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亦吾心》 第1章 雷雨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争斗,始终是黎明大陆的主题。 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彼此衍生出不同的信念和目标。自身信念不同,民族之间巨大的差异。交错在一起,爆发出更为激烈的矛盾。 武者之间不同的修炼理念和方式。导致矛盾日渐激化,虽有国家制衡,又因外敌入侵使其联合,但,各方势力终究不能置心一处。斗殴伤人,门派纷争,屡禁未绝。 天冠山下,旌旗猎猎,铁甲寒光,此处为黎明陆南侧的一处偏隅之地,寻常人迹罕至。然而今时今日,有万余铁骑在此列阵,肃穆等待,不知为何。 铁骑皆精钢铸铠。黑甲红袍,面覆青铜面具,胯下战马皆有灵气环绕,竟全是上等战驹。上万甲士整齐划一,除战马哀嘶,只听得见呼呼风声。由此可见精锐之师,军纪严明。 此刻,前军持刀列盾,如临大敌。众将士均将目光投向一处,顺其目光而至,可见前方一片空旷原野,远方青山起伏,松柏苍翠,连绵成一片青色的暗影。 众将士正严阵以待时,一副将忍不住询问:‘‘将军,我军在此结阵,本应是为阻敌增援西河,如今已过四个时辰。斥候派了数次,皆言无异,前方既无烟尘,又无震响,可见未有大军调动迹象。是否为军情有误。″ 一将领金甲红袍,铜虎护肩,腰佩精钢宝剑,护心银镜狮腾。双目炯炯,左边一道断眉,胡缌少蓄,面有数道刀疤。正是那副将所问之人。但见那主将一手持鞭,一手执马,道:‘‘军情无误。″便再不多言。 副将见主将凝重如此,不再细问。 不多时,只见天边乌云滚滚。雷声涌动,狂风掠地,草木倒伏。众将士皆凝神屏息。此其中多为百战老兵,亦多有习武之人,初闻以为是潮湿雨汽,再仔细感知,虽面未改色,心中早已震惊,不为别的,正因那雷云之中,竟是磅礴真气! 只见那一片乌云如莽龙一般。奔涌前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其中紫电红雷,交织闪烁,仿佛天神咆哮,又似大道梵音。 ‘‘结阵!″ 见主将下令,全军气息迅速凝结,竟勾勒出刀枪剑戟种种异象加持于身,转眼间,气息拔高数倍,在军阵之上,又有道道真元冲天而起,如同凭空升起的白云雨浆,浑厚无比。 ‘‘击鼓!″ 暴雨般鼓点击出,只见主将一声大喝,聚集全军气势于其一身,一剑击出,惊雷炸响,暴雨倾盆,乌云虽厚,却也遭受重创,炸出数个大洞,虽然仅眨眼功夫便恢复如初,但,其速度减缓,亦有所停滞 断眉将军高声喝到:‘‘来者何人!″ 似乎听到了他的呐喊,但观那层层乌云之中,如龙覆海,现出一人身影,此人仪表堂堂,有诗可证: 紫袍金冠八尺身,道是人间显圣神。 剑眉星目温儒雅,武道之巅我称尊。 众将见了,大惊失色。有一人惊呼:′′此人竟然在此,西河究竟何事,劳他大驾亲至!″ 见双方对峙,一时僵持,那金甲主将出言相问,语气恭敬:‘‘先生,可否在此饮茶片刻,待西河事了,本将定然不再拦阻,仍旧先生离去。″ 那人默不作声,只是周身雷光涌动。 见人如此,金甲将只得叹息一声,随即面色转凝,重剑高举,喝道: ′′杀!′′ 全军闻令而动,千军万马如利箭破空,一齐杀去。银光涌动,风吼云嘶,一时天地激荡,血溅如雨。 半晌过后,乌云远去,晴空复现。 平原之上,已是断臂残肢,哀嚎不止,青原染赤。数名副将疯狂寻找,翻开亲卫层层尸骸,终于又见到那断眉将军,此刻,他遭受重创,奄奄一息。 ‘‘将军!″‘‘将军!″ 几声呼唤之下,那将军终于睁开了眼睛,在将士们的扶持下,他挣扎着坐起,喘口粗气,沉声问道: ‘‘伤亡情况如何?′′ ‘‘禀将军,三千余阵亡,数千受伤。那人亦受轻伤,往皇都去了。’′ 将军轻叹口气:‘‘只要他未至西河,我等就算完成了任务。传我号令,撤军!″ 说完这几句话,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那将军被士卒七手八脚,抬上战马,趴在鞍上。片刻过后,大军整旗收拢,向远方而去, 山峦下,松柏苍翠依旧,微风吹过,从红色的原野上,带来阵阵腥甜的气息。 众人回首望去,在那灰烬堆积的深坑上,焚烧产生的烟雾仍未散去,荡在半空,将天地阻隔分离,如血残阳穿透其中,为远处连绵的青山暗影,镀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色。 第2章 青城 黎明西南侧,有一小城。 此地向北数十里,可遥望天冠,向南而行,可抵南海,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因青山环绕,故名青城。 又因地处一侧,少有战乱波及,百姓安居乐业,悠然自得。 自山下良田而行,可见麦穗如绿色波浪,随风而动。田垄间时有牛哞鸟鸣之声,布谷鹧鸪,青蛙老蟾,寻常可闻。过中心黄土道,径直前去,有青砖城墙屹立其间,上有二层城楼,数道旗帜,红旗黑字曰:梁。 过城门守卫转入城中,一广场上立碑一座,广场后三分道路,左路多为铁匠工人,佣仆女工所去,右路屋舍交错,多砖瓦民居,中心大道热闹非凡,酒肆商铺,勾栏瓦舍,高低有致,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吆喝声整日不绝。 燕肥环瘦,挑担老翁,粉黛佳人,古拙大汉,翩翩公子熙攘而过。有骑马执鞭者,呼喝驾车者,抬桥并行者。小二持餐盒疾走,老妪携童子慢行,才子吟诗作对,少女笑若银铃。 道路中心,有三层会场一座,橙瓦红柱,飞禽走兽雕于其上,琉璃作窗,珍珠为帘。有道是:莫言豪富竞争奢,天材地宝入此阁。 此处正是汇聚珍宝的拍卖场一一天宝阁。 阁后数座小楼,其中心一座有真气汇聚,虽不起眼,却无人敢小觑。此地是城主府邸,亦是私塾所在,此时正传出朗朗书声。 日渐西山,夕阳似火。夫子见天色渐暗,留下课业,学生礼毕后便径自去了。众学子收拾书卷,或结伴,或独行,三三两两向外而去。 只见六排右侧席上,有一少年正欲起身,他穿着粗布黑衣,束发脑后,浓眉之下,凤目微张,并不十分俊朗,却因眉眼之处,多添了几分英气。此人姓李名霄,字万里。其父为铁匠铺工,家中三代务农,父母愿其有高远之志,故取名如此。 但见李霄收拾了当,正将离去,忽有一声高喝:“王诚,李霄,陆思贤,齐修何在?″ 听闻此声,李霄遂驻足一观,见一信使,着云鹰轻凯,骑黑鬃烈马在此高呼,急忙向前拱手道:‘‘李霄在此,敢问大人何事?″其余三人亦向前行礼。 那信使抽出数封信件,分而发之,道:‘‘尔等月前通考,已入尚武学院,信中有入院事宜,尔等自观。″ 众人拜谢,那信使又勉励几句,扬鞭而去。那王诚等人手捧信件,喜不自禁。然李霄持信,却并无波澜,只是告别同窗,回家去了。 踏过青石台阶,绕过白墙黑瓦,临近外城,傍溪的一处平房便是李霄之家。见炊烟袅袅,李霄推门而入,开口说道: ‘‘娘,儿回来了。″ 灶台边一妇人正搅动汤勺,正是李霄之母张氏,听他说话,却并未抬头,以寻常语气问道: “今天回来的晚了些,可是课业不好,被夫子留下?″ 李霄见母亲忙碌,伸手取下汤勺,将信封递与母亲:′′我考入了尚武学院。月底应去报道。′′ 张氏先是一愣,拿过信封仔细端详,突然猛拍一把,惊喜地说道:′′我儿出息了!′′ 母亲喜笑颜开,却发现李霄郁郁不乐,又转喜为忧,问道:′′怎么,让人欺负了不是?′′ 李霄看向母亲,见她满是关切神色,踌躇片刻,终于开口:′′尚武学院,我不去了。′′ 第3章 准备 张氏听了,以为他恐出远门,怒其不争,责问道:′′你今年已有十五,虽未加冠,但也不是孩童,一遇挫折就畏难不前,怎成大器?″ 正说着,其父李忠下工回家,一看张氏怒气冲冲,儿子低头不语,忙问其中缘由。 张氏说了入学一事。李忠本欲再询问儿子。没曾想李霄抬头道:′′儿并非不愿入学,只是尚武学院每年收取一万钱作学费,更不算路上盘缠等杂费,咱们小户家庭,如何才能承担?′′ 未等他再有犹豫,父母二人齐声说道:′′不过万钱,爹娘为你出了。′′ ′′可是,想去那尚武学院,还需进行入学考核,每人自带功法,至少,也要备上一部,除此之外,只有在修习一个月后,待导师证明资质,才能正式入学,若资质欠佳,之前所付辛苦,尽数作废。′′ 听罢此言,李忠愣了。大梁以武为尊,故学院多为习授武艺,即使文职也需知一二武功。况且梁朝虽不禁武功,强大武技亦多为朝延、门派秘存,轻易不肯示人。武技店铺虽多,大都是强身健体、清心养气之技,如何入得考官法眼。若想购得功法秘技,又是耗资甚巨,寻常人家怎能负担? 只见张氏轻扯他衣角,想是有了主意,于是安慰儿子:′′先吃饭,我与你娘商量好,再告知你。′′ 见父母到卧房私语,李霄放下书囊吃饭。隐约听得父母争论:′′不如让他做个文官…日后也免受征战…″′′…甚么出息,不过些许钱财…′′ 随即,李霄听到了父亲厚重的脚步声,他推门离开,不知道去了何处。母亲打开衣柜,传来柜门‘吱呀,吱呀′的响动,随即便是叠衣理被声和熟悉的木屑气味。 李霄知道,父母做出他们的选择。 十五年前,他们为自已取名,一辈子未离乡村的他们,希望自已能够走得更远,取字为万里。或许,李霄正是他们梦中的翼羽,寄托着他们的期望,飞向终其一生都无法亲眼所至的地方。 他轻轻推门,唤了一声:′′娘…′′话未说完,眼泪已默默流下。 ′′回来以后,好好谢谢你爹。′′ 待李霄应了,张氏又自顾自地说着:′′平日里我与你爹节衣缩食,并非不知吃穿之好,实为担忧有不时之需。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外出闯荡,不求千古功名,也应求个一世快活,到各处开拓眼界。岂能偏安于一隅之地,至死都如那井底之蛙? 想必待你修学过后,将留于连云城。你谨记,在外独自一人,少惹事端,可若是他人执意相逼,也莫要怕了他,大不了一走了之,不坑不骗,不拐不抢,堂堂男儿,又有何处去不得。′′ 李霄本欲再与母亲谈论几句,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无从说起,只是默默看着。 不多时,李忠归来,二人坐下吃饭,李忠将一布包交给儿子:′′内有武技一本,你可带去。′′李霄打开一看,是一本《寒冰掌法》,惊喜不已,可惊喜之余,又添愧疚与感动: 此技怕是不下十万铜钱,折合白银估有百两,恐怕这些年来父亲起早贪黑,打铁帮工攒下积蓄,全用在这上面,倘若自已未过考核,父母心血岂不白费。 见李霄又喜又忧,李忠淡淡聊道:′′适才我出门时,遇你同窗齐修之父,他亦带钱往武技铺去,看他怀内沉甸,想是去银行换了银两,有此机遇,家家父母皆为儿女操心,理所应当,你若争气,应尽力为之,不为我二人长吁短叹,而为你自已发奋练习。′′ 第4章 请教 李霄听了父亲劝诫,决心刻苦修习,再无杂念,回卧睡下。第二日,城主派人造访,约定今日出行,李霄见旁晚方召,欲先拜谢夫子,后见城主。随即告别父母,往私塾而去。 走过街边,青石小巷里,数名孩童手持风车,奔跑玩耍,欢声笑语。李霄恍惚之间,忆起儿时的自己,感慨万千。自己年幼时,父亲随商队奔波行走,做了马夫,这才得以攒下钱财,可如此一来,便无暇顾及家里。 母亲一边为人做女红补贴家用,有时也做些手工活,自已交由祖母照料,可祖母年事已高,不能带自己出门,与他人玩耍,那时候自已在家中,或玩泥弄土,或寻虫斗蟋,更多时候,读些杂志小说,聊以解闷。直到后来父亲回家,可李霄已渐渐长大,再无如此童年。 平日时父亲沉默寡言,母亲年轻时一人操持家务,故而刚强能干。李霄心中,父亲身影总是若隐若现,又早出晚归,自己学业生活上有所困难,总是求助母亲。故母亲在心中地位高些。可谁曾想,听闻自己将外出求学,父亲将半生积蓄尽数取出,只为一本功法。 李霄昨日观之,但觉玄妙无比,如此功法,寻常铺中必不能有。想是父亲求人帮忙,自天宝阁中购得。可是这样一来,人情积蓄恐皆用尽。父亲虽无能力,却已拼了全部,只为儿子能外不卑弱,他日吐气扬眉。 正想着,已到了夫子住处,李霄轻轻敲门:′′老师,学生李万里求见。′′ 一仆从开门,说道:‘′进来吧,夫子料你会来。’′ 李霄步入门内,丛丛青竹点缀两侧,沿鹅卵石路前去,正中一处假山喷泉,内有游鱼,转过假山到中堂,上挂′百年树人′。门侧有对联曰: 圣贤于心勿用求,天地存理莫争流。 一老者端坐太师椅上,银发长须,正是夫子,见李霄行礼,他指桌前长椅示意,李霄随即端正坐好,静候下文。夫子看了看他,开口问道: ′′你与王诚、陈思贤等人皆中,可知为何?″ ′′学生愚,还望夫子解惑。′′ ‘‘你资质中等,甚至偏下,王诚天生聪颖,陆思贤乃城主之子,自有资源,齐修父辈习武,留有功底。而你,一无资质,二无家私,能至于此,盖因性格。′′ ′′学生不知,心性何指?′′ ′‘你自幼惟愿独处,不喜生人,性格倔强,沉默寡言。事事慢于人后,后知后觉。可此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汝做事细致认真,竭心尽力,如此才有今日,可你亦有缺陷。′′ 李霄连忙请教:′′还望先生教我。′′ 夫子看他诚恳,道:′′忍,此乃你福祸交汇之处,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你时常一味忍让,愤然而发,酿成祸端,日后若有难处,切莫一昧退步,亦不可愤然失理,应仔细思量,跳出局中,如此才得化解。′′ 李霄起身再拜,夫子未动,坦然受之。′′学生谨记在心,今日告别,先生保重。