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手抱着长廊,将身子从石栏上探出去,伸手采撷。 正当她快要够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沈青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回头,抱着廊柱的手一打滑,“扑通”一声,失足掉进了水中。 “救命啊!” 顾清野见她还在水里扑腾,竟站在廊下,捧腹大笑起来。 “救命啊!”沈青南见此,恼怒之余,大声叫道:“顾清野,快救我。” 谁知顾清野像是没听见一般,紫苏想去救,竟也被他拦了下来。 “侯爷?”紫苏没想到自家侯爷原来是如此冷血之人。 只听顾清野随后对着沈青南说道:“你要不要先站起来,看看这水是否足够淹死你。” 沈青南听此 第40章 风凉话 夜里,顾清野刚从外间的酒肆回来,就见到堂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他以为沈青南已然就寝,便和往常一样,径自走向书房。 “紫苏~”顾清野听到屋内传来的声响,停住了脚。 院中并没有丫鬟侍候,不知都跑去了哪里,里间的叫唤声竟一点点地弱了下去。 沈青南觉得浑身燥热,甚是难耐,可刚坐一会儿,就又觉得后背冰凉一片,忍不住收紧被褥,躲进窝里。 “紫苏~”她又唤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然而紫苏依旧未出现。 忽然,屋门被人大力推开,只听来人脚步匆匆,并非是紫苏。 顾清野看着床榻上的人尚且安然,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你怎么了?”顾清野说着话,点亮了一旁的烛火。 紫苏连忙从门外跑来,见到屋内的两人,不敢多说话。 “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大娘子,奴婢以为你已经睡着了,怕你夜里口渴,去备了一壶凉茶。” “快给我倒一杯。” 紫苏刚回过身,就见到顾清野已经在倒茶了,因而默默退身出去了。 沈青南只觉得喉咙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直勾勾看着顾清野。 顾清野将倒出的凉茶拿在手里,缓缓行至床前。 沈青南还以为是给自己的,伸手去接。却见顾清野坐定后,自己喝了起来。还不忘回头看看沈青南的脸色。 “看什么?想喝啊?” “侯爷明知故问。” 沈青南柔柔地说着,用手肘抵在床上,抬头望着他。 “这会儿怎么想起我是侯爷了,不直呼我名讳了?” “莫非侯爷还记着今日之仇?我竟不知,侯爷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还敢嘴硬。” 顾清野斗嘴斗不过,一气之下伸手握住了沈青南的下巴。 这一碰可了不得,直接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烫,快躺下。” 顾清野这才知道沈青南正发着烧,口渴也是因为身上不便利。 他忙扶着沈青南躺下,顺手将茶杯放到床前的案上,都忘记给病人斟茶,先到门外叫人快去请郎中。 沈青南见他走远,实在难以忍受,将顾清野留在案上的茶一饮而尽,这才稍微好受一点。 顾清野进门刚好见到这一幕,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她居然喝了我的茶。” 寻常女子可是万万不可能做出如此轻浮之事,莫非她心里待我与旁人不同? 顾清野叫人打来两盆水,并将湿毛巾盖在沈青南的额头。 “看,让你别玩水,快点上岸,你非不听,现在生病了吧。” 沈青南见到顾清野亲自照顾自己,心里暖暖的,但是听他这样说,又想回怼什么。 “侯爷可觉得这屋里忽然凉了许多?” “你觉得冷吗?要不要让人给你多送来一床棉被?” “可能需要,侯爷这风凉话的确冻得人直哆嗦。” 顾清野这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她的陷阱,哭笑不得。 话是玩笑话,但冷却是真的冷。 沈青南从未有过如此病症,身上又冷又热,一会儿是在炎炎夏日,一会儿又像是身处皑皑雪地。 “哼~”顾清野想起白日里的沈青南,忽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曾见你素日端庄知礼,处处得体,还以为你真是个贤淑之人,可今日见你如此活泼知趣,竟像是初相识,往日种种倒像是成了假的了。” “只有小孩子才问真假,看来侯爷还没长大。” 顾清野又轻轻笑了几声,倒没有要逼问的意思,换好另外一块巾布后,重新倒了一杯茶。 “我服侍你喝下吧。” 沈青南点了点头,顾清野将送来的被子垫在枕下,让她斜靠着,将水杯轻轻递送到她的唇边。 只见青色瓷杯紧贴在红唇之上,前颈因为吞咽一下一下动了起来,顾清野看得呆了,忘记观察杯中剩余的茶水,水流从杯口溢出,顺着光滑的脖颈滚入了衣襟之内。 沈青南见到顾清野的眼神放在不该放的位置,忙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紧紧护住身体。 “不,我不是,别误会······” 见到沈青南戒备的神色,顾清野开始手足无措起来,退身之时还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案子上的水盆。 最后竟逃也似地回到了书房。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沈青南藏在被角下的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顾清野人是回来了,可心里却惦念着沈青南的病症,终究是难以安坐。 听到郎中将走的声音,才出门寻问是否严重,得知是风热之症,又听已经送服了药丸,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沈青南早已安然睡去,可顾清野却难以入眠。 回想这几日的点滴,他发现自己的心会不由自主地飘到沈青南的身上。 不知为何,他对她,仿佛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要她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揪心。 此前傅清梦曾那么努力的靠近他,他都未曾动摇过,因为他心里一直认为,傅莹雪是世上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可在沈青南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怀疑自己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傅莹雪的影子,可是傅莹雪,她还活着吗? 辗转难眠,偏偏又是个无月之夜,闷热的空气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他想起旁晚在酒肆里,顾荣冷冷看着他时的样子,那种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如今已经得了她,为何不陪着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来看我笑话不成?我何时与她有染?” 顾荣酒气冲冲,说的话根本不可信,他并不承认自己曾在夜里见过沈青南,且称自己并不知晓她病了一场。 顾清野只是想问清楚那日发生了什么,却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41章 宴会 等到第二日,大夫人还没派人来请,沈青南就已收拾妥当,准备好了。 明明昨日还是那么的虚弱,现在看她,竟一点儿也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顾清野熬了一宿,半眯着眼躺在书房的软榻,听到沈青南那边已经起了,却还是忍住没去看她。 等到传早膳了,才过来用餐。 刚一坐定,沈青南就亲自为他布菜,样子很是谄媚。 “侯爷,多吃点。” “这又是做什么?” “昨日多亏侯爷照顾,我才能这么快病愈,以后若是有事,还请侯爷不要客气,吩咐于我,我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你是圣上钦点的侯夫人,我怎敢让你有事。” 顾清野的话,说得很平淡。 沈青南的目光从他脸上落下,收回到自己面前的碗筷上,随后又立马堆起笑意,将一大筷红烧肉送至顾清野面前的餐盘里,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怎料顾清野不但没吃,还耐人寻味地看了沈青南一眼,然后问道:“说吧,可是有求于我?” “侯爷真是料事如神,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沈青南突然少见的扭捏起来。 “那就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小事难倒了沈娘子。” “今日我要赴崔府之宴,侯爷还记得吧。” “嗯。” “侯爷昨日说可以去库房领取所需的礼品,可还有印象?” “嗯。” “可我找来找去,实在拿不定主意。” “不是说了送块玉就好了吗?” “送玉是没错,可是玉那么多,有大有小,有成色上佳的,也有光泽不那么纯厚的,我找来这几个,还请侯爷帮我定夺。” 沈青南让紫苏拿出那几个筛选出来的,让顾清野过目。 “中间那个吧。” “会不会太小了,好歹是宋将军的儿子,太小气不好吧,那个大的怎么样?” “玉的珍贵不在于大小,你送来的这几个中间,只有那最小的还能上得了台面,其他的都是父亲在世时收藏的古物,寻常人家根本不会用到。 况且,玉玦乃是分别之时所赠予对方的东西,这个时候送,实在不妥。” “原来是这样。”沈青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顾老侯爷的,这些东西她曾在秦王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见到沈青南还在嘀咕,顾清野起身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有事出门,母亲叫人来唤你,你就随她去吧。” “知道了侯爷” 恰好此时,大夫人身旁的丫鬟传话过来,让沈青南准备动身,夫妻二人便一同出了府院。 顾清野叮嘱她在宴席上应该注意的东西,沈青南都一一记住了。 不远处的傅清梦远远看着这边的一幕,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痛。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不是说因为留恋失踪的姐姐才会对旁的女人都那么冷漠的吗?为何如今换了沈青南就不同了。 “那我究竟算什么?” ······ 沈青南在府门外见了大夫人,等到夫人被搀扶上车之后,自己才跟着上了车,坐在侧位上不敢有失礼之处。 崔府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原本是嫁出去的女儿,给孩子庆贺也应当在夫家摆宴,然而宋将军自小无亲无故,如今又出兵边隅,至今未归。 家中疼惜女儿一个人操持家务,实在不易,于是便决定在娘家代办,不过所请之人也都是些重要的亲友内眷,旁的一概没有。 顾夫人与崔夫人交情甚厚,往来密切,这种场合自然不会忘了她这个密友。 沈青南随着夫人进门,只觉得崔府院内别有洞天,虽然排场不大,只能容下几十人而已,但席间所用到的器物皆是寻常难得一见的,摆放的杯盘很是别致,就连筷子都是镶了银的。 沈青南落座在席间,因为身旁有顾夫人在,自己无需说太多话,一般只是点头附和而已。 崔夫人亲自操持,众位妇人也无有不应承的。 “我就等着你来,今日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碧涧羹,等上了菜,可一定要好好尝尝。” “多谢崔夫人美意,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正在顾崔两位夫人交谈之时,丫鬟上前来报,说是时候到了,崔夫人便站起身,准备宣布开席。这时,门外忽然跑来一个小厮,低声说了什么,崔夫人满脸疑惑:“她来做什么?这是内宴,我并未请她。” “小的不知,她只说是前来贺礼的,让我通报一声,现在还等在外头。” “此刻还在外面?” “是。” “快带我去。” 崔夫人出门去了,女眷们皆说着闲话,并未注意到这里。 没过多久,崔夫人就引着一个妇人进了门,只见她穿着一件艳丽的紫色外褂,头上的钗镮玲琅满目,盈盈走上前来,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我来迟了,诸位姐妹见谅。”那样子似乎她才是当家主人一般。 崔夫人跟在其后,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傅家楚娘子,你没见过吧,不必理她。” 顾夫人满脸不屑。 沈青南怎会不知她是谁,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她可是最熟悉不过的,要不是她,母亲也不会和父亲失和,若没有她,她也不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袖中的手早就握紧了拳头,她紧紧盯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人,恨不得顷刻撕烂她的嘴。 “既然人已经齐了,我宣布,即刻开宴。”崔夫人一亮嗓,丫鬟婢女们一贯而入,将良酒佳酿,珍馐美食,一应上了桌,气氛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今日我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多认识几个人,别只会一个劲地点头傻笑。”沈青南想起方才来的路上顾夫人如此叮嘱自己,开始与身旁的几个妇人搭起话来。 所说的无非 第42章 受伤 “楚娘子,宴席已经开始了,怎么还不落座?”崔夫人忙说道。 为了礼数,沈青南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 “青南见过楚娘子。” 只见有个丫鬟忙对崔夫人说了什么,崔夫人立即吩咐道:“连这点事也让我操心吗,还不快去给楚娘子拿一把椅子。” 原来这席面本就是按照先前定好的人数安排的,忽然多了个人,竟没地方坐了。 “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楚娘子,看来楚娘子在家很是清闲啊。” 顾夫人忽然说道。 “顾夫人真会说笑,今日乃是宋将军嫡子的百日宴,宋将军与我儿亲厚,我儿顾念宋将军,才让我代为问候宋夫人,要不然我也不敢不请自来,惹众人的眼啊。” 沈青南只见眼前的人言笑晏晏,丝毫不觉得自己唐突,反而对崔夫人说道:“想必崔夫人也不会吝惜这几杯酒的,对吧。” “这是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坐。” 崔夫人说着,招呼她快坐下,可她却依旧站在那里,对着沈青南说道:“素日听小女说起沈娘子,今日一见,果真不俗。” “楚娘子谬赞,青南不敢当。” “模样是不错,只可惜与我一样,从小就被人丢弃在街,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参加这样的宴会,应该会觉得不适吧。 别担心,顾夫人心思周全,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沈青南面色铁青,开口说道:“多谢楚娘子提醒,不过青南从前虽然失落在外,但遇到的都是善人,从小得到不少爱护,后来又有叔父牵挂,收养在秦王府,恢复了郡主的身份。 楚娘子有此同情之辞,想必是想起自己的身世了,然而青南浅薄,未曾经历过楚娘子所经历过的那些,并不敢和楚娘子相比。” 听得此话,只见楚娘子双目圆瞪,还想再说什么,随身奴仆偷偷用手拉住了。 顾夫人放下筷子,抬头看了沈青南一眼。 “两位娘子,快别站着了,等会儿吃饱了肚子再说也不迟。”崔夫人见到二人的话,忙过来劝和。 “不必了,我府里还有事,就不相陪了。” 紫色的身影走远,崔夫人忙吩咐丫鬟前去送客,自己则继续坐在主位,招呼场中众人。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到这里来充什么亲戚。” “你也别恼,去了就算了。” “好好一个宴会,全让她败了兴,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整日穿金戴银,满头缤纷,也不怕被人笑话。” 顾夫人见她如此气恼,忙择了块崔夫人最喜吃的软糕,放到她面前,安慰她不必如此怄气。 随后又将一块黄焖金翅送至一旁面色凝重的沈青南面前,稍显随意,并未多说什么。 沈青南坐定后,还和方才一样,与一旁的人交谈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过一会儿,紫苏突然来到沈青南身后。 “侯爷派人传话,让娘子回去,说是受了伤,想要上次用的那种药。” 沈青南悄悄和顾夫人说了此事,和崔夫人请了辞,便匆忙赶回了家。 “可细说是什么伤吗?发生何事了?” “小的也是听大成管事的吩咐才来报信的,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麦冬回道。 沈青南自知以顾清野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事,可是一想起那日的沈墨,又开始担心起来。 只能吩咐驾车的冬青再快一点儿。 等到了府门,沈青南不等冬青放下矮凳,直接跳了下去,因为跑得太快,迎面撞上了个人,来不及看清是谁,只是说了声抱歉就消失不见了。 顾荣回过头来,心似刀绞。 他知道她要去见谁。 “二公子,大娘子她······”紫苏还想解释什么,顾荣摆了摆手,低头不语,出门去了。 沈青南回到家里,见到正屋没有顾清野的身影,穿过长廊,不顾飞舞的衣摆,忙跑去顾清野的书房,可到了门口,却停住了脚,片刻之后才扣响房门。 “请进。” 沈青南走进去,发现屋内并不大,外间置放着好几个案子,墙上挂着些许字书,上次拿走的那幅《秋月图》正在其间。 而顾清野正躺在里间的软塌之上,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看向门口处。 “侯爷伤在哪里?可要紧?” 沈青南缓缓踱步,尽力让自己放缓呼吸。 顾清野见了,嘴角悄悄浮起笑意,而后却用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沈青南见状,连忙上前,就要翻开衣领检查伤口。 “让我看看,是怎么了?” “没事,不用了。” “怎么不用,都这样了。” 顾清野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可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开始争执起来了,一时间竟也说不清。 只等沈青南握紧他的衣领,双手用力向两侧掰开,平滑的胸膛展露无遗,二人才面面相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沈娘子如此迫不及待,可是想让爷献身于你吗?” 沈青南赶忙放开双手,离开床榻,而后又背过身,让顾清野快点穿上衣服。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片刻之后,面带愠色,对顾清野说道“侯爷竟拿这种话来骗我。” “是你自己当真了,也不问我伤在哪里,一上来就撕我衣服,我还以为沈娘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喜欢这种游戏呢。” “顾清野,你无赖。” “沈青南,你可搞清楚,是你突然从外面跑过来,还要轻薄于我的,现在反过来不承认了,到底谁才是大无赖?” “可是,可谁让你装病的,还派麦冬过来,说是受伤了,还让我拿药,你明明好好的,什么伤都没有,为何要骗我?” 沈青南越说越气,恨不得打他几 第43章 八卦 “沈娘子莫不是害羞了,刚刚撕我衣服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惧呢。” “你······你别乱说,我没有。” 沈青南挣脱出来,忙一回身,差点将额撞在顾清野的下颌上,退了一步,才如此说道。 “算了,既然回来了就行,我没受伤,不必担心。” 沈青南又不解了,为何没有受伤还派人来唬她。 “侯爷莫不是拿这种话寻我开心?让我这么大老远跑回来,难道真的没有别的事?” “如你所见,是这样的。” 顾清野重新回到榻上,歪在那里,饶有趣味地看着沈青南的反应。 沈青南觉得自己受骗了,有点恼火,见到眼前的人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不再多问了,反而打量起屋内的布置来。 只见里间的陈设比外间温馨许多,床头上挂着一幅关于莲的画作,底下却放着一柄短刃。 而在一旁的几案上,放着一些早已干枯了的花瓣,不知是作何所用。 “既然侯爷不想说,那就算了。” 沈青南刚要准备走,顾清野却叫住了她。 沈青南还以为他终于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了,回头说道:“怎么了,肯告诉我了?” 怎料顾清野却说:“把门带上。” 沈青南听了,觉得被戏弄,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大娘子,侯爷可还安好。” “不用管他,就算受伤了也不打紧,不关咱们的事。” 紫苏一怔,和古月交换了下眼神。 古月领会,随后说道:“今天两位公子都怪怪的,二公子出门去的时候,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二公子怎么了?” “方才大娘子进门时,撞见的那个人便是二公子,大娘子走得急,没同他说上话。” “发生了什么吗?”沈青南回想方才那一幕,自己的确忘记看清楚对方是谁了。 “听说他这几日不怎么归家,一直在酒肆过活,麦冬还曾听到二公子和大公子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闹得很不愉快。”紫苏回道。 “是啊,今日见他失魂落魄的,比原先瘦了好大一圈。”古月从小长在府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公子,不免觉得意外。 沈青南这才想起已经好几日都不曾见过顾荣了,自从和顾清野成了婚,顾荣就从她的生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闻他如今过得不好,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不过在她看来,顾荣并非是会因婚事不顺而烦忧的人,于是猜测是兄弟俩出现了什么矛盾,并不觉得与自己有关。 “他在哪个酒肆?” 两个丫头一惊,忙提醒道:“大娘子可是要去寻二公子?” 沈青南见到俩人如此惊愕,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已经成婚了,再去那样的地方怕是会给顾清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而摆摆手,解释道: “不是,我是想说,你们知道有个叫柳姑娘的人吗?她是何人?” “大娘子说的可是与二公子相熟的那位?” “正是。” 听到古月知晓内情,沈青南忙叫两个婢女坐下,迫不及待地听古月细细道来。 “这柳姑娘原是个唱戏的,从前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府里经常会请戏班,节庆的时候总会点上一两出戏,只因老太太爱看。 那时候我还小,有一次孙嬷嬷叫我去给老太太送什么东西,可我进了后园就辨不清方向,竟然去了暖香阁。” “是咱们住的暖香阁吗?” “正是,那里本就是给戏班子搭建的,因而与寻常人家的屋宇有所不同,设置着阁楼。” “原来是这样,你继续说。” “我就是在暖香阁里见到那个柳姑娘的,她身材修长,脸上还扮着装,见我坐在门口看她们练功,把我叫进去给了许多好吃的。 我见二公子也在那里,柳姑娘一说话,二公子就一直盯着她,可是不过一会儿,柳姑娘就被班主叫进去了,班主说他们还要练功,让二公子改日再来。 然而没等我们走出院门,就听到柳姑娘被班主打了板子,许是太疼了,她叫得很大声。 二公子听到后想要回去,没走一会儿却又止了步,饶过我率先出门去了。因为哭得太过凄惨,很长时间我都不敢再进暖香阁了。” “怪不得咱们住进去的时候还有个药箱,原来是她们留下来的。” “后来老太太生辰时,柳姑娘得到老侯爷的厚赏,班主很高兴,可柳姑娘却坚决不肯再唱了,不久就被班主赶了出去,自此失落在街头。” “后来呢?” “据说现在有了自己的营生,是镜花水月的老板娘。” “如此说来,二公子去的,也就是这个叫做镜花水月的酒肆了?” 古月点头说是。 沈青南哑然,竟不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柳姑娘想必就是二公子一直惦念的女子喽?” 古月看了一下紫苏,小心回道:“大夫人不许提柳姑娘的事,我也是私下里偷偷听过几句,有人说柳姑娘被逐出师门,就是因为她和二公子有染,老侯爷一怒之下命班主做的决定。” “这样说来,这柳姑娘着实挺惨的,那二公子就什么都没做吗?”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在那前后,二公子曾在老侯爷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后昏倒在地,被大公子带了回去,不过几个月,戏班也散了,没能留下来。此后暖香阁里就没有人住过了。” 沈青南没想到顾二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一想到他从不曾轻易近女身,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按理来说,他如今既然能够天天见到柳姑娘,应该开心才对,怎又觉得落魄呢? 沈青南不明白,也不大想明白。 就在三人围在矮桌前,回味着这段旧事,而大发感慨之时,只见顾清 第44章 游街 已是初秋时节,傍晚的风多了几分凉意。 沈青南正坐在廊前的木阶之上,双手支着头,望着一轮圆月,不知在思量什么。 顾清野刚刚打开窗,就见到沈青南坐在那里,想到什么,重新将窗门关紧。 不过一会儿,竟走出房门,却是换了身衣物。 沈青南见到顾清野意外地穿着一身白布袍,头上的冠帽竟然换成寻常男子的样式。还没等她开口,顾清野拉起她的手就说:“跟我走。” “去哪里呀?” “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等我一下,我也要换衣服,马上就好。” 顾清野听罢,放了手,眼看着沈青南关上了房门,来到方才她坐过的地方,同她一样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出来,来到房门正准备催促她快一点儿。 刚一抬手,房门就被拉开,沈青南也换了件普通的青色罗裙,头上的钗镮也尽数摘去,完全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顾清野看着沈青南,手悬在空中许久。 “侯爷?” 顾清野这才回过神来,忙说道:“你再不出来,好玩儿的都快没有了。” “快走吧,快走吧。” 沈青南蹦蹦跳跳下了台阶,招呼顾清野快一点儿。 “有我在,今日不必跟着了。”顾清野如此吩咐,紫苏和古月也便都住了脚。 沈青南已经走远,并不知道这里的事。 街上正是花灯璀璨之时,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卖枣糕的,卖字画的,小儿杂技,老年说书,应有尽有。 江水亭上丝弦之声悲戚而鸣,楼间女子的艳丽身影在隔江而立的浅绿色柳树背后隐隐绰绰,一切都是如此富有诗意。 沈青南觉得自己仿佛置于书中之境,很久都没有如此快意过了。 “侯爷,我想要那个。” “今日就别叫我侯爷了,不然你我装扮成如此模样做甚?” “那该如何叫你?” “唤我名字就好。” “顾清野。” “对。” “那你也唤我全名吧。” “你没关系,你身份寻常,没人会注意你的。” 沈青南握着折扇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顾清野,微微笑了一下,一只脚却在暗地里狠狠踩着他。 奇怪的是顾清野却没什么反应,依旧淡淡地看着她,而一旁的男子却哇哇大叫起来。 “啊~我的脚,快走开。” 沈青南忙跳了起来,顾清野下意识地将其护在身后。 “我说你这小娘子,看起来这么柔弱,怎么这么大力气,我的脚都给你踩烂了。” “对不住了大哥,我这娘子被我养肥了,一时间没看清,误伤了大哥,还请大哥见谅。” “算了,算了。” 大哥摇摇手,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沈娘子真是好力气。” 沈青南只觉得脸上发热,忙用折扇挡住视线,装作扇风,不急不慢地往前走了。 “客官,你那小娘子可还没给钱呢。” 顾清野的眼睛不敢离开沈青南,拿出几文钱,交与摊贩,这才追了上去。 “京城果真是繁华之地,怪不得那么多的失意之人,要来这里寻找旧梦了。” “听说你自小生在别处,怎么从来不见你提起。” “因为没什么可值得回忆的。”沈青南说这话时,头脑中忽然闪过沈墨的脸。 “那你呢顾清野,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青南其实很想知道,他心里的傅莹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被他惦念的。 “我虽生在这里,但嫌少能像此刻这般惬意游玩,更多的时候是跟随父亲去军营看操练。所以同你说的一样,值得回忆的事也是屈指可数。” “看来你还是不愿告诉我。” “什么?” “算了,我也不问了,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吧。” 顾清野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青南,却也不再搭话。 很快,沈青南看到路旁刻着“镜花水月”的牌匾,有些出神。 “到了。” 沈青南不明所以,他说带我去想去的地方,难道说的是这里。 “顾清野,为何会是这里?” “别说了,快进去吧。” 只见一个清丽的女子正从里间出来,见到沈青南分外热情。 “娘子好兴致,是一个人来的吗?快请进。” “不是,我······”沈青南回头寻顾清野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是。” “快随我进来吧。”女子将其迎进门内,忙招呼小儿准备将其送上二楼。 沈青南心生退意,可已入了门,玩一玩也未尝不可。她又回了一下头,顾清野还是没有出现。 沈青南不明所以,一个人来了楼上,刚在窗前坐下,就见到顾二正坐在对面的矮窗前,和一位文士喝着酒。 顾荣尚且还算清醒,那位文士却是酒以入髓,入了癫狂之境,嘴里念着不知名的词句,举止浮夸,忽而高声吟诵,忽而又哀泣垂泪。 沈青南看着,竟像是疯子一般,不知顾荣为何会和这种人有来往。 很快,顾荣终于发现了她,转头看向这里,很是意外。 沈青南将要走过去,却被顾荣制止了,只见他推开窗,向着底下的街面打了个手势,几个小厮很快就上楼来了。 “快把先生扶回去,回来时记得替他销了这两个月的租钱。”随后将自己身上的钱都尽数递给了小厮们。 等到众人离去后,顾荣才来到沈青南坐前。 “你怎会在此?” “听说你这几日极少回府,原来是在这里。” “你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这种地方是堕落之所吧。” “不,方才听了那位先生的话,我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如此才情之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这里不同于别家,价钱公道, 第45章 见顾荣 “公子有如此才情,为何不作些经世致用之文,回报朝廷,造福百姓呢?” “朝廷上已经有大哥在,不需要我来操心。” “原来如此。” “什么?” 沈青南顿了顿,又说道:“原来二公子是因为有个身居高位的兄长才不愿取士。” “大哥身兼要职,军功卓着,我自当敬重,并不敢生什么悖逆之心,沈娘子多心了。” “正是因为你大哥被圣上所看重,你才不愿意同他一样入朝做官,不是吗?” “沈娘子,你为何做出这种成竹在胸的样子?你又了解我多少?” “不错,我并不了解你,可我看得清事实。” 顾荣面对沈青南郑重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意外,不知如何是好,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二公子心里如何看待兄长,青南自然不敢过问,只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该沉沦于同一处沼泽。况且你还有母亲和妹妹,难道都能不管不顾吗? 侯爷是顾家长子,在朝中也的确位高权重,可他也有无助的时候,也需要一个人与他并肩而行,还请二公子三思。” “你如今都与他如此亲密了吗?竟会为了他来劝我。” “你错了,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老太太,更是为了你。” “这与祖母有何相干?” “老太太一直担心你,期望你能早日进取,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所以才会做主想要将我说与你,她所担心的,不仅是顾家的未来,更担心自己的小孙儿将来无立足之能。 圣上是看重侯爷,可你应该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光芒太盛,未必是好事。自古以来,哪个为官之人不是处处小心谨慎,居安思危,才能保得太平安乐。 还请二公子不要再蹉跎下去了,青南言尽于此。” 沈青南说完,准备离开,顾荣忙叫道:“青南,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去找你吗?” “若二公子真的能将青南视作朋友,自然可以。” 烛灯被窗口的风吹得摇曳不停,映衬在顾荣的眼睛里,竟也发了亮。 沈青南来到楼下,见到那位柳姑娘正坐在台前算账。 “姑娘这就走了?” 沈青南点了点头,刚想付酒钱,才发现自己身上并无银两。 想拿头上的珠钗抵用,才想起今日并无戴上任何钗镮,连手上的玉镯都摘去未用。 “给。” 忽然有双大手出现在面前,玉指根根分明,骨节像是雕刻而成的一般,从沈青南的眼前划过,落在柜台之上。 “大公子。” 柳姑娘双眸微动,见到顾清野很是惊喜。 “好久不见。” “是啊,多年未见,大公子都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真不小,明明不过几里,却也是数年都未见,当真是奇事。” 柳姑娘似乎还要说什么,顾清野忙道:“此前来过一次,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当日你恰好不在,因而未见到。” “这是柳姑娘吧?”沈青南插嘴道。 “这是?” “这是我娘子。” 只见女子目光闪动,看着沈青南,嘴角虽然含着笑,却显得有些勉强。 “一直以为,大公子娶妻应当会名动京城,却没想到连个风声都未得知,行事如此低调,可不像是侯爷该有的气派。”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若是有机会,再和姑娘叙旧,今日打扰了。这是我娘子的酒钱,告辞。” 顾清野着急听沈青南和顾荣的对话,心思并不在这里,因而草草结束对话,拉着沈青南的手,走出了酒肆。 “原来你也认识柳姑娘。” “我从小就认识。” “你们很相熟吗?为什么会几年都未见,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我怎么不知道?” “沈青南,你今天问题可真多。” “那你回答呀。”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她小时候在侯府待过,所以相熟。我平日里最喜欢去的酒楼不是这里,所以就没见到喽。” “就这样?” “不然呢?” 沈青南似信非信地看着他,顾清野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你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青南想伸手挡住,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两个人的手一直都是牵着的。 顾清野也顿了一下,最后两人都很默契地迅速放开了手。 “哎,你进去干什么了?见过我二弟了吗?你怎么跟他说的?” “顾清野,你话也挺多的。” 沈青南也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差点没让顾清野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沈青南见自己赢了,心里有些得意,走在前面,等着顾清野搭话。 然而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了,回头看去,那么大一个人竟然又消失不见了。 “怎么又不见了,这么小气,切!” 沈青南往回走了几步,仍不见他人影,以为是顾清野撇下她不管了,刚一转身,却发现顾清野正立在身后。 “沈青南,你这几日是越发胆大了,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侯爷可是听错了,我是说既然侯爷先回去了,我也该尽快回府才是。” “那你’切!‘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切!‘侯爷,我是’切!‘我自己,只怪自己太笨了。” “知道就好。” 顾清野见沈青南谄笑的模样,才肯罢休。 就在这时,忽然有辆马车横穿人群,霸道地开了过来,很明显是马匹受惊了。 沈青南听到马匹的嘶鸣,差点就下意识用上轻功躲闪了,还好顾清野反应快,立马用右手将其护在臂下,并将手里的一只红色的兔子灯笼塞到她的手里。 “在这里等我,别走开。” 沈青南还没反应过 第46章 救驾 沈青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而后又退到不远处,静静等着顾清野。没过一会儿,就见到顾清野正牵着白马,穿过人群,遥遥向她走来。 有一度,沈青南不敢眨眼,生怕这一刻会瞬间消失不见。 “走吧。” 沈青南回过神时,来人已在眼前。 “侯爷好身手。” “怎么不叫我姓名了?” 沈青南有点不解,怎么会有人喜欢连名带姓地被人称呼呢? “这只兔子为何是红色的?” “我以为你会喜欢。” “嗯~,是挺好看的。”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和顾荣······” “你放心吧,我替你谈妥了。” “什么叫替我谈妥了?你们想好怎么办了吗?” “你让我去找他,不就是想让我劝解他,不要再消沉下去吗?至于我和二公子,我们本就无事,有何要说解的呢?” 顾清野似信非信,看着沈青南,觉得或许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沈青南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兔子,才想明白,原来顾清野一直觉得她和顾荣有情,见她稍显烦闷,误以为是惦念着顾荣,这才特意将其带出府门的。 原来他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她,早就打算好了将其出让给别人。 “等我一下。” 顾清野将缰绳送进沈青南的手里,自己则跑去了一旁的铺子,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大包吃食。 “给你。” “这是什么?” “今日出来许久,怕你饿了,买了点肉脯,还有蜜饯,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青南心里瞬间开了花,早就想吃点什么了,但是自己身上没钱,不好直接跟别人要。 顾清野走在左侧,低头看着沈青南津津有味的模样,嘴角也悄悄上扬。 “真好吃,你不吃吗?” “我不用。”沈青南发现他一手缰绳,一手兔子灯笼,双手都未空着。 “来,我喂你。” 沈青南踮起脚,伸手将一块肉脯送到顾清野的嘴边,顾清野怕她够不到,微微弯下身子。 冰冷的唇落在指尖,沈青南忙伸回手,有些慌神,立马问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嗯?” 顾清野不知沈青南所说何事,不免觉得疑惑。 “你为何要将我从宴席上叫回,又为何称自己有伤?难道真的只是戏弄我?” “沈娘子方才说自己笨,看来是虚言。” 见其如此回答,心里也就有了答案,不再多问。 忽然听到不远处打更的声音,二人才知道已经是三更时候了,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 顾清野跃马而上,伸手将沈青南也拉上了马。 怎知此马尚且不够温顺,忽然身上有了重物,竟然摇晃不止,有意将身上的两人跌下。 沈青南伸手环住眼前人的腰身,待到马匹适应了,才敢稍稍放松下来,继续吃着手里的蜜饯。 偶尔还会从身后给顾清野塞上一两颗。 沈墨身穿黑色长袍,立在风中,望着消失在远处的两个人。 “殿下,咱们还要跟着吗?已经要宵禁了。” “不必了。”自从见到沈青南进了酒肆,就有人来回禀沈青南的踪迹。 沈墨不顾身上的伤,急忙赶来寻她,可谁知却见到她和顾清野一起游走街巷,快活肆意的模样,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他面前,沈青南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神色。 想起之前她说的“做戏”之类的话,居然颇有几分真意。 原来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真实的样貌。 ······ 回到顾府,顾清野率先下马,伸手去接沈青南,哪料一抬手,那马又受了惊,竟抬起前蹄,嘶鸣起来,将沈青南径直摔了下来,还好有顾清野接住。 “没事吧。” 沈青南惊魂未定,摇了摇头。 小厮上前将马引了下去,顾清野叮嘱道:“这马性子太烈,你们当心着点。” 寂静的夜里,连鸟叫声都少了,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廊内。 回到院里,二人客气地互道了声晚安,便各自回房去睡了,不在话下。 “娘子,快跟我们说说,侯爷带你去哪里了?有什么好玩的呀?” “你们还别说,我今日可真见到那位柳姑娘了,那模样,啧啧~” “大娘子快说,怎么样?好看吗?” “若不是戏子出身,她必定是这京城内名动一时的美人,多么高贵的世家公子,想必都会被她的美貌所折服。” “那跟娘子比怎么样?” 古月如此问道,紫苏却用手肘碰了碰她。 “娘子,奴婢说错话了。” “柳姑娘生得貌美,我哪儿敢跟她比。不过话说回来,美貌那些也都是暂时的,也不是人人都会在意相貌的吧。” “娘子说的是,况且娘子的样貌在京城内的姑娘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是人人得见的,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人家真的这么说我?” “自然,今日奴婢随你赴宴,就听到许多丫鬟如此议论呢。” 沈青南心里美美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掩饰自己的小得意。 “今日没带钱,本来想你们买点东西吃的,等改日出门,你们一定给我备好银两,我好给你们带好吃的。” “是,大娘子。” 等到丫鬟们也都退下,沈青南才爬上床睡下了。 可刚安静没多久,沈青南就立马蹑手蹑脚地跑到窗前,在月光下照着铜镜,仔细观察起自己的样貌来。 偶尔弯起嘴角笑一笑,偶尔又变幻成另一种表情,龇牙咧嘴了半天,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爬回了床上。 忘颜丹已经将她的模样变换成另一个人的了,可她还是喜欢从前那种样子,现在连酒窝也消失不见了, 第47章 回家 “娘子,他们进府了。” 傅清梦正坐在桌前,绣着一块青色的帕子。 “奴婢见到侯爷是骑着白马送她回来的,侯爷还双手抱着她下马······” “知道了。” “难道娘子不生气?” “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何可生气的,她既已是侯府夫人,那她与侯爷相亲相爱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我又何须为这样的事伤怀?” “那娘子又为何叫我去盯住他们呢?” “你还小,不明白。” 傅清梦只是想知道,顾清野对待自己的娘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已经恼怒够了,为那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男女情事,她的心力已经散得够多了。 “从咱们院儿里回来后,娘子就闷闷不乐的,娘子还是早点休息吧,夜已经很深了。” “无碍,就要绣好了,你快去睡,不必等我,明日一早还要当值呢。” 青儿听得此话,也没有强留,自家娘子的脾性她是知道的,若是劝得多了,反而会惹她生气。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关上的那一刹那,傅清梦的肩膀终于塌了下去,手里的东西,也都被她丢进了筐里。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助过,因而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今日听得母亲召唤,她匆忙回门去了,刚一进门,就见母亲坐在那里,面色冷峻,很是不快。 “娘,这是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但凡能争气点,我今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原来此前傅清梦屡次回门,和母亲哭诉自己不被顾清野重视,觉得所有风头都被沈青南抢走了,因而才说动楚娘子去宴会上会会沈青南,好为自己报仇。 可谁知沈青南牙尖嘴利,连素日以来最会搬弄是非的楚娘子都被怼得哑口无言。 “我在这宅院里也活了大半辈子,即便仍旧是个妾室,但也和嫡妻是一样的,从未受过如此折辱。你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嫁进顾府也已两三年之久,为何一点长进都没有,如今连顾府夫人都不怎么正眼瞧我了,你说我要你还有何用?” 满肚子的气没处宣泄,楚娘子只能找来女儿痛斥她不够上进。 “娘,是女儿无用,让娘操心了。”傅清梦跪在地上,不住地流泪。 “这是怎么了,怎么刚一回来就闹得如此不愉快。”傅若轩从外走来,伸手扶住傅清梦的手,将其揽入怀中。 “好了,梦儿,别哭了,娘不是有意的。” 傅清梦伏在哥哥的肩头,哭得越发委屈了。 “哥,都是我不好,如今都牵连娘也跟着受牵连,都是我不好······” “傻姑娘,什么牵连不牵连的,都是一家人,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娘只是一时气恼,咱们不哭了好不好,哥让你嫂子去准备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可不能一直都哭,对不对?” “你就惯着她吧,当初她进侯府我就不同意,你非说要随她的意,还私下帮她劝说你父亲,如今活成这等窝囊样,看你还怎么帮她。” 楚娘子素来知晓自己的儿子最疼爱这妹妹,可女儿活成此等模样,让一向好胜的她难以接受。 “娘,梦儿还小。” “都已经嫁出去两年之久了,不但没能诞下子嗣,连夫君的身都近不了。说什么夫君念旧人,那沈青南进门才多久,就能被婆母带去赴宴,你若是再不长点脑子,我看你直接回家算了,还给人做什么妾室,一辈子老死家中,便没人知道你这蠢样了,省的出去给我丢人。” 傅清梦刚被兄长安抚好,听得此话,又开始难受起来,泪珠一个接着一个,从哥哥的肩头滚落下去。 “娘,梦儿本就难过,你何必用这种话来刺她。”傅若轩见母亲如此斥责妹妹,心里不忍。 “无论梦儿去了哪里,都是我傅若轩的妹妹,就算不被夫家重视,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不得不离开夫家的地步,我也定能护得梦儿周全,只要她想,就算是一辈子不出门,又有何妨。” “住口!就是有你这样惯着她,她才会到现在都不知轻重,只会一味地退让,才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你再不逼她,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如此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是想让邻里都来看咱们家的笑话吗?” 傅宏伟刚从外回来,就见到家里吵得热火朝天,稍显恼怒地说道。 傅清梦连忙擦干泪珠,不敢让父亲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梦儿,回来怎么不和父亲说一声,咱们也许久不见了。” “父亲。”傅若轩躬身行了礼,立在一旁,没等傅清梦回话,楚娘子连忙迎傅宏伟在主位上坐下。 “老爷今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想必累了吧,快坐。” 傅宏伟坐定后,示意一双儿女也坐下叙话。 “若轩,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营中可还好?” “一切都好。” 见傅宏伟还想多问,傅若轩忙打岔道,今日回来见到妹妹也在,也算是难得。父亲若是无事,今日咱们摆个家宴吧,我已让青梧去准备了,再添两个菜也就够了。” “如此甚好。 梦儿,怎么见你还闷闷不乐的,见到父亲怎么也不说话?” “女儿未能时常侍奉父亲左右,心里有愧,没想到才两年之久,父亲就已经有白头发了。” 傅清梦说着,竟又哭了起来,虽然心中早有他事占据,但此话却也是真的。 此前傅清梦进门也只是坐坐就走,父母俩一直担心在娘家待太久,会让顾家夫人不满,因而从不敢多留她。 此时得知顾清野已经有了正妻,也就无所谓了,反而安心留其在家,劝她迟些再回去。 “呵呵呵~,人老了,头发自然就白了,梦儿不必担忧,父亲一切 第48章 荷花 家中哥嫂的劝慰让傅清梦安了不少心,还有父亲的叮嘱也让她感受到一股暖意。 事情也并非完全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不堪,自己还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然而母亲的话也不能全然不放在心上,她能忍受得了一时,如何能这样苦熬一辈子?如若是在之前,她或许就会选择退回家中,与顾家彻底断了联系。 可是如今沈青南的出现,却让她心里忽然生起一种不知名的力量,让她觉得,自己或许也能争点什么。 暗夜里的哭声无人能懂,唯有窗前的月能窥见女子的心事和委屈。 “我从前为你的事费了多少心,给你寻药,教你亲近夫君,甚至让人散播谣言,说那沈青南勾结顾家兄弟,行事轻浮。可结果呢?不但事事都落了空,反而让她坐稳了侯爷夫人的位置,你说,是不是你自己不争气。” “娘,那沈青南是圣上赐婚才成了侯爷夫人的······” 傅清梦还要解释,楚娘子打断了她说道:“你娘我也不是嫡妻,但你何曾见到过你父亲还去寻过别的女人,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 茶艺、品诗,扶琴、作画,你样样精通,可唯独这宅院里的人情之事,你为何就是不开窍? 你要明白,若再如此下去,你在夫家,便永无立足之地!” 傅清野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母亲白日里的话所惊醒。 来到桌前饮下一杯凉茶,瘦弱的身躯背对着月光,肩头一下一下,颤抖不止。 天光大亮,因昨日回来得太晚,沈青南第一次赖床,一夜好梦,到早上居然还不愿醒来了。 顾清野坐在床沿,看着沈青南还在梦中,将刚刚撷来的荷花放在她鼻下,试图将其唤醒。 沈青南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清香,仿若是梦,吸吸鼻子,又睡了过去。 等到藏在花瓣里的水珠滴落在她脸上,清凉的触感才将其从梦中唤醒。 “紫苏,别闹了,让我再睡一小会儿,求你了。” “日上三竿,还如此倦怠,要是被那些妯娌们知道了,不怕被当作笑话吗?” 听到是顾清野的声音,沈青南立马仰头看向他。 眼睛还未睁开,就一轱辘逃去床榻内侧,拉开距离后才问道:“侯爷安好,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见沈青南还未起身,就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给自己躬身问安,顾清野觉得好玩,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已经不早了,我已从祖母那里问安回来了,沈娘子这是准备睡到几时?” 沈青南忙伸手捋顺自己嘈杂的头发,低声说道: “今日实在抱歉,以后不会如此了。” 沈青南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听到顾清野说什么妯娌们会议论的话,心里担心起来,忙如此说道。 顾清野见她又变成了乖顺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花送给了她。 沈青南见到是自己从前想要采撷而不得的荷花,拿起来闻了一下,果真清香扑鼻,俩人没有多话,就这样静静坐了好一会儿。 顾清野只是静静看着沈青南,沈青南则在心里思忖道:为何要送与我这花?想来是觉得上次害我跌下水,而后又染了病,所以心里有愧,故而赠予此花,以示歉意,看来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多谢侯爷。” “你不必谢我,我也并非是单单送给你的,我听文修弟说,荷花风干后,可放入粥中,有滋补之用,我是想让沈娘子做给我喝。” 沈青南听此,脸色一沉,立马将花扔回他怀里,背着他躺下了。 “侯爷高看我了,我最不懂厨艺,若是想喝,可让紫苏吩咐厨房做给你吃,况且还要先晒干,侯爷何必急于这一时。” 顾清野见她有些恼怒,反而觉得有趣。 “怎么就脑了?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特意拿来送给你的吧。” 顾清野说得很是得意,故意要惹沈青南生气。 “我可不敢这么这么想,侯爷的手多金贵呀,怎能为了我去摘花?” “我怎么听出了点幽怨的味道。沈娘子莫不是才刚进门,就想让夫君给你采花折柳,说说甜言蜜语什么的吧?” “侯爷对别人难道就会这样吗?” “什么?” 沈青南忽然来的兴致,立马从被窝里坐起,凑近顾清野低声问道:“侯爷和傅娘子在一起,会采花折柳、甜言蜜语吗?” “怎么忽然说这些?” 顾清野眼神闪躲,起身走到窗前,将瓶内原来的花束拿出后,独独放进了那枝两个巴掌大的荷花。 “清梦与你不同,她很温顺,可没有你这般爱闹。” “所以侯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那样吗?” 沈青南的眼睛落在窗前的那瓶花上。 “好了,快起身吧,我都已经饿了,朝食后我还要出门,你就别想东想西的了。” 顾清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沈青南在床前呆坐良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又来到那花边,细细地闻了起来。 此时,恰好有阳光透过窗来,照在那荷花之上,粉白色的花瓣很是惹人怜爱。 “紫苏。” 沈青南这才想起已经很迟了,立马吩咐人简单梳洗一番,而后便传了早饭。 未过多久,顾清野也出了门,沈青南忽然觉得有些烦闷,感觉院里一下就空了。 见屋外烈阳当空,便命紫苏在廊前设了席,喝了几杯凉茶后,又直直躺在阳光下,将外衣脱去,铺地晒背。 紫苏不解,看了一下古月,古月也摇摇头,因而问道: “娘子,这是做什么?” “我曾听说,女子阴气太盛时,可用至阳之物避驱之。所谓至阳之物便是这日日都能得见的日头了,你们若是想让身体好点,也可学我这样。 紫苏你不是月事不顺,经常疼痛难忍吗?如此这般 第49章 请先生 顾荣这日没有出门,进门来寻顾清野,却发现院内寂静无声,丫鬟们寥寥无几,心下不免有些好奇。 等他来到正屋门口,发现屋门被大敞开着,竟连一个人也没有,他缓缓走上阶,正想进门探寻,转头才见到正倒地不起的沈青南。 “青南,青南,你快醒醒,你没事吧。” 顾荣担心地抓起她的肩膀,见到她满脸通红,像是还未熟透的桃子,即便在睡梦中也是如此诱人。 沈青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倚靠在顾荣的怀里,顾荣正担心地望着她。 “青南,你终于醒过来了。”顾荣脸上生起一抹笑意。 “来人,快来人呐,快去叫郎中。” “别,二公子,不要叫人。” “为何不要,你都晕倒了。” “我没事。” “青南。” “真没事。” “娘子!”紫苏等人听到顾荣的叫声,也闻讯赶了过来。 沈青南忙从顾荣怀里挣脱开来,低声说道:“我没事,你们下去吧。” 顾荣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而是将其引到一旁阴凉处坐下,一只手拿着团扇一直给她扇着风。 “二公子不必担心,我是故意如此,并非身上不适。” “可有什么说法吗?” “二公子就当是我爱玩儿好了,没有什么说法。” 沈青南笑了笑,感觉清醒了很多,示意顾荣坐下,不必继续跪着给自己扇风。 顾荣乖巧地坐在一旁,紫苏恰好也送了凉茶过来。 “二公子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是来找大哥的,看样子,大哥今日不在。” 沈青南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发现他已经换上了原来的那件圆领薄衫,头发也高高竖起,戴着符合自己身份的头冠,风光依旧。 顾荣解释道:“我打算继续跟随先生读书了。” 沈青南早有如此预料,但也并不吃惊。 “因我从前无法静心,学究见我不争气,便离府而去,不愿继续教我。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最好,故来此寻大哥帮忙,想请先生再来府里教授我读书。” “二公子可信得过我?” “自然,莫非沈娘子已经有了良策?” “很简单,读书人最是讲道理,此事既然是因你而起,由你出面不是最合适吗?” “沈娘子有所不知,这位学究脾气古怪,并非能轻易说通的。” “你都没去,怎么知道不行呢?” 沈青南的劝解给了顾荣不少勇气,当下就决定立马只身前往。 初秋的天,叶色尚未发黄,只是岸边的柳树已经没有夏日那般茵绿了。 顾荣驾马穿过好几条街,来到城郊一处僻静的竹林小院,有个小厮听到有人叩门,前来查看。 “公子,有何要事?好让小的前去通禀先生。” “我是顾家二公子,请问学究在吗?” “不满二公子,学究年事已高,今年五月就已西去,若公子只是找学究叙叙旧话,怕是无法成行了。” 顾荣深觉遗憾,又想起自己从前最喜欢逗弄学究,总是让他气恼不已,心里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是谁在那里说话?” 院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禀公子,是顾家二公子。” “快请进来吧。” 顾荣心里诧异,忙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学究的大公子,如今习得学究的讲学之道,也在为将来的授课做准备。” 顾荣找了个地方,将马固定一处,自己则随着小厮进了门。 刚入门,只见诺大的影壁立在门内,雕刻精美,光洁古雅,并非俗物。 来到院内,又见到几枝绿竹分布在左侧的墙根下,像是新栽种的。右侧的墙根下则是簇拥着的各色菊花。 抬头见到有个人正坐在竹椅上,身旁只有一个丫鬟立在那里,见来人也未起身,只是示意让顾荣坐下。 顾荣知道此人是恩师之子,也是恩师之徒,尽管看起来年岁并不大,还是恭敬地行了礼。 “二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顾荣刚在对面的石凳上坐定,那公子就问道:“二公子如今怎么想起找我父亲来了?父亲在顾府的时候,可没少被二公子捉弄。” “说来实在惭愧,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总是惹得学究生气,如今想来真是不该。” 顾荣想起从前学究殷殷教导的模样,又想起老人家已经入了土,顿觉世事无常,想起沈青南所说的“不该蹉跎岁月”的话来,深以为然。 “听闻大公子也将授课?” “不错,父亲在世时,我便一直跟随他学习,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便决定继承他的平生所愿,授课讲习。” 顾荣看着眼前的人,白皙的皮肤,是极少见的俊秀书生,不免思忖道:“既然是学究的大公子,从小耳濡目染,必定是个高人。况且我此前对学究那般不敬,要不是我,他也不会离开顾府,或许就不会这么早去世了。” 于是忙问道:“既如此,公子可否愿意入我顾府教授我读书?” “公子当真信得过我?” “我平日里虽喜爱玩闹,但素来仰慕学究的才华,公子既然得到学究的真传,想必也不会是等闲之辈,况且我天资平平,公子祝我,绰绰有余。” “二公子过谦了,父亲在世时,也时常提起你。说来也奇怪,父亲总说你不听训导,难以管教,可心里却对你这个顽徒喜欢得紧。虽然他现在已经离世,但你能回来找他,想必也是机缘未了。” 顾荣听得此话,心下一沉,不敢深思,怕情绪难以自控,惹人笑话。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亦竹。” “高亦竹,好名字。”顾荣已经决定将此人当作讲习先生,请回顾府了。又因对 第50章 迎先生 回来的路上,顾荣想起从前在学究膝下打闹玩乐,经常被罚去站规矩,还被戒尺打手心的事,觉得无比温馨。然而自己还未登科及第,学究却已经西去。 念及此,觉得很是惭愧,不禁湿了眼眶,徒手擦干泪珠,路也看不太清了。 等到第二天,顾荣就带着一众家丁,去高家院里将先生高亦竹请回顾家。 在此之前,顾荣还特意去了学究的墓前,用准备好的许多吃食祭奠,烧纸、上香,也说了许多话。 随后才带着一众人去了高家。 高亦竹见到如此情景,属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顾荣会有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原来顾荣怕他上马车不方便,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八人抬的大轿。 等高亦竹收拾妥当之后,又让身后的一辆牛车也上前停在门口。 “这是?” “高兄,我想你必定有不忍放下的书籍,因而特意带了牛车过来,所用之物,尽可放到车上。” 原本这些东西一同装进轿子也不是不可,但顾荣念及离家稍远,书又尽是重物,怕轿夫们承受不住,因而选了牛车。 果真如他所料,高亦竹的书也的确不少,等到所有都装备整齐,已经到了中午。 “多谢二公子,在下给公子添麻烦了。” “先生客气了,今日以后你就是我顾府的学究了,这是学生应该做的。” 顾荣亲自搭手,将高亦竹送进了轿中,等到他终于坐定。自己则下轿而来,驾马而行。 等回到顾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顾荣又不辞辛劳,亲自将高亦竹送进后院的书屋那里,所住的地方也已经叫人打扫干净了。 “先生,这里也是学究曾经所住的院落,现已命人打扫干净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这就叫人给你送来餐食。 今日累了一天,还请先生早点休息,若是有任何需要,尽可告知丫鬟们去准备。” “多谢二公子体恤,我有个随身的丫鬟,想必今日你也见到了,有她照顾我,已经够了。二公子如此盛情,高某已经感激不尽,不愿再麻烦旁人。 况且我素日身上不便,也不想被太多人看见,还请二公子成全。” “既如此,那学生便不勉强先生了。” 顾荣退去,不过一会儿,就命人送来好几盘饭菜。 高亦竹只留下其中三盘素食,给自己和随身丫鬟留用,其他的都未动筷,退了回去。 顾荣回到府里,觉得甚是疲累,倒在床榻,几乎就要睡去。 “哥哥。”少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原来是妹妹顾云知。 “云知,你不去和嬷嬷们学茶艺,来这里做什么?” “哥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累了一天,难道不饿吗?” 顾云知依旧蹲在床头,和顾荣说着话。 “你怎么知道我累了一天?” “哥哥带了那么多人出去,难道就是为了请一个先生?这个先生究竟是什么高人,能让哥哥如此重视?” “你不好好做自己的事,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我,如此怎么能行?要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知道吗?” 顾云知努努嘴,辩解道:“是方才孔嬷嬷跟娘回话,我顺便听了一耳朵,不然谁关心你呀?” 顾荣睁开眼睛,想到是母亲在盯着自己,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坐起,伸手将妹妹也扶了起来。 顾云知坐在兄长身侧,又探问道:“快告诉我,那位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你这么敬重他,亲自驾马去请。” “行了,别问这么多,你就好好学好自己的东西,少让母亲念叨就行了,大人的事你不懂。” “什么叫大人的事,少看不起我,大人又怎么样?大人不也是从小孩子一步步长大的吗?” 顾荣起身来到桌前,粗饮几口凉茶,依旧不搭理她。 “哎呀,哥,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嘛。” 顾云知刚要拉起兄长的臂膀,却被顾荣巧妙地躲了过去。 “哎~,就不告诉你。” 顾荣做着鬼脸,玩兴大起,势必要捉弄一番妹妹才肯罢休。 “哥~”顾云知见到顾荣在躲,便一直追着他跑。 “哥,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得了吧,什么事还能让你睡不着,你一沾床,就像个小猪一样,打雷都惊不醒,谁信啊。” “你别跑,你站住。” 顾云知被哥哥一通怼,心里难受,苦着一张脸,跟在其后紧追不舍。 “你给我站住······”顾荣绕过前面的圆形扇门,才放下脚步,以为妹妹也会追来。 却只听见什么重物堕地的声音,仔细一听,身后顾云知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了。 顾荣立马掉头,冲进原来的小院,可身子刚一入门,就被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吓得连连大叫。 原来是顾云知故意躲在那里,想吓唬他为自己报仇。 顾荣定了定神,却也安下心来,复又佯装怒意,戏称道: “我如此担心你,你却这样报答我,哼,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谁让你不肯告诉我的?” 顾云知见到哥哥被吓到了,觉得大仇得报,一脸得意,却也不再问了。 “走,跟我去吃饭。” 顾荣伸手挽过妹妹,就要带她离开,却被妹妹的一阵痛呼声止住了脚。 “怎么了?” “你看,摔了。”顾云知露出膝盖,已然乌青一片。 “你到底是有多想折腾我,为了吓我连身上的疼也不顾了,幸好没有破皮,疼不疼?” 顾云知点点头,一脸的委屈。 “好了,都怪哥哥不好,让你受伤了,别委屈了。” “不委屈,就是有点疼。” “我等会儿让人给你找点药膏,抹一抹,过几天就好了。” “嗯。” 小姑娘还是有点疼,刚才 第51章 流民 这日,顾清野从军营回来,路上忽然有个小女孩儿冲出人群,拦住了他的马。 幸亏顾清野及时拉紧缰绳,小女孩儿才没被马蹄所伤。 顾清野忙跳下马,身后的大成也紧跟左右,深怕自家侯爷会受伤。 “小姑娘,可伤着没有?” 地上的小人早就吓得瘫倒在那里,连句整话也说不出,顾清野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女孩儿放松下来。 小女孩儿跪倒在地,哀求顾清野救她。 “公子,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不想死。” “小姑娘,别怕,你慢慢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只见姑娘早就泪眼婆娑,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见到救世主一般,连忙受说道:“哥哥快死了,我救不了他。求公子可怜可怜我,帮我救回哥哥,让我做什么都行。” 明明只是七八岁的年纪,脸上挂着泪,头发更是凌乱不已,身上衣衫褴褛,完全是个乞丐的模样,但眼神却比任何人都坚定。 “好了,小姑娘,快起来,你带我去看看吧。” 顾清野吩咐好身后的几个人先回府,自己只带着大成,一路跟随小姑娘而去。 他们绕过好几条街,发现周围越来越静,来往的人群也渐渐少了很多。 “侯爷,我先带路吧。”大成担心顾清野的安危,怕他会遭遇不测。 “无碍。”顾清野没有当回事,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在一条路快要走到尽头之时,忽然出现一处荒僻的院落,两人见到小姑娘转身进了门,连忙到门前查看。 可一转身,两人瞬间僵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不大不小大院落里,满地都是死尸,用各种奇形怪状的方式,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让人一阵恶心。 “将军。”大成上前一步,将要挡在顾清野的身前,却被顾清野制止了。 此时的小姑娘已经跃过院子里的死尸,到了破旧的房屋内,仿佛对这些早习以为常。 顾清野本想就这样进去的,可尸体的腐臭味使得他不得不拿出巾帕,捂住口鼻。 用了好些力气,才穿过尸体,来到小姑娘身边。 他也并非没见过惨死之人,只是因为味道太大,让人忍不住作呕。 “我哥哥快死了。”小姑娘带着哭腔,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顾清野,跪在地上的一个少年身旁。 腐臭的味道再一次袭来,顾清野早就拿开了巾帕,发觉这臭烂之味就是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 顾清野用手探了一下他的口鼻,发现已经感觉不到呼吸,又将手放在脖颈处,深深按进去,竟还有一丝脉搏。 “活着。” 听到这话,大成会意,连忙拿出挂在腰间的水囊,来到少年身边,喂了下去,但少年没有一丝反应。 “小姑娘,你哥哥这样多久了?你父母呢?” “我爹娘都死了,哥哥把最后一块饼给了我,自己也病了,在这里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他也不和我说话了。公子,求你救救他。” “你放心,有我在,别怕。” 顾清野回头望了望外面,回头问道:“你认识他们吗?他们是怎么死的?” “有的是睡觉死的,有的是病死的。” “你不怕吗?” “他们不会伤害我,我不怕他们。” 看着小女孩儿稚嫩的手一直都牵着哥哥不放,可少年却丝毫没有动静。 “走,先带回去。”顾清野吩咐道。 就在大成将要抬起地上的人时,忽然觉得摸到了什么湿黏的东西,伸出手一看,手上殷红一片,甚至还有几个蛆虫正在蠕动,让他这个兵士都被吓了一跳。 “后背已经开始腐烂了。” 顾清野见状,忙用手遮住女孩儿的眼睛。 “别吓到她。” 最后,大成背着少年,顾清野则抓起小姑娘的手,二人一前一后将他们带离了这里。 回到侯府,顾清野将两人安排好后,叫来大成说道:“方才你可发现什么?” “那些死尸面部已经发紫,且味道十分严重,看来是死了好几天了。只是属下奇怪的是,他们为何会被人堆积在同一个地方? 按理来说,就算是病死饿死,也不至于全都死在一处,咱们过去时,路上都是干净的,没见到一个人影,但是一到那处院落,就见到如此奇怪的景象。”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属下尚且无法判定,但是看那些人,似乎都是流民,而且各个都骨瘦如柴,像是饿死的。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出手,想要掩盖这件事,将那些死尸都要掩藏起来。” “不错,你去调查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成领命,顾清野安顿好两个兄妹,可那少年伤势太重,已经危在旦夕,请来的几个郎中接连摇头,都无计可施。 顾清野立即想到了陆文修,连忙找人将他请来。 “文修弟,此人不知能否活命,脉象实在虚弱。” 陆文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其翻转过来,检查后背的伤痛。 “亭山兄莫急,容我先治一治,若是今日用过药,明日能稍有成效,那便是有救了。” “那就有劳文修弟了。” 顾清野转身要出门,一双小手忽然握住了他。 “公子。”小姑娘抬头看着他,径直跪了下去。 “公子救了我和哥哥,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但是我可以干活,做什么都可以。” 顾清野忙将小姑娘扶起,蹲下身子,小心劝道:“不用担心,大夫会治好你哥哥的,你就住在这里,我不用你做任何事,知道吗?” 顾清野忽然想起,傅莹雪当初走失时,也只比她大一点点而已,如今看着她那可怜模样,竟然像是重新见到旧人一般,心里不住地感慨。 等他回到屋内,已经是傍晚了。 顾清野本来 第52章 兄弟 “不必担心,你在家好好读书,这件事我已叫人去查了,想必过几日便能有消息,听说你这几日请了位新学究?感觉如何?” “这位先生是老学究的长子,年岁不大,却深得学究真传,颇有学究当年的风范,与我助益良多。” “那便好,你且安心读书,府里的事有我在,你别劳神在这种事情上。” “是。” 顾荣又坐了一会儿,发现顾清野兴致不大,便起身告辞回去了。 沈青南将其送出院门,才又回到桌边。 “侯爷明日可还是要出去?很早就走吗?” “不错,此事来得蹊跷,不知大成能不能查清楚。” 顾清野回答着她的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青南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顾清野才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侯爷别太劳神了,兴许只是些乞丐,官府觉得影响百姓往来交通,将他们收回去安顿起来也不一定。” “算了,等查清楚再说吧。” 沈青南本来准备告诉他,荷花花瓣已经晒好,她可以给他做粥了。 然而顾清野却一心想着刚才的事,稍坐不久就回房去了,晚餐也是在书房内独自用的。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侯爷不跟大娘子一起用饭吗?” 古月好奇地问道。 “侯爷今日有事,忙于朝务,已经叫人单独送过去了。”紫苏解释道。回头又对沈青南说:“侯爷为百姓忧心,这是好事,大娘子应该高兴才是。” 沈青南则夹起肉片放进嘴里,轻松地说道:“我知道,不管他,咱们吃吧。” 紫苏等人从不会上桌,只是立在一侧,沈青南吃过几口,便不用了,打发婢女们回去吃饭。 等关上房门后,沈青南的脸色才暗了下来。 次日,顾清野天不亮就出门去了,沈青南透过窗,看着他从门前经过,但是却不敢叫他。 桌上的一碗清粥凉在那里,无人去动。 “大成,可有消息?” “侯爷,昨日我带人返回那里,本来想从尸体身上寻找些线索,可谁知等我们赶到时,那些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留下什么线索?” 大成摇摇头,继续说道:“可以肯定的是,行事之人早就有意将这些尸体处理掉,那日我们前去时,或许是被对方发现了,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运走了尸体。” “是否和官府有关?” “暂时还不能确定。” 顾清野想起昨日顾荣所说的话,心里愈发觉得是官府的作为。 “可知道这些难民源自何处?” “暂时还不清楚,我派人去城门查看过,也没有见到有什么人进城。” “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从城外来的,那这些人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官府又为何要出面?” “侯爷为何不找几个官府的人问问?” 顾清野沉思良久,觉得不妥。 “此事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若是现在就公开,恐怕打草惊蛇。” “顾侯爷,好久不见。” 沈墨身穿一身灰白窄袖锦袍,头上戴着玉冠,独自一人出现在顾清野面前。 “世子可是有事?” “顾侯爷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时间在街头游晃?在下只是来此打个招呼罢了,并无他事。” 二人寒暄了几句,并肩向前走去。 择了一间茶楼,才开始说起话来。 “近日听闻秦王病了,陛下派人请了好几次,都未能让他上朝面圣,世子怎么还有兴致上街?” “顾侯这话说得妙,既借陛下的势斥责我父亲不能朝圣,又拿我当作不忠不孝之辈,责问与我,顾侯对其他世子,也是这般态度吗?” 沈墨玩转着手里的酒杯,玩笑似地说着这番话,目光却紧盯着顾清野不放。 “世子误会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并非有斥责之意。秦王乃是开疆之功臣,我一个晚辈,哪里敢说他的不是。世子曾在战场替父亲挡箭的事迹,京中之人皆都知晓,我又如何能空口白牙说世子不孝呢?” 沈墨收回方才的玩味神态,眼神中却充满着怒意。 “既然顾侯对父亲如此恭敬,又为何处处挑拨陛下,说父亲的不是?” “此话怎讲?世子如何就能断定是我在从中挑拨?况且,秦王称病不朝,本就与我无关。” 沈墨嘴角带着几分不屑,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椅背,说道: “顾侯如今怎么也学会装傻了?几年时间而已,我怎么都觉得认不出你了?” “世子难道不也是如此?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 四目相对,好似激起一番刀光剑影的对决,就像从前在战场上并肩杀敌那样。 当年的生死兄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 那年边境战乱不休,秦王率兵平乱,十几岁的顾清野和沈墨,也列入兵士之中。起初他们并不知对方的身份,只是以兵卒的名义跟在队伍后面,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王侯之子。 大战持续三个月之久,二人也逐渐相熟。 源于某种本能的吸引,他们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至少在那两个月是这样的。 在战场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顾及另一个人的安危。因此在兵士们之间,也会有抱团的情况,这也是在争取一个将来能在战场上,拼死救自己一命的恩人。 寻常时候,那些士兵会和周围人非常亲近,可唯有沈墨和顾清野,总是冷冷清清的,从不和人轻易搭讪。 