′′ 夫子倒茶一杯,李霄转身离去,木门复闭。待到出了大门,仆从将门关上,李霄深深望了一眼,再未回头,径直离去。 第5章 启程 临近晌午,回到家中,父亲刚到片刻。见他回来,遂叮嘱了几句: ′′今晚铁匠铺活计繁多,恐不能送你,提前和你道别。″ 母亲摆出素菜、汤饭,三人围桌坐下。张氏又问可曾落下东西,李霄道:皆齐整。待饭毕,父亲换上新衣,将一身铁锈烟熏气的麻布衣脱下,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李霄躺在床上,心里胡思乱想:尚武学院在连云城,不知是否有武道强者?若有幸得见,又该如何?连云城是否真有传言中那般繁华,自己人生地不熟,礼节不周岂不惹人耻笑。想起入学考核,心中又略有紧张,忐忑不安。 直到母亲提醒时辰将至,该前往城主府。他才急忙起身,背起大包物品,怀揣秘籍,风急火燎地出门去,刚要出门,又想起母亲,扭头回来:‘‘娘,我走了。′′ 张氏正怔怔地看着儿子,见他回头,又忙向前叮嘱:′′到了那边,先安顿下来,再回封书信,天冷记得穿衣,莫要省钱挨饿,少与他人争执……″李霄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走,出了家门。李霄让母亲回去,张氏想了想,已无再要叮嘱的,最后说道:′′去吧,好好学。″ 李霄大步流星,心中满是兴奋,转眼就到了城主府前,已有数名小厮在此等候,一人问道:′′可是李霄公子?′′李霄见旁侧数辆马车,上有行李,便问来由。 那人回答:′′城主令我等先走。诸位公子骑马另行。′′李霄便将包裹与他,又有一人,引其步入府中。 一入府内,只觉全身舒畅,似乎有香气袭来。那小厮引李霄左拐右绕,直至一处雅间,床铺桌椅一应俱全,室内明烛盏盏,亮如白昼,此时,李霄只觉全身污垢,脏痒难忍。小厮道:′′城主为各位公子焚了洗髓香,可略通经脉,公子可入浴池清洗,稍后有人送饭来,明日辰时启程。′′说罢告退。 第二日,李霄起身前往大厅拜见城主,众人陆续到齐。不多时,一群卫兵先至,众人正惊异时,只见一群文士拥簇一人而来,此人头戴巧士冠,朱服玉带,丰腮狭目,手执拂尘,竟是一名宦官。城主陆九渊紧随其后,约莫四十多岁,弯眉阔鼻,一身真气含而不发,已是真武之境。 李霄听城主介绍了,此宦官为皇后身侧的总管,王公公,只是不知为何来此贫瘠之地。 那王公公一开口,众人只觉如利爪刺背,难受至极:′′陛下听闻有数名才子考入尚武,命咱家前来道贺,各位都是帝国未来肱骨,特赏每人绸三匹,银五十两。′′众人谢恩,王公公环视一周,满意去了,城主吩咐出发,随即去送王公公。 齐修见人走远,窃窃私语:′′这宦官好生厉害,城主也要巴结。′′王诚却微皱眉头,默不作声,陆思贤早知此事,面无波澜,见无人应,齐修只得罢了,李霄此时却有些疑惑,但又问不出口:尚武学院三年一招生,往年入学者有近八百人,更多时可达上千,怎么偏是今年,到如此瘠地赏赐学子? 来不及细想,众人已经上马,又有百名卫士伴随,想必是因陆思贤乃城主之子,恐路上有失。李霄迎着晚霞,策马扬鞭,随队向北而去。 不知何时,城墙上多出两人身影。看着烟尘远去,一人忍不住问:′′城主,那王公公……′′他所问之人,站在旁侧,正是陆九渊。见他发问,陆九渊面色凝重,轻吐两字: ′′帝党。′′ 第6章 入校 众人多在傍晚赶路,白天休整,问及缘由,卫士道:′′如今大梁正与北地燕国交战,又有塞外妖魔横行,若露了行踪,寻常人或可无事,各地学子皆为大梁未来肱骨,必遭强者截杀。′′王诚不解,问:′′如今已快马疾驰三日,临近内陆,大梁亦有强者,岂容他们乱来?′′ 那卫士又道:′′恐是战火四起,无暇兼顾。有一二疏漏,也便罢了,只是我等实力低微,但凡遭遇,便是灭顶之灾。′′众人惑解,如此又行二日,临近晌午,抵达连云城。 尚武学院,坐落于大梁国东南侧连云城,西抵西河边界,北望京城,乃大梁一处交通要道。连云城高筑城墙,雄伟壮阔,城楼上有甲士巡逻,门前层层盘查,足见戒备森严。 交了文书,众人进城。此时,集市内热闹非凡,武者、行人来来往往,奇珍异兽光华绚丽。李霄顾视左右,不止他们一队人马: 有人乘金丝软轿,有人携神俊灵禽,有人策马慢踱,有人大步流星。更有甚者,前有小厮仆从呼喝开路,锣鼓齐宣,鸟飞兽鸣,俊男靓女骑马乘桥,招摇过市,百姓不敢仰视。 至校门前,广场宽阔,可立千人,有创校祖师雕像一座,两侧银栏翠丛,风景甚优。见众学子皆立其中,卫士与陆思贤议了几句,返回复命。李霄等人等了片刻,齐修询问:′′陆兄,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 陆思贤回答:′′待人齐,由学长安排住处,随后教学五日,一月后,各使所练功法考核,择优录取。′′齐修道谢。 两个时辰后,见人数将齐,有数人自院内而出,男子皆着蓝袍玉带,腰挎佩剑,女子气质出尘,灵秀非凡。待一通点名后,一人将名册收好:′′今年报到学子,应到一千零三十六人,实到八百七十二人。′′为首男子听罢,淡然道:′′时辰已至,过期不候。′′随即将众人分为数队,带到层层楼舍。 李霄此时发觉,尚武学院占地极大,半个连云城皆在学院之中,除前侧教学室,又有藏书阁、炼丹房,演武场,食堂等。更有层层楼阁,隐于后山,如雾如幻,窥不清真容,至一座三层楼宇处,那学长安排李霄、齐修入顶层,陆思贤、王诚入中层,随后离去。 推门而入,地板玉石辅就,一尘不染,门侧一柜,刚至肘间,左侧一桌,上有烛台一盏,右有数椅,后有屏风,转过屏风,一间静室,一间丹房,一间卧室。圆桌左侧,亦是右侧这般布置,只是少了屏风,多了浴室。此时正有水声流出,想是齐修。 见齐修行李在左,李霄进了右侧静室,自怀中取出《寒冰掌》,认真研读。此法记载,应先以真气疏通经脉,运功流转,使其汇聚掌中,寒气凝结,可攻可防,甚至打入敌人体内,冻结其真气。只是李霄运转片刻,无半点真气流动,心焦气躁,只好放下。 出了静室,齐修已换了棕色长衫,二人小谈片刻,约好明日同听讲师授课。奔波数日,李霄沐浴后,书信一封,欲明日寄往青城,草草睡下。 第7章 授课 次日清晨,二人穿戴齐整,恐寻错教室,早早出发。先到西门寻得邮箱,寄了李霄家信,再寻教学之处。只见演武场上,一人正在练拳,齐修祖上做过镖师,对拳脚颇知一二,多看了几眼,便觉奇怪: ′′此人拳杂而不精,片刻功夫,用了洪拳、白眉、太极数种拳法,都未得精髓,却是个′四不像′。″ 李霄亦暗自称奇,心想:如此练法,不怕走火入魔?不过此乃他人抉择,二人称道过后,便再未理会,只听身后猎猎拳风,仍未断绝。 寻得教室,已有半数学子皆至,王诚、陆思贤亦至。半柱香功夫,教习持书而来。众人行礼,教习回礼,罢了,李霄端详起此人来:一身乳白长袍,内穿土黄薄衫,月牙黄束带系腰,头戴明珠冠,脚穿云藕靴,一名约莫三十余岁文士,自称施文杰,众人皆称施先生。 第一堂课,先讲世界时局,功系之分,李霄如醉如痴,但见其余学子多为淡然神色,惟有少数细听,料是其家中长辈,早已告之。 李霄边听边想,对世界局势渐有了解。今天下三分,动荡纷争,已近三百余载,大梁自周武覆亡,立国百年,与北方燕国时有摩擦。大梁西侧,魔、妖、兽族虎视眈眈,大梁内部,门阀世家盘踞已久,相互倾轧。近年来,朝廷广招寒门士子,入朝为官,又不惜耗资巨万,募集武道强者,或择优为将,或聘为学院教习,如今,寒门士子已在朝中颇具势力,有感念陛下恩德者,愿为陛下孤臣,世人称其为帝党。 而武道一途,经前人总结及各国交流融汇,可细分为以下等级: 寻常武者,无等级; 真武境,共九重; 玄武境,共九重; 神武境,共九重(待定); 真武境多为少年天才,精锐士兵,七重以上多为小城官员。玄武境为武道高手,多为武林人士,军中将领,要地城主,学院教习。神武境则是一方大师,或为门派中坚,甚至宗主,也有部分世家供奉,或为族老。 而神武之上又有更高境界,古往今来,天骄无数,同时代万千强者,达此境者仅一百余人,当世仅有八人达此境界,登记在册,未隐居者仅四人,世人不知此境界应如何评估,故单独位列,曰:天王至尊。 随后四日,施文杰传授经脉运转之法,李霄才知人体原有如此奥妙,只觉受益无穷。 最后一日,施文杰授课完毕,与众学子道:′′今夜,聚灵法阵已尽开启,此阵位于静室内,可输送真气打通脉络,往后一月,尔等可尽情修炼,打牢根基,修习功法,一月后考核开始,择优录取五百,汝等当勉。′′ 众人行礼道谢,待其走后,各自离去。齐修本欲寻王诚、陆思贤身影,却未见其人,见了李霄,悻悻道:′′本想问问,考核是否禁用兵器,不曾想未见一人。′′ 李霄看破其心思,笑道:′′是想探他二人功法?′′ 齐修一愣,哈哈大笑:‘‘万里兄果然聪慧,我听闻陆思贤有一秘法,早想见识一二。′′ 李霄见他豁达,不再逗他。饭毕,二人回了宿处,甫一开门,一股精纯真气溢出,齐修大喜:′′这聚灵阵果然厉害,竟汇聚如此真气。′′ 二人知时间宝贵,急忙沐浴更衣,各入静室。李霄再翻《寒冰掌》,运功片刻,果然大有不同,半晌顿悟,似入空明无我之境,丹田内气旋渐起,一缕寒冷真气不断环绕,汇入四肢百骸。 第8章 感悟 光阴似箭,考核将至,一月时间已然过半,李霄、齐修二人苦修了十余日,偶然得知陆思贤功成,已有三日,如今达真武一重境,王诚亦有所获,即将突破,如此一来,反倒是李、齐二人落后。 齐修不以为然,道:′′三十日期限未至,他二人早早突破,虽证天资,可如此修炼,于我未必有益。′′李霄料他亦有所悟,仍未突破,是为打牢根基。 齐修又问:′′万里兄,你那功法练的如何,可有进展?′′ 李霄心虚地回答道:′′我还未曾有悟,仍需再练。′′说完,准备再入静室,潜心苦修。 齐修见他颇为低迷,劝道:′′武道一途,需刻苦拼搏,也需寻找方法,你既未有收获,应静心思索,三省自身,如此才可功成。′′ 李霄谢道:′′多谢齐兄,待我突破,邀你小酌。′′ 如此又过七日,夜晚时分,院内学子多已睡下,只听得一声轰鸣,惊动哨卫。 数人齐至学生宿处,喊道:′′何人喧闹?′′ 齐修全身毫光环绕,出门赔笑:′′我练功入迷,一时惊动各位大人,勿怪,勿怪。′′ 哨卫见无人伤亡,径自散了。齐修送了众人,转身一瞧,见李霄瞠目结舌,立于身后,问道:′′齐兄,你已突破?′′ ′′不错,我已真武一重。′′齐修骄傲伸手,见其掌中一团耀眼光芒,再欲观之,又觉真气涌动,威力不小。 齐修继续说道:′′我所修功法,乃是将真气汇聚,破敌护甲,威力无比。′′ 李霄称赞不已,两人见一地狼藉,于是收拾屋里,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日,齐修因昨日劳累,呼呼大睡,李霄见青城同窗皆有突破,唯独自己无成,心事重重下,清晨起身,步于后山。 此时刚过卯时,晨气微寒,日橙穹白,学院后山,梧桐、松柏青翠起伏,沿石阶而上,可偶听鸟鸣清脆,微风过耳,遥望远山,零落楼宇散落其间,起先以为不远,行至半途再观,仿佛未近半步一般。 登了半个时辰,李霄欲返,回首展望,见学院楼舍错落,似立于云中,建在天阙。复向下行,薄云渐浮,层层屋舍间云雾交融,不分彼此,再向下,朦胧散去,尚武一览无余。 此时红日初升,辉煌金碧,刺破乳白天色,山下学院里,一众学子起身练功,演武场上光彩涌动,热闹非凡。更远处,连云城里人在潮中,贩夫走卒,牵牛执马,抬桥步行;酒肆茶楼,人影幢幢,虽看不真切,亦可知忙碌喧杂。沿街叫卖声,嬉笑怒骂声,呼喝应和声,伴随狗吠鸡鸣,鱼跃落花,击桨长号,树叶哗响,动中有静,相得益彰。有道是: 仙踪难觅,人间何求,阅尽落花流水,云间伴重楼。更畏巅峰不可攀,此身长立虽忧。 遥望故土,怎可回头?纵使繁华迷人眼,田舍伴青牛。男儿岂可颓懒怠,誓当发奋争龙头,我欲所学有所获,乘风万里碧霄中。 李霄立于山腰,忽有所感。运转周天,只见真气汇聚,凝于掌中,结成寸寸寒冰,李霄大喝一声,一掌击出,只见冰爆寒花,空气似凝。 “成了!′′李霄心中大喜,只觉丹田中一缕真气旋动,已是真武一重修为。′′如今功成,我必全力以赴,争取通过考核。′′ 李霄暗下决心,再无顾虑,忧愁尽扫,向南方注视片刻,移步下山。 第9章 考核 数日后,正是考核之日,学院内忙碌喧嚣,众学子早早起身,汇聚在学院广场,李霄等人也在其中,不多时,有师长前来,众人喧哗方止,待讲明了秩序规章,众学子随其一同前往演武场。 此时,演武场两侧层层高台上,早放好数张桌椅,已有几人坐于其上,待众人列队站定,李霄才得以看清其面目: 左侧老者长耳方颊,短眉无须,着银袍高冠。右侧老妪慈眉善目,玉簪拢发,身穿紫袍,右手持一玉如意。而中间一人,更是十分不凡,着橙袍黄带,一束朱红绦带系腰,挂宝玉锦囊,手持云纹仙鹤宝剑,天庭饱满,美髯碧目,十分俊逸,观其面相,怕是不过六十。 其余侧面台上,一众教习皆已到场,施文杰亦在其中。见人到齐,一人伸手虚指,数十人各抬一灵石走出,放于学子面前。 那人说道:′′新生入院,考核开始,每人应过两轮,全通过者才可入学。首轮,每人以所练功法击此灵石,灵力不满三百者淘汰。次轮,每人抽签,两两相对,胜者入院,因有功法相克、强弱之分,故众教习在此旁观,为其打分,分高者亦可入院。′′ 通告完毕,众人列队,依次击打灵石,李霄站在队列,见陆思贤、齐修在自已之前,王诚不知在何队列,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深吸口气,静观其变。 只见前方测试处,五色光华不停闪动,有人用尽全力,一掌劈出,灵力竟只有一百,有人轻描淡写,弹指一挥,灵力高达五百之多。 待到陆思贤,他一拳打出,灵力值四百七十,引得众人羡慕目光,齐修凭借手中土黄色光芒,威力倍增,得灵力三百九十。 见他二人皆过,李霄静心打气,竭力不受外界影响。有人通过一轮考核,喜不自禁,有人用尽全力而未果,情绪低落,想到家中耗尽家财,父母亲朋翘首期盼,如今失败,愧疚悔恨,涌上心头,小声啜泣。 终于轮到李霄,他忆起那日,自已于半山腰驻足,有所顿悟,又经一月苦练,总算盼到今天。随即心念一动,寒气冻结,以真气凝于掌中,一掌击出。 灵石上光华四射,数值节节攀升,在三百之位上渐停,最终显现,乃三百一十五灵力值。李霄喑松口气,可随即心弦又紧,自己灵力不比陆、齐二人,又是堪堪及格,倘若第二轮遭遇高手,如何是好? 李霄转身望去,落榜者正向宿舍走去,他们收拾了行李,或回乡务农,娶妻生子,或去往他处,寻找活计,日后也好攒下家私,勤勉生活。 对于他们,李霄心里虽无歧视之意,可仍不愿就此罢了,若是不拼出个及格成绩,恐怕自已这次回去,再无其他的习武机会,怎能让人甘心? 想到这里,他暗下决心,必要在第二轮考核拼命,不求必得恩师青睐,也应拼个无怨无悔。 一轮过了,场上仅余七百余人,抽签相斗,择录五百,李霄抽出一签,打开一看,写有′陈尊′二字。 ′′这陈尊是谁?′′李霄心中疑惑。坐到看台,先抽签者已上场较量,端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又因不禁凡兵,只禁暗器,为比试凭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齐修手持一柄大刀,大开大合间,将对手逼得连连防守,最后更是掉下擂台。陆思贤身形如鹤,练得是《丹鹤九重劲》,掌风如刀,让人无从招架,王诚主习内功,全身肌肉似钢铁一般,每每出招,威力强大无比。 片刻后,唤李霄上台,李霄大步流星,从容登台,见了对手,却是一愣。只因自己猜测许久的陈尊,正是那日在演武场上,被齐修笑作′′四不像′′的少年。 第10章 争锋 陈尊摆开架势,李霄不敢轻敌,二人对峙片刻,只听三声锣响,比试开始。起初,李霄以为此人只擅攻斗,不擅防守,故不敢抢先出手,露了破绽。可没料想,陈尊目如猎豹,伏而不击,势要消耗李霄体力,一举击溃,二人僵持不下,场内一时安静下来。 看台上,众教习正看得无聊,一人手指擂台:′′此人可是陈尊?′′众人顺其目光所至,有识者回答:′′不错,此子十分勤勉,每日清晨,总是去往演武场练拳,我偶然见了几次。只是他所学颇杂,多而不精,只怕贪多而废,成不了大器。′′ 众教习一听,反倒来了兴致,纷纷向台上望去。 旁边擂台上,有人被击落下台,惨叫一声,打破了二人对峙僵局,李霄掌中寒冰已成,攻向陈尊双腿。一道湛蓝寒影呼啸而去,陈尊摆出太极架势,一翻一推,李霄径自被推出数米,险至擂台边缘,惊出一身冷汗。 听耳后风声呼啸,陈尊如金雕扑兔,利爪刺来,李霄顺势一躺,一招兔子蹬鹰踢飞陈尊,见他落地后退几步,摆出′虎形拳′,李霄双手尽施寒冰掌法,以格挡式相对。 陈尊身形闪动,五步之中,变化数招,虎、鹿、熊、猿、鹤形于其中,正是五步拳,李霄双掌如莲花绽放,层层阻挡,双方交手数次,只听拳风掌劲,寒气袭人,一番交手罢了,陈尊身上冰痕一片,脸色发白,不住地呼气,李霄硬挡数招,左臂青肿,已无力垂落身侧。 ′′我体内真气不强,只堪堪有三百之数,然则陈尊拳法、掌法苦练已久,再拖下去,恐真气耗尽,我必定落败,唯有速战速决。′′ 一念至此,李霄使出全力,掌中冰芒大盛,掌心处竟一片晶莹。大喝一声,直取陈尊面门。 陈尊漠然相视,彷佛放弃挣扎,接受败北。李霄紧咬牙关,拼命扑去,见他面露些许讥讽之色,心中猛然一惊:′′不对!他怎肯让我近身!′′ 看台上,有教习轻叹一声′可惜,此子刻苦,只是终究少年心性,操之过急。′众人点头,显然赞同他的说法。有一人道:′′胜负未分,何必早下定论,不如看他怎么应对。′′于是众教习转头复观。 陈尊见李霄攻至,一脚踢出,赫然是′′十二路谭腿′′!飞起一击,踢开寒冰,李霄中门大开,已无防御,陈尊暗道:赢了!只消再出一脚,李霄必摔落擂台,可当他欲乘机发力之时,双腿竟结上晶莹冰粒,动弹不得 寒冰掌劲,已入其四肢,冻结了真气! 心惊之时,李霄凤目怒睁,本已废掉的左臂猛地挥出,陈尊脸上瞬间多了五道指印,但又被陈尊一手抓住。李霄如猛虎下山,周身冷气逼人,冲撞过去。陈尊双腿凝冰,无法行动,另一只手青筋爆起,一招‘半步崩拳′猛轰李霄面门,二人连冲带打,突然,陈尊脚下一空,跌落擂台。 胜负已分。 众教习啧啧称奇,一人叹道:′′此子是谁,心志甚坚,有如此魄力,何愁日后武功不成。′′另一人道:′′那陈尊也不简单,竟使出数种招式,虽生疏了些,又极易走火入魔,但悟性颇高,若是悉心教导,可堪大用。′′众人商议了一阵,皆同意留下陈尊,遂遣一人告知。 李霄恍惚间,面前景色影影幢幢,仿佛回到青城,自已骑牛戴笠,钓鱼捉虾,天气热了,将笠摘下,寻一棵老槐,躺在青草地上。泥土芬香夹杂青草气息,催人入梦,池塘边阵阵凉风,带来母亲的呼唤…… 第11章 倩影 李霄醒来,已是黄昏。 齐修见他醒了,放下手中书本,说道: ′′醒了?昨日你略胜半筹,本应闻鼓声退场,却纹丝未动,走近一瞧,你鼻青脸肿,立在台上,昏厥过去,我只好搀你回舍。从昨日考核完,你已睡了一天一夜,此时是第二日。′′ 李霄挣扎起身,左臂一疼,又倒在床上,问道:′′陈尊呢?。′′ 齐修笑道:′′你也真是无趣,我送你回来,你不谢我,反倒先问起他来。′′ 李霄手足无措,急忙道谢,齐修不再逗他,说道:‘‘他虽败于你,但悟性了得,获众教习青睐,同意将他留下。′′ 听闻此言,李霄不知怎的,反倒长舒了一口浊气。再看自己身上伤痕累累,酸痛无比,脸上更是肿起一块。想是陈尊临危一击,以崩拳轰打所致。 忆起昨日与陈尊比试,他并未用何奇门妙术,而是以武技交融应对,见招拆招,以真气煅体,若不是寒冰掌内所含真气,有冻伤缓速之能,怕是像李霄这般,乱撞乱打之流,还真奈何不了他。 一封书信伸至面前,打断李霄沉思。 齐修说道:′′此是你家中寄来,我帮你取了。′′ 李霄谢过,取信拆封。信中是母亲询问考核之事,用词虽婉转,也可看出期盼之意。母亲又怕他万一未过,恐有失落,言语中亦有安慰,说已为他求人,准备了退路,可入镖局,亦可为铁匠铺学徒。 李霄读着,只觉心中暖意阵阵,又多羞愧难当,母亲小心翼翼,恐伤儿子自尊,字里行间,操劳至此。再往下读去,母亲又说起那日走后,有城主府上来人,将一应赏赐之物送了。叮嘱他勿忘皇恩。 见信已读完,李霄起身回信,将学院里种种风景,娓娓道来,又说起考核比试,场面精彩无比,写到灵力成绩,李霄思索片刻,如实道来。唯有与陈尊比武这里,对自已挨打有所隐瞒,说是二人旗鼓相当,教习惜才,亦留下他。称自己这边一切安好,只是尚武学院三年学制,三年之后才可回家,不必挂念。 写了家信,李霄问道:′′齐兄,不知考核是否结束?′′齐修正读着一本史书,闻言转身:′′怎么,你想再去瞧瞧?′′ ′′听闻考核进行三日,明日应还有一天期限。′′ ′′不错,最后一日,余下未试的学子见众人已过,心中难免焦急,势要全力而为,手段尽出,料是十分精彩。′′ 李霄一听,决心要看,他深知自己资质平平,悟性欠佳,唯有多学多记,才能立稳脚跟。休整一夜,明天早早出发。 最后一日,演武场上锣鼓喧天,精彩纷呈。 李霄在看台一侧坐下,亦有不少学子来此同观。只听得三通鼓响,擂台站上两人,一人双手暗红,竟爆发出重重烈焰,另一人手持宝剑,不断游走。刚一交手,李霄身处看台,也觉得热浪扑面,剑鸣刺耳,两人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另一擂台上,一名娇小少女登台,剑招凌厉,碧色剑影如天罗地网,逼的对手难以招架,李霄未见过如此功法,却也知其厉害,一时入迷。只听一声叱喝,剑芒一闪,少女轻松将对手打倒在地,引起众人齐声喝彩。 李霄心中也暗想道:“好剑法,这姑娘看似柔弱,招式却是凌厉,果真实力不俗。′′ 却不料,那少女似有所感,抬头一望。可能是心中作祟,李霄只觉少女与自已四目相对,得以看清其面容。 有道是: 琼鼻小巧,圆腮润颏轻粉黛。 柳叶细眉,江南碧玉目盈波。 谁言女子娇且弱,何需依附英豪。 却道红颜柔亦坚,温情自在心间。 李霄颇为尴尬,自觉失礼,连忙低头,避开目光。暗想:′′想不到竟有如此女子,看似如小家碧玉,却招招凌厉,武功了得。再抬头,擂台上已无刚才倩影。 不知怎的,李霄心里怅然若失,不过见又有学子登台比试,随即弃了杂念,细细揣摩起来。 第12章 休沐 自上次考核结束,李霄、王城,齐修,陆思贤四人皆成功入学,步入正轨。每日习武观经,自不必说,李霄上课途中,经过演武场,每忆起入学考核,脑海中总浮现陈尊那桀骜身姿,还有那女子倩影。只是入学已有近百日,未能再见。 一日休沐,院门开启,齐修邀众人同游连云城,李霄修炼数日,想起同窗四人许久未聚,欣然答应。 待收拾齐了,两人到学院门口等待。此时天暖日融,阳光明媚,照在身上,略微骚痒。不多时,陆、王二人如约而至,且见众人装扮,好个少年天骄: 万里湛蓝,碧带横贯天青,玉冠雕啄,双凤更添英色;修身明月,黄土映衬苍棕;气厚势重,足下一片轻云。 心性赤诚,朱红照耀丹青,形体似虎,看我啸傲山林。贤者玉立,丹鹤飘然踏波,白雾缭绕,果真卓然拔群。 众人聚首,陆思贤提议:′′多日未见,何不畅然游乐一番?我知城西一侧,多勾栏瓦舍,又有西河支流途径,多酒楼宝阁,不如同去。′′ 众人欣然应了,自长街而过,小半时辰,步至城西。 此时城西集市正喧,摩肩接踵,李霄边走边瞧,两侧多二三层小楼,各式招牌,挂于正中,楼下大门敞开,来往顾客络绎不绝。沿街小贩,将片粗布铺开,上摆一应杂货,团扇蜡烛,瓜果菜蔬,瓦罐瓷盘,竹篮木椅,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众人欢声笑语,又观杂耍卖艺者,胸口碎石,口里吞刀,不由得鼓掌叫好。 至晌午时,陆思贤寻了一处酒楼,众人围坐楼上,饮酒作乐。李霄顺窗外一看,见一四层楼宇,上挂牌匾,正是′天宝阁′,感叹道:′′想不到天宝阁实力如此强大,竟有众多分行门市。′′ 王诚应道:′′此处阁主来头不小,据说为八大家族门下弟子,因早些年间,大梁与前朝交战,献马有功,陛下特许其开此阁,他也颇有手段,十余年间,不仅分行遍布天下,更兼卖功法丹药,奇珍异宝,甚至美女歌伎。只要银钱足够,各类宝物皆可寻得。′′ 饭毕,众人听王诚所言,对天宝阁颇有兴趣,欲前往一观。然王诚言所练功法需要静心,故不同往,只好李霄三人前去。 刚到阁前,有数名小厮分列门侧,齐道欢迎。步入阁内,只见琳琅满目,五光十色,功法秘籍,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果真是富丽堂皇,美不胜收。每道货架,皆有美丽侍女列在旁侧,声音婉转清丽,介绍来处用途。 陆思贤自幼长在城主府,所见所闻可堪中等偏上,故神色自若,时不时问询一二。齐修豪放,家中长辈从小便讲些奇闻异事与他,又因祖业镖局,见识虽少,耳濡目染下,他也知会不少。 李霄刚入此地,只觉惊奇赞叹,可久而久之,自己身无银两,又无见识,见待女向前介绍,只是搪塞过去。来往顾客,多锦衣绣服,腰佩美玉,头饰珍珠,举手投足间,华贵气势自然而生。李霄本就略有自卑,此时只觉身上燥热,垂眉不语,胸中郁郁似有浊气。 齐修见他颇为拘束,问他身体如何,李霄见他二人欲往阁内拍卖场,心想:我囊中羞涩,且不识珍宝,他二人若购了宝物,我只看着,又不合群,若购买一二,价超所值,岂不浪费钱财? 随即答道: ′′陆兄,齐兄,我略有不适,就不再同去了。′′ 陆思贤点头转身,并未阻拦,齐修若有所思,说道:′′好罢,早日回去歇息。′′ 便不再多问 李霄出了宝阁,向学院而去,突然听得一声大喊:′′捉贼!此人偷我丹药!′′ 只见一道鬼魅身影,怀惴两个锦囊,正在奔逃,一中年男子正在追赶。李霄来不急细想,紧随那道黑影,追了上去。 第13章 勇为 那人身影闪烁,钻入胡同之中,路窄且杂,李霄鼓起精神,大喝一声:′′站住!′′那人竟愣了一瞬,不过仍未停下,反倒加速逃离。李霄一掌击出,寒气入墙,竟在小巷前方凝出一堵冰墙,那人猝不及防,呯然撞碎,自己也倒在地上。 李霄见此人黑布蒙面,外罩灰袍,意欲窥他面目。一掌劈出,他侧身一躲,李霄却将手掌上掀,那人忙用手挡,可忘了手中锦囊,被打落在地。见如此,他立刻把另一锦囊藏入怀中。再寻地上一囊。 蒙面人蹲下欲捡,李霄飞踢其面,突然一股巨力袭来,迫使李霄收腿,小腿一股钻心疼痛,险些不稳。那人双手化爪,挡了飞踢,不再捡锦囊,如鹰一般,利爪猛刺。李霄周身真气涌动,化作冰冷寒气,双手覆冰,一掌卡他鹰爪手,一掌击腹。 那人硬吃一掌,翻身欲走,李霄急忙向前,欲扯他灰袍,不料蒙面人侧转躲过,抬腿侧踢,一气呵成。′轰′的一声,李霄倒飞出去,撞到墙上。 ′′那里走!′′那中年男子终于赶到,随行还有十余名卫兵。蒙面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卫兵随后追去。那男子停下脚步,急抓起锦囊,来看李霄伤势,见他起身,并无大碍,连连称谢:′′多亏了小兄弟,这丹药于我十分重要。′′李霄拍拍尘土:′′无妨,我辈理当见义勇为,只是可惜,我仅寻回一袋。′′ 不多时,卫兵回禀,那人身形敏捷,让他逃了。中年男子懊恼不已。见他们忙碌,李霄不再久留,转身离去。那男子急忙挽留,说道:′′我见兄弟年纪轻轻,修为相符,可是尚武学院弟子?′′ ′′正是,不知还有何事?′′ ′′若无你抢下这锦囊,恐我更为头痛,你于我有恩。刚才看周遭寒冰,兄弟可使得何种功法?′′ 李霄闻言,不明所以,将手掌伸出,顿时寒冰凝结。 