并非是他们不愿,而是他们不习惯。 就这样,万人之中,两颗孤独灵魂相遇,两个少年在人群中遥遥相望,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接下来的血战之中,二人形影不离,每次激战,总会在危机时刻出手相救,逃脱敌 第53章 不该触碰的 沈墨待顾清野一直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与生死兄弟重逢,他自然感到惊喜,然而彼此的身份,却注定二人无法深交。 因为立场,他们都很默契地只字不提过往,装作初次见面那样,在宴席之中相向而坐,躬身行礼。 沈墨也曾试着亲近过他,但顾清野却说自己并非是他所说之人。 彼时,沈墨在战场上临危不惧,救父于危难,自己肩头却不小心受伤的消息传遍京城,人们都称赞他是个忠义之人,皇帝也着重嘉奖了他,授予其军中职权。 而唯有顾清野知道,他肩头的伤来自何处。 沈墨能见到旧友,心里自然高兴,但事实上,他时刻担心真相会披露出来。 他找到顾清野,约他见面。 “古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短短几年,亭山兄的确令人惊喜。” “世子谬赞了,不过我却听不懂你的话。” 顾清野依旧冷冷的,似乎并没有深聊的心思。 “亭山兄,当年多亏有你相助,我才能从敌人的长矛下逃脱,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我与世子素未谋面,何来大恩一说,世子莫非是看错了?” 顾清野伸手扶起沈墨,装作不知情。 沈墨自然会意,忙说道:“想来是我认错了。” 顾清野对沈墨的忌惮心知肚明,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况且如今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明白各自的阵营,就算相认,以后也未必不会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尽管过去多年,二人在京城内并无多少交集,顾清野成了侯爵,成为皇帝最倚重的大臣,而沈墨还只是个世子,官职自然无法和顾清野相比。 “侯爷!”大成急忙从外赶来,神色焦急,准备与顾清野耳语几句,却被顾清野止住了。 顾清野转头对沈墨说道:“世子稍坐,今日我还有事,只能改日再叙,还请世子见谅。” 顾清野知道是有发现了,不敢多留,更不想让沈墨察觉到什么。 “顾侯请留步。” 沈墨缓缓站起,从后走到顾清野身边,说道:“侯爷顾念朝局,为民谋福,自然是百姓之福,但若是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可就不好了。” “此话何意?什么叫不该触碰的?世子不防明说。”顾清野回头,沈墨却站在窗前,背过身去了。 “顾侯只要记着我的话便好。” 顾清野没有多话,便带着大成出了茶楼。 “快说,何事?可是查到什么了?” “禀侯爷,咱们的人又在城郊发现大量尸体,和之前所见无异。” “快带我去。” 顾清野立刻上马,带着几个人,往城郊赶去。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 只见方才还堆满尸身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留下看守的两个人也都一起消失不见。 报信的人连忙跪下,解释道:“侯爷,属下方才的确亲眼所见,此处尸首甚多,有老有小,看起来也都像是饿死的,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还请侯爷明察。” “行了,下去吧。”大成见顾清野并没有怀疑他,让他住嘴退下。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可还有旁的线索?”顾清野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却发现连一滴鲜血都不曾有。 “属下奉命和几位兄弟按照大成管事的吩咐,探查这几条街,这几日一直都在附近巡游,今日来到这里时,偶然发现此处居然藏着这么多人,因而回来禀告,可谁知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也就是说,咱们的两位兄弟也一齐消失了。” “是。” 顾清野收起眼眸,环顾四周,发现地上也无任何拖拽的痕迹,若不是有亲信来报,根本无法相信尸体被人移走。 “回府!” 顾清野奋力丢开手上的小土块,转身回去了。 “大成,你带人在附近的山上搜一搜,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运走尸体,无非就是毁尸灭迹,不论是为了什么,总该有个过程。” “是,属下这就去办。” 顾清野回到府里,径直来到那个少年的所居之处。 “公子。”小姑娘见到他,很是欢心雀跃,自然地将小手放进了他的手掌里。 “带我去见见你哥哥吧。”顾清野看着小姑娘的模样,就知道少年病情一定稳固下来了。 “文修弟。”顾清野刚一进门,就见到陆文修正坐在床沿,悉心为少年擦着身子。 “亭山兄,你来了。” “可好些了?” 仔细看那少年,依旧未醒,但是面色却没有那么吓人了。 “还是没醒吗?” “亭山兄莫急,已经算是很好了,近日送进去的米浆也能咽下去了,只这两天,应该就能醒过来。” “身后的伤呢?” “小弟也已经抹上了药膏,这孩子年纪小,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亭山兄不必太过担忧。” “如此甚好,多亏文修弟出手相救。” “救死扶伤,是我应该做的。” 顾清野见他神色疲惫,才察觉他似乎未曾离开过。 “文修弟,既然病情有所好转,就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叫丫鬟们看着。” 陆文修这才感觉浑身无力,似要晕倒一般,放下药膏,又和丫鬟们叮嘱了几句,才起身回去了。顾清野一路送了出来。 “亭山兄似乎有心事?” “近日发生了不少怪事,毫无头绪,有些头疼。” “和那对孩子有关?” “是。倘若那男孩儿能醒过来,或许能解开我的疑惑。” “放心吧,你信我,他能活。” “有文修弟这话,我是放心的。” 回到院子里,顾清野本来是想进去的,可不知为何,忽然立在门前止了步。 沈青南见到屋外的人影,只是静静 第54章 少年的话 等到了夜里,忽然有小厮来报,说是那位少年已经苏醒过来,顾清野放下手里的笔,赶忙去见。 夜色已然很深了,沈青南早已安寝,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赶忙从窗内看出去,只见顾清野行色匆匆,很是可疑。 沈青南很想立马跟过去,但是又想到这几日沈墨都未出现,便又折了回去。 想来沈墨已经消失很多天了,沈青南一点一点折起手指头数着日子,距离上一次见他,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了。 心里怅然,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回去埋头大睡了。 顾清野见到少年已经醒了过来,来到床头小心探问。 “你可好一点了?” 少年点了点头,能看出来他依旧很虚弱。 “多谢恩公,救了我和妹妹。”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少年被丫鬟们照顾得很好,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清澈的双眸忽而投向顾清野,忽而又看看身旁的妹妹,举止从容,很是不凡。 “你叫什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你们的父母呢?” “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外地逃荒而来。父母拼死将我们带到了这里,可是他们却死了。” “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 “那些尸首你知道是谁吗?留在那里多久了?” “尸首?什么尸首?” “你不知道?我们去接你的时候,那个庭院里有许多死人。”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也不知恩公说的是什么。” 顾清野心里诧异,本以为就此便可找出是何人致使,却没想到是线索忽然就断了。 “那你父母的尸首在何处?” 小男孩儿低下了头。 “为何要骗我?”顾清野看出少年有意隐瞒真相,觉得奇怪。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手将妹妹护在身后。 “我要是告诉你,你能放过我妹妹吗?” “我本就无意伤你,只要你能告诉我实情,我定然能护你周全。” 见少年还有些迟疑,顾清野以为他还没有放下疑心,因而解释道:“你一直昏迷,或许不知情,我是当朝侯爵,这里是顾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护佑你,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 “你是顾清野?” “你知道我?” 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之后却又稍纵即逝,顾清野都没有察觉到。 “我们是从西鼓城逃难来的,爹娘在进城后没多久就饿死在了街头,原本以为京城是富庶之地,能得到朝廷一丝一毫的怜悯,可谁知我们根本没地方去。 那些巡逻的人要是在街头看到我们,不是毒打一顿,就是被送进监狱,丝毫不拿我们当人看。” 少年说到这里,泪眼汪汪,十分动情,顾清野将自己怀里的手帕递给了他。 “你说,是朝廷的人将你们关在那里?” “他们不允许我们去大街,更不让我们去乞食,只想把我们关在那里,活活饿死。爹娘死了,我都没能安葬他们,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地烂掉。 若不是恩公相救,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永远死在那里。” 少年目中含泪,紧紧握住被角,顾清野能看出他正忍受着前所未有的悲痛。 “不仅如此,他们也不让我们走,我本想带着妹妹离开此地,可他们却将我打了回来,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朝廷的人呢?” “他们有腰牌,很好认。” “你可听到他们说为何会如此?” 少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曾听到,但他们说会我们一把火烧死。” “火烧······” 顾清野沉吟不语,一时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你说你们是从西鼓城而来?” “是,今年下了好几场大雨,很多人都死了,田里的麦子也都被淹了,爹娘觉得已经没有活路,便将我们带了出来,可谁曾想,他们还是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 一旁的小姑娘见到哥哥在哭,也随之哭了起来,还用小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顾清野见此,心里忽然一动。 西鼓城的灾情早有人上报,圣上也已经知晓,赈灾银也早就下放,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流民?其中必然有猫腻,可暂时不清楚是哪一层出了问题。 但更要紧的是,流民入城,并且被人控制,且私自暗杀,这就说明灾情并未得到解决,而且那些人还想将此事掩盖下来。 思来想去,能够作出这种事的,除了秦王,再无旁人有如此手段了。 顾清野安抚好两个孩子,让他们睡下,正要回屋,却见大成正匆忙赶过来。 “可是查到什么了?” “侯爷,属下带人在城外一处土坡找到了那些尸首,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各个都瘦骨嶙峋,基本上都是饿死的。” “知道了,你叫人去守在那里,一步都不准离开,我这就去面见圣上。” 顾清野急忙回到屋内,来到沈青南所在的正屋,敲门问道:“沈娘子。” 沈青南没有听到顾清野回来的声音,辗转反侧,难以安睡,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才慌忙起身,来到门前, “侯爷。”顾清野心里着急,打开门就往里闯,一边燃烛,一边吩咐沈青南帮他穿戴朝服。 “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已经宫禁,怎还能入宫?” “我有圣上亲赐的玉牌,何时都可以。” 沈青南忙让紫苏打下手,亲自服侍顾清野穿戴好,并为其重新打理好头发,戴好头冠。 他们没有再说话。 顾清野见到近在咫尺的人,内心很挣扎,原本也可以说什么的,但他还是憋回去了。 而沈青南则见到顾清野心急,只想快点为其穿戴好,并未留意顾清野频频投向自己的 第55章 威胁 “烦请公公禀告陛下,我有要事相奏。”顾清野气喘吁吁,同皇帝跟前当值的老公公如此说道。 “顾侯,陛下刚睡下,何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见······” “公公,事出紧急,今日我必须见到陛下。” “可是顾侯?” 大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老公公退居一侧,将顾清野放了进去。 “臣有要事启奏陛下,不得已深夜叨扰,还望陛下恕罪。” “顾侯不必多虑,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朕也想知道究竟何事,会让你如此惊慌。” 顾清野将这几日发现的事情全都禀明了皇帝,皇帝沉吟片刻,问道:“可查出是谁了吗?” “尚未可知,不过臣已经派人去盯着了,若是有下一步动作,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西鼓城距此不过三百里,赈灾之事一拖再拖,如今各府的灾银也发下去了,竟还是有这么多流民,这些臣子究竟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顾清野看着年轻的帝王,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 “陛下,那些臣子罔顾朝纲,欺压百姓,的确罪大恶极,可寻常官员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如此悖逆之事? 如今户部掌事乃是张禀义,也是秦王一手提拔上来的,这其中的猫腻,想必陛下一眼就能明了。” “顾侯,你说的固然不错,但是朕总觉得,将所有事都推到王叔身上,是否太过武断了?” 顾清野觉得诧异,抬头看了眼皇帝,只见他频频示意,暗示身后的帘内有人。 顾清野会意,猜到什么,忙说道:“是臣鲁莽了。 只是陛下,无论如何,赈灾之事是户部的事,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还请陛下为那些百姓做主,早日查清此事,给百姓一个交代。” “顾侯,朕明白了,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朕再想一想,明日再议。” 顾清野见到皇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没有再说下去,然而正当他准备退下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浑厚苍老的声音。 “顾侯请留步。” 顾清野回头,竟发现秦王正从帘外走径直走了出来。 “王叔。” “陛下,既然顾侯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也不必再遮掩什么了。” “秦王。”顾清野虽然意外,却还是恭敬地按礼作揖。 “陛下,臣竟不知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今日顾侯所说之事,也是要上奏之事,还请陛下容我禀明。” “王叔,请说。”皇帝看了眼顾清野,如此回复秦王。 “陛下,近日臣得到消息,说是顾侯的手下曾多次游走在街巷,行色诡异,来去无影,很不寻常。臣担心这京中安危,不得已派出兵士跟随其后,然而却总是跟丢。 直到今日,终于有人来报,说顾侯派人暗自处理了大批尸首,似乎是想要掩盖什么罪责。臣知顾侯在朝堂位高权重,又深得陛下的宠爱,以为是陛下的旨意。 因而念及百姓的安危,想要进宫来劝阻,希望陛下以民为要,莫要受了旁人的挑唆,将黎民之生死视若儿戏,可谁知顾侯倒是先来状告我了,真是奇事。” “王爷,想来此中有不少误会,杀死百姓的并非是在下,掩埋尸首的更不是我,陛下爱民如子,怎会下令让我动手杀害百姓?” “既然如此,为何顾侯还要派兵把守在那些荒废的府院,不让任何人靠近呢?” “陛下,此事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些流民都是饿死的,臣亲自到现场查探过,错不了。” 顾清野没想到秦王竟然恶人先告状,企图将所有罪责都怪到他的头上。 “至于秦王所说的派兵把手,则是臣担心尸体又会不明不白地消失,因而留下来固守的,然而没想到,那两个兵士也被那恶人杀害了。” 顾清野冷冷看着秦王,对他的诡辩深恶痛绝。 “顾侯真是巧言令色。”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秦王脸上的轻蔑,让顾清野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看出对方并不害怕公开此事。 “陛下,臣有件东西想上奏给你。” 说着,秦王便从袖中拿出一摞单子,奉给皇帝。 “这是?” “此乃各地的财政账目,西鼓城的也在此列。” “王叔有话,不防直说。” 虽如此说,皇帝的眼睛却不曾离开过手中的账目。 “西鼓城虽不是我朝最富庶的城池,但因地处盆地,土地最是肥沃,即便是灾年,也不至于落得民众逃亡的境地,况且还有各个府门下放的灾银,顾侯说这些流民来自西鼓城,可有什么证据?” “秦王所说,定然也有几分道理,可凑巧的是,在下的确有证据,而且是人证。” “顾侯这话就自相矛盾了,方才还说这些流民都已被人处决,现在又说有人证,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 秦王依旧是逼问的语气,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意外。 “自然是句句为真,或许是凶手遗漏,我恰好从那些死尸里寻来两个孩子,他们可以作证。” 见到二人如此争执不休,皇帝神色如常,缓缓说道:“两位爱卿所说之事,朕已全部知晓。至于真相如何,朕还是觉得应该再调查一番才能有所定论,这样,明日朕就派人去查看灾情,两位爱卿也继续查一查这些灾民究竟是何人下手除去的好不好?” 二人知道此事还要进一步追究才能了解真相,因而躬身称是,这才从大殿内退了出来。 皇帝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很快就沉了下去,究竟谁是谁非,尚且还不能确定。身为帝王,左右争锋相对,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若是能处理得当,只要安抚好这两个人,朝局也便稳固了。可若是处理不当,仅此二人也可能会让朝堂瞬间倾覆。 第56章 可疑少年 顾清野回到府院时,天刚蒙蒙亮,沈青南一夜无眠,等在屋内。 顾清野见到正屋还有亮光,便进门脱下朝服,由沈青南放送到原来的地方。 “侯爷累了一夜,可要休息一会儿。” “无碍,我回去稍坐一会儿便好。” 顾清野说着,便回了书房。 今日之事是他没有料到的,秦王的态度可以证明此事就是他的手笔,然而如今将要被识破,为何他却一点儿惧色都没有呢? 尸首是真的,流民也是真的,张禀义投在秦王手下也是事实,如若知晓杀害这么多流民,那便是诛杀九族之罪,为何秦王还能如此处变不惊? 顾清野思忖许久,还是无法坐定,便出门去了。 却不知沈青南刚刚做好一碗莲花羹,正等在屋内,想让他品尝。 见到顾清野从正屋前的木阶上离开,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沈青南的眼神立刻就暗了下去。 等紫苏来收拾碗筷时,发现桌上的粥已经食用殆尽,沈青南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顾清野刚出门,想去郊外埋葬尸体的地方去查看,却见到正惊慌失措赶来的大成。 “怎么了?” 不等大成跪下,顾清野用手扶着大成,忙问道。 “侯爷,不好了,着火了。” “哪里着火了?” “城郊。” 顾清野心下一沉,顾不得听大成接下来的话,忙吩咐他换一匹马,即刻就去城外。 只见冲天的大火已经蔓延,若不是士兵发现后尽早扑灭,很可能会蔓延得更广。 据属下上报,那些驻守在此处的士兵都被人杀害,与那些死尸一起,皆被焚烧殆尽。 “怎会如此,他们想做什么?” 顾清野年纪虽小,也并非没有经历过事,但是像今日这样的案情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才会平白无故杀这么多人。 “大成,西鼓城可来信了?” “还未,估计明天才能到。” 天色已然大亮,面前只剩下黑乎乎的焦土,顾清野脸色十分凝重。 ······ 秦王回到府院,见到儿子立在门口,只一个眼神,便知道自己已然平安了。 “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墨凝神静听,恭敬地立在一侧。 “墨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尸体已经焚烧殆尽,顾清野就算是想查,也没地方下手,况且根本没有什么灾民一说,此次顾清野必定在劫难逃。” “哈哈哈~”秦王开怀大笑,沈墨也低下头,心里十分得意。 “啪!”秦王的手准确无误地落在沈墨的脸上,令他惊恐不已。 “父亲?” “还以为你是个能干的,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可你看看你办的事,你可知道有两个小孩儿已经落到了顾清野的手里,若是他们站出来作证,你觉得咱们父子二人的人头还能保得住吗?” 沈墨听到这话,反而安了心。 “父亲,放心吧,那两个小孩儿不但不会害了我们,反而会成为杀死顾清野的最后一把利器。” “哦?难道是你安排的?”沈墨点了点头。 “哈哈哈~,虎父无犬子,不愧是我的儿子。墨儿,若是此事能成,咱们今后的路便会一路亨通,大计功成之日,必不久矣!”秦王用手抓着沈墨的双臂,眼里闪着微光。 沈墨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因为他早就习惯了秦王的喜怒无常。 ······ 沈青南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路过陆文修所住的院落,见到两个小孩儿正一前一后相互打闹着。 “这是何人?” “奴婢听说是前几日侯爷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行乞之人。” “听说带回来的时候,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身上都已经腐烂了,陆先生的医术果然高明!” 紫苏和古月一前一后如此回答道。 “去看看。” “大娘子,还是不去了吧,不吉利。” “为何如此说?” “奴婢听说这两个孩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夫人觉得不祥,下令让府里的人避让着些,害怕他们身上带着什么不敢不净的东西。” “对呀,这几日我也见过很多次,却总是不敢上前。”古月看着眼前玩闹的两个人,也如此说道。 “平日里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胆小?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大娘子,若是被大夫人发现,恐怕会被说嘴。” “你们帮我看着点就好。” 紫苏和古月相视一眼,只好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见到沈青南上前,两个小孩儿忽然就不动了,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你叫什么呀?” 沈青南将手放在少年的肩头,只见他像是惊到一般,颤栗了一下,小心回道:“我叫周茂儿,她是我妹妹,叫周晴。” 少年看着眼前的大姐姐,左手紧紧握着妹妹的手。 “你们不要怕,姐姐只是闲来无事,见到你们在这里,觉得好奇而已。” “姐姐,你是侯爷夫人吗?”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是姐姐长得太美了吗?”沈青南不要脸地调侃了一下,见到少年沉着的神色,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姐姐在跟你们开玩笑呢,别当真。”少年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忽而又消失不见。 沈青南见到两个人实在可爱,便让紫苏拿来一些糖果和果干,让他们尽情享用。 两个孩子在她面前,很是乖巧,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西鼓城。” “西鼓城吗?那里我可熟了,城北街有个买糖人的老爷爷,你们见过吗?就是那个头发花白、吆喝声很大的老爷爷?” 少年摇摇头,小姑娘却说:“我们那里没有买糖人的。” 第57章 小孩儿能有什么秘密呢 “见过沈娘子。”沈青南回头,见到陆文修正站在那里,躬身作揖。 “陆先生。” “沈娘子,请恕在下无礼,这个孩子身上还有疮,不能吃这些糖果,还请沈娘子收回去吧。” “是我疏忽了,陆先生提醒的是。” “茂儿,你吃些这个吧,快把糖放下。”沈青南拿过少年手上的东西,替换成了别的。 “沈娘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开口。” “陆先生请说。” “沈娘子若得闲,可否帮在下照看好这两对兄妹。屋内草药用尽,我正准备出门采买些。可大夫人特意吩咐,不能让两个孩子肆意行走府院,看他们正是爱玩的年纪,我实在是不放心。” “陆先生客气了,自然是可以的,我和他们玩了这些时候,觉得挺有趣的。” “此时出去,晚膳时间也就回来了,这段时间就拜托沈娘子了。原也可以叫丫鬟们来照顾的,只是我与那卖家约了时辰,怕稍有迟疑赶不上人家。” “既如此,陆先生快去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陆文修又道了好几回谢,回头吩咐小孩儿不能再吃糖,更不能让伤口碰水,小孩儿对他也十分恭敬,点头称是。 见日头还是烈,沈青南发现,小男孩儿似乎很不舒服,总是忍不住靠在廊柱上摩擦背部。 想起陆文修交代的话,沈青南连忙制止了男孩儿,并将他们带回了院子里。 “是不是热了,快将衣物脱下,就会好受一点儿了。” 男孩儿很听话,不用丫鬟们帮忙,自己就将外袍脱了下来,小心堆放在了角落。 “快到这里坐下。”沈青南将男孩儿拉到自己身边,也只敢轻轻的,因为她能想象到他后背溃烂的皮肤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奇怪为何他都不觉得痛。 “哥哥,我给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女孩儿见兄长难受,将头伸向他的后背,小心吹着气。 “我都感觉不到你在吹。” “那是不是好一点儿了?” “嗯,好多了。” 沈青南见到他身上绑着缠布,层层叠叠,一看就知道他之所以会难受,是身上热气无法向外散去的缘故。 于是吩咐紫苏拿来蒲扇,小心给他后背扇着风。 “多谢大娘子。”少年将小手抱在胸前,小心说道。 “多谢大娘子。”妹妹也学他。 紫苏和古月觉得可爱,也围了过来,在一起说了许多话,问这问那,最后小女孩儿被问得呼呼睡去,小男孩儿也是头上直冒热汗,却也不得不跟着主人们闲话。 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知道迎合别人,看人脸色了,让人觉得意外。 沈青南发现,这少年虽然年纪小,行事却十分有条理,且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坚定,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究竟是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呢? 晚膳用过,顾清野未归,陆文修也不见人影。沈青南见到两个小孩儿坐在门前的木阶之上,仰头看着天色,没有月亮的夜空,星河璀璨万分。 小姑娘跟丫鬟们玩累了,此刻正将头枕在男孩儿的小腿上。 “哥,你说娘现在是不是也睡了?她真的能看到我们吗?” “会的,你看那些星星,爹娘都在那里,正从天上看着我们呢。” “那如果我很大声地叫他们,他们会听到吗?” “他们听不到。” “嗯?” “他们会听到你心里的声音,如果你想他们了,就在心里偷偷告诉他们好不好?” “嗯,那我现在就告诉他们。”小姑娘有些兴奋,她还不懂什么叫做死亡。 “好。” 少年将双手放在身后,支起身子,看起来后背还是有些疼,但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 沈青南倚着门,从后观望着他们,也观望着天上的点点星河,目光深远莫测。 因为陆文修迟迟不肯来,沈青南见小女孩儿身上脏了,吩咐道: “紫苏,快去准备好沐浴要用的东西。” “大娘子今日怎么想起要沐浴了。” “并非是我,而是给那晴晴。你看她身上已经脏成那样了,若是这样放回去,只怕丫鬟们不待见她,咱们就帮她洗了吧。” “大娘子思虑得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过了半刻钟,紫苏将女孩儿带了回来,沈青南则正和小男孩儿下着棋。 “小姑娘真听话,一点儿都没有打闹。”紫苏一放手,小女孩儿便跑到哥哥身边,双手紧握着他的手臂。 “你妹妹很听你的话。” “是,爹娘死了,她只有我了。” “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少年摇摇头,忽又说道:“你输了。” 沈青南愕然,仔细观察棋局,才发现自己的确走投无路了。 “大娘子,你可曾见过紫色的痣。” “为何这么问?” “方才奴婢给小姑娘洗澡,见到她右侧肋骨下有个紫青色的小痣,觉得很是意外。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痣。” “是否是突起的小肉痣?” “不错,正是。” 沈青南面上波澜不惊,将小女孩儿抱到身边,小心说道:“给我看看好不好,我也从未见过呢。” “沈娘子,我们该回去了。”男孩儿忽然拉住小女孩儿的手,拖着就要走,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面色却凝重得可怕,沈青南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神色了。 慌乱中,沈青南忙掀开女孩儿的衣裳,果真如她所料,竟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们也别着急走,陆先生马上就回来了,他们忘记他还要给你换药了?” 沈青南沉下心,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只见他将妹妹护在怀里,伸手摸着她的头,安抚好她的情绪。 “大娘子,陆先生和侯爷回来了。” 第58章 冷绝 顾清野粗粗饮下几口茶,莫名其妙地问道:“如果没有顾家了,你想去哪里?” “侯爷这是什么话?” 顾清野没有再解释下去,反倒让沈青南觉得不对,想起那两个小孩儿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顾家,背后一定有事。 “侯爷,那两个孩子是你救回来的吗?侯爷打算将他们收留至何时?” “怎么,你舍不得他们?” “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们是苦命人,若是现在放出去,恐怕会有危险,等到事情定下来了,再想想他们的去留吧。” “何事?” 因为沈墨不曾再来找她,沈青南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对小孩儿的出现,更是让她不明所以。 顾清野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将许多百姓无辜身死的事告诉了她,但并没有说和秦王有关。 “怪不得这几日见侯爷如此心神不宁,原来是因为流民的事。” “你怎么知道死的是流民?” “那两个小孩儿说的呀。”沈青南被顾清野突如其来的质疑吓了一跳。 “那两个小孩儿也真是奇怪,说是从西鼓城里来的,可却并不知道那里的事,说话的时候又觉得精明得可怕,那男孩儿陪我下了两三场棋,竟次次都赢了。” 顾清野忽然想起什么,怔怔地看着她。 “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呀,紫苏和古月都知道。” “我是说他们不了解西鼓城,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侯爷也知道我少时的经历。这西鼓城我比谁都熟悉,尤其是那个卖糖人的小老头,西鼓城里人人都知道他,可今日我问那两个小孩儿,他们却并不知晓,是不是很奇怪。” “你是说他们在说谎?” “这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呢?” 沈青南小心观察着顾清野的表情,见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难猜测,能够让顾清野如此焦头烂额,甚至考虑顾家后事的,除了秦王,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顾清野觉得细思极恐,若那对孩子是有预谋地进了顾府,那他身上的疮口又怎么解释呢?难道也是有意为之? 想到这里,饭也没心思吃了,来到府门外。 “侯爷。”是傅若轩。 “若轩,你到了,我正打算去找你。” “侯爷,大成都跟我说了,营里我也安排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听侯爷的。” “快,跟我来。”顾清野将其引进书房,二人坐在烛灯下,细细盘算起来。 “侯爷是说,派去西鼓城的骑手可能被杀了?” “不错,否则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本身就是场阴谋,从发现小女孩儿,到发现尸首,最后又莫名被烧。从始至终,咱们都是跟着对方在走。 按照常理,咱们接下来应该是以西鼓城治灾不力禀奏圣上,并请陛下严惩恶官,可奇怪的事,对方似乎有意隐瞒,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西鼓城的实情,这的确耐人寻味。” “你说的不错,更重要的是,我已禀明圣上,已发现人证,可现在看来,这两个人证居然也是对方派来混淆视听的。” “侯爷何不此刻便将实情奏明圣上,尽可能让自己抽离出来。” “这倒不打紧,我只是在想,那些死者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既然不是流民,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长夜漫漫,见顾清野屋内还亮着灯,沈青南特意备好凉茶送了过去。 “谁在那里?” 听到里边二人在谈话,沈青南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就听到顾清野的问话。 “侯爷,是我。” 门开了,顾清野见到是沈青南,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方才没有谈及秦王二字,便迟疑着将其放了进来。 “我见侯爷有客,特意备好了凉茶。侯爷晚间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准备了这几个糕点,要是夜里饿了,也能顶一顶。” 沈青南说着,见到有个人影从里间出来,仔细一看,方知晓是傅若轩。 “多谢嫂子。” “这是若轩,我兄弟。”顾清野解释道。 “若轩兄弟好。” 沈青南面色平常,但却盯着眼前的人不放,眼底暗藏的光亮没有人见到。 “侯爷,夜已深了,我便回去了。” “好,快回去吧,留你这么久,替我向弟媳说声抱歉。” 顾清野将人送至门外,忽然觉得腹内酸痛,似有虫咬,痛得后背直冒冷汗,一手扶在门上,一手捂着肚子,站了好一会儿。 “侯爷,你怎么了?”沈青南从后看着不对,忙上前问道。 见他面露痛苦之色,慌乱中抓住了他的手,才发现如此之冰凉。 “没事,送我回去吧,吃点东西就好了。” 沈青南从未离他如此之近,闻到顾清野身上散发出来的柏木香,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 小心扶他躺下,沈青南忙吩咐紫苏去做一碗粥来,服侍顾清野喝下。 顾清野感觉身子松软了不少,胃里也暖暖的,不像方才那么难受了。 看着眼前一直为自己忙碌的人影,莫名觉得安心不已,只可惜······ “侯爷在想什么?”见到顾清野一直盯着自己,沈青南疑惑。 “没什么。” “可是又想起什么‘故人’来了?” 顾清野看着她,没有回答。 “侯爷今日的话,让我好生疑惑。” “什么话?” “你问我如果没有顾家,我会去哪里,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这几日的事,是不是很严重?” “嗯,可能会有灾祸。” 像顾家这样的侯府,若是有灾祸,必定不是小事。 “那侯爷想让我去哪里?” “我想你应该回秦王府。” 沈 第59章 紫色的痣 等到顾清野昏昏沉沉地睡去,沈青南坐在床边,呆呆望着他。 浓浓夜色之下,沈青南竟有些不忍离去。小心替他掖好被角,才想明白这几日他忽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他放不下对沈青南的忌惮之心,秦王和沈青南的关系暧昧不明,他心里没有定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青南见到那小女孩儿身上的紫色的痣时,就明白这背后一定又是秦王的诡计。 那样的痣,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都被人荼毒。 忘颜丹是药也是毒,它可以随着年岁的增长改变一个人原本的骨骼结构,也会让人的身体发生变化,比如在脏腑表面凝结成紫色的肉瘤。 这样的痣,不会有任何疼痛,只是过五六年之久,颜色才会慢慢淡下去。 沈青南比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两个小孩儿是从黑风阁出来的。 那少年身上隐藏着的戾气,女孩稚嫩却有神的眼睛,都和记忆中的人重叠,仿佛就是自己和沈墨小时候的模样。 他们既然被送来这里,又被顾清野成功收留,说明秦王已经将目光放在顾清野身上了,而沈墨却迟迟不肯告知她,分明是有意而为之。 顾清野和傅若轩的话,她听进去不少,顾清野这次似乎是被缠住了。 傅若轩从顾清野的院子里出来,见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傅清梦。 “哥哥。” “梦儿,怎么一个人等在这儿?” “方才你进门时,丫鬟们就来报信了,许多天没见你,我过来送送你。 大成管事,去休息吧,我送哥哥出去。” “傅娘子既如此说,小的就退下了。” 兄妹二人绕过蜿蜒的长廊,缓缓走出院门。 “你住在另一侧,应该很难见到夫君吧?” 傅清梦低着头,不想回应这个话。 “侯爷仁厚,对谁都好,若是他真的冷落至此,你何必纠结于这一处呢?” “哥哥,别说我了,你知道的,我还不想。” “好了,我也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我是怕你受委屈。” “不说这些了,哥哥今日因何事找侯爷?” “京城可能要出事,顾家······” “顾家会怎么样?” 傅若轩摇摇头,又怕傅清梦受到惊吓,安慰她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哥在。” “那侯爷会有危险吗?” “侯爷吉人天相,那么多次战事都扛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傅清梦听此,心里更加担心起来:竟都如此严重了。 “总该做点什么吧。哥哥,现在我能做什么呢?。” 傅若轩见到妹妹如此情痴,后悔自己将此事告知给她了。 “梦儿,回吧,别胡思乱想了。我向你保证,侯爷不会有事的。” 傅清梦摇摇晃晃走回来,忍不住掩面而泣。 “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侯爷再好,日日不得见,终究是水中之月,有何用呢?” “水中月若是成了心上月,哪里还容你思量这许多呢?” 青儿不明白,娘子虽未得夫君亲近,却也有个体面的娘家。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另择一良人,即便门第不及,能够相亲相爱也是件美事,何苦在这凄冷的屋内蹉跎度日。 然而一人一梦,她怎会知晓傅清梦心里的愁苦呢? 回到府院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傅清梦忽然听到传来一阵奇怪的鸟叫声,觉得很是意外。 “这是什么声音?” “奴婢也不知,想是什么野鸟。” 主仆二人说着话,渐渐隐没在了夜色里。 黑衣人轻轻落在墙头,俯瞰着院中的人影,将要落下时,见到沈青南身后还有个丫鬟跟着。 “紫苏,快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回到无人的正屋,沈青南看着已经枯黄的花叶,似乎已经泛臭了。 “你在担心他?” 沈墨从帘后突然现身,冷冷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如今怎么直接进我屋里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若是被发现,咱俩就担上奸夫淫妇的罪名,岂不是更好?” “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种话从沈墨嘴里说出,清冷又决绝,像是一碗清水里落进一滴墨一般。 在沈青南眼里,他从来不会说这样肮脏的话。 “青南,跟我走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求你了。” “殿下,难道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 “青南。”沈墨上前一步,紧握住她的双臂,低声说道: “就算从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对你的心意却是真的。我也想过放弃,可我骗不了自己,你说一切都是阴谋,可只要是你,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继续被你骗下去。 青南,你就跟我走吧。” “世子殿下,咱们有多久没见过了,你算过吗?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你又何苦这样苦苦相逼?” “你觉得我在逼你?” “难道不是吗?” “你可知道顾府马上就要生变了,顾清野他支撑不了多久。” “若是如此,我便更不能走了。” “他对你来说,已是这样深的牵绊了吗?” “世子殿下,你可想过,如果我此时离开,不就做实了我是被秦王派来的吗?若是顾清野拿此说事,皇帝又如何看待秦王呢?” “难道仅仅是这样?” “这还不够吗?” “你会如此为父亲考虑?”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是吗?那你又何必接我出去?”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沈墨被心里的思念所折磨,并没有细细考虑过这些。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紫苏的声音。 “大娘子。” “紫苏,有事明日再说吧,我要睡下了。” “想是奴 第60章 孩子丢了 “你这是做什么?”沈青南南慌忙低声叫道。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受了伤,你也会为我担心吗?” “快放下。”沈青南伸手握住他的手,害怕他真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 见到她心急如焚的模样,沈墨忽然笑了。 “你骗我。” “什么?” “你说那一切都是假的,你在骗我。” “世子殿下。” 不等沈青南反应过来,沈墨低下头就要吻上去。 还好沈青南动用身上的功力,推开了他。 “没关系,现在不愿意碰,不代表以后也不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自将自己送给我的。” “世子殿下,请自重。”沈青南面色通红,语气却是冷的。 “以后还请殿下不要再深夜到此了,免得被人发现。” “难道你真的想在这宅院里独享清闲吗?你别忘了这么多年,父亲是如何待你的。” 沈墨的话犹如利剑,插进沈青南的心里。 他并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沈青南才会次次都能从他营造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过几日是母亲诞辰,父亲想见你,你回家一趟吧。” 沈墨留下这话,便从身后的窗外没入黑夜之中。 沈青南忙吹熄烛火,坐在床沿,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不知想起什么,眼眶便已经湿了。 次日,顾清野早早起身出了门,本打算和沈青南一同去看望一下祖母,见她还睡着,便示意紫苏不要惊扰她。 沈青南起身,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跌倒在地。 “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许是因为没睡好,身上忽然就没力气了。” “不是,眼睛。” 紫苏忙扶着沈青南在镜前坐下,只见她上下眼皮已经快贴到一处了,仔细看那眼睛,仍旧泛着红。 “啊~,怎么会这样?”沈青南着实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看来大娘子太过担心侯爷了。”古月小声说道,紫苏却没有搭话。 “快,多取些冰水来,敷一敷就好了。” “大娘子,侯爷一早起来见过了老太太,现下已经出门去了,不必担心。” “我等会儿还想去园子里走走,这样见人实在不雅,快去。” 紫苏领命,用巾布沾湿了水,敷了半刻钟左右,也就消下去了。 沈青南来到陆文修处,来找那两个孩子。 刚一进门,就见到陆文修在院子里晒着草药,两个孩子正一左一右蹲在他的身边,听他说那些草药的来历。 “沈娘子。” 陆文修瞥见沈青南的身影,忙起身来迎他,只见他身后的男孩儿警觉地抓着妹妹的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看向沈青南。 “我闲来无事,知晓先生医术高明,特来此讨教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可是娘子身上不适?” “先生误会了,我身上一切都好,近日体乏,十分惫懒,因而想自己调配个胭脂水粉什么的,就想问问先生,是否知晓如何制作胭脂?” “陆某虽并未调试过,但也见过不少书目都有类似记载,若沈娘子觉得有趣,等下次出门,我便买回来送与娘子。” “先生太客气了,若是这样,就将店铺的名字告诉我吧,正好今日我也想出门。” “还请沈娘子略坐一坐,我进去将书名写与你。” “有劳了。” 两个孩子正面无表情地看向这里,沈青南抬了抬手里的扇团,当作是打招呼。 小姑娘想过去,被少年拉住了。 “快给大娘子行礼。” “大娘子安好。”小姑娘双手一齐放在腰间,远远朝沈青南拜了拜。 “看来这几日丫鬟们教了你们不少东西,小姑娘真乖。”沈青南见他们不过来,自己走了过去。 见到小姑娘如此温顺,觉得十分有趣,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脸蛋,小姑娘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多少表情。 “你们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啊?” “大娘子能带我们出去?” “你们也听见了,我现在恰好要出门,要是你们愿意去,我就带着你们。” “可是侯爷让我们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能去。” “偷偷去看一下没什么的。”沈青南像个小大人那样,劝两个孩子跟她走。 “陆先生,这孩子身上可好些了?” “好多了,现在伤口已经结痂,等到过几日褪了皮,再抹上药膏,便大好了。” “听闻陆先生曾拜过师,医术果然不凡。” “沈娘子过誉了,在下苦读医书多年,也只是学了点皮毛,如今能有些造诣,也全是他人的功劳,他们信得过我,我才能有机会取得些微名而已。” “陆先生过于谦虚了。” 紫苏将陆文修手里的纸条拿给沈青南,沈青南低头,见到上面有“香脂录”三个大字,底下还写着店铺的名字。 “沈娘子只要将书名告知他,他那里必定就有。” “多谢陆先生。” 沈青南说完,觉得已经耽搁了太久,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了。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要换个衣裙再出门吗?怎么这会儿改变主意了?” “两个孩子在,就不计较这些了。” 等来到府门外,麦冬已经套好了马车。 上车时,沈青南很明显感觉到男孩儿的迟疑。 “快上来吧,你妹妹快等不及了。”男孩儿看了眼妹妹,乖乖上了车。 路上沈青南让紫苏买了好些吃食,又将他们带去了裁缝铺,亲自为他们择了两件合适的衣物。 等到了买书的地方,就将两个孩子留在了马车上,自己则带着紫苏去店里淘书。 “娘子,你稍等,这种书我们店里肯定有,但需要翻找翻找,若是娘子还有别的事,可先回府,等找到了,我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店里是个 第61章 破案 “侯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多事,我看着那两个孩子可怜,只是想带他们出去买点衣物而已,却没想到他们会走丢,都是我的错,请侯爷责罚我吧。” 沈青南带人找了一下午,迟迟未能找到,眼见着天都已经黑了,便带着众人回到侯府,在顾清野面前告罪。 顾清野听此,心里咯噔一下,他本以为靠着这两个孩子反将一军,必定能揭露对方的阴谋,可现在最重要的人证走丢了,那些死人的身份便更加难测了。 “大成,去调集军队,全城搜捕,就说是寻找失踪人口,城郊也要去查,一定要找到他们。” “是。” 大成已经出门,沈青南依旧跪坐在地上垂泣。 顾清野的目光落了下来,蹲下身冷冷看着她,见她的泪不像是假的,转而又换了一副神色将其扶起。 “沈青南,你可知道,若是没有这两个小孩儿,我可能会失去圣上所有的信任。” “侯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青南重新跪伏在地上,看起来很是惊慌。 “罢了,你先起来吧。” “侯爷不生我气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两个孩子找回来,你让麦冬来回话。” 不一会儿,麦冬进门,跪下解释道:“侯爷,都是小的没看住,那两个孩子消失得也颇奇怪,我明明见到他们在车上的,可是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侯爷,按理来说,若他们真的只是流民,留在顾家他们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却为何还要逃走呢?会不会是有人从途中劫走的?” 沈青南分析道。 “你觉得是谁所为呢?”顾清野试探地看着她。 “这就不清楚了,侯爷这几日不是说一直有什么事吗,许是跟那件事有关。”沈青南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顾清野见她并不避讳,似乎并不知晓内情,也就不再多问了。 夜色阑珊,调查受阻,案件再一次陷入困境。 第二日,皇宫。 “近日两位爱卿可有什么收获吗?” 秦王斜眼看了一眼顾清野,见他无意开口,上前一步说道: “启禀陛下,臣这里的确有些发现。” “王叔请说。” “据臣所知,西鼓城的灾荒已经得到控制,臣接连派人去打探,皆称并无什么流民,户部掌事那里已经收到灾银所支费的银两数额,臣也叫人细细检查过,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王叔辛苦了,可若是这样,那些死在荒郊的百姓又作何解释呢?” “这就要问问我们顾侯了。”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秦王顿了顿,身体向后一仰,嘴角含笑,令顾清野有些毛骨悚然。 “这件事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顾侯,可是为何迟迟不见他上报给陛下?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吗?” “陛下,臣当时只顾着追踪凶手,事情接二连三,令人猝不及防,臣也是被那贼人引去,才未能及时上奏,望陛下恕罪。” “好了,朕相信两位爱卿都是心念百姓之人,晚一两日也不打紧,顾侯起身吧。” “陛下,臣说这话,也并非是有意怪罪。 只是这件事从发现尸体,到后来尸体被莫名焚烧殆尽,都是顾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难免叫人生疑。 而且顾侯曾口口声声说,那些人都是从西鼓城而来,因受了灾,才不得已逃离家乡。 可如今臣已得知,西鼓城民生安定,从未有过什么离乡的流民,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吧! 臣倒是想知道,顾侯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王爷有此疑心,在下能够理解,此前之所以认定那些人是流民,是因为我曾从那些死人堆里,发现了两个遗留下来的孩子,故而听信了他们的话。” “既然顾侯有人证,何不将他们带到陛下面前,亲口说明?” “陛下,臣无能,没能护住那两个孩子,昨日内人将他们带上街,被人掳走了。” “哈哈哈~,顾侯,这种解释也太过拙略了。” “陛下,这件事的确蹊跷,臣已派人去找了,这两个孩子来得奇怪,消失得也出人意料。抛开这件事不提,臣还有发现一个重要线索,是有关那些无辜身死的百姓。” “希望顾侯这次,不是像之前那样随口胡诌。” “王叔,咱们暂且听顾侯把话讲完吧。” “是。” “陛下,其实整件事最让人不解的是,这些人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对方为何又要下令将他们的尸首都要焚烧殆尽呢? 按照常理,若已经杀人灭口,转移尸首可以理解为不想被人发现。在此之后又大番周折,冒着与兵士对决的风险,不顾一切毁掉尸体,这又是为何呢?” “顾侯说得不错,的确不符合常理。” “因而臣以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尸体便是此案最重要的证据。” 顾清野说着,眼睛直直盯着秦王。 “呵呵呵~顾侯说笑了,死人如何能开口?” “不,死人可要比活人诚实得多。” “爱卿可是有所发现,不防说出来。” “陛下,臣当日得知尸体被人焚烧,就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有意思的是,原本埋进土里的死人,竟也被人挖了出来,一齐焚烧了。 臣当时就觉得怪异,便让属下再次挖掘,看是否有遗漏的,果不其然,因为人数太多,在那坑里,当真还剩着两个未被发现的尸体。” 顾清野看了眼秦王,见他面色如常,继续说道: “臣仔细查验过这两具尸体,表面上他们的确像是饿死的。 但实际上,他们的肩头上长满血泡,后背和四肢都是陈年老茧,全身布满鞭痕,一看就是常年做苦工,却又饥不择食,最后才活活饿死的。” “顾 第62章 傅家兄妹 顾清野将袖中的玄色飞镖放到皇帝的手里。 “顾侯,进宫面圣不得携带武器,如今连这都不管不顾了吗?” 秦王见到顾清野手里的东西,大惊失色。 “王叔,无碍,这是朕特许的,不怪他。” “陛下,这是臣的属下在那些死人堆里发现的。” “这能说明什么?” “陛下再看看这个。” 顾清野又拿出一件飞镖,递送给了皇帝。 “这两个飞镖模样相似,大小也一样,而且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不像是新的。” “顾侯想说什么呢?” 顾清野顿了顿,看向秦王。 “王爷难道不好奇吗?” “顾侯有话直说。” “陛下,这另外一个是臣父亲去世时,在院墙外捡到的。” “哦~,也就是说,这两件事是同一伙人干的。” “陛下英明。” “可还有旁的线索?即便如此,也无法判定凶手的身份。” “臣以为,那两个孩子是个关键,只要能追踪到他们的下落,或许能问出什么。”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臣遵旨。” “等等。” “王叔,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陛下,这未必也太巧合了吧,凶手既然不想让人找到自己,为何又会在现场留下标记?而且还是两次?莫不是顾侯为了摆脱嫌疑,凭空捏造的证据吧。” “陛下,臣以性命担保,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断。” 秦王还想说什么,皇帝发话了:“王叔,罢了,朕相信顾侯。” 皇帝看了眼手里的飞镖,再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清野,若有所思。 走出殿门,秦王的车驾停在路边,顾清野则要多走一段路才能见到自己的马。 临别时,秦王又叫住了他。 “顾侯,何不同乘?” “只几步路而已,在下也想多走走,秦王不必客气。” “说来你也是青南的夫婿,你我也算是亲家,何须如此见外。” “在下不敢,王爷请。” 见顾清野如此不接自己的话,秦王愤怒地放下车帘,只听他大声说了句“走”,一行人便缓缓从顾清野面前走过。 顾清野回府,发现傅若轩正等着自己。 “侯爷。” “若轩,可有消息?”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毫无踪影。” “两个孩子,能躲到哪里去呢?城郊可找过了?” “也找了,都没有。” “好了,此事从长计议吧,今日进宫,算是说清楚了,但是往后可能愈发难了。” 沈青南正悬着一颗心等着顾清野,听到屋外有人,连忙跑出来,却发现傅若轩也在。 “侯爷,傅公子。” “可是有事?” “无事,我是想问,你们可曾用过饭了?” 傅若轩见到沈青南的模样,有些出神。 顾清野回头迎他进门,很快就察觉出来了,不免觉得意外。 “侯爷,属下许久不见妹妹,想去见见她。” “既如此,就请傅娘子过来用饭吧,我也许久未见她了。” 傅若轩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别扭。 不一会儿,傅清梦果然来了。 “侯爷,大娘子,哥哥。” “傅娘子快请坐,就等你了。” 四个人坐在一处,还是头一回。 用饭期间,傅清梦频频给傅若轩夹菜。 “若轩,多吃一点儿。”顾清野也对傅若轩照顾有加。 “侯爷你也是,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傅清梦又将自己面前的菜夹给顾清野。 三人你来我往,沈青南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 “傅娘子这几日可得闲?近日我从陆先生那里得了做胭脂的法子,若是有兴趣,咱们一起学学,也好打发打发时日。” “沈娘子如此有心,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娘子千万别客气,上次你送给我果酒那么珍贵。怎奈我天生不喜,只能退回,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没有,怎么会呢。” “侯爷,沈娘子,清梦自小在家娇养惯了,若是平日里有不懂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包涵。这杯酒,我敬你们。” “若轩,你知道我的,不必这么客气,清梦跟着我,委屈她了。”顾清野心里不是滋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跟随侯爷这么久,知道侯爷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清梦以后就拜托给侯爷了。” 顾清野手里的酒顿了顿,傅若轩却已经将手里的酒干了。 “沈娘子,清梦年纪小,家里又事事迁就着她,难免有任性的时候。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请你高抬贵手,咱们同在京城,什么事都好商量,你说呢?” 傅若轩语气平淡,嘴角带着笑,沈青南听着这话,倒是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真羡慕傅娘子,能有你这样的兄长庇佑。傅公子担心妹妹,自然可以理解,但傅娘子在这儿可没有那么小家子气。 公子或许不知,这顾家可不能没有傅娘子。如今这宅院里的事,可都由大夫人和傅娘子打点,我才是那个没用的,我羡慕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得罪?” 顾清野看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青南。 “今日怎么像是变了个人,话也变多了。许是这几日未曾好好瞧过她,怎么觉得有些瘦了。” 傅清梦见到顾清野的眼神落在沈青南身上,心里思忖道: “果然还是更在意她,虽然听说两人尚未同床共寝,但侯爷似乎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沈青南和傅若轩说着话,见到他早已不同往日,眉宇间竟然还带着几分正气,心里越发气恼不已,却也只能忍着。 傅若轩听着沈青南的话,也安心不少,他本以为妹妹会是受欺负的那个,但是今日见到沈青南,却有种莫名的 第63章 制作香料 秦王府,沈墨正忧心忡忡地等在秦王的门口。 “墨儿?”秦王从屋内召唤他。 “父亲。” “你可知道,那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沈墨愕然,小心回道:“昨日京城内外,有人在找什么走失的孩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难道是他们?” “你整日都在做些什么,我将黑风阁交予你打理,你却不知死活,只顾着自己享乐。墨儿,你不是这样不上进的人,你究竟是怎么了?” “父亲,我只是在想,咱们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你说什么?” “这几年,从黑风阁里出去的人那么多,有多少是能平安回来的?难道他们就不是人吗?让他们平白无故去送死,真的对吗?” “啪!” 大掌落下,沈墨一如既往地没有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若不好好利用黑风阁,咱们还能走多久?你难道还在痴心妄想,觉得你的皇帝弟弟能放过咱们吗?” “为何不能,父亲究竟做过什么事,担心成这样?圣上从不是昏庸之人,若是父亲身上干净,为何要担心被陛下忌惮。” “墨儿,你还是太小了,往后,黑风阁的事你别管了。 你是我沈昱华的儿子,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必须跟着我,这是你的命。 这件事,我自己处理,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还能暂时护佑你。 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没有兄弟姐妹扶持,真不知道你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做这一切并非只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墨儿,你明白吗?” 秦王也是个性情中人,说着话竟险些掉下泪来。 沈墨无言,近些年来,他越来越能感受到父亲身上的野心。 从前的他不明白,总觉得父亲是对的,所以会从小跟随黑风阁的人,历经生死,和那些试图危害他们的人相抗,可事到如今,他越发感受到父亲身上的戾气。 “你是在意那么多人死在你面前是吗?” 那日纵火焚尸的,就是沈墨,当那些腐烂的尸体被堆积到一起,一把火焚烧殆尽的时候,沈墨动容,竟当众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 “父亲既然将他们抓来修墓,为何又要把他们都饿死?他们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我早就与你说过,若不让他们永远闭嘴,你父亲我就可能活不到明天了,不让他们死,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吗?” 父子之间的对峙,永远都是以沈墨的低头结尾。 沈墨走出屋门,摇摇晃晃地回了屋。 “王爷,世子这样······” 有个黑衣人从秦王身后现出身来。 “秦风,黑风阁的事就交给你,你务必派人盯紧他。” “是,属下遵命。” “以后你也只来我这里回话,不必再经过世子。” “这······” “怎么?不愿意?”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若是如此,世子会不会更难与王爷同心了?” “他是秦王府世子,他只有这一条路,你放心,他会想明白的。” “是。” 顾府,顾清野的书房里,沈青南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将顾清野吓了一跳。 “侯爷,还没睡吗?”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 “侯爷,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快尝尝。” 沈青南说着,将一碗莲花羹送到顾清野面前。 “你不是说你最不擅厨艺吗?”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认真地和侯爷说声对不起的。 这次的事,是我不好,让侯爷在圣上面前如此为难,实非我本意。” “没事,都过去了,此事不必再提了。”顾清野还是没有动。 从书房退出来,抬头望望天,秋天已经悄然来临,夜里竟这么凉了。 次日,沈青南见日头正好,便带着紫苏去了傅清梦的院里。 “大娘子,快请进,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这里,青儿,快上茶。” 屋内暖香萦绕,栽植的花树放在角落里,桌上还放着没有做完的针织活。 “这是在绣什么?可否让我看一看?” “我这针脚粗陋,还是不惹姐姐的眼了。” “怎么会呢,说来不怕你笑,我自小就不懂什么针线活儿,像傅娘子这样的手艺,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沈青南说着,将篮子里的衣物拿起来看了看,竟是一件男子的贴身衣物。 “近日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事,府里的事有董姨娘在,我不必多插手,所以就想胡乱做些什么打发时日,让沈娘子见笑了。” “是做给侯爷的?” “嗯。” 傅清梦脸上居然还透着一股娇羞,沈青南的心却不由得慢慢往下沉。 “傅娘子。” 门外是古月的声音。 “大娘子,侯爷让我给傅娘子送个东西。” 沈青南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傅娘子,侯爷说这几日天气凉,让婢子将这个送来给你。” 只见托盘之上是一块上好的雪貂护颈,毛色纯正,必是难得的好物。 傅清梦拿来看了看,便叫人放在里间的桌上了。 “劳烦姑娘跑一趟,替我多谢侯爷。”沈青南还从未见过傅清梦有过如此动人的神色。 古月微微躬身,看了一眼沈青南。 “想是因为昨日圣上赏了不少好东西,侯爷今日给各房都准备了,大娘子的那份,奴婢已经送回去了,现下还要去老夫人那里,就不能在此侍候了,望娘子见谅。” “你自去做你的事,不必管我们。” 紫苏见到沈青南的肩头明显松了松。 “我今日来,实则是想和你说说做胭脂的事,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所需的东西,随时都能做,你可有兴趣?” “我是极爱香的,对女子所用的东西 第64章 圆月楼 “咱们就先做点口脂吧,这几日天气凉了,想来能用得到。” 沈青南说着,手里拿着陆文修所说的那本《香脂录》,缓缓念道:“熟朱二两,紫草末五两,丁香二两,末麝香一两。” “先把这些磨成粉吧。” 紫苏在一旁侍候,拿出托盘和一应器物,帮两位娘子制作香脂。 恰好此处离陆文修的住所不远,陆文修一出门,就见到沈青南和傅清梦。 “陆先生,多谢你的书,我们正按照书上的所说的办法在调制。” “不错,用这四味,用甲煎和而为膏,便是最好的口脂了。” “等过几日制成了,我让紫苏带一点儿给先生,烦请先生替我们看看是否做成了。” “那我就等着两位娘子的杰作了。” 陆文修说着,远远去了。 沈清梦发现傅清梦一直都未开口。 等到了晚间,沈青南回到正屋,见到顾清野正等着自己回来。 “听说你在学习制香?” “只是想学着做些胭脂,这是侯爷送的吗?”沈青南看到桌上一堆珍奇之物。 “你收着吧。” “侯爷放心把这么多东西都交给我?” “有何不放心,你是我侯府夫人,我难道还怕你偷了不成?” “娘子,这些都是侯爷亲自为你挑选留下的。你看这件翡翠耳环,是娘子最爱的成色。” 顾清野低头饮茶,只当做没听到。 沈青南见其中还有许多珍贵的玉器,不住地抚摸着,看来很是喜欢。 “这些就都是我的了吗?” “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了。” “多谢侯爷,不过我可以用这些换成别的东西吗?” “什么?这可是圣上亲赐的,旁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你莫不是在说笑?” “青南多谢侯爷的好意,只是这些未免太大气了些,我平日里用不到。” 顾清野虽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却还是点了头。 太好了,这些东西来得真是时候。 沈青南原本还想着要如何跟顾清野开口呢,现在倒是全然不用担心了。 次日,顾清野很早就起了,沈青南担心他又吃不上朝食,很早就起身亲自为他做好了早粥,一直坐在桌前等他,最后竟然等得睡着了。 “顾清野出门时路过门口,见到她趴在桌上,才知道自从自己说了那句喜欢莲花粥,沈青南便一直记在心里。 “不是不喜欢做吗,为何要勉强自己?”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她,清瘦的身姿,雪白的面颊,红唇近在咫尺,顾清野收回拿粥的手,不自觉地凑了过去,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额上。 一阵清风闯入屋内,沈青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从梦中惊醒过来。 发现顾清野的披风正挂在她的肩头,面前的碗已经空了。 “紫苏,快帮我更衣,今天带你们好好转转。” 街上人影憧憧,沈青南装扮成寻常女子的模样,紫苏和麦冬紧随其后,手里握着一大堆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典当行里的老掌柜正埋头看着手里的账本,从高高的柜台上只探出半个头来。 “掌柜的,帮我看看这个,估个价。” “姑娘,你这东西可不一般啊,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你为何要拿来卖?”店家看了好一会儿,如此说道。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这就是我自家的东西,只是需要点现钱周转,才不得已拿出来。你不会是担心我这东西来路不明吧,要是你这里看不了,我们可去别家了。” “哎呦,娘子,你这是怪罪我了,来者都是东家,我怎么敢怀疑您呢?” “既如此,老掌柜请吧。” 沈青南让麦冬将所有东西都递了上去,总共得来近一万块的银两。 这下好了,以后就不用愁了。 “大娘子怎么忽然想要这么多现钱了?而且还是从库中换出来的。” “虽然是从库里拿的,但也是让侯爷过了目的,不会有事的。 况且等以后赚了钱,还回去不就是了。” “赚钱?” “好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麦冬,这京城中哪家的酒楼最贵?大娘子我今天就带着你们一起去见见世面。” “要说规格,十里街宋时茂将军的夫人开了个圆月楼,那可是京中妇人们极爱去的地方,大夫人也常去。” “没想到宋夫人还有这种好本事,走,前面带路。” 不过一刻钟,一栋恢弘大气的三层高楼出现在眼前。” “这是京中最高的楼了吧,没想到居然是宋夫人的。” “娘子有所不知,这宋夫人可是这京城鼎鼎有名的红袍夫人。” “红袍夫人?这名字听着有趣,可有什么来历?” “因为宋夫人极爱红色衣裙,且这酒楼内一应陈设豪华喜庆,故而就有这样的美称。” 宋时茂将军常年在外,宋夫人一个妇人能照应着一家子人本就不易,没想到还有这样大的营生,真是出乎意料。 “走,咱们今日也去一睹这红袍夫人的风采。” 说着,三人一齐入了酒楼。 刚一进门,沈青南就见到内里很是奢华大气,所陈设的物品也都是寻常人一辈子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 上前来迎接的也都是年纪正好的俊俏姑娘,一身裸粉色长裙,简单的发饰,并无妖娆之气,端庄有礼,十分怡人。 这里与路边的酒肆不同,顾及客人们谈话不便,只一楼是铺开来的酒桌,从二层以上则都设有雅间,偶尔才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谈话之声。 “娘子请。”沈青南抬头,见到门上有个“浅月居”三个字。 “多谢。” “娘子,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 麦冬觉得同处一室不便,想要避嫌退去,怎料沈青南却不放。 “别站在门口,你们都进来,今日说好了要带你们来这里,怎能不算话。” “大娘子叫你,就进来吧。” 麦冬还是觉得忐忑,等到紫苏都坐下了,还站在一侧不肯落座。 “麦冬,今日就听我的,快坐,等出了这门,咱们再论主仆。” 紫苏也在一旁劝着,麦冬才缓缓坐了下来。 “多谢大娘子,只是,这样与礼不合 第65章 见沈墨 沈青南本想见一见红袍夫人的,忽而想起她家孩子还小,应该不会出来见人,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紫苏和麦冬虽然坐下了,依旧很拘谨。 沈青南让人上了好些个海货,紫苏起先还是有些害怕,直到沈青南将剥好的虾送进她的嘴里,她才忽闪忽闪一双大眼睛,惊喜地吃了起来。 因而也就有了麦冬献殷勤的机会。 等到临走时,沈青南吩咐二人将剩下的东西带回去给古月,自己则在外廊上瞧着内里的景致。 忽然,对面有个白衣男子,正直勾勾盯着她。 往来宾客匆匆来去,只有他们俩站在原地,长久相望。 仅仅只是见她一面,沈墨都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被人狠狠揪住,好似那一夜她告诉他,从前并不存在。 沈青南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轻松之色,眼底汹涌着的,还是那抹晦暗的阴影。 “你如今也能来这里了?” 沈墨见她不动,还是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不过来,沈青南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世子殿下,好巧。” “巧吗?如果我告诉你,为了见你,从你出门开始,我就一直在你左右,你信吗?” “世子殿下如今也是手握军权的人了,怎会为我这样的人糜费这大好时光?” 她信,她怎么不信。 从前,沈墨为了让她不留下疤痕,寻遍京中名医,最后甚至将人绑了过来,命他医治,差点让黑风阁暴露。 还有一次,他们相别数月,沈墨回来见她时,马儿已经累得倒地不起,当场气绝,他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开始化脓。 “为什么不先治好伤再回来?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会死的。” “我只想早点见到你。” “傻瓜。” ······ 沈墨笑了笑,勾起嘴角。 “‘和所念之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不会觉得是在荒废时日。’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 沈青南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那么多年前说的话,他也记得。 “怪不得人人都说殿下过目不忘,聪慧异常,这么多年前的事都记得。” “我还记得好多事,关于你的,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不会忘。” “在下天资糜烂,没有殿下那样的好记性,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若是你有心寻回,我也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往昔所发生的事。” “殿下,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即便再怎么回忆,也只是徒然,已经被扬起的沙,如何能重新回到手上呢?” “我从来未扬过手中的沙,我一直都在紧握着,是你要从我手上逃走,半点机会都不留给我。” “如果殿下当真如此待我,我如今又怎会成了顾家的侯夫人?” 沈墨呆立在原地,忽而又抓起沈青南的手。 “原来是这样,你还是在怪我当初没能改变父亲的决定,让你进了侯府是不是。” 沈墨说着,不住地向着沈青南靠去,将其逼在墙角,无处可躲。 “殿下,你抬头看看这是哪里,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吗?” “我求过的,青南,我求过的,可是没用,父亲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是我没用。” 沈青南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见到其中的波涛,见到里面被放大了的自己。 她理解沈墨,知道他说的定然不假,因为他从不会骗她。 “殿下,你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就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青南······” “殿下,你放开······” 沈墨还愈接近,沈青南则想要奋力摆脱他,二人争执之际,沈墨忽然被人一把拽走,沈青南也落入了那人的怀中。 “是你!” “世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沈墨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一双骏眉簇在一起,低头疑惑地看着她。 “侯爷,我······” “罢了,你的事咱们回去再说。” “世子殿下打算怎么解释这件事?” “我和妹妹说说话而已,顾侯不会连这都要管吧。” “若只是说说话,为何方才你还握着她的手?” “我自己的妹妹,我怎样都可以,用得着向谁请教吗?” “世子殿下,你别忘了,青南与你可是同族之人,我劝你千万别因一时之念,做出什么有违人伦的事才好,否则就算圣上不追究,秦王也必不会放过你。” “你······” 沈墨还想说什么,沈青南忙解释道:“侯爷误会了,世子殿下不是有意的,我们从前也经常这样,只是不小心起了争执,不是侯爷想的那样。” “你住嘴,等回去我再好好盘问你。” 顾清野知道沈墨在看,故意十分亲昵地用鼻尖碰了碰沈青南的,沈青南感觉心好像漏了一个节拍。 沈墨见此,握紧拳头,别过脸去。 身为男子,顾清野很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青南愣在原地,顾清野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了酒楼。 等到沈墨看不见了,顾清野便一下子放开了她的手,一直都不理她。 “侯爷。” 沈青南伸出手,想挽住他的臂膀,只见顾清野轻松一躲,碰都不让她碰。 这可怎么行,过几日店就要开业了,还需要他的大力支持,不能闹得太僵。 “侯爷。” 沈青南嗔怒地叫了一声,顾清野仍旧不回头。 今日这一幕,令他感到一阵久违的刺痛,沈墨看沈青南的目光,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无奈,在经过一处台阶时,沈青南故意装作崴了脚,倒在地上,呼叫顾清野。 顾清野听到她摔倒的声音,赶忙回过头来,跑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要不要紧?” “疼,走不了了。” 顾清野只摸了一下脚腕,便知道她是在说谎,但他并不打算揭穿,而是将其打横抱起,走下了台阶。 “侯爷生气了?” 沈青南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娇滴滴地问。 “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我没有,只是偶然遇见的,我不知道世子殿下也在。” 第66章 哥哥 沈青南看到顾清野的不自在,双颊微微泛红,竟有女子一样的娇羞之态。 她故意探头凑近,想要逗他一番,顾清野却一直闪躲,不敢对上她的眼。 沈青南心里一阵得意,原来这顾清野也是个不禁逗的人,几句话就脸红成这样了 。 “侯爷怎么连耳朵都红了?” 清凉的手指碰上灼烧的耳侧,顾清野忽然停住了脚步,沈青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扔在了地上。 “哎~,侯爷,侯爷~” “自己走。” “侯爷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嘛,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听到身后的人还在喋喋不休,顾清野忽然停住了脚,忽然转过身来,沈青南毫无预料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还没等开口,顾清野便附身吻了下来,凉唇触碰的那一刻,沈青南的双手不禁握住了拳,她睁大双眼,却见到顾清野是闭着眼睛的。 夜色朦胧,晚市尚未大开,行人寥寥。 顾清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才让他有些回过神来。 他刚抬起唇,就见到沈青南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憋了很久。 “你再不离开,我就要憋死了。” 沈青南刚开始也是激动的,但是顾清野久久不离开,她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原来亲吻是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真奇怪,书上写的都不是这样的。 顾清野见她这样,心里的怒意已经全消了。 其实他对自己的心也不甚明了,但方才的怒意是真的,此刻的甜蜜也是真的。 街灯渐渐亮起,顾清野牵着沈青南的手,缓缓走在街上,只想让时间走得更慢一点。 沈青南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他已经不生气了,也放心了不少,大胆走在他的身侧,将手也放在他的掌心。 “以后出门之前,一定告诉我,你和沈墨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但你不能再让他靠近你了。” “嗯,我知道了,既然侯爷在意,我自然不敢了。他是我的哥哥,我们都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有别的事,侯爷放心吧。” 沈青南虽如此说,可沈墨的眼睛却骗不了人,顾清野很明白。 行至一处货架前,顾清野拿起一顶帏帽,放在沈青南的头顶比划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以后出门就戴着帏帽,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你来了。” “可是我不习惯戴这个,我从来都没有戴过。” “你先试一试,说不定喜欢呢。” 沈青南开始调整好发髻,尝试戴了一下,从棉纱下看着顾清野的脸,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似乎是记忆碰撞的声音,她忽然觉得心口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疼痛,不禁捂住胸口,躬下身来。 “青南,你怎么了?” 顾清野见此,上前扶住了她,也拿开了帏帽,可沈青南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面色苍白如雪,甚是吓人,不过一会儿,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惊坏了顾清野。 “青南,沈青南。” 来不及回去,沈青南就已经晕了过去。 顾清野抱着她,向着身旁的一匹马走去,先将她背在身上,等上了马,又将其放回身前,用一段长巾将两人束缚在一起。 “对不住了兄弟,稍后请到顾家侯府去领马,必有重谢。” 随即狠抽马鞭,黑马嘶鸣一声,飞也似地奔离长街。 “青南,你别吓我,你千万不能有事。” 沈青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后颈处似乎有雨滴落下,顾清野的声音就在眼前,似乎是真的,又像是在做梦。 她梦见了长街,梦见了遍地的黄色野花,见到了那个自己受了伤,还愧疚地说不会让她哭的大哥哥。 顾清野刚踏进府门,就见到顾荣站在那里。 “青南怎么了?” 顾清野来不及解释,忙嘱咐道:“快去找文修,让他过来看看。” 顾荣见到事情不妙,没有多问,径直跑去了后院找陆文修。 直到被放在床上,沈青南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哥哥。” “你说什么?” 顾清野只听到了‘哥哥’两个字,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心似乎被钝物敲击,一下一下地疼。 心里愤恨,起身要走开,却被缠绕在肩上的长巾拉回,跌入了她的怀里。 顾清野要离开,沈青南却将双手放在他的脖颈之后,似乎像是醉了一样,嘴角带着笑,将其拉回身前,轻轻吻了上去。 这次的沈青南却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慌乱,而是愈发大胆,吻得很深,反而让顾清野慌了神。 很快,顾清野便回过神来,离开了床榻。 为什么做这种事,她想到的还是沈墨? 顾清野因为那声’哥哥‘,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转念一想,又奇怪于沈青南的变化,为何方才还是快要濒死的模样,此刻却全然不同了。 正在这时,陆文修急忙从外赶来,顾荣也跟在身后。 “文修弟,快给她看一看。” 陆文修也不多话,拿出自己的东西,就要诊脉,顾清野抽空急忙将一方巾帕盖在沈青南的挽上。 “大娘子今日吃了什么?” “今日娘子带我们去圆月楼吃了海货,尽是些鱼虾之类的。” “那就没有错了。” “文修弟,她方才面色煞白,还吐出一口鲜血,很是吓人,现下当真无碍了吗?” “亭山兄不必担心,正是因为吐出了鲜血,大娘子才会转好的,若是毒素一直淤积于内,反而就不好了。” “这海货可当真乱吃不得,你们也不说劝着些?” 顾荣对身后的紫苏说道。 “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子,以后再也不会了。” “好了,不知情的人被吃伤的不在少数,也不能全怪你们,退下吧。” “大娘子这样,奴婢想留下来照顾。” “不必了,既然已经脱离了危险,已然安稳,你们去吧,今日我亲自照顾她。” 顾荣看了一眼顾清野,眼神复杂。 “可需要用什么药?” “不必用药,若是夜间无事,等到明日,体内剩余的毒物渐渐散去,也就大好了。” “她刚才似乎像是醉了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一时的 第67章 同寝 顾清野坐在床沿,看着眼前正熟睡中的人,还在想方才从她嘴里听到的”哥哥“二字。 难道她也心悦于沈墨? 他们二人可是兄妹,如何能有这样的情意?如此有违人伦之事,她难道不怕? 为何她方才亲的那么大胆?认为我是沈墨,才会这样的吗? 平日里还算乖巧,今天见到沈墨就忽然变了,如此变幻不定的情状,如何不让人多想。 顾清野左思右想,忽然有个念头闯进脑海。 难道······ 难道她的身份是捏造的? 所谓朔王遗孤根本不存在? 各种问题充斥着脑海,让他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捋顺比较好。 起初皇帝对秦王的说辞也是半信半疑,因而只是给沈青南恢复了郡主的身份,并未有过多的表示。 秦王将其送与父亲,父亲就忽然被杀,但因为有这样的亲事,原本有意跟随父亲的人开始变得摇摆不定,他们是曾经朔王手下的能臣,原本看不惯秦王嚣张跋扈的做法行事风格,而有意远离。 见到秦王寻回朔王之女,便觉得秦王也是个顾念手足之人,因而最终投到秦王手下。 而他们顾家则因此丧失了不少助力。 如此看来,这沈青南究竟是谁,只有秦王府的人知道,沈墨自然也清楚。 顾清野心绪难安,在屋内来回徘徊,想起白日里二人站在一起争执的模样,心里越发烦乱了起来,不禁拿起一旁柜子上的青瓷果酒,畅饮起来。 她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若这些推理都是真的,那她岂不是一直在跟自己做戏? 一杯杯酒下肚,顾清野只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就醉了。 听到沈青南在梦中说着什么,他立马丢开酒杯,晃了下晕乎乎的头,来到床前。 “你怎么了,青南?” 只见沈青南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伸手一摸,竟烫得厉害。 顾清野身上无力,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丫鬟们早就准备好了凉水和巾布,果然用上了。 顾清野跪在床沿,给沈青南擦脸解热,沈青南的热褪去了,他自己也累倒了,酒劲让他再也无法站立。 最后无奈,只好就地而眠。 第二日,沈青南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换,衣襟也有被翻扯的痕迹,而顾清野正躺在自己身边,尚未醒来。 心里有一丝害怕,也有一丝欣喜,轻轻转身看去,俊朗的眉目下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勾人的唇角,一切近在眼前,还从未像今日这样亲近过他。 沈青南不敢伸手,只是静静看着。 仔细想来,他和小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是否因为不再用忘颜丹,许多久远的记忆慢慢回到了她的脑海。 那株黄色的花卉,那抹碧绿的衣裙,还有一个从不愿意放开她的小手。 她记不住他的名字,只能用“大哥哥”三个字唤他。 他也不生气,只是说自己已经有了个妹妹,不过他愿意听她如此称呼自己。 这声大哥哥她便唤了许多年,直到母亲出事。 沈青南陷入回忆,有些忘神。 忽然看见顾清野睫毛动了一下,来不及翻身,只能闭眼装睡。 以为顾清野会起身悄悄离开,可是她等了半日也不见对方有动静,怕是自己看错了,小心睁开眼,却发现顾清野的唇近在咫尺,竟探向她的额头。 四目相对,顾清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二人立马默契地转过身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门外,古月正要提醒沈青南到了起身,紫苏忙将她拉住。 “你忘记昨日是谁照顾大娘子的吗?” “你是说······” “对呀,侯爷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古月会意,二人捂着嘴偷笑起来。 屋内,顾清野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我只是想叫醒你而已,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 ······ “你昨天夜里生了好大一场病,文修弟过来看过,说是夜里或许会发汗,需要人照顾,我才留下来的。” “嗯,多谢侯爷。” “沈青南,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嗯?” “我是说,你要是不开心,你可以说出来。” “没有不开心。” “我在这里你难道不生气吗?” “你是侯爷,我是侯夫人,为何要生气?” “沈青南,你,你不会是早就想要我了吧,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顾清野存心要惹怒她,坐起身子,靠在她的耳边如此说道。 “侯爷,你,你醉了?”沈青南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原本想吓唬吓唬她的,可见到她眼里的关切神情,忽然又心软下来。 “昨夜无聊,饮了几口你放在柜子上的那瓶酒。” “那是白花酒,因我不喜欢其原来太浓的味道,因而向里滴了几滴红桃的汁液,味道确实好了很多,若侯爷喜欢,我这儿还有几瓶,侯爷可随时享用。” “你说什么?是白花蛇泡的酒?” “正是。” 顾清野什么都不怕,唯独对蛇深恶痛绝,一想起自己喝的是蛇酒,忽然作呕,立马跳下床,对着痰盂就是一阵干呕。 “侯爷你怎么了?” 沈青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你这么怕蛇?那以后就不给你喝了。” 丫鬟们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不敢轻易进门,只等沈青南高声叫了几句,古月才带着众人走了进来。 顾清野喝了好几口水,才渐渐把胸口的那阵恶心压了下去。 沈青南见此,也就放下心了,洗净了脸,来到梳妆台前,开始装扮起来。 丫鬟们簇拥在她周围,阳光落在她身上,似是初现的佛身,顾清野从后歪头看着眼前她,仰头饮茶,才发现茶杯早就空了。 沈青南想起昨日的事,回头问道:“陆先生可说我是什么病了吗?” “都怪奴婢昨日没有提醒大娘子,让大娘子吃了那么多海货,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海货? 沈青南并非第一次食用,怎会如此呢? 此事蹊跷,沈青南不得不恶补医书,自己寻找答案了。 第68章 桂花糕 后院书屋里,顾荣正在高先生面前诵读诗词,可没说几句又错了,先生脸上明显不悦。 “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频频出错?” “先生,学生昨日未睡好,因而晃了神,还望先生海涵。” “罢了,想是你也累了,今日就休息一日吧。” “学生不敢了,先生莫要生气。” “二公子,你一直勤勉,难免也有尽不到力的时候,今日就好好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就能事半功倍,不必拘泥于这一两日,去吧。” “是,先生。” 顾荣作了揖,便向后退去。 “先生,听说二公子昨日去看了沈娘子,回来后就一直这样了。” “秋怡,我怎么交代你的,这府里的事最好少打听,咱们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知道吗?” “是。” 小姑娘说着,将手里的托盘放下,递了一杯红枣茶,送到青衫男子面前。 青衫男子眼眸清澈,轻饮一口,望着窗外,阵阵出神。 今日天气不错,奴婢带先生出门看看吧。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人家见到我。” “先生,没关系的,奴婢见后院里有处极大的荷花池,如今依稀还能见到几片晚开的花,现在若是不看,过几日就都败了,为了那几株还开着的花,先生就去吧。” 小姑娘蹲下身来,握着男子的手说道。 “好啦,就你嘴巧,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 小姑娘听到答应了,眼睛弯成月牙,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青南想起好久都未见过老太太,这日特意带着蛇酒,亲自送去,刚回来,远远见到池栏外的人影。 “那是何人?” “是二公子请来的教书先生。平日里喜静,很少出门,丫鬟们时常走动,都很难见到他。” “想是读书人,性子都有些孤傲。” 回到屋内,沈青南立即换上了出门时所穿的衣裙。 刚要出门,就见紫苏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帏帽。 “大娘子,这是麦冬刚刚送回来的,说是侯爷特意嘱咐,要是出门就请大娘子戴着,做什么事也都方便些。” “他这是怕我会给他惹事吧。” 怎么就料得这么准,知道自己会出门? 不过片刻,青衣白帽的身影便出现在一家店铺门前,仔细查看过铺面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大小正合适。” “大娘子真的决定要开胭脂铺吗?” “自然是真的,你上次也说了,陆先生觉得咱们制的胭脂已经足够好了,等日后,咱们搜集好方子,再请几个能制胭脂的姑娘们,这店也就能周转开了,这京城如此之大,不怕卖不出去。” “可是娘子,咱们在府里好好的,为何要出来找营生呢。好歹是个侯府,名下的店铺田庄自然不少,也不缺咱们这一个。” “你说的当然不错,可那些都是顾家的,又不是我的。我就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营生,这样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用怕了。” “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夫君?”身后忽然传来顾清野的声音,丫鬟们都退到了门外。 “你怎么知道这里?”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沈青南,你作这样的决定,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一下?” “现在商量还来得及吗?” “那我要是不同意,你能不开吗?” “为何不同意?” “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侯爷,我不会用侯府夫人的身份,别人不会知道这家店铺会跟你有关系的。” “我不是······” “娘子,这是订购的柜台,已经送过来了。” 麦冬在门外招呼道。 “快送进来。” 沈青南眼睛都亮了。 这些可是她特意购置的,从小就羡慕那些做掌柜的先生们,似乎什么都不用做,整日买卖东西,就能坐着数钱,这样的梦她如今也终于可以实现了。 顾清野见她欣喜的语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反而开始帮忙抬起货物。 “侯爷,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干呢?快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回去。” 顾清野只是担心沈墨又会出现,与她纠缠不休。 “那好吧,这里就交给麦冬打理吧,我还想去买个糕点,侯爷可要一同前去。” “请带路。” 顾清野做了个请了动作,沈青南嘴角不由自主地含着笑。 转过街角,复行百步,就是那家熟悉的店面。 “掌柜的,要两包桂花糕。” “好嘞,请稍坐,马上就好。” 还是熟悉的声音,只是苍老了不少。 沈青南站在门口,并未落座。 “这旁边就是傅家了吧。”沈青南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强压住心底的酸楚,眼角偷偷观察着不远处正从角门来往的人影。 曾经,她就是从这里偷偷跑出来,见到了娘和那位叔叔。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开始落入黑暗之中。 “是。” “客官,你的糕点。” 紫苏接过,递给了沈青南。 沈青南尝了一口,“还是从前的味道。”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糕点和我在西鼓城吃到的一样,味道相近,很好吃。” 沈青南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忙解释道。 回头又吩咐紫苏:“多买几盒,给老太太也尝尝吧。” 顾清野走在她的身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她,或者说,是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听说原本要做你夫人的,是傅家长女?” “是。” “可是又为什么会娶了傅娘子呢?” 沈青南只想知道,在顾清野心里,是如何看待傅莹雪的。 “她失踪了。” “不是被烧死了吗?” 京中之人不清楚事情原貌,有人说已经烧死了,有人失踪不见了,众说纷纭。 “我去傅家找过,没有她的遗骨。” “听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十几年前,你也只是个孩子吧。” “那年我十五岁,王府里设宴,傅家下人来报,说家里失了火。 我听闻她也留在府里,一路跑来寻她,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 “所以侯爷一直不愿娶妻也是为了她吗?” “从那以后,我寻遍了京城中所 第69章 胭脂铺 白日里的酒肆鲜少有人光顾,不知为何,今日的顾荣喝得酩酊大醉。下巴抵靠在桌面上,手里还有一杯未饮尽的酒。 “醒醒,你这又是怎么了?” 浅紫色的衣裙缓缓飘来,落座在对面的位置上,顾荣惺忪着眼,抬起头,见到是柳姑娘,放下手里的酒杯,用手扶着额,好让自己快点醒过来。 “见谅。” “说说吧,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纤细的手指将一碗醒酒汤送至顾荣面前,顾荣很自然地饮下了,并未道谢。 “一言难尽啊~”语气戏谑,嘴角泛起苦笑,似是在嘲笑自己。 “可是为了同一个人?” “这种事,不提也罢。” “那你跟我讲讲她,她是什么样的?我出来这么久,很少再有相知的朋友了,很好奇现在的富家女子究竟是何种风姿。” “她很好,美丽、得体、知趣、懂事,初见她时,我就在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纤弱娇小之人。 那日家里有事,我见她盈盈站在角落,像是个看客,又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灵。 母亲说她不祥,要将她饿死,是我救回了她。 她躺在那里,像只快要饿死的兔子,面颊上毫无血色,眼角又挂着泪,我很少见到她这样的娘子。” “所以,你便倾心于她了。” “从小,喜欢的东西,我从来都得不到,我知道自己内心颓废,毫无定念,父亲总说我是块朽木,母亲则一直觉得我不如旁人。 或许是因为她让我觉得,自己也可以是个有用之人吧。” “若是为了从前那一个,算起来也过去小半年了,记得你已经如此这般做过告别了,为何今日又这样了,发生了什么吗?” 顾荣摇摇头,不打算说下去。 柳姑娘见他已经醒了大半,便不再多问,催促他早点回去。 “许久未见,我才坐了半日,怎么竟要赶我走了?” “你要留下说说话,我自然欢喜。你酒也喝了,愁也吐尽了,就早点回去吧。想要登科取士,光靠嘴皮子可是不行的。” “罢,罢,罢,那我改日再来。” “还是等你真正登科那天再过来吧,到时候我定给你庆祝。” 柳姑娘知道顾荣志不在此,他不是那种能够喝一杯子酒,烂醉一生的人。 将其送至楼下门口,忽觉怅然若失,这种感觉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酒肆并不挣什么钱,来客寥寥,真不知道能否撑到他及第的那时候。 若是没有了这营生,她又该如何过活呢? 街上人影纷纷,再抬眼时,顾荣的身影早就隐没其中,消失不见了。 夜里,华灯初上,也是个祥和的时日。 顾清野站在府门外,来回游走,似乎在等着什么。 “侯爷。” 大成见其在此,拱手一礼。 “怎么样了?” “这几日一直严查,城里城外翻遍了,都没有任何痕迹,会不会是已经被······” “他们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冒险,也不是不可能。” “侯爷,属下一直有个疑惑。 为什么他们要利用小孩儿来做文章,这样岂不是太危险了吗?万一口误,事情必然败露,是不是咱们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 “西鼓城的灾情是假,那两个孩子的话便真不了,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他们居然能让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参与其中,可见蛊惑人心到何种地步。 若是所料不错,这些人应该是精心调教的,所以才会如此之听话。” “属下明白了。” “这件事就先放下吧,你先回去,明日再去军营看看。” “是。” 月色朦胧,顾清野心里藏着事,回到府里,见到沈青南正坐在那里埋头写着什么,背着手进门来看。 “在做什么呢?” “我正在算账呢,侯爷,我把开张的日子定到下月十五,你觉得怎么样。” “不必问我,你自己定。不过,十五不就是中秋之夜吗?” “正是。” “我看还是再迟些时日比较好,中秋之日,各家各户都要回家办团圆宴,哪里还有人会来街上。” “对,我都忘记有团圆宴了。” “这都能忘?” “除了小时候,很少再过中秋。” 顾清野想起她自小飘零在外,此话也并未全然不可能,因而又说道: “今年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府里一定是要大办的,你也不能不在。 我看还是将日子放到那之后吧,况且你还要找人,还要采买各种所需之物,前前后后必定有不少事要忙,虽然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也无法保证一定就能准备好。” “侯爷说的是,从明天开始,我好好准备。” 看着账目上记了不少东西,顾清野粗粗看过,嘱咐道:“所需银两别走公帐,用我的名义从这月的俸禄里划走就是,你既已决定自己经营,必定是不想让别人插手的。” 沈青南着实没有想到顾清野会思量得如此之细腻,心中感激。 “侯爷如此关怀,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不过银两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侯爷不用担心。” “你何时有这么多钱,每月的例银哪里够你买这些个东西。” “我可不只有例银,侯爷忘记前几日所赠与我的那些东西了吗?” 原来是这样。 顾清野这才明白沈青南早有谋划。 沈青南继续从书上寻找那些配置香料所用到的草药,一一整理,再分类统计,不过多久就已整理出长长的条目。 等到之后将这些数目进行核对,便可以叫人去采卖了。 顾清野一直坐在一旁陪着她,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灯影摇晃之时,顾清野会用手护住,并且挑开灯花,好让沈青南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窗外的风愈加急了,仿佛要撕裂什么东西一般,将放在屋前的竹篮从高处吹落下来。 沈青南背后一阵寒意,抬头看着窗外,笔也停了下来。 “别怕,我在这里。” 顾清野以为她心有所惧,如此安慰道。 “嗯。” 沈青南怕的,并不是什么风。而是突入其来的声音,让她不能确定是否是沈墨前来。 第70章 顾云知 顾清野有意留下,久久不肯离去,沈青南整理好了案台,故意叫来紫苏,让她伺候自己梳洗,转而对顾清野说道: “时候不早了,侯爷请回吧,明日还要早起。” 顾清野刚想说什么,紫苏已经进门了,便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眼沈青南,说了句“你也早点睡”就回屋去了。 “大娘子,为何不留侯爷呢?奴婢看侯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急于这一时。” 沈青南还想让傅清梦好好为自己做事呢,怎么能在这种关头让顾清野横亘在她们中间。 顾清野推开门,忽然觉得秋夜是如此冰冷难熬。 第二日,沈青南先是将前日整理的香料名录送到陆文修面前,请他修改。 “娘子所选,皆是当下最时兴的,已经很明了了,只是有几味用料是极难寻得的,可用旁者代替,我可以写出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除此之外,我还想请陆先生能帮我为这些香料重新改个名字,越是风雅别致越好,不知陆先生可有这个闲心。” “沈娘子的事我定当尽力的,只是最后是否留用,还请娘子最后定夺。” “多谢陆先生。” 而后,沈青南又去找了傅清梦。 “大娘子,多日不见,快请坐。” “不忙。”沈青南轻松地说着,让紫苏将带来的东西送上来。 “这是秦王念我可怜,托人送与我的,我平日里也不大爱这些东西,想着你或许喜欢,就给你带来了。” 转头又对紫苏说道:“快打开让傅娘子看看。” “大娘子太客气了。” 傅清梦见到盒子里放着上好的大颗宝石,便知道这东西并不是谁都能有的。 “娘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敢受用。” “傅娘子,值不得什么钱的,我来其实是有求于你的。” “大娘子吩咐就是,不必如此破费的。” “我上次请你去制作胭脂,才知道这也并非是个难事,尤其是像傅娘子这样手巧的人。 于是我便想到,若是开个自己的铺子买卖胭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几日我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如今铺子也找到了,所需的货料也已经有了名目,就缺个能领头的。” “大娘子如此看重,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我虽在宅院里看管过一些,但并不十分明了外间铺子的经营之道,恐怕难以胜任。 不是我不愿,而是实在害怕会误了大娘子的事,还请娘子见谅。” “我看中的,并非是傅娘子能打理账目,而是只有你最懂香。 这铺子里,我想既卖胭脂,又卖香料,想来想去,只有傅娘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我久在宅院里,经常出门,怕是不便。” “这个你大可放心,傅娘子不必出门,只叫人将制好的香料送到府里,让你过目一下,若是一切都好,便决定出卖,若是有一点不对,可当即打回,吩咐他们重新调制。” “这可比掌管账目要费神得多,当然也更重要,大娘子真的安心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咱们在顾府这么久,我当然放心你。况且你对香如此熟知,一身本领放着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傅清梦看着眼前的人,内心受到极大的鼓舞。 “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清梦点了头,这事就好办了。 “好,那你等我,过几日一切准备妥当后,我再来请你。” 沈青南本不想让傅清梦参与进来的,但通过接触,她发现傅清梦的确很懂香,不是旁人能比的。如此好的条件若是不用,的确是可惜了。 况且傅清梦也不必出面,影响不到什么。 “娘子,她的话能信吗?” “不管怎么样,如今顾家已经全权由董姨娘打理,我平日里闲来无事,若是能有个事情做,也是好的。” 傅清梦并不确定沈青南会为自己考虑,但目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先答应下来也未尝不可。 绕过庭院,沈青南没有回院子,而是径直出了府门。 可走到半路,沈青南忽然想起什么,吩咐道:“紫苏,快将帏帽取来,我在门口等你。” 顾清野的话,不能不听。 沈青南左右等不来紫苏,在门口的长廊上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就见到顾云知向着府门走来。 “大嫂,多日不见,可是要出去。” “不错,县主也要出门?” “我听说南市茶馆里来了个唱曲儿的小生,长得很是别致,声韵更是优美,想出去看看,大嫂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沈青南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仍不见紫苏前来。 “我不大懂这些。” “没事,你不懂我可以说给你听呀,可有意思了。你我虽是一家人,平日里却极少得见,都没时间好好说说话。” “这······” 顾云知是顾夫人的心头肉,沈青南不敢得罪。 “大嫂,你就陪我吧。哥哥要念书,我好久都没有出去玩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顾云知作出撒娇的模样,很是惹人怜。 沈青南只能点头同意。 见紫苏过来,沈青南带上帏帽便随着顾云知一同出去了。 幸好让紫苏取了帏帽过来,要是大夫人知道她每日抛头露面,必定会拿话刺她。 两人登上马车,说着话来到茶馆,午后的风吹得让人心里一阵惬意。 台上曲目演得精彩万分,台下的观众们也纷纷叫好,只是坐着的大部分都是男性,很少有女子。 沈青南从帽下偷偷看了一眼顾云知,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喜欢这种打戏的,实在不多见。 等到落幕了,顾云知才回过神来,开始和沈青南搭话。 “大嫂,你看到了吗,这种故事多精彩啊,可是很多人都不喜欢。” “说来惭愧,我还不知这故事里说的是什么,因而不敢妄加评议。” “这是讲有个大将军被蛮狄围困,苦战三日,力竭而亡,最终魂归故土,见到自家娘子的故事。 那小生所扮的便是那位年轻的将军。” “没想到县主居然喜欢这种故事,青南学识粗浅,坐了半日竟未看懂故事 第71章 温情一幕 那日,她们在那茶楼里坐了很久,沈青南并不全然了解戏台上所演何物,只是在这里,她可以忘记那些压在心底的东西,静静地看着别人演戏。 回府时,已经迟了,外间都已经掌了灯。 顾清野等在门口,将妹妹抱下车后,伸手扶沈青南下来。 “你们这是去哪里了?为何回来得这么迟?” “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我又不会把大嫂拐跑,我们只是去茶楼看了看戏而已。” “看戏?你是不是听说那个武小生来京了,才去看的?” “你还别说,今日的戏格外好看,那个武小生身段不错,刀枪都使得好,声色更是无人能比。” “小妹,你但凡将这十分之一的心思放回针织功夫上,夫人也不会说你了。” “喜欢什么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针织之类的实在太枯燥了,真不知道那些女子如何忍受得住那些。” 沈青南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多说话。 “好了,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顾清野侧身看了眼身后,将顾云知打发走了。 “大嫂,今日多谢你能来陪我,等日后有时间,我再带你去。” “好。”沈青南微微点头,目送她远去。 “要是你不喜欢,就告诉她,不必事事都迁就她,她也长大了,不会强人所难的。” “侯爷言重了,县主很懂事,今日同她随行,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孤陋寡闻。 原来经常能听见的那些戏腔里,竟然暗藏着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我深受震撼。” “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知道那些也不算什么。” 天色昏暗,廊下有处木阶,秋风吹得院里的海棠树哗哗响,沈青南一侧头,脚下突然落空,差点从阶上跌落下来。 幸好顾清野回身,用身子接住了她,身后的紫苏和大成立马背过身去。 “当心,这里有处木阶。” “听到风声不小心晃了神,还请侯爷见谅。” 沈青南还在顾清野的怀里,如此说道。 “我发现你很怕风。” 顾清野说着话,很自然地握紧了她的手,与她一同从廊下走过。 身后的两个奴仆远远跟着。 “是,从小就怕。” “我见过怕打雷、怕下雨的,独独怕风的,倒是从未见过。” “我也不知道,很早就这样。” 沈青南垂眸,她比常人都怕风,因为在黑风阁的时候,她尝尽了山谷里瑟瑟的冷风,更知道冷风中夹杂着血腥味时的感受。 “没事,不怕,以后有我在。” “嗯。” 沈青南看着眼前的人,恍惚起来,他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心呢? 掌心里传来的温热,的确让人安心,自己对他的感觉,又算什么呢? 回到屋内,顾清野坐在桌前,久久不愿意离开。 沈青南以为顾清野想要她,心里一直忐忑,手里紧抓着裙摆,来回摩挲。 顾清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轻轻将头探向她的颈窝。 “侯爷。”沈青南突然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侯爷还是先回去吧。” 沈青南不敢看他。 “我今日,其实是有话要问你。” “侯爷请说。” “你和沈墨究竟是不是兄妹?” 沈青南讶异,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让他察觉了吗? “自然是,侯爷怎会有此一问?” 顾清野方才也只是试探而已。 先前她抱着自己叫沈墨的名字,吻得又是那样的大胆,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就忽然变得如此害羞了? “你说以后只会把心给我,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我已经是侯爷的夫人了,身心都是侯爷的。” “说得好,既然已经都是我的,那就别让我等那么久了。” 顾清野说着,伸手就将沈青南拉近怀里。 “侯爷。” 沈青南欲挣扎。 “怎么,反悔了?” 沈青南还未回过神,顾清野便霸道地将其控制在怀里,右手紧紧握住她的脖颈,容不得她逃脱。 “别乱动。”顾清野语气和顺,面色温柔,沈青南却感受到一丝害怕。 很快,清冷的唇,落了上来。 沈青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任由他唇齿间的温热蔓延。 她不能太抗拒,否则她解释不清楚和沈墨的关系。 正当顾清野的手指划过耳畔,贴着脖颈,最后落在衣襟时,沈青南忙制止住了他。 “侯爷,今日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侍奉······” 顾清野见她的唇角一起一合,不等她说完,又吻了上去,双手扶着她的下颌,尽情深吻。 沈青南终于觉得嘴角都麻了,便伸手推开了顾清野。 “侯爷,够了。” 顾清野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人,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沈青南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怕他又会追问沈墨的事,因而又主动吻了他一下,只是轻轻一下,就躲开了,她希望能让他安心。 顾清野还欲上前,却又被她制止了。 “你亲了我,我也要亲回去,咱们扯平了。” “你可真会折磨人。” 顾清野将沈青南拢进怀里,沈青南则依旧坐在他的腿上。 “侯爷,我和沈墨真的没事。” “那你曾叫过他哥哥吗?” 沈青南尚且不知道自己曾在梦里喊过一次哥哥,想起顾清野提醒过她,便谎称道:“刚开始叫过,只是后来觉得自己的身世与旁人不同,便一直称呼他为殿下了。” 顾清野眼神暗淡了不少,他很在意那一句哥哥。 不过此时此刻,沈青南在自己怀里,不管从前有何人占据过她的心,都无所谓。 顾清野的自我安慰很有用,如果不是他始终不愿放开手,还以为他已经安心接受了。 “侯爷。”沈青南娇嗔地叫了一句,试图让顾清野放手。 “你求我,我就放开你。” “好,求你。” 这次是沈青南用双臂环绕着顾清野,再一次吻在了他的额间。 等到顾清野再要时,沈青南则乘机挣脱开来,打开了门。 “紫苏,快进来,我要休息了。” 顾清野见罢,只能回去了。 走到沈青南身边,还伸手用食指勾了勾她的鼻尖。 见到他终于走远,沈青南才 第72章 告别 第二日,沈青南便带着紫苏去了外间的店铺里。 见到屋内已经收拾整齐,沈青南很满意。 来到后院,见到几个姑娘已经在收拾药草和香料,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子转身来回话。 “还不快见过夫人。” “见过夫人。” 那年轻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青南,继而说道:“都说夫人貌美,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言。” “你就是赵姐。” “不错,我是麦冬的嫂嫂,此前一直是靠着织布的手艺在京中勉强过活,能得夫人的眼,真是我修来的福气。我那几个姐妹,可羡慕我了。” “好,赵姐,看你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以后这店里就先由你照料了,至于未来如何,咱们且瞧瞧看,若是真的做得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青南听麦冬说起过这人,她原本是个乡下姑娘。 嫁给麦冬哥哥后不久,就成了寡妇,村里人都不待见她,她便自己一个人来到京城,拉几个姐妹做起了织布的工作,定期给达官贵人家供货。 只是这几年生意不怎么好,那些姐妹相继在京城中落了脚,嫁了人,又剩下她一个了。 想来她也是个有头脑的,见其又是如此能言能语,沈青南当即就看上了她。 赵姐也高兴,做了揖后,便将沈青南请进去,介绍起来。 “这些是同我一起过来的。” 只见屋内有几个小姑娘正在收拾擦洗,转身回礼后又各自忙去了。 “夫人放心,她们都是老实孩子,做起事来也利索,我并不是携私带人哄骗夫人,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不碍事,这些人哪些能留,哪些不能留,可不是我说了算,而是看她们日后的表现,定夺不在于这一时。” “是,是,夫人说的是。” 沈青南走出门外,又对麦冬吩咐道:“这些个人还远远不够,你先安排好她们的住处,然后看能不能再多招几个。” 从胭脂铺出来,未走多久,就有一双大手突然落在沈青南的肩上。 沈青南回过头,见到沈墨怀抱着剑,立在面前。 “世子殿下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吗?” 沈墨眼神忧郁,似有心事。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择一间雅舍,同饮几杯吧,不知沈娘子今日能否赏脸?” “带路吧。” 沈青南向后退了一步,沈墨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散仙阁内,二人对坐酌饮。 沈墨看着沈青南,连饮三杯烈酒,却未曾开言。 “世子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只喝酒不说话,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父亲让我娶云氏嫡女为妻,不日就要成婚。” “这是喜事,恭祝世子殿下大婚。”沈青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青南,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云家嫡女是出了名的温顺贤淑,这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据说若不是陛下已经停止选妃,她本来是要送进宫里去的,那样标志的人物,如此显贵的家世,并不算委屈了殿下,值得庆祝。”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儿不舒服吗?” “我已收到消息,黑风阁不久之后,定然有所行动。王爷此时安排你的亲事,必定是为了要为以后做准备。” “也对,我都忘了,你是从黑风阁出来的了,你和父亲一样,眼里只有权利。” “世子殿下,咱们都不是孩子了,不可能永远活在虚妄里,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也将有自己的家室,别再揪着心里那点东西不放了。” “是啊,对你来说,这点东西算什么呢?” 沈墨满脸的落寞与自嘲,沈青南才知道,他还没有全然放下,因而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刚到黑风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栖身的地方,觉得自己终于不用被人拖回去活活烧死了。 我一心只想活下来,小心伺候着侯爷,侍奉着王妃,希望能单纯地留在王妃身边当个洗脚婢。 可秦王还是将我送进了那些黑衣人里,让我成了永远躲在黑暗里的一颗棋子。 而我也发现,若是想活下去,就必须面对可能会在训练中被对手毙命的结局,你知道这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父亲虽然严厉,可对那些忠于他的人,他从来不会苛待,你难道对他心生不满?” “刚开始,我也很感激他,感激他收留我,感激他让我遇见了王妃那样的大善人。 可是,你知道那些突然消失的女子,都去了哪里吗? 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千方百计在石洞里折辱她们,又将她们一个个杀人灭口的吗?” “你胡说,父亲他没有。” “你知道我为何故意接近你,又允许你也随时与我亲近吗? 因为只要我跟在你身后,你父亲就不会对我下手。就像他第一次打我,只要你护在我身前,他就会扔下鞭子收手一样。 也难怪你不相信,他那么爱你,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知道自己那么不堪的一面。” “你骗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何还要听他的话,给顾老侯爷当妾?至今还在受命于他?” “那是因为你父亲给我们每一个人都下了药,若是没有解药,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沈青南压低怒火,语气急促,如此答道。 “所以你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你根本就没有将我们放在心上。” “世子殿下,我感谢你当初能够伸出援手,救了我,让那个孤零零的小女孩儿有了可以依恋的角落。 可是,我不想再哄骗你,世子殿下,我希望你好,不希望你无法忘怀咱们的事,永远留在过去,白白枉费了大好时光。” “青南,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不算白等,若我拒婚求父亲,他一定会让你再回到我身边的。” “不可能了。”沈青南挣脱沈墨放在双臂的手。 “从我进入顾家的那一刻起,你我就再也没有退路。” “我们一起走,不好吗?” 沈青南听到沈墨的呜咽,心里似乎在滴血。 如果······ 第73章 中秋 中秋之日,各家都在忙着过节。 沈青南本以为只是像顾清野说的那样,在府里办一办就够了,没想到今年皇帝开恩,特意为大臣们在宫里设宴。 顾清野自然要去的,沈青南作为侯府夫人,必然也不能缺席。 紫苏从早上开始就准备她进宫时所要穿戴的衣物首饰,摆开来看,铺的满桌子都是。 “紫苏,不要那么多,越简单越好。” “大娘子,今日去参宴的,可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贵妇们,这些穿戴处处都有讲究,奴婢可是私下里从孙嬷嬷那里偷学回来的。” “孙嬷嬷竟肯教你这些?” “奴婢可是说了许多好话,才略略学得一些。” “不必这么在意,不要紧的。” 紫苏操心着沈青南的事,生怕她会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因而想准备得充分一点,日后就不会被人说嘴了。 “紫苏,你说,今天我能否见到圣上呢?” “侯爷是群臣之首,若是按照规矩,理应同圣上更近一些,想来远远见一面也是有可能的。” 沈青南早就好奇这个皇帝究竟长什么样了,要是真能得见,也是一大幸事。 “不要那些金银的,我只喜欢点翠的珠钗,衣服就那件深蓝色的吧。” 紫苏没有规劝,小心将金银之物都收回柜中。 “这么着急准备,你是有多着急赴宴?” “我是女子,准备得自然要多一些,侯爷都已经穿上朝服了,还说我早。” 沈青南努努嘴,用一根刚刚燃尽的小木棍描摹着眼角。 顾清野背靠着窗,倚在案上,低头凝望着眼前的人。 见她为了画得称心,各种怪异的表情都出来了,看着十分滑稽。 “你别笑。”见顾清野站在一旁偷笑,沈青南有些恼怒。 “没想到沈娘子还有这种本领。” 顾清野凑近,眼里含着深意。 “紫苏,紫苏?” 沈青南欲找紫苏帮忙,转身后望,却被顾清野制止。 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不小。 “坐下,我帮你画。” “不用,我找紫苏······” 沈青南话未说尽,顾清野竟低头吻在了她的唇角。 见到她双颊开始泛红,胸口起伏不定,顾清野更用力了一些,沈青南向后躲去,却被对方伸手,紧紧定格在原地。 等到沈青南睁开眼,见到自己映衬在铜镜中的脸,瞬时清醒过来。 “侯爷。”顾清野忘神,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我可以让你画眉,但不许再亲我了。” 顾清野意犹未尽,将身子又向前探了探,沈青南则双手捂住嘴,不再给她机会。 “好了,我不会了,给我。” “你说好的,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 “谁反悔谁是小狗。” “好啊。” 沈青南将黛墨送到他手上,安然坐着,时刻提防着对方,生怕他又会趁机做什么。 不过顾清野只是认真打量着她,细细描眉,那样子比她自己都认真。 这下轮到沈青南看得呆了,温热的气息,抬眼就能见到的修长脖颈,这样的男子,居然因为儿时的一句话,真的等了自己十几年。 他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呢? 只可惜自己如今已经不再是傅莹雪,而是沈青南,这终究还是一场错缘。 “好了,你看看。” 顾清野低下眼眸,却见到沈青南双眸蕴着水汽,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泪水滴落。 “怎么了?你别生气。” 顾清野以为她是愿意的,她的身体也告诉他,她没有那么抗拒,可为何此时又是如此之神色? “侯爷,时辰快到了,我要更衣了。” “我在门口等你。” “侯爷还是回去等吧,等收拾妥当了,我让人去叫你。” 顾清野见她转回正常神色,便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秋雨低落下来,砸在屋顶,蕴出一片水雾。 可日光也未曾隐去,斜斜照在屋顶,映衬着满园尚未落尽的残花。 顾清野站在门廊,并未离去,他想起前不久大成带回来的消息。 那日他刚从军营回来,在街上见到沈青南的身影,因为身上还有要事,没能跟着她,但又想知道她去干了什么,因而吩咐大成紧随其后。 等到晚间,却听到沈青南和沈墨在私下相见的消息。 要是在从前,他认定他们只是兄妹,必不会担心什么。 可那日他亲耳听到沈青南在梦里叫沈墨,心里便认定二人关系不一般。 他总是捉摸不透她,也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有泪。 难道自己这般,让她觉得委屈了? “侯爷?” “清梦?” “我是来给大娘子送果酒的。” 雨刚刚停下,空气里夹杂着雾气,傅清梦站在那里,很是娇小可人。 “快进来吧。” 沈青南从内唤了一声, “傅清梦便跟随顾清野一同进去了。” “难得你还愿意送来,快请坐,我身上穿着这衣物,不方便陪你了,你同侯爷坐坐吧。” “大娘子不必管我,我将东西给你放这里的了,想来你们就要出门,我就不多留了。” “好,那我改日再好好谢你。” “大娘子客气了。” 傅清梦说着,远远朝着沈青南在的方向微微低头,便出门去了。 紫苏为沈青南梳上合适的发髻,顾清野则一言不发地等在那里。 “终于好了。” 沈青南坐了半日,屁股都坐痛了,可是刚一站起来,身上就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侯爷,时辰到了。” 大成来报,提醒该进宫了。 “你看,这样可以吗?” 沈青南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朝服,与平时的长裙不同,多了几分大气与稳重。发髻高高挽起,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外,忽然觉得有些凉意。 “很好,不过方才下了点雨,夜里寒气又重,这个拿上吧。” 顾清野拿起挂在身旁的那件护颈用的短巾,亲手为她戴上。 “我自己来。” 沈青南有些不习惯,想要转身,却被顾清野拉回。 “别动,很快就好。” 他亲手为她戴好,又仔细盯着她的眼睛。 “侯爷,看,看什么?” 沈青南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几乎一览无 第74章 中秋之宴 “侯爷,再不走就误了时辰了。”大成从外提醒道。 怎知顾清野回头怒瞪了他一眼,逼退了他。 “是啊,侯爷,快走吧。” 沈青南趁此之际,早已逃脱。 “你拿这个做什么?今日是去皇宫赴宴,又不是去别人家里,拿着这东西,是要送给谁?难不成你想自己独饮?” “我最不喜欢这个。” “那是?” “我是想送人的。” “你鲜少参加京中妇女们的宴会,就算是去,也只是坐坐而已,我怎么不知,你还有什么人要拜会。” “宋时茂将军不是回京了吗,他夫人必定也在,我想认识她。” “若只是如此,私下来往比较好,今日这场合不宜和旁人走得太近。” “我前几日递过拜帖,但是被宋夫人委婉回绝了。” “等改日我出面,让你一定见上她一面。” 沈青南会意,便将伸手拿起的果酒重新放回了桌上,没有带走。 新雨过后,天空像是被洗净了一般,满目皆是辽远与旷日。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渐渐从天边垂下,沈青南从一片朦胧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顾清野的怀里,已然睡了多时。 “醒醒,到了。” “嗯?” 睡眼惺忪中,看到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不少,沈青南才惊觉自己今日是要去皇宫的。 “头饰没有被弄乱吧,脸上的妆容是否还在?” 顾清野无语,微微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了的右臂。 “下车,到了。” 高高的宫门下,两侧站着收兵器的军卒。 见到是顾清野,那人连忙躬身行礼。 “顾侯,您就不用查了。” “今日是盛宴,来人颇多,还是要查的,你们可别因此懈怠。” “是,末将遵命。” 顾清野将身上那柄短刃放在桌上,这是他一直都带在身上护身用的东西,那人也知道他的习惯,因而也未多言, 沈青南紧随其后,从宫墙之下,紧跟在顾清野身边。 “还有多久能到?” 沈青南第一次来宫里,发现这路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长多了。 “这才走到哪儿,是不舒服吗?” 沈青南摇摇头。 “没想到进宫原来这么麻烦,你每次进宫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吗?” “是不是脚疼了?” 沈青南不想承认,但是顾清野脱下鞋一看,趾头已然有长泡的趋势。 顾清野弯腰将她抱起,轻松如常。 “别,快放我下来,这里是皇宫,被人见到了岂不是说我骄横跋扈?” “要是再走下去,你这几日都别想再出门了。” “哪里有那么娇贵,回去抹个膏药也就好了。” “你现在是我夫人,自然娇贵,以后不许你说这种轻贱自己的话。” “知道了。”沈青南最后只好任由他抱着了。 终于来到殿前,顾清野才将怀里的人放下。 很多人都已经到了,见到顾清野前来,纷纷起身,顾清野都一一回了礼。 沈青南跟随夫君,来到最前面的位置,对面坐着的,便是沈墨父子。 “顾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盛大的宴会,都能迟到。” “陛下说的是一更开宴,时辰未到,如何能算来迟,秦王不会连开宴的时辰都没记住吧。” 顾清野并不退让,二人攻势相当,公然斗嘴,还是出乎沈青南的预料。 因为自己的事让顾清野被说嘴,心里平添了几分歉意。 沈墨静静看向这边,没有多话。 不过多时,皇帝终于出面,身后还跟着一位绝美的年轻女子,一身红色衣裙犹如艳丽的花朵,开在夜色之中,妩媚又神秘。 沈青南起身时,不免多看了几眼,发现对方也正看向这边。 “今日是中秋之宴,朕特意安排了这场盛宴,众爱卿日日为百姓操劳,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今夜可一定玩得尽兴,咱们君臣不醉不归。” “多谢陛下体恤。”众人端酒致敬,向皇帝称谢。 皇帝心情不错,那红衣女子却是坐在皇帝的宝座一侧,似乎并不像是他的妃嫔。 不久之后,众多舞女从外涌来,乐声响起,大宴开席。 “那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好生艳丽。” “那不是娘娘,是凤阳公主。” “怪不得。” 沈青南看着龙坐上的年轻帝王,以及其身边的艳丽女子,这对姐弟并非同胞而生,却从小亲密,皇帝登基之后,对这个姐姐也是十分尊敬,经常同她商议政务。 只是本朝律法严明,后宫不得干政,否则必会遭到群臣的口诛笔伐。但是皇帝执意如此,群臣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王叔,顾侯,你们平日里最是辛劳,一直从旁倾力协助,帮朕管理着朝政,我朝百姓才能如此安居乐业,这杯酒,朕敬你们。” “百姓供养我们,为百姓谋求更长久的安定,是我们应当做的。能得陛下的肯定,也是我们臣子最高的殊荣,臣感激陛下的厚爱。”秦王举杯说道。 “王叔客气了。”皇帝轻轻说了一句,转而对顾清野举杯相邀。 “多谢陛下。”顾清野回了谢礼,三人这才饮下这杯酒。 “宋将军,今日,朕还要特别敬你一杯。 你是咱们的大功臣,此次若不是你出兵塞外,守住了边地那几座城池,不知边人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乱来。” 只见一位饱经风霜的中年大将,用那苍老浑厚的声音回道:“陛下,能守住疆域,都是我朝兵士的功劳,臣不敢邀功,臣替那些兵士多谢陛下挂念。” 宋时茂说着,起身行礼。 “宋将军,无需多礼,快请坐。 沈青南一直以为,宋将军会是个年轻的将领,没想到他看起来如此苍老。 宴会进行到一半,沈青南向顾清野耳边偷偷说了什么,便带着紫苏出门去了。 其他贵妇们都端坐在自家夫君左右,宋将军身边坐着的,便是崔家的那位长女。 “夫人,这边。” 有个小太监一路领着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更衣之处。 “小公公,劳您驾,请先回去吧,我们知道怎么走了,稍后便回去。” “那娘子请自便。” 此时夜幕已然落下,沈青南回头 第75章 腹痛 “娘子,好一点儿了吗?” 沈青南不知为何,忽然一阵强烈的腹痛,让她不得不离开席面,来这里更衣。 “嗯。” 话虽如此说,但腹痛却愈发强烈了。 不对,她从来不会吃坏肚子,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腹内如刀绞,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娘子?” 紫苏还在担心,沈青南则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生生吞下,才一会儿的功夫,疼痛已然减半,没有方才那样难受了。 正当二人出来时,发现侧殿还有个人,正在那里低声训斥着下人。 “你们当我是什么,拿这种话来唬我,让你们准备好的东西,为何迟迟不见,说,是谁的主意?” “夫人,都怪奴婢粗心,来得时候太着急,将衣物落在车上,没能带来,都是奴婢的错。”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平日里提醒你们办事要小心恭敬,你们全当耳旁风,今日这样的盛宴,要是更衣不换服,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到宴上?” “奴婢这就去取,一定及时给娘娘送回来。” “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去取,什么时候才能送回?等回去了,我非要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宋夫人。” “顾娘子,见笑了,丫鬟们做错了事,我才说了她们两句,就这样哭起来了。” 地上跪着的人本在啜泣,见到有人来,立马躲在了角落。 “小姑娘还年轻,难免有不周到的时候,恰好今日我多带了一件,宋夫人如若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紫苏将手里的衣物递送给了眼前的丽人。 这里烛光昏暗,沈青南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人,只觉得人影修长,显得很是清瘦,身上的红色朝服很是醒目。 “你可真是救了我一命,这衣服是我最喜欢的衣裙,恰逢将军刚回来,就拿出来穿了,谁知今日······” “夫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儿可是皇宫,咱们还是先换上再说吧。” 宋夫人会意,露出感激的神色。今日的凤阳公主便是一身红裙,如若被她见到,岂不是又平添了一场风波? 皇宫里的耳目众多,说话不得不谨慎。 “想来咱们体形相差无几,这样穿着,竟比我自己的衣裳还适用一些。” “这身很配你,能更显出气色来,与夫人的耳坠也相映成趣,很好看。” “你是个会夸人的,这耳坠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虽然已经有了年岁,可我一直都很喜欢。” “宋夫人原来也是个恋旧之人。” 二人一路说着话,并肩回到宴会,沈青南已经换了身紫色的衣裙。 宋夫人回到了对面的桌上,沈青南也寻着顾清野的影子,缓缓步入殿内。 还未走近,远远见到凤阳公主正站在顾清野面前说着什么,顾清野一直低着头,恭敬地站着。 “臣妇拜见公主殿下。” “快起身,夫人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是陛下的盛宴,本宫只是来相陪的,不必过于拘礼。” “多谢殿下。” 沈青南起身时,裙摆被压在膝下,差点向前倾倒,在她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时,顾清野已经将手伸了过来,这才没让她出丑。 凤阳公主冷冷看着,嘴角微微颤抖。 “真羡慕你,侯爷待你这么好,这样的夫君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多谢侯爷。” 沈青南不知怎么回话,而是客气地对顾清野道了声谢。 “听说,你是从秦王府出来的?” “是,秦王是臣妇的叔父,我亲父是曾经的朔王。” “哼,不会错了,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和当年的朔王一模一样。” 沈青南不明所以,看向顾清野,向他求救。 顾清野刚要开口,就被凤阳公主打断了。 “罢了,两位好好饮用,本宫就不打扰了。”沈青南见她一双凤眼低垂,扫过她留在顾清野身上,凝视片刻后,转身走向了沈墨父子。 “好美啊~” “什么?” “早就听闻凤阳公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顾清野没有多话,而是拉起她的手,扶她坐了下来。 沈墨冷眼见到俩人说话时的亲昵之色,眼底多了几分晦暗。 “世子殿下,我敬你。” 凤阳公主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想来,那顾夫人也是王府的人,怎么我现在瞧着,她似乎并不怎么看重王爷,坐了半日也都不见敬一杯酒。” “女子出嫁,和娘家的关系自然淡薄了一些。”秦王说道。 “秦王如此大义,本宫倒是没有料到,还以为秦王是个有脑子的,现在想来是本宫多心了。” “多谢殿下关心,这是老臣的家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不过老臣近日听闻,城南的夫子学社里,又多了几个年轻士子,各个都俊武有力,公主若是喜欢,老臣可以安排人将其献与殿下。” “你······” “公主息怒,父亲方才饮了不少酒,还望公主见谅。” “老臣失礼,还望公主海涵。”秦王挺直腰板,拱手致歉,面上毫无惧色。 凤阳公主见罢,甩开衣袖,本想离席,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皇帝微微倾身向前,关切地看着自己,似乎又想到什么,回到了台上。 “父亲,何必在这种场合激她。” “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挂她的脸,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此前公主出谋划策,将朝堂内的好几个人都撤了职,刚好这些人都是秦王的势力。 秦王觉得自己受到侵害,便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屑。 “可那毕竟是公主。” “任凭她是谁,只要不是······” “父亲。” “好了,回去再说,不必担心,为父心里有数。” 顾清野见此一幕,只装作没有看到,只是一味地照顾身旁的沈青南。 坐了许久,宴会终于结束,沈青南跟着顾清野出来,忽然瞥见角落里的那个老人。 只见他须发斑白,刚刚年过半百而已,已然一副老朽的姿态。 说他年过七旬,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渐渐地, 第76章 好痒 “这位便是侯夫人吧。” “是,见过傅侍郎。” 沈青南微微抬眼,看着眼前的人,身侧的手紧紧抓住衣角,反复摩挲,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殿门口的烛光并不那么明亮,沈青南侧身站着,半身处在光亮里,半身陷入阴影。 傅宏伟恍了一下神,清清嗓子才低声说道: “我听说清梦以后要跟着夫人做事了,特意来替她谢谢夫人。清梦年纪小,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夫人和侯爷多担待。” 年老如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此卑躬屈膝,放下身子求人,真是可歌可泣。 可同样是女儿,他如此疼爱傅清梦,给傅莹雪的爱却不及她的十分之一,想来人心终究是偏的。 “傅老爷尽可放心,傅娘子聪明伶俐,我和侯爷自然会厚待她。” 沈青南装得很是端庄大度,老爷子微微点头,又和顾清野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沈青南忽然觉得身上瘙痒难耐,脖颈、后背、手臂各处都像是有蚂蚁在啃咬,让人十分难受。 “你怎么了?” 顾清野见到她的异样,忙和傅宏伟告了别,沈青南没有来得及多看他几眼。 “痒。”沈青南双手在脖颈、脸上乱抓,连头上也觉得奇痒无比。 此时已经入夜,散去的宾客还未走远,顾清野只能将其带来偏殿,小心查看着她的伤势。 “我看看。” 只见她白皙的皮肤上,尽是红红点点的痘印,脸颊已经被她挠得不可直视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也没吃什么旁的东西,这会这样?” “是不是很难看。” 沈青南忙用双手捂住脸。 “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这个,这种事可大可小,万一是什么不得了的病,你想变成麻子吗?” “啊~” 沈青南又痒又难受,浑身不适。 “紫苏,这衣服是从哪里寻来的,可是一直存放在柜底的那一个?” “是,娘子,就是你说的那件,这衣服还是第一次穿,奴婢小心熨烫过,没有发现什么。” “若是衣服的问题,紫苏是第一个碰衣服的人,她没事,说明另有原因。” 顾清野挽着沈青南,一路回到车驾前。 “快别挠了,再挠脸就要被毁了。” “可是我忍不住,太难受了。” “你试着想想别的事,转移一下意念。” 沈青南屏气凝神,忍住不去碰触瘙痒的地方,可才过一会儿,就又崩溃起来。 “不行,忍不了了。” 顾清野见到她脖颈间流着血,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怕她伤着自己,便伸手紧紧抱住她,不让她乱动。 “好了,没事的,我已经让大成先回家告知文修弟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我不怕,我就是痒。” 沈青南浑身难受,被顾清野抱着,双手被控制,只能不住地扭动身子,好让身体因为摩擦而好受一些。 顾清野知道不能放手,可又怕她太难受了,因而只能任由她在怀里蠕动。 “好难受,太难受了,你就放开我吧。” “你再挠,以后就见不得人了,我可不想自己的夫人满脸麻子,你就不怕到时候走在街上,人人都厌弃你的样子?” “要是我变得难看了,侯爷就会厌弃我吗?” “你要是变得特别难看,我或许会的。” 沈青南忽然停止了身上的动作,仰头看着他,有点怀疑,有点讶异,似乎······还有点···失望? 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回到了方才的样子。 “太难受了,你就放开我吧。” “不行,你会把脸刮花的。” “没关系,我可以给侯爷纳许多妾,让她们日日都陪着你。” “不行。” “我快死了。”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沈青南太过痛苦,将脸贴在顾清野的肩头,不断地摩擦,发髻也已经松松散散地垂了下来,披在肩上。 “我叫你别再挠了。” “我忍不了。” “一会儿都不行吗?” “我会死的。” 顾清野见她如此痛苦,将她的双手扣在背后,低头吻了下去。 沈青南终于安静了下来,也忘记了身上的难受。 “别,我不想你也染病。” “要是我也这样了,你来照顾我不就好了。” 刚说了几句话,顾清野又见到沈青南开始歪头贴着肩头,扭捏起来。 又低下头吻了一下。 沈青南想挣扎,却发现双手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顾清野,你这是占我便宜。” “谁让你不听话的,只要你不动,我就不碰你。” “你耍赖。” “你可搞清楚,我是为了你好。” “你哪里是为了我,你是怕日后有个一脸麻子的夫人,带出去给你丢人罢了。” “我差点忘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要给我纳好几个妾室是吧。” “你既然怕我日后给你丢脸,那就找别人陪你好了,反正你是侯爷,什么样的妾室外室找不到,何必要管我的事。” “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酸酸的,是你的真心话吗?” “自然是真的。” “我只一个人,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我是怕你自己会后悔,这么标志的一张脸,若是就这么毁了,岂不可惜了。” 顾清野说着,仔细端详起眼前的人来。 细眉桃眼,艳丽又柔和,微微发红的唇上,润滑光泽,让人忍不住下一秒就凑上去啃咬一番。 忽然,轻唇微启,吐出一句话来。 “侯爷也只是在乎这些而已。” 沈青南别过脸去,佯装怒意,顾清野没能忍住,又亲了下去。 早知如此,之前就不给他亲了。果然男人都一样,牵了手就想亲嘴,亲了一次就想亲第二次。 但是身上却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 “侯爷,到府了。” 顾清野这才忙从沈青南身上离开,也终于放了她的手。 说什么怕她伤害自己,自己双手那么用力,反倒叫人双臂发麻,透不过气来。 “臭男人!就知道占我便宜。” 沈青南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瞪了顾清野一眼。 “看什么?不会是在心里骂我吧?” “好痒。” 沈青南装作身上难受。 第77章 沐浴 “我给夫人用一些清热的药,明日也就好了。” “文修弟,这是什么病症?因何而来?” “是啊陆先生,我从未有这种出疹子的毛病,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陆文修低头思忖了一下,而后说道:“究竟因为什么,并不好说,兴许是闻了什么花粉,又或者是碰了什么东西。” “我第一次进皇宫,就发生这种事。”沈青南有些气恼,陆文修这里问不出什么来。 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心思未免也太过歹毒了,若是在宴上当即发作起来,让众人见到她那副样子,日后哪里还有脸出门? 幸亏自己用一颗药丸缓解了一下,才捱到宴会结束。 “只需用我配制的草药沐浴两个时辰,再将这药膏涂满全身,待到明日午后,这些疹子也就下去了。” “陆先生真的不知道是何原因吗?” “在下不敢妄下论断,不过若是此前没有过类似经历,今日出过了,也就无碍了。” 沈青南看了陆文修一眼,身上还是很痒。 稍后不久,众人退去,顾清野留了下来。 “紫苏?” “我让她替你准备沐浴要用的东西了。” “侯爷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侯爷误会了,我是怕你辛苦,白日里忙也就算了,还要费心照顾我,岂不是太委屈侯爷了。” “照顾自家夫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说得像真的似的。 天已入秋,沈青南拉起一旁的棉被,身子钻了进去,脚还露在外面。 顾清野看着她,知道她又在被子底下挠,却不怎么将手伸向脸颊,许是担心自己又会像方才那样趁虚而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 “怎么,夫人生病了,我笑一下都不行吗?” 算了,身上太难受,懒得理他了。 “大娘子,已经准备好了,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不必了,你们都退下。”顾清野吩咐道。 “我不要。”沈青南惊愕地看着顾清野,转头又向着门外叫道:“紫苏,快进来。” “退下。” 顾清野高声一喝,外边早就没了紫苏的人影。 “紫苏,紫苏······” “你别叫了,有我亲自侍候,难道不好吗?你害怕什么?” “那你答应不会碰我。” “好,我答应你。” 顾清野说完,当即伸手将沈青南从床上抱起,送进了侧厢。 “你不是答应不碰我的吗?” “我不碰你,又如何能照顾你。” 辩无可辩,只能任由他将自己送进浴桶。 “你不许看。” “你放心,我又不是专门偷看你洗澡的,不会乱看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伺候你,给你添添水而已。” 沈青南只是将外衣脱下,身上还穿着里衣,他见不到什么。 因为是药浴,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时间才可以。 药物融化在水里,浸透衣服,紧贴着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入,整个人都疏散开来,瘙痒的滋味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顾清野偶尔站起来为她添点水,其他时候只是静坐一旁,也不多话,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烛光点点,沈青南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睡着了,可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拥堵心间,难受极了。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还未开口,顾清野便在耳边小心询问道。 “有点恶心,还很晕。” “没事,等我一会儿。” 顾清野说罢,拿起一旁的小桶,将浴桶里的水舀出了一大半。 才一小会儿,沈青南就觉得没有此前那么难受了。 “果然好多了。” 顾清野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没有多说什么。 药浴和寻常的洗浴不同,一直泡在水里,可能会产生晕眩,恶心等不适,水漫过胸前,就很可能有危险。 顾清野害怕丫鬟们不清楚利害,万一疏忽,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好了,时间到了,我要换衣服,你出去吧。” 顾清野听罢,乖乖出门站在门口等待。 可没等一会儿,就听到里面大叫一声。 “啊~顾清野” “何事?” 顾清野推开房门,立马冲了进去,只见沈青南躲在屏风后面,还在乱叫。 “怎么了?” 顾清野情急之下直接绕过屏风,却见到沈青南衣物凌乱,站在角落,很是惊慌失措。 顺着她的眼神向上望去,只见一条蛇吊挂在屏风顶部用来支衣的架子上,不停地吐着信子,向着他们示威。 沈青南身后的蜡烛正是烧得最旺的时候,这蛇便一直盯着那边,似乎下一秒就会扑过去。 “怎么办,顾清野,救我。” “别怕,有我在,先别出声,一条小蛇而已。” 顾清野嘴上安慰着她,伸手拿起一旁的刀刃,对准了小蛇,轻轻一下就了断了它的性命。 沈青南见到地上分成两半的小蛇,一下子扑进了顾清野的怀里。 “好了,没事了。这是竹叶青,最喜欢阴湿的夜里出门,许是见到你那边有烛火,才会如此想要接近你。” “听说过它有扑火的习惯,没想到竟是真的。” 沈青南心有余悸,尚未松开手。 顾清野低头看她,凌乱的发髻尚且还淌着水滴,敞开的胸襟上是点点滴滴未来得及携净的水,湿冷的空气忽然变得灼热起来。 紧贴在身前的柔软,让顾清野感到一阵窒息,大手落在她的腰肢,温热的触感让人头晕目眩。 沈青南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顾清野这种神色,似乎像是要把她吞进去一般。 她的手还附在他的胸前,她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慌乱。 不知为何,沈青南觉得自己似乎站在山崖边,望着空谷,向前一步,就是无尽的深渊。 顾清野,若你是深渊,我对你来说,又会是什么呢? 眼中平白晕染出一层水汽,沈青南恍了恍神,而后又紧闭双眼。 “大娘子,你没事吧?” 顾清野的唇还没落下,紫苏和古月等人就一股脑儿闯了进来。 沈青南 第78章 抹药 “疼吗?” 沈青南摇摇头,伸出一只手臂,任由顾清野为她涂抹药膏。 “真是奇怪,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是怎么回事,日后也好当心着点,避免发生同样的事情。” “还真是想不出来。” “你可别被人害了都不知道,以后还是少和不清不楚的人来往,惹上这种病,让人担心。” “我自己涂。” 沈青南误以为顾清野是在嫌弃自己,抽回手自己动起手来。 “你说你这脾气,得亏是跟了我,要是别人知道你那么矫揉恭顺的外表下,藏着如此倔强的心思,指不定要吓跑多少人呢。” “侯爷还不是一样?表面上处处体贴,温文尔雅,私下里还不是······”沈青南忽然住口,不敢再说下去。 “还不是什么?” “还不是总爱捉弄人。” 她本来想说:还不是跟那些臭男人一样,只贪图美色。 又怕反而会激怒他,因而才转换了口吻。 “好一个牙尖齿利的小嘴。” 沈青南只是低头涂药,没有再开言。 顾清野靠在床尾,双手抱胸,看着沈青南披着长发,一点一点涂抹着手臂,烛火在她身后燃烧得炙热,也温暖了他冰冷的心房。 “侯爷和凤阳公主相熟吗?” “不算相熟。” “那你们之前认识吗?” 顾清野摇摇头。 “素日听闻她是宫里难得一见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怎么忽然提起她来了?” “我只是疑惑,这样一个女子,为何至今都未婚配?她这么貌美,又是当朝公主,想娶她的人应该比比皆是,为何至今还待字闺中?难道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陛下觉得,谁都无法与之相配?” “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皇室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侯爷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凤阳公主不仅仅是陛下的长姐,更是协助陛下坐稳皇位的得力助手,她嫁给谁都是在害别人。” “你是说,陛下是出于忌惮,才不肯解决她的婚姻大事?” “也不一定是陛下的意思,凤阳公主自己不愿意罢了。” “原来是这样。” “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今天宴会上,她跟你说了什么?我看到你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哪有?” “那她说了什么?” “只是些朝廷的事,不值得在提及。” “好吧。” 沈青南双臂都已经涂满了,只差身上还没涂,窗外风声凛冽,似乎又变天了。 “侯爷,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沈青南心里一喜,以为他要离去,准备起身送他,谁知顾清野只是背过身去,直直躺了下来,头正好枕在沈青南的大腿上。 “侯爷?” “不是你说的吗?早点休息。” “顾清野,你又在耍无赖。” “我可没有,这回我可只是乖乖听你的话而已。” “我还要抹药。” “我可以帮你啊。” “你别说了。” 沈青南气恼,伸手捂住顾清野的嘴,警告他不许再说话。 顾清野也不挣脱,反而看起来很享受。 沈青南奋力一推,将其推下了床。 “你说好不会碰我的。”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顾清野,你,你说话不算数。” “我哪句话不算数了,你倒是说说。” “不想跟你说了,总之,你不许再靠近我的床。” “那我打地铺还不行吗,你就安心睡吧,我今晚是不会离开的。” 沈青南还未反应过来,顾清野就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地上,端坐在上面。 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要涂药,故意留在这里不走,真是下流。 “哼,臭男人!” 沈青南无奈,只好先睡下。 “你放心,我不会看你的,睡前别忘记涂药。”顾清野转过身去,缓缓说道。 沈青南见他并无偷窥之意,才窸窸窣窣靠着一点点烛火,小心涂抹起来。 只是背后实在够不到,可又不想让顾清野帮忙,因而只能放弃,回身睡下。 “顾清野,顾清野~” “何事?” “帮我一下。” 顾清野迷迷糊糊醒来,看着沈青南正蹲坐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 “我后背痒,睡不着。” “转过去。” “你不许看。” “你放心,我不点烛,看不到的。” 沈青南将衣物放下了一点,顾清野在朦朦胧胧中伸出手去。 冰冷的触感让沈青南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耳畔传来阵阵风声。 “别怕。” 顾清野还以为沈青南是被风声所惊,如此安慰道。 “嗯。” 等到顾清野涂抹完全后,发现沈青南正耷拉着脑袋在打盹。 不忍叫醒她,只好转头替其整理好衣物,用手扶着她的头,小心放在自己的枕上。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为何还是会觉得那么遥远,顾清野一夜未眠。 次日,日光从窗棂乍泄而下,照在二人的脸上。 沈青南迷着眼,看着身边正静静注视着她的顾清野,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相望着。 “脸上的还没有好。” 顾清野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上的痘痘以及泛着金光的秀发。 “我也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顾清野用眼神表示同意。 沈青南伸出手,快要触碰到时,想起什么,忙要收回,却被顾清野紧紧握住。 “为什么要收回?我明明就在这里,你伸手就能够到。” 说着,他将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 “你看,这样不就好了吗?” “可是我怕。” “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呢?沈青南害怕的不是顾清野,而是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实。 秋日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冷,他的脸颊很凉,可是只要一触碰到他,沈青南就不想再放开手。 真希望时光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见到顾清野正盯着自己,沈青南以为是脸上的痘痘弄花了脸,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很丑?” 顾清野没有说话,而是将唇轻轻落在痘印上,告诉她没关系。 起身后,顾清野去了军营,沈青南则盯着桌上的那瓶 第79章 本性难移 “别碰。”紫苏正要拿走桌子上的果酒,沈青南立马劝道。 “怎么了,大娘子?” “去找个干净的巾帕来。” “是。”紫苏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去照办了。 “最好是从未用过的。” “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青南终究是看错她了。 沈青南仔细地用巾帕擦干净瓶身,放在阳光下一看,果真有金色粉尘状的异物。 “这是何物?” 紫苏凑过来想看仔细一点儿,却被沈青南推过去。 “小心点,不要靠得太近。” “难道大娘子竟是因为这个才这么难受的?” “嘘!这种话可不能轻易说出口,你等会儿将这瓶子用布包裹着送到后院,等到没人的时候,用醋浸洗一番,再用清水冲洗,就没事了,记得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 “傅娘子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大娘子好心让她来铺子里帮忙,她却如此害你,若是昨日发作起来,岂不是让大娘子以后再也无法见人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夫人。” “紫苏,回来。” 沈青南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以后小心着点就是了,这件事一个人都不能说,古月也不行,知道吗?” “可她若是再动手······” “咱们以后多防备着点,我也拿点好药随身备着,不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这种药虽不伤及性命,但是会让人上吐下泻,而后又浑身瘙痒,若是当众发作起来,不仅让沈青南身败名裂,还会让全府的人都蒙羞的。 傅清梦果真是恨极了她 沈青南脸上涂满膏药,坐在廊下,看云品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娘子,可好些了?听说你身上不适,我特意来看看。” “多谢傅娘子挂念。” 傅清梦眼神单纯,似乎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解毒的膏药,日后涂抹在痘印处,尽可消除所有痕迹,脸上的斑痕也都能消去。” “傅娘子有心了。” “咱们都是女子,容貌之事可马虎不得。” 沈青南看着眼前的人,若不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很难相信傅清梦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紫苏见到沈青南徒手拿起了小药瓶,心里咯噔一下,忙拿起托盘。 “大娘子,奴婢替你放进屋里去吧。” 等拿到屋内,忙用一块臭布裹起来,仍在一旁。 “呸,什么东西,还想来害我们娘子。” 屋外的沈青南像是没事人一样,还在和傅清梦说着话。 恰好顾清野从外回来,见到两个人在廊下说话,走了过来。 “侯爷安好。”傅清梦忙站起身,低头时头上的钗镮不小心掉出,落在了顾清野的脚边。 顾清野顺手拿起送还,傅清梦双颊微红。 “妾身失礼了。” 沈青南站在一旁,轻轻摇着蒲扇,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局外人一样。 “好一点了吗?” 顾清野靠近,轻轻抬起沈青南的下巴,小心查看。 沈青南没有拒绝。 “已经好很多了,侯爷不必担心,傅娘子今日特意送来一瓶上好的膏药,想来不久之后就能有大用了。” “这么热的天,还是去屋里吧。” 顾清野双手扶着她,将要进门。 沈青南没拒绝,回身向身后的傅清梦说道:“傅娘子,快请进。” “不了,东西已经送到,我便不留了。” “紫苏,快送傅娘子出去。” 沈青南说罢,不等傅清梦回答,转身上了木阶。 傅清梦愣在原地良久,许久没有移步。 “傅娘子请吧。”紫苏自然没有好脸色。 傅清梦缓缓转身,面颊依旧通红。 “娘子,她们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其实有没有发现都无关紧要,她都如此模样了,侯爷都不愿意多看我几眼。” “娘子,咱们这药并不那么简单,即便侯爷现在有意于她,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如此。 奴婢刚刚仔细看过,脸上的痘印那么多,想要彻底消除,可没那么容易。 最重要的是,这些痘印不仅会一直留在她脸上,还会变黑,甚至变成麻子,只怕到时候,侯爷就算是见她一面都会嫌恶。” “娘说的这法子,我本来是不愿意的,没想到她的脸果真变了些样,只是可惜发作的时间没有那么快,想来宴会上的人并不知情,否则夫人那边早就听到风声了。” “娘子别气馁,同住在府里,总会有机会的。况且她也不过是从小被弃养的野种,秦王府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而已,谁还会真的拿她当回事。” “住嘴,这种话也是你能议论的吗?她是朔王之女,圣上都是点了头的,哪里敢说什么‘野种’不‘野种’的话?” “奴婢知错,娘子教训得是。” “咱们私下里说说没什么,我就怕你不小心在别人那里留下话柄,到时候想撇清,就难办了。” 沈青南回到屋内,听到身后的傅清梦离开了,便大步向前走去,并不顾及还将手放在自己肩上的顾清野。 “侯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了?” “文修弟说今日就能好,可我见你似乎还和昨日一样。” “已经好很多了,都不痒了。” “这是我从御医那里特意寻来的。” 蓝色药瓶落在沈青南的手里。 “方才傅娘子也送了我一个。” “还是用这个吧,傅娘子虽是好意,不知名的药用了也不安心。” “嗯。” “我替你去胭脂铺里看了看,赵姐已经在教姑娘们调制简单的香料了,你不必担心。” “多谢侯爷。” “我稍后还要出去,夜里就不回来了。” “可是要去军营?” “不错,过几日太子五岁诞辰,宫里要大办,要调动些兵士,需要我去处理。” 太子沈怀安生来就是嫡子,由先皇后所生,出生的那一刻就被立为太子,可惜的是,生母皇后生下他后便因难产而亡,圣上至今再未立后,所以嫡子也就只有沈怀安一个。 盛宠之下,太子的诞辰定然要比其他皇子更加隆重。 第80章 偶遇戏子 沈青南无事,去了老太太处,回来就被大夫人叫走了。 “我听说你要在外面开什么胭脂铺?” “是,本想早点禀告夫人的,见夫人忙着,没敢打扰。” “怪不得,前几日听闻库里好几件玉器都不翼而飞了,我还当家里进贼了,都是你拿去了吧。” “夫人误会了,我是从府库里拿出去不少钱,但那都是侯爷赏给我的,且件件都是对过账的,如果夫人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证。” “如今成了顾清野的夫人,又进了宫,说话都硬气了,就是不知你那一个小小的店铺能赚几个钱,我们顾府名下的铺子不说千万,也有百八十个,郊外的田铺更是数不胜数,你何必非要另起个炉灶不可?” “我并无他意,只是感兴趣而已。” “莫不是因为我让董姨娘掌管府里的账目,你心里不开心了?” “夫人实在是误会我了······” “哎呀,娘,你就别为难大嫂了,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我就是知道,你忘记当初是谁提出要让董姨娘管理这些的了?” 顾云知所说不错,当初是沈青南出让管家的权利,才会有现在的董姨娘,如何能说沈青南是出于嫉妒之心,才要办铺子的呢? “不管怎么样,家里的事你也要照看着些,尽一尽做媳妇的本分。” “是,儿媳知道了。” “好了,嫂子,跟我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夫人,这······” “罢了,罢了,你就随她去吧。” 大夫人对顾云知极为溺爱,只能任由她将沈青南引出门外。 “县主可是有事?” “我听说你病了,快让我好好看看。” 顾云知将其拉到光亮处,仔细查看她脸上的伤。 “真是吓人,还疼吗?” “不疼了。” “可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沈青南摇摇头。 “县主不用担心我,陆先生已经给了药,说过几日就能好。” “今日本打算请你陪我一起出门的,没想到你变成这样了。” “县主是想去南街吗?” “是啊,那个武小生又出来唱了,很想去听听。” “看来县主很喜欢他的戏。” “听说这次他会以真面目示人,许多人都去看,我也想去,可是我怕娘知道了会斥责我不懂事,不敢跟她说。” 沈青南见到她有如此愁容,有心帮帮她。 “县主,我有办法。” “你快说。” “我现下正准备出门去胭脂铺,你要是想跟过去看看,我倒是愿意载你一程,想必大夫人一定不会多说什么。” “会吗?不知道娘会不会同意。” “大夫人不会多说什么的。”她还想从顾云知嘴里探听胭脂铺的情况呢,怎么会不愿意。 本来不打算出门的,见到顾云知,沈青南忽然就改变的主意。 等她穿戴整齐,戴上帏帽,顾云知也奔奔跳跳走过来了。 二人坐上马车,和前一次一样,来到南街的茶馆里,听了一下午的戏。 顾云知是个戏痴,沈青南还没入戏,就已听到一旁的顾云知默默啜泣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南在帏帽下昏昏欲睡,一旁的顾云知却望着已经改换了装束,从台上走下来的人阵阵出神。 她们坐得略略靠前,前排几张席位上,似乎坐着几个高门贵子,恭敬地将那位武小生迎进了坐席。 几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在意不远处的丽人。 沈青南觉得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才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抬头看了一眼顾云知,被她明亮的眼神所吸引,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有个年轻公子正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被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围住,见到男子将眼神投向这边,都发出一阵阵呼声。 仔细看去,俊秀的五官,修长的身影,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但毕竟出生小生,有人敬重,也有人不大看的起。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唱戏的,至于吗?” “他可不是普通人,你没听说过吗?他这几日刚刚给凤阳公主唱过,据说公主想要将他留在宫里,却被拒绝了。” “你别瞎说,凤阳公主是何等身份?能留他这么个小生?再说了,公主想得到的男人,何时能逃过她的手掌心?” 说到这儿,几个人嘿嘿笑了几声。 “这次恐怕是真的,听说是这小生用剑抵着喉咙,试图自尽,公主觉得他这副嗓子坏了太可惜,才忍痛割爱,将其放出了宫。” “怪不得他脖颈间一直缠着一段布,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不是。” “没想到这小生看着如此柔弱,竟还是个烈性子的。” “你可别说,人家虽无师传,可自小就学戏,成角的时候京城各大戏院子都抢着要他,他都没去,孤身一人建了自己的班底,如今不过才二十五岁,就能入宫唱戏了,你说这样的人,一身的傲骨,哪里肯向谁低头?更别说把男人当作玩物的凤阳公主了······” 凤阳公主被人诟病最多的,可能就是她私自豢养男宠这件事,京城里人人都知,皇帝还特意为她在宫外打造了一座豪华府院,好掩盖她在宫里的所作所为。 顾云知听得痴了,沈青南唤了好几声都未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人渐渐都散了,角落里的绿衣女子映入沈青南的眼帘,柳姑娘居然也来了。 沈青南本想过去打招呼的,忽而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就又放弃了。 原来样貌不如人真的会让人自卑。 “县主,咱们要不先回去吧,戏也唱完了,人也都散了,只剩咱们两个了。” 顾云知才回过神来,起身走了。 沈青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台前的男子送别几个好友之后,正向着这边看来,要是再等一会儿,二人或许就相识了。 然而顾云知却已经走远了。 夜色下,凄冷的晚风有种刺骨的寒冷,明明还未入冬,就已经这样冷了。 “姑娘?” 有人从身后唤着她们。 二人回头,只见方才那人正追出来。 “两位姑娘,在下 第81章 拜访宋夫人 “大娘子,宋夫人送来拜帖,邀请你明日去她家里坐坐。” “我算着也该是时候了,那明日你陪我去一趟。” 沈青南放下手中的账目,终于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对了,你看我的脸,可好一些了?” 紫苏上前探了探: “果真好了不少,侯爷送来的药就是管用,幸亏没用陆先生的,前几日奴婢看着都发慌,生怕会不小心用错药,那大娘子的脸可就真的毁了。” “这话可不能当着外人说,陆先生是侯爷的亲弟弟,在顾家,他可比咱们重要多了。况且人家说的未必有错,药是否能起效,和用药时间也有很大关系,不能一概而论。” “大娘子说的是,陆先生平日里给后院的丫鬟们诊病,也的确很有效。听说前几日傅娘子突犯心疾,陆先生跑了好几趟,早晚都去看望,不过七日,傅娘子便大好了。” “陆先生和傅清梦?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不敢撒谎。” 这下可有趣了,怪不得那日陆文修没有点明病因,原来是有要顾及的人。 沈青南斜靠在窗前的榻上,虽然已经用不上蒲扇,但还是习惯性地拿起来摇着,似乎在想别的事。 “傅娘子和陆先生见面多吗?” “大娘子为何如此问?” “我只是觉得,傅娘子常年身上不痛快,陆先生又刚好是习医的,平日里相互关照,也是件极好的事。” “大娘子放心吧,陆先生可上心了,才几日的功夫,去傅娘子院里的次数不下十次了,姑娘们都笑他,他也不当回事。”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有意为傅清梦遮掩,看来二者的关系并不简单。 正在这时,顾清野身穿盔甲,从外走了进来。 “侯爷。” 沈青南听到声音,连忙从榻上坐起。 “侯爷你回来了。” 她很自然地用手握着顾清野的手臂,像是等待夫君的寻常妇人一样。 “让我看看,好一点儿了吗?” “嗯,好很多了。” “看样子明日就消下去了,身上可还有别的不便利处?” “没有了,一切都好。” “侯爷一夜未归,累坏了吧,快把盔甲拿下来,坐一会儿。” “无碍,我稍后还要出去,宋夫人的拜帖你可收到了?” “刚刚收到。” “你上次说想见她,我和宋将军打了招呼,我也吩咐好麦冬到时候多带几个人,你大可安心过去。” “还是侯爷想得周到。可吃过饭了?要不要传饭?” “在军营用过了。” 沈青南见到顾清野额上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帮其携去。 没说几句,顾清野便又匆匆离去。 “何必特意赶回来······” “才一日不见,侯爷就急忙回来见大娘子,说明在侯爷心里,大娘子是第一位的。” 是这样吗? 可心里的这种感觉,究竟是欢喜还是悲哀?沈青南说不明白。 沈青南让紫苏去拿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准备次日带给宋家嫡子。 不知大夫人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也送来些东西,让沈青南一并带过去。 次日,沈青南脸上的伤已经淡下去许多,擦上胭脂,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她拿起自制的口脂,轻轻涂抹在唇上,又将先前准备好的那一盒递给紫苏,让她今日也带过去。 这位红袍夫人在京城这么盛名,一定有她独到的秘诀,沈青南想走出府门,就不得不学习一些新的东西。 一行人刚到宋家门口,就有几个老妈子微笑着出门来迎。 “嬷嬷好,这是我们顾家侯夫人,这是拜帖。” 紫苏上前一步,和一个中年嬷嬷介绍起来。 “快请进,不必看这些,我们夫人也已等候多时,让奴婢特意在这儿迎夫人进门,夫人快请。” “有劳嬷嬷给我们带带路。” 沈青南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 虽然已经到了秋日,可这府院内,依旧摆满各种样式的花卉,菊花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墙角的几株桂花树也散发着它迷人的香气,浓烈的甚至让人有点晕眩。 “你到了,我一直在等你。” “早就想来拜访宋夫人,今日终于见到了。” “都怪我平日里抽不开身子,上次你给我的拜帖我是收到了的,奈何家里有这个小魔王要照顾,外间还有一大堆事要忙,总没能有机会见见你,真是可惜。” “若是如此,今日我来得也不算太唐突了。 上次崔府的百日宴,我也是去了的,只可惜临时有事,匆忙回了府,没能见上你一面,回去后一直觉得遗憾。” “咱们同在京城,也该多走动走动才是,此前将军一直不在家,我一心只顾着这宅院里的事,很难分出身来,身上又不大便利,因而许久都不怎么走动。今日这还是头一次,若是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这是哪里的话,夫人太客气了。” 宋夫人怀里抱着白白嫩嫩的小肉团子,满脸的幸福祥和之气,沈青南靠近了一点,觉得十分有趣,逗玩了几下,小东西竟伸手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咯咯笑了起来,沈青南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真可爱,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沈青南拿出带来的小玩偶,在孩子面前摇了摇,小娃娃似乎很喜欢,双手抓着空气,愈加开心起来。 “他喜欢你。” 宋夫人见了这场景,也很欢喜。 “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 沈青南轻轻接过,孩子也并不抗拒。 怀里有个小生命,柔软在心底蔓延,这种感觉太过神奇,沈青南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又将孩子还了回去。 “我婆母知道我来这里,让我代她问候你,还给你带了这些东西。” “大夫人有心了,替我多谢谢她。” 宋夫人看起来很是温婉,很难将这样的女子和人们口中的红袍夫人联系到一起。 此刻她身着淡紫色的衣裙,头上也是最简易不过的发饰,如此相差甚远的形象,让人愈加好奇起来。 第82章 谈生意 两人说着话,孩子也在怀里安然睡去,宋夫人将其拿给乳母后,才站起来立在廊前,走动起来,伸伸手臂,活动筋骨,回头又对沈青南说道: “那日在宫里,多谢你的衣服,要不是有你在,我差点就闯了大祸。” “夫人言重了,一件衣服而已,况且咱们因此结缘,也算是天意。” “对了,你上次送来拜帖,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那日上街,碰巧听到夫人有‘红袍夫人’的名号,觉得很是意外,又听闻夫人有自己的酒楼,更觉震惊,所以便有了想要拜访的心思。 当时只顾着来见夫人,都忘记夫人刚生产不久,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冒昧地发了拜帖,多亏夫人宽厚,没有怪罪。” “那‘红袍夫人’之类的,都是人家戏称而已,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开了这间酒楼。 将军平日里鲜少在家,那时我尚且还未有孕,闲来无事,很是烦闷,恰好听说有个这样的营生,便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的做成了。” “真羡慕夫人这样的魄力,这困在宅院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被家事所牵连,能做到夫人这般,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能力的。” “话虽如此,可我倒是羡慕那些日日围在家人身边,有亲友相陪的女子们。你也知道,将军家事凄凉,除了自己,没有什么人,我母家的亲戚们虽然也不少,可毕竟隔着一层,我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 沈青南忽然觉得很钦佩她。 “夫人,我还有件东西要送你,你看看这个。” 宋夫人闻了闻,抬头疑惑道:“是口脂?” “不错。” “味道淡雅,有种花的香气,你从哪里得来的?” “实不相瞒,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竟还会这些?” “我也只是闲暇的时候偶然得到些配制良方,觉得很有趣,故而试了试。” “真不错,这可比外间的要好很多,我喜欢其中的香气。” “夫人可以试一试,天气渐渐凉了,这种口脂不仅有染色之用,还能滋润皮肤,预防泛起的唇皮,这个花香是我在其中加了一点桂花的汁液,闻起来就会很香。” “若我所料不错,沈娘子今日前来是为了跟我谈生意的吧。” “宋夫人果然聪慧,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眼。不怕夫人笑话,我虽然在宅院里,却不怎么会打理宅中的琐事。 可整日被关在府门,也觉得日光难渡,百无聊赖。 因而生出个念头,想要在外间开个胭脂铺,悉心学习如何经营,我知道这样的话说给别人听,或许会被认为痴心妄想,可是我相信夫人一定是能够明白我的,所以才想和夫人结识,来夫人这里请教一二,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何来怪罪一说,你虽然比我年轻几岁,可你如今是侯府的夫人,如此放下身姿来见我,我岂有不应承之理?” “夫人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以后咱们之间只论姐妹,不说身份,姐姐若是有兴趣,咱们就一起干,若是觉得无聊,也大可直接告诉我,千万别因为顾及侯府而委屈了自己,这家店铺是我一个人的,与侯府并不相干。” “那你不妨先说说,我也好奇你有什么计划。”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胭脂铺过几日就要开业,到时候想请夫人过去坐坐,给我们小店撑撑场子,仅此而已。” “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我能得到什么呢?” 宋夫人说完又笑了笑,打趣道:“你别见怪,若你真是来做生意的,我也就按照规矩办事了。” “应该的宋夫人,我来求你办事,自然也是带着诚意来的。若是夫人愿意将胭脂铺挂在你的名下,我可以分出两成的收益,定期送与您府里,您看怎么样?” “仅占用个名份就空得两成收益,夫人岂不是亏了?” “不亏,不亏,只要借得夫人的名头,这些都是应该的。” “罢了,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这钱就免了,酒楼的事已经够我忙的了。我只希望若是日后将军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顾侯一定帮帮他。” 沈青南没有想到,这人情最后还是欠到顾清野头上了,当下只能答应了。 “大娘子,你说宋夫人什么都不要,会不会只是无心帮忙,因而才推辞而已?” “她已经答应一定会到,就不会食言的。” 只要拿到‘红袍夫人’的名头,这铺子里的生意定然不愁。 回到府里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候,刚一下车,就见到顾云知也从马车上下来。 “县主,今日这是去哪里了?” “今日娘不在,我偷偷跑出去的。”驾车而行,如何能瞒得住,只不过是夫人不愿意追究罢了。 “可是又去了南街茶馆?” 姑娘点点头,微微笑了起来,沈青南看出她脸上的娇羞,心里忽然一沉,一个出身县主,一个戏中小生,这两者断然不会有结局的。 “县主,以后还是少去那些地方,现在你也大了,要是被人发现,拿去说嘴,怕是不好。” “没事的,我每次都只穿简单的素服,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顾云知摇摇头,忽然明白过来沈青南在说什么,脸上的红晕再次泛起。 “大嫂,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我也只是喜欢听他的戏而已。” 说到最后,声音都弱了下去。 “我知道你害羞,可是你也要明白,你是顾家小姐,千万别被那些坏心眼的人利用去,知道吗?” “他不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县主应该明白的。” “嗯,我知道了。”顾云知低下头,乖乖说道。 二人挽着手,一同走进府门,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忙来报。 “县主,夫人等你多时了,快进去吧。” “母亲已经回来了?” “是,县主快去吧,夫人脸色很不好,说是有话要问你。” 顾云知看了沈青南一眼,满眼的担忧。 “放心,若是夫人问起咱们一同出去的事,你尽可随时来找我。 第83章 罚跪 “跪下!” 顾夫人刚一进门就听到顾云知跑出府门的消息,着人沿街去寻,得知她在南街的茶楼里听戏,因怕会让人认出,并未做声,而是等她回家再商量这件事。 “娘,我错了。” 顾云知明白自己所行之事是母亲坚决不允许的,哄骗教习嬷嬷说自己肚子疼,再趁机溜出府门,这还是第一次。 “你如今真是什么事都敢做了,是吗?那些地方都是男人们所去的污浊之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个劲儿地往那种地方跑,要是被人发觉,你让我如何见人。” “娘,我改换了衣物,没有人认识我,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还敢狡辩?我出门的时候是怎么嘱咐你的?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你父亲将你们兄妹俩丢给我,自己一个人去了,我如此费劲心思,想让你多学点东西,是希望将来无论到了哪个婆家,都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可你却如此回报我。 非但不听话,还要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如此不自爱,将来哪里会有人爱你?” 顾夫人说着,开始啜泣起来。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出去了。” “现在求情也没用,你该记得,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女儿知道,女儿这就去祠堂跪着。” 顾云知说着,乖乖去了祠堂,身后的丫鬟则被顾夫人留了下来。 “夫,夫人。” 丫鬟见到顾夫人的模样,心里大叫不好,忙跪在地上。 “县主每次出门都会带你是吧,叫什么来着,霜儿,是个好名字。” “回,回夫人的话,奴婢一直跟在县主身后,她见过什么人奴婢都知道,奴婢可以作证,县主出门只是去茶楼听戏而已,其他的一概没有去过。” “哦?如此说来,你倒是个忠心的,那昨日从角门递送进府的那盒东西,也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是吗?” “是···奴婢知道。” “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没有,除了那小厮,就只有我知道了,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霜儿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哀求道: “夫人,我从进门后就一直跟在县主身边,从未犯过错,求夫人绕过奴婢,奴婢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劝诫县主不要出门,还请夫人放过奴婢。” 顾夫人的脸上阴晴不定,听到霜儿如此说,忽而转换了另一种表情。 “你放心,县主既已认了错,我又罚你做什么呢?快起来吧,你在县主身边幸苦这么多年,这个你拿着。” 顾夫人说着,拿出一袋银钱出来,站在身旁的孙嬷嬷担心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夫人,这是?”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县主现在也大了,不能总是往外跑,你日后就多盯着她些,她此前的事也就别再提了。” “夫人,奴婢不会的,为了县主的声誉,我一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那就好,好好和亲友们告个别,日后就安心跟在县主身边,待在这府院里,不要出去了。” “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 霜儿感激涕零,还以为自己得了救。 “好了,去吧。” “嗯,奴婢这就去陪着县主。” 丫鬟脸上的泪还未干,微微笑着出门去了。 顾夫人随即看了一眼孙嬷嬷: “孙嬷嬷,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明日就找个人,将其发卖出去。” “为了县主的声誉,还是做得干净些比较好。” 孙嬷嬷一惊,低低说了声是,便出门去了。 顾夫人收回眼,饮下一口茶,又吩咐道: “夜里天凉,叫人好生看着云知,别让她受了冷,若是不小心睡着了,就给她在原地铺个席子,但别说是我吩咐的。” “奴婢知道了。” 夜色深深,祠堂里烛影摇晃,顾云知觉得有些冷,瑟缩了一下身子,却还是端端正正跪着。 “县主,可是受了冷?奴婢给你送来这个,垫一垫,膝盖就不疼了。” “不,我不要,既然说了是罚跪,就不能弄虚作假,快拿走。” 顾云知坚持,丫鬟们也没了办法。 “今日怎么是你在这里?霜儿呢?” “她被孙嬷嬷叫去了后院,说是有东西要送出去,让她跑一趟。” “这么深的夜,一个小姑娘出门多危险啊,孙嬷嬷真是,安排给小厮不就好了。” 天真的姑娘并不知道,她口中的霜儿,已经被人打晕抬出了府门,几个人将其抬到一处荒野处,拿出匕首,仅一瞬间,鲜血就从姑娘的脖颈处缓缓低落,人也就再也没了生息。 沈青南回到院子里,想着大夫人可能会叫她去回话,坐在桌前,未曾就寝。 “怎么还不睡。” 顾清野躺在地上的棉被里,抬着头唤她。 “侯爷,还是去床上睡吧。” 沈青南见他这些天一直在忙,都没有多少时间在家,有些心疼。 自己又占了床,怕他晚上睡不好。 顾清野听此,心里惴惴的,但是沈青南开口了,也就顾不得这些了,连忙上床,躺在香软的被子里。 哪料沈青南走过去,拿起地上的被子,送到了床上。 “给,你的。” 而后又顺手将床上的被子抽了出去,两相调换。 “哎,怎么回事,不是······” “我只是叫你到床上睡,又没有说要跟你一起睡,你可别想多了。” 顾清野有点失落,却又嘴硬着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冷吗?还是别换了。” “那怎么能行,侯爷累了一天,回到家里再睡不好,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天气这么凉,你睡地上我也怕你冷。” “没关系,我不怕冷,在哪儿都能睡着。” 沈青南说着,将被子放在了地上,自己又回到桌上,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顾清野倒在床榻,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已昏昏然睡去。 才眯了一小会儿,顾清野忽然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发现沈青南正趴在桌子上,手里的笔尚且还未掉落,身前放着许多词书。 顾清野用手握住她 第84章 月满则亏 “侯爷。”沈青南忽然唤了他一声。 “你,你醒了。” 随即,沈青南一个翻身,滚到了床榻最里边,伸手拿起圆枕放在中间,将两个人隔开了。而后又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顾清野留在这里。 半睡半醒时分,沈青南没有话,顾清野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躺下。 见顾清野被子都未盖好就入了眠,沈青南顺手为其掖好被角,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第二日,顾清野看着桌上的一堆诗文,感到不解。 “你何时喜欢上这些东西了?还看了那么久?” “过几日胭脂铺就要开业了,我在想用什么名字好,可是查遍了这些书,总是没有喜欢的,侯爷可有好主意?” “你可别为难我了,你可以请教一下文修弟。不过,你要是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我叫几个人跟在周围,你可随意指使。” “只是开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放心吧,这次我也不会出面。” “你不出面?” “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我去找宋夫人,让你欠了好大的人情,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说?” 沈青南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 “那日我去宋府,本来只是想用两成收益,换得宋夫人出面,可是她不要任何回报,只说希望日后侯爷能多担待宋将军,我不好回绝,就答应了。” 顾清野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说话。 沈青南以为他生气了,小心问道: “侯爷若是觉得不妥,我现在就去推了这事,还来得及的。” 顾清野摇摇头,说:“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就应该这样相互扶持,没有不妥。” 沈青南听到这话,心里是放心了不少,可顾清野却分明有了心事。 早饭过后,顾清野出门,傅若轩已经等在门口。 “侯爷。” “营中的事可安排好了?” “按照侯爷吩咐,都在各自的位置上了。” “秦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能够确定这个来自何处了。”傅若轩将玄色飞镖送还给顾清野。 只要能查清楚这个,许多事就迎刃而解了。 “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若是成行,过几日我们就能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秦王的暗卫无处不在,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无人知道他们从哪里而来。倘若真能得知他们的行踪,陛下也就不会那么忧虑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长街而去。 “侯爷今日可是要见什么人?” “宋将军请喝酒,你陪我一起去吧。” 傅若轩神情一凛,说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昨日有人来报,说宋将军在南虎军收到秦王送来的东西,没有退还。” “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似乎是一张画。” “这倒是有趣,宋将军出生武夫,从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事,对什么诗词书画更是所知甚少,秦王这是做什么?” “想来其中另有玄机,秦王送东西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此前宋将军从未收下,这次忽然就变了态度。” 顾清野沉思良久,没有定论。 “走,先去会会他。” 二人来到散仙阁,因为是在早上,除了宋将军,并无他人在侧。 “将军好兴致,这么早就喝起来了。” 顾清野见到宋时茂正独自埋头喝着,打趣道。 “实不相瞒,我昨日一夜未睡,思来想去,还是和侯爷见一面才能安心。”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宋时茂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听顾清野如此说,便直接开言道: “我回到京城不久,许多事还不甚明了,但是经常听闻有人担心这朝堂的安危,甚至说一些大朝命不久矣的话来,因而来请教顾侯,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野喜欢这份坦率。 “宋将军忧心朝政,为生民的安危着想,不愧得到陛下如此之信任。不过据我所知,大朝百姓安居乐业,朝中琐事的确甚多,却也彼此相安无事,陛下一心为了大朝子民,臣子们也都恪尽职守,并无懈怠。宋将军许是过虑了。” 宋时茂直直盯着眼前的人,似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有顾侯这话,我这心里也就有底了。” 顾清野拿起酒杯轻饮一口,刚将酒杯放下,宋时茂忽然紧紧抓住了他抓着杯子的手。 傅若轩见此,下意识地用手握住刀柄。 只听宋时茂低声在顾清野的耳边说道:“小心秦王。” 而后才将手慢慢放开。 顾清野怎会不知秦王的野心,但是见到宋时茂如此郑重的神情,还是愣了一下。 “我知道,多谢宋将军提醒。” 宋时茂摆摆手,站起身来,因为有些胖,久久站不稳,傅若轩上手扶了一下。 “看起来身手是不错。” 宋时茂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如此对傅若轩说道。 从酒楼出来,已经到了午间,顾清野来到宫里,又仔细核查了过几日太子诞辰安排的兵力部署,一点小细节也不放过,前前后后调整了不下十次。 等到天黑之后,才回到府里。 刚一进门,见到沈青南正看着月色发呆,示意紫苏等退下,悄悄来到她的身后,从后抱住了她。 沈青南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侯爷,你回来了。” “嗯。” 顾清野没有多话,沈青南也不忍打破这份平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可以自然地拥抱,亲吻,将彼此揽入怀中。 沈青南内心并不拒绝。 “你看今天的月色,真美。” “不是圆月也美吗?” “我不喜欢圆月。” “古今之人以月圆为喻,不知写过多少诗篇佳作,人皆称道,怎会有人不喜欢圆月呢?” 顾清野满心好奇,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月满则亏,但凡太圆满的东西,都留存不久,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你害怕失去。” “可能是。” “你上次说的害怕,也是指这个?” 沈青南低下头,没有说话。 “青南。”顾清野忽然郑重地看着她,坚定地说道: “在你这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一定 第85章 软香阁 那夜,他们和衣躺在一起,没有缠绵,也没有更加亲昵的动作,他抱着她,似乎如此就能获得安慰。 胭脂铺顺利开业,沈青南请陆文修起了个文雅的好名字,叫“软香阁”。 红袍夫人也应邀前来,听到消息的京中贵妇们,果然纷纷来看望,有的欲送礼庆贺,都被红袍夫人挡了回去。 宋夫人当初为了能让酒楼起死回生,便竭力依靠自己醒目的外表引得众人的注意,她的美艳是出了名的,胭脂铺能有她的照拂,便不用拘泥于寻找顾客了。 “今日只是开业,没有办法招待大家,拿了东西的,请都放回,千万莫要拿出来了,否则就是打我的脸了。” 红袍夫人如此说,听众们自然也不好再趁机赠礼讨好了,只是货架上的胭脂越来越少了。 沈青南戴着帏帽,立在一旁,并没有显露真容。 到了午间,红袍夫人去了,但是来店铺的人却络绎不绝。 “大娘子,后院里的已经都拿出来了,没有再多的了。” 赵姐嘴角含笑,很是欢喜,沈青南心里也一样。 “好了,那便告知他们改日再来,今日份的已经卖完了。” “好嘞!” 门口的人被赵姐招呼走了,瞬间清净了不少。 “大娘子,看样子咱们得多找些人来比较好,这才半日的功夫,就都卖完了,今天才是第一天,以后的生意就不愁了。” “不,咱们不多卖,你照顾好后院的姑娘们,让她们快点儿熟练起来,每日的份额也不必太多,但是制出来的东西,一定得是好的。” “这多可惜啊······” “大娘子自有她的道理,你听她的就好了。”紫苏在旁说了一嘴。 “是,是,我这就去后院提醒她们。” 麦冬负责掌钱,算盘打得噼啪响,不过一会儿便回头笑眯眯说道:“才一日的功夫,本钱全都回来了。” “怪不得大娘子要请红袍夫人,这样好的生意恐怕是京城第一家。” 紫苏说着,踱步走到麦冬跟前,朝着沈青南说如此说道。 “大娘子果真是奇才······” “你们也别恭维我了,麦冬,日后咱们这店就只开半日,当日的份额售空后便关门,多一份都不能卖出,今日的账目你晚点送来给我,以后每隔五日送来一次便好。” “是,小的明白。” 从软香阁回家的路上,沈青南觉得一身轻松。 以后她也是大老板了。 傍晚时分,沈青南查过账目,给所有人都额外添上几点银子,当作是开业第一天的特赏。 又从中支取一些送给了陆文修,剩下的打包好送到了傅清梦那里。 “我听说了,似乎格外好,多亏你这几日奔走忙碌。” “哪里,我那不算什么,咱们的东西好,自然就有人要,你的调香加上陆先生的给的配方,才是店铺的独到之处,那些贵妇们都说好。” 傅清梦听罢,低着头轻轻笑了一下。 “话虽如此,但是这些银两也太多了。” 见其欲推辞,沈青南赶忙说道: “不多不多,生意这么好,以后麻烦你的地方必然也不少,其他人的份我也都送去了,这是你的,你一定要拿着。” 傅清梦这才乖乖收下。 “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我还担心来着,特意让紫苏准备了点东西给你,今日一见,倒觉得你精神大好,面色也红润,似乎比从前都好。” “大娘子费心了,我这身子就这样,时好时坏,吃了几副药也就好了。” “陆先生的医术果然了得,这么多年的沉疴都治好了。” “娘子~” 傅清梦的丫鬟青儿从外欢欢喜喜赶来。 “青儿!”傅清梦急忙唤了一声。 丫鬟见到沈青南在此,立即闭了嘴,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大娘子别见怪,丫鬟们被我宠得叼了,希望没有冲撞到你。” “怎么会?小姑娘难免调皮些。” 沈青南出来,古月给陆文修送去银两后,正从那边赶回。 “大娘子,奴婢有件事想禀告。” “说吧,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古月又凑近了几分,才说道。 “奴婢看见青儿偷偷给陆先生送东西。” “这有何怀疑的?” “奴婢进门时,青儿已经离开了,奴婢见到放在桌上的是个男子的贴身衣物,像是刚刚做好的。”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青儿那丫头连个帕子都拿不出手,你忘了她那日丢了帕子,被嬷嬷们捡到了,指着上面的仙鹤说是小鸡,她哪里能做得出?” 紫苏疑惑道。 “是真的,我亲眼见到的。” “好了,这种事就别再说出去了,说不定是个误会。”沈青南嘴上这样说,心里便已然有数了。 正在这时,顾清野从外回来,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开业如何?” “比我想象中的好,侯爷看起来很累?” “明日是太子诞辰,很多地方要费心。” 沈青南走到他的身后,用手轻轻揉着他的眼侧。 “对了,三日后是秦王世子大婚,你该知道吧。” “嗯,知道。” “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吧。” “素来都是男子出席,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去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哥哥······” “可我现在是你夫人,是顾家人,世子殿下会理解的。” 顾清野抬眼看着她,抓起她的手,揽入怀中,沈青南的后腰靠着桌沿,顺势坐在了顾清野的大腿上。 “这么久了,你真的准备好做我的人了吗?” “我一直都是你的。” 沈青南伸出双手放在顾清野的肩头,探身向前,主动吻了上去。 只见顾清野有一刻的惊讶,而后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开始变得放肆起来。 红烛燃了一整夜,无人敢上前打扰。 次日,沈青南睡到很久才起来,身旁的人已然不见了。 太子诞辰这一日,皇帝先是带着太子举行祭祀,文武百官皆跟随跪拜。 祭酒之后,皇帝便带着太子亲自将五谷撒向祭坛,寓意祈祷五谷丰登,为百姓谋福。 顾清野的人负责全程护卫 第86章 太子诞辰 沈青南因为起得迟,午后又睡了许久,夜里忽然来了精神,便带着紫苏等人去了街上。 她们先是去了软香阁,见到后院的女子们正在赶制胭脂,见到此间如此忙乱,沈青南便将紫苏和古月也留下了,让她们晚点儿回门,自己则出门去了。 “大娘子,还是让奴婢跟着你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总觉得放心不下。” “别担心,你安心做你的事,我就是想一个人走走,这里的事结束了,记得及时回府,说不定到时候我也回到府里了。” 紫苏见拗不过,也只能干着急了。 沈青南离开后转过街角,脚下忽然变快,可刚走没多久,她忽然察觉到什么,再到一处转角,立马转身隐入暗中,消失不见。 不过多久,沈青南出现在了圆月楼里。 “你怎么过来了,今日我可没办法招待你了,这楼上的客人们也只有酒可以供应,其他的一概没有了。” 宋夫人一袭红袍,见到沈青南来很是意外。 “这是为何,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太子诞辰,圣上在宫里设了宴,百官都在,需要我们这里准备几个菜。” “宫里不是有御厨吗?为何会到宫外来寻?” 二人说着话,不自觉来到了门厅前的窗口。 “你有所不知,原也是不需要我们做什么的,只是我们这里的厨子原本是从宫里出来的,太子喜欢的也只有他能做出来。” “这倒是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菜如此稀奇?” “罢了,咱们这是说到哪儿了,还是楼上请吧,我叫人单独给你送几盘菜。” “不了,不了,我刚去了软香阁,正要回府,顺道儿过来看看你,既然这里忙,我就不便打扰了,等过几日有时间,我再去你府里拜访。” “既如此,那便不多留你了。” 沈青南告辞,来到一处角楼,上面有个人等在那里。 “太子爱吃龙须酥,圆月楼里送出。” “这是你要的东西。” 只见黑影在护栏上放下一个小白瓶,沈青南拿到手后回头,身后的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沈青南立马打开瓶盖,将其中的两颗药丸倒出,生生吞下,这才离开了此处。 她早就听红袍夫人提起过,圆月楼之所以有如此盛名,与其供应的菜品也有很大的关系。 又因为太子爱吃的龙须酥,只有这个年老的御厨做出来的最好,宫内也经常派人来采买,皇室的青睐让圆月楼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逐渐成为京城第一酒楼。 穿过繁华的街巷,沈青南感受到身后的那双眼又出来了,不过她并没有再当回事。 皇宫里,宴会上的百官举杯为太子庆贺,太子则坐在皇帝父亲的腿上,吵着要吃龙须酥。 “安儿乖,不闹了好不好?父皇已经叫人给你去拿龙须酥了,等一会儿就送来了。” “陛下,还是让臣妾将太子带回去吧。” “安儿要龙须酥,淑妃难道没有听见吗?” “是。” 年轻的妃子住了嘴,低头不敢再言语。 皇帝抱着怀里的太子,依旧宠溺万分。 “陛下,宫外送来龙须酥,已经用银针验过了。” “快快端上来。” 太子一听是自己喜爱的吃食,立马来了精神,用稚嫩的语气吩咐道: “公公快端上来。” “好,好,太子殿下请。” 只见一盘酥脆的糕点送到桌上,太子当即就咬了一大口。 “安儿慢点,父皇是怎么教你的,吃要有吃相,否则等你长大了,官员们可是要笑你的。” “是,儿臣明白了。” 太子听到皇帝的话,竟主动离开了皇帝的双膝,跪坐在一旁,端正了身子,一点一点地吃着眼前的东西。 “安儿真懂事,你可记得父皇还说过什么?” 太子放下了肥肥嫩嫩的小手,回道: “父皇说过,即便是最喜欢的东西,也不能贪吃,儿臣方才已经吃了好几口,现在便不能多食了。” “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皇帝对太子的表现很是满意,举起酒杯又饮了一大口。 群臣见此,又说了许多恭喜道贺、称颂太子的佳话,皇帝很是满意,当即就赏了好些东西。 顾清野静静地看着,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不知是因为秦王方才的谄媚之语,还是因为皇帝的得意之色,空气里弥漫着酒的香气,可顾清野觉得天气太过闷热,似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咳、咳~” “安儿!” 一声惊恐的吼叫声传来,舞乐之声瞬间断绝,顾清野立马起身跑到阶上,只见五岁的太子殿下正一口一口地吐出鲜血,倒在皇帝的怀里,气息奄奄。 “御医,快传御医!” 顾清野大声吩咐到,而后又跟一旁的傅若轩低声吩咐道:“叫人看好,别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是!” 顾清野怕会引起恐慌,说话很小声,台上的皇帝正沉浸在慌乱里,抱着太子痛哭。 太子是妻子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无法想象没有太子后自己该怎么办。 “顾侯,你做什么?难道你想造反吗?” 秦王的一声怒吼让皇帝和众百官瞬间惊醒过来。 “王叔,你说什么?” 皇帝将太子放在淑妃的怀里,急忙上前几步,立在高阶之上。 “陛下,臣听见顾侯方才秘密吩咐属下将这里围起来,这不就是想逼宫的意思吗,陛下和百官都在此处,若是······” “顾侯?” “陛下,臣冤枉,臣见太子方才是吃了宫外送来的吃食,现在又口吐鲜血,分明是中毒的迹象,担心是有人谋害皇子,因而才命人将此处围起来,也好查出凶手是谁。” “顾侯担心的事,那就快让人马上去办吧。” “陛下······” “好了,王叔,朕相信顾侯。” 秦王听罢,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好长一口气,退了下去。 顾清野连忙安排人去调查,查看宫内是否出现过可疑的人。 御医也赶了过来,看过太子之后,急忙施救,病情暂且控制住了,淑妃和皇帝忙回宫里去了。 “诸位大臣,请回吧。” 顾清野得知没 第87章 飞箭离弦 “大娘子,快点就寝吧,已经三更时候了。” “再等等。” 忽然,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青南站起,烛光映的人影也晃动起来。 “侯爷,你回来了。” 沈青南上前,帮其脱去官帽,交给紫苏,像之前一样挽住他一侧的臂膀。 “是不是很累?”见顾清野许久不曾言语,沈青南轻轻安抚道。 “嗯。” 刚坐上床沿,顾清野便将头枕在沈青南的双膝,横着躺在她怀里。 沈青南见他无意多说什么,本来想问的事也就压了下去。 只要他没事就好。 皇宫内,淑妃和皇帝陪在太子身边,周围的宫人丫鬟们立在一旁,屏气凝神。 “安儿,你怎么样?可好些了?” 皇帝握着幼童的手,担心地看着他。 “父皇,我没事,我好困,想现在就睡觉。” “好,安儿乖,快睡吧,父皇一直会在这儿陪着你的,不要怕。” 小孩子闻言,乖乖闭上了眼。 “陛下······” “嘘!” 淑妃想要说什么,被皇帝制止住了,二人来到外间,才开始说起话来。 “淑妃早点回去吧,今日有朕陪着安儿。” “陛下,臣妾有事要禀奏,今日之事太过蹊跷,方才臣妾着人去查探,那盘龙须酥除了安儿,试毒太监也用过,但他却安然无恙,只有安儿中了毒,这其中必定有阴谋。” “也就是说,对方是在试毒之后才下的手。” “很有可能,陛下只要一一排查,这期间谁动了食盒,很快就能查明。” “朕知道了,你也幸苦了,快去歇息吧。”皇帝伸手碰了碰她的肩头,以示安慰,淑妃欲上前说什么,皇帝却又转过身去了。 “陛下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没有人回应淑妃的话,皇帝回到太子的榻前,担忧地看着他。 这是他倾尽所有心血培养的后人,他不允许自己的皇儿出任何事,谁要是动太子,那就是动摇国本,他必然要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夜里,皇宫后院,太监安寝处,房门被风轻轻吹开,似乎有个黑影闪过。 躺在床上的人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骂道: “又是你这个死猫,等明日非要炖了你不可······” 随后鼾声复起,似乎睡得很是安稳。 就在这时,黑影逐渐靠近,手上的短刃闪着寒光,对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划,鲜血喷涌而出,还未等那人伸手捂住脖颈,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伸到空中的手也缓缓落下。 又一阵风后,院子里重新回归安宁,仿佛谁也没来过。 等到第二日一早,皇帝就收到消息。 “陛下,送食盒的太监供出,昨日只有一个名叫富荣的老太监在中途与他见了一面,还曾打开食盒看了一眼。” “那还不快去拿人?” 皇帝一听凶手有下落,急切万分。 “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只是那富荣昨夜已经被人抹了脖子,死在了屋舍内。”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皇宫,有人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他们当真是觉得朕是个死人吗?”皇帝暴跳如雷,来回疾走。 “陛下息怒,富荣死了,但是富荣来往过的人,臣已经调查清楚了,都在这里了。” 皇帝急忙拿过呈上的奏折,仔细翻看。 “这个傅若轩不就是顾侯身边的人?” “正是此人。据臣所知,富荣死前,曾特意找过傅若轩,还从他那里拿回不少钱。” “那这个溪风是谁?” “这是新进的一位武官,是由云起大人保举的,如今当了个侍卫官,在宫中行走,和太监们走得很近,富荣和他来往密切,许多人都知道。” “他们又是因何来往?” “似乎也只是相互依照而已,具体为了什么,尚未查出。” “朕知道了,派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有所发现,立刻上报。” “是。” “还有,这件事你私下调查,不要透露出任何消息,万一走漏风声,小心我拿你是问。” “属下明白。” 此人名叫莫离,是皇帝最得力的殿前侍卫, 也是他的心腹。 顾清野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秦王的手段太过阴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治他罪的机会。 虽不见得皇帝一定会当真,但说得多了,难免不会让人忌惮。 有时候这种故意营造的暧昧,才是一种杀人利器,一旦得逞,便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之策。 无人能够撼动偏见铸成的大山,就像没有哪个臣子,能够消去帝王对自己的忌惮之心。 然而,顾清野已经习惯了。 他十几岁时出入军营,因为太过出色而被上司打压,不仅被抢夺了军功,还被派去做最危险的任务。 等到长大一些,他开始在朝中行走,有的世家子弟见其被皇帝看重,撺掇老臣对其多方责难,试图用这种方式挡他的路。 父亲虽对他抱有期望,却又害怕暗地的野心被他发觉,担心他成长得太快,会变成自己的拦路虎,因而也从未对他有过怜惜照顾之意。 他一步步走到今日,皇帝的忌惮是无法避免的事,只是,他会担心有人会利用这份怀疑,离间他们君臣。 他奉召去见皇帝,却被告知皇帝去了擒虎院,不在殿内。 有个老太监一路引着他,沿路的宫人们也都对他很恭敬。 “顾侯,陛下就在里面,老奴就送到这里了。” “有劳公公了。” 顾清野从未来过此处,只是听说过皇帝烦闷之时,总有独自练习骑射的习惯。 双脚刚踏进宫门,一支长箭从他耳边划过,顾清野没有躲,也并不十分意外。 “原来是顾侯,没伤到你吧,朕不小心多用了几成力,没想到箭脱了靶,是朕不对,朕给你赔不是。” “陛下如此说,真是折煞臣下了,臣皮糙肉厚,就算真的中了箭,也不碍事。” 年轻的皇帝满脸桀骜,嘴上说着抱歉的话,手里拿起一支箭,又一次对准了靶心。 “顾侯,你说朕该不该放手?” “陛下要是已经见到了猎物,放手一试又何妨?” “那这样呢?” 第88章 真相如何 顾清野回到府里时,已经到了夜半,今日之事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想来秦王的话,还是让皇帝感受到了危险。 若再如此下去,迟早有一日,他的兵权也可能被夺走。 到那时候,这天下又不知会纷乱至何时。 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仰仗皇帝的信任了。 次日,沈墨大婚,沈青南特意派人送去贺礼,却被沈墨退回。 顾清野倒是去了,可没坐多久又回来了,和傅若轩在书房聊了很久。 “你是说,陛下也怀疑你?” “此次太子中毒,宫里有个叫富荣的太监随后便被人暗杀,我与这人有过些关系,估计是让陛下疑心了。” 怪不得皇帝突然变得如此狠戾,原来是因为怀疑他跟太子之事有关。 “最近行事当心着点,别被人利用去。” “属下明白。” “圆月楼那边查清楚了吗?” “属下派人细细问过,当日圆月楼的后厨没有去过什么外人。 因为是要送进宫里的吃食,老板娘很是小心,停了整个酒楼的菜品,只为了能够做好这一道龙须酥。” “太子的口味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很快就能猜出来,要是在半路上动手······” “属下到监狱里问过那个送食盒的太监和随从的两个卫士,他们称宫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要动手肯定就是在宫内。” “这样,等事情过了,你想办法把那个太监保出来,记住,千万别被发现······” “是。” “如今圣上不再信任何人,你吩咐好手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避免被人利用。” “属下还有一事想禀明。” “你说。” “是有关大娘子的。” “青南?” “我按照侯爷的吩咐,叫人在暗中保护大娘子,这么长时间一直无事,唯有太子诞辰那一日······” “那一日怎么了?” “那日夜里,底下的人突然跟丢了,大娘子消失了半个时辰之久,等到再次发现她,是在圆月楼旁河边的角楼那里,身边并没有丫鬟跟随,只有她一个人。” “我知道这事,她跟我说了,前几日软香阁开业,宋夫人出力不少,她前去道谢而已。” “原来如此。” 傅若轩没有再多说什么,正准备离开,顾清野便吩咐道: “过几日你陪我去趟军营,太子的事还是要继续查下去,一定吩咐好手下,不可出现纰漏。” “是。” 眼看着傅若轩出门,沈青南赶忙收好被沈墨退回的礼品,放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傅将军不留下来吗?我还叫人多添了两个菜。” “他还有事,不用麻烦了。” “对了,前几日傅娘子身上不大好,侯爷还是去看一下吧。” “怎么突然提起她?” “她毕竟是你的妾室,如若一直不管不顾,也太可怜了。” 顾清野愕然,他们刚有了夫妻之实,自己心头的暖意还没过去呢,她竟然开始将自己往外推了。 “你真舍得?” “只要侯爷的心里有我,我就很满足了。” “是若轩来此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傅将军是傅娘子的哥哥,又是侯爷手下的得力干将,于情于理,侯爷都应该顾念着傅娘子才对。 我从沈家来此,未能对侯爷有一丝一毫的助益,甚至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总觉得愧对顾家。” “你开胭脂铺也是因为这个?” 沈青南点点头,并不否认做生意只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赚够钱,等到哪一天拿到了解药,给母亲报了仇,就彻底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如今生意算是起来了,秦王那边的事比她当初设想的还要困难得多,而想要报的仇······ “侯爷,大娘子,二公子来了。” 顾荣突然到访,打破了两人的对话。 “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写文章吗?怎么出来了,莫不是又逃学了?” “我听说宫里出了事,心里焦急不已,想找大哥聊一聊。” “去书房说。” 顾荣回头朝着沈青南施礼作别,跟着顾清野出门去了。 沈青南无聊,恰好古月从外回来,将一封拜帖送至她的手上。 “宋夫人请大娘子过去说说话。” “现在吗?” 沈青南打开拜帖,字迹些许潦草,能看出下笔之人内心之急切。 “让麦冬快去套马,紫苏,帮我换身衣服。” 古月出门,紫苏则从一旁的衣架上,拿来一件深蓝色外衫。 “今日换身衣裙就好了,那件青色的吧。” 沈青南一指,紫苏很快就抱了过来。 穿戴整齐后,二人终于出了门,走到门口,沈青南又和大成吩咐道: “侯爷要是问起,就说宋夫人有请,我先过去说说话了,回来可能会晚点儿,别等我了。” “是,大娘子。” 马车穿过街巷,已是午后时光,街上的人似乎也都懒懒的。 沈青南到了宋府,宋夫人早就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你可算来了,真真等的人心焦。” “夫人恕罪,不知夫人所为何事?为何如此不安?” 宋夫人将欲说出口,又赶忙牵着沈青南的手,朝里走去。 “这里人多,不好说话,快随我进去,我慢慢告诉你。” 沈青南倒是一点儿都不心急,慢悠悠地先喝了口茶,听着宋夫人说话。 “你可知宫里出了件大事,太子生病了。” “听说了,说是那日诞辰受了风寒,现在病情已然安定,想来无碍。” 这是皇室对外的解释,可当日主要的大臣们都在,不可能无人知晓,沈青南只是不想说得太白而已。 “哪里是什么风寒,是中毒了。” “中毒?” “顾侯当日必定在场,夫人难道一点儿都不知?” “不怕夫人笑话,我家那位鲜少提及宫里的事,我也不好多问。夫人如此惊讶,一定是有不同寻常之处。” “你也知道,当日太子所用的点心是从我们圆月楼送进宫的,谁知哪里出了问题,太子刚吃几口就病了。” “竟是因为这个 第89章 夜不归宿 沈青南隐约猜出她的小心思了,因而问道:“那宋夫人叫我过来是?” “我还能为什么呢?只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这要是无事还好,但凡查出点什么,我的圆月楼,甚至是我家将军的性命都怕难保。 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别忘记此前所说的话,万一有事,还请顾侯一定拉将军一把,哪怕是保下他一个人的性命也好······” “夫人实在是多虑了,我和侯爷说过自己去过圆月楼的事,他也知道我和你的交情,想来大体上是无关紧要的,夫人安心。” “我这也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上这样的事。” 宋夫人说着,眉头皱了起来。 “这宫里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少沾惹些好,一旦出事,那便是祸及满门的罪过。” “谁说不是呢······” 二人又闲话了许久,等到夜色渐渐暗下,沈青南才得以脱身,宋夫人说完心里的话,似乎也敞亮了不少,亲自将其送出府门。 回到府里,沈青南立马就叫人传了菜,看着大成不在门口,便以为 顾清野出门去了,独自回到屋内。 “大娘子。” 古月被她留在家里,此时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满脸愁容,来到沈青南面前。 “古月,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侯爷呢?” 古月小心地看了身旁的紫苏一眼,紫苏也不明所以。 “侯爷,侯爷今日去了傅娘子的屋里歇息了,大成刚刚回来,让我告诉大娘子,夜里不必等侯爷。” 沈青南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不过表面上还是说:“我当是什么事,侯爷去姨娘屋里,不是应该的吗?我做了这么久的大娘子,他现在才去找别的女人,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大娘子。”紫苏心疼地唤了一声,沈青南却似乎并不在意。 “紫苏,快去催催菜,我太饿了······” 紫苏忙转身去了,沈青南又让古月拿来糕点,提前吃了几口。 “大娘子,奴婢听那边的人说,似乎是傅娘子旧疾又犯了,说是心口疼,青儿才来叫侯爷过去。” “知道了。” 沈青南点点头,似乎毫不在意。 “侯爷和大娘子刚刚在一起,她们就过来膈应人,分明是故意的。” “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像侯爷这样身份的人。我本来也不敢奢求谁只对我一个人好,如今这样正好,反倒叫人安心。” 沈青南所说也并非是空话,她害怕别人毫无保留的付出,因为这让她总是无以为报。 还不如大家都有所保留,给彼此空间,心里的那点难受忍忍也就过去了,至少能活得轻松一些。 夜色催更,沈青南这日吃得很饱,两个丫鬟们都觉得奇怪,平日只需半碗饭的大娘子,今日居然要了两碗,菜也所剩无几,按理来说提前吃了糕点,不至于这么饿才对。 紫苏感觉到不对,忙叫人收走碗筷,将沈青南劝住了。 等到夜间,沈青南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果然吐了。 “大娘子。” 紫苏听到屋内的动静,忙从外赶来,照顾她喝水漱口。 “大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不想让侯爷过去,又何必说那些话,劝侯爷体谅其他女子,你这不是故意让自己难受嘛。” “我只是吃得太多,伤了脾胃,不是因为这个。” “奴婢看着侯爷平日里也不大关心那边,这次怎么就去了,这几日来,侯爷的心都在大娘子身上,奴婢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又怎会让旁人看出呢,不过这样也好,我以后就不用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顾家了。” “大娘子还是心太善了,这要是换做旁的女子,巴不得一个人独占主君的心,竭力求得自保呢。” 对沈青南来说,如此便是自保。 只要顾清野心里还有别的女人,她也不必倾付所有真心,如此才算公平,谁也不用欠谁。 紫苏安抚她睡下,又在她身边守了许久。 等到第二日醒来,沈青南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整夜的乱梦,她并没有睡好。 “侯爷。” 是紫苏的声音,顾清野从傅清梦那里回来了。 “大娘子还未起身,奴婢先伺候侯爷洗漱吧。” 沈青南听到他们的话,小心来到门口,隐约见到顾清野的轮廓。 “不必了,已经洗漱过了,今日还要去军营,回来得迟一些,告诉大娘子,夜里不必等我。” “是。” 沈青南见到黑影又在面前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消失了。 她缓缓回到床前,告诉自己,没什么过不去的。 午间时分,紫苏看着瘫在廊前的沈青南,忽然提起老太太这几日在病中,陆先生特意去为她调养身子的事情来。 “老太太病了?” “好几天了,嬷嬷只说她这几日愈加贪睡,却不曾明言是病了。可奴婢听到有人议论说,恐怕就这几个月了。” 沈青南忙从地上坐起,这几天一直在忙店铺的事,都没怎么去见过老太太。 “这几天侯爷去过吗?” “侯爷昨日就去了。” 沈青南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两个丫鬟出门去了。 静兰阁内,嬷嬷正在给老太太服侍汤药。 “老太太,你看谁来了。” 嬷嬷见到沈青南进门,小声说着。 “老太太。”沈青南坐到床沿,低头看着眼前苍老的妇人,才几日不见,整个人都变了样。 “你来了,我本来还打算让人去叫你的,咳~咳~,来了就好。” 沈青南握着她枯骨般的手,心里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我不知道你病成这样了,我该早日来看你的。” “也是这几日突然倒下了,昨日叫陆先生来看过,简单开了点药,今日气色算是好一点了。” 嬷嬷在一旁解释道。 沈青南看着老太太,想起自己曾经的祖母,心里更是愧疚万分,眼泪一点点地掉落下来。 “人老了,总归就是这样了,你不必伤心。” 老太太说话很慢,说几句就要停 第90章 凤阳公主 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沈青南心里慌乱不已,看老太太这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日后还是要多陪着她才是。 顾清野跟随傅若轩去了军营,吩咐好手下的人,特意调出一部分人,单独操练。 “侯爷,为何单独挑出这些人?” “未来会用得到的,这几十个人你亲自负责,一定要保证他们能够誓死为己所用,一旦发现有异心、或者心念不坚之人,一定尽快调换,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将就。” “这京中难道真的要大变了?” “无论如何,咱们要做好准备。对了,你上次说的那飞镖,可有下落了?” “属下命人查探,发现秦王在郊外似乎也有一处宅院,而且在山上,在密林深处,很难被人发现。 我们的人装作村民前去打探,结果回来没多久,就莫名死了,我让人去看了,却查不出身上有任何问题。 我找村民问了,才知道当地的百姓从来不敢去那座山里,因为此前发生过好几起类似的事情,许多人莫名就死了,后来就流传一种说法,人们觉得这山上有邪气,凡人轻易不得靠近,否则是要被收走的。” “京郊之地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死了这么多百姓,官府的人难道就一点儿都没察觉吗?” “按道理来说,官府即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该有所记录才对,但是属下找人查看了官府收录的档案,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记载,而且那些百姓的死因也都写成了病逝,寻常人很难发现其中猫腻。” “那就有意思了,造了这么大的局,想来秘密也一定不少。” “不错,我让人在山林里盯了好几个月,因为不能靠太近,只能在半路埋伏盯梢,发现从这里出行的人,用得便是这种飞镖。” “原以为秦王私自在府内豢养兵士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他还有更大的阴谋,看来咱们这些兵士还远远不够。” 顾清野下令将原来的几十人增至百人团,总共有两批,并吩咐傅若轩一定及时操练,以待来日之用。 