那男子取出一本册子:′′此乃重水心经,是一门内力功法,不如送你,表我心意。′′ ′′这怎么行?我顺手而为,岂是贪你财物,这功法价值不菲,我不可轻受。′′ 那男子执意要给,李霄那里肯要。儿时家中贫困,母亲教导他勿贪便宜,需知贪小失大,损人害己。又告诫他要脚踏实地,只有自己勤劳所得,才是财富。他人之物,虽黄金万两,宝玉珍珠,于自己又有何干?故李霄谨记此言,铭守至今。 记得儿时,曾有人行得匆忙,掉落银票百两,当时四下无人,李霄伸手捡了。那人头也不回,仍匆匆疾走。眼见他即将远去,李霄高呼叫回,那人取回银票,不谢半句,只顾道钱财复回,视李霄于无物。 忆起曾经,李霄做出了选择,此时本应也当如此。 可当他再欲推辞,那男子眉头微皱道:′′你这少年,岂不知顺势而为,才得长久,直来直往,虽坚守本心,可终究是受累吃苦,最后不得一文。这功法于我无用,于你却大有裨益,如今送你便是还了人情,两不相欠。你再执着下去,别人看了,只怕说你别有用心。′′ 李霄一听,觉此言有理,随即收了功法,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带人离去。李霄见人走远,也准备回到学院。 话说那蒙面人逃至僻处,扯下面巾,此人身形如豹,气若坚冰,肩宽腰细,目光桀骜,杂乱黑发随意一束,若是李霄在此,一定能把他认出。此人正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少年,陈尊。 陈尊打开锦囊,内有丹药数枚,他拿起一粒,直接吞了下去。随药入腹,浑身颤抖,肌肤破裂,鲜血滴溅。 他拼命忍耐,最终也没能坚持到底,只听扑通一声,阵尊倒在地上,就此昏迷过去。 第14章 千日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题记 白驹过隙,两年光阴已逝。 春意暖融,李霄与同窗外出踏青,少年意气风发,策马扬鞭。一路上,柳梢发出新芽,如嫩绿垂绦;细草新绿,一扫衰黄气息,焕发出勃勃生机。河上寒冰渐化,似白瓦激撞,碎作细小冰凌;流水潺潺,仿佛银铃随风摇曳,叮咚作响,悦耳动听。 众人驰骋于青郁草地,迎接新绽之春花。百花齐放,化作姹紫嫣红,大地苏醒,奏响百鸟欢鸣。绕城郊而行,人人脸上洋溢微笑,鼓足干劲,奋斗一年之计。 夏日蝉鸣,炎热难耐。齐修自告奋勇,带众人下河游泳,路上阳光刺眼,热浪扑面,只晒得皮肤黝黑,大汗淋漓。着轻衫短袍,且走且行;路边黄狗侧卧,伸舌喘息,老翁坐摇椅之上,轻摇蒲扇。老妪手持银针,编织凉席。 行至河边,众人纷纷下水,如鲤如鲫,少女结伴经过,手持团扇遮面,脸红耳赤,却不住从缝里偷看,引来善意哄笑,羞啐而去。 秋高气爽,传来阵阵凉意,陆思贤欲登后山观枫,李霄等人亦去。昔日青翠后山,如今似红霞入海,燃云坠地。众人齐登石阶,两侧红黄相接,如日炸裂,化作碎芒,渲染其间。阶上棕黄落叶,咔吱作响,仿佛颂歌大地,又似道别母亲。 行至山巅,有师长诵经,众人听讲罢了,只觉受用无穷,清风拂面,山间枫叶齐动,恍若掉入星火汇聚成海。 众人伴晚霞而归,橙红落日,点燃满天云赤,如凤,如麟,如龙虎,如枫林。此时天地皆红,不分彼此。有道是: 枫燃天外,云烬林中,天地橙红一色,皆在碧霄空。凤舞龙盘,麟跃虎争,金芒涌动秋风,狂歌踏越苍穹。 世人皆说晚霞好,谁知朝霞日初升。万物运行皆命定,灵者自在逍遥游。落叶枯荣不足惜,我心自有满山枫。 冬日大雪,众人围坐火炉,唯独不见王诚。李霄见半山腰上,亭中烟雾飘出。裹了蓑衣,穿好厚靴,上山寻去。 一路上梨花尽绽,柳絮倒悬。天地雪白,似清澄衣裳。空中虽有乌云,更似宣纸。棵棵苍松饱蘸浓墨,肆意沷洒。狂风嘶号,雪粒如冰刀切面,呼啸而去。 王诚坐于亭中,身边一丛篝火,任寒风雪花吹过,纹丝不动。不多时,大雪覆盖全身,似一座晶莹丰碑。李霄运起寒冰真气,一掌击出,周遭雪花翻卷,肃之一空。 ′′临近毕业,可有打算?′′王城双目直视,仿佛面前空无一人。 ′′不知,我心中一片迷雾,窥不清前路,但求且行且看,无愧于心。′′ ′′学院毕业,一般三种选择,一为入朝面圣,有文采者为小城官吏。只是晋升渺茫。二为拜入宗门,继续苦修,成就武道宗师,或可为宗门长老,也可拜将封侯。最后便是参军,从军至少两载,功成身退,再入宗门或朝廷便轻松不少。′′ 李霄默然不语,想不到今日聊此话题,自己只有茫然。他心念一动,转身问向王诚: ′′你欲何为?′′ 王诚遥望西北,目光穿过千山万水,眼中映出连绵雪山。那里,有一座古钟,正发出沉重鸣音。 第15章 再遇 静室之中,李霄运转功法,盘腿而坐。 这两年来,越是修习,他愈发觉得,那日偶然相助,似冥冥中有天注定。男子所赠的《重水心经》并无品阶,却可随势而进,于自已妙处甚大。修为也提升到真武四重,不再像刚入学时那般,落于人后。 陆思贤所练《丹鹤九重劲》功法独特,再加上天资聪慧,其父陆九渊购置丹药为他筑基,如今达到真武六重,同阶鲜有敌手,王诚真武五重,主修《金刚不坏》,此功十分难练,但王诚悟性选超众人,进境神速,有越阶挑战之能。齐修以《开天刀》一技,成为众人中唯一用兵刃者,亦是真武四重,和李霄相当。 今日,施文杰召集众学子,告知一事:′′尔等经两年修习,最低者也达真武三重境界,更有聪慧者,达真武六重。此时召集尔等,是因学院有规。最后一年,优者入精英班修习,庸者入普通班修习,不同班级,资源倾斜不同,教习实力亦有差别。′′ 众人窃语,语音渐响,汇聚成一片嗡鸣。 齐修问向王诚:′′怎么学院还有如此分法?′′ 王诚低语道:‘‘ 天下习武之人众多,亦有资质高低之别,大梁初立,府乐崩坏,重塑礼制,天下即定。此时乱世刚平,前朝旧族仍存,为避追捕,各家多遣子弟拜入门派,亦有将族内幼儿,送与宗门长老奉养。以致于宗门势力壮大,皇权难压。′′ 见齐修不明所以,李霄接了话题:′′如今学院设立,应是朝廷欲拉拢人才,广聚群英。可学子众多,哪里有如此资源?遂优中选优,达者为先。′′ 齐修连连点头,又问:′′达者为将为相,那劣者如何?′′ 王诚道:′′既然天才已入瓮中,待其成长,必然实力强劲,足以力压群雄,余下子弟即使拜入宗门,也无伤大雅。′′ 此时喧声渐止,施文杰宣布,月末将有分班考核,以此决定优劣。同时开启藏书阁,众人可自行选择功法一部,考核时使用,随后取书离去。 虽可多学功法,可李霄此时并不欢喜。只因藏书阁内功法众多,却多为晦涩难懂之术。如今考核迫在眉睫,怎能融会贯通?只怕学了皮毛,一到关键时刻,反成拖累。 齐修兴致勃勃,拉起李霄,一同前往藏书阁,路上往来学子颇众,多为成群结伴,商量考核一事。到了阁前,二人领了借阅铭牌一张,入内挑选。齐修刀法刚猛霸道,大开大合,李霄掌法层层渐进,连绵不绝。因功法有异,二人暂时分开,商议在门口相会。 经过层层书架,上面功法丰富繁多。李霄暗想:我已有内门心经一部,寒冰掌法也修至第二层。何不再寻一部身法,以备所需。于是找了《无影步》一本,向外走去。不料,李霄只顾想着修习功法一事,一时走神,迎面匆匆走来一人,二人撞个满怀。 那人′′唉哟″一声倒在地上,李霄猛然回神,连忙搀起,那人抬头责问:′′走这么急,都不看路嘛。′′声音如铃。李霄愣住,见这女子身影颇为熟悉,面容也像是见过一般。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愣愣看着。 女子见李霄呆立原地,双目只顾打量自已,俏脸微红,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呸,登徒子。′′ 捡起地上功法,转身离去。 第16章 林馨 李霄呆立片刻,心中隐约想起,两年前自己曾去看入学考核,那碧玉般的女子,深深印在李霄脑海。只是两年未见,一时未曾想起,不料竟在此偶遇。 左肩被人一拍,李霄以为那女子去而复返。转身正欲道歉,定睛细看,却是齐修选了功法,来这里寻他。齐修见他魂不守舍,问道:′′怎么迷糊发愣,莫不是谁勾了你的魂?′′ 李霄连忙辩解道:‘‘没有,只是等得久了,一时失神。′′ 忽然,他看见地上掉有一物,晶亮闪烁。李霄伸手捡起,发现是一支玉簪,花纹精美,通体碧绿。 齐修凑过来一瞧,夸张叫道:‘‘好美一支簪子,哪位姑娘掉的。′′又见李霄盯着玉簪,若有所思,不由得打趣道:′′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不,不是,只是有一面之缘。待再见到玉簪主人,我还她便是。″李霄收了发簪,不好意思再说,齐修见了,嘿嘿一笑,也不在多问。 两人同回宿处,争分夺秒,欲将功法融汇贯通。 无影步共有三重,经过几日修炼,李霄堪堪会了一重,算是略有小成。再看齐修,原来是学了门聚气成盾的功法,配合原来刀法,攻防兼备,二人忽起兴趣,不知谁更胜一筹,于是移步演武场,想要在擂台上一较高下,分出胜负。 擂台上,二人站定,摆开阵势。李霄双手交叠,可进可退,齐修手持封刃大刀,横在身前。 凝神片刻,齐修率先发难,右手持刀,横贯劈来。李霄身影一动,连退数米,趁齐修未能回转,寒冰击出,打他左胸。不料,齐修周身真气化作土黄屏障,冰掌竟滞在半空。齐修左手化掌,毫光毕现,凝出一轮如日能量,向前拍出。李霄无影步法向侧一躲,闪移至齐修身后。 齐修转身,看李霄退了数米,心想:‘‘他正耗我真气,故游而不击,既然如此,我便逼他接招。”想到此处,他大喝一声,开山刀法不断劈出,金光重重,竟覆盖大半擂台。李霄双掌尽出,蓝芒大盛。经两年修炼,他也收获颇丰,只听掌心之中,似有北风呼号,更有片片雪花吹出。李霄双手齐推,硬是挡下了满目刀光。真气怒啸,狂风炸响,二人各显神通,施展真武之能。 齐修见势不妙,周身毫光尽散,汇入刀中,只攻不防,一往无前。李霄不敢大意,重水心经一念而动,周身真气顿时如海似渊,竟然将气息拔高数重。二人刀掌相接,冰爆金烟。又速攻数招,掌劈刀隔,刀砍掌接,残影重重,难解难分。 有心经加持,李霄只觉气息如连绵大潮,巨浪连环,不仅损耗更少,亦有静心凝神之效。齐修却是额头满汗,气喘吁吁。见李霄越斗越勇,齐修不敢再打,佯攻一刀,趁机跳出数米,大叫道: ‘‘不打了!不打了!实在没力气了。′′ 本来输了比试,齐修略有郁闷,但看李霄面色潮红,双手发抖,知他累的不轻,心中又好受了些许:′′哈哈,想不到万里兄兼修了内经,我输的不冤。′′ 李霄刚要答话,一声银铃般喊声传来:′′淫贼,还我发簪!′′吓得他惊恐转头,看见那名娇小的姑娘怒气冲冲,眨眼就来到他面前,伸出一只圆润嫩手,气鼓鼓的问道:′′是不是你偷了?′′ 李霄忙取出簪子还她,辩解道:′′那日姑娘走的匆忙,掉落在地,我这才捡了,好还给姑娘。当日我朋友在场,可以作证。′′转头欲唤齐修,这才发觉,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哪里有他踪影。 那姑娘不依不饶,以为李霄骗她:′′淫贼!偷东西还不承认!′′说罢,双手叉腰,摆明了一副无赖的样子,不依不挠,决心和李霄争论到底。 李霄一边暗骂齐修不讲义气,一边无奈地开口,说道:′′玉簪已经还你,你还要如何,若是实在不服,便与我同去纪律院,找监察评理,不管是什么处罚,我李霄都认下了。′′ 见他这样一说,那少女反而改口:′′原来你叫李霄,本姑娘大度,不找监察也行,你我私下解决。′′ ′′敢问姑娘,怎么解决?′′ 少女灵眸转动,似在思索。开口道:′′你为我办一件事,此事便算了了。′′ ′′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立刻去办。′′ ′′这个嘛′′ 少女沉吟片刻,似在思索。 突然,她恍然大悟:′′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见李霄一脸呆愕,少女心情大好:′′待我想到,就去告诉你。′′ 李霄此时那还不知,少女明明是在无理取闹。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少女戴好发簪,嫣然一笑,挥手向他告别。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我叫林馨,你可到静心舍寻我。′′ 送走了少女,李霄走回宿处,不料拐角树后,跳出一人,正是齐修。见他躲在这里,李霄十分无语,准备无视掉他,扭头就走。 齐修却嘿嘿一笑,伸手把他拦住,调侃般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若不叫你与我比试,岂不错失佳人?今日理应请我吃饭。′′ ′′只知道吃,不讲义气的家伙,你要是刚才肯为我作证,我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又不傻,留在那里干甚。′′二人边闹边走,回宿舍备考。 此时,已过黄昏,黑紫夜色悄然而至,浸染天边。白月已悬,落日西沉,银河显现,启明、贪狼、牵牛、织女,繁星闪烁其间,构成繁杂住复的莹莹光点,如同为众生庸碌的大地,披覆了一层轻纱似的幕布,清晰之中,又显得朦朦胧胧。 第17章 分班 演武场上,鸦雀无声,众学子列队完毕,侧耳静听。台上,一银袍老者正宣讲分班规则:′′此次分班考核,择优去劣,须知烈火炼真金,逆境出强者。学者虽无高低贵贱,却有聪愚之别,不可一概而论,若人人皆择良师,耗巨资,斥灵丹。天下穷尽而不能足也,唯有以考试之,才得些许公平。 考试共分三项,一测悟,即天资明慧之能。二测武,看修为高低,实力强弱。三测文,以经文时政为题。参试者五百,选三十人入精英班,五十人入优等班,余者入普通班。须知真金必有光耀时,成绩差者无需自恼,应发奋攻读,必有出头之时。′′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片刻过后,裁判就位,学子两两对位,点到即止。李霄环顾四周,演武场上气息涌动,多为真武四重,少数已达五重、六重。 心想:‘‘陆思贤,王诚二人,修为较高,料可取胜,只是不知齐兄如何。′′扭头一看,齐修早登台上,与人打在一起。 对面那人双手各持短斧,攻势猛烈,齐修以气盾御之,不时劈出一刀,逼的那人左蹦右跳。见如此,李霄心中略定,顾虑渐消。 待李霄上台,早有一人等候,二人也不搭话,上向便打。那人功法粗狂,层层山峦虚影环绕,想是内力深厚。但李霄和齐修早有较量,对付此等功法,自有经验应对,又兼修重水心经,不惧消耗。最终,对手招架不住,被一掌冻住,打下台去。 随后有教习前来,将胜出众人带到一处大殿,内有蒲团上百,李霄见陆思贤,齐修在此,却未见王诚。没来及细想,教习已引众人盘坐,面前各放功法一部,乃《武学纲要》。李霄以为简单,不料翻开细看,各类拳法掌式,腿脚功夫,刀枪剑棒,杂且繁多。教习置一香炉于前,说道:‘‘半柱香内,参会十种为及格,三十种为良好,五十种为优。′′随后立于一侧。 李霄满头大汗,仔细参悟,只觉书上文字图画如活了一般,自书中走出。一招一式,精晰无比,却学不进去,无法使出。转眼香尽。李霄颓然起身。见齐修亦起,满脸苦笑,两人对视片刻,便知结果,一切尽在不言中。 演示了所悟招式,教习连连摇头,最终判李霄对十八招,齐修对十四招。随即捂额说道:′′本以为此次出题,都是书中基础,没想到还是难了。下次理应略改一二。′′ 两人 尴尬无比,行礼告退。 至第三处考场,静默无声。李霄见有空位,正欲过去坐下,却见后面坐着林馨,抬脚就走。可左右皆满,已无空位,只好坐下。齐修大喇喇地走去,在第一排正中坐下,陈尊在其身侧。 见监考教习颇为诧异,齐修露出灿烂笑容,随后答卷,结果,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一题,只好再次抬头,与监考教习四目相对。那年轻教习见到如此情形,反倒羞涩,觉得十分惭愧,急忙低头,不敢直视齐修清澈而愚蠢的眼睛。 卷上诗词经文,李霄皆知。儿时放牛,自己挂书数卷,天蓝草绿,诵卷颂诗。待背熟了,天色渐晚,驱牛返回。有此经历,李霄本欲做个文官,不料考入尚武,开启修炼之途。 最后一题,问及时政:大梁北与燕国交战数载,又抗衡西边魔族,可有太平之策? 李霄思虑片刻,写下议和北燕,联合抗魔。随后交卷。见陈尊奋笔疾书,齐修口齿流涎。王诚一字一酌,陆思贤提笔难落。发觉自已最早交卷,只好独自返回。 刚出考场,未行百米,熟悉铃音又至耳边:′′李霄,站住!′′李霄无奈驻足,林馨气喘吁吁:′′走那么快干嘛,不知等一等本姑娘。′′ 李霄问道:′′为何等你,难道你想好要我办的事了。′′ ′′我问你,刚刚时政大题,你写的什么?′′林馨叉腰问道。 ′′回答了你,我们一笔勾销?′′ ′′不行,这个不算。′′ 听闻此言,李霄不愿再理,抬脚要走。不料,林馨向前一站,正好挡住他的去路,李霄再走,林馨又挡,如此往复多次,李霄无奈之下,只好如实相告: ′′还能写什么,自然是联燕抗魔。燕国虽为敌人,可亦是人族,外族当前,应先诛妖魔,再论旧怨。′′ 林馨却呆愣片刻,圆润脸上,樱桃小口张的老大,仿佛见鬼了一般。 随即叹息道:′′没救了,真是个傻子,这种答案,也亏你写的出。′′ ′′怎么,有何不对?′′李霄疑惑不解。 “当然不对,两国根本就不可能联合,还抗击什么妖魔?′′ ‘‘你怎么知道?说得和真的一样′′ ‘‘我本来就知道。′′ 林馨得意洋洋,却发现李霄正用一种关爱的目光打量着她,气得她连连跺脚,扭头就走。见她离去,李霄也欲回宿处,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大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大~傻~子!!′′ 少女气呼呼地走着,却并没有离开太远的距离,像是在等着他前去争论。可是等了半天,李霄丝毫未动。扭头一看,他早就已经不知所踪,明显是无视了她的嘲讽。′′ 林馨呆呆的站在原地,刚才的无赖姿态一扫而空,她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无比失落。看向李霄离开的方向,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不再等待,一个人默默的转身,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离去。 第18章 优等 日思夜盼,终于到了公布成绩的日子。 李霄喊醒齐修,看他头发蓬乱,又眼迷离,一猜便是熬夜狂欢,弄的精疲力尽。不由嘲道:′′你这家伙,不过三日假期,就如此放纵,昨晚又去哪里饮酒了?′′齐修吐口浊气,道:′′今日放榜,你替我去看罢。′′说罢,翻身又睡。 见他如此,李霄只好独自出门。演武场台下,早已人头攒动。有的拍掌道好,引来声声祝贺,有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李霄料想自己成绩不高,故从下往上看去。 一个个名字划过,齐修竟位于四百一十多名。李霄想起入学时,他灵力比自己高出几十位,没想到文采上如此不堪,颇为无语。再看自己,居然在中上一侧,位列七十九名。 李霄先是愣了片刻,几乎不敢相信。仔细又看,果然是七十九名,入了优等之列。再向上看,林馨位列三十五,虽未入精英,却在优等者里名列前茅。李霄再寻,见陆思贤,王诚皆入精英之列,不由得为他们高兴,正疑惑少了某人时,抬眼看去,心头一颤,随后缓缓平复。 高居榜首的,竟是陈尊! 少年们指点问询,少女们窃窃私语。李霄站在榜前,只听四面八方,阵阵嗡鸣,言语间皆是‘‘陈尊′′之名,心里只觉五味杂陈,想不到昔日落败之人,今朝己遥不可及。不过转念一想,陈尊本就聪慧,所受辛苦磨砺,十倍于已,又有什么可羡?唯有勤奋刻苦,紧随其后,他日再度争锋。 心中既无介蒂,李霄遂回。 次日,二人来到教学处,齐修笑道:′′独自一人,可别迷路。′′见他一脸淡然,未因名次灰心,李霄不再担忧,告别后去寻教室。 刚一入内,林馨坐在第一排,眼中满是惊喜,正想和他搭话,可惜教习在此,只好作罢。 李霄寻了空位坐了。不多时,开始授课,可不同以往,众学子或闭目练功,或手捧经文,或念念有词,少有认真听讲者。待问了旁边一人,他这才知晓其中缘由。 如今距毕业仅半年时间,依照惯例,学子可自行选择去处,参军者可交了文书,批文下来,即听从朝中将领分配,前往前线。从政者可参加考试,考中者或去皇都,或到地方为官,习武者可静心练功,待各宗山门开启,拜入宗门。 下课后,林馨来问他题目,李霄颇觉好笑,说道:‘‘你名次比我高出不少,怎么想起问我?′′ 林馨腮帮一鼓,哼了一声:′′ 李万里,你怕是不会吧?′′ 此题乃天文地理之类,自然难不倒李霄,不过见她这样,李霄存心逗她,问:‘‘平日里叫我淫贼,今日倒改作万里了?′′ 林馨小脸上扬,骄傲说道:′′本姑娘乐意,你管不着!你不讲,那我可找别人去了。′′ 李霄打趣罢了,不再与她争论,拿过书本,略微思索,便将答案娓娓道来。林馨立在桌旁,听的认真,不时指出几处疑点,细细询问。李霄一边讲着,感觉到身边少女发丝垂落,散发阵阵幽香,竟让他一时语慢,不愿意就此结束,想要再等待片刻。 抽回书本,林馨转身就走,毫不停留。李霄猛然惊觉,暗道失态,自嘲道:万里啊万里,你怎么如此天真,父母殷切期盼,希望你学有所成,搏取功名。如今一事无成,怎么不切实际,只知瞎想! 一念至此,李霄取出纸张,写下一封文书。决定下课寄出 第19章 荷心 我观众生皆草木,唯独见你是青山。 --题记 文书寄出,一月已过,未有回信。 此时天气转暖,夏花齐绽,有紫叶李,四季棠,向日葵,康乃馨争芳斗艳,有牡丹,月季,玫瑰,芍药大放清香。学院后山上,蜜蜂忙碌采蜜,蟋蟀曲曲作响。挺拔大树下,多有两指粗细的孔洞,树上夏蝉鸣叫,奏成一曲激扬的乐章。 众人围坐在山间亭上,感受炎炎烈日,天外清风。石桌上摆了石榴,西瓜,还有一大壶凉茶。 王诚切开西瓜,齐修取了一块,大啃一口,只觉丝丝凉意,伴有清甜汁液入口,大叫‘‘畅快′′。陆思贤剥着石榴,看向山下池塘,已有荷花绽放,笑道:′′想不到我们四人,最有艳福的,竟是万里。′′ 齐修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抱怨:′′平日里见他木讷,好似不解风情,实际上心里门清,哼,见色忘友之徒。′′ 王诚接话道:′′ 我见那林馨身上装扮,多是华贵衣饰,姿色尚且不论,单论谈吐气质,就绝非寻常人家所有。极可能是大家闺秀,来此修学。万里心性赤诚,不会被那女子耍弄吧。′′ ′′耍弄了倒好,让他长长记性,省的只对别人掏心掏肺。′′齐修说罢,又颇为担忧:′′不会真被骗了?不如待他回来,提醒一二?′′ 陆思贤笑道:′′你这榆木,还管别人?吃你的瓜去。′′ 众人一边聊着,一边望向山下。 池塘里,荷花粉嫩,映着旁边少女圆润的脸颊,一起红了几分。碧色荷叶似片片手掌,托举起澄澈天空。阳光耀眼,阵阵凉风,恍若仙子袅袅而过,吹去些许燥热。 李霄和林馨并列而行,自岸边木桥走过,漫步于池中齐芳亭。抬头看去,橙色亭顶下,五色琉璃随光变幻,如同梦境。再向下,八根红柱支撑四方。数道石阶,连接木桥,像是给宝石般的眼睛,赋予了生命,为其添了一股灵气。 二人在亭中站立,欣赏荷花,远处鸟鸣阵阵,隐约可见山与天的相接处,有一道暗色深云。近处,蜻蜓点水,带动阵阵涟漪,向四周不断扩散,画成一个个圆圈。伴随着它不断扩大,最终和其他波纹相撞,荡漾在青碧的湖水中,化作孩童般盈盈的笑影。 林馨今天来此,特地换了一身淡蓝罗裙,未佩多余饰物,只在肩上披了一袭轻纱。头戴一支玉簪,正是二人见面时,李霄还的那支。 看着满塘荷花,少女内心欢喜,脸上却无表情,只用那粉色双颊,映衬着自己心意。 李霄一身深蓝丝袍,头戴明冠,果然翩翩少年,朝气蓬勃。浓眉凤目,更显气宇轩昂。见林馨赏荷,李霄也向塘内望去,明媚阳光,刺得他双眼微眯,耳边清风,吹得他迷了方向,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人在赏荷,还是荷在人心。 少女眸中波光流转,转过头来,软糯声音飘入耳边:′′李霄,我有一事问你。′′ 李霄打趣道:′′难得见你正经,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话刚说完,见林馨双目紧盯着他,李霄不再玩笑,正经道:′′怎么了?′′ 林馨轻咬嘴唇,向前一步,几乎贴到李霄胸前,李霄全身一僵,见少女靠的太近,正要后退,可身在亭中,又无处可退,只能将目光转向别处。 他低声轻喃,耳根发烫: ′′会不会,太近了些……′′ ′′……′′ ′′看着我。′′ 少女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似是命令,又像恳求。 李霄低头,与林馨四目相对。少女双手背后,面色潮红,仿佛熟透的樱桃。此时正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林馨只觉心里一阵燥热,又感到略微紧张,鼓起勇气,开口说道:′′你…′′ 可是刚说了一个字,脸已红到耳边。她再也不好意思开口,扭捏地立在少年的面前,显得急切而不甘。 李霄默默地等着,表面看似如常,心中早就怦怦作响。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种念头,可仔细去想,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终于,林馨一鼓作气,说出心中所想:′′万里,你能不能,做我的哥哥?′′ 李霄顿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到,少女明亮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爱恋,与那种含情脉脉不同,这爱意如同燃起的野火,热烈而张扬,仿佛想融开孤峰上的深雪,似乎要跨越千年不化的冻湖,越过万水千山,走出雨林荒漠,向前飞,向前飞,一直飞进他心灵的深处。 此时此刻,他纵使再木讷呆板,也应明白了她的心意。只是,为何偏是在这里,偏是在如此时机…… 轻凉微风带来潮湿空气,沉静下李霄那颗燥动不安的心,远方那暗色的墨云,不知何时,已移至亭上,将团团荷花覆住,遮蔽了湛蓝的天空。景色仍旧如常,只是烈阳黯去,再无那才那般灼目,亦无刚才那种回音。 李霄缓缓开口:′′我已投了文书,将往西河,那里是交战前线,九死一生。此次前去,我欲以身报国,为父母撑起一片阴蔽,让他们安度余生。只是我修为低微,那里又有众多强敌,恐怕……一去不回。′′ 轰! 哗~~ 乌云撕裂,闷雷炸响,暴雨如注。池塘里,荷花七零八落,似粉黛凝脂,入了染缸,分不清红绿。荷叶奋力举着,却也摇摇欲坠,发出嘀嗒连响,像是琵琶轻弹,又如刀剑齐鸣。 她与他四目相对,一言不发,璀璨瞳孔里,映出心上人的倒影。 少女并未哭泣,只在腮边缓缓落下,两行晶莹的泪。 第20章 缘分 李霄心里怅然,可又不知如何是好,见林馨伤心,只好赶紧安慰道:′′我又不是去故意送死,见敌人实在强大,我肯定会伺机逃脱,不作无谓牺牲。” 