从军营回来,已经是一更天,天色早就暗了。 沈青南正在屋内等着顾清野回来,想把老太太的事讲给他听。 刚要进府门,顾清野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顾侯爷。”来人并未下马,从上而下拱了拱手。 “你是何人?” “凤阳公主有请,劳烦侯爷跟我去一趟。” “今日已经迟了,烦请转告公主,明日一早我定去公主府亲自拜访,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公主早知顾侯会有此话,让属下问问侯爷,是顾侯的名声比较重要,还是陛下的性命更重要?” 顾清野听得此话,不去也得去了,只好转身回到马上,跟着那人一路走了。 来到公主府,发现这里灯火通明,仿若白昼。廊前的花灯也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样式,比宫里用得都要更精致些。 两层高的阁楼是正堂,两边延伸出来的长廊又和两侧的屋宇相通,公主喜欢登高,皇帝便请来最好的工匠,为她打造了这个府邸。 如此气派的府院,顾清野也是第一次见。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舞乐之声,还有男子和女子的笑闹之音,顾清野有些怯步。 “公主说了,请顾侯进来。”门开了,出来一个年轻俊秀的小太监,站在门口请顾清野进去。 楼外的气派让人注目,殿内的豪奢也出乎顾清野的预料。 金石玉器只不过是放在脚边充当装饰所用,雕梁画栋让人瞬间迷了眼,在堂中裸露上半身摇晃起舞的年轻男子们,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京城中的绝色男儿。 “哟~,你来了。” 只见凤阳公主推开身旁的妩媚男子,从高高的床榻上站起身来,身上的衣裙大多散落下来,只有一件红色的内衬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既然公主不便,臣改日再来。” 顾清野见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只想逃离此处。 “顾侯留步。” 凤阳公主高声叫道,礼乐之声终于停了下来。 “都退下。” 屋内的所有人立马躬身退去,脚下轻盈无比,顾清野能感觉出来,这些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公主叫臣前来,有何要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吗?” 凤阳公主凑近,故意贴着顾清野的肩膀,抬头看着他。 顾清野则紧盯着地面,竭力避免与她对视。 “顾侯为何不敢看我?” “非礼勿视。” “哼~”凤阳公主抬手附在鼻上,娇媚地笑了笑。 “若是两心相亲,又怎会觉得无礼呢?” 凤阳公主说着,几乎要倒在顾清野的怀里。 顾清野则侧身一闪,并没有碰到她。 “公主,你醉了,若是今日不便,臣明日再来找殿下。” “等等。” “顾侯不必急着躲我,我既然叫你前来,肯定是有事要问你。” “还请公主明言。” “太子之事,你可查清楚了?” “此事陛下已经着人去查办,臣并不负责此案。” “你应该知道,太子可是国本,谁要敢动太子,就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陛下如今是在追查此案,但也免不得太够急躁了些,这背后一定没那么简单。” “公主说的是,不过陛下既然有令,应该有他的考虑。” “你不必担心,陛下是我弟弟,我怎会在这种时候揭他的短,说他不是?我今日叫你前来,就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还是要深挖一下才有意思,就像认识一个人,刚开始只是见到毫末,只有慢慢了解,才能真正看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凤阳公主又一次上前,在顾清野面前来回踱步。 “是,臣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我们姐弟俩虽稳住了父皇留下来的基业,但时至今日,想要将我们取而代之的人,一直都未真正死心,你不会明白这种虎狼环伺周围的感受,也不会明白陛下真正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臣一定会尽力为陛下稳固这朝局,让陛下和公主都放心。” 凤阳公主看着眼前恭顺的臣子,邪魅地 第91章 沈墨动手 月影沉沉,顾清野回到院中,见紫苏还站在门口,开口问道: “大娘子可睡下了?” 怎知还没等紫苏回答,屋内的烛火突然被熄灭,顾清野以为沈青南睡下了,便转身回了书房。 等到第二日,陆文修一大早来找顾清野。 “你要搬出去住?”顾清野亲手给陆文修斟了茶,坐下后问道。 “在府里打扰了小半年,给堂兄添了不少麻烦,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太过叨扰了。” “看来你已经有别的打算,可否与我说说?” 顾清野知道陆文修的性子,若不是心有成算,一定不会轻易说要离开。 “其实也没什么,此前小弟与你说过,颇喜黄岐之术,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悉心学习,如今大娘子的铺子已经开业,小弟也有了一笔不小的收益,因此打算用这些钱买个店面,若是能顺利,早日谋得坐堂问诊的营生,也算是学有所用了。” 陆文修说着话,可却不怎么敢看顾清野的眼睛。 “若是这样,那我倒是放心了,你能早日立业,我很为你高兴。铺子选在何处了?有空我也去帮你看看。” “就在软香阁的邻街。” “何时走?” “明日。” “这么着急?” “说来小弟早有此意,只是见堂兄一直在忙,便没有开口,我也没什么东西,说走就能走。” 顾清野并不意外,一个男子但凡有点主见,都不可能一直委身于旁人的屋檐之下,见到陆文修如此稳重,他也很高兴。 “明日我安排人送你,你自己喜爱的典籍尽可拿去,就当是我赠送给你了。” 陆文修谢过,一路出来,远远见到青儿,说了几句话,只见青儿听得脸都红了,跑回了院内。 沈青南听说陆文修要走,让古月送了几张名师所作的画,又拿出先前从软香阁得来的盈利,拨出一部分都赠与了他。 “大娘子,都要送吗?” 古月拿着沉甸甸的银两问。 “对,陆先生要是不收,你就说这些东西我不是给他的,而是为将来到他面前求病的百姓们的。” “好,奴婢这就去。” 顾荣听到陆文修要走,也特意前来送行,送了好些书给他。 陆文修一一谢过,坐上马车离开了顾府。 青儿从府门外悄悄望着,见他已经走远,才又退回了内院。 “他走了?” 傅清梦站在窗前,脸色发白,身上只穿着件简单的素衣,长发也披在肩头,没有挽成发髻。 “二公子送到府门,奴婢亲眼看着他走的。” 傅清梦无话,青儿却在默默垂泪。 “娘子还是要当心身子才是。” 傅清梦低头,手轻轻落在肚子上,面容也舒展了几分。 “将送来的胭脂拿进来,我好好看看,软香阁那边不是在催吗。” “可娘子的身子······” “不要紧,快拿进来。” 前段日子傅清梦因为身上不适,拖了好几天,新制成的香膏都未来得及仔细查验。 青儿拖着长盘,上面摆满了各色膏药瓶,傅清梦坐在桌前,仔细查验起来。 深夜,秦王府内站着好几个黑衣人,满园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起的衣角偶尔发出一点点声响。 “他们竟然已经察觉到了黑风阁,咳~咳!” 秦王的声音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一手扶着桌角,皱起眉头,似乎很是难受。 “父亲。”沈墨从旁扶着他,让他坐了下来。 身后的黑衣人回道:“王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太子之事,皇帝知道多少?” 沈墨回道:“溪风恐怕是保不住了。” 溪风虽然是云家那边的人,但却私下里一直奉命于秦王,太子诞辰那日,正是他让太监富荣引开送食盒的人,趁机下的手。 如今皇帝已经察觉,便万万留不得了,可若是直接动手,难免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他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儿子明白。” “既然怎么都是死,就让他再为我们出一份力吧,我倒要看看,皇帝还能相信顾清野到什么时候。” 秦王本欲彻底毒死太子,好为自己铺路,可谁曾想,太子还是活了下来。 “父亲,当心身子要紧,这些事就交给儿子去办吧。” 沈墨自从成婚以后,性子变得稳重不少,秦王听到这话,也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几日妻子病重,才几日的功夫,原本硬朗无比的他,竟也开始冒出白发,衰老了好几岁。 “墨儿啊,你也见到了,为父已经老了,有些事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做了。” “是,我会遵照父亲的话,为自己、为王府好好地搏一次。” “墨儿,你终于长大了。” 沈墨知道父亲的野心,也明白所谓的谋乱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是非曲折、世道人心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明了。 当今皇帝稳坐高台,被百姓视为天之娇子,觉得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是天命所归。 可是又有谁还记得,当初前朝皇帝即位之时,曾无故诬陷先皇嫔妃宋氏与侍卫私通,下令将其赐死,不仅毁坏了她的声誉,更让秦王朔王两位皇子痛失母妃,在众皇子中再也抬不起头。 人人都知道,宋氏是皇帝生前最宠爱的妻子,生下秦王朔王两位皇子后,更是宠冠后宫,风光不已。 而前朝皇帝只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宠幸一位宫女后诞下的。 虽然他自小寄养在皇后膝下,却只喜欢舞文弄墨,因为身上羸弱,从未立过什么功,甚至连战场都未曾去过,可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却还是他。 登基之后,他不仅亲手赐死了秦王和朔王的母妃,还和顾老侯爷联手,莫名将朔王除去,使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虽然今日的皇帝为朔王平了反,可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墨明白父亲心中难以磨灭的野心来自哪里,更明白自己身为他的儿子,此生都不可能脱身其外,做一个旁观者。 说到底,谁正谁邪还不是手里的权利决定的,倘若他们坐上了高位,那这天下的正 第92章 忽然病倒 秋日的风渐渐生出凉意,沈青南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等回过头来,才发现是顾清野为她披上衣物。 “看你站在风口多时,想什么呢?” “这几日老太太病了,侯爷要是无事,还是多陪陪她吧。” “是啊,父亲去世后,祖母的身体便开始急转直下,三天两头便觉得不适,这几日竟连饭也吃不下了。” 沈青南心下一沉,没有再说下去。 她想起自己还有个这样的祖母尚在人世,不知如今的她又是什么模样。 二人说着,便一同来到静兰阁,刚一进门,就听到原本病弱的老太太正欣喜地说着什么。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郎中来看过,只不过时日太短,以后还要再确认一下。”说话的是傅清梦。 沈青南跟在顾清野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正坐在床沿侍奉汤药的女子。 “清野你来了,快坐,听傅娘子跟你说。” 顾清野在外间就听到了傅清梦的话,心里早就慌乱不已,怎么会?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顾清野不想在沈青南面前提起此事。 “公子竟还不知道,傅娘子这是有喜了。” 身旁的嬷嬷当着众人的面解释道。 有喜了?才过了一夜,就有喜了? 沈青南望着一脸娇羞的傅清梦,胸口一阵刺痛。 顾清野冷冷望着她,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而是感到诧异。 “清野,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是顾家的长子,你可要好生照看着傅娘子,千万别出现什么差错。” “孙儿明白。”顾清野看到老太太满脸的喜色,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乖乖答道。 “青南······” “老太太,我在这里。” 沈青南上前,傅清梦站起来退到一侧。 “你别忘记答应我的话,日后好好待清野的孩子,无论是不是嫡出,你都要照顾好他们,别让我后悔曾经留下你。” “老太太,我明白的,老太太的大恩,青南铭记在心,从不敢忘,侯爷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日后一定会对他们视如己出,好生相待。” “好···好···清野,你听到了,你有个好妻子。” “是,祖母,我听到了,我们夫妻同心,一定会照看好顾家,请祖母放心。” “如此,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祖父了······” 老太太的手握着夫妻二人的手,沈青南的泪点点滴滴掉落在顾清野的手上,却不敢做声,生怕会惊醒老太太。 “才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想是累了,这几日总是这样,说一会儿话,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侯爷娘子们还是先回去吧。” 嬷嬷在一旁劝说着,几个人便缓缓退了出来。 沈青南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哭老太太还是在哭自己,眼泪总是停不下。 等出了院门,想起傅清梦在身后,停下来等她。 “这几日总不见你出来,我当是怎么了,原来是有孕了······” “因为还未坐稳,不得不多加小心些,还请大娘子莫要怪罪。” “哪里有怪罪一说,我也只是想多照顾你罢了。” 顾清野见到沈青南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这件事,心里像是有根刺一般,扎得他难受,于是故意走得慢一些。 沈青南发觉顾清野有意隔开距离,以为他是和傅清梦有话要说,便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顾清野见此,也快步跟了上来,路过傅清梦身边时,忽而想到什么,停了下来,见到身后还有丫鬟们跟着,凑近傅清梦的耳边,冷冷说道: “你可有话要说?” 傅清梦听得此话,微微一笑,随即说道:“这是侯爷欠我的,如今这样,两全其美,侯爷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孩子我可以认,但我还是要警告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为了孩子,我不会的。” 顾清野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一丝意外,不得不承认,这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 沈青南偷偷转过身,见到二人的亲近模样,觉得身后冰冷一片,周身都是寒意。 “大娘子。” 紫苏见到沈青南的异样,从后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倒了下来。 “紫苏,我觉得好冷,快扶我回去吧。” 顾清野也察觉到沈青南的异样,急忙赶了回来,可刚走到半路,就见到大成正引着傅若轩从另一边的门廊过来。 “侯爷,出事了。” 三人一路走出府院,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沈青南回到屋内,躺在床上,紫苏又送来个汤婆子捂着,才略略觉得身上好受一些。 “大娘子,麦冬已经去请郎中了,很快就回来,你可觉得好受一些?” “别叫郎中。” 沈青南紧紧握住紫苏的手,面色愈加苍白。 “帮我拿最上面那个柜子里的蓝色药瓶,快!” 沈青南发觉自己腹痛难忍,右侧肋骨下像是被石头撞击一样,一下一下地疼,让人说不出话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紫苏起身翻找,拿来药瓶,来到沈青南面前。 “来了,来了,大娘子,奴婢服侍你喝下。” 紫苏拿出两颗,将要送进沈青南口中,却被制止。 “一颗。” 看着沈青南愈来愈虚弱,竟然连手都开始抖了起来,紫苏瞬间哭红了眼框。 “大娘子,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很快···就好了···” 沈青南说着话,双手捂着腹部,转过身倦缩在床上,不让紫苏看到自己难受的样子。 紫苏看她这样觉得不对,跑出门来。 “古月,快去叫侯爷过来,大娘子身上不舒服。” “紫苏姐姐,侯爷带着大成管事一起出门去了,此刻不在府上。” 紫苏忽然没了主意,急得直跺脚。 “这可怎么办?你去门口等着,见着麦冬,就让他快点将郎中带进来,一刻也等不得。” “是。” 古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赶了过去。 “紫苏?”只听身后有人唤道。 紫苏转过身,原来是顾荣。 “怎么如此急色匆匆?” “大娘子身上忽然不适,郎中久久不来,奴婢心里着急 第93章 顾荣探病 顾荣来到屋内,只见床上的沈青南已经气息奄奄,满头大汗,手里紧握着那瓶药,怎么都不愿意撒手。 心中焦急,只能催促丫鬟们再去请郎中。 昨日明明还见过她,怎会突然病得这样重了。 转头对紫苏问道:“不会又是像上次那样吃坏了什么东西吧?你们平日里怎么不多照看着些,病成这样才去找大夫,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紫苏委屈道:“奴婢知错了,不过大娘子这病也来得奇怪,早上还好好的,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这样了,到现在还不过两个时辰,方才已经喂了药,似乎好受一些了。” 顾荣看着床上的人,虽然背着身子,肩头却微微轻颤,明显十分不适。 紫苏低头想了想:“除了上次吃坏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奴婢看大娘子一直捂着肋下,不知是什么病症······” 顾荣心里担忧,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可惜陆文修已经出了府院,否则让他来看,或许早就好了。 左手似乎被什么小东西膈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颗小药丸,刚一捡起,就听到床上的人传来微弱的声音: “二公子······” 沈青南艰难地抬起眼皮,幽幽地望着眼前的人。 顾荣担心道:“我来看你了,没想到这样严重。”又蹙起眉疑惑道:“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今日就病成这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这病症看起来可不轻。” 沈青南扯了扯唇:“昨日夜里贪吃,偷偷去后厨找吃的,只有些剩菜,将就着吃下了,早上起身时就觉得不爽利,捱了半日,终究还是伤了脾胃······” 只能用这种话先稳住他们了,她总不能告诉他,这是一个叫做忘颜丹的毒药,长久留在体内的后遗症。这种药一但服用就要服用一辈子,否则必会像此刻这般忍受蚀骨的疼痛。 她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回到最初的相貌,虽然初见成效,嘴角的两颗梨涡渐渐回来了,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服用,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肝脾已经不同于旁人,这样的疼痛是在她预料中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顾荣一阵心疼,见她强撑着,忙叮嘱道:“要是太累就先歇一歇,丫鬟们已经去请了大夫,很快就会好的。” 微微点点头,方才服用了那颗药丸,已经压下去不少了,估计寻常大夫也看不出来是忘颜丹,这样的烈药只有黑风阁才有。 手里的瓶子还在,她翻转身子将其压在枕下,以为顾荣没有察觉。 “紫苏姐姐,大夫到了。”紫苏回身,古月领着一个老郎中出现在门口。 老郎中坐在床沿,微微眯起眼,双手来回查探,许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荣却等不及了: “大夫,您说句话,她这病严重吗?” 老郎中放开手,身体向后仰了仰,抚着白须,缓缓开口:“要说严重,恐怕已经无药可医,要说不严重,也不过是肝气郁结,加上脾胃寒气太重,两相作用,却又无法平衡调和,最终引发不适。” “那该如何调理呢?她现在已经感觉很疼了,这也是肝气郁结吗?” 顾荣听得“绝症”二字,开始有些慌乱。 大夫见此,也并不心急,而是劝道:“公子不用担心,你家娘子的病,我心里有数。” 顾荣微微一顿,看了眼沈青南,大夫则继续解释道: “老夫行医走访多年,什么样的病症没见过?无论是身中剧毒,还是痼疾难消,吃老夫的药,虽然不见得一定能药到病除,但总归是有效的。” 听到大夫了话,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 “不过什么?” “娘子体内有一股寒气,让人觉得意外,照老夫来看,恐怕以后很难会好。” 顾荣忽然站起:“这又会如何?” “恐怕娘子日后子嗣福薄,难以生育。” 紫苏听到这话,立马在旁掉起泪来。 女子要是无法生育,如何能在夫家立足?娘子无依无靠,来到这里,若不是一直以来有老太太照顾,大夫人不知要为难到何时。 如今侯爷娘子终于能亲近几分了,却被告知无法诞下子嗣,娘子今后恐怕又要受苦了······ 顾荣听此,催促大夫开了药方,便命人送了出去。 回过头,望着床上的沈青南,满眼的心疼。 只能劝慰道:“大哥不会在意这些,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病还没有完全好,别因为这几句话,又添一层伤痛。” 听到顾清野的姓名,沈青南觉得窒息般的难受。 身上痛了这么久,他不可能没听到,连顾荣都能大老远看她,为何依旧见不到他的身影。 是了,傅清梦刚刚怀里孕,这是顾家第一个孩子,他心里高兴,选择去陪她,这是应该的。 况且老太太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到玄孙,如今她又在病中,这个消息无疑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从进入顾家的那一刻开始,沈青南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这样的身份,如何能给孩子未来呢? 即便生了下来,又能陪伴他多久,若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心愿,诞下子嗣,日后却又不能陪她成长,岂不是徒然带他们来这世上受苦吗? 她不能让悲剧继续上演,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承受的。 日影西斜,凉风入夜,沈青南昏昏然睡去,不知今时何时,梦里的那场大火依旧汹涌,烧得她胸口阵阵灼痛。 顾荣一直没走,最后竟趴在床沿睡着了。 顾清野在外忙了一天,刚回到府门,就被麦冬告知沈青南正在病中的消息,立马从白马上跃下,来不及牵绳,就跑了进去。 院内寂静,紫苏和古月去了后厨煎药,屋内烛影昏暗,他一步步走近,才发现床前一直有人守着,是顾荣。 看着两人相叠在一起的手,沈青南眼角噙满的泪,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眼中闪出一丝寒光来。 怎么就病得这样重了,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 “侯爷,你 第94章 有所保留 顾荣猛然抬头,立马拿开握着沈青南的手,退到一旁: “大哥!” 顾清野冷冷看着他,站起身来,缓缓走近,气势甚是吓人。 顾荣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却也并不退却: “大哥难道不该先问一问她为何会这样吗?” 顾清野强忍怒意:“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自然会问她,你最好先解释清楚,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清野语气里的愤懑,让顾荣也气恼不已,竟上前一步,与顾清野对峙道: “我为什么在这儿?如果你能护好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用得着在这里吗?” “你······” 兄弟俩生平第一次怒目相向,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你回来了!” 沈青南听到两人的对话,艰难抬起头来,对着顾清野说道。 “你好一点儿了吗?”顾清野松了肩头,低声询问道。 沈青南微微点头,解释说:“我今日身上不适,二公子帮我叫的大夫,见我一个人,在这里陪我说了会儿话,还请侯爷不要怪罪。” 沈青南口干舌燥,身上又冷又热,说完后便开始咳了起来。 顾清野探身上前,将她的枕头抬高了一点,顾荣则立马为她送来一杯凉茶,刚递到她面前,转头见到顾清野正冷冷望着自己。 沈青南察觉,道了声谢,忙伸出手接住。 顾荣见此,低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有人照顾,那我也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沈青南赶忙抬起头,吩咐紫苏将其送出了门,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了嘴。 沈青南见顾清野似乎有心事,忙说道:“你先说。” 顾清野握住她的一只手,柔声解释“我今日的确是因为有事才出的门,不是故意不来看你。” 沈青南的眼神移上去,见到他闪着银光的双目,不远处的紫苏正挑着灯花,他脸上的烛影也在轻轻晃动着。 “侯爷现在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顾清野看着她脆弱的模样,心疼不已。她总是这样,对他做的所有事都表示理解,恪守着做妻子的本分,从不让他为难。 可这并不是顾清野想要的。 “青南,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对吗?”顾清野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知道在沈青南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为什么自己哪怕是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她也可以做到不闻不问,难道在她心里,他就只是个名义上的丈夫,仅此而已吗? 沈青南以为尽量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就会让顾清野感到欣慰,没想到他却因此心有不悦。 她脸上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小心问道:“侯爷在说什么?” “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难道你真的不在意吗?” 顾清野虽然心里担心着她的病,可这些话已经埋藏在他心底很久,他早就想问了。 沈青南定了定心神:“侯爷有公务在身,无法为这些琐事分心,我都明白的。而且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要好好喝药,过几日就能病愈如初,侯爷实在不必为这样的小事费心。 侯爷只要能来看看我,就已经很好了。” 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顾清野早就听倦了,她分明还是与自己有芥蒂。 “你就不问问我,究竟是真的担心你,还是做做戏而已?” 沈青南忽然顿住了,她原以为顾清野心里自己还有一丝地位,可他现在说的‘做戏’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判断都是假的,他看出自己有所隐瞒,往日也只是逗弄自己而已? 心里一慌,眼神就开始飘起来。 顾清野抓住机会,继而问道:“你生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找我?你难受的时候,有没有恨我为什么不在身边?你有没有因为我不在,而觉得失落,觉得难过?对你来说,无论有没有人陪,谁陪着你,都是无关紧要的是吗?” 沈青南不懂顾清野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因而只是幽幽望着,看着他在床前来回疾走,像是质问,语气里又带着几分无奈。 “是不是二公子来此,让侯爷心里不舒服了?以后一定不会了。”沈青南见他表情依旧严肃,如此劝慰道。 顾清野还想再说什么,被紫苏打断: “侯爷,这是刚做好的清粥,有什么事还是等大娘子用过饭之后再谈吧,她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奴婢怕她身子受不住。” 顾清野没见到沈青南难受时的模样,只顾着自己生气,竟然忘记关心她了,听紫苏这样说,心里平添了几分愧意。 “给我。” 从紫苏手里接过碗筷,亲自侍奉沈青南吃下。 “侯爷,我自己来吧。” 此时的沈青南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知道顾清野情绪不佳,不敢让他亲自动手。 怎料刚伸出的手很快就被推开,顾清野不说一句话,轻轻吹开勺中的热气,递到她的唇边。 沈青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小心说:“这几日天气凉了,侯爷出门在外,记得多添些衣物。老太太和傅娘子的事我一定会多操心的,不会让侯爷担心。”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一点。” “其实,我如此做并不全是为了侯爷。” 沈青南觉得,自己还是觉得坦言说出来比较好,这样顾清野也不至于如此心下无定。 “方才大夫看过,说我以后可能无法生育。” 顾清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沈青南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更向前一点,吃下他手里的那勺清粥,尽量让自己变得淡漠一点儿。 “若是如此,等顾荣有了子嗣,我们择一个寄养在我们的名下,顾荣不会不同意的。” 顾清野平淡地说着,似乎这件事就像是决定明天中午要吃什么一样容易。 沈青南倒是觉得意外,傅娘子已经怀了孩子,顾清野为何没有言及她,反而想到要和刚刚与自己闹掰的弟弟。 况且,以他的身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多收几房妾室完全不是问题。 他当真对自己 第95章 兄妹困情 长夜漫漫,顾荣整夜都难以入眠,等到四更天时,终于忍不住起身在院内独自舞剑,在一旁照顾他的小厮坐在廊前,止不住点头打瞌睡。 顾荣想用这种方式忘记脑海中的丽影,可愈是用力,反噬的就愈厉害。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沈青南时的模样,憔悴的面容与现在相差无几,想起她坐在玉兰花树下,轻轻抿嘴品茶时的端庄,那般倩影,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有。 他从来没有告诉她,自己对她情根深种这件事,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早,还要深刻,可他还来不及倾吐真意,婚变却突然而至。 或许是相见时生起的一丝怜意,又或许是后来小心试探后的一点点确信,曾有几个瞬间,让他以为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件事。 他本打算在洞房花烛之夜,与她道尽心中翻涌着的情意,告诉她自己是如何为她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彻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原本即将嫁与他的妻子,一夜之间成了他的嫂嫂,她似乎没有一丝留恋,转身成了他人之妇。 他这才明白,若是想要留住自己的东西,就必须手握利剑,执剑而行。手里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如果那时自己也能像大哥一样,得到皇帝的青睐,是不是就不会忽略他的存在,改变原本已经定下的婚事,将她生生从自己身边抢走。 顾荣如此想着,手里的剑多了几分狠戾。 高亦竹被一声声剑啸惊醒,听到是从隔壁院传来的,知道是顾荣,便再难睡下。 顾荣怕他不便,特意让人给他做了个木椅,出门变得很容易。 “这是怎么了?” 朱官儿靠在廊柱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高亦竹的声音,吓了一跳。 “高先生,公子昨日回来就这样了,喝了不少酒,一夜没睡,小的实在劝不住,又不敢告诉大夫人,怕公子醒了会责怪,高先生你劝劝他吧。” 高亦竹知道顾荣不是个随性之人,教了他这么久的书,每日的功课从来不会落下,今日如此反常,一定是遇上什么大事了,因而问道: “他去了哪里?” “昨日沈娘子病了,公子过去看望多时,回来就这样了。” 高亦竹虽未见过这沈娘子,却也听说过她不少事,见顾荣如此,便想起听来的那几则闲话来。 遥看庭院内的人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高亦竹静默不语。 朱官儿还以为高先生会劝劝公子,没想到一回头,就见到他被丫鬟推了回去,转过廊前,消失不见。 到了第二日,顾荣身上的酒气尚未完全散去,却还是按时来到书屋。 “听说公子一夜未睡?” “前日的文章学生已经作好,不会耽误今日课业的,还请先生饶过学生这次,下次不会了。” “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想劝诫你,夜里风大,天气转凉,莫忘了多添件衣物,若是身体受不住,耽误的可就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你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就必须为长远作考虑,该明白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学生受教了。” 顾荣很敬佩这个先生,虽然年岁与他相差无几,学识却远在他之上,吟诗作对,经世致用之文章,信手拈来,绝不亚于曾经的老学究。 所以平日里,他从不敢在学业上怠慢分毫,毕竟这样难得的人才,不是谁都有幸能遇上的。 沈青南醒来时,顾清野早已出了门。 起身来到窗前,发觉身上果真便利了不少。 将那瓶药藏至柜底,不想被人察觉。 午间,万物俱静,少女的娇俏声打破了寂静,顾云知前来看她。 “大嫂,怎么听说你病了,让我担心了一夜,现在可好些了?” 沈青南宠溺地望着她,说自己没事。 “看你还是憔悴。”顾云知握了握沈青南的手,转头示意身后的丫鬟,丫鬟上前,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好些名贵的补品。 “我也不知该送什么好,前些日子我终于说服母亲去别院独住,她便命人送来这些东西,我听人说你病了,便叫人带来送与你,你好将养着些。” 才几日不见,沈青南觉得,顾云知似乎变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你太客气了,昨日请了大夫,也用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我听说你病的十分厉害,上次也是,可找到症结所在吗?” 紫苏送来茶,置放在桌上,后又悄然退去。 顾云知轻抿一口,觉得甚是不错,眼珠子一转,同沈青南说道: “早就听闻紫苏姑娘最善烹茶,今日一饮,果真不同,可否请她也教一教白微?” 紫苏看了沈青南一眼,立马会意,将白微引了出去。 顾云知想和沈青南说说体及话,这白微虽然处处跟着她,却是顾夫人的人,只要她在,顾云知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顾夫人严密监控着,如此将其打发出去,才能自在地说说话。 沈青南听说她已在独院居住,便猜出来几分,顾夫人那么重视这个女儿,怎会轻易放任不管。 “好了,现在想说什么都可以随意说了。”沈青南歪着头,柔声说道。 顾云知抿了抿唇:“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嫂,我不愿意让她在这里。” 虽然她对母亲的做法也多有怨言,但是她不想在大嫂面前提及,因而只是说丫鬟们不懂事,招人厌烦而已。 “县主可是想出去了?” 听到她满肚子都是牢骚,沈青南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这又是想出去玩了。 “我······,我是想出去,但是母亲不让。”顾云知得知自己从前随意出门,竟然害死了身边的丫鬟,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母亲又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既然夫人已经有话,县主还是乖乖在家吧。如今你也大了,夫人有此顾虑也能够理解,做母亲的,自然会为女儿多考虑一些。” “我当然也知道,可是······” 顾云知说着,用手不住地捏着衣角。 “可是我连他的信都收不到了······” 第96章 杀人灭口 沈青南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无人知道,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怕就怕顾云知自己当真,心里有了牵绊,日后谈婚论嫁时,势必要经受一番割离之苦,她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陷入这样的关系当中。 “县主,还是别再写了······” “难道你也不相信我,觉得我是个轻浮之人?” 顾云知其实也犹豫,她无法抑制心里那股不知名的好奇,但也知道这样的事,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这毕竟不合咱们大府里的规矩。” “嗯······” “而且,如果县主不那么在意了,说不定夫人会早日放你出去。” 顾云知被说服,不再多说什么,悻悻然回去了。 沈青南没有信心一定能说服她,只希望将来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旁的事。 “大娘子,今日可还去软香阁?” “去。” 紫苏说着,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为其带上帏帽,沈青南却说道: “已经入了秋,外头也不那么热,不必再带上这个了。” 紫苏听罢,有些意外,但还是放了回去。 另一边,皇宫内,顾清野望着面前的一具尸首,表情十分凝重,高台之上,皇帝厉声质问道: “顾侯,朕希望你能好好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前日夜里,侍卫官溪风在酒肆被杀,有人称出事后不久,傅若轩曾出现在现场,且手里还握着一柄带血的刀刃。 谁都知道,傅若轩是顾清野的臂膀,便认定这件事和顾清野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这个名叫溪风的,是云家的准女婿,和云家次女早就有了婚约,是被云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他突然被杀,证据又都指向顾清野,看来云家和顾清野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更重要的是,这溪风和傅若轩又同太监富荣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太子遇害的事再一次被提及。 “陛下,此事已经十分明了,顾清野想杀害太子不成,眼见着事情将要败漏,便想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此人不仅心思歹毒,还觊觎皇权,若是再留下,恐怕日后一定会危及朝堂,还请陛下一定做主,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秦王终于抓住了顾清野的把柄,哪里能放过,立马参奏。 “皇叔,还请稍安勿躁,让顾侯说清楚事件的始末,再下定论也不迟。” 皇帝望着顾清野,期冀着他能给出个满意的回答。 “陛下,此事与臣无关,还望陛下能给臣几天时间,臣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顾清野昨日听说了溪风被杀的消息,而且还是傅若轩亲口告诉他的,可今日秦王一出场,竟然说傅若轩才是罪魁祸首,很明显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且矛头所指,就是顾清野。 “顾清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太子被害,唯一可疑的人是太监富荣,可他却突然被人暗杀。 这溪风原是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现在又被你的人所杀害,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你一再逃脱嫌疑,想要杀人灭口,来掩盖自己的谋逆之行。 陛下如此厚待与你,你却一心想要篡位夺权,你有何颜面继续站在这里?” 顾清野终于吼道:“秦王!” 声音震耳欲聋。 “你有何证据说这一定就是我做的?若没有,还请你慎言。” 秦王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起来:“来人,带上来!” 随后对着顾清野:“既然顾侯如此急不可耐,那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王说道;“墨儿,你给陛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一旁的沈墨领命,躬身向着皇帝:“陛下,这两个人是酒肆老板和在后厨打杂的丫鬟,出事的当夜,他们亲眼目睹傅若轩去了溪风所在的雅座,并且提着刀从后院匆匆离去,能够证明傅若轩就是杀人凶手。” 皇帝面色铁青,若是傅若轩坐实此项罪状,顾清野必然也难逃其责,当下这种情况,若是叫秦王得逞,皇位才会真的难以长久。 “顾侯?” 皇帝看着顾清野。 “臣恳请陛下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臣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陛下,千万不能就这样放过他,顾清野手握军权,傅若轩在军营中也素有威势,如今二人的把柄已在咱们手中,此时若是放任他回去,只怕他们趁机起兵,京中势必会引起大乱,还请陛下三思。” 秦王说得极为恳切,若不是顾清野知道他的野心,可能都相信他真是个为国为民的高洁臣子。 只不过此时的顾清野并不知晓这件事为何还会牵扯到傅若轩,因而面对咄咄逼人的秦王父子,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拖住皇帝,好找机会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陛下,若如此,臣愿意暂且将军权上交给朝廷,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请陛下定夺。” “陛下,顾清野狼子野心,身居群臣之首,竟然还想谋害皇嗣,分明心存不轨,愈将陛下取而代之,陛下难道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秦王还在苦苦恳求皇帝,惩处顾清野。 皇帝本以为顾清野能应对一二,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做出了退让,而一旁的秦王又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无奈之下,只能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皇叔,朕以为兹事体大,如此轻易治罪顾侯,恐怕不妥,既然顾侯愿意暂且上交兵权,那就先给他几天时间也无妨,毕竟犯事的是傅若轩,而非他人,现下最要紧的是先派人抓住傅若轩才是。” 顾清野没有了军权,秦王便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皇帝都这样说了,也知道见好就收。 “朕看,押解傅若轩的事,就先交给世子来办吧。”皇帝望着阶下的沈墨,缓步走下台阶。虽然他也愿意相信顾清野,但这件事牵扯到太子之事,他也不敢全然相信任何人。 “这是朕的令牌,你可凭此自行出入京城的狱所,早 第97章 真的认输? 沈青南来到软香阁,看着雾蒙蒙的天,心里似乎压着一块大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娘子,可是身上又不舒服了?” 她摇摇头:“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你先扶我进去坐坐吧。” 二人来到屋内,来访的宾客大多已经散去,货架上只剩下几块香脂,看来今日卖得也不错。 “大娘子,你来了,快去后堂坐坐吧。” 沈青南摆摆手:“不了,赵姐,我只有几句话问你。” “大娘子要问的,可是济民堂的事?” 沈青南点点头。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收来的孩子都安顿好了,才几日的功夫,已经收来五个。 我看这往后,只会多不会少,大娘子还是有所准备才是。” “那对兄妹怎么样?” “很听话,也很聪明。” 沈青南满意地点点头,见到货架上有几款新的口脂,便拿在手上瞧着。 “这些都是由傅娘子指导调制的,客人们都很喜欢,回购的人也不少。” 赵姐还在一边介绍,沈青南将样品放在鼻下闻了闻,顿觉有些不对。 “赵姐,这个我先拿回去看看。” 赵姐掌管着店铺的营生,虽也尽心尽力,但还有更需要她的地方,沈青南随即吩咐麦冬再找个靠谱的人,想替换赵姐接管软香阁。 刚一出门,一场秋雨,飘飘洒洒倾泻下来,见到有个人影站在不远处,冷冷瞧着这边,沈青南回身说道: “紫苏,我的披风忘在里边了,你去帮我拿一下。” 看着紫苏进门,沈青南回身走向那个影子。 影子见到她动了,在前边引路,一路将其带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沈青南刚一转过阴暗的街角,一把钢刀横在她的脖颈,雨滴打在上面,水花泛起。 “你还敢跟来。” “我为什么不敢?”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男人狠狠用刀抵着她,白皙的脖颈很快就出现一条红色的血印。 “傅将军这么快就着急了?游戏才刚刚开始,你觉得我是谁?” 沈青南知道傅若轩迟早能反应过来,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不仅是在害我,而且也会害死侯爷,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如此恩将仇报?” 傅若轩不明白沈青南的用意,当日,负责暗中保护沈青南的兵士来报,说沈青南和溪风进了同一间酒肆,傅若轩很快就跟了上来。 此前太子中毒的事情以后,傅若轩就已经怀疑沈青南,毕竟她和秦王有牵扯不清的关系,顾清野被她迷惑,他这个旁观者可不能掉进同样的美人陷阱。 当他得知沈青南和溪风有联系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酒肆里的人很多,沈青南不知从哪里寻来一顶黑色帏帽,穿行其中,很容易就能发现。 傅若轩紧随其后,生怕会追丢了她,只见她绕过长廊,见左右无人,便推门进去了。 傅若轩自然惊诧,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只见他点了点头,表示此处便是溪风所在之处。 很快,屋内穿来器物堕地的声音,接着听到男人闷哼一声,之后便没了声响。 傅若轩踹开房门,忙进门查看,只见窗户大开,凉风阵阵袭来,地上只剩下溪风的尸体。 他探窗而望,来者已无行踪,便拿起丢在地上的长刀,夺门去追。 殊不知沈青南跃上屋顶,抱着酒坛,静静望着从后院快步离去的人影,眼底冰冷无比。 雨还在下,沈青南的一侧的肩头已经被淋湿,傅若轩血红的双眼,近在咫尺,看来还是恨意难消。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皇帝为了制衡秦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拿顾清野开刀,况且,顾清野和凤阳公主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简单,这样的事,又怎能撼动他的地位。 “你果真是秦王的人,你就不怕我只要稍一用力,你即刻就会死在我的刀下吗?” 傅若轩又将刀向前送了几分,将沈青南死死困在墙角。 “我想你不会的。” “哼,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手软?” “你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在顾家了吗?” 傅若轩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后又说道:“只要杀了你,我自然能保得她周全。” “你太小看我了,我既然能料到你会来找我,自然也给自己留了后路,又怎会给你这个机会?” 沈青南知道这对兄妹感情深,傅若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你对她做了什么?” 傅若轩早就听闻傅清梦有孕在身,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恶毒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没什么,只是送了她几瓶药罢了,听她说,味道可是很不一样。” “你······你这个毒妇,竟然敢下手害她,那可是侯爷的孩子······” 沈青南看着他的脸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你是秦王的手下,侯爷也不会留你,走,跟我去见侯爷。” 傅若轩说着,还想将沈青南押解至顾清野的身边,好为自己作证。 “傅将军真的能舍下自己怀孕的妹妹而不顾吗?十几年前,你们可是相亲相爱的紧,怎么这会儿却又敢放下了?” 傅若轩哪里会真的不顾妹妹的死活,可若此事不说清楚,他必定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你是谁?” 傅若轩听到沈青南说十几年前,心里猛然一震。 仔细观察眼前的人,从眉眼到唇角,再到炯炯有神的双目,活脱脱就是从前那个就算是被打,也会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女孩儿。 “是你!” 傅若轩放开双手,后退了几步。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认出我吧” 沈青南站直身子,看着雨点打在傅若轩的身上,水花向四周飞溅。 “你还活着。” “我当然要活着,要是我也死了,恐怕你们一辈子都不会记起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吧,如果我今天不出现在这里,你又怎么明白恶有恶报的道理?” 楚娘子和傅若轩为了自己的将来,狠心杀害母亲,让她从小失去一 第98章 恶有恶报 夜色暗了下来,傅若轩的面容笼罩在黑暗里。 “你可知道,我们一直都在找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你失踪第一年,他就已经满头白发,那时候他才三十五岁,你回来这么久,为何不去见见他?” “哈哈哈······” 沈青南彻底被傅若轩惹怒了。 “傅若轩,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年的事吗?你和你母亲狼心狗肺,觊觎我母亲在傅家的地位,趁着爹不在,给我们下药,让母亲一失两命,再也没能活下来。 你现在说这些,难道还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无论怎么样,事情已然过去······” 傅若轩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这件事深藏在他心底很久。 他见父亲因为此事日渐消沉下去,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心里的悔恨一点儿都不少。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年少时,人总会十分笃定自己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可等到慢慢长大,认识到新的人,了解到人间世事的真相,才明白如何区分所谓的善恶正邪,看清自己的本质。 然而,有些事终究是无法挽回的。 “伤痛不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说往事不可追,可我呢,我母亲和未出世的孩子呢?难道他们就活该受此劫难,被你们生生害死吗?” 沈青南双手紧紧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尽是绝望的呐喊。 傅若轩看着她,内心早已翻涌着巨浪,年少时射出的那把利箭,终于还是射向了他自己的眉心。 他已然没有别的路了。 沈青南就是为了报仇回来的,溪风的死必然会牵扯到他,而他也不过只是个引子,真正危险的,其实是顾清野。 若是他坚决不肯认罪,顾清野自然就会被秦王等人抹黑,皇帝也必将无法再信任他们。 可倘若他直接将沈青南供出,坦言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儿就无法得生。 沈青南虽然只是个弱女子,可她费尽心机忍到这一步,还能动手杀死溪风那样的侍卫官,可见其手段并不简单,若真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就连母亲也恐怕难以逃脱。 “你想怎么样?” 傅若轩很沉静,还是问了一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要你为我母亲陪葬。” 沈青南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内心似乎在泣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夺过傅若轩手中的长剑,将其抵在一旁的门柱上。 如果没有楚娘子从中做梗,父亲便不会与母亲生恶,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 她原本也可以有机会得到父母的疼爱,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姐,堂堂正正嫁给顾清野,做一个货真价实的侯爷夫人。 可是那场大火,将她原本的人生剧本烧毁殆尽,让她一夜之间流落街头,成为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好,你别冲动,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放过我娘和清梦,她们是无辜的。” 傅若轩想推开她,但终究无果。 远处的街灯逐一亮起,沈青南背对着长街,傅若轩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听她缓缓说了句:“好。” 沈青南顺手将长刀扔在一旁的石桌上:“果真是个好哥哥,和当初一样疼爱自己的妹妹,那我就成全你这份美意,让你做一回英雄。” 大雨还在下,紫苏终于见到沈青南的背影,急忙拿着油伞赶了过来。 “大娘子,怎么到这儿了,快披上这个。” 紫苏说着给沈青南披上了淡粉色披风,油伞下的沈青南终于没有感觉那么冷了,等她回身时,傅若轩已经消失不见。 沈青南心里酸酸的,她知道傅若轩一定能说到做到。 回到府里,顾清野还没有回来,傅清梦倒是来看她了。 “听说大娘子这几日还在病中,我特意让人熬制了汤药,前来看看你。” 沈青南又打了两个喷嚏,躲在被窝,看着青儿将一碗不知名的汤药送到她的唇边。 “我现在不想喝。” 沈青南觉得很不对劲,青儿何时与她如此亲近了,而且这汤药来的也莫名其妙,她没有害过傅清梦,不代表就真的对她放心。 她推开眼前的人,叫紫苏进门。 “大娘子,奴婢准备了茶点,给两位娘子尝尝。” “我今日让你带回来的口脂呢?” “奴婢这就去拿。” 傅清梦听说是口脂,觉得意外,小心看着她: “可是软香阁的香脂出现什么纰漏了?” 沈青南摇摇头:“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这批口脂是不是加入了什么新的东西?我闻着味道不大对,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便拿回来请教你。” “大娘子果然心细,这里面我新添了一味名叫春望月的草药,不仅气味独特,还有美颜的功效,我听说这几日卖得不错,顾客也多了不少。只因换了这一味药而已,就未曾向大娘子回禀,还望娘子不要动气。” 傅清梦说着,便用手捂着嘴,做出将要呕吐的样子,身旁的青儿连忙递上一杯水,不等沈青南多说,傅清梦连忙告歉: “大娘子别见怪,我近日身上不适,总是如此,恐怕不能和娘子久坐了。” 傅清梦说着,竟不等沈青南表态,就要转身离去。 “傅娘子,你身上不适,我很理解,这次的事就算了,日后要是还有什么想法,尽可告知于我,咱们也只是小本生意,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大娘子说的是,是我卖弄了。” 沈青南没有再劝,看着她转身离去,眼神却冷冷的。 “大娘子,喝点姜汤吧。” 紫苏端来汤水,忙给沈青南灌下,生怕她又会像之前那样发病。 “奴婢瞧着,傅娘子今日回去,恐怕要多想了。” 紫苏担心地看着她,傅清梦出门时面色铁青,明显很不快,此前的沈青南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侯爷。” 紫苏说着话,见到顾清野正湿淋淋从门外回来,将要准备帮他换下身上的衣物,却被顾清野抬手制止,因而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沈青南见他如此,不知 第99章 若轩拜别 顾清野自小便跟随父亲,报效朝廷,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也都是他甘愿的。 如今秦王虎视眈眈,一心想夺取皇位,而本该护卫圣上的他,此刻却被人陷害至此,心里总不是滋味。 突如其来的溪风之事,让他变得很是被动。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保护家人,让祖母安然度过人生最后的几年时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和无力。 “青南······” “嗯,我在。” 顾清野紧紧抱着眼前的人,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走吗?” “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身上的雨水逐渐浸透沈青南薄薄的内衬,让人感受到一阵冰凉的寒意。 “侯爷,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千言万语,道出口的却只有淡淡的几句: “你别担心,今日忽逢大雨,心里止不住地惆怅,想到许多事,又担心祖母的身体,所以一时没忍住。” 顾清野不想让沈青南知道太多,从她肩头离开,静静望着她。 “侯爷,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青南伸手将顾清野脸上的雨水轻轻擦去,捧着他的脸小心说道。 她只有顾清野了······ 雨一直下,夜里的风很急,窗外的树不停地拍打着窗沿,沈青南躺在男人的怀里,悄悄流着泪。 她不想伤害顾清野,可她不得不这样做。 那日在酒肆的楼顶,沈墨前来找她。 “你能这样做,我很意外。” 沈墨的声音从后传来,沈青南只是自顾自饮着酒,并未转身回头。 “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留顾清野一命,可若他自己甘愿赴死,我也没办法。” 沈青南没有再说话。 “青南,回到王府吧,顾家迟早会出事,及早抽身,才能保全自己。” 沈墨知道,按照父亲的计划,顾清野和顾家早晚都会被皇帝亲手解决掉,沈青南留在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青南轻轻摇头:“世子殿下,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他不值得你这样待他。” “他值得。” “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是顾清野。” 沈墨还想再说什么,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甩袖离去。 雷声炸裂在空中,顾清野被惊醒,感觉到沈青南的抽泣,挽着她的手愈加有力。 次日,沈青南睁开眼睛时,顾清野像往常一样,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娘子,夫人叫你过去。” 紫苏急忙赶来,似乎很着急。 “这么一大早,说了是什么事吗?” “孙嬷嬷没有多说,但是奴婢瞧着,脸色似乎不大对。” 沈青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换了身衣物,急急出了门。 顾清野出门来到傅家,只见傅若轩正朝着父母亲磕头拜别,傅宏伟面色十分难看,楚娘子则在一旁偷偷泣泪。 傅若轩认出沈青南就是傅莹雪之后,便已经做好决定,想用自己的死换得周围人的太平。 夜里,他找到父亲,与他促膝而谈,久久不愿离开。 “轩儿,今日是怎么了?为父见你似乎有心事。” “儿子只是忽然想起,很久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了,想过来陪陪你。” 傅宏伟很疼爱自己这个独子,只不过傅若轩长大之后,经常要外出行走军营之中,鲜少有时间能陪在父母身边。 幸而自从娶了妻,回家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儿媳妇如今也已怀了孕,傅家也算是有后了。 他对这个儿子,从小都是满意的。 “父亲,有件事,儿子想跟你坦白。” “坐下来说。”傅宏伟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傅若轩坐下。 “大娘子去世以后,父亲伤心多年,儿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替父亲代受此番苦楚。” “轩儿,为父知道你孝顺,可你要记得为父平日里的教导。 我曾与你说过,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有自己一定要走的路,而这便是为父自己的修行之路,并非是旁人能够代受的。” “可是父亲,如果不是我,原本不会这样的,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其实是······” “为父知道,你不必说了。” 傅宏伟赶忙制止了傅若轩的话,身前的烛火颤抖着,差点被熄灭。 “父亲······” 傅若轩没想到,傅宏伟竟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所为。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是我疏于管教,让你做错了事,为父心里也很愧疚。 但为父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样子了,这么多年,我看着你渐渐懂事,到现在还能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为父很欣慰。” “爹······” 傅若轩跪在父亲的膝前,泪水止不住滚落下来。 傅宏伟看着儿子这样,心里大惊,似乎预感到什么,小心将他扶起,意味深长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父亲知道你都是个好孩子。若是有事,一定及早告诉父亲,有父亲在,定能护你周全,不要只是一个人扛着。” 傅若轩赶忙擦干泪珠,解释说自己只是突然多愁善感而已,并无他事,而后退去,却不知道傅宏伟因为他的话,独自在灯前坐了一整夜。 天色亮起,阴雨还是未断。 妻子早起,特意让人为他准备好了蓑衣,亲自送他到门口,轻声嘱咐道: “这几日我总觉得小家伙已经等不及了,完事之后,一定早点回来,你不在身边,我心里没底。” 傅若轩伸手摸摸她的头,将其小心揽入怀中,又低头对着她隆起的肚皮,嘱咐道:“小子,你爹要走了,你可要安分一点,不要让你娘太难受了,知道吗?要不然你爹可是不答应的。” 妇人轻轻笑着,用手扶着他的脖颈,眼里是无尽的浓情蜜意。 “夫人,我走了。” 道别的话终于说出口,傅若轩回身吻过妻子的额头,转身离去。 妇人倚门送别,心里却愈加冰凉,忽然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等她再抬眼时,丈 第100章 被捕入狱 “侯爷。” 傅若轩出门而来,并不讶异。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清野看着自己多年的兄弟,第一次觉得无比陌生。 “属下知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属下和溪风有私怨,见他官职越来越大,心里不痛快,生起恨意,趁他不注意,下手杀害了他。” 傅若轩说得很轻松,几乎没有什么破绽。 “为什么偏偏选这种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人。” 傅若轩为人正直,跟随顾清野这么多年,对待兵士也是无尽的照顾疼惜,如今怎会因为嫉恨而杀害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卫官? 这种话无法说服顾清野。 “若轩,我知道这不是真相,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侯!” 沈墨的声音从后传来,顾清野回头,只见沈墨带来的兵士很快就围住了他们,手里的长矛自带一丝冷意,顾清野下意识地将傅若轩挡在身后。 “世子殿下,事情还未调查清楚,圣上也只是说暂时看押而已,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带这么多人来?” 沈墨立在马上,头上戴着斗笠,俯身说道:“顾侯,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三日之内若是查不出什么,恐怕就算是圣上想救你,也无力回天了。” “世子殿下要抓的人是我,我这就跟你走,人是我杀的,和侯爷没有任何关系。” “若轩。” “侯爷,属下无能,连累侯爷至此,枉费侯爷的素日以来的教导和悉心栽培。 今生今世,属下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我定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再来报答侯爷的恩情。” “真是一对生死兄弟,既然话说完了,就赶快上路吧。” 沈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下令兵士将傅若轩绑走了。 雨水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顾清野眼睁睁看着傅若轩被沈墨的人带走,身后的傅宏伟终于听到动静出门来了,却也只是望着远去的一行人,静静抹着泪。 “顾侯,轩儿心思直,从来不是行恶之人,不管是什么事,其中必然有误会,还请侯爷一定要救救他,老夫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傅宏伟说着就要朝着顾清野跪下来,顾清野赶忙上前扶起。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若轩就这么走了的。” 顾清野望了一眼傅若轩远去的背影,跨上白马,消失在了风雨里。 “大成,你让人去查一查这个溪风,记住,别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既然溪风是云家提拔上来的,云家或许也知道不少秘密,或许能得到一些讯息。 顾清野来到云家,却被告知今日府里有事,云老爷身上不快,谢绝拜见。 下一步又该找谁呢? 顾清野知道,傅若轩若是一个人将此事扛下来,必然性命难保,若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秦王在背后动手的证据,恐怕真的难以说服皇帝放过他。 牢狱之内,沈墨站在案桌前,翘起腿,靠着椅背,望着眼前的傅若轩被皮鞭抽得浑身是血,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已经交代事情的经过了,为什么还要对我用刑?”傅若轩忍痛惊呼道。 “我要的是真相,你如此为顾清野遮掩,真的值得吗? 据我所知,顾清野为了笼络你父亲,娶了你的妹妹,可却一直冷落她,让她成为京中妇人口中的贱妇。 他表面上和你称兄道弟,背地里却一直防着你,如今却又说服你为他扛罪,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真心相付。” 沈墨说得义愤填膺,站起身来,游走在傅若轩身边,竭力劝说他不必为了顾清野如此隐忍。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做的,与侯爷毫不相关,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傅若轩嘴里吐出血水,还是依旧坚持着。 “你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你现在招认,只有死路一条,只要你说此事是顾清野指使的,我马上就可以放过你,并且在圣上面前求情,让你做真正的将军。 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说你的不是,更不会有人能随意指挥你。” 沈墨继续引诱,他知道一个军人最想要的,不过是军队的指挥权。 像傅若轩这样久逢战场,并能一路靠着军功爬上来的,心里的执念比寻常人更重。 只要他能松松口,哪怕只是一句话,都能让顾清野彻底倒在他们的脚下。 “我跟随侯爷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他是什么人,我想,世子殿下也清楚。” 沈墨脚下微微一顿,回头问道:“顾清野果真是什么话都对你说,是我小看你们之间的情谊了。” “世子殿下错了,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世子殿下的事,是我自己知道的。当年你们随军出征,我也在其中。” 沈墨听此,觉得意外,回身来到傅若轩的身边。 “既然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更应该明白,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救你出去。圣上如此看重他,自然不敢拿他怎么样,你如此苦苦硬撑,又是何必呢?” “呸!” 傅若轩听到沈墨的话,忽然变了脸色,朝他狠狠吐出口水。 “侯爷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贼人的刀剑之下,就不会平白给自己招来如此横祸。 沈墨,你背信弃义,妄为七尺男儿,只会用这种阴暗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须知忘恩负义之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啪!” 傅若轩的话终于惹怒了沈墨,狠戾的他终究没能忍住自己的本性,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既然这么不会说话,那这嘴还是别要了。” “沈墨,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像一条狗一样,被人厌弃,让人憎恶,不得好死······” 傅若轩知道这样会惹怒沈墨,也明白侯爷必然会想尽办法解救自己,可是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跟随顾清野那么久,他自然想过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为了顾清野,他甘愿用这种方式,主动求死。 然而作为战士,他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死在战场,而是被这样的小人害死。 第101章 云知动心 沈青南来到顾夫人的房内,见到她正坐在堂上等着她。 “夫人。” “沈青南,你究竟是何居心,竟一心想要害我。” “不知夫人所说何事?我从未想过要害谁,一定是夫人误会了。” 顾夫人火气很大,扶着桌沿站起身,眼神中的怒意任谁见了,都会心凉半截,大叫不好。 “误会?哼!你几次三番带我女儿出去闲逛,让她痴迷于什么武生,府里的下人都见过,难道这是误会?” 沈青南的得知是顾云知的事,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的确是和县主出去过几次,但也只是略坐坐而已,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 县主虽然爱玩,但也是心思纯正的大家小姐。 夫人作为母亲,难免要为她多考虑几分,如此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可若一直如此将其禁锢,岂不是反而将她逼上绝路了吗······” “住口!”顾夫人怒意不但未消,反而更盛了几分。 “我管教自己的女儿,有你什么事?” 沈青南愕然,既然没她的事,又叫她来做什么。 “既如此,青南就不奉陪了,夫人自己好好管教吧。” 沈青南就要离开,孙嬷嬷则挡在门口,不许她出门。 沈青南回首:“夫人既不想让我插手县主的事,现在又不想让我离开,究竟是想让我做什么?” “你少在这里装出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你来顾家这么久,难道还没学会如何恭敬婆母吗?” 这种话沈青南早就听厌了,她心里还担心着顾清野,整日在这种事上费心思,对她来说太不容易了。 “夫人,不瞒您说,侯爷这几日总是起早贪黑出门办事,我这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夫人有话,还请直言。” 顾夫人虽在气头上,听得此话,仔细看沈青南的脸色,觉得似有几分真,便转而问道: “何事能让你如此上心,大公子历来都是能干的,能出什么事,你少在这里唬我。” 顾夫人虽然嘴上这样说,语气却柔和了不少。 “云知一直在和那个什么武生来往,这件事你可知道?” 沈青南料想得没错,顾云知果然露出了马脚。 “夫人,县主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若是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一切都来得及······” “这么说,你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喽?” “我知不知道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让县主不再执迷于此。 夫人,还是让我去看看县主吧,你放心,我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她受折磨。” 此时的顾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给孙嬷嬷递了个眼色,示意她送沈青南过去。 “多谢夫人。” 沈青南将要离开,顾夫人又嘱咐道: “荣儿一心扑在学业上,这顾府上下就靠大公子一个人了,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多担待着他些,他从小没有母亲,脾气难免乖戾。 你作为妻子,乖顺听话方能得到主君的眷顾。 我听说傅娘子都已经怀孕了,你也要自己争气才是。” “多谢夫人提醒,青南记住了。” 沈青南觉得,自己并不十分讨厌这个大夫人。 来到顾云知的小院,见到门口立着好几个小厮,沈青南故意问道: “这是做什么的?” 孙嬷嬷一路跟着她,从旁回道: “小姐第一次独院分居,夫人担心而已,大娘子别见怪。” 走到门口,听到是孔嬷嬷,里面的丫鬟才敢开门。 “我可算见到你了······” 顾云知见到来人是沈青南,明显放松了下来,见到她身后又跟着孔嬷嬷,嘱咐道: “我要和大嫂说说话,你们都退下吧。” 见孔嬷嬷没有离开的意思,顾云知便又说道: “孔嬷嬷,这几日天冷了,夜里屋内凉,总是睡不好,你替我找个汤婆子暖暖吧,我记得母亲那里有几个好的,劳烦你去替我跑一跑,我怕丫鬟们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顾云知都已经这样表态了,孔嬷嬷自然也就没有了再推辞的理由,转身去了。 “总是跟在左右,我好好说话都不能够,真是烦人。” 沈青南被她引入闺房,二人才开始悄悄说起话来。 “县主,你也看到了,我是从大夫人那里过来的,你的事······” 沈青南欲言又止,这种事的确不太好开口。 “我知道,前几日哥哥在外和那人见了面,我写信的事就被察觉了,母亲一定是从丫鬟们那里听来的,我没有说过和你一起出去的话。” 沈青南见她满眼的惆怅,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 “县主,那以后就别写了。” “可是······” 她竟然犹疑了。 “县主,你不会······” 顾云知转过脸,脸颊绯红一片。 “这种事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她早已对那人动了心,刚开始或许是因为他俊美的相貌,绝美的身姿,可渐渐地,他成了心中难以掩去的美梦。 她日日辗转,思恋着那个男子,恨不得将收藏的所有情话都说给他听。 而他很早就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最后一封信里,终于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山上都已落了雪,还未等到姑娘的倩影,银钗虽已送还,胸中跌宕却还在,秋去冬来,虽不愿做个悲秋之人,可情难自禁,总是身不由己·····” 想来顾夫人生气也是有原因的,如此赤裸裸的情话,谁见了不会面红耳赤。 “那县主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解决?我不知道,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夫君一定要做多大的官,只要他真心待我,他做什么都没关系。” 沈青南喜欢她身上的随性和洒脱,可是也明白这条路终究是走不通的。 顾夫人如此在乎声誉,看重体面,要是家里真的出了崔莺莺,她绝对会以死相逼。 “县主,你不是孩子了,应该知道此事不可能成行,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 “为什么?若两人情投意合,为何不能在一起? 家里有两位哥哥,都能替顾家撑起一片天,我一个女子,又能为家族做什么? 既然 第102章 为己舍妹 夜色深深,皇宫内,皇帝正踌躇不定,来回疾走,忽而长嘘一声,忽而站在窗前,望着一片孤云遮挡着皎白的月色,沉默不语。 “陛下怎么还不睡?” 清丽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觉。 “长姐,你怎么来了?” 凤阳公主平日里鲜少进宫,可每次一出现都必有大事发生,她此时能来,皇帝也不甚意外。 “昨日的事我听说了,知道陛下一定又是彻夜未眠,便过来瞧瞧,果真如我所料。” 这个弟弟一直都很听话,也有主意,只是一遇见棘手的事,就容易慌乱,这么多年了,一直改不过来。 “你是皇帝,应该拿出主意才是,坐上皇位这些年,也该有一个做帝王的样子。” “长姐教训的是,弟弟知道了。” 皇帝很敬重自己的长姐,当初母后被人害死,多亏姐姐足智多谋,从中斡旋许久,才没让皇权落入他人之手,因而对长姐一直心存感激。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凤阳公主有此一问,自然是心里有了主意,皇帝没有立马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转而问道: “弟弟思虑许久,始终想不通,正想请教长姐是否已有对策。” “你看看,刚刚告诉你要有个帝王的样子,这么快又显露出原样了。”凤阳公主玩笑似地说着,却并无斥责之意。 二人站在月下,聊了很久。 四更时分,顾清野收到消息,来到宫内,面见皇帝。 “陛下,臣无能,没能查出太子被害的真相。” “顾侯,你知道朕为何此时召见你吗?”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清野,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臣不知。” “朕知道那个傅若轩跟随你多年,又曾在战场上救过你的性命,你视他为手足,想救他出来,朕都理解,而且,朕也相信你不是个觊觎皇位的人。” “多谢陛下为臣做主。” 顾清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精明如皇帝,怎会就这样轻易盖过这件事不彻查,秦王等众又怎会这么轻易放手。 之后的几天,沈墨上交傅若轩的供词,坦言傅若轩是因为一已私念杀害了溪风。 皇帝念沈墨有功,特意封赏他做了京中狱官,官至二品。 而在第三天,顾家便收到皇帝要将顾云知立为侧妃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君恩,让顾清野措手不及,而顾府上下早就开始闹翻了。 顾夫人正在为女儿的婚事发愁,正准备带她出去见见外人,没想到如今居然被选作了妃子,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顾荣得知此事,也觉得不可思议,顾家已经是权臣之家,向来也算是独受恩宠,如今这种时候,怎会再添此等恩荣? 顾清野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换得太平,顾云知与他虽不是同出一胞,但也是亲兄妹,他怎能忍心如此就断了妹妹姻缘之路。 北风已至,转眼就入了冬。 顾清野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见到顾荣身披夹袄,站在院门口,面色很是阴沉。 “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写文章吗?怎么跑出来了?可同先生讲过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清野这才想起,后日就是顾云知入宫的日子了。 “进去说吧。” 兄弟俩进门,见到沈青南正坐在炉火旁埋头织着什么。 “你们坐,我吩咐人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见她已经走远,顾清野说道: “说吧。” “云知被送进宫,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二弟,你太看得起你大哥我了,圣上想要做的事,哪里是我这个做臣子的能左右的。” 顾荣上前一步,继续问道:“你别以为我久在府内就什么都不知道。 前段时间你的属下傅若轩是不是被囚? 他是你最信任的人,他被抓,一定和你拖不了干系。 若不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圣上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虽然从未面见过皇帝,但顾荣也有自己的圈子,朝廷出了什么事,都能有所波澜,他才没有那么容易被骗。 他怀疑顾清野是靠着出卖妹妹来讨好皇帝,好为自己脱困。 “你能有如此见识,也算是你的本事,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顾荣立马就变了脸色。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顾清野坐下来,拿起放在炉火旁的铜质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缓缓饮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想听,不妨先坐下来,咱们喝茶慢慢说。”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大哥这般的好兴致,我也不相信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一想到自己的亲妹妹很快就要被送进深宫,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一个人孤零零在那个冰冷的宫室内艰难度日,我这心里就像火烧一般难受。 大哥心怀天下百姓,自然不会明白这份骨肉生离之痛。” 顾荣心里仍有怒气,不等顾清野回话,出门而去。 “侯爷,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呢?” 沈青南回来,见到顾荣气冲冲走了出去,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经历过朝堂之争,说得再多也无用,等日后真的入了这局,该明白的自然也就明白了。” 沈青南望着他清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终究还是凉薄之人,即便不仅仅是为自己,可还是将自己的妹妹舍了出去。 倘若有一天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他是不是也会同样为了利益舍弃她? 心思不在手上,茶水也从杯口溢了出来。 顾清野抬眼,正好看见这一幕。 “你怎么了?” 沈青南放下茶壶,手又不小心碰到布巾沿边的铜质手柄上,瞬间红了好大一块。 顾清野起身来看,见到伤口泛红,急忙用舌头舔了一下。 沈青南微微一顿,伤口的确忽然变凉,没有方才那么火辣辣的了。 “怎么心不在焉的,你在想什么?” 沈青南摇摇头,不想多说什么,俯身钻入顾清野的怀里,听着炭火呲呲发出声响。 未来怎么样,沈青南不愿 第103章 入宫为妃 闺阁之内,顾云知手里握着笔,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才刚写几句,觉得不对,将纸张卷起,扔在地上,重又再写。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自己也觉得烦了,站起身来,在案前徘徊不止。 丫鬟们想上前询问,都被她赶了出去。 “别管我,出去。” 听到她火气正盛,姑娘们也不敢造次,其中一个眼珠子一转,转身出门出去了。 “县主在里面吗?” 沈青南知道顾云知此刻一定不好受,便特意过来开解她。 “大娘子,县主正生气呢。” 沈青南轻轻扣了扣门,只听顾云知叫道: “都跟你们说了,别来烦我。” “县主,是我。” 沈青南柔声说着,里面却没有声音。 她终于推门进去,发现顾云知正趴在床沿,埋头痛哭。 “说了多少次,叫你们别进来。”顾云知误以为是丫鬟,顺手将枕头扔了出来,滚落在了沈青南的脚下。 抬头一看,忙站起来说:“大嫂,我不知道是你。” 双目红肿的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对门外的一切毫无所知。 “云知。”沈青南将其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大哥为什么要让我嫁给那个人,他明明知道后宫的生活只会禁锢女子的一生,为何还要将我送进去?” 顾清野是顾家主事的人,顾云知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 “你大哥也不容易,那个人想要做的事,谁还能说不呢?” “可是我不愿意。” 沈青南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疼不已。 明明是过来劝慰她的,怎知最后自己却跟着哭红了眼。 “他说过会来见我,我们本来很快就能相见的,我若是进了宫,一辈子就无法见到他了。” 她心心念念的,依旧是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武生。 “他不会再记得我了。” 这重要吗? 沈青南不知道。 顾云知和那个男子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甚至没说过几回话,虽不知二人信上说过什么,但总让人觉得过于轻浮。 兴许过几日心里的那股劲儿过去了,也就慢慢释怀了,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 “云知,若是一个人心里有你,便会永远记得你。 哪怕你变了容貌,换了身份,他都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察觉到你的存在,甚至会让你诧异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是你要明白,情爱之事固然重要,但并非是全部。 此时断绝,不算太晚。” 顾云知哭了很久,门外的顾夫人也站了很久。 听着屋内女儿的哭声,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悲戚,默默用手帕擦干泪珠,转身回去了。 “大嫂,我想最后见他一面,你能帮我吗?” ······ 几日后,皇宫里来人,顾府张灯结彩,人影纷纷,各个的脸上都添着光彩。 就连长久卧病在床的老太太也盛装出席,接受顾云知的拜别。 顾夫人立在一侧,眉开眼笑,甚是欢喜。 宫里的太监们都看着,谁人敢露出一丝不悦。 顾清野脸上没有表情,却在顾云知转身离开时,将一个翡翠手镯亲手戴在了她的腕上。 “这是我生母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遗物,我一直收藏至今。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以后有任何事,要及时告诉大哥,不要自己硬撑着。 宫里不比外面,一定保护好自己,大哥永远都在你身后。” 礼乐之声响起,长长的送亲队伍,穿过幽暗的街道,朝着高大雄伟的皇宫走去。 身后的顾家人,终于改换了另外一种面貌。 顾夫人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瞬时晕了过去,病了好几日。 顾清野和顾荣则驾马跟随送亲队伍,一直送到宫门前。 回行时,下了好大的一场雪,二人一路上无话,只有马蹄声回荡在黑暗的街角。 沈青南看完账目,听到门外有动静,知道是顾清野回来,赶忙出门来接。 “侯爷,送到了?” “嗯,怎么还没睡,不必等我的。” 脱下外衣,遗留在肩头的雪花簌簌落了下来。 “下雪了?” 沈青南伸手轻轻弹去顾清野头上的雪,转而走向门口,看着屋前隐隐若现的落雪残影,冰冷的空气让人瞬间清醒过来,不自觉地瑟缩起了身子。 “外面冷,你身上太单薄,进去吧。” 顾清野从后环着她的腰身,沈青南觉得他的怀里更冷了,开始颤抖起来。 “我身上冷气未散,快到炉火旁去。” 二人来到屋内,顾清野连忙拿来一件狐皮外褂,将沈青南从后包住,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起围着炭火烹茶。 “这么晚了,侯爷不休息吗?”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并无睡意,若是累了,你先去睡。” 沈青南握住顾清野冰冷的双手,感受着他身上的寒意。 “我也睡不着。” 沈青南靠过去,抱着他的一只臂膀,像个孩子那样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面前的炉火依旧滚烫,二人各藏心思,没有什么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南终于开口。 “县主就这样离开了,我还以为像她这样灵动的女子,一定能嫁给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 “世家大族的女子,历来就鲜少能自主婚姻之事,即便不是送去皇宫,依旧要遵照家中长辈的安排,选择自己的夫婿。 若是云知早有婚配就好了。 从前父亲跟我提过云知的事,说要择个夫婿,我心里舍不得她那么小就离开家,故而求他多留一两年,没想到最后却害了她。 以后入了后宫,想见一面都难了。” 顾清野说着,不甚唏嘘。 “姻缘之事自有天定,侯爷不必为此伤怀,云知不会怪你的。” “他们都觉得是我为了自保将云知献给了陛下,却不明白许多事并非是我能做主的。” “我明白。”沈青南抬头认真看着他:“我都明白。朝中之事波诡云谲,身居高位者更是处处都是险境。 即便侯爷有意为之,那也是为了顾家着想,并非为了自己的私欲。 而且,我相信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顾清野看着她真挚的双眸,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她的头, 第104章 我本可以 第二日,天地间雪白一片。 天蒙蒙亮的时候,丫鬟们已经把积雪扫了一遍,可是此刻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漫天的雪拼命地落下,地上又是薄薄的一层,隐约能够见到顾清野出门留下的脚印。 “大娘子,外面天寒地冻的,多穿件衣服吧,小心着凉。” 紫苏将一个手炉塞进她的怀里,又拿了件貂裘齐腰披风,罩在她的身上。 “今日休沐,侯爷可说去哪里了?” 紫苏摇摇头,回道:“奴婢瞧着大成管事刚刚还在后院,侯爷是独自出门的,不知去了哪里。” 沈青南看她双手不住地摩挲,知道她也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大娘子,奴婢不冷。” “我看你鼻子都冻红了,昨日查点了这个月的账目,现在咱们可不愁钱了,该给你们买点过冬的衣裳了。” 沈青南伸握了握,紫苏身上的棉袄还是有点薄。 “府里的例银还在,这几日添了不少炭火,夜里用的棉被也备上了,大娘子不用担心的。” “你随我进来。” 主仆二人进门来到屋内,沈青南打开床头的长柜,从里面拿出几袋银子来。 “这里是咱们的份额。”拿出小一点的袋子:“这是给傅娘子的,你等会儿记得让古月送过去。” 又拿了袋中等的:“这个你拿上,给你们几个各自买个手炉,再买几件新衣裳,买好一点的,别忘了给麦冬也备上。 天太冷了,我看咱们府里扫雪的人手都冻得厉害,给他们也买上护手。 我看你些许认得些字,你按照着这上面的样子,跟我学习接管账目吧,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这次采买东西就当是你的第一门功课了。” 紫苏手里拿着几袋银子,还没缓过神来,又听说要接管账目,很是意外。 “大娘子,奴婢是个粗人,这种事奴婢怕是做不好。” “我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多学点东西日后一定能用得到,况且,咱们的铺子也开起来了,日后要忙的事也就多了,你心细如发,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不过也随你的心意,若是实在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奴婢多谢大娘子。” 沈青南满意地点点头:“去传早饭吧。” 食毕,沈青南向屋外探了探头,雪依旧未停。 “麦冬,快来。” 沈青南站在屋宇前,遥遥喊了几嗓子,这本不符府院里的规矩,但是沈青南却觉得有趣。 “麦冬~” “大娘子,我在这儿呢。” “快去套马,我要出门。” 紫苏闻言,也从后院跑出来了。 “雪还未停,大娘子还要出去吗?” “我担心济民堂的孩子们,你陪我去看看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受冷。” 紫苏听罢,连忙叫来古月,收拾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拿着车轿上要用的东西,跟在沈青南身后,一齐出了府门。 街上人影寥寥,沈青南猜想着顾清野的行踪,心里开始惦念起来,若是见到驾马而行的,总要揭开窗帘望一望,看看是不是他。 “哼哼~” 紫苏和古月坐在一旁,看着沈青南这样,竟偷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沈青南依旧看着外面,以为是两个丫头自顾自说笑,等回过神来,才知道是在笑自己。 很快,她们来到一处偏僻但还算空旷的宅院门口。 屋宇看起来很是老旧,不过庭院很大,厢房很多,这是沈青南亲自选的住址。 刚刚走进去,就见到赵姐正从里面出来,身后有好几个孩子立在各处,齐齐望向这里。 “孩子们,快过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沈娘子,是真正救你们的恩人。” “沈娘子安好。”孩子们一齐向她行礼问安。 沈青南见到这种场景,有点说不出话来,赶忙用眼神示意赵姐。 赵姐见到后,立马吩咐孩子们回去了。 只有一对兄妹径直来到沈青南面前,跪了下来。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仔细看那少年,显然就是当初从顾府失踪的那对兄妹,只不过此时的他们已经是正常孩童了,再也不用害怕被追查。 “不管从前如何,以后就安心留在这里,不要想别的事。” 少年眼神清朗如星,沈青南只觉得神奇。 沈青南仔细查看了孩子们的饮食和衣着,见到什么都不缺,便将带来的银子送到赵姐手里: “入了冬,孩子们还小,难免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记得及时去找大夫。” “我记下了,昨日送来一个孩子,身上就不大好,我特意找来娘子说的那个陆大夫,只一剂汤药,今日就好了,果真神奇。” 赵姐说得眉飞色舞,沈青南知道她很满意这里。 “赵姐,孩子们也算是安稳下来了,改日我叫人请来教书先生,给孩子们授课,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照应着点。”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能帮帮孩子们,我心里也是乐意的。 娘子如此仁慈,必定恩泽深厚,孩子们长大了,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沈青南凄然一笑:“我倒是不求他们一定能记得我,只希望他们能健康长大,无愧于幸苦生下她们的父母。”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孤儿,也有是被父母遗弃的,都是可怜人。 回去的路上,沈青南的马车被人截停。 “大娘子,秦王府世子有请。”麦冬的声音传来,沈青南心里猛然一紧。 沈墨说过不会私下里找她,此时寻她,必定有事。 沈青南下车而来,随他去了临旁的茶楼。 “我记得你说过不会来找我的,说吧,怎么了?” 沈青南站在沈墨的背后,如此问道。 怎料沈墨久久未出声,沈青南欲要再问,却被沈墨回头紧紧抱住,令她不得解脱。 “世子殿下······”双手努力挣脱,终究是不能够。 “沈墨,出了什么事?”沈青南发现沈墨竟趴在自己的肩头哭了,心里开始担心起来。 “母妃走了,我没有母亲了······” 不知为何,沈青南像是被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抬手轻轻拍着沈墨的后背, 第105章 雪天偶遇 外间雪影绰绰,沈墨在她的肩头哭了很久。 “你会来送她吗?” 沈青南咬咬唇,止住眼泪:“会。” 忽然一阵风吹过,撞开了沈墨身后的窗棂。 沈墨想去关上,却被沈青南拉回怀里,沈墨心头一暖,转念一想,将沈青南抱得更紧了。 “她还在意我,她不是表面上那样决绝,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害怕我会经历伤痛。” 沈墨内心深处已经死去的部分正缓缓醒过来。 原以为早就封印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意外的滋养,那样美好的过往,她又怎么会轻易忘却呢? 即便他们已有家室,可他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他知道她的美好和阴暗,她知道他的柔情和爱意,只有他们才是最适合相守一生的人。 在他这里,她永远都不会有痛苦。 感受着她的逐渐慌乱的心跳,沈墨内心不知有多惊喜。 然而,沈青南却望着街上的一对人影,开始恍惚起来,一瞬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只见皑皑大雪之中,傅清梦脚下不小心滑了一下,顾清野紧握她的手臂,担心地说了句什么,而后便立马将其打横抱起,生怕她会再次摔倒。 傅清梦脸上充盈着的幸福让她感到胸口一阵抽搐。 原来他们在一起,这么幸福。 她终于想起,自己并没有资格为顾清野诞下子嗣,永远无法让顾清野感受到现在这样的美好。 胸中的海啸近乎将她湮灭,她只能大口大口地用冰冷的气息填满心口的空洞,那里仿佛有个深渊,可以顷刻将其吞灭。 让她恐惧,令她匍匐在地,祈求一线生机。 忽然,她感受到沈墨粗重的呼吸,有力的掌心,瞬间回过神来,将其推开。 “青南,我······” 沈墨欲要解释什么。 “世子殿下,不管怎么样,王妃于我有恩,我一定会去为她送行。你也不要太过伤怀,王妃在天上看了也会难过的。” 沈青南说完,将要离去,沈墨却从背后将其拉回,被紧紧抱住。 “你做什么?快放开。” 沈青南用了十成力,倾力想将其推开,始终不能够。 “青南,我才知道,你心里原来还是有我的。” “沈墨,我若真的对你有意,当初顾老侯爷去世后,我就不会继续留在顾家。 倘若你也有此心意,也不会一直等到后来才开口。 如今你家里已经有了妻室,不要一难过就来找我哭诉,更别想着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慰藉。” “我不信,刚刚你明明也心疼我了,我不相信你对我什么都没有。” 沈墨瞪大了双目,将沈青南紧紧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就是不愿意放开。 沈青南无奈,只能抬腿侵袭,用武力逼退。 怎料几招过后,沈墨次次都成功躲闪,也没有让她脱身。 “沈墨,王妃去世,我也很难过,但是你别没事找事,拿我消遣,我还有别的事,今日就不奉陪了。” 可对方并没有要退身的意思。 “你是想回去找你的顾清野是吗?你知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完蛋了,他和皇帝很快就会一起为那些冤死的魂灵陪葬,而我父亲则会独掌大权,坐拥天下······” 沈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闪着光。 沈青南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你放开,我会按照约定,完成秦王指定的任务,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做不想做的事,你答应过我的。” 沈墨听此,终于松开了手。 因为他想起父亲的那句话:“沈青南还不能离开,将她留在顾清野身边,关键时刻必有大用。” 沈青南夺门而出,刚到楼下,就见到顾清野正站在路边,在等什么人。 刚刚从沈墨那里挣脱出来,沈青南恨不得立刻拥入顾清野的怀里。 可刚一抬腿,就见到傅清梦带着丫鬟正从石阶上下来,顾清野刚好抬眸,二人相对而望,画面如此之和谐,沈青南心里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见到有辆马车经过,她便抓起紫苏的手,招呼古月,三人一起躲到了不远处的街角。 “大娘子,为什么要躲着侯爷?” 紫苏和古月方才在楼下等她,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紫苏看着沈青南恍张的神情,察觉到她见到傅清梦时细微的变化。 “我只是觉得侯爷在府里时,鲜少去傅娘子那里,他们好不容易出现在一起,应当多给他们独处的空间,我现在过去不合适。” 沈青南握紧冰凉的双手,如此解释道。 “还是大娘子想得周全,侯爷那么在意大娘子,若是见到大娘子在此,侯爷一定什么都不顾,只陪着大娘子了。” 紫苏心思细腻,又会如此说话,给了沈青南不少安慰。 “大娘子是不是冷了,咱们还是回到车上吧,就算不尽快回去,躲躲风寒也好。” 此刻大雪将停未停,空气中寒意逼人,才站了一会儿,神青南就觉得自己脸颊刺痛,冷风一个劲儿地往衣襟里钻,若是再等下去,几个人很快就要成了冰雕了。 正要转身,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天气这么冷,怎么不早点回去?” 沈青南忙一回身,见到顾清野正立在风里,将自己手上的暖炉塞进了她的手里,并伸手掸去她肩上的落雪。 “侯爷。” “快回去说。” 原来顾清野见到了不远处的自家马车,又听麦冬说沈青南就在附近,因而找了个车将傅清梦先送回去了,自己则回身来找她。 二人正准备回去,就见到沈墨正从方才的茶楼里出来。 “顾侯爷,近来可好啊。” 此时的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貂绒领披风,俨然像一只刚从山野里跑出来的狼。 顾清野刚从监狱里出来,见到傅若轩被折磨成那种样子,心里恨极了他,不想同他多说,点点头示意一下,抬步就要走,却又被叫住: “顾侯,事到如今,你当真觉得自己所信之人,真的是对的吗?” “此话何意?” “侯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溪风 第106章 狱中探望 顾清野凝神静听,忍住心底涌起的怒意,回道: “沈墨,你用私刑逼害若轩至此,若真是个男子,就应该敢做敢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整件事都推脱给别人。” “顾侯爷,你怎么还不明白,若这件事真的是我存有私心,故意为之,陛下又怎会给我升职,还是二品官职,你难道就没有认真想过吗?” 顾清野心里很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听到沈墨的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沈青南看着顾清野面色阴沉,连忙说道: “世子殿下,还是请回吧,王妃的丧礼我们会去的,还请你接节哀顺变,不要拿别人当你的出气筒。” “怎么,沈娘子是见到自家侯爷落了下风,就要用母亲的事来压我不成,你别忘了,你也是从我们王府出去的,你以为他真的会相信你吗?” 沈墨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前一步威逼道,大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世子。”顾清野突然抬高了声音,沈墨止了步。 “既然世子还记得青南的身份,就该放尊重一些。 朔王虽然已故,但陛下给他的体面可一点都不比你们王府少。 即便青南不是从你们府里出来的,她也同样会得到圣上的庇佑。 况且,她现在是我顾清野的妻子,有我在,你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沈墨挑眉,轻蔑地说道: “是吗?我倒是真想知道,一向稳若泰山的顾侯要是发起怒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哥哥。”沈青南眼见顾清野就要被沈墨惹毛,连忙打岔道。 “哥哥,你非要让我跪下来求你吗?王妃去世,固然让人伤心,可你也不能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不顾及秦王的感受吧。 这种时候,你应该多陪陪他才是。” 沈墨知道沈青南提醒自己,现在还没到时候,应该听从秦王的意思。 可是母亲已经去世,和顾清野亮剑,也是早晚的事,父亲不会留他太久。 但是看着沈青南被顾清野牢牢锁在怀里,又觉得一阵悲戚,最后只能甩袖离去。 “侯爷,不必管他。” 在街口立了太久,沈青南觉得浑身都是僵硬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手炉早就凉了,顾清野在车上一直捧着她的双手,不停地揉搓。 终于回到家里,紫苏和古月连忙烧好炭火,用来取暖。 又从后院拿来热汤,沈青南这才觉得身上开始舒展了起来。 “你和沈墨单独见过?他跟你说什么了?” “王妃病逝了,他想让我到时候去送送她,我答应了。” “应该的。” 顾清野眼神淡淡的,看着炭火呲呲作响。 “那侯爷呢?侯爷去了哪里?” 沈青南还是忍不住好奇。 “今日天寒,我放心不下若轩,去狱中看看他。” “傅将军······傅将军还好吗?” 沈青南随意地拿起热汤,饮了几口。 “我已经送去御寒用的东西,也嘱咐好了狱吏,不至于太差。” 顾清野没有说全,傅若轩此时只剩下半条命而已。 他被沈墨生生拔去了舌头,不能再说任何话了,身上也早就伤痕累累,皮鞭的印痕嵌入皮肉,有些地方甚至能见到白骨。 顾清野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何种剧痛,想到他如此这般是为了保全自己,心里就觉得愧疚不已。 若是自己再强大一点,早一点料到秦王的手段,他或许就不用遭受如此之痛了。 又想到沈墨方才的话,陷入了沉思。 沈青南又问道:“沈墨说的是真的吗?是陛下······那个人利用了你?” “不,不是他。” 沈青南想知道顾清野究竟有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 “那是傅将军杀了人吗?” 顾清野摇摇头,他并不确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傅若轩知道。 然而让他最想不通的是,傅若轩对此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哪怕他拿来纸笔让他写下,他都不作回应,下定决心为此赴死。 沈青南还想问问傅清梦的事,但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思绪翻飞,皇帝似是而非的态度,让顾清野开始细细咀嚼沈墨说的话。 他说的这件事或许不是事实,但皇帝的态度,也实在是伤了他的心。 在他看来,若是皇帝真的信得过自己,就不会不跟自己商议一下,就下旨决定将顾云知收作侧妃,表面上看起来是对顾家的重视,实则是想借此机会和顾清野牢牢绑在一起,以防不测。 另一边,傅清梦站在窗前,望着满院子的雪,泪眼涟涟。 “娘子,外面风大,还是关上吧。” 青儿将其扶回榻上,忙将窗口关住,回身来到傅清梦面前,耐心劝道: “奴婢知道娘子伤心,可也不能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今天侯爷也去了,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就说明他也在乎将军的生死,奴婢相信侯爷不会真的不管不顾的。” 傅清梦眼见着大雪纷飞,担心了一整夜,一大早起身给兄长送去御寒之物,生怕他受苦。 “我没想到哥哥竟然会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傅清梦生平第一次进到那么阴暗潮湿,又恶臭无比的监狱,才刚一进门,就吐得天昏地暗,要不是心中急切想要见到哥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去的。 她知道这些狱吏都是需要打点的,带了不少银子,都给了出去,只希望哥哥能少受一些苦。 锁链的声音,惨叫的声音,忍痛呻吟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忍不住心寒。 “你要找的人在这儿。” 狱吏提醒她眼前的人就是哥哥,她唤了好几声,对方才从阴暗的角落里缓缓爬到了她的面前。 “哥哥,我来看你了。” 傅若轩紧握住妹妹的双手,进来之后第一次眼中含泪。 傅清梦说了好几回话,却始终听不到哥哥回应,才知道哥哥已经没有了舌头。 “这些畜生,究竟做了什么。” 傅清梦低声咒骂着,却被傅若轩阻止,让她不必担心自己。 傅若轩的样子深深刻在了傅清梦的脑海,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心 第107章 落雪的声音 傅清梦在房中呆坐了一整天,面色依旧十分阴沉。 她想起哥哥对自己的叮嘱,以及用手指写在她手心的那句话,轻轻抬唇说道:“傅莹雪。” 对,就是傅莹雪害得她哥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哥哥还说要小心府里的人,莫非傅莹雪没有死,一直在左右不成。 她记得那场大火之后,傅莹雪就从家里销声匿迹,自己也终于成了父亲唯一疼爱的女儿。 后来母亲也怀过一次孕,只不过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 她不知道傅莹雪为什么会消失,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确和哥哥一起欺负过她,谁让傅莹雪母女白白占着主屋的位置,还和她抢父亲。 “娘子,这是那边送来的银子,说是软香阁这个月的份额。” “放下吧。” 青儿退去,庭外的风似乎更急了些。 此时,皇宫里,顾云知也从窗口望着。 落在枝头的雪似乎也落在了她的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娘娘,窗口风大,小心伤了身子。” 小宫女一边劝着,一边添着炭火,顾云知并不作回应。 她虽然被送进了这宫里,还被封为了什么贵人,但是到此为止,她并没有见过皇帝。 “小雨儿,你这么小,为何还总说自己是宫里的老人?你见过陛下吗?” 小宫女起身来到顾云知面前,低着头很是恭敬: “回娘娘的话,奴婢今年虚岁十四,也不小了。 奴婢刚开始是被送进宫里放在太妃身边逗乐的,太妃病逝后,贵妃见我可怜,将我留在了自己宫里。 陛下来贵妃宫里的时候,奴婢经常能见到陛下。” 顾云知眼睛亮了起来,回身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榻上。 “快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凶?” 在顾云知眼里,身为君主,一定是严厉又具有威严,能够震慑住群臣的人。 “回禀娘娘,陛下一点儿都不凶,有一次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弄湿了陛下的衣裳,这可是会被打出宫去的,但是陛下不但没有怪罪我,还问我有没有事。” 顾云知圆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娘说过,宫里的人最是两面三刀,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是这小姑娘如此秀气灵动,一点儿都不像是会说慌的样子。 “那这宫里,陛下最宠爱的是贵妃娘娘吗?” 人人都说当今圣上唯有两件事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是玉面先生的画作,一个就是绝美无双的贵妃娘娘。 小宫女微微歪着头,思忖一番后回道:“贵妃娘娘尊贵无比,如今这后宫皆由她统管,陛下十分看重她。只不过前几日宸妃娘娘刚刚诞下一个小公主,陛下如今倒是经常去看望她。” 宸妃入宫不久,尽管出生微贱,因得皇帝宠爱,怀上龙胎后就被封为了妃子,以精通音律而得宠。 顾云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皇帝,望着空空的院落,感觉心也是空落落的。 “娘娘,你如此貌美,陛下见了你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小雨儿说着,服侍顾云知暖好双脚,又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的手上。 “娘娘,喝茶暖暖身子。” 眼见着顾云知接过,小姑娘又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 顾云知看着她如此懂事,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 “小雨儿,别忙了,快来,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顾云知说着,将枕下的一块吊坠送到了她的手上。 “娘娘,奴婢才来服侍您,不能要这个。” “快拿着,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况且你这么尽心伺候我,我当然要对你好了。只不过这宫里的规矩多,没办法做太多,只能给你送送这些身外之物了。” 小宫女终于收下,嘴角的酒窝立马显现出来。 等到傍晚,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瞧着已经过了皇帝下朝的时辰,顾云知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谁来,便知道今日又可以安稳度过了。 于是趁着小雨儿出门取木炭,悄悄来到庭院一角的几株梅树下,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抬头看着这一望无尽的白。 风吹而过,树枝上的雪零零星星吹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清冷的感觉仿佛此刻的她不是被困在这层层宫墙之内,而是在山野梅林间自在地呼吸。 周围很静,静到可以听得雪压梅枝的声音。 忽然,她听到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想到是小雨儿,立马伸手抓起一捧雪,悄悄站在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来人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顾云知将要现身,那人又开始抬步向前走来。 “下雪喽~” 顾云知将雪撒向空中,怎料眼前的人并非是矮她一个头的小雨儿,而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貌,男子眼里闪过寒光,伸手就紧握住她的手腕,扣到其身后,将其抵在朱门之上。 看着这明黄色的服饰,顾云知怎么也都明白过来了,连忙告罪: “陛,陛下?” 皇帝见到她面色惨白,一双桃花眼清丽又动人,虽是初相识,却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恕罪,我,不,臣妾以为是宫女,不曾想陛下竟然会来。” 皇帝看着她乖顺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 “好了,回去吧,手这么凉,要是生病了怎么办?朕可没有办法和顾侯交代。” 皇帝说着,很自然地握紧了顾云知的手,引着她回屋。 顾云知心里忐忑,脚下也变得沉重,不住地回头望着门口,希望小雨儿能快点回来,她从心底里害怕眼前这个人。 皇帝看出她的疑虑,感受着掌心内的冰冷,嘴角微微一笑,觉得甚是有趣。 回头问道:“你做什么?” “我,我,我在想晚饭怎么还没送到,要是饿着陛下该怎么办。” 顾云知红着脸,一步一步被领进了门。 “陛下请坐,拿着这个。” 顾云知第一次伺候人,有点不知所措,将自己的手炉送到了皇帝的手里。 而后又学着小雨儿的样子,给他敬了杯茶。 “陛下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皇帝端详 第108章 公主太子 宫内另一边,凤阳公主乘雪来到皇帝的宫殿,却被告知皇帝今日去了顾云知那里,便扫兴地出门而来。 刚一转过身,一个幼童忽然出现在身前,和她撞了个满怀。 “太子殿下。” 身后的宫女忙跑过来跪在地上,小心将他扶起,凤阳公主低头仔细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大侄子。 “姑母。”幼童肉嘟嘟的脸颊贴在凤阳公主的膝前,双手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就是不愿意分开。 “安儿这是去了哪里,快让姑母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凤阳公主衣冠本就繁杂,又因为是雪天,多穿了几层,蹲下来时很是不便。 “安儿好久没有见过姑母了,心里想念得紧,听说姑母今天来了父皇这里,就连忙赶过来了。姑母,你别走,陪我多坐一会儿。” 太子从小没有了母亲,凤阳公主是除了父皇以外,他最亲近的人。 凤阳公主嘴角微翘,轻轻弹了一下小孩儿肉嘟嘟的脸颊,将其揽入了怀里。 “我的好安儿,别委屈了,姑母不走了,你这么可怜,姑母怎么忍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咱们姑侄俩也好久没见了,现在姑母就如你的意,陪你坐坐好不好。” “好!” 太子欣喜不已,在公主的怀里扭动身体,欢呼起来。 凤阳公主起身,嘱咐身旁的太监说道;“陛下今日是不回来了吧,我陪太子在这里略坐坐,等陛下回来,你们再告诉他。” 凤阳公主年岁渐高,但至今未有子嗣,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她早就将眼前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只不过······ “安儿,快跟姑母说说,这几天都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听话?” “姑母,安儿很听话,每天都去马场,也练习武术,现在都会使剑了,父皇还夸我聪明,我这就展示给姑母看。” 太子年岁虽小,举手投足间已显露出帝王之气,站起身来向一旁的太监嘱咐道:“禄云,快去取我的宝剑来,我要给姑母看看我的剑术,快去。” 太监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安儿,姑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用武强身固然重要,但也要好好读书知道吗?向来做君王的,最要紧的是学会帝王之道,空会武功,也只是莽夫而已。 你可知道你的皇爷爷为什么会坐上帝王之位?” 小家伙眼神咕噜咕噜乱转,问道:“为什么啊?” “就是因为他善于用心观察周围的人,从圣贤书中学习用人之道。你要知道若是有足够多的计谋,根本就不需要用武力来决定胜负,很多时候,你甚至不用出手,结局都会往你想要的方向变化。” “我知道了,这就是父皇说的‘善谋者治人’。” 凤阳公主莞尔:“不错,太子说得很对,善于谋略的人,知道如何借他人之力。所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安儿可要记住了。” “但是安儿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武力,就不会让别人甘愿屈服,如果被人瞧不起,别人也不会信你的话。武力和智谋同样重要,而且身强力壮的马就是要比瘦弱的马同在战场,就是更容易活下来。” 一个不到十岁的年纪,能说出这番道理,是在凤阳公主意料之外的。 她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孩童,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太子殿下,公主,宝剑取来了。” “快快拿上来。”太子又起身站立,利索地脱下外袍,在凤阳公主面前舞起剑来。 只见他眼神凌厉,一拿起剑仿佛若一个成年人,剑身离鞘,一声剑啸令凤阳公主心中一惊,不免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一个宫女前来斟茶,被太子戏弄,茶盘上的水洒了几滴落在地上,宫女急忙退去,凤阳公主倚靠在那里,凤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线。 太子将自己所学的几个招数尽数用了出来,刚准备要收手,谁知脚下一滑,手里的剑直直向前刺去,整个人都扑进了凤阳公主的怀里。 凤阳公主惊魂未定,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太子。 “姑母?” 太子惊愕不已,他的姑母怎么会生出如此嫌恶的表情,又怎么会这样将自己丢弃一旁?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凤阳公主被太子的一剑吓得不轻,她害怕自己担心的事有一天会应验,方才的一幕似乎像是一种预兆,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开始变得波澜起伏。 皇室之内,因为权利争锋相对,甚至拔刀相向的绝对不在少数。 如今她如此得到皇帝弟弟的爱戴,手中不仅握着实权,还能入朝参政,若是将来有什么变故,这个太子,将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亲姑母呢? 况且,此时的她并没有那么简单。 见到太子如此神情,凤阳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忙伸手将他扶起。 “你看你,吓到姑母了,姑母最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了,安儿的剑舞得太好,都让姑母有点害怕了。 没有摔疼吧,快让姑母看看。” “安儿没事,都怪安儿没看清楚,踩到这地上的水渍,才让姑母受到了惊吓,安儿给姑母赔个不是。” 凤阳公主将男孩儿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安儿真懂事,和你父皇小时候一样,总是喜欢舞枪弄棒,不过没关系,只要安儿喜欢,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嗯,多谢姑母。” 凤阳公主将要起身,抬眼望去,竟然发现皇帝正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们姑侄两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了多久。 “陛下。”凤阳公主将太子放下,赶忙起身,心中十分惊愕。 皇帝不慌不忙地走进来,面色如常。 “朕方才去了后宫,因有要事处理,便又折回来了,没想到长姐也在这儿。” “我本是要走的,结果被这个小家伙给绊住了,竟然真的等到你了,都是这个小家伙的功劳。” 凤阳公主说着,和太子碰碰鼻头,说不出来的亲昵。 皇帝站在一旁,微微笑着。 第109章 王妃去世 公主府内,满堂寂静。 黑衣男子站在凤阳公主的面前,看起来异常沉稳。 “公主殿下,王爷的话属下已经带到,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屋内烛火辉映,红色的长袍殷红一片。 “回去告诉秦王,这些东西还算入得了眼,我就收下了。”她抚摸着箱子里巨大的珊瑚珠,背对着来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不过要谈这件事,还是请秦王自己亲自来见我,恰好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秦王若真有意,倒时候可以前来一叙。” 黑衣人紧绷着的肩头终于放松了下来,跪下称谢,就要拜别,只听身后的凤阳公主又警告道:“告诉秦王,欲成此事,还是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否则事情到了这一步,究竟会如何发展,可是谁也不能保证的。” “是。” 雪夜依旧寂静无声,凤阳公主随手将手里的珠宝扔回箱子里,朝着远远跪着的男仆们说道:“拿去吧,送你们了。” 众男仆相视一眼,磕头谢恩,凤阳公主刚刚走出屋门,身后的东西便被哄抢一空。 几个男仆开始争执起来,扑倒在地上,互相捶打,只不过没人敢真的动手伤了彼此,谁知道公主会召谁侍寝呢。 一场大雪过后,秦王妃去世,沈青南前来送别,顾清野本也打算陪同她一起来的,结果被皇帝匆忙叫进了宫里。 因为王妃素来吃斋念佛,不喜同别家来往,葬礼也遵从她的遗愿办得十分简易,前来悼念的人很少。 沈青南刚一进门,就见到沈墨和一个妇人正跪在灵柩前烧纸,仔细一看,那妇人身上虽然穿着丧服,依旧难掩其纤细苗条的身材,此人便是云家长女,也就是沈墨的妻子。 沈墨见到沈青南进门,连忙站起,想起什么,又转身进屋去了,似乎有意不见沈青南。 妇人见丈夫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照礼制等沈青南拜过之后,鞠躬回礼。 “节哀顺变。” 沈青南说完就要走,妇人回身看了一眼,见沈墨不在,上前一步说道: “不知郡主是否有时间与我坐坐?” 沈青南疑惑,那妇人便解释道: “我进门这些日子,王妃常常提起你,她临走前十分挂念着你,还有几句话托我带给你。” 随后沈青南便跟随其后,来到后院,见到树下有一处石桌,沈青南便停步劝道: “夫人,就在这里说吧。”她不想见到沈墨。 “也好。” 那妇人身后也跟着个丫鬟,听到两位夫人要坐下,连忙命人送点茶水过来。 雪消没多久,哪怕日头当空,空气依旧凌烈。 “夫人,王妃说了什么?” “王妃走之前总是念着你的名字,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妇人说着,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丫鬟上前,将一只包好的小簪送到沈青南的面前。 “王妃说这是她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让你拿着这个,好好保护自己,别再委屈自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沈青南接过银簪,瞬间泪眼婆娑。 王妃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隔。 之前总想着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回来看她,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青南谢过就要离开,那妇人却忽然说道:“不仅王妃,世子也很惦记你,既然来了,何不顺道去看看他。” “不了,方才我见世子似乎有事,就不去打扰他了。” 沈青南欲走,妇人又跟了上来:“侯夫人。” 只见她似乎欲言又止,让人不明所以。 “夫人若是有事还请直言。” “我来这府里的日子也不长,成婚以来,世子总是闷闷不乐。 可我听下人们说,世子从前并非如此,思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不知侯夫人可知道是为什么?” “我虽是从侯府出去的,却成了顾家人,嫌少能见到世子殿下。不管怎么说,世子殿下也算是我的哥哥,作为妹妹,我本该略尽点绵力,让他不至于因为王妃的事太过痛苦才是。 只可惜我与世子殿下相处时间也不算太久,连夫人您这样的枕边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我更是不知道了。” 沈青南感觉的手炉已经冷了,交给了一旁的紫苏。 那妇人听得此话,也就不再继续留她。 等到人已经走远,妇人身后的丫鬟将一件披风挂在了她的身上。 “夫人,太冷了,还是回屋吧,看来这个沈青南也不知道什么。” 妇人却收回了刚才的笑,冷冷说道:“倒是装得真像那么回事,谁不知道她背后干的那些肮脏事,我只是看在王府的脸面,懒得说罢了。” 在她进门的这几个月里,她渐渐看出自己的丈夫心里,似乎早已有了别的女子。 尽管他们表面上依旧和和气气,但身为女子的她对此早有觉察,也曾派人暗中盯着丈夫的一言一行,果然发现每次他和沈青南见面后,总是会情绪十分低落。 不是无故和下人们发脾气,就是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来,甚至曾好几次在梦里叫着沈青南的名字。 她才明白,原来平日里看起来也算体面的秦王府,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丑事。 沈墨对自己有几分真意她并不知道,但是他对沈青南的感情,的确不比旁人。 她之前也只是怀疑,今日看到沈墨看着沈青南的眼神,只一瞬间,她便全然明白了,一切都是真的。 沈青南从王府回来,面色很是不好,她隐隐觉得自己和沈墨的事似乎已经被人知晓了。 拿起刚刚的银簪,想起王妃的死,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忽然,马车被绊了一下,银簪落地,摔成两半,有什么东西从中掉落。 第110章 夜入公主府 “大娘子,你没事吧。” 紫苏听到车上的声音连忙问道。 “没事。” 沈青南惊异地拿起地上的药丸,仔细辨认。 “大娘子,咱们到软胭阁了,可要进去看看?” 紫苏的话让她惊醒过来,立马收起眼泪。 既然到了软胭阁,必然会路过傅家,沈青南没有停下,但是从窗帘下偷偷朝着傅家门口望着。 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却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忽然,她见到一个白发老头站在府门前,来回张望着什么。 冷风将他的衣摆高高吹起,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垂老的松柏,没有人知道他在等什么。 沈青南忽然想起,今日是傅莹雪的生辰。 他是否也会偶尔惦念自己呢? 这么多年以来,母亲横死在家,他本可以顺利将楚娘子扶正,但却始终都没有。 依楚娘子的性子,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傅宏伟,你心里可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倒是也听说过傅宏伟当年因为这件事消沉了不少时日,可这一切不都是他亲手促成的吗?有任何苦果,也都是他自己应得的。 收回眸子,她忽然想起了那个还未死透的傅若轩。 得知傅清梦和顾清野前几日去看过他,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傅若轩会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顾清野,傅清梦又是否知晓她的身份。 回到府里,依旧没有见到顾清野,屋里的炭火暗了下去,还是有些冷。 不过多久,顾清野回来了,身上带着冷意。 “侯爷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 顾清野却问道:“去过秦王府了?” “嗯,才回来。” 顾清野无话,竟独自去了书房,留下沈青南一个人在屋里。 “大娘子,侯爷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紫苏从外面进来,见到顾清野的表情,觉得意外。 “许是朝廷之事,你将这个暖炉送过去,再添点炭火,别让他受冷了。” 紫苏领命过去,却被顾清野拒之门外,未能进去。 “罢了,既然他想静一静,就别打扰他了。” 沈青南忽然想起那日顾清野和傅清梦在一起时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冷。 顾清野闭眸,耳边都是凤阳公主那妖娆多魅的声音。 皇帝收回兵权后,虽然在口头上恢复了他原本的身份,却并没有将兵符交给他。 今日进宫,皇帝竟然准备封他为当朝第一个丞相。 “顾侯,你也知道,王叔和你已经是朝中的一对冤家了,朕以为如今还是王叔提议的一文一武更有利于朝廷的安稳,你觉得呢?” 顾清野这才意识到,皇帝不相信任何人,他想自己亲手紧握兵权。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臣不敢不从。” 如此一来,秦王在朝中的威力必然所向无敌,那么顾家很可能就会面临任人宰割的地步。 为今之计,他必须要找到能够攀附的触手。 深夜,沈青南还未就寝,只听到顾清野从书房出门而来。 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他进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出门去了。 没过多久,顾清野出现在了奢华的公主府里。 凤阳公主一见是他,一把推开身旁的男仆,命令他们都退下。 那些男仆的眼神像是利箭一样,朝着顾清野射过来。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多时了。” 凤阳公主今日穿着一件素色长袍,面容姣好的她,少了一点妩媚,多了几分端庄与优雅。 “公主,臣······” 还未等他说完,凤阳公主便一把紧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顾侯莫急,坐下慢慢说,夜还很长。” 顾清野始料未及,只能紧随其后。 “来吧,侯爷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只见公主亲自给顾清野斟了茶,举止动作轻柔无比,衬上淡雅色的长裙,竟像是个寻常妇人一般,有种别样的风采。 “陛下此举,臣实在有些捉摸不透,公主说陛下另有他意,不知指的是什么?” 白日里,顾清野刚从宫内出来,便见到凤阳公主的马车停在宫门口,似乎特意等他一般。 顾清野还未开口,凤阳公主便劝他不要想太多,陛下有自己的安排,并说为了不让陛下担心,让他到了夜里来公主府一叙,因而才有了此行。 凤阳公主轻轻动了一下嘴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缓缓说道:“你和叔父势力相当,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朝廷少了谁都不行。 陛下此时收回你的军权,也是在保你。 秦王如今年事已高,就算是耍耍威风,又能得意几时? 他那个世子前几日才任了个京中廷狱的官职,哪里能和你相比?” “公主的意思是说,陛下并不相信秦王会动手?” 凤阳公主脸色一变:“动手?这种事情哪里是能乱说的,不管怎么样,秦王是我和陛下的叔父,再说了,即便他真有这样的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 顾清野心里咯噔一下,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秦王筹谋那么久,虽然这几日因为秦王妃去世而告病在家,也总是以年老体弱为由,暂时没有上朝参政。 但他的党羽遍布朝堂内外,势力并不比从前小。 皇帝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认定秦王没有了贼心呢? 这不是他以往的风格。 顾清野看着眼前的凤阳公主,若有所思,粗粗饮下几杯茶,便告辞要走。 “看来,顾侯并不相信此事为真。” “公主误会了,公主说的话,臣不敢不信。” 凤阳公主站起身,立在顾清野的身后。 “哦?是吗?我说什么你都信?” 她的手还未来得及落在男子的肩头,顾清野侧身赶忙站起,相对而立。 “顾侯何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只见她用衣袖掩面偷笑,仿佛顾清野做了什么十分滑稽的事。 “今日多谢公主提点,夜已经深了,还请公主早点休息,臣告退。” 顾清野转身,凤阳公主却一个箭步来到他的面前。 动作之快,并不输于一个剑客。 “顾清野,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留 第111章 老太太病逝 沈青南左右等不来顾清野,以为他去了傅清梦那里,特意找紫苏问了一下,知道不是,便以为他有要事在身,因而准备先睡。 刚刚吹了灯,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顾清野。 “侯爷。” 沈青南本想服侍他就寝的,结果顾清野让人准备好了一大桶冷水,脱下外衣就去了侧屋。 怀里的衣服上带着浓厚的脂粉味,沈青南拿到鼻下闻了闻,丢到了紫苏怀里: “让人拿去洗洗吧,脏了。” 回身又躺在床上,不等顾清野回门,又吹灯睡下了。 这边的顾清野正浸入冰水之中,等到药劲儿过了,才从水里走了出来。 毕竟是大冬天,衣服还未换好,发尾便结上冰碴子了。 回到屋内,见沈青南睡着,不忍搅扰她,准备打地铺,谁知躺下好一会儿了,双脚还是冰的,怎么睡都睡不着。 只好乖乖爬回床上,依偎在沈青南的怀里,紧紧贴着她。 “怎么这么冰。” 沈青南摸到他的头发,发现发尾依旧是冷,便特意摆到床沿,不让床头弄湿。 顾清野不说话,只是像个孩子一样,一味地往她怀里钻,双手紧紧抱着她。 不过一会儿,沈青南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你饿了?” “是你太冰了。” 顾清野感觉身上热了不少,便要放开她。 “没事,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 放在他肩头的双手依旧在他颈后交叉环握着。 “侯爷今天是去见了谁吗?” 顾清野不知怎么解释,婉转地回道:“是朝廷的事,你别担心,我没事。” “可是侯爷的衣服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以前去傅娘子那里都没有那么明显。” 沈青南心里酸酸的,她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她觉得作为侯夫人应该要端庄大度,不能做个妒妇。 没想到还是说出了口。 顾清野听此,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原来她还是会在意的。 此前去傅清梦那里,她都一言不发,如今看来,她也是个言不由衷的性子。 念及此,环着她的手不禁又紧了一些。 “大冬天的洗冷水澡,侯爷也不怕生病。” “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只能这样才能救命。” 虽然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但事实如此,也瞒不住。 “看来侯爷见的人不简单。” 见顾清野并不回应,沈青南又说道:“既然是救命,可侯爷都不愿意来见我,转身就走,竟一句话都不多说。” 沈青南知道顾清野究竟着了什么道,自己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没有碰,而是用冷水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顾清野忙说道:“我只是怕你会因此受伤,我怎么忍心呢。” “不会受伤的。”沈青南语气里多了几分娇羞,原来他是因此才努力克制自己。 长夜漫漫,沈青南忘记了他身上带回来的脂粉香气,沉醉在夜色里。 第二日,夫妻俩正准备去见老太太,谁料未来得及出门,就见到老嬷嬷急忙跑了过来。 “侯爷,夫人,不好了。” 沈青南手里的汤勺跌落在碗底。 “嬷嬷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野还算淡定,不过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内心早已惊惧不已。 “老太太不好了,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你们过去看看吧。” 夫妻俩相视一眼,连忙赶过去。 进门时,只见顾老太太斜靠在床上,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老嬷嬷先是觉得有些奇怪,不一会儿便反应过来了,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了。 “祖母,我们来看你了。” “好,好,傅娘子呢?你们把她也叫来,我想见见她。” 沈青南侧头,紫苏立马就去了。 “你们夫妻俩要好好的,你婆母如今也大不如前了,她没有了丈夫,总是可怜的,你要好好侍奉她才是。” “是,青南明白。” “顾家能够走到今天,是多少祖辈相继努力的结果,清野,无论何时,你都要明白,无论如何都要护得顾家安稳。 你虽不愿意说,这么些年,我也略略猜出你的心思,荣儿还太小,还不是能用的时候。长兄如父,你可要好好教导他。 你父亲在世时,总说你心思深沉,难以接近,可我知道,你只是生来就厌倦这些而已。 这些年你不得不一直苦苦撑着,真是难为你了。” “祖母,我会护好顾家的,您相信我。”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相信,祖母一直都相信你,祖母只是心疼你。” “没事的祖母,这些都是我愿意的。” 老太太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满脸的心疼。 不一会儿,傅清梦和顾夫人也都来了。 “老太太,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 老太太摆摆手:“总是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或早或晚都是一样的。” 顾夫人面上带泪,用手帕擦拭着。 “云知入了宫,这我是没想到的,陛下能如此信任顾家,都是清野的功劳。 未来云知能走到哪一步,既是她自己的造化,也要看清野能否长久担负这荣辱,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顾夫人伸手握住顾老太太的手:“老太太,你就放心吧,我明白的,一家子的兴荣都在他们肩上,我明白的。” 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荣儿近日读书也认真了,很好,将来若是能够取得功名,有清野在前,官途不会太差。 只是有一句我要提醒你,顾家无论何时,都不能分家。除非荣儿将来想分府别住,否则这个家就不能散。 你作为他们的母亲,许多事情也要拿出点样子来。” “母亲放心,儿媳记下了。” 随后,老太太终于紧握住傅清梦的手,嘱咐道:“你身上重,多小心着些,若是能生下长子,便是我们顾家的宝贝命根子,我本想着来日能早日见到他的,没想到他还没来,我就要走了。” “老太太,日后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能用的人,不会给顾家丢脸的。” 傅清梦说着,竟也流下泪来。 “别哭,别哭,有身子的人不能这样,清野,快劝劝她。” 第112章 公主出现 此时顾清野失势,从手握军权的大将,变成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名头虽好听,却只是个文官。 若是在太平盛世,自然是个人人羡慕的,可现在朝中各种势力纠葛在一起,没有了实权,很难伸展手脚去守护谁了。 顾老太太去世后,停灵许多天,顾清野借此丁忧在家,没有再去宫里。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凤阳公主能来,实在出人意料。 沈青南跟随家中众人忙了不少时日,面上憔悴了不少,顾清野心疼她,想让她回去休息,刚要转身,就见到一个丽影出现在门口。 凤阳公主身后只跟着两个侍卫,身上是素服,头上也没有任何首饰,和平日里穿金戴银的模样相比,今日更显得庄重典雅。 夫妻俩止步未走,留下来接待她。 “不知公主殿下会来,实在有失远迎,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顾侯客气了,这就是侯夫人吧。” “臣妇沈青南见过公主。” 沈青南伏地跪拜,凤阳公主没有阻止,甚至都没叫她起身,转而对顾清野说道:“是你那日带到宴会上的那个吧,过了这么久,本宫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清野顿了顿,回道:“这几日家里事多,太过操劳,实在难为她了。” 又回头看看妻子,发现她果真消瘦了不少。 沈青南等着凤阳公主让她站起,却始终听不到这句话,公主似乎忘了还有一个人跪在地上。 “公主身份尊贵,能来给祖母送行,臣感激不尽。” 凤阳公主转身看向灵柩,感慨万分:“当初本宫和陛下险些遇害,是你祖母看出端倪,让顾老侯爷偷偷报信,才救得本宫和陛下的性命,此等大恩,本宫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她老人家已去,来为她送送行,也是本宫应该做的。 况且,这是陛下的意思。” 顾清野愕然,祖母从未提过这些事,他只是从父亲嘴里曾零星听到过一些,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臣感谢陛下和公主能挂念祖母。”顾清野见沈青南还跪在地上,乘着话头赶忙跪了下来。 “谢什么,快起来吧。” 顾清野起身,顺手扶起一旁的沈青南。 “侯夫人若是有事,可暂行回避,本宫还有事吩咐顾侯。” 顾清野看了一眼身后,紫苏连忙上前扶住沈青南。 “臣妇告退。” 沈青南回到了里屋,想起凤阳公主看顾清野的眼神,以及充斥着鼻尖的胭脂香味,感到一阵恶心。 竟转头吐了起来。 紫苏连忙送来痰盂,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大娘子,不会是···” 沈青南摇摇头:“不会。” 她知道紫苏想说的是什么,但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怀孕呢?她只是闻不得那胭脂味,她只是觉得自己跪在地上,被人忽略时,很像是回到了黑风阁里的那段时日,似乎随时有可能被人践踏,践踏她的肉身,践踏她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自尊。 “咱们回去吧。” 主仆俩说着,就要回到院子里,沈青南却再一次发呕起来,回头在痰盂上吐得死去活来。 紫苏看着,眼里瞬间就有了光。 “大娘子,这回恐怕是真的。” 沈青南茫然地望着她,心却一直在往下沉。 门外,凤阳公主站在廊前,面对着顾清野,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清野,那日是我冲动了。” “公主。”顾清野可不想再想起那种事了。 “公主还是不要戏弄臣了,殿下屈尊降贵来送祖母,臣感激不尽,但是其他事,还是别再提了。” “你回答的这么决绝,就是因为里面这个?” 她不得不说沈青南的确有些模样,只不过看起来身子那么瘦弱,不像是能长久的。 “是。” 凤阳公主嘴角依旧含着笑,在顾清野眼里却显得十分诡异。 凤阳公主势力如此之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如此急切地与他亲近? 难道单纯是因为男女之事?不可能?一个最擅长权衡利弊的人,怎么会相信儿女情长之事? 那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看着远去的背影,顾清野陷入沉思。 “若轩?” 顾清野下意识地唤起傅若轩的名字,一转身,却见到傅清梦正从门内出来。 “你身子重,若是有事,吩咐丫鬟们去办就是,何必要亲自出门?” “我想去看看哥哥,等过几日,就越发动不得了。” 顾清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准备好了马车,亲手将其扶上了车才回门。 “娘子,侯爷这么在意你,奴婢真为你高兴。” 傅清梦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握着手炉,偶尔摸一摸隆起的肚子。 傅若轩依旧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监狱里的空气依旧那么恶臭。 傅清梦停留了很久,出来时面色阴沉无比,差点都忘记给守卫用来打点的银子了。 回来时她故意绕了远路,说是想去软胭阁看看,却在临街下了车,让车马先去软胭阁门口等着,自己则带着青儿去了一家医馆。 青儿抬眼,这不就是陆文修的药堂吗。 主仆俩进门,陆文修正小心给一个姑娘抓药,送走之后,他才将眼神落在了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你······”陆文修见到来人是傅清梦,满脸的不可置信,低头见到她的肚子,更是面色铁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先生不请我们坐坐吗?” 傅清梦清脆的声音将其唤醒,陆文修终于回过神来,站起身来到她们面前。 “恭喜傅娘子,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还要多谢陆先生的尽心调养,才让我那么快就怀了顾家的孩子。” 傅清梦说着,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轻轻用手帕捂了捂鼻,才忍住了。 陆文修看出她的表情,连忙问道:“傅娘子今日前来,可是身上不适?” 傅清梦顿在那里,只有青儿说道:“娘子这几日没有什么食欲,总吃不下饭。” 陆文修很小心,从青儿那里拿来一方绣帕,盖在傅清梦的手上,才将手轻轻搭在脉上,仔细查看。 “娘子该多放宽心才是,心 第113章 药堂相见 傅清梦临走时,回望一眼,还未开口说出想说的话,一声清脆的女声,从药柜后传来。 “相公~” 众人皆是一愣,傅清梦死死盯着她,青儿则小心地看了一眼傅清梦,连忙用手扶着她,只觉得她全身都僵在那里。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酒肆老板娘柳姑娘。 原来当时酒肆经营不善,终究还是关了门,陆文修离开了顾家以后,在酒肆虚度了不少光阴,也是在这时与知心人柳姑娘相识。 二人皆是失意之人,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渐渐地走了心,一来二去,便在一起了。 “这是?” 傅清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勉力让自己站直身子,不至于倒下。 “这是我内人。”陆文修的眼睛落在地上,恭敬地回道。 “我竟不知陆先生已经有了婚配。” 陆文修将启口,柳姑娘上前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端庄的娘子呢,相公,还不快帮我介绍一下,这位娘子是?” “这是顾家傅娘子,我跟你说过的。” “原来是顾家的,你看我,让娘子一直站着,真是不应该,娘子快坐,我这就去给你沏茶。”柳姑娘将要转身,就被叫住了。 “不必麻烦了,我来了多时,也该回去了。” 傅清梦只觉得胸口有块巨石,若是不快点离开,迟早会摧毁掉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心墙。 还不等对方回话,便带着青儿逃也似地离开了。 刚走到门口,柳姑娘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娘子,娘子。” 傅清梦握着青儿的手愈加冰冷,但也只好转头相望。 “娘子,你忘记拿药了。” 傅清梦未来得及开口,青儿上前解释道:“你看我这脑子,娘子刚才嘱咐过的,我竟然给忘了,有劳姑娘亲自送来。” “不碍事,快拿上吧,我看你家娘子面色苍白,似乎很是虚弱,快扶她回去吧。”柳姑娘大大咧咧热情不已,傅清梦便愈加觉得自愧不如,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送走她们后,柳姑娘回到屋内,看着正忙着包草药的丈夫,若有所思。 倚在门框上,双手在胸前交叉叠放,一脸严肃地望着他忙碌的背影。 陆文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未察觉来人。 直到有块草药不小心跌落地上,侧着身子要捡起,感觉到身后有人,惊恐地转身回望,惊吓到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不进来?” 柳姑娘见此,撇了撇嘴:“你当是谁,大白天的,怎么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文修眼见着娘子要发怒,早就站在药台后,同她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没有的事,娘子今日怎么无故如此气恼?” 柳姑娘气不打一处来:“这傅娘子怎么脸色不大对,话也没说清楚就要走,总觉得有问题。” “我的好娘子,你就别瞎想了,我刚刚把过脉,一切如常,没有大问题。” “我跟你说的是一回事吗?说,你和她什么关系?” 柳姑娘说着,一点点靠近陆文修,将其逼到墙角,并抬起腿跨过他的肩头,将其紧紧锁在角落。 “娘子,你就别闹了,人家再怎么说都是顾侯爷的妾室,这样的话咱们玩闹着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人家听见,可是会毁了女子一辈子清名的。” “怎么?我这么说你心疼了?” “你就别再无理取闹了,我还要忙着给病人抓药送过去呢。”陆文修皱眉,明显不愿意听她这样说,柳姑娘见此,只能选择相信。 “今天第一次,我就勉强放过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若是她来店里,你可不许瞒着我。” 陆文修眉头紧锁,绕过眼前的人,来到柜台前继续忙着手下的事。 “这又是何必呢?她都已经那样了,你竟然还这样拈酸吃醋。” “怎么,这才多久,就觉得我让人厌烦了?” 柳姑娘嘟起小嘴,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他,听他这样说,心里很不开心。 怎料陆文修说完,转头就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不厌烦不厌烦,娘子是紧张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柳姑娘心里的气没有了,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娇羞之态。 刚开始的时候,他可从不这样,如今在一起了,他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方才落在两人心头的阴霾顿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甜蜜。 等到门口又有人来,二人立马分开两处。 傅清梦又顺道去了趟傅家,见过父母后才回到顾府,没过多久,胸口开始隐隐作痛,这一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过得艰难无比。 “娘子,奴婢看你脸色不大对,要不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这都已经足足八个月了,万一······” “住嘴,没有万一。我的孩子没事,你别在这儿胡言乱语。” 青儿只好住了嘴,心里却焦急不已。 “你扶我躺下吧,我要休息了。” 傅清梦依旧吃不下饭,才用过一点儿热粥,就觉得身子疲累无比。 夜色深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青南正在整理账目,顾清野在外头忙了一天也进门来了,两人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沈青南依旧埋头做自己的事,顾清野则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将头靠在她的肩头,揽腰抱住了她。 “侯爷还是先把外衣脱了吧,紫苏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清水,快去沐浴吧。” “不了,今日实在太累了。” 顾清野说着,倒在床榻上,不一会儿便呼呼睡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沈青南心里的一丝丝不快。 手里的账本索然无味,烛火一闪一闪的,极像沈青南此时的心境。 这灯烛再闪,油尽之时,迟早还是要熄灭的。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沈青南出门查探,只见青儿跪在地上,泪眼婆娑,说傅娘子不好了。 “你快起来说,什么叫不好了?她怎么了?” “娘子身上不适,一直叫肚子疼,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大娘子做主,救救娘子吧。” “快带我过去。” 沈青南 第114章 提前产子 灯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身旁的丫鬟也消失不见,傅清梦捂着肚子,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青儿,青儿······” 周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她。 她想起今日回门时,父母苍老无比的样子。 因为哥哥的事,父亲也被贬官,顾清野力保,才得以继续留在京中。 而母亲虽有嫂子安慰,心里也早就空了,只是她的愤恨却依旧还在。 傅清梦将身上的几袋子银两尽数送到母亲怀里,谁知母亲抬手就打翻在地,若不是一旁的青儿眼疾手快,傅清梦差一点就向后倒去。 “你回家来做什么?你哥哥为人耿直,从小就读圣贤之书,又得到先生教化,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跟在那顾清野身后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出生入死,满身伤痕? 好几次他都差点······差点救不回来了。”楚娘子说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声音也哽咽起来。 “你哥哥遭此劫难,都是因为顾清野。 那顾清野非但没能帮他,还任凭他被严加拷打,变成····变成那副样子······ 你说···你说他是不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这样的人还怎么配享受百姓的供奉,身居高位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什么脸面···” 楚娘子就要骂出更难听的话来,傅宏伟出声制止道:“好了,梦儿身子已经这么重了,你就别再说这种话了。” 转头又劝傅清梦:“梦儿,朝廷的事没有那么简单,顾侯也有自己的难处,你娘的话别太放心里,安心休息,切莫忧虑太重,恐伤己身。” 此时的傅清梦早就心郁重重,父亲的话并不能安慰她分毫。 怎知楚娘子沉浸在亲儿遭难的痛苦之中,依旧不肯饶过傅清梦。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当初若轩明明可以在宫内做个侍卫官,即便不比将军威武,却也是要职。 可他为了能和顾家走近,为你牵线,甘愿跑去北疆,跟在顾清野身后,拼了半条命才谋出个副将之位。 谁曾想你却是个不争气的,进了顾府那么久,都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如今倒是有了孩子,却依旧被顾家嫌弃,被夫君所恶,亲眼看着若轩受尽折磨,却连求个情都不会。 你说你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 你既不能侍奉父母,又不能侍奉夫君,将来就算是有了孩子,你又能护他到何时?” 傅清梦掩泪,死死咬着唇,辩解道:“娘,哥哥出事,侯爷也很担心。我亲眼见到他去看望哥哥,还保证说一定会早日接他出去,侯爷不是毫无信义之人······” 傅清梦说着,声音都弱了下去。 “若他真的有心保护若轩,心里没有鬼,又何必非要割了他的舌头不可?还不是怕自己的秘密被说出去······” 见她越说越过分,傅宏伟终于忍不住了:“够了,你今日的话太多了,若轩的事迟早会有决断,我相信顾侯,他一定能救出若轩。” 而后又轻声说道:“梦儿,你也坐了多时,早些回去吧。天气寒冷,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以后也别再出门了,若是想家了,派人来说一声,我再叫你娘去看你。 你哥那边有我们照应,你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 双亲将自己所有的心愿都寄托在哥哥身上,如今哥哥遭难,周围人的眼光暂且不说,存有的那份希冀一下子湮灭无踪,若是没有顾清野,他们差一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如何能不绝望。 此时的傅清梦才恍然大悟,若是当初自己不那么执拗,若是自己早一点醒悟过来,听父母的话,另择夫婿,如今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终究是一腔旧梦迷人眼,心中纠葛太深,让人看不清来路。 腹中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想起陆文修的脸,心里更是针刺般难受。 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于她?为何她想要的,总是留不住? 爱她的都因她变得不幸,她爱的又一次次都变成刺向她自己的利刃。 究竟如何才能求得一个圆满? “娘子~” 青儿终于带着沈青南前来,屋内人影憧憧,灯火也终于重新亮起,傅清梦脸色煞白,气若游丝。 “快,快去请大夫,不,去请陆先生,快去。” 沈青南坐在床沿,见到傅清梦难受的样子,将手伸向她的身下,果然潮湿一片。 “来不及了,紫苏,你去叫侯爷,请他快马将陆先生送过来,傅娘子已经等不及了。” “青儿,你去后院找个能接生的老妈子,傅娘子这样,恐怕马上就生了。” 丫鬟们各自忙去了,沈青南再看看眼前的人,心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她想起了母亲。 “姐姐~” 沈青南正准备用巾布擦去她脸上的汗珠,傅清梦忽然抬手,轻轻唤了一声。 只见烛火在她的双瞳中闪动,像此时的她一样,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你叫我什么?” 沈青南讶异,直觉告诉她,傅清梦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阵痛马上就来了。 “啊~” 傅清梦面容开始变得扭曲起来,额上青筋暴起,双腿在床上不停地挣扎着。 “是不是要生了,不要怕,我在这里。” 沈青南四肢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只能不停地望向门口,期盼着丫鬟们能快点回来。 “求你放过哥哥,求你放过他。” 沈青南忽然抬头,傅清梦刚一缓过来,便开口求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知道的,求你···求你···放过他,我···我愿意换他的命。” 傅清梦此时说这种话,岂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堵吗? 堵沈青南会心软,堵她不敢拿顾家的血脉开玩笑。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沈青南冷眼相对,她不喜欢被人威胁。 “十几年前,哥哥还小,我也不懂事,那件事···我知道你是断然不能原谅我们了,但是,可否请你最后一次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 第115章 几度濒死 不一会儿,青儿带着老妈子急忙赶过来,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内的傅清梦惨叫一声,瞬间没了动静。 那老妈子听到这声音,竟然神色大变,转头就要逃,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老妈妈,你去哪里?快随我进去。” 青儿心里焦急,伸手就拉住眼前的人,不让她离开。 “姑娘,放过我吧,都已经这样了,老奴进去了也没办法。”老妈妈说着,将身子拖着身子往门外拐。 青儿立马呵斥道:“你当这是什么?你都还没进去看一眼,怎么就知道我家娘子不行了?再说了,你敢见死不救,以后还想不想继续待在顾家了?” 老婆子听罢,只能跟随她进去了。 可心里却直打鼓,接生过那么多人,这种声音她虽鲜少遇到,但每次都不会太顺,甚至可以说是濒死的前兆。 如今老太太刚死,灵柩还停在府里,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沾上如此血腥的事,无奈身家性命都挂在这府里,就是不想去都不行。 青儿拉着老妈子进门,只见沈青南正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人仰面朝天,脖子伸得长长的,整颗头从床前倒垂下来,面色苍白如雪,已然是一副死尸的模样。 “娘子?”青儿赶忙上前,跪倒在床前:“娘子,你怎么了?”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啊~不好了。” 那老妈子就要往门外跑,沈青南一个箭步就将其捞了回来,青儿回头时,正见到沈青南飞快奔去的样子,满脸的震惊。 “老妈妈,劳烦你快给傅娘子看看。” 傅清梦气若游丝,若不是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脉象,近乎可以断定快死绝了。 老妈子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还看了一眼肚子,奇怪道:“许是娘子身子太弱,没有力气了,大娘子,娘子需要用些补元气的东西。” 沈青南立马让人去自己房里拿来最珍贵难得的补品,让人要熬成汤药,给傅清梦饮下。 “娘子,娘子。”老妈妈试图唤醒傅清梦,见她终于抬了抬眼皮,心里掠过一丝惊喜。 “娘子,用力,快用力。” 傅清梦却对此丝毫不理睬,尽管下身疼痛欲裂,却丝毫没有要用力的意思。 反而是双手紧握床单,拼死也不愿意生产。 “娘子,快用力啊,你这样不仅胎儿下不来,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傅清梦额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胎儿却在腹中不停地翻滚扭动,似乎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研磨碎了才肯罢休。 傅清梦终于疼得大叫起来,但却依旧不肯用力,只是捂着肚子拼死挣扎,眼睛却死死盯着一旁的沈青南。 “娘子,你再这样,必定会胎死腹中,难道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老妈妈接生这么多次,还从未见过这种女子,似乎是有意寻死一般,天底下哪个母亲能如此狠心,竟然不愿意让孩子活下来。 “大娘子,你劝劝她吧,老奴实在是劝不动了,若是继续如此,神仙来了可能都保不住。” 沈青南抿抿唇:“老妈妈你是不知道,我劝了也没用,她执意如此,谁也没办法。” 怎料傅清梦这时忽然开了口:“求你···” 两个奴婢抬头望着沈青南,沈青南才缓缓说道:“傅娘子,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你的孩子是顾家长孙,未来还有享不尽的富贵,如果你此时放弃了,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沈青南自知无法诞下子嗣,所以顾清野的孩子,她不能不要。 “那你···”傅清梦疼得眼中含泪,枯瘦的双臂握住沈青南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 “无论如何,这是侯爷的孩子,也是被上天选中的,我没有办法为他的生死做决定,我想,你也是。” 傅清梦像是终于安下一颗心,身子不住地起伏,终于开始用力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对,用力,用力···” 老妈妈激动地守在床尾,沈青南则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坐在傅清梦面前,紧握着她的手。 傅清梦泪水决堤,身下的疼痛让她缓不过神来。 无论她怎么用力,腹中的胎儿似乎在怪她刚才那么狠绝一样,就是不肯出来。 “遭了···” “怎么了?”沈青南心下一紧。 “错位了···” 几个人愣在原地,胎儿在腹中错位,那便是难产的前兆啊,若陆先生还不赶来,傅清梦恐怕无法熬过去了。 老妈子不懂针灸之术,但也有自己的土方法。 她仔细观察胎儿在腹中的方位,用手来回摩挲,尽管傅清梦惨叫连连,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如此了。 “娘子,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可过了大半日,依旧没能转圜,傅清梦已经疼得近乎昏死过去,青儿只能再喂些汤药,试图让她恢复点元气。 “傅娘子,清梦,清梦···” 沈青南轻轻动动她的脸颊,试图让她快点醒过来,但却始终无用。 “大娘子,怎么办,若是再继续这样,娘子和胎儿恐怕都保不住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是顾清野带着陆文修回来了。 不等顾清野相引,陆文修跳下马后,头也不回地冲进屋内,来到床前。 一听说傅清梦早产,他就猜想到她可能是动了胎气,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陆先生。”沈青南唤了一声,陆文修没有抬头,仔细观察着。 傅清梦迷迷茫茫中,听到陆文修的名字,缓缓睁开了眼。 “你来了,我还当是梦···” 沈青南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因为她发现傅清梦惨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娘子,在下这就为你诊治,你一定会平安的。”陆文修说着,摊开手里的针包,就要施针,怎料手一直在颤抖,久久无法落下。 沈青南望着眼前的人,没想到陆文修原来也如此胆怯。 此时的傅清梦已经开始双眼迷离,嘴唇泛白,这个样子如何还能生产。 刚过一会儿,阵痛再一次来袭,傅清梦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 第116章 玉减香消 “恭喜侯爷,是个小郡主。”产婆喜出望外,赶忙抱着孩子,拿出来给站在门口的顾清野看,她一向知道这种世家大族的规矩,封赏必定少不了。 屋内,沈青南终于放下一颗心来,若是孩子就此离世,她一定会悔恨终生的。 傅清梦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正瘫软在床上,气息奄奄。 “陆先生,她没事吧。” 只见陆文修缓缓收拾针包,面色铁青,担心地看着床上的人,沈青南立马会意,忙吩咐青儿让傅清梦多用些汤药。 可傅清梦再也无法咽下了。 “娘子,你别吓我,娘子。” 青儿双眼含泪,勺柄也握不稳了,碰在碗的沿口,叮当作响。 清冷的声音让人心下一紧,沈青南也开始慌了起来。 “陆先生,快想想办法,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吧。” 陆文修摇摇头:“她身子本就虚弱,方才那婴孩儿大娘子也见到了,那么娇小瘦弱,就说明母体本就羸弱,再加上生产不顺,耽误了太多时间,已经元气大伤······” 陆文修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傅清梦活不久了。 沈青南伏在床前,一直等着她能再醒过来,哪怕是说句话也好。 “姐姐···孩子···” 终于,傅清梦勉强睁开了眼。 “青儿,快把孩子带进来。” 傅清梦看着自己的孩子,露出浅浅的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眶通红的陆文修。 “姐姐,我这样,已然是无法照顾这孩子了,我可否把她托付给你?” 沈青南听着,揪心不已。 “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好好的吗?别想偷懒,你就不怕我将来会对她不好?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活着···” 若真是个男孩儿,傅清梦是断然不敢安心离去的,幸好老天垂怜,是个姑娘家,想来她长大也不必时时被人忌惮。 如此一想,傅清梦反而能安心了。 “姐姐,那件事,是我们不对,以前人家说什么因果,总觉得是糊弄人的,现在看来,不是自己的东西,断然是不能强求的。 我做了一辈子的梦,却没有一刻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 沈青南凝眸:“别说傻话···” 傅清梦说了不少话,身上渐渐软了起来,手也无力再握着了。 “侯爷。” 沈青南示意,青儿忙出门叫顾清野进门。 “侯爷,她···” 顾清野看了一眼床头,已然明白了,见到沈青南哭红的双目,伸手替她携去泪珠。 而后便在沈青南的位置上坐下。 沈青南则带着众人,都出门去了。 本以为陆文修会就此离去,没想到他却呆呆地坐在木椅上,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沈青南难以平复,她曾恨不得将那些残害母亲的人都尽数除去,让他们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可今日见傅清梦如此,她却仿若一下子被投掷到某处迷雾之中。 当傅清梦死死咬住被角,瞪大双眼,忍痛不肯生产时,她觉得自己正对着一个婴孩儿提刀相向。 她们明明血脉相连,却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可是若是真的一笑泯恩仇,那些无辜身死的人,要靠什么来祭奠呢? 屋内,顾清野第一次将傅清梦揽入怀里,这是她恳求得来的。 “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给侯爷听,觉得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得到侯爷的一点点珍视。 可现在躺在你的怀里,我竟然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了。 顾清野,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可是怎么办呢,就是这样的你,让我念了那么久。 只是,你没想到吧,就算是如此,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你。 你从不在意自己心外之人的感受,尤其是在男女之情上。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也同那些浪荡子一样,偏爱女色,不能自拔。 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吧,不过,若真有下辈子,还是不要见面了,我可不忍心让你受我这样的苦。” “清梦,对不起,若是当初我再坚持一点,你本不用来此受罪的······” 傅清梦在他怀里摇摇头:“不是的,如果没有进侯府,我又怎么能遇见他?” 顾清野明白了,心里也忽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我要不要叫他进来?” 傅清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还在贪恋着顾清野身上的味道。 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在追寻的怀抱,现在却并不能让她心安。 “嗯~” 顾清野轻轻将其放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来到屋外,同陆文修说道:“文修弟,你去看看她吧。” 陆文修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呆呆地站起身,担心地望着顾清野,顾清野拍了拍他的臂膀,他才疾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傅娘子她···” 沈青南见到陆文修进去,以为傅清梦已经不行了,连忙问着,却被顾清野一手拉着走出了院门。 “咱们不再看看她吗?” “有文修弟陪着,不必担心。” 陆文修虽然是医手,但傅清梦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总不能叫她一个人面对死亡吧。 “我还是回去看看吧,她会害怕的。” “听我的,回去吧,派人去傅家传话。” 沈青南看了一眼顾清野,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就不再坚持了。 刚一回门,紫苏就送来早饭,沈青南看了一眼,毫无食欲,倚靠在软榻上,久久不能安下心来。 陆文修终于有机会能和傅清梦同处一室,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你来了。” 傅清梦微弱的声音响起,陆文修的双肩终于一下子垮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 那晚的事,并非是陆文修的错,是傅清梦自己故意的,那碗母亲送她的茶汤,也是她亲手为他熬制的。 她原本只是想利用一下他而已,却没想到后来竟也渐渐动了情,反倒让自己深陷其中。 当她得知自己已然怀孕时,为了不被人发现,又将顾清野引来屋内,试图掩去腹中孩子的真实身份。 只是她没想到,顾清野识破了她 第117章 她是谁? 傅家人收到傅清梦难产的消息,傅宏伟和楚娘子连忙赶来。 此时,顾家人都围在傅清梦的屋内,商量着办理后事。 “梦儿,梦儿,你怎么也丢下我们自己走了,都是为父不好,没能照顾好你。” 傅宏伟满头白发,见到女儿凄凉地惨死在家中,心中哀戚之情再难掩藏,也不顾满屋子的人,呜呜哭了起来。 “都是娘的错,娘不该因为你哥的事怨你,梦儿,你快醒醒,娘知错了···” 傅宏伟见到楚娘子这样,伸手挽着她的肩膀,好一对难夫难妻。 沈青南看着他们,心中毫无波澜。 傅清梦至少还有个孩子,可母亲却连孩子都未见到,就被他们活活烧死。 也算便宜他们了。 “顾侯爷。”楚娘子满眼热泪,转头寻着顾清野,边哭边说道:“清梦再不济也是我傅家的嫡女,她甘愿于你家做妾,受了这么多年苦,还为顾府生下孩子,你为什么不护着她?” “我······” 顾清野望着这样一对爱女心切的父母,不想辩解什么,但是对傅清梦,她始终是怀有一丝愧疚的。 “我可怜的梦儿,她从小乖巧懂事,为我们省去了多少事。我看着她从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儿,一点一点被你们家祸害成这样,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 楚娘子一边擦着泪,一边抚摸着女儿早已僵硬冰冷的手。 “她还这么年轻,若不是遇见了你,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傅宏伟心里多少也是怨恨顾清野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随之问道;“顾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梦儿今日还回家看望过我们,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二老担心女儿,心中难免悲愤,只是此事事出意外,不是谁都能预料到的。 我祖母的灵柩还在府里,顾家上下皆都忙碌,清梦身子重,平日里并不需要操心家里的事,她本就羸弱,生产对女子来说又是个鬼门关,她没能扛过去,实在是没想到。” “你们说的轻松,几句话就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你知道这些年,她回家哭过多少次吗? 你既然心里没有她,当初为何又要娶她?还故意收做妾室,你是觉得我们傅家小门小户,配不上你们是吗? 既然做了妾室也就罢了,她已经怀了孕,这么重的身子,身边为什么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她?哪个名贵之门,能做成你们这个样子? 你们就不怕这京城之内,都知道顾府上下皆是忘恩负义之辈吗?” 顾清野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一个口舌伶俐的妇人,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 就在这时,顾夫人从门外进来,见到楚娘子后,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屑。 “楚娘子,这里可是顾府,家里还有未安葬的老人,你如此大吵大闹,是想做什么?可还有没有将顾家放在眼里?” 楚娘子尚且悲愤交加,也再难顾及什么礼义廉耻,对着顾夫人便说道: “我暂且尊称你一句顾夫人,这里所有人当中,你才是害死清梦的罪魁祸首。” 顾夫人脸色一变,立马斥责道:“她是难产而亡,与我有何相干,楚娘子莫非是气糊涂了?” 傅宏伟有心制止,怎奈楚娘子根本没有要住嘴的意思,拨开了丈夫的手,继续说道: “这么些年,你想尽办法刁难于她,不是让她站规矩,就是拿她当使唤丫头。 她再怎么说也都是服侍顾清野的,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她的不是。 冬天站规矩,夏天跪庭院,堂堂侯门权贵之家,连一个妾室都容不下。 即便你们现在是万丈高楼,无德无信之人,又能维持多久? 你也不必在这里拿出什么侯夫人的做派来,你不配!” 顾夫人早就双目圆瞪,被气得火冒三丈。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她的不是,而且是在全家人面前,她如何能甘愿吞下这口怨气。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女子进了婆家,那就是婆家的人。她那么年轻,调教一下不应该吗? 青南未进门之前,哪一次赴宴我不是带得她?是她自己没本事,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身的小家子气,到死都没有改过来。 楚娘子瞧不上我们顾府,可我们也是圣上亲封的侯门,侯门的规矩,就是容不得家中妇人上不了太台面,给侯府丢人。 想来楚娘子是不会明白的,毕竟楚娘子没有进过侯门,勾栏之内定然不会有人教这些侯门大族的规矩。” 这一通话,门第、家世、做派,两相比较,楚娘子样样都是拿不出手的,顾夫人早就习惯了在贵妇们之间左右逢源,话术自然了得,楚娘子已然落了下风。 傅宏伟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无能,操了一辈子心,官职平平还不说,如今差点就被贬黜外地。 若楚娘子是个贤妻,此时应该顾及他的位置,和顾家好生相别才是,如今却这样大吵大闹,和顾府交恶,这是逼着他走上绝路。 若是儿子若轩还在,定然不会是今日这种局面。 一双儿女先后横遭祸事,死的死,伤的伤,傅家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吗? 楚娘子还想纠缠一二,怎料傅宏伟扶着额,摇摇晃晃,在众人身后倒下。 就在他的头将要狠狠砸在床前的木质脚踏之时,忽然有一双手,及时挡在他的头下。 沈青南皱眉,手上的疼痛开始蔓延。 众人回过神,忙围了过来。 沈青南试图唤醒眼前的人,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身子僵硬无比。 她没有多想,立马伸手揣入他的胸前,果然拿出一个锦袋,用嘴咬着锦袋口,拉开带子,利索地从中掏出一个褐色药丸,送进他的嘴里。 “快,水。” 顾清野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桌上较小的细嘴茶壶,来到傅宏伟面前,为其灌下凉茶。 沈青南握着傅宏伟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而后立马用手掐住他的人中,面色如常,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顾清野抬眼,望着眼前的人,竟觉得无比陌生。 这不是他 第118章 寒风来袭 不过片刻,傅宏伟终于深吸一口气,缓了过来。 “醒了。” 顾清野见到沈青南脸上洋溢出一种幸福的微笑,然而转瞬即逝,下一秒又消失不见了。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楚娘子早就吓得跌坐在一旁,见到丈夫终于醒过来,才后知后觉地推开眼前的顾清野,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清野低头,见到沈青南的手还拖着傅宏伟,知道她肯定难受,因而转身从床上拿来一个靠枕,垫在傅宏伟的头下。 沈青南这才得以脱身,可当她将要起身站立之时,傅宏伟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嘴里一直念着:“芷嫣,芷嫣··· 众人皆是诧异。 沈青南知道,这是母亲的闺名。 “我不该和你赌气,是我害了你,芷嫣····” 沈青南来不及挣脱,楚娘子立马伸手拉开傅宏伟:“老爷,我在这儿,你别吓我。” 那个女人死了这么久,丈夫都没能放下,她心里固然酸楚,但更多的是惧怕。 女儿的尸首就躺在他们的床头,丈夫又如此莫名其妙地倒下,还一直念着死人的名字,楚娘子都忘记忌恨那个死去的人了。 顾清野见到傅老爷握住了沈青南的手,立马绕过躺在地上的人,来到沈青南的背后,护住争执中差点向后倒去的她。 怎料傅宏伟并未立马清醒过来,嘴里还是一直念着沈青南母亲的名字。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梦儿已经不在了,轩儿又那样,你不能再抛下我···” 傅宏伟不敢眨眼,一直望着沈青南,仿佛一旦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顾清野低头看了一眼沈青南,只见她依旧面不改色,浑身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气场。 他以为她受了惊吓才会如此,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忽然觉得掌中湿漉漉的,低头一看,竟是殷红无比的鲜血。 “青南。” 谁知沈青南像是魔怔了一般,望着地上的傅宏伟,并不回应他。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口锦袋,袋上弯弯曲曲的线条,勾勒出一副既不像鸭也不像鹅的动物模样,而背后却是一副柳枝垂绕江畔,轻舟浮在水面的景象。 这是母亲和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过了这么些年,袋口已然破旧,原先的青绿色,也渐渐变成了暗褐色,里面装着的,依旧是他随身携带的那种药丸。 沈青南从小对药理感兴趣,也全是因为有个随时可能倒地毙命的父亲。 然而今时今日,两两相忘,已是不同的身份。 沈青南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顾清野让陆文修查看病情,楚娘子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沈青南,手里的巾帕瞬时掉落在地上。 “你,你······” 她想到的就是傅宏伟口中的人,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将要说什么,又马上回过神来,这种时候可不是纠缠旧事的好时机,更不适宜和顾家人再生龃龉。 因而小心说道:“多谢娘子相救。” 沈青南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她的话。 “青南,青南!” 顾清野唤了好几声,沈青南握着锦袋的手,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楚娘子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她忽然知道傅宏伟为何会一直盯着沈青南不眨眼了。 太像了。 当初自己刚进门时,那个人不就是眼前这幅模样吗?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此时一瞧,竟有七八分相似,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出现,莫非··· 楚娘子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想起女儿的死,儿子的遭遇,愈加觉得后背发凉,只能紧紧握住傅宏伟的手,想早点离开此处。 “还疼不疼了?”顾清野小心擦去她手上的血迹,盆里的水因为巾布的浸泡,立马改换成鲜红的颜色。 沈青南摇摇头,只觉得喉间堵塞,嘴中发苦,手上的疼痛一阵一阵地发散开,整条胳膊都麻了。 顾夫人亲眼看着这场意外,也觉得是自己说话有些不中听了,见傅宏伟稍有好转,立马上前吩咐丫鬟们将其扶到椅子上,连忙告歉道: “傅老爷,方才是我没收住嘴,还请你多多包涵,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还请傅老爷千万别跟我置气才是。” 傅宏伟仍旧呼吸困难,只能摆摆手,虚弱地说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不怪夫人。”而后又转头望向沈青南。 “多亏娘子及时出手,救了老夫一命。方才望着娘子,忽然眼花,看成是一位旧人了,希望没有冒犯到娘子。” 沈青南的手已经包扎好了,听到傅宏伟在跟自己说话,淡淡地说道:“不碍事。” 刚一出声,顾清野就察觉到不对劲,她的声音从来不会这么冷。 楚娘子乘着这个话头,忙问道:“我有个疑问,不知沈娘子可否告知于我?” 沈青南早知道会这样,依旧冷冷的。 楚娘子便说道:“沈娘子出手相救,是我们傅家的恩人,我感激不尽。 只是我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我家老爷的病症,还知道他怀里还有个锦袋,而且锦袋里装的是他用来救命的药?” 沈青南方才只顾着救人,的确忘记了遮掩,这件事要是说不清楚,她的身份必然要暴露。 “我并不知傅老爷的病症,只是见他突然倒下,便料定是心脑之疾,又恰好知道些脉象之殊异,便知道傅老爷一定是旧疾发作。 而有此旧疾者,定然会有随身携带的救命良药,因而断定傅老爷也不会例外,才找出了锦袋。” 楚娘子并不十分相信,况且她还有一张极似那个人的脸庞,这话听着也是滴水不漏,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傅宏伟看着眼前依旧镇定自若的沈青南,又望了望静静躺在床上的傅清梦,忽然想到什么,剧烈地咳了起来,甚至咳出了血。 一场闹剧终结,傅清梦或许没有想到,自己尸骨未寒,父母竟又遭受如此之劫难。 顾夫人知道傅老爷之病,多是悲痛交加引起来的,因而悄悄吩咐丫鬟将刚出生的幼儿抱进了屋内。 傅宏伟见到孩子,赶忙探 第119章 雪夜守灵 陆文修小心将傅清梦给他的白玉吊坠塞进婴儿的襁褓之内,最后一次抱了抱她。 他本想将她带走,毕竟这件事顾清野也心知肚明。 然而方才傅家夫妇一闹,他又觉得此女关系到傅家的未来,若是清梦在世,必然也会为傅家着想,因而放弃了带她离开的打算。 顾夫人早早离去,走时还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死了就死了,还带出这么多祸事,真是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那姑娘,得亏是个姑娘。 她还是怀着份私心,希望自己的第一个长孙是亲儿子顾荣的,只不过顾荣如今心思全在学业上,还没有办法顾及到儿女之情。 于是便打定主意尽快为其择妻。 顾荣一直守在前屋的灵堂那里,后院里发生的事,却也事无巨细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兰香是母亲送到他那里的通房,如今只负责为他挑灯磨墨之类的事。 “二公子,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撒谎。 那傅老爷还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嘴里还一直念着‘芷···芷嫣’,听起来就是个女人的名字,大娘子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 不过后来傅老爷说自己认错人了。” 顾荣听到这话,只觉得内里早已波涛汹涌,他早就怀疑沈青南另有身份,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居然和傅家也有联系。 他要好好再想一想了,这回又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呢? “你说她受伤了?是否严重?” “奴婢只见到侯爷亲自为她包扎,流了许多血。” 顾荣垂眸,抬手道:“下去吧。” 兰香不愿意走,只是退到了不远处的廊柱下,静静望着顾荣这里。 顾清野回到傅清梦的院子里,连夜叫人去订上好的棺材,将其收敛在内,并且放入了许多珍贵的器物,将其按照顾家妾室的身份,抬到前院,安置在老太太的身侧。 既然是双人同时安葬,这葬礼自然要更加盛大一些。 因为傅清梦死得可怜,顾清野决定从南安寺请来高僧为两位逝者超度。 此时是冬季,逝者多留几日在家也不碍事,再者,因为顾清野暂时失势,来凭吊的人也不多,倒是省了不少事。 安排好一切后,顾清野本想去接替弟弟守灵,但左思右想,总是放不下沈青南,因而回来看看她。 沈青南回屋后,便一直不肯点灯,哪怕此时天幕已然落下,她也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不让任何人近身。 紫苏来问,只说是累了。 顾清野推开房门,一声不响地点了灯,才来到床边,照看内里的沈青南。 “青南。” 沈青南装作睡下,不肯抬头。 “清梦的死是个意外,你一定是吓着了吧,如果你是害怕生孩子,那以后···以后咱们就不生了。” 沈青南嗤笑一声:“侯爷,我不害怕,我就是有点累。” 沈青南终于回过身,伸出双手,让顾清野抱住她。 傅清梦的死,在她意料之外。 看着父亲那么痛心疾首,她心里仿佛针扎一样难受。 她没想到傅清梦会用自己的死,来换傅若轩的性命,更没想到她连自己肚中的孩儿也不顾了。 倘若傅清梦未能得知自己的身份,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这是傅清梦自己的选择,沈青南心里仍旧惴惴不安,尤其是见到傅宏伟倒地不起的那一瞬,似乎整颗心都要裂了。 心里的死结似乎怎么都没办法了结了。 “侯爷,永远别离开我好吗?” 湿润的唇贴在他的脖颈处,沈青南抱得很用力。 “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 想起她还有伤,顾清野拿起她的手,小心查看,鲜血又渗出不少。 “疼吗?” “嗯。”沈青南点点头,眼中含泪。 顾清野小心吹了一下,看见伤口已经换好了药,就没有再解开。 她越来越像一个谜,这么深的伤,从刚开始到现在都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承受着。 当下这种阴郁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进顾家的那几日。 她眉间化不开的浓愁,究竟会是什么? “你可知道傅老爷抓着你时,是想起了谁吗?” “我只听他叫什么‘芷嫣’,并不知所指何人,想来傅老爷也是个多情的,侯爷可与我说说?” 沈青南倒想听听,在别人眼里,傅宏伟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所谓的‘芷嫣’,便是他的原配夫人,原名崔芷嫣,本是一户世家大族的女子,只不过后来家中遭事,举家迁往了外地。” “那夫人也跟着离开了吗?” 顾清野摇摇头。 “那夫人便是傅莹雪的娘亲。” 傅莹雪的事,顾清野跟她说过,所以不必再言,沈青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想来傅老爷心里一直是有愧的,再加上这些天傅家发生的不少事,唯一的儿子若轩还在牢狱之内,忧思过重,见你眼生,一时间将你认错,也可以理解,你不必多想。” “嗯。” 沈青南微微闭着眼,已经显露出疲态,顾清野知道她这是要睡着了,停住了话头,小心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心里的阴霾愈加沉重,沈青南想大哭一场,可眼中干涩,嘴中发苦,怎么也哭不出来。 等到顾清野终于放心离去,她才拿出那件锦袋,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顾清野出门,见紫苏还要送吃的进去,连忙制止了她。 “刚睡下,还是别搅她的梦了。” “是。” 紫苏要走,顾清野却叫住她。 “紫苏,等明日,你把孩子抱来,给乳娘安排好住的地方,以后就将其留在这边了。” “是。” 刚出门没多久,头顶便飘来阵阵雪花。 顾清野来到前院,见顾荣依旧跪在那里烧纸,走近说道: “二弟,我来吧,你守了一天,该回去休息了。” 顾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似乎是有话要说。 顾清野在他对面坐下,兄弟俩一左一右,火光照得后方的一大一小的灵柩发出阵阵幽光来。 “二弟有什 第120章 她就是她 “今天的事,大哥就不觉得奇怪吗?” 顾清野烧纸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看了顾荣一眼,放手让纸张落下。 “二弟奇怪什么?” “一个深闺女子,怎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仅仅靠着辨别对方的身体状况,就能轻易掌握他的生活习性,甚至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如何去救他,这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顾清野嘴角向下,收回眼眸,手下动作未停。 “青南本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遇事冷静是她的本事,二弟都没有去过现场,凭着丫鬟们的几句话,如何就能断定是非曲直。” 顾荣并不意外大哥的反应,毕竟他比谁都清楚沈青南在顾清野心里的位置。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得不尽早提醒他。 “大哥怎么就不问问,我的疑心从何而来?” 顾清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他不想和别的男人,说沈青南的不是,哪怕这人是自己的弟弟,也让他觉得分外别扭。 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盆中愈来愈烈的火焰。 顾荣停下了话头,转头看向廊外,纷纷雪影,簌簌落下,仿佛是要参加一场盛宴,迫不及待地投向大地的怀抱。 “大哥可还念着傅莹雪?” 听到傅莹雪的名字,顾清野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般。 “莹雪失踪,你知道我等了她多少年,突然提她做什么?” 顾荣知道自己挑的话头果然没有选错,沈青南是顾清野放不下的,傅莹雪更是。 “只是见到这漫天大雪,忽然想起旧人来。” 傅莹雪···顾清野的思绪蔓延。 小女孩儿抱着一株寒梅,嘴角的梨涡弯成一个好看的样子。 “我是傅莹雪,我出生在大雪天,所以名字里有个雪字。” “我怎么再见到你?” “等到再下雪那天,你就可以跟我玩,我爹还会带我来这里折梅。” “嗯,拉钩,你可不许骗我。” 两个小孩儿言笑晏晏,在梅林间追逐打闹,不远处坐着两个成年男子,望着这边,笑着定下了两人的婚事。 那样的记忆在顾清野心里反反复复上演了千遍万遍,如今想起来,却只留下一丝酸楚。 毕竟他到现在也不知傅莹雪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大哥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傅莹雪突然出现,你是会选沈青南还是长久不能相忘的傅莹雪?” 顾清野没有答案,她们对自己同样重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早就把她们当成了同一个人。 傅莹雪从生命中离去,让他永远活在苦痛之中,而沈青南突然出现,仿佛是命运送来的礼物一般,让他渐渐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没有发生的事,我从来不做选择。” 顾清野回答得很坚决,不过现在他倒是好奇顾荣接下来的话了。 “你是怀疑青南的身份?” “不是怀疑,是确定她对我们有所隐瞒。” 顾清野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眼底流露出机警的神色,仿佛这个回答,会让他的世界从此崩塌,不复从前。 “别说了。” 看着顾荣笃定的神色,他居然变得胆怯起来,他害怕所有的怀疑得到验证。 但顾荣心意已决,此话今日非说不可。 “既然大哥不想听,我也不想勉强,只是,我有样东西想请你看看。” 顾荣说着,将一颗药丸放在手心,拿到顾清野面前。 “你直说吧。” “大哥可还记得,有一次她突然病重,倒在床上挣扎不休,咱们还因此发生了争执。” “我自然记得。” “这是那日我在她床头偶然发现的。” 顾清野脸色铁青,死死瞪着顾荣,顾荣的话差点让他误会。 “不是,大哥,你误会了,那日你不在,我见紫苏实在着急,怕会出人命,才赶过去的。 我到床沿,只见到她捂着肚子,忍痛不肯出声,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药瓶。 而床榻之上,恰好有颗落下的药丸,我便拿在了手上。” 顾荣看着顾清野面色依旧不好看,又解释道:“那日她一直唤着‘爹爹’,慌乱中抓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挣脱,只是想安慰一下,没想到被大哥误会了。” “这颗药丸有何不妥?” 顾荣终于安下心来:“我给好几个高人看过,此物配料十分罕见,据说长期服用此物,具有改易容颜之效,每次最多只可吃一粒,再多一分都不行,否则定会暴毙而亡。” 顾清野只觉得心在渐渐往下沉。 如此暴烈之物定然不是寻常人所能用到的,但此事关乎沈青南,他不会这么轻易下结论。 “你可别是找的那些江湖郎中看的,他们的话,也能信?” 顾清野装作漫不经心,将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而后轻松地说道:“我看只不过是女子所用的养颜之物,二弟莫不是病急乱投医了,什么人的话都听。” 顾清野说着,将药丸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别···” 顾荣来不及阻止,火焰便吞灭了小小的一颗药丸,仔细一看,居然还有蓝色光焰。 顾清野微微一震,想到什么,却又止住未言。 “大哥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着她了。” 顾荣无奈,尽管他心里也不愿意相信,毕竟他对沈青南并非没有情意。 只不过为了顾家安危,他如何能坐视不管,眼看着她在顾家生乱。 “大哥可以瞧不上我找的人,但是你别忘了,当时她可是拿这个救命药护在了胸前,若只是养颜之物,怎会在那种关头拿出来用?” 顾清野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立在廊前,看着这幽深的夜色,静静回想着顾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轻飘飘地说道:“只是一颗药丸,算不得什么。” 像是在对顾荣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大哥的心思我明白,我也并非说一定要拿她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大哥,此女来路不明,若是长期如此,日后必定会让顾家祸及满门。 大哥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吧。 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我隐隐觉得她和傅家也有渊源,说不定她就是消失的傅莹雪···” 顾荣低着 第121章 雪夜沐浴 夜里,顾荣回到内院,粗粗用了口饭,脾胃胀痛,深觉不适,因而来到院内闲庭信步来回走动,望着满天雪影发呆。 沈青南的事憋在他心里很久了,有一次他差点就直截了当地要逼问她,但是见到她和妹妹亲昵的模样,又收回了脚步。 想当初沈青南刚进顾府,无依无靠,还曾差点就嫁给了他。 那时候心里存疑,是因为她是秦王送进来的人,况且父亲突然死在床榻,任谁都不得不疑心。 可尽管如此,他也未能放下心中的那丝悸动。 遗憾的是,他都未来得及开口以示好感,她就已经成了自己的嫂嫂。 从父亲去世,到后来的点点滴滴,沈青南几乎没有任何破绽,若她真如自己所想那般,心机深沉,诡谲多变,却依旧让顾清野如此倾心相护,那她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 不知不觉,他来到书屋附近,见到高先生房内还亮着灯,便知道他还未就寝,于是小声敲门,请求进屋。 “进来。”高先生从屋内回应着。 顾荣刚想上前,却发现屋内正中央立着好大一张屏风,与平日里的陈设很是不同,便上前几步,刚要开口,却听那高先生说道: “快进来,我等你多时了。” 顾荣心里疑惑,难道先生早就看出我心存疑虑,知道要找他来开解吗? 绕道屏风之后,他刚想要行礼,却只见内里水气弥漫,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充盈在狭小的屋内,高先生却坐在浴桶之内,开口问道: “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边说边回头,长发挡住视线,伸手将其拢到耳后,这一幕恰好被顾荣尽收眼底。 细软的香肩,浓黑的长发,微微翘起的玉指,以及不同于平日里的温润语气,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教导自己经学大义的严师。 顾荣怔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高亦竹下意识地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赶忙转过身子,惊叫起来。 “啊~” “先生,先生,是我。”顾荣见他受到惊吓,也连忙回转身子解释,生怕被人听到什么动静。 “你怎么在这儿?” 高亦竹显然是将此人认错,以为是自己的丫鬟芸若了,此刻见其已经转身,便伸手想要拿取挂在一旁的衣物裹身。 “学生心里有事,久久无法成眠,想来想去,总也不知如何解决,便想找先生开解一二。 见先生屋内还亮着灯,知道您还未睡,才进门来了。” 顾荣说着这些,却听不到高亦竹的回答,连忙问道:“先生?” 高亦竹此时正竭尽全力去够衣物,怎料无论如何都触及不到,悬在空中的双臂,只能无奈地又收回胸前。 “先生,让学生服侍你吧。”顾荣知道他腿上不便,无法站立,抬步就要帮他拿下衣物。 怎知刚走几步,高亦竹就连忙叫道:“你别过来,快点出去。” 顾荣属实吓了一跳,立马退回原来的地方。 “今日我身子不便,无法与你说话,你先回去吧。”高亦竹压低声音,背对着他说道。 顾荣心里虽然不解,却也不敢造次,躬身抱歉,出门去了。 刚到门口,才见丫鬟芸若姗姗来迟,手里的托盘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二公子。”芸若脸上显现出一丝慌乱。 顾荣没有多想,吩咐道:“好生伺候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人去拿。” 听到这话,芸若的脸色才微微有所好转。 “是,奴婢知道了。” 顾荣瞥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芸若见此,急忙进了屋,却不知身后的顾荣一直惊异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小姐。” “嘘!”此刻,方才浸泡在水中的高亦竹简单地裹上了一块白布,正艰难地挪到了摆放衣物的地方,见到芸若开了口,连忙制止她。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管有没有外人,都要叫我先生,要是在人前失言,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是,先生,奴婢知道错了。” 芸若也是急的,她担心高亦竹的身份已经被顾荣知晓。 “先生,奴婢来帮你。” 正当两个人才穿好衣物挪到软榻之上,敲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高亦竹忙用一根晒干未用的毛笔将头发盘在头顶,如男子束发一般。而后又将靠近自己一侧的烛火吹灭,好让屋内不至于太亮堂。 芸若应了一声,正准备去开门,高亦竹连忙示意她将托盘收走。 准备好一切后,芸若才姗姗前去开门。 “二公子,奴婢不知是你,开门迟了,还望不要见怪。” 顾荣本来没打算回来,可是看着芸若那焦急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有问题,故而再次折返了回来。 “我是想着先生沐浴,你一个女子侍候恐有不便,想着或许能帮上忙,才来看看。” 芸若未来得及回答,只听高亦竹吩咐道: “芸儿,请二公子进来。” 听得此话,顾荣看了芸若一眼,踱进屋内。 方才的那扇屏风此时已然转换了位置,将刚才的洗浴的地方挡在内里,高亦竹则移到了窗前。 只见此时他正坐在案前,在一根灯柱下,用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刀轻轻刮去嘴角的‘胡须’,看到顾荣走近,才将小刀放在案桌底下,坐直身子,伸手请顾荣坐下。 “学生竟不知,先生喜欢在夜里沐浴剃丝,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呵呵~”高亦竹摆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哪里有什么说法,只不过是芸儿不知从哪里听说,睡前用草药泡身子,腿脚或许就能恢复,便让我试试而已。” “那为何不多找几个人来侍候?可是丫鬟们犯了懒?”顾荣忙问道。 “哪里的话,府里的丫鬟们都很好,只是我自己不喜欢被人瞧着罢了,芸儿在我左右,就已经够了。” “芸儿,快给二公子上茶。” 顾荣没有推辞,他的确有事想请教眼前的人。 芸若出了门,顾荣还未坐下,见到屋内光线不太亮,走到高亦竹身后的烛前,拿起一旁的蜡烛,将要点燃,只听高亦竹劝道: “只是说说话而已, 第122章 将要暴露? 顾荣转念一想,觉得高亦竹也有自己的用意,因而停住手中的动作。 可低头一看,却突然发现未点亮的灯烛上,尚且还留着一丝青烟,再回想第一次进门的场景,这方蜡烛显然是方才他进门之前故意熄灭的,这是想掩盖什么? “学生只是害怕先生不适,不必如此节省的。” 顾荣说着,将要放下灯烛,却见到放在一旁的托盘上,红色的衣物露出一角,不用想就能知道,这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怎么会? 高先生居然有这种癖好?会不会是看错了? 高亦竹一直留意着这边,见到顾荣就要伸手触碰,忙痛呼道:“哎呀,我的手。” 果然,顾荣立马收回手,来到她的眼前。 “先生,可还好,我现在就去派人请郎中。” 高亦竹收回手,上面却是蜡烛融化后滴落下来的凝液。 “无碍,只是冷不丁吓了一跳。”他也不多做处理,而是抱着毫无知觉的腿,一边小心盘放着,一边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顾荣这才回过神来,坐在他的对面,小心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近来府内不太平,妹妹入宫以后再难见到,哥哥又是个大忙人,我能说上话的,也只有先生了。” 高亦竹方才已经换上了素日喜爱的灰色麻布长袍,依旧是一副乡野居士的模样,只是因为穿得过于随意,衣领未能像寻常那样紧紧交叠,脖颈显得格外修长白皙。 “若是觉得孤独烦闷,经常来找我就是。 你近日的文章我都看过,其中顿挫抑郁之意颇多,沉郁直言的确更能打动人心,但是也不可满篇皆如此。 我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你那么在意侯爷,想必也是太过担忧他才会如此。” 芸若进门,安置好二人脚底下的炭火盆,添了新的木炭,而后将端来的茶放在两人面前。 高亦竹顺势拉过她的小手,小声说道:“今日就不留你了,回去休息吧。” 顾荣眼神落下,见到高亦竹还用大拇指蹭了蹭小姑娘的手背。 原来这高先生真正喜欢的是这个,看来里面那衣物便是留给这芸若的了。 顾荣想起自己方才的猜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捂着嘴轻轻咳了起来。 高亦竹立马放开小手,顾荣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不好意思。 等到芸若出了门,高亦竹才大大咧咧地说道:“男人嘛,呵呵呵~” “先生如此模样,还真是难得一见。”顾荣也放心打趣道。 “刚才说到哪儿了?” 顾荣随即说道:“如今秦王虽是半隐状态,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朝堂上下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势力,秦王世子虽也只是个二品官职,却一手握着京中大狱的命脉,大哥现在的处境着实不够乐观。” 这京中狱官虽然不授兵权,但却是各级官员最爱巴结的对象,若皇帝真的担心秦王一派,不应该如此安排才对,顾荣一直都想不明白。 “侯爷这几日忙着府里的事,应该也未出门?” “是,圣上说什么要将大哥封作当朝第一丞相,可这丞相一职可是先皇曾亲手废除的,如今又要重立,其中变故何其之多,未来能否长久,实在难说。” 顾荣说着,觉得越说越不痛快。 “先生,可否容我粗饮几杯,我这心里实在憋得慌。” “你自便,只要别逼我跟你一起喝就好了。” 没过一会儿,顾荣便一路小跑回来,手里拿着个酒坛,看起来足足有七八斤之多。 “不可贪杯,只喝到微醺便罢,要是烂醉如泥,可别怪我把你打出去。” 顾荣微微一笑:“我知道先生一定会这样说,所以才拿了这半坛酒,生怕自己等一会儿收不住性子。” “下雪了?” 顾荣才离开一会儿,肩上便背了厚厚的一层雪回来。 “雪夜围炉,别有趣味。” 高亦竹见他坐定,才缓缓说道:“侯爷一心为主,从十几岁开始报效朝廷,又跟随老侯爷做了那么多事,圣上并非是无义之人,郡主入宫,顾家也定然能得以保全,二公子还是不要太多虑了。” “我竟不知,先生对大哥的事也知道得不少。” “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他在顾家多年,多少知道些,从前同我讲过。” “都说帝王最是无情,如今的顾家虽然看起来很风光,一个是朝中权臣,一个又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可是哥哥想从监狱里救出一个人,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秦王如此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陷害太子一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可圣上就算是疑心,也依旧不敢动他。 反倒是大哥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了。 我有心出力,奈何大哥不愿意让我这么快就入局。 况且自己先前又太过松散不知上进,爹在世的时候就错失了许多机会,现在倒是想起来用功了,却不知该效命于谁了。” 清酒入愁肠,不知寒了谁的心。 高亦竹静静听着他的话,看着烛火立在二人中间摇摇晃晃,忽然觉得有些冷,不自觉地缩了缩肩头。 “如今已经是冬日,过几个月,二公子便有机会参加恩科了,若是能一举考中,便能如愿进入朝堂,和侯爷一样参政议政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二公子谨守先前的约定,莫要辜负了为师才是。” “是,学生明白。” 冬日的夜,总是那样漫长,二人聊了许久,顾荣喝完那半坛子酒,居然一头载在软榻上,还好地方够大,不至于直接掉到地上。 高亦竹想动动不了,只能将桌案推到一旁,而后爬到榻尾,从柜子里拖出一床棉被,再艰难地拉到顾荣的身上,之后才气喘吁吁地倒在一旁。 忽然感觉头上冰凉一片,才想起发根未来得及擦拭,抬起手就将头上的笔拿出,将头发散开,又伸手将笔拿到半空,来回把玩着,不知在想什么。 “这支狼毫笔,看来先生喜欢得紧,下次我再找人去做一个。” 头顶传来顾荣的声音,高亦竹背后发冷,他不是睡着了吗? 第123章 南安寺人 高亦竹想起身,不料顾荣伸手将她的头发压在了手下,她头上一吃痛重又倒了下来,竟压在了顾荣的身上,两片香唇也落在了男子的脸上。 高亦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长长的睫毛,坚挺的鼻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英气十足。 她赶忙抬起身子,爬到榻尾,瑟缩着不敢有别的动作。 幸好顾荣酒醉,呓语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芸若听到屋内没有了动静,只有高亦竹的影子还落在窗上,便进门来服侍。 “先生。” “嘘!” 高亦竹示意她顾荣刚睡下,不可宣声。 最后是高亦竹移到内里的床榻就寝,芸若帮她换上贴身衣物,又拿来寝衣穿上,才安然睡去。 第二日顾荣尚未起身,头上被人敲了一下,起身来看,高亦竹正坐在木椅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唤他起床。 “日上三竿,公子还不起吗?” “先生,酒气未散尽,只怕我就算立刻起身,也看不进去书的,还请先生宽限我半日,醒一醒酒再好好用功。” “也罢,总之,后日我是要看到你的文章的,到时候要是写得太差,或者让为师看出你在应付了事,可别怪我责罚你。” “多谢先生。” 顾荣说着,转过身又睡了过去,高亦竹则自行推着木椅,来到了屋外。 雪落满山头,庭院里的高低树木也都披上了银装,丫鬟们在廊前来回穿梭,步履不停,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 “芸若,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听闻过几日云知姑娘要回府祭拜老太太,府里正忙着布置呢。” “看来圣上的确很重视云娘娘,素来鲜少有人能从后宫回家省亲的,看来顾家也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不受重视。” 高亦竹收回眼神,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青南还在因为傅清梦的死而伤怀,但是顾清野在忙府里的事,一大早就出了院门,两人未能交谈几句。 “大娘子,别忘了手炉。” 紫苏跟在身后,照应着沈青南,天寒地冻的时节,丫鬟们来回折腾,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大娘子,这些事,交给奴婢去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前去?”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早上见了那孩子,我这心里愈加觉得难过,这么年轻的人,说没就没了。” 她满面愁容,掩藏着半真半假的情绪,以此安抚稍觉忐忑的内心。 刚来到后院,远远见到有一人坐在松树下,仰望着松上的雪,静默不语。身后的丫鬟似乎也幻化成了一枝孤梅,立在那里,丝毫无动。 “那是高先生,是给二公子教授学业的。” 沈青南从前也远远见过,但两人从未打过照面,她心里一直疑惑,那么年轻就能熟读经义,且为人师的,究竟是怎样的奇人。 今日一面,倒是给了她机会。 “见过先生。” 沈青南从后作揖,木椅上的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他眉目俊朗如画,白皙的脸上因为太过寒冷,显得更加惨白。 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儿? 沈青南不由得看呆了。 “大娘子安好,我不便起身,无法给娘子回礼了。” 那人开口,嘴里的热气化成一团雾,让人看不太真切。 “先生来府多日,却一直未能得以相见,今日有幸,便特意前来问安。天气冷了,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们去做,别客气才是。” 高亦竹看着眼前的女子,上下打量着,见她虽然身在侯门,却通身丝毫没有高门贵妇的样子,穿的也是简单的素锦,颜色淡雅,头上钗镮尽数都除了去,为逝者守丧。 沈青南立马感受到她的眼神,忽然觉得浑身不对劲,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大娘子不用担心,二公子待我很好,我平日里鲜少出院,所以见人也少。” “高先生的腿······” 沈青南说完又觉得失言,忙转圜道:“我是想说高先生如果有寻医的想法,我倒是有个人可以介绍给你,他对医理研究深切,说不定能够帮助先生重新站起来。” 只见高亦竹嘴角含笑:“因为这腿,我不知问过多少药,是小时候落下的病,好不了了,大娘子不必担心,二公子为我打造的木椅很好,为我省了不少事,出行无虑,不敢多求。” 他竟然拒绝了,沈青南心里意外。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尽管寒风入骨,他身上也只着一件青衫,用披风遮挡的身子,还是显得消瘦不已。 回到院内,沈青南刚进门就看到顾清野在床前的柜子里在寻什么东西。 “侯爷在找什么?” 顾清野忙放下手中的几个药瓶,快步来到她的面前。 “昨日寒重,我让大成出门采买些东西,没想到他那么个大男人竟然一下子病倒了,我知道你素来喜欢收藏药石,便回家来找你,可是你不在,故而翻找查看,你能帮我找找吗?” 听说是大成生病,沈青南自然是在所不辞的,连忙寻来一瓶药,送到顾清野手里。 “这是温香散,冬日里风寒受冻,最有疗效,快拿去吧。” “好。” 顾清野来到屋外,神色凝重,大成从外赶回,顾清野将他引至前厅。 “侯爷,近日军营来报,说有几个兵士夜里忽然逃跑不见了。所幸他们是京郊外的庄子里的人,我叫人去看了,家里人并不知晓他们的行踪。” “我知道了,这样,你去找宋将军,这几天先别回府。” “是。” 看来秦王已经知道他在军营训练精兵的事了,不过此时的北麓营已经在皇帝手里,不知他是否也清楚。 屋内炭火渐冷,顾荣才从被窝里钻出。 顾夫人迟迟不见儿子,气了一早上。 此时见他正从高亦竹所居的屋舍内出来,还满脸疲惫,以为他又偷懒了,立马斥责道: “你那先生究竟教你什么了?如此荒废时日,还说什么要考功名立学问的话,岂不是痴心妄想?要我说,你就不应该请他进门,他父亲虽在顾家教书多年,但他毕竟还年轻,让他来教你 第124章 准备回府 炭火在盆内噼啪作响,顾荣吃着饭,听着顾夫人不停地在念叨。 “过几天云知就回来了,你是哥哥,该多费些心才是,这府里这么忙,哪里不需要人来打点。 南安寺的住持午后就会带着二十个弟子入府,到时候更是人影纷纷,若是安排不好,日后到了哪里都会被人说嘴的。” “妹妹要回来了?” 顾荣咽下嘴里的饭团,如此问道。 “今天一大早宫里就来消息了,你用过饭后,叫人仔细收拾好后院的厢房,安排好僧人们的住处,这些事交给姨娘总觉得不妥,你虽是公子哥,但后院的事还是有所了解才好,将来才不会轻易被人哄骗了去。” “我知道了。妹妹一个人回来吗?若是正式省亲,那这些准备恐怕远远不够,从来没有哪个妃子能在丧期回家探望长辈的,她不会是要偷偷溜回来吧。” 顾夫人嗤笑一声:“你还当她是孩子呢,她早就来信,说已经怀有身孕了。圣上子嗣福薄,云知怀上了皇子,定然使得龙颜大悦。能够回家送老太太最后一程,不也是尽孝之举吗,圣上自然就应允了。” 顾荣听完母亲的话,来到后院,开始安排起府中杂事,全然没有了早上那种散漫之色了。 等到午后,顾清野果然将僧人们请了过来。 他本打算派人去接,却被告知僧人要徒步前行,因而只是等在城郊,随他们一起回来。 当夜,府内上下便只闻诵经之声,丫鬟仆人们鲜少上前打扰,许多都跪在前厅左右,默默为逝者祈福。 青儿没有了傅娘子,顿觉心中失去了所有倚仗,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敢默默垂泪。 沈青南听说是南安寺的寺人,特意借着送茶之名,前来看望,果然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诵经之时不便打扰,便想退回去,不曾想见到了青儿披麻戴孝,长跪在地。 “青儿。” 沈青南唤了一声,青儿才抬起头来。 “大娘子,奴婢瞧着她已经在此跪了大半日。”紫苏从旁解释道。 “青儿,我知道你的心,但是斯人已去,切莫太过伤怀,傅娘子若在世,定然也会心疼你的。” 青儿依旧跪着,嘴里却不停地说: “娘子死得太冤,白日里还好好的,还没有足月,就这样去了,是奴婢没能照顾好她。 大娘子,你就让奴婢再跪一会儿吧,只有这样,奴婢才能洗去自己身上的罪过。” 沈青南知道劝不过,只是叫人拿了块蒲团让她垫在腿下,不至于太难受。 “没想到青儿这丫鬟如此懂事,孩子也需要人照料,以后就让她来照顾柔儿吧。” “是。” 沈青南本想看看顾清野在忙什么,回来见到书房里燃着灯,才知道他一直在屋内。 “侯爷,还不休息吗?” 沈青南直接推门进入,见到顾清野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见到她进门,连忙站起,还不忘用旁的书挡住了面前的纸页。 “你怎么来了?” “夜已经这么深了,见你还不回来,我过来看看,侯爷是在忙吗?” 顾清野扶她在内里的软榻上坐下,开口解释道:“过几日妹妹要回府,圣上的意思是暗中前往,不必叫外人知晓,我正在想怎么安排她出宫。” “那侯爷可有想法了?” 顾清野摇摇头,本来妹妹回府也不值得如此小心谨慎,可如今她怀上了龙子,这就不一样了。秦王的暗卫无处不在,若是趁机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故意安排去接,反而会引起注意。即便是化身前往,从顾府出去的人,很难保证不被盯上。” “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你说。” “我去接云娘娘回来。” “你?” 顾清野面露诧异,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我是女眷,又和娘娘是旧相识,若是我去后宫看望娘娘,不是很合理吗?” “你的意思是说,让妹妹随你出宫,但是不暴露身份?” 沈青南垂眸,将手炉塞进顾清野的怀里。 “这样不仅可以掩人耳目,还能顺利将云娘娘接回家,同时又不会引起怀疑。侯爷觉得呢?” 顾清野感受着手炉中传来的暖意,思量片刻,果然同意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清野就派人将消息送进了宫里,此时的顾云知深得皇帝的宠爱,窗外寒风刺骨,屋内却热得丫鬟们各个都面颊通红。 她穿着单薄的衣物,倚靠在榻上,翻着手里的戏本,头上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脸上的胭脂还是依旧。 “娘娘,可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奴婢提前打点好,到时候就不会那么匆忙了。” “金银器物太过繁重,家里也不缺,前几日陛下送来的那两块墨玉替我装着吧。还有那匹紫色的织锦也带上,我要送给嫂嫂。 母亲喜食甜点,到时候让厨房准备好一盒软酪酥饼,带回家给她尝尝。 对了,还有那具我收藏的几只好笔和两块砚台也带着。” “是,娘娘。不过,娘娘还没有问过陛下,万一陛下不同意呢?” 顾云知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立在窗前,才缓缓开口:“陛下会同意的。” 自打她进宫以来,皇帝十分宠爱她,日日都来她的寝殿,怀上皇嗣以后,更是对她万般照料。 这种事,他不会不同意。 “什么?万万不可,朕不能拿你和皇儿的性命开玩笑,我让护卫们将你们送出更安全些。” 皇帝听说此事,觉得危险,居然不同意。 “陛下,不会有事的,哥哥说的没错,越是寻常不过的事情,才不会引起察觉。我在府里和嫂子早就相熟,她进宫门看我,再正常不过。 况且,我出宫送别已逝之人,本就是违反宫规的,私下里偷偷出去,才不会让人拿下话柄,陛下也就不会为难了,岂不是两全其美?不会有人知道的。” 皇帝担心地握紧她的手:“你说的固然不错,但就怕万一,你不知道此时有多凶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祸及自身。” “臣妾知道陛下是在担 第125章 旧人重逢 府里尽是悠悠诵经之声,沈青南留在前院帮忙照应着,吩咐丫鬟们在僧侣周围放上几盆炭火,不至于让他们感觉太冷。 屋檐上的雪渐渐化开,凝成水滴滚落,砸在地上,和诵经之声相和。 沈青南抬头望着满园的积雪,清冽的空气沁入肺腑。 转过头,几个佛门弟子正迎面而来。 遥遥一面,他认出了她。 “大娘子。” 紫苏见那人盯着沈青南,提醒她道。 四目相对,许多旧事如浪潮般涌来。 “思空师父。” “多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沈青南垂眸,将其带去了偏院,二人站在屋檐下,看着积雪渐渐消融,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想过你会离开王府,没想到又入了顾家,此间纠葛,必然不少,你不是说过不会委屈自己吗?” 紫苏小心看着眼前的和尚,年轻俊朗的面容和记忆中的人重叠,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进侯府是我自己选的,不算委屈。” 他还是沈青南记忆中的大哥模样,她是傅家女的事,她只告诉了他。 思空是秦王的长子,十几岁开始遁入空门,不再沾惹尘世。 当年的沈青南思母心切,心中的仇恨总是会夺去她心底的那份宁静,练功心不在焉,秦王很快就察觉不对,认为她难堪大用,想除去她,是沈墨带她去了南安寺,二人才得以初见。 “你既然成了顾家的夫人,心里的旧事可曾放下了?” 沈青南觉得惭愧,曾经的思空师父也问她能否放下,她断然说不,可今天这话,她却答不上来。 “不必觉得难以回答,我无需知道答案。” 紫苏听着二人的话,才知道两人也是旧相识。 “王妃去世了,你知道吗?” 思空点点头:“花开花败,本是常事。” 王妃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却是真正抚养他长大的人,难道他真的可以丝毫不在意吗? 沈青南面露不解的神色,思空又说道: “放下自己,才能得见众生。常常人们觉得不能放下的,归根到底是自己的执念,爱是执念,恨也是执念。” “可是爱恨不是与身俱来的吗?有所执念才有所持,无所执念,便无所坚持,如若全然不顾世间人情,超然物外,我们所说的‘自己’又凭何而存呢?” 思空没有继续说下去,沈青南见到屋檐的雨滴落在他的肩头,可他没有躲。 许久之后,思空才开口:“草木本自天地生,又是凭借什么而存的呢?夫人说‘有所持’,所持的又是何物呢?” 沈青南顿在原地,等转过头时,明黄色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没想到这些人里也有你认识的人?” 顾清野突然出现在身后,沈青南忙收回眼神,转身回望。 “曾去过几次南安寺,偶然认得,侯爷也认识吗?” 顾清野摇头:“我从不去寺庙。” 方才他们所说的话,顾清野尽数听了去,只觉得心中的疑虑更胜了几分。 她不能放下的会是什么呢? “侯爷。” 大成忽然赶来,顾清野看了她一眼,沈青南便退了回去。 可到了转角处,沈青南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大成一眼。 “不是叫你这几日别回府里吗?出了什么事?” “属下得知,宋将军这几日行踪无定,似乎在安排什么大事,但是毫无踪迹可循,既不在军营,也不在家,属下觉得蹊跷,特来回禀侯爷。” 