不料听他这么一说,林馨更加难过,眼泪大滴的掉落下来。 李霄手足无措,只好连连道歉:“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好妹妹,莫要哭了,哭花了脸,成了个花脸猫,可就不好看了。” 见他窘迫,又叫的亲切,林馨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到:“你才是花脸猫。”一边以手擦拭泪水,一边说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藏书阁前,你许下我一件事。” “记得,怎么了?” 林馨伸手一拔,玉簪已在手中,她将簪子交到李霄手中,说到:“你收好它,待从前线回来,再交还给我。” 看着玉簪,李霄心中百感交集,又想起三年前入学考核,自己去看他人比武,偶然间,与面前姑娘对视,当时自己初入武道,只觉得少女清纯可爱,剑招凌厉。不曾想三年之后,她已经俏脸微红,立在自己身前。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缘分。捉摸不定,又仿佛近在眼前。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李霄心中隐隐带着期待,开口问到:“三年前的入学考核,我在台上看到了你,你也和我对视片刻,还记得吗?” 林馨眉眼中带着笑意,并未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猜猜,那日在书阁门前,为什么是你捡到了簪子?” 李霄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故意拉长嗓音说到:“那还是因为 某 人 撞倒了我。” 片刻后,风停雨止,天气放晴,远处草丛中,传来阵阵蛙鸣。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气氛正浓时,李霄忽然感到旁边有人,喊道:“还不出来,准备藏到何时?” 只见桥边树后,齐修挠头走出,嘿嘿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下次该躲得远些。” 李霄见他出来,随即又喊一声:“你们呢,还要躲着?” 齐修一脸错愕,不明所以。忽然一声哗响,旁边绿丛里钻出两人,正是陆思贤和王诚。无视掉目瞪口呆的齐修,陆思贤问到:“我早料到到这莽夫会被发现,才躲的更加隐蔽,你怎么发现的。” 李霄哈哈一笑:“我不知道,刚才是诈你的。” 随即要向众人介绍林馨,没曾想林馨双手叉腰,指着齐修: “好哇,你这家伙,还敢躲在一边,看本姑娘的笑话!” 随后,她冲向前去,挥手便打,齐修急忙双手抱头,连连求饶:“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敢,饶了我吧。” 见他二人闹得正欢,李霄疑惑问到:“你又没见过他,怎么好像早就认识一般?” 又想起那天去演武场比试,林馨来寻发簪,自己想找齐修作证,却不见他踪影,李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二人串通好了,一起骗我!” 见事情败露,二人只好如实道来,果然如李霄所想,是林馨找到齐修,让他引出李霄,才有了这几次相见。 李霄心里悲愤交加,终于发现自己被耍的团团乱转,只觉得无语至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馨见他失落,冲他肩膀一拍,嬉皮笑脸地说道:“能让本姑娘看上,是你的福气,干嘛愁眉苦脸的!” 李霄反问道:“哪里福气了,刚刚那般温婉,转眼就回归本性了。” 见二人争论起来,陆思贤拉来齐修,低声问道:“你怎么认识她?” 见王诚也十分好奇,齐修遂如实相告:′′她是连云林家的弟子,林家家主早些年做过布匹生意,雇我父亲护送商队,所以认得。不过那时年幼,不知是她,直到来了学院,偶然被她见到,问询之下,方才得知。′′ 二人恍然大悟。 天色渐暗,众人步行而回,李霄林馨并列走着,两只手掌,一大一小,先是若有若无的触碰,随后紧紧牵在一起,自然引起了一片善意的起哄声。 第21章 天王 帝国皇都,一座六层高阁傍峰而立。 自高阁下观,可俯瞰皇城,四周再无杂余峰峦,更显广阔无垠。阁居东方而建,每至日出之时,光芒闪烁,照亮层层楼宇。 此处为′′苍澜阁′′,为天王议会处。 第六层阁内,大殿宽阔。地板由七彩荧石所造,白天阳光入阁,彷佛身处补天之处,位于苍穹之间。入夜时分,荧光点点,似乎站在繁星之上,虽觉高远飘渺,却也身外无物,空无可依。 有道是: 武道天下已称尊,更觉身上责任沉。 高位怎敢轻言死,甘作柱石护国门。 大殿中央,有四座玉石所制的长椅,围一圆桌,分列四方,随此圆心向外,还有正方长桌,将其包围,上百坐椅罗列,如今已有十余将领在此,正襟危坐。 其中一将,胡须少蓄,面有数疤,十分威武,又有些文人书卷气。此人姓聂,名文忠,乃朝中一员大将。 除了武将,还有一文臣在此,于对面坐下。此人仪表堂堂,高冠红袍,眼中平静无波,细看却有精芒闪动,足见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乃是当今八大家族之一,宇文世家家主宇文崇,官居丞相,因当今朝内,分左、右二丞,共议朝政,故世人多称其为右相。 此次主持会议者,为当今皇帝兄长,楚王殿下。此时,楚王坐于圆桌一椅上,双手紧扣,放于桌上,正安静等待天王到来。众人亦凝神屏息,不发出半点声响,唯有些许呼吸之声。 楚王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天边红芒大盛,如同天外飞来一轮骄阳,伴有轰鸣之声。不少武将头回见此阵势,一时呆愣。只见那耀眼日轮呼啸而至,强大威压,竟逼得一众将领运起真元,全力抗衡,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时殿内光彩四溢,道道强横气息冲天而起。 烈阳悬在阁前,灼目光芒散去,现出一人身影。此人俊美风流,有道是: 域外神火跨长空,凡世麒麟踏祥云。 肤白近雪发如瀑,俊逸人间第一流。 那人步入殿中,睥睨四周,见众人如临大敌,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声音不大,却传遍大殿。众将只觉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胸闷气短,难受至极。 两声咳嗽,缓和了些许不适。原来是楚王运转神武修为,化解了凌厉气场。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松了一口气,在座皆是功臣名将,镇守一方,若是在此晕厥,被人抬着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此人为当今世上,仅有的几位天王之一,帝国封其邑四城之地,封号′′炎武′′,姓齐名麟,虽是男子,却美若天仙,俊逸非常。身穿红袍,内着黑衣,饰有墨色花纹,长袖宽肩,身材匀称,霸道自生。见楚王如此,他不发一言,径自到中央桌前坐下。 一将领开囗问道:′′炎武王既然已至,不知其余二位天王,何时…′′ 齐麟缓缓开口,声音阴柔:′′其余那两位另有要事,我一人来此,难道分量不够?′′那将领见他无礼,正欲理论,却被楚王喝止,悻悻退回。 楚王随后说道:′′人已到齐,那便开始。′′显然是默认了齐麟之意。 见楚王发话,聂文忠起身行礼,说道:′′数月前我率军前往天冠山阻敌,不曾想等了一日,来敌竟是′任公子′,我率军与其交战,被他阵斩三千,侥幸才逃得性命。′′ 齐麟听后,淡然说道:′′他前往皇都,被我拦下,见不占地利,又有护龙大阵,自然离去。你不过玄武修为,能耗他些许体力,已是不错,他若执意要杀,想必你早就死了。′′ 楚王见齐麟为他开脱,顺势说道:′′既然来敌退走,皇都无事,便免了聂将守成之罪,可还有他事?′′他的语气故意加重,显然意有所指。 聂文忠本不想再说,可听楚王言外之意,只好再次起身:′′末将还有疑惑。 那日在天冠山下,数次斥侯,皆未探得大军调动,最后却是任公子亲至,末将斗胆一问,情报可是有误?′′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楚王身后座位,那里所坐的白发老者,正是右相。 宇文崇眉尖一挑,沉声问道:‘‘看来聂将军这是指责老夫了?′′ 聂文忠不卑不亢,回道:′′末将万不敢指责右相,只是黑甲军皆为真武四重武者,可堪精兵,如今损失近半,如何向他们的父母妻儿交待?′′ 他又向上拱手,加重语气道:′′如何向陛下交待?′′ 宇文崇冷哼一声,说道:′′陛下那边,我自去请罪,至于情报,是王融所为,我并未过问。′′ 见二人一时僵持,楚王插话道:′′右相说是王融所为,本王不敢轻易惩处,不过事情已经明了,本王定如实禀告陛下,交由陛下定夺。′′ 又看向聂文忠,问道:′′聂将军,如此交待,你可满意?′′ 见二人都盯着自己,聂文忠拱手道:′′自然满意,末将回到军中,必将右相之贤,楚王之公,陛下之明通告全军。′′ 楚王双目微眯,仍是刚才那般和煦,眼中却闪动着一股诡异的光。 第22章 请罪 待聂文忠坐下,楚王再次开口:′′据探子来报,与魔族疆域相接的西河一侧,恐又有战事,陛下欲先发制人,以攻代守,只是不知派谁前去。′′ 众将见此,纷纷站起请命,表示愿往。见众将如此,楚王若有所思,正欲任命聂文忠前去,不料,宇文崇却在这时开囗: ′′此事关系重大,本相入宫请罪时,自与陛下商议,择定人选。′′ 楚王见话已至此,无可挽回,转头说道:′′炎武王,皇城安危,责任重大,万望尽心。′′ 齐麒此时面向殿门,正欲离开。听到此言,脚步渐停。说:′‘放心,我自当尽力。′′ 说罢,推门而去,倏忽远扬。 待楚王离开,宇文崇起身入宫,众人待他离去,才纷纷离席。一将领走向聂文忠,低语道:‘‘将军,如今二相相争,既然选择入局,可千万小心。′′聂文忠道:′′多谢。′′ 随后起身离去。 皇城内,高墙深院,黄瓦红柱。 建筑虽然色彩明亮艳丽,却有几分凄冷的气息。院墙巷里,一株嫩芽努力钻出砖石,绽出一朵粉色的小花,骄傲地望向天空。 突然,一群太监抬轿走过,个个低眉垂目,一言不发,步子匆忙而不失整齐,转眼间就消失在院墙深处。待众人走后,再看那株野花,已被碾烂在地,瓣落叶残,分不清是土是泥。 宇文崇目送轿子走过,直到它完全消失,这才不再立身行礼,他缓步向宫门走去,边走边想: ′′那桥上帘幕,绘凤描凰,应是皇后,估计陛下此时又在武贵妃那里。如今时辰,不在寝宫,还能在何处?′′ 忽然,宇文崇停下脚步,长生殿方向,有热气吹来,又带来些许嬉闹之声。 行至殿前,里面烛火照映,亮如白昼,此时正传来潺潺水声。高公公手拢袖中,立在一侧,仿佛一尊雕塑。见宇文崇来此,出言提醒: ′′陛下正在沐浴,右相若无紧要事,就请回吧。′′ 宇文崇知道高公公是陛下身边老人,自幼时就伴随在陛下左右,不敢失礼。说道:′′此事关系西侧一线战事,劳烦公公通禀,我在此等候便是。′′ 见高公公沉默不语,宇文崇遂向前去,将一红艳宝石藏在手心,悄悄送入他掌中。高公公略微一捏,便知分量,顿时眉开眼笑,说道: ′′右相忠心为国,果然是肱骨之臣,咱家这就前去通禀,只是这见与不见,就需看陛下心情了。′′ ′′有劳公公。′′ 宇文崇行礼道谢。 过了片刻,高公公从殿内走出,低声道:′′陛下沐浴已毕,在正殿坐着,心情颇佳,只是…′′他顿了顿,又说道:′′莫扫雅兴。′′ 宇文崇心领神会,步入大殿。 万千明烛,伴有无数明珠,金玉铺路,更多香熏暖炉。锦绣华帐层层处,温泉正暖水盈足。浅笑顾盼秋波送,娇声细语解烦忧 。 佳人柔情,引得君王欢笑。云烟雾霭,天仙自叹弗如。春霄一刻千金少,都道三藏也难悠。昏君遭唾人皆知,世间几人尽苦修? 昊帝正值壮年,英姿勃发,容貌甚伟。身上披一件白色浴袍,双眼迷离,慵懒随意。此时正坐在金线软椅上,一手搂着武贵妃,一手略抬,算是打了个招呼。 见了昊帝抬手,短短十余米距离,宇文崇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缩脖拱手,一路小跑,却又跑得不快,仿佛急切而又力不从心。终于到了昊帝面前,他一脸痛心,哭道:′′陛下!老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他如此卖力,昊帝却仿佛视而不见,打了个哈欠,才打量起他,问道:‘‘爱卿,有何事啊?′′ ′′陛下,老臣无识人之能,错用庸才,害得我军将士误入险地,请陛下责罚。′′ ′′哦?可是聂将军打的那仗?′′ ‘‘正是。′′宇文崇面露悔恨,却又立刻坚定抬头,说道:′′陛下,此事臣已查清,乃是王融误断军情,方致于此,臣为其上司,理应担起首责。′′ ′′大军还剩多少?聂将军呢?′′ ′′聂将军无碍,只是损了三千将士。′′ ′′王融降三级,你降一级,另扣一月俸禄。′′昊帝似有不耐烦之色,问道:′′可还有事?′′ 听了此言,宇文崇连忙说道:′′西河一侧,魔族屯兵十万,蠢蠢欲动,只是王彦章将军此时驻守幽州,西河主将,未定人选。′′ 昊帝听他禀告多时,已无耐心,起身欲走,说道:′′选些学院毕业的学子,让他们随军学学,从连武、连影二城调兵三万,与其对峙。至于主将…′′ 昊帝挽着武贵妃,向殿中走去:′′这等小事,卿可自决。′′ 随后,二人消失在大殿深处。 宇文崇心中狂喜,却面不改色:′′恭送陛下。′′ 不料,未等他高兴太久,殿中又传来昊帝轻飘飘的话语:′′爱卿选好了人,去张松那里要份文书,盖个印章,好让三军信服。′′ 宇文崇面如死灰,只觉浑身冰冷。 第23章 朝堂 次日,养心殿内,昊帝坐在龙椅之上,颇为无奈地看着面前,案几上大大小小的奏折,已经堆满大半案面。 看着面前,昊帝感到十分头疼,唤道:′′大伴,大皇子还没到吗?′′ 高公公应道:′′陛下稍候,想必很快就到。′′ 正说着,门外有脚步之声,步伐轻踏,传入耳边。大皇子身后并未一仆相随,径自来到了昊帝面前:′′儿臣向父皇请安。′′ 见他来了,昊帝以手指案,说到:′′来,看看这些。′′ 随即有两名太监走来,将一椅子放在案前,正在昊帝对面,大皇子坐了,开始翻阅奏折,轻车熟路,可见此类事情早已做过多次。 批完奏折,大皇子抬头问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解。′′ 高公公原本如隐入暗中一般,毫不起眼,听到这话,默默来到昊帝身侧。昊帝轻抬左手,他便如鬼魅一般飘去,片刻后,养心殿内空无一人,太监宫女关了殿门,在外静候。 高公公立着的地方,寻常听不见二人谈话,但若是昊帝稍高些声音呼唤,又能立刻入殿,方寸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殿内,见众人退走,大皇子问道:′′ 父皇,如今宇文崇乃宇文家家主,又善拢络人心,八大家族皆听其调遣,此人既然长袖善舞,事情又做的不错,父皇何必再将任命权柄交给左相,如此推诿,岂不多事?′′ 昊帝手中,正把玩着一颗红艳宝石,听他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又转瞬间消失。说道:′′你是这么想的?′′ 大皇子咬紧牙关,说:′′是。′′ 昊帝从龙椅上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说道:′′你啊,终究是少年心性。那宇文崇是什么心,朕岂能不知?他二人素来不和,相互推诿绊脚,亦是家常便饭。′′ ′′父皇既然明察秋毫,又何必…′′ ′′跟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明白?!′′昊帝话里,隐有怒意。 见父皇发怒,大皇子急忙翻身跪下:‘‘儿臣愚钝,请父皇责罚!′′ 叹了口气,昊帝继续开口:′′你尚年幼,许多事情上,还看不真切。这大梁帝国,是皇族的帝国,既不姓宇文,也不姓张。可若想治理好它,宇文氏、张氏却是缺一不可。′′ 大皇子恭敬跪着,侧耳倾听。 昊帝停下脚步,面前,是一辐巨大的疆域图,看着地图,他又说道:′′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堵不得,也疏不得。关键之处,便是一个′′衡′′字。也唯有如此,才可使君臣和睦,相安无事。′′ 他转身看向大皇子:′′起来吧。′′ 大皇子立即起身,来到昊帝身侧。 ‘‘皇儿,你记住,你看到的人,所有的样子,不过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宇文崇忠君能干,的确不假,但也是一把双刃剑。张松寒门出身,看似刚正廉洁,亦不过,是一种为官之道,是为了博取身后清名。要想使帝国正常运转,唯有知人善用,跳出局中,才可为执棋之手,掌握全局。′′ 大皇子点头称是。 见如此,昊帝唤了一声:′′来人。′′ 高公公站了许久,忽然听到陛下唤他,遂向前开门。见大皇子离去,道了声:′′殿下慢走。′′ 步入殿内,复将殿门关闭。 两名宦官跟在大皇子身后,听他问道:′′老二老三呢,怎么都不见人影?′′ 一人回答:′′二皇子殿下被陛下派往北方,与王将军共守幽州,三皇子殿下这几日拜访众多大儒名士,此刻应还未回宫。′′ 听到前面几句,大皇子面无表情,但听到′拜访名儒′一句,他想起昊帝在殿中的话,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第24章 决定 某处清静大院内,数十奴仆或立在明处,或隐于暗中,斑驳树影下,散碎的阳光忽明忽暗,远处,不时传来悠长清亮的鸟鸣声。 此时此刻,屋内早已座无虚席,放眼看去,都是八大家族声名显赫的人物。王、高、崔、殷、林家都是家主亲至,赵、熊二家因战事吃紧,军中缺将,故家主无暇抽身,各派代表来此。 围坐在圆桌前,早有侍女为众人沏了热茶,款款退去。半炷香过后,宇文崇身着便装来此,仅穿了一件素袍,并无什么华贵饰物,打扮的像个寻常老者那般。这种装扮,恐怕让谁也想不到,眼前这名清矍瘦弱的白发翁,竟然是权倾朝野的世家之主,大名鼎鼎的右丞相。 待到宇文崇高居主座,环顾四周,见人到齐,随后开口说道:′′此番邀各位前来,是为商议一事。′′ 众人听了,纷纷表态: ′′右相决断便是,我等自然是无有不从。′′ ′′就是,若是些寻常之事,何必召集我等,右相定下,再派人去我府上告知一声,无需如此大张旗鼓。′′ 随后便是些′′愿以右相马首是瞻′′、′′右相所举,我必全力支持′′之类。一时间只听得屋内谀声滚滚,马屁如潮。 见此情景,宇文崇心里不知所想,表面上却是一脸无奈,抱怨道:′′都说过多少次了,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何必称呼老夫的官职?唤作宇文家主便是。′′ 众人连称不可,皆道右相身份尊贵,不可因私废公,怎能直呼其姓。 宇文崇观察片刻,见众人诚恳依旧,遂喜笑颜开:′′既然如此,老夫只好随了你们的意了。′′ 与众人客套罢了,两名清纯侍女一左一右,为宇文融披上外套,又细细整饬,不多时,再看他穿着,果真好个阁老: 鹤发童颜显清矍,高冠玉啄更似仙 白鹤天青华服锦,雍容威凛文臣巅 会议开始,宇文崇就提到了选将一事,说道:′′陛下命我择主将一员,自连影、连武调兵,驻守西河。此事看似简单,可陛下又将任命文书之权,分给左相,如此一来,只怕各个世家,皆难插手此事。′′ 众人心知肚明,此乃捞取军功的大好时机,魔族与人族上次交战,还在大梁初立之时。那时新朝刚立,根基不稳,魔族来犯,却不料太祖虽逝,武祖亦有通天手段,重伤魔族老皇帝,迫使其退兵。如今大梁已有三大天王,魔族再强,还有妖王′任公子′在一侧虎视眈眈,此番增兵,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见一时静默,林家家主说道:′′我倒有一计。′′看众人纷纷侧目。他继续说道:′′听说陆家曾效仿古时三兄弟之事,有所押宝,有一旁支,现于南方青城。已有一人当了城主。′′ 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家家主打断:′′这种事情,你怎从左相手下寻人?′′ ‘‘别急,等他说完。′′ 崔家家主看了他一眼,转头道:′′你继续说来。′′ ‘′那青城城主名叫陆九渊,现有一子,考入尚武学院。那陆九渊卡在真武九重,已有多年,我们各家随便添些资源,便可让他突破玄武境,足以领兵。′′ 众人或眉头微皱,或目视他处,显然没人愿意出这份资源,崔家家主问道:′′此人虽是旁支,可也算陆家的人,若是回归本家,左相岂不又添助力?′′ ′′这就要提到王融一事了。他被贬三级,官职本就不大,如此一来,已无太大作用,这陆九渊之子将要毕业,何不让他补了空缺?如此一来,陆家旁支,或可为我等所用。′′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心思活络者,王家家主问道:‘‘听闻林家亦有押宝?′′ 所谓押宝,是指门阀在主公之间分头下注,斩枝留木。若有一方胜出,发展壮大,即是本家,余下旁支,潜于各地,因时所需,这也是世家为留传承,心照不宣的一种手段。 林家主说道:′′有连云林氏一支,现执掌当地天宝阁。′′ 王家主听后大喜:′′可有适龄女子?′′ ‘‘有,林如海有一女,名林馨,待嫁闺中,不知王家主…′′ ′′如此甚妙,我族下有少年,名王冲,天资上佳,还有旁支一人,名王诚。若家主有意,二人可择其一,如此一来,我们两家结为连理,共同进退,也算有个照应。′′ 第25章 萧后 见王家恳切,林家家主亦有此意,此时顺坡而下,答应下来。宇文崇见众人声音渐止,都看向他,等待最后决断。 宇文崇轻捻胡须,说道:′′刚才听各家所言,老夫心中已有决策。那陆九渊多年未与本家交涉,确可为我所用。其子补王融空缺,待魔族退兵,若他是可塑之才,便留下,若愚蠢不堪,则另选他人。王家主,你可有异议?′′ 那王家家主刚谈成一门联姻,心情大好,得了林家相助,失了王融,又能如何?于是开口:′′愿遵右相安排。′′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罢了,正欲起身告辞,赵家使者倒焦急起来,不为别的,只因见王、林两家交好,又多了陆家旁支分利,恐无法从中分一杯羹,遂自作主张,开口道: ′′我赵家有一儒将,姓赵名括,熟读兵书万卷,有玄武七重修为,何不让他一同前去西河?那陆九渊若有异心,也算军中有个照应。可及时通报各位。′′ 众人面有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几分道理,都看向宇文崇。宇文崇思虑了片刻,道:′′那便任陆九渊为主将,赵括为副将,共同掌军。另外,让陆九渊之子入国子监,待月考过了,再领空缺官职。′′ 于是散会,各自打道回府。 正在八大家族商议完毕,回家之时,皇城后宫内,一众太监宫女正低头默立,噤若寒蝉。 萧皇后坐于轻纱帐内,静听下人汇报。 她时年二十五六岁,正当韶华,光彩照人,十指白嫩如雪,带有护甲金驱。抚着一只白猫,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仔细看去,那手竟比猫更洁白,透露出一种骨感清冷的美丽。 轻眉微颦,鹅蛋般光滑的脸上,一双幽潭一样深邃的眼睛,眼角的泪痣不仅没有减弱她的气势,反因丹唇上的一抹朱红,为整个人增添了不少媚意。有道是: 婀娜形体娇如绸,绣股足摇步轻莲。 冷宫高墙怎怨诉,媚骨冰肌惹人怜。 太监恭敬道:′′禀娘娘,陛下昨日确是去了长生殿,在武贵妃那里宿了。′′ 见皇后面无表情,一待女替皇后不平道:′′娘娘可是后宫之主,那武贵妃也不知用了什么媚术,迷得陛下无心朝政。′′ 因二人皆是亲信死忠,萧后并未究其失礼,缓缓开口,声音酥媚,如山峰融雪,枝绽新花:′′无妨,本宫若无些容人之量,陛下怎会让我执掌后宫。大皇子去了何处?′′ ′′回娘娘的话,去了养心殿,听其他下人说,殿下为陛下批了奏折。还有,殿门关了片刻,只留陛下与皇子殿下二人,不知说了什么。′′ 听了这几句话,萧后心里稍安,又问:′′二皇子在前线,可有异样?′′ ‘‘二皇子殿下一切安好,捎来几句话。′′ ′′说。′′ ‘‘让您保重凤体,添衣足食,勿挂念他。′′ 太监刚刚说完,那猫便纵身一跃,跳出皇后怀中,从他脚边窜了出去。 ‘‘难得这孩子,还能有这份心意。′′ 萧后感慨万千:′′若不是杨妃不在了,他又何苦去往边疆。′′ 随即又问: ′′三皇子呢?′′ ′′仍是拜访名士,结识儒生。另外。′′ 那太监小声道:′′与左相往来密切。′′ 萧后冷笑一声,不再多问。众人随即退下。她拿起一张小型地图,上面,红线圈点,正是西河前线。 第26章 将离 李霄漫步在校园中,往事在眼中不断浮现。它们彷佛远在天边,模糊不清,仔细思量,却又近在眼前,恍若昨天。当他伸手去抓,想要将美好挽留,发觉已是几年之前,云里雾间。 回忆并不遥远,只短半步之遥。 只恨美好虽近,唯见此去经年。 不久前,陆思贤考入国子监,将要出发,前往皇城,王诚家中有事,也要离校返乡。如今学院中,昔日好友,只剩齐修、林馨陪伴在自己身边。不久后,自己也要出发,去往前线。 之前杳无音信的文书,突然又有了回应。兵部从连影、连武城调兵,李霄细细算过,加上原来西河守军,已有近四万将士集结,不日即将开拔。而自己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驻守在与魔族交战的城池里。 看着前方佳人的倩影,李霄加快了脚步。到了眼前,林馨递给他一封信,说道:′′你又来的这么晚。害本姑娘等你好久。′′ 李霄满脸歉意:‘‘路上看着四周景色,一时入迷,想起来很多事,走的慢了些。′′ 接过信件,竟是陆思贤所写。上面写着,他此时不在城中,而是在连武城采购进京所需物品,王诚也要入京,好像是本家有召,让他前去。所以二人此时都在连武城。而陆九渊被任命为西河将领,故二人决定,明天,同窗几人一起回乡看看,顺便让李霄随陆九渊同往前线。 将信中内容告诉林馨后,她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你们走了以后,我也正好回去看看。′′ 随后,林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去前线,难道什么都不准备?′′ 李霄这才发觉,自己除了所学三部功法,一无兵器,二无护甲,更别说什么疗伤药物和丹药之类。 