宋将军不会事秦王的人,看来是皇帝的意思,难道皇帝在密谋什么。 “知道了,北麓营里情况怎么样?” “一切照常,但是失踪的那几个人还是没有找到。” 这不像是秦王的作风,掳走兵士不是打草惊蛇之举吗?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知道军情,探听后放回才合理。既然动了手,为何不彻底解决,而是带走呢? “下去吧。” 大成走远,顾清野重又思量起刚才那个和尚的话来,觉得绕有深意,却又遥不可及。 被尘事牵绊的人,哪里会有“放下”一说,若都能放下私欲和不甘,又何来汲汲营营,碌碌而为的众生。 紫苏跟在沈青南身后,一心想着从前的王府大公子,觉得机缘如此之巧妙,曾几何时,她还曾受过他的恩惠,免了顿好打。 那时候的他还是王爷最喜爱的长子,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王爷不再亲近于他,而是更偏心如今的秦王府世子。 她见他被罚跪在祠堂好几日,秦王却带着小儿子在屋外玩耍嬉戏,甚至都没发现已经晕厥在地的他。 那时候,她觉得他好可怜。 也是因为这样,他还未及弱冠之年,就断然违背父母之命,遁入空门,不再留连于尘世。 世间的好儿郎又少了一个。 沈青南也面色沉重,只不过她想的不是和尚的话,而是顾清野。 顾清野说大成病倒了才会在床头寻药,可她方才明明见到大成气息平稳,面色红润,绝非病后之症。 也就是说,顾清野只是在试探她。 药丸是特制的,旁的地方不会有,倘若此时被发现,就很难解释清楚了。 她赶忙回到房内,开始翻箱倒柜查看,将所有的药丸统统仔细清点了一遍,竟然真的失踪了几粒。 顾清野果真怀疑到她了。 为了不被抓包,她将那些独用的药丸藏到另外一盒柜子里,藏在床下,她心里好不容易寻回的那份安宁彻底被打破了。 往后的路可能更加难走,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无法再让他信任了。 夜里,顾清野从外回来,沈青南观察着他的举动,见他没有异样,才稍稍放了一点心。 “侯爷,这几日府里忙,好久没有跟你这样说说话了。” 顾清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心却越来越空。 他不知道未来的他们,还能不能像此刻这般相依相偎。 如果沈青南进府另有所图,那父亲的死,她是否能逃脱得了干系? 她不声不响地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半生,成为了侯府夫人,她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的? 沈青南眼眸微动,耳 第126章 云知回府 几日后,沈青南像计划中那样,去宫里看望顾云知。 顾清野特意将其送至宫门口。 “侯爷,回去吧。” 见到宫门口已经有人等候,沈青南辞别顾清野,便带着紫苏进去了。 顾清野看着车马走远,转身对大成问道:“让你沿路安排的人,可安排妥当了?” “侯爷放心,属下已经嘱咐好了,他们隐藏在各个酒肆茶馆,暗中保护娘娘回府。” 两人掉转马头回府,马蹄踩得泥土翻飞,行人匆忙避让。 宫里,顾云知知道沈青南前来,特意让丫鬟小雨儿煮好了茶侍奉。 “臣妇见过云娘娘。”沈青南依礼而拜,顾云知忙让人将她扶起。 “你是我嫂嫂,不必行如此大礼,快坐。” “多谢娘娘体恤。” 顾云知看出沈青南的拘束,将贴身丫鬟也支了出去,才在沈青南身边坐下,就和当初一样。 “大嫂,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你就陪我说说体己话吧,这宫里人来人往,但就是没几个能好好相与的,你要是也这样,我可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宫里不比外头,娘娘难受也是情有可原,况且现在又有了身孕,远离是非是对的。” 沈青南知道顾云知是个单纯之人,见她放低了身姿,也就不再拘泥于大礼了。 看着屋内的陈设,顾云知受宠无疑,既如此,顾家就不会那么轻易倒下,顾清野也不必处处都担心了。 二人说了很长的话,得知顾云知晚上就要走,皇帝特意来送她。 这是沈青南第二次见皇帝,明黄色的身影立在面前,金色绸缎从她的手边划过,她却只是低头跪着。 “云儿,两日后必要回宫,你答应过我的。” “臣妾明白,臣妾不在身边,陛下也要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朕等你回宫,若是发生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派人来送信。” 不知皇帝是不是故意的,沈青南在地上跪了许久,他都装作看不见。 等到将走之时,才低头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沈青南站起,见他还在跟顾云知说着话,退到一角,只当自己是空气。 她并没有抬眼看他,但是当他经过身前时,她分明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气息。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 夜幕落下,四周无人之时,顾云知才跟随沈青南离开了皇宫,身边只有小雨儿一个宫女作陪。 刚到宫门外,沈青南就见到顾清野远远立在马上等她们回来。 回到府里,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顾夫人领着全府上下,等在东门,为了不引起太多的怀疑,在院内等候,并未出门迎接。 见顾云知进门,所有人都一齐跪下行礼。 顾夫人和顾荣也在内。 “母亲,哥哥,快起身吧,可别这样。” 顾夫人许久未见女儿,心里想念得紧,本想自己去将她带回,又怕顾清野不同意,如今终于见到了,便泪流不止。 还好有顾荣劝住,才带着众人回去了。 隔日一早,诵经声还未起,顾云知便来到顾老太太的灵柩前,烧纸哭送逝者,顾清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大哥,这几日府里肯定很忙吧,你都瘦了。” “你既已有了身子,别太难过,祖母去世时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还让人将你小时候最爱的那支步摇留给了你,我稍后就叫人送过去。” 顾云知听罢,又低头啜泣。 “圣上待你可好?” 顾清野觉得自己的事会连累到她,一直担心不已。 “大哥放心,陛下待我很好。不过,我听说大哥的事了,陛下时常提及你对朝廷的忠心,还让我提醒你:稍安勿躁。” 皇帝自然是担心顾清野会因此反击,顾清野按兵不动,朝廷才不会进一步大乱,对皇帝也是最有利的。 只是,皇帝如此善用权威,精心布局,自己又会被他安排何种棋局中呢? 顾清野心里没有十分把握,不敢独断。 若是权利为先,在帝王眼里,谁都可以被送上祭台,他无法料定最终的结局。 见顾云知身上单薄,顾清野将自己身上的毛领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风大,回去说吧,你嫂子为你备好了你最爱吃的菜,回家一次不容易,稍后僧人们也该前来诵经了。” 顾云知当即便跟随他来到了后院。 刚走到门口,恰好碰到紫苏出门。 “娘娘来得巧,大娘子正让我前去请娘娘过来用饭。” “看来大哥和嫂子真是心有灵犀。” 顾清野笑笑不说话。 屋内,沈青南让人准备了十分丰盛的菜品,不过都是宫里没有,且顾云知喜欢吃的。 “回了家,千万不要拘束,快尝尝,都是你爱吃的。” “嫂子有心了,虽然进宫没多久,但总觉得家里的饭菜最有味道,有时候我也会胡乱去厨房做几个小菜,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还要自己做饭?”顾清野忙问道。 她一个嫔妃哪有亲自进厨房的道理。 “是我自己非要去的,陛下不让我去,但是拗不过我,最后被我说服了。” 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神色,顾清野才放下戒心。 三人没说多久,顾荣也进来了。 “我本来想请妹妹回去用饭的,没想到她先来了这里。” “二公子快坐,紫苏,再多拿一副碗筷。” 顾荣见此没有推辞,转身吩咐门外的朱官儿,让他回去告诉顾夫人不必等他们。 顾荣一直给妹妹夹菜,却用微光注意着沈青南的一举一动。 沈青南怕顾云知伸手夹不到自己面前的菜,便要把菜盘换过去,怎料却被顾荣半道儿截住。 “不必了,这里有。” 顾清野见状,立马就明白了顾荣的心思,接过那盘菜,放在自己面前。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想吃,放这里吧。” 沈青南装作没有察觉,自然地放到他的面前。 顾清野却用眼神示意顾荣不要放肆,顾荣并不理会。 用过饭后,下人们收拾碗筷,顾清野则说有事要出门,同顾荣一道儿送顾云知回去了。 顾云知回去和母亲说了许多体己话,眼见着夜 第127章 突遭变故 原本寂静的府院,开始变得骚乱了起来。 顾夫人闻言,来不及穿好鞋,提着灯笼就赶过来了。 “云儿,你可别吓唬为娘,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顾家就完了。” 还没到床边,顾夫人就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顾荣和顾云知离得最近,听到声音立马出门请陆文修了,顾清野正在后院里巡查,见丫鬟们行色不对,这才赶来。 只见顾云知趴在床上,虽是寒冬时节,却冷汗淋漓,嘴角泛白,捂着肚子痛苦地挣扎。 “云知,你怎么样?” 顾清野来到床边,看着妹妹深陷痛苦之中,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疼,好疼。” 见她如此,顾清野立马吩咐人去叫沈青南,或许她有治疾的药丸。 “怎么会痛成这样,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大夫怎么还不到,清野,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顾夫人早就泪如雨下,坐在床沿,只能伸手帮顾云知揉着肚皮,好缓解一下她的痛苦。 但她渐渐发现,顾云知疼的地方,并不在中腹,而在下腹,因而脸色大变,收回手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了。 “我的儿啊,你才回家,怎么会这样?” 她这肚子里的可是皇家血脉,若是就这样出了事,如何跟皇帝交代。 顾清野看她的表情也猜出来了,他连忙叫来大成: “你带人全府查看一遍,任何角落都别放过,看是否能查到什么。” “是。” “对了,别忘了厨房。” 吩咐好后,他神色变得十分难看,站在门口,等着顾荣带着陆文修回来。 思量片刻之后,他又叫人去宫里请御医:“就说我多日风寒渐重,大夫束手无策,请御医来看看。” 顾云知回家的事情并没有人知晓,此时还不便广为散播。 “娘~,我害怕。” 顾云知第一次怀孕,但她隐隐感受到这件事来得不妙,身上的疼痛愈加剧烈,心里就愈来愈害怕。 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初为人母,竟然就遭此劫难。 “别怕,娘在这儿呢,云儿别怕,你哥哥已经去请大夫了,很快就会回来,云儿,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就在此时,沈青南闻讯而来,见到屋内已经大乱,连忙上前握住顾云知的手,替她把脉。 “你快救救她,快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顾云知中毒了,沈青南脸色大变,这种毒她再熟悉不过,这腹中的胎儿已然保不住了。 “娘娘,我这里有药,但是这孩子······” “别,孩子不能有事。”顾夫人说得斩钉截铁。 “可若是再不服药,就这样任凭她痛下去,恐怕会伤及肌理,甚至有会影响到日后怀胎,对她伤害更大。” “娘,娘,我怕~” 顾云知没了主意,她才刚刚得到皇帝的宠爱,后宫那么多人想害她,她都躲过了,没想到回了家却遇到这样的事。 若孩子保不住,她当真没办法给皇帝交代了。 若是皇帝还念着一丝情意,尚且会给条活路,若是皇帝恨她不小心伤了皇嗣,她一辈子的幸福就都赔进去了。 “大哥~” 顾云知知道自己和大哥早就绑在一起了,此时大哥在朝中势微,若是自己再惹皇帝生厌,这顾家可怎么办呢。 “云儿,不要怕,大哥在呢,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哥都会护着你。” 听到这话,顾云知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是身上的疼痛却是依旧。 顾云知将眼神落在了沈青南身上,表情极为复杂。 沈青南以为她是因为身上太痛才会如此,拿出怀里的珍贵药丸,就要给她服用。 怎料手刚伸到半空,就被飞来的什么东西打落在地。 “不可。”是顾荣带着陆文修回来了。 方才让沈青南吃痛的,竟然是顾荣平日里常戴在身上的那块玉佩。 “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若是真伤到人怎么办?” 顾清野见不得沈青南皱眉,也跟着着急起来。 “大哥,我已带了文修哥来,就让他看看吧。” 看着顾荣的神色,沈青南明白他不再相信自己了。 “二公子说的不错,陆先生医术了得,应该由他看看才对。” 沈青南说着站起身来,谁知稍不留神,手上的那瓶药竟被顾荣夺了去。 “二公子,这是?” “嫂子别急,我会还给你的。” 顾清野忽然明白顾荣意欲何为了,只能暂时先稳住沈青南,忧心地望着还在痛苦中的妹妹。 “文修弟,怎么样?” 只见陆文修眉毛皱成一团,额上竟还有细汗流出,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等着他的回话。 “娘娘这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腹中孩儿,恐怕保不住了。” 众人听得此话,皆是一惊。 顾夫人趴在床头,抚摸着顾云知的额头,不住地哭泣:“我可怜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虽然娘娘腹中的孩子尚未完全成型,但若一直犹豫不决,不肯舍弃孩子,恐怕会伤及娘娘自身。” 陆文修的话和沈青南的说法差不多。 “救娘娘。”顾荣自然担心自家妹子。 “文修弟,快用药吧。”顾清野也是同样的看法,就算没有这孩子,顾家也会一如既往地存活下去,因为还有他在。 “此病所需之药极为难得,我只在古书上见过几次,现实中还从未得见。” “那怎么办?你不能不救她。” 顾荣立马就急了。 “待我施针驱散体内邪毒,也是同样的效果。” 说着,陆文修拿出针包,就要下手。 “不可。” 说话的是沈青南。 “陆先生,若此时下针,虽不至于让邪毒害伤到母亲的性命,恐怕还是会长久积留在脏腑,对日后毫无益处。” “大娘子,可有什么良方?” 沈青南指着顾荣手中的药:“这个就是书上的枢矶丸,是最能解毒的药。” 陆文修闻言,伸手拿过去,仔细辨认。 “果然是此药,那就快给娘娘服下吧。” “不可。” 顾荣再一次上前阻拦。 众人又是一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不想要你妹妹的命了?” 顾夫人见女儿还在痛苦 第128章 拔剑相向 “顾荣。”顾清野上前一步,阻止他再说出什么不可说的话。 “本来就是,妹妹病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沈青南愣在原地,赶来时她也想过可能会被误会,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今天云儿就去过你们的院子,是她亲自招待的,回来后云儿就一直没再吃过东西,不怪她怪谁?” “你别信口开河,就算去过我们那里,也不一定就和青南有关,你不也去了吗?那饭菜咱们都用过,这不能说明什么。文修弟,快用药吧。” 顾清野心里并没有十成把握,但是他相信沈青南不会害妹妹,至少不会这么明显地露出马脚,她不是如此不谨慎的人。 “哥,你只会偏袒她,如今连妹妹的性命都不顾了吗?她是宫里的娘娘,若真出了差错,如何跟圣上交代。” “你现在这样,才是真的害她。你没听到吗,再不及时医治,邪毒会伤及妹妹性命,你耽误的每一刻都是在逼她去死。” 顾清野的话终于让顾荣冷静了下来,可越是如此,他就越忌恨沈青南,觉得这一切就是她的阴谋。 很快,陆文修将药捣碎后,给顾云知送服,还没等他出门告辞,顾云知竟然生生吐出好大一口黑血来。 顾荣见此,立马拔剑,抵在沈青南的脖颈处。 “你当真敢对她下手?” “顾荣,放下。”顾清野将沈青南护在身后,用身体抵挡住剑锋。 沈青南侧过身子,从顾清野的玄衣之后,仔细望着面前对自己拔刀相向的男子。 “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 “侯爷,公子,你们误会了,娘娘已无大碍,这是正常反应。” 顾荣这才想起,曾几何时,沈青南病重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当时的自己一心只有她,可是现在,她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他便不会再有丝毫怜惜之意。 尽管这次她逃脱了,可日后,她必定不会如此幸运。 “放下。” 顾清野明白弟弟是救妹心切,因而没有再多说什么。 “哥,哥,我没事。” 顾云知唤了一声,顾荣才放下剑来到她的面前。 平日里顾荣行走从不配剑,因为妹妹回家,他才第一次将剑带在身上。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妹妹还是受了伤。 夜里,沈青南回到屋里,心里愈加惴惴不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荣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 不难想象,他近乎已经认定自己有问题,否则再怎么样,也到不了拔剑的地步。 她仔细回想起突然消失不见的药丸,以及最后一次用药时的场景,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看来日后,必然难再安宁了。 顾清野留在顾云知处,和顾荣一起留陆文修说话。 “文修弟,你方才似乎没说清楚,云知身上的就是中毒的症状对吗?可是你没有说是什么。” “不错,的确像是中毒。”陆文修凝神皱眉。“历来女子刚有身孕,用药便得十分小心,怕的就是药石进入胎内,伤及孩子。一般的毒进入母体之后,会得到一定的消解,进入胎内的,并不会十分多,但是今日这毒,相当狠戾,对胎儿伤害极深,娘娘受苦了。” “这毒叫什么?有什么来历?” 顾清野看了顾荣一眼。 “若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漠北才有的奇毒紫纱散。要说来历,我便不知道了,只是这配料并非中原所产,只有荒凉的漠北才有,因而药力也十分迅猛狠戾。” “紫纱散。那这个呢?” 顾荣将刚从沈青南那里拿来的解药递给了他。 “这是枢矶丸,此药以解毒着称,无论是什么毒,用得此药,就能解去大半,今日多亏有大娘子相助,才让娘娘转危为安。” “那这个药也是常见的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二弟。” 顾清野知道顾荣一旦心里存疑,必定会问到底才肯罢休。 “二公子,此药的用料与紫纱散刚好相反,皆产自中原大地最南部地区,虽然稀少,但在江湖上也是常见的。” 顾荣还想再问,顾清野咳了一声:“文修弟,今日太迟了,就在府里休息吧,我已让人安排好了厢房。” “兄长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家里有人等,不好夜不归家,让人担心,我还是先行告辞了。” 顾荣将其送至府门外,又问了不少关于药的事,才安排好人,套了马车送了回去。 顾清野回到屋内,见到顾夫人还趴在床前,竭力忍住声音,无声地哭着。 “大夫人,别担心,文修弟说了,妹妹还小,很快就能恢复的。” “我可怜的孩子,这才多久,就,就这样了。” 顾夫人担心的,莫过于女儿日后的前程,后宫之地,若是无法生下皇嗣,哪怕再受皇帝宠爱,都不可能长久。 “原本以为她也能帮衬着家里,也能帮帮你,现在这样,只怕会连累到你。” 顾夫人自然心疼女儿,可也害怕顾清野会因此不重视她,若是皇帝追问,还得有人替她担起责任不是。 “大夫人,云知是我的亲妹妹,哪里有拖累不拖累的,若是陛下问起,我自然是会护着她,你就别太担心了。” 顾夫人虽然是故意让顾清野说出这番话,可真正听到耳里,心里不免十分感动,转过身抱着顾清野,呜呜哭了起来。 二人虽已母子相称,但如此亲近之举,还是生平第一次。 “你父亲果然没看错你。” 顾清野听着这话,竟也突然湿了眼眶。 宫里的御医赶到时,顾云知已经安稳睡下,顾清野便没有再多言,只是说自己身子不适,让他随便开了几个药,就将其送回了。 而后又专门找人将妹妹身体有恙,可能过几日才能回宫的消息带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一听说顾云知有事,手里的奏折怎么都看不下去。 几个大臣前来议事,见他脸色不对,烦闷不已,不敢打扰,只好先退下,改日再议。 顾清野回到院子里时,沈青南已经睡下,想起今日的事,他觉得是顾荣莽撞了,想解释给她听,却发现她早已安睡, 第129章 皇帝质问 沈青南不说话,并非真的入眠,她只是担心顾清野会当面问她下毒的事。 此事让她逐渐意识到,秦王留在顾府里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此前沈墨曾找过她,让她趁着顾家事多,接近顾荣,让顾家兄弟反目,给顾家再添一把火,但是被她拒绝了。 可谁能想到,这次出事的居然是顾云知,她可是宫里的娘娘,皇帝心尖儿上的人。 怪就怪在,顾云知回家之事,宫里宫外都是瞒着的,怎么会这么巧就被发现了呢? 如果所料不错,这个人知道顾府所有的内情,并且手段干净,如此不留痕迹,定是平日里亲近之人所为。 顾荣早就对她疑心深重,这次接顾云知回府,又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被怀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唯一庆幸的是顾清野还愿意站在她身前,替她挡去顾荣的怀疑,至少目前来看,他还没有完全认定她是秦王的人。 沈青南最担心的还不是他们兄弟,而是那个还没有露面的人。 她必须尽早搞清楚究竟是何人动的手,若是其他人便罢了,倘若是秦王派来的人,那就证明她已经被人怀疑了。 黑风阁的规矩,她最清楚不过,若是反水,只有死路一条。 以前尚有沈墨护着自己,现在她不能再欺望任何人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投毒之人,搞清楚对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顾云知被害的事情传到宫里后,皇帝日夜难安,后宫妃子们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各个都在猜测皇帝为何如此不安。 淑妃是掌管后宫之人,皇帝虽不甚喜她,但却对她十分信任。 他将顾云知的事和盘托出,然后连夜改易妆容,出宫而来。 后半夜,顾家下人匆忙起身,有的往门前跑去迎接来客,有的往后院通风报信。 头戴黑色斗篷之人,刚刚进门,身旁的人便跪倒一大片。 “顾清野何在?” “臣在这里。” 顾清野听说有贵人前来,一下子就猜出会是他,震惊之余,连忙赶来迎接。 沈青南也紧随其后。 “快带我去见云知。” 来到屋内,褪去身上的长袍,玄色衣襟下露出明黄色的内衬来。 见到顾云知躺在那里,看起来十分脆弱,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疼惜。 “云知,朕来看你了。” 他坐在床沿,看着顾云知的消瘦的脸颊,才两日而已,却像是过了很久一样。 “陛下。”顾云知一见是皇帝前来,心里自是感动不已,所有委屈化作眼泪,流淌进了皇帝的脖颈里。 “陛下,孩子没了,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能护住我们的孩子。” 顾云知心里虽是感动不已,但仍然心存忧虑,君王的心最是难揣度,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一切都只是浮云。 “朕不怪你,不怪你。”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顾清野在旁看着,也红了眼眶。 沈青南听说过皇帝的谋略,一直觉得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可是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他最先在意的,还是床上的顾云知,这份情意实在是动人,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顾清野见此,带着沈青南悄悄退了出去,顾荣听到消息也等在门外,三人一起来到了侧屋,等着皇帝前来问话。 顾清野怕沈青南着凉,将自己的毛领短褂披在她的肩上,又命人送来手炉,坚决让她塞进怀里才肯罢休。 顾荣坐在对面,冷冷看着这一幕,心里没好气地咳嗽几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二弟,你出门也多穿一些,别着凉了。” “我身强体壮的,大哥不用担心我。”顾荣耸耸肩,撇着嘴说道。 沈青南看着顾荣,低头不语,顾清野握紧了她的手。 没过一会儿,房门终于被推开,皇帝进门,众人俯身跪拜。 “说吧,怎么回事?云儿离开宫门才多久,你就让她遭受如此之劫,你们顾家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顾清野料到皇帝的斥责,并不慌乱。 “陛下息怒,娘娘回家之事,当是极为隐秘的,此事的确出得蹊跷,还请陛下容臣多调查些时日,臣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顾清野跪在他的脚下,接受着他俯瞰的眼神。 “云儿所怀,乃是我皇家血脉,如此轻易就遭人毒手,你们这顾家到底是朕亲封的侯府贵门,还是吃人的虎狼窝,连个孩子都保不住,顾侯,你这个一家之主,当得可是太窝囊了些?” 皇帝心中有气,借此狠狠贬斥了一番顾清野。 “臣知错,臣甘愿担起一切罪责。” 顾荣第一次面见圣上,当是激动的,看见平日里最尊敬的兄长被如此训斥,心里不是滋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青南。 皇帝观察到他的神色,放下话头顿了顿,坐在堂上,让众人起身。 “沈青南。” 皇帝忽然叫起她的名字,顾清野一时慌乱,想解释什么。 “陛下······”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皇帝堵了回去。 “朕问她几句话,顾侯莫急。” 沈青南上前回话,并不畏惧。 “是你从宫里接走云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打算怎么给朕交代?” 顾清野又想辩解,皇帝抬手制止。 “臣妇有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倾身向前,一只手支在膝上,看了顾清野一眼,而后问道:“哦?说来听听。” “此前,臣妇见侯爷为云娘娘出宫省亲的事担忧不已,便主动提出前去接娘娘回府。 侯爷沿路派人保护,生怕路上会出问题。原以为安全到了家,就已万事太平,可谁也没想到,娘娘竟然会突然中毒,而且来人似乎就是为娘娘肚子里的皇嗣而来的。 若不是臣妇太过顾念私情,用娘娘感念祖母恩情,亲自祭拜逝者,实在难能可贵的话来劝说侯爷,娘娘此时或许还安然留在宫里,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都是臣妇不知死活,擅自揣度娘娘的心意,将她接回府里,还请陛下责罚。” 沈青南言罢,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顾云知回府是她自己求来的,根本和他人无关,沈青南既已挑 第130章 极力辩解 “想必这就是顾荣了。” 皇帝注意到一言不发的男子,想听点别的东西。 “见过陛下。” “你来说说。” 顾荣虽然一直都在怀疑是沈青南搞得鬼,但是在这种关头,他不可能将矛头指向顾家。 “这件事的确来得蹊跷,娘娘回府的消息从未传出去过,顾家上下也早就加派人手,按理来说,对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既能探听到消息,又能准确无误地加害娘娘,除非······” “二弟。” 顾清野连忙提醒他别说错了话。 “除非什么?” 皇帝却有意逼问。 “除非这个人很清楚娘娘的行踪,且能够接近娘娘。” “那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顾荣不自觉地朝着沈青南看去,顾清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不知。“ 顾荣低下头,皇帝的眼睛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沈青南的身上。 “顾侯,你这弟弟如此聪慧,也该到了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了。” 顾清野来不及开口,皇帝便向顾荣问道:“功夫怎么样,可否愿意给朕当个御前侍卫?” “陛下隆恩,我一定会誓死守卫陛下安全。” 顾荣本是打算考个功名,做个文官的,但此时顾清野失势,若是能帮帮他,做个侍卫又未尝不可。 沈青南自知皇帝已经生疑,正等着他再问话,皇帝却什么都没说。转而对顾清野吩咐道:“既然顾侯觉得能找出凶手,那朕就等着你的答复,不过,朕还是要提醒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因一己之私,放走这条大鱼。” 顾清野眉头早已皱成一团,他害怕这件事真的会和沈青南有什么关系。 等到皇帝走后,顾荣才紧逼着沈青南问道:“你说,究竟是不是你动得手?” “二公子还要我说多少遍,这件事与我无关。” “可那天,娘娘明明只吃过你院子里的东西,回来后便滴水未进,若说不是你,才是鬼话。” “真的是滴水未进吗?二公子可是亲自问了娘娘才说的这话?” 顾荣低头:“至少你是有嫌疑的。我还没问你,那个药·····” “够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顾清野不想让沈青南再陷入另外一个风波。 “顾府就这么大,娘娘没有出过门,回来也就只有一天,只要好好排查,清点她吃过的、用过的,一定能有所收获。” 为了不惊动更多的人,皇帝先回了宫,顾云知因为身体不适,暂时留在府院里修养。 沈青南念着她无人说话,在床榻边陪了许久。 顾荣的贴身小厮朱官儿一直立在门前,静听里面的动静,等着报告给顾荣。 “娘娘,可好些了?” 顾云知只觉嘴里尽是草药的苦涩之味,喉咙嘶哑,想说句话都十分艰难。 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愿意相信沈青南会下手害自己,可自己当日的确只用过她院子里的吃食,病从何来,谁也不知道。 沈青南见她眼里的犹疑,不禁解释道:“娘娘,你别担心,侯爷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定会有消息的。” 而后又继续问道:“你那天从后院离开后,可还曾去过什么地方没有?或者闻到过什么特别的味道,喝过什么人的茶?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事?” 顾清野从外走来,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在等顾云知开口。 “我从后院回来,就去了母亲那儿,一桌子饭菜,我一口未动,只喝了几口丫鬟们送来的红茶。 坐了大半日,我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回来了,未曾再用过东西。” 此时顾荣送走皇帝后,回到了屋里。 “想查这个还不简单,去各个厨房和可疑的地方搜查,若真是下了药,总会有迹可循的。” “那还有什么别的吗?比如闻见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或者用过什么新的东西?” 沈青南依旧追问,见顾云知还是摇头,心里不免焦急。 “侯爷。” 大成忽然出现在门外,看着顾清野,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说,这里没有外人。” “属下找到了这个。” 只见他拿出一块布条,立面竟装着一抔土。 “这是属下方才在后院找到的,看起来像土,但其中参杂着不明药粉,我找人去辨认过,这种药很可疑,因而拿来给侯爷看看。” 沈青南上前,仔细辨认,竟然像极了紫砂散。 “哪里找到的?” 大成眼神闪躲,看了眼沈青南:“后院厨房里。” 大成所说的后院,就是沈青南和顾清野的居所。 沈青南心里一惊,看来动手之人的确很不简单,他不仅想到沈青南此时可能已经被盯上,还想借此将所有事推在她身上。 更要紧的是,此时此刻,他应该就在这府里。 “这下证据确凿,看你还怎么解释?” 顾荣满脸怒意,顾清野望着沈青南,心里只有不忍。 “侯爷,不是我。” 沈青南并不害怕,可一见到顾清野,心里却愧疚不已。 “属下找厨房里当事的人问了,说是大娘子当日曾嘱咐过下人煎药,前后整整用了四个多时辰,后来不知是送到哪个屋里去了。” 顾荣听到这话,劝说顾清野:“哥,现下已然证据确凿,就是她动得手。” “好啊,说来说去,竟然是你?”顾夫人听说大成往这边赶,就猜想到有眉目了,赶忙前来。 “我就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云儿接回来,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害她的准备。你到我们顾家,究竟有何图谋?” 沈青南欲哭无泪:“不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解释这药?”顾荣心里有气,但依旧存有一丝理智。 “这是······” 沈青南还未说完,门外忽然有人通传,说是思空师父前来,有话要说。 众人面面相觑,赶忙起身来到侧屋,才命人将思空师父请进来。 “不知大师所为何事?” “我本想去给大娘子道谢,听说她在这里,觉知她因事牵连,特来为她做证。” “大师要如何做证?” “大娘子的那些药,是 第131章 躲过一劫 不过一会儿,顾荣回来,面色严峻,顾清野眼神凌厉: “怎么样?” 顾荣摇摇头:“一切正常。” 顾清野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沈青南早点回去,自己则留下和顾荣继续商议。 经过这件事,沈青南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去找沈墨了。 深夜,顾清野又被凤阳公主唤去,沈青南早已熄灯,并且吩咐紫苏不必再进来。 不过多久,黑色人影掠过酒楼屋檐,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沈墨所在的厢房内。 “等你多时了。” 只见沈墨正坐在窗前,斜倚着身子,将清酒送入肠中。 沈青南沿着屋门,仔细观察了一下屋外的守卫。 “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没人会知道的。” 沈墨的声音传来,依旧懒洋洋的。 “顾家还有你们的人是吗?” “你们?” 沈墨嗤笑一声,放下酒杯,身子前倾:“好一个你们,看来你真是忘了自己是谁。” “他是谁?” 沈青南迫切想知道那个隐藏在暗中的人。 “看来父亲说的不错,残忍的虎豹只有感受到危险,才会动用自己的潜能来保命。你以为没有你,我们就无法奈何顾清野了吗?” 沈青南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即便面色如常,眼里的杀伐气息是掩藏不住的。 自从母亲去世,沈墨见到父亲憔悴无助的样子,终于明白自己身为独子,很多事情早已决定,不是他能选择的。 人人都说父亲图谋不轨,但他却明白,这也不是父亲所希望的,只是有太多东西逼着人做选择,将人推着往前走,他们只是顺应了自己的天命而已。 “可就算杀了顾云知的孩子,又能怎么样呢?皇帝还是不会怀疑顾清野,反而让他们看到王爷要动手的决心。” “确实没能怎么样,谁让我们当初选择你去了顾家。” 沈青南放下将要端起的茶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生疏。 “你变了。” “你不也是。”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逐渐偏向顾家,沈墨的每一次出现,只会给她带来不安。 “那接下来呢?” “沈青南,你应该知道,黑风阁的人一旦失去了作用,下场会是什么。” 她当然清楚,当初有那么多人死在秦王的手里,她怎会不知是为什么。 “以后,不会有人再为你送解药了。” 看着沈墨眼里的些许柔情,沈青南没有回头,乘着黑夜,回到了顾家,临到院墙前,差一点就被顾荣发现。 顾清野应邀来到凤阳公主的府邸,熟悉的香脂味瞬间扑面而来。 “顾侯,本宫听说你家的事了,云娘娘可还安好?” “此事陛下不容多说,公主从何得知?” “顾侯就不必操心这个了,本宫还能害了陛下不成。既然事情发生在顾府,那自是顾府里的人所为,侯爷可曾查到些什么?” “禀公主,尚未查到。” 凤阳公主对顾家的事早就了如指掌,顾清野自然不会说出那个最可疑的人就是沈青南。 “兹事体大,皇嗣的安危事关国本。你也知道陛下就只有太子一个皇儿,秦王如此虎视眈眈,未来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顾侯应该知道,这件事若是不及早查出,陛下对顾府,可就不会像从前那样有耐心了。 而且,若是顾侯一直有所隐瞒,或者是为了护佑什么人,久久不肯松口,恐怕你对朝廷的忠心,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凤阳公主提醒的事,顾清野自然明白,可让他讶异的是,对方不仅知道顾家的事,并且对沈青南似乎也有所怀疑。 难道皇帝真的会连这点小事都与她商议吗? “臣明白,多谢公主提醒。” 顾清野就要请辞,凤阳公主却不容他离开。 “你以为本宫叫你前来,就只为这么点事吗?” “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本宫知道顾侯是个重情之人,想必自然还记得当初被你寻了多年的傅家小姐。” 她怎么连这些事也知道? 顾清野忙躬下身来:“公主有她的消息?” 凤阳公主微微一笑,别有深意。 等顾清野回到家时,沈青南正坐在案前,像往常一样,盯着账目等他回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这样冷静,难道她真的藏着那么多秘密? 如果凤阳公主所说是真,沈青南真的是傅莹雪,那她用现在的身份进入顾家,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 想起父亲的死,刚刚痛失一子的妹妹,顾清野的心里一阵冰凉。 “侯爷,你回来了?” “这么还不睡,已经很迟了。” “本来已经睡下的,可是侯爷不在身边,总是睡不着。” 沈青南上前握住顾清野的臂膀,他没有躲。 “侯爷这是去了哪里?云知妹妹那边我方才着人去看了,她已安然睡下,侯爷不必担心。” 沈青南亲自侍候他,丝毫没有因为今天的事,对他生出芥蒂,这反而让顾清野感到不安。 “今天的事,你别怪二弟,他也是一时心急。” “我明白,侯爷能在身前护着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青南从不敢多求什么,她不知道以后他们会到何种境地,所以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顾清野紧紧皱着眉头,将她深深地揽入怀中。 顾荣回到自己的院落,内心久久不能宁静。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府里的都是老人,这些天家里的确忙乱,有人趁机混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妹妹回家的事,除了府里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难道是从宫里传出去的? 又或者真的是沈青南在接近妹妹时,无意中动得手? 看来她的确不容小觑,以后可就不能让她这么轻易接近妹妹了。 从前,他一直觉得沈青南是世界上最贤淑不过的女子,可是自从发现她另有身份,且和父亲的死不无关系,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 至少不能让她牵连到哥哥。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这次妹妹出事,他便确信沈青南一定有问题。 尽管没有查处任何东西,但是从她在皇帝面前宠辱不惊的态度 第132章 皇帝遇刺 顾云知在府里休养了大半个月,沈青南总是前去看望。不过顾荣不愿意她接近,总是派人跟在她身后,听着屋内两个人的动静。 这日,麦冬忽然来报,说是软香阁的生意出了问题。 沈青南一路来到店内,才知道自从傅清梦去世以后,店里没能出什么新品,顾客也少了很多。 看着满架子货品,沈青南眉头皱了又皱。 “走,跟我去圆月楼。” 看来还是得动用红袍夫人了。 一路走来,沈青南见到路上巡逻的士兵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云家云老爷近日突然被杀,圣上大怒,加派了巡逻的人手,大娘子不必担心。” 云老爷,那不就是秦王的亲家嘛,怎么会这么突然。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顾府内,顾清野才将请来的僧人都送走,丧事已毕,院子里变得很安静。 正在这时,宫里来人,说是皇帝会亲自接顾云知回宫,让顾清野做好准备。 晚暮时分,皇帝果然出现在门口。 因为云家的事,京城中的官员们人人自危,皇帝这样出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清野心里担心,带着顾荣及好几个守卫跟在车队旁边,守护皇帝安全。 行至圆月楼附近时,忽然有个黑影窜出,若不是顾荣出手迅速,暗箭差点就射中车内的皇帝。 顾清野跃马逼近,和他动起手来。 只见二人手中的剑在黑暗中擦出点点火花,来人身手不凡,几番回合下来,顾清野的右臂不小心被划伤了,而对手的小腿也同样中了一剑。 街边的屋檐下挂着几只灯笼,顾清野透过点点微光,在黑衣人转头之际,扯下他蒙脸的面巾,只不过对方身手敏捷,一见身份将要暴露,便跃上一侧的房梁,消失在黑夜里。 顾荣刚冲上来,就要追过去,被顾清野用剑挡住了。 “哥!”顾荣觉得自己可以追上,不明白兄长为何会阻止自己。 “此处离宫门已经不远,你速速带陛下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 “可是·····” “快去,陛下的性命最重要。” 顾荣不敢耽搁,同皇帝禀告一番后,立马起身离去。 顾清野带着大成,沿路追踪而来,最后在圆月楼门前住了脚。 屋内酒客尚未散尽,楼上楼下依旧是一片祥和之声。 “客官,这是做什么?” 一旁的店家见到一大群人忽然闯入,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奉命前来搜查,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随即,顾清野用眼神示意大成带人上去,身后的兵士很快就向楼上跑去。 顾清野知道那人离开时,是从屋檐跃过的,此时很有可能是进了二楼或三楼。 前去搜查的兵士挨个打开厢房的房门,一个个排查。 顾清野来到二楼,依次打开房门,可是有一间怎么都打不开。 顾清野示意大成让自己来,拔出长刀,猛地推开房门,一下冲进屋内,将刀架在眼前人的脖颈之上。 “何人在此,为何不开门?”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顾清野的心凉了一截。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沈青南。 两人看着彼此,都愣在原地。 一旁的红袍夫人连忙过来劝和:“顾侯,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遇刺,贼人逃脱,我等奉命追拿刺客。” 顾清野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这里房间众多,客人们也不少,你还是去别的房间再看看吧,我和夫人在此多时,没有见到什么人。 顾侯,放下剑吧,小心伤了夫人。” 有红袍夫人作证,沈青南暂时洗脱了嫌疑,毕竟红袍夫人身为宋将军之妻,没有理由包庇秦王的人,更不可能谋害皇帝。 顾清野放下剑,沈青南凝望着他,她似乎能预想到将来伪装分崩离析时,二人面对残忍的现实,会是何种境况。 顾清野回身,一个一直跟随皇帝的守卫,忽然出现在门口,正在朝里张望,显然是皇帝特意派来监视的。 “侯爷,搜过了,都没有。” 大成回禀,顾清野又派他到后院去看看。 见到有人在观察着自己的举动,他将长剑收回鞘中,故作轻松地缓解弥漫开来的尴尬。 “原来是你们在说话,我当是谁呢,快随我回去,夜已经深了。” 转而又对红袍夫人说道:“夫人,今日多有叨扰,若是这几日有可疑之人前往贵酒楼,还请夫人立马派人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我记下了。” 红袍夫人知道不该多问,因而闭口不再言语。 等众人都出了酒楼,那个皇帝身边的侍卫便已然消失不见了。 顾清野心中激起千层浪,他怎么也没想到,沈青南居然会和这件事有关系。 他强忍住心中的愤怒,紧握住她的手,将其拖回内院。 “侯爷,你弄疼我了。” 沈青南手腕开始发酸,被顾清野拖着丢进了屋内。 “说,究竟是不是你。” 顾清野立起长剑,抵在她的胸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青南不明所以,不知道顾清野今日又遇见什么事了。 “别想再骗我,我知道就是你,过招吧。” 顾清野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向着沈青南袭来。 沈青南躲闪不及,后腰撞在桌角,上身向后仰去,才得以躲过他这一刺。 怎料顾清野并未就此罢手,提刀砍了过来,沈青南手中没有抵挡之物,又向后退了几步。 顾清野看出沈青南的确是有功夫在身,便更加确信方才行刺之人就是她。 不等她站稳,又是一次突袭。 沈青南知道躲不过,这次她侧身绕过顾清野的长剑,并在转身时夺过他手里的剑鞘,朝他的背后袭去,果然命中背心。 不对,不是她。 刚才与他动手之人的确是女子身型,但武功并不在他之上,而方才沈青南这几招,招招都在戏耍一般,自己却始终未能近身。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顾清野出其不意,上前抱住沈青 第133章 狭路相逢 “侯爷可看清楚了?” 顾清野直起腰身,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看来刚才之人的确不是她。 “若不是今日动手,我还不知夫人武功这么好。” “侯爷的剑法也让人望尘莫及,多谢侯爷手下留情。” 既然身手已经暴露,再遮遮掩掩,反而会让人疑心。 “罢了,咱们夫妻俩就不必如此互相吹捧了。说吧,你为何在圆月楼?” 沈青南虽是为了生意而去,但却还有其他要务在身。 “傅娘子已故,软香阁的生意总是不见好,我只是想让宋夫人帮忙照看一下生意而已,也不知为何,让侯爷如此疑心。” “既然如此,那倒是我错怪你了。” 两人相向而坐,炭火柔柔地燃着,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不是发生在此处一般。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青南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早年并不生在王府,侯爷知道的,行走江湖之人,怎能没有一点技艺傍身,若没有这点身手,恐怕我早就见不到侯爷了。” 早年流落在外乡,而后又费尽心机回到顾家,看着傅家一点点地没落下去,这难道不就是傅莹雪可能会做的事吗? 顾清野感觉自己的心在微微颤抖,该不该问她? “你,你可知道傅莹雪?” “知道啊。” 顾清野瞪大了眼睛:“你知道傅莹雪?” “走失的傅家嫡女嘛,侯爷提起过。” 顾清野刚刚点燃的心又暗淡了下去。 夫妻俩当夜无话,各怀心事,像往常一样,很快就睡下了。 顾清野知道,今日之事,必定会全都进入皇帝的耳中,无论沈青南是不是真凶,皇帝都不会放过她。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保她到何时。 而沈青南则在担心软香阁的生意不景气,保育堂的孩子们该如何过冬。 经过这件事,顾荣愈加认定沈青南有问题。 那日他明明可以追上,却被顾清野挡住去路,可见他也同样怀疑。 他真害怕哥哥会对她心软。 第二日夜里,顾清野被叫进皇宫,沈青南趁此连夜外出,寻找沈墨。 沈墨盘腿坐在榻上,面前的烛火动了动,他立马睁开双目,只见沈青南缓缓从垂帘后现身。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给我解药。” 沈青南伸出手。 她去了保育堂才得知,当初被她保下的那对兄妹已经被黑风阁的人带走,而其他小孩儿则都中了毒,若是不找到解药,十日之内,必死无疑。 那可是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她无法坐视不管。 “我向来知道你是个有仁心的,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拿小孩子们开玩笑,看来我的确没看错你。” “沈墨,你无耻。” “无耻?”他笑得很癫狂,原本端庄的世家公子已经不知所踪,现在的他,只是承载着欲望的容器,哪里还有羞耻可言。 “我只是想将你留在身边而已,有错吗? 别以为顾清野在意你,你就真的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要你永远都只听命于我,你听清楚了吗?” 沈青南被逼至墙角,她被沈墨身上的戾气吓了一跳,即便心思变重,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她怀疑沈墨一定是在练什么功,而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像极了运气时所用的药丸,如此急着武功速成,背后必定有什么阴谋。 正在这时,有人急忙来禀。 “世子殿下,凤······” 那人话说到一半,见沈墨房里还有别人,连忙止住话头。 “退下。” 沈墨怒吼,将人逼退。 凤?凤阳公主? 沈青南心里大惊。 “你知道规矩,你带来的消息呢?” “宋时茂奉旨秘密训兵,在距离京城三天左右的地方。” 这便是沈青南找红袍夫人的原因。 沈墨眼神微微一顿,竟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知道说谎的代价是什么。” “你放心,为了孩子们,我不会骗你。” 沈墨知道,宋时茂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他的动向,那就是皇帝的箭头所指之处。 “给你。” 沈青南拿到解药,头也不回就要走,却被沈墨叫住: “等等,我现在是阁主,你忘记退下时,应该要给阁主行礼了吗?” 沈青南回身,沈墨背对着她,她缓缓弯下一只膝盖,躬身跪拜: “属下领命。” 沈墨这才满意:“退下吧。” 等到身后的人离去,沈墨才缓缓转身,望着一片黑暗,静默不语。 未过多时,方才退下的人又进门而来: “世子殿下,凤阳公主来信。” ······ 沈青南行至王府门外,仍旧心有余悸,她一直觉得秦王可怖,现在看来,将来的沈墨怕是比秦王更甚。 寒风凛冽,月色冰凉一片。 轻功在身,她在砖瓦上如履平地。 顾家院墙内的,竹影横斜,往来巡逻的人似乎又多了几分。 她躬身躲在暗处,等到完全没有了威胁,才从高墙一跃而下。 就当她以为自己可以像之前一样躲过一劫时,竹丛的暗处忽然冲出一个黑影,抬手就将她挡在墙角。 转头一看,竟是顾荣。 “终于现身了,让我好等。” 顾荣虽未上过战场,但却精于剑术。 沈青南身上没有配剑,面对冰冷的器物,只能以退为进,躲过一招又一招,可却无法完全脱身而去。 “休想就此离开,今日,我非要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不可。” 顾荣站定后,瞄准月光下闪躲的人影,直直刺去。沈青南自知躲闪不及,用脚勾起地上的一根枯竹,以此为剑,进行防御。 顾荣伸手,扯下对方的面巾,怎知对方为了不暴露身份,放开了高高束起的长发,以此遮住面容。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主动暴露女子身份。” 只见沈青南背对着月光站立,即便顾荣知道她是女儿身,依旧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都到这种时候,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沈青南心里很是焦急,她没想到顾荣平日里以诗文为要,没想到武功也这么厉害。 怪只怪自己出门时为了方便,没 第134章 恰逢走水 沈青南毕竟是空手,面对顾荣的强势进攻,只能一味躲闪。 就在顾荣出手越来越急,将她逼至墙角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走水了,快来救火。” 顾荣转身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屋宇上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势不容小觑。 而当他再回身时,沈青南早就跃上高墙,消失不见了。 “又逃了,唉!” 顾荣无可奈何,只能回身往后院里跑。 着火的地方竟然是高先生的住处。 等到顾荣赶到时,高先生正躺在竹椅上,昏了过去。 “先生,先生?” 他转头看着芸若,问她事出何因,芸若哭着解释说: “我也不知道,我正睡着,忽然听到巡卫说走水了,跑出来就见到先生屋内火光冲天,奴婢有罪。” 小丫头早就被吓得惊慌失措,哪里知道是为什么。 “快去叫郎中,叫人给先生看看。” 高先生可是顾荣最敬爱的人,他可不能让他出事。 “奴婢已经找人去请了。” “咳,咳······” 高亦竹许是听到两人的话,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柔柔地劝道: “我没事,不必担心。” 见到芸若哭得梨花带雨,更是心疼不已。 “芸儿,别哭,我已经好了。” 顾荣知道主仆俩关系不一般,见到高亦竹醒来,也就放心离开了。 他起身朝着救火的人走去,冲进屋内,拿起水桶,拼命地浇着。 却不知身后的一双眼,从头到尾一直注视着他,直到天色渐明,眼前只剩一地废墟,还有些许烟雾缭绕在其上,让人见了,忍不住心里一阵唏嘘。 “先生,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新的住处,天气寒凉,还是先去我那里坐坐吧,我叫人打扫好了房屋,再将您接过去。” 高亦竹留在侧屋,方才见过郎中,但他却没有让郎中把脉,而是随便开了点祛寒的汤药,便请郎中出去了。 听到顾荣的话,他只能乖乖听从。 “都怪我,昨日夜里难眠,我便想看点书后再睡,却不小心睡着了,一定是书页不小心燃着,才引起这祸事。 我进门这么久,给府上添了不少乱,如今又出了这么一回事,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先生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自从先生进府,我的课业从未落下过,若不是先生的指导,我的剑术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今日所失只是一间房舍而已,而先生对我的教导,虽然肉眼不可得见,却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先生不必为此懊恼,大不了过几日我再重新建个新的。” 有顾荣的规劝,高亦竹的面色果然舒展了不少。 顾清野在宫里待了整整一夜,听说院内起火,前来查看。 见到一地的砖石碎屑,轻轻叹了一声。 “哥,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 “你刚回来,还是去我那里吧。” 顾荣将顾清野引至屋内,关上房门后,才将昨日夜里所见到的事尽数说与他听。 “你可见到是谁了吗?” 顾荣摇头:“不过,我有这个。” 沈青南昨日逃离时,竟不小心将怀里的药瓶掉落在地上。 顾清野眼神一凛:“这是?” “这是她昨日逃走时没能带走的,我想,这已经足够说明那人究竟是谁了。” “你又没有验过药,如何得知?” “哥。” 顾荣还想说什么,顾清野将药瓶拿在手里,不肯归还。 “种种迹象表明,所有一切跟她脱不了关系,你当真要如此包庇她吗?” 顾清野回身,直视着他: “不是我一味偏袒,这一切的确并非一人所为。” “你是说,她还有同伙?” 顾清野将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皱起,转而说道: “至少那日咱们去圆月楼时,动手的人便不是她。” 顾清野分明记得自己曾伤过那人的小腿,可沈青南却是安然无恙的。 所以今日顾荣所说的人,究竟是谁,其实难以判定。 只是这药······ “别告诉任何人你捡到过这个药瓶。” 顾荣知道兄长的私心,但是他也明白不能戳破。 “那······” 顾荣刚要说什么,顾清野忽然抬手制止他继续讲下去,侧耳倾听门外的声响。 不等顾荣反应过来,顾清野连忙伸手打开房门。 只见高亦竹正坐在木椅上,抬手想要叩门。 顾清野回身看了顾荣一眼,回身才问道:“寒风入骨,高先生怎么坐在风里,也不进门?” “哥,高先生需要换个住处,我已经叫人去打扫新的房舍,请先生在这里逗留半日。” “是啊,我正是过来与二公子辞别的,那边已经有丫鬟来传,说是让我过去,没想到侯爷也在。” 高亦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若不是废了双腿,必定是个人中翘楚。 “若是如此,让丫鬟过来说一声便罢了,不必亲自来的。” 顾荣依旧虔敬。 “应该的,二公子如此厚待与我,我能回报的,也就只有这点小小的礼敬之意了。” 顾清野看着眼前的人,若有所思: “高先生进府多日,我倒是从未问过先生的腿。” 顾清野见他没有怒意,继续问道: “是天生就如此吗?” “多谢侯爷挂念,也并非天生,只是少儿时不懂事,性子急躁,太爱玩闹,不小心惹出来祸事,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伤了两条腿,此后便再也无法站立,让侯爷见笑了。” 顾荣记得自己此前明明告诉过他是怎么回事,不懂哥哥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再问一遍。 顾荣吩咐人将高亦竹送到了此前陆文修所住的院落,顾清野看着木椅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笑。 “有意思。” “哥,你说什么?” 顾清野却不再多言。 “也不知咱们方才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哥,你不会连他也怀疑吧?” “难道不可疑吗?” “他是高先生的后人,身世最是干净,否则我也不会执意让他做我的教书先生。” “越是笃定的事,越容易让人陷入偏执的境 第135章 雪天出狱 顾清野回到屋内,见沈青南正在窗前梳着发髻。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她挽起袖子,轻柔地将碎发别在耳后,精细的胭脂将她的面容装点得白里透红。 这样安静的时光,真是难得。 “侯爷,大娘子已经起身了,怎么不进去?” 紫苏从后进门,手里端着刚刚传上来的早饭。 沈青南听到声音,忙到门口来接他。 “侯爷,圣上怎么留你这么久?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顾清野没有回答她,而是来到桌前,将怀里的药瓶放在她的面前。 “这,这是?” 沈青南的眼神忍不住闪动,昨夜激战,竟然不小心丢掉了解药,回来后才发现。 “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可曾见过?” 沈青南闻声,拿起在鼻尖闻了一下: “似乎是解毒用的。” 沈青南不敢撒谎,即便她不说,也总会有人告知他的。 她乖乖将药丸放了回去。 “你就不问问是哪里来的吗?” 沈青南微顿:“我看侯爷脸色不对,似乎很累,不敢多问。” 皇帝将顾清野在宫里逗留了一夜,也不知他们又商定了什么,她隐隐觉得,或许跟自己有关。 自从顾云知出事,皇帝便已经对她有了杀心。 若不是顾清野在,她不知都死了多少回了。 饭毕,顾清野故意将药丸留在桌上,自己回身去了书房。 沈青南握住瓶身,心里有了主意。 午后,天空忽有大雪飘落。 沈青南乘车先去了软香阁,而后才去了孩子们那里。 她给每个孩子都带了一盒糕点,见到他们身上还是单薄,又是买炭火,又是买冬衣,还给每个人都备了一个手炉。 “大娘子真是仁心,他们将来一定会念着大娘子的恩德的。” 春娘有些动容,之前的两个孩子突然消失,让她心里愧疚不已,幸亏大娘子没有追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春娘,今年格外冷,孩子们的吃食用度,一定要十分小心。 别人送的东西千万不能吃,若是有谁病了痛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黑风阁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沈墨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原本是想保住孩子们,让他们不再受这人间疾苦,却没想到还是将他们推向了更危险的悬崖。 回府的途中,大雪果然飘落而至。 顾清野走在清冷的街头,脚下生风。 顾云知意外失去了孩子,皇帝心疼不已,为了表示对顾家的重视,下令放了傅若轩。 顾清野此刻就是在去囚牢的路上。 黑暗的牢房内,有个人影躲在墙角,脸上结痂的伤口已经叠加至厚厚一层。 他微微睁开眼,干裂的唇角毫无血色,只有一只转动的眼珠能够认出他还是个活物。 冷风将几片雪花送进了窗内,他想伸手去接,却怎么也够不到。 “若轩。” 顾清野已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看着往日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变成如今这模样,他心里是有愧的。 傅若轩僵硬地转身,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啊~啊~” 他没有舌头,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呜呜咽咽的,听不太清楚。 “我来接你了,圣上开恩,你可以随我回去了。” 傅若轩激动不已,眼含热泪,双手紧紧握住顾清野的臂膀。 顾清野连忙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衣挂在傅若轩的肩头,他想紧抱住他,却又害怕触碰到伤口,反而让他吃痛。 两人出来时,大成已经备好了马车。 屋外天色雪白一片,傅若轩紧闭双目,无法睁眼。 等坐上马车,他才艰难开口: “清~梦?” 他并不知晓傅清梦此刻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顾清野抖了抖身上的雪,又将准备好的手炉塞给他。 见他双脚裸露在外,把自己的金丝长靴脱下来亲自给他套上。 傅若轩想躲,顾清野却缓缓说道: “若轩,我对不起你,清梦,我没保住。” 傅若轩难以置信,沈青南明明答应过他,不会碰她的。 顾清野不敢回望他惊异的神情,低头不语。 “侯爷,好像是大娘子的马车。” 大成的话打破了沉默。 顾清野朝外望去,果真是沈青南。 按理来说,她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这里和顾家隔着好几条街,去软香阁也不必经过这里,顾清野一个眼神,大成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一旁的人,自己主动跳了车。 只见他沿着沈青南来的方向,顺着车辙找了过去。 傅若轩一听到沈青南三个字,竟然发疯似地想要跳车。 “若轩,若轩,你怎么了?” 顾清野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这般双目通红,满脸泪花。 “啊~。” 傅若轩在嚎啕,顾清野仿佛听到了沈青南三个字。 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他没有将傅若轩送回家,而是接回了顾府。 顾荣住在前院,刚从高亦竹那里回来,正准备提笔默文,听说顾清野和傅若轩回来,赶忙到门口迎接。 “去我那里说。” 只见傅若轩经过一路颠簸,下车时已经昏睡过去,顾清野心里着急,将他背着送到府门。 “快叫郎中,叫文修弟。” 傅若轩面色惨白,眼睛微微睁着,气息却已十分微弱。 “怎么会这样,他们竟真的敢下如此狠手。此前我去过几次,叮嘱过守卫,不该这样严重才是。” “若轩是我的人,沈墨怎会轻易放过他。多亏云知替他在陛下面前求情,我才能将他接回,真是苦了他了。” 很快,陆文修进门,诊治了一番,先喂下几口稀粥,而后再灌下汤药,便好了很多,至少能够安然睡下了。 “傅将军受了不少苦,两根肋骨已然断裂,身上的创口不计其数,左眼可能无法全然复明,以后也不能再说话了。” “沈家真是不择手段,不管怎么样,傅将军也是身有军功的人,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 顾荣心中不忿,握起拳头砸在桌上,一旁的丫鬟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茶碗。 “去,准备好沐浴用的东西,等傅将军醒来,给他净身。” 第136章 淋水避祸 沈青南并不知道傅若轩的事,回到府院后,她意外地来到高亦竹处,和他闲话起来。 “大娘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 “听说昨日夜里,先生住的宅院着了火,想必先生刚搬过来,有些地方丫鬟们照应不到,恐怕委屈了先生,故而前来看望。” 高亦竹看着眼前的丽影,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 “大娘子有心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是······” “先生不妨直言。” “只是黑夜里风大,阁中的那副海棠花不小心被吹落,掉进了灰里,有一角已经撕破,不知还有没有办法补救。” 沈青南神色一凛,怔怔地望着他。 “是你。” “大娘子说什么?” 沈青南刚想追问,却见紫苏急忙从外跑来: “大娘子,侯爷让你过去。” “就算是侯爷唤我,也不必如此着急,出了什么事吗?” 沈青南边走,边侧身问紫苏。 “听说侯爷将傅将军接回了府里。” “傅若轩?” 沈青南心里咯噔一下,傅清梦的死是个意外,若是傅若轩回来知道傅清梦已经去世,必定会以为是她动得手,那她的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 “告诉侯爷,就说我受了风寒,不宜见人,傅将军刚刚从牢狱里出来,恐怕此时会面,会将病气带给他。” 紫苏闻言,立马转身就去了。 沈青南自知顾清野不会轻易相信,回到院里,命古月悄悄准备了一大桶凉水,然后全身浸入其中。 她不能这么快就暴露,至少,她得先想好自己的退路才行。 听说她生病,顾清野果然回来看她。 此时的沈青南正躺在床上,开始发起烧来。 顾清野摸摸她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 “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会烧成这样?” 沈青南神情倦怠,似乎已经很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清野只能守在她的身边,命人好好照看好傅若轩,顾荣则去宫里当值了。 夜里,沈青南被烧昏了头,说了一整夜的梦话。 顾清野陪在左右,寸步不离。 他想起此前皇帝所说的话: “你我都清楚她另有身份,你想保她,朕可以理解,但前提是,你不能让她伤害到任何人,包括你。 否则,朕定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秦王的爪牙。” 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有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将要发现什么了,可到头来,又会觉得两手空空,怅然若失。 “娘,娘。” 沈青南又梦见了那场冲天的大火,她见到自己被困在其中,看着母亲一点一点消失在火光之中。 顾清野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着一旁桌柜上的那瓶药,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自从发现她的不同,顾清野就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赌,赌她不会露出马脚,赌她能够永远欺骗下去。 “侯爷。” 大成站在门口,顾清野将沈青南的手放回被窝,起身走了出去。 “发现什么了?” “属下一路跟随车辙印,发现大娘子是去了一个叫‘保育堂’的院子。” “这是做什么的?” “属下敲门问了,府院门户紧闭,里面的妇人也不肯多说,只让我快点离开,似乎很怕被打扰。 因而属下只能等在附近,见到有卖炭的人从内里出来,付了些银子,才打听到这里竟然有十几个遗孤,都是被好心人收养的。 属下觉得,这个好心人一定就是大娘子。” 竟有这等事,沈青南从未提过。 怪不得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软烟阁的生意,今日是收账的日子,可见是去照看收养的孩童们了。 而后,他便顺手将那瓶药递到的大成手里。 “你把这个拿去给文修弟,让他看看里面的药,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大成将要走,他又拿出另外一个:“再拿上这个。” 大成拿在手里,感觉好像是空的。 “这里只有两粒,你再让文修弟看看,这两个瓶子里的药丸,成色、功效有何不同。” 顾清野检查过,原来的那瓶药,已经被调换了,幸亏他提前留了两颗。 于此同时,黑风阁内,洞池旁,沈墨光者膀子,在冰石上打坐。 “禀阁主,有探子来报,宋时茂已经回京。” “这么快。” 沈墨睁开眼睛,嘴里呼出长长的白雾。 “阁主,还是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在这里整整三日了,属下担心您会撑不住。” “闭嘴,退下。” 沈墨不需要谁来关心,在这种时候,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哪怕这个过程会伤害到自己,也无关紧要。 等到他回到正殿之时,秦王正等在那里。 “父亲。” “我听说你近日练功十分用心?” “儿子是怕日后万一动手,也能保护好您。” “你有这份孝心,为父自当欣慰,只不过千万不要心急,咱们父子俩,无论少了谁,这大事就成不了。” 沈墨低下头,想起什么,不等秦王收回放在肩膀上的手,赶忙说道: “大哥······” “什么?” 秦王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字眼了,即便这件事过去多年,心里的那根刺依旧还在。 “前几日顾府行丧,我听说大哥也在其中。” 沈墨口中的大哥,就是那个救沈青南于水火的思空师父。 “他已不再是我王府的人,你母亲生前最想见的就是他,可他从来不肯露面。他但凡有一丝怜惜,都不该如此狠心,就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肯。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沈墨禁声,看着秦王摇摇晃晃走出殿门,心里空得厉害。 圆月高悬之时,他立于危檐之上,寒风在他身边肆虐,剑气划破长空,留下一声声尖啸,孤独地悲鸣。 忽然,沈墨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等对方说话,只一回身,就向对方狠狠刺去。 剑头直抵对方的前胸,似乎稍不留神,就要刺破胸腔。 “是你,为什么不躲?” “世子没有吩咐,我就不会躲。” “可是我也没有吩咐你上来。” 那人蒙着面,沈墨一听就知道是谁,收回长剑,坐在檐上, 第137章 冷夜现身 “殿下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何这般愁苦?” 女子长立在身侧,看着面前的沈墨,眼底的担忧似乎就要溢出来。 “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不该问的别问。” 沈墨还是冷冷的,背对着她,只顾独自饮酒。 过了许久,他忽然长叹一声: “罢了,坐吧,与我共饮几杯。” 女子乖乖坐在他的身边,却又不敢离得太近。 沈墨终于抬眼,面前的女子是从黑风阁数百名杀手中精心挑选的人,专门奉命处理那些棘手的朝廷要员。 她与旁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自小就学会伪装,曾做过丫鬟,也作为献给那些达官贵人的舞女,甚至被当作当街甩卖的贱女,潜伏进入侯门大户。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秦王搜集消息,成为沈墨的耳目。 而自从顾家挡了秦王的路,她也就化身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只见她冷峻的双眸,在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许久没和殿下这样静静坐着了。” 女子终于褪去蒙面用的布巾,这英气十足的面容,竟是久居在顾府的高亦竹。 “何事找我?” 女子收回神情:“顾清野已经怀疑她了,她恐怕撑不了太久。” “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目前并不知。” 沈墨回转身子,终于认真地望着她: “你和她动手了?” 女子低头:“属下不敢。 只是,按照规矩,属下已经可以将她除掉。 因怕世子不忍心,故而回来问问殿下,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沈墨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揣摩人的心意。” 手里的空瓶扔下高檐,在地上开出了花。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等。” 沈墨回身,面对着她,看见对方脸上讶异的神色,又回过身:“我是说,她的事我会亲自动手,你顾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高亦竹,不对,此时的她应该称作柔兰,抑或是秋娘、蓝烟、雪女、沉碧······ 她有太多的身份,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应该叫谁。 “属下明白了。” “林衣。”正当她将要转身离去,沈墨从背后叫住了她。 这是她最初的名字,是一个算命的老先生赐给她的。 “林衣,林衣,以林为衣,坚守本心,方能度脱,若非如此,浮沉天定,终身无依。” 那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听完这句话后,偷走了老瞎子身边所有的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沈墨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甚至伸出双手,搭放在她的双肩,林衣神色一顿,有点不习惯。 “她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我还有事交给你去办。” 林衣将眼睛从落在身上的双手,移到他的脸上。 身体依旧僵硬,眼里却多了份柔情。 “殿下吩咐就是,属下一定照办。” “我要你去替我拿个东西。”沈墨放开手,转过身:“我父亲曾有个寒冰玉玦,不得已送给了顾家,过了这么久,他们也该还回来了。” “寒冰玉玦?据说这种玉玦带着极重的寒气,殿下练功难道要用到这个?” “不错,此玉玦的寒气刚好能逼退我练功时体内生起的热毒,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冬日里,我还要站在这里喝冷酒,就是因为热毒久久不散,烧灼着五脏肺腑,实在难捱。” “殿下想要的,属下一定会替你寻来。 顾家虽然看起来松散,但是顾家兄弟一条心,谁也拆不散,她这次,恐怕难以逃脱。 若是她受不了酷刑,说出些什么来,属下也不管吗?” “她那里,我会找人安排。 既然她没有认出你,你暂且还是安全的,你也不必忧心。 顾清野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一旦认定沈青南的罪名,他就不会让沈青南活着走出狱门的。 为了顾家,他也必定不会让她落入外人之手,到时候就算你有心解决掉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冬日的夜,总是那样的漫长。 高亦竹回到顾家时,天色已近破晓。 她没有休息,而是点灯坐起,换了衣物,半倚在床头。 等到天色渐渐亮起,丫鬟芸若进门,侍奉她起身。 “先生可又是熬坐了一夜?近日二公子总是不在家,在宫里当值,先生若是身上疲乏,不如多睡一会儿。” “学而时习,不进则退,这是我教导二公子时,时常挂在嘴边的道理,怎能到了自己身上就懈怠呢。” “可是先生身子本就羸弱,一直这样,总是不好的。” 芸儿在她身边多年,却也只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并不知晓她其实是飞檐走壁的王府暗卫。 “今日天气似乎不错,你陪我四处转转吧,这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平日里不出门,许多地方还没有去过。” 芸儿领命,出门准备饭食去了。 沈青南恍恍惚惚醒来,身上的烧退去大半,顾清野趴在床沿,竟也抱着她的手睡着了。 她伸手摸了摸,发现他的脸颊冰冷一片,紧握住她的手,也是一片凉意。 身后的炭火早已熄灭,冬日的夜,竟是这样凉。 她收回酸麻的手,顾清野惊醒过来。 “侯爷不必这样陪着我的。” 顾清野没有说话,只是探探她的额头,见已经退烧,便起身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心里的疑惑一直都在,而她也似乎不得不来回躲闪,掩藏真实意图。 沈青南看着敞开着的大门,眼里的落寞掩藏不住。 恐怕过几日,他们连这样安静地说说话,都会成为奢望。 沈青南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床前的木柜,放在上面的药瓶依旧立在那里。 她赶忙下床,来不及穿上鞋,跑过去查看。 药瓶没有动,为了不让顾清野注意到,她将其放在最底下的抽屉里,希望顾清野能忘记此事,不再提起。 “大娘子,侯爷吩咐我为你熬的粥,起身喝几口吧。” 紫苏出现在身后,原来顾清野并非全然不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