见他一脸呆愣,林馨感到颇为无语:′′不会吧,你的那帮好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就你什么都没有,还在这里傻等着?′′ 李霄尴尬挠头,说道:′′那,我现在就去买吧。′′ ′′得了吧,你那破眼光,一点品味都没有,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林馨抓起李霄的手,抬脚就往外边走,浑然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李霄反倒觉得不好,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这样牵着我,别人见了,会不会乱嚼口舌。′′ ′′怕什么,本姑娘乐意,他们管不着。′′ 见李霄一脸无奈,林馨正经问道:′′我尚且不怕别人说闲话,你一个男子,又怕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霄也只好任由她牵着手。二人一路走着,过了集市,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天宝阁前。林馨正欲往里走去,却被李霄拦下,说道:′′这里面确实有不少宝物,只是,价格高昂,还是换个地方吧。′′ 林馨知他没钱,骄傲地扬起小脸,说道:′′进去以后,就报本姑娘名号,可比有钱管用多了。′′ 李霄只以为她在开玩笑,可见她认真,只好随她一起进去。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传来,上次来此,是和陆思贤、王诚、齐修休沐时外出,可那时自己初来乍到,心中只有彷徨失措。正如乡下的土娃娃,第一次进了大城市一般,无所适从,只想着快点逃离。 现在,自己修学三年,小有所成,又有佳人相伴,虽贫困依旧,却也多了些底气。 第27章 重游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临江仙》晏几道 林馨拉着李霄,左拐右绕,仿佛对里面十分熟悉一样,这让李霄十分疑惑。走到一处门前,还没来得及阻止,林馨就已经推门而入。 屋内,一处方桌前,坐着一个肥胖的男子,身穿紫袍,方头大耳。此时正在仔细观察着一块玉片。见有人进来,他抬头一看,发出惊喜的喊声:′′小姐,你回来了!′′ 刚一进门,李霄就看出这男子穿着绝非佣人,想必是天宝阁管事,心里盘算着该说些什么,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一时震惊,不敢相信。 看着李霄吃惊的表情,林馨眉眼弯弯,面带笑意,对那肥胖男子说道:′′陈叔,这是我的同学,马上要参军报国去了,能不能给他挑两件趁手的装备?′′ ′′没问题,小姐去二楼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陈叔起身就往外走,经过李霄身边的时候,还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等到陈叔离去,林馨带着李霄直奔二楼,李霄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你,你是林家的大小姐?′′ ′′对啊,怎么了?′′林馨好奇问道。 ′′那岂不是说,天宝阁是你家产业?′′ ′′当然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李霄此时心乱如麻,再也不能由她胡闹下去,挣开林馨,转身就往外走,林馨以为他如此生气,是因为隐瞒了身份,让他以为受了欺骗。连忙去追。 走到门口,林馨才将李霄拦下,委屈说道:′′是我不好,不该骗你,可是我怕早告诉了你,你…你要是只贪图钱财,我怎么知你是否真心?′′ 她抬起头,与李霄对视,只见他凤目之中,满是关怀与理解,还有坚定与倾心。在这种复杂的目光中,她,林馨,作为一个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独生女,渐渐读懂了其中的另一重含义。 那是一种,属于贫穷少年的自尊心。 她明白了,李霄不会接受这种帮助,尤其是当这种帮助,是由自己倾慕的女子所给出的时候。 李霄开口说道:′′林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份好意,我不能接受。′′ 陈叔匆匆地从阁中走出:′′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坐坐再走啊。′′ 林馨扭头喊道:′′晚些时候就回来!′′ 看着李霄错愕的神情,她没好气地说道:′′走,给你去裁缝店挑两件衣服去,你衣品那么差,穿的像卖破烂的一样。不过,可事先说好了,本姑娘身上没有半个铜板。′′ 这一次,李霄没有拒绝,二人再次出发,穿过酒肆茶楼,来到一家裁缝铺内,林馨左挑右拣,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挑好了几件,去和店员讲价。 等到二人买好衣服,天色渐暗,已近黄昏。 走在回天宝阁的路上,林馨喋喋不休,问他何时出发,又问他几时才回。李霄想了想,说到了前线,会给她写信,林馨这才作罢。 ′′对了,你又有何打算?′′李霄问道。 ‘‘还能怎么办,先回家呗。′′林馨想了想,说道:′′我可能会参加宗门选拔,成为玄门弟子。′′ 见李霄一脸茫然,她又捂额叹息,说道:′′这你都不知道?如今大梁,有佛门、道门、玄门、青莲剑宗、武神阁五大宗门,玄门势力就在南部地区。′′ 李霄似懂非懂,说道:′′等我两年后回来,就去玄门寻你。′′ ′′那你可得好好打仗,千万别死了。′′少女虽是玩笑语气,却难掩盖眼中的担忧。′′ 到了天宝阁前,李霄本想看着她走进去,少女却要他先走,自已站在了原地。 李霄深深地看向少女的面庞,将她的身影镌刻在自己的心里,说出两人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林馨并未说话,只是轻轻挥手。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在黄昏下变得模糊,细长,破碎,化作小小的黑影,在人潮里挣扎,翻涌,最后消失不见,被淹没在海里,林馨在心里默默念道: ′′你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 第28章 回乡 刚到学院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向李霄冲来,尽管全力躲闪,却还是把他撞倒在地。李霄刚从地上爬起,看清那人面容,吃了一惊,居然是许久未见的陈尊。 “陈尊,这么着急,你去哪里?一会儿学院就要关门了。′′ 李霄知他一向节俭,断然不肯住店,这才出口提醒。 可等陈尊起身,李霄心里疑惑更重:只见陈尊头发散乱,面有泪痕,双目红肿,浑身尘土。一手攥着一张信纸,起身就往外跑。全然不顾李霄话语。 心中虽疑,可自己好意提醒,陈尊听不进去,也就罢了。李霄拿起大小包裹,向宿舍走去。 一回来,就看见齐修百无聊赖,正坐在桌边,擦着自己那柄大刀。齐修定睛一看,发出连连赞叹:′′陪美女出门了?穿的果然不错,林馨的眼光比你强多了。′′李霄打趣道:′′你也不出去逛逛,天天只知道陪刀过日子。′′ 齐修也不生气,待他放了衣服,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朝廷决定,从学院里选出一些学子,随军队同往西河驻扎,名曰:学习排兵列阵。′′ 说罢,又看着李霄:′′我也报名了,咱俩一块去。′′ ‘‘啊?′′李霄傻眼了,‘‘这样也行?′′ ‘‘当然,陛下都下旨了,再说了,如今帝国可是有三位天王,魔族老皇帝都多大岁数了?不可能敢出战,更何况妖族紧临魔族,它们也不是好惹的。′′齐修掂起大刀,仔细端详着:′′朝廷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怕什么。′′ 仔细一想,好像也对,李霄心里也增添了不少信心。告诉齐修:′′明天陆思贤他们过来,想着三年没回家了,大家一块回去看看。′′ ′好啊,我这就收拾行李去。′′齐修收刀入鞘,去寻行李,李霄也到自己卧室,将衣物被子之类收了,只等明天出发。 第二天,两人来校门口等候,与入学时那般无二,先是马车来到,驮了二人行李,随后远去。不多时,数十名卫兵骑马而至,拥簇着陆、王二人。齐修、李霄翻身上马,四人时隔多日,终于再次聚首。 陆思贤白袍蓝衫,风度翩翩,王诚紫褂黑裤,不动如山。李霄黑衣绸带,气宇轩昂,齐修青衣紧束,狂傲肆意。 寒喧几句,众人便欲启程。看着熟悉的学院,三年的记忆不断浮现,入学时,他们青涩懵懂,又有些天真散漫。现如今,他们风华正茂,正欲建功立业。许许多多的身影在李霄脑海中出现,有朋友,有老师,有帮助过自已的人,有自已美好的回忆。 队伍缓慢走出城外,随后策马扬鞭,呼啸而去,城池在身后渐渐缩小,成为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虽然离开了连云城,但是李霄知道,自己的心里,己经多了一颗种子,有了几分牵挂。 种下这粒种子的,是一位愿意等待自己的姑娘。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这粒种子会茁壮生长,长出茂密的枝芽,将两个人的心紧紧相连,交织在一起。 第29章 家门 众人快马疾驰,恐误调兵日期,几日后,已可见远方葱郁,浮现出天冠山轮廓。 为首的卫兵队长提议:′′一路风尘,如今总算是快到了,何不在此休息片刻,稍后再行出发。′′ 李霄等人挂念家中,路上风餐露宿,未感到丝毫疲惫,如今眼看到了,都觉浑身酸痛,昏昏欲睡。 发现大家确实劳累,陆思贤遂让卫兵牵马喂食,众人倚靠着,在一处坡前青草地上歇息,李霄此时心情放松,感觉一股困意袭来,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敌袭!警戒!′′ 李霄猛地睁开双眼,卫兵队长被一只怪兽扑倒,正双手横矛,死死卡住它獠牙利齿。 那怪兽形体似虎,却全身暗绿无毛,血盆大口中倒刺密布,四只眼睛透出森森寒光,正欲择人而噬。 只听齐修一声暴喝,纵身跳起。手中大刀光芒大盛,正是′开山刀法′!竖劈一刀,直没怪物半个脖颈,可令人震惊的是,那怪物非但没死,反而放弃了卫兵队长,转头就咬。 齐修一手握刀,左掌在它身上猛拍一击,刀锋趁势一旋,不仅砍下一块血肉,还翻到怪物另一侧,躲了撕咬。 见齐修摔落在地,李霄双手冰花凝绽,一道如刀寒气激掠,冻住怪物后腿。它狂蹦乱跳,嘶吼不断,欲再向前扑击。陆思贤抓住机会,利剑斩在其刀伤处,怪物顿时绿血喷涌,硕大头颅高高飞起。 王诚刚才去喂马草料,此时匆匆赶来,见满地狼藉,卫兵队长倒地不起,强忍疼痛,左肩撕开一条口子。齐修瘫在地上,惊魂未定,陆、李二人如临大敌,正看向一头怪兽,惊道:′′妖兽!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细细端详起来。 那妖兽肌肉饱满,并无灵识,堪堪有真武一重修为,纵使如此,众人合力才将其斩杀。包扎了卫兵队长伤口,休整片刻。再看过去,那妖兽尸体竟然飞速腐化,只剩森森白骨。 翻身上马,李霄心中又添担忧:妖兽已至山脚下,青城此时又是何种情形?家中父母是否无恙? 想到这些,他心中忐忑不安。随后卫队再次出发,前往此行的终点。 城墙上,弓弩架列,守备森严。一将领见前方烟尘滚滚,遂召旗手示警,士兵纷纷上城,严阵以待。 待来人临近,将领定睛看去,认出了陆思贤,命开城门。众人呼啸而过,城门复闭。 队伍进了城,见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行人寥寥。小商小贩不见踪影,酒楼茶馆冷冷清清。李霄心中迫切,恨不得飞到家中。见此,陆思贤开口道:′′兄弟们若是着急,无须先去府上拜见,各自回家,到文书上所定日期,再到城主府一同出发。′′ 王诚、齐修也正欲回家,听了此言,纷纷告别。李霄也掉转马头,向家里走去。 青石街道上,已不复往日的喧闹。骑马走过,空旷的小路里,只听得见马蹄嗒嗒的回音,白墙黑瓦依旧在,只是顽童无处寻。归家心切近乡怯,不知父母尚何依? 将马拴了,李霄推开家门,三年未喊的话语脱口而出:′′爹!娘!我回来了!′′ 第30章 家中 张氏正在院中洗衣,头裹花巾,满手皂沫,听到喊声,惊喜地抬起头来。见是儿子,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了擦手,迎上前来。 ‘‘哎呀,又瘦了,我早就说,学院的饭不如家里的好。家里的大锅我早都刷好了,今天晚上炖鸡汤。给你好好补补。′′说完,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听见菜刀剁肉的邦邦响声,李忠正穿着黑褂,坐在小木板凳上。一手抓着取了脏器的鸡,一手挥刀,在四方小桌的案板上剁着。屋里满是一股生肉的咸腥气味。李忠看见儿子,喜笑颜开。 ′‘爹,我回来了。′′ ′′你喊的响亮,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听见了。′′李忠乐呵呵的说道,′′连着几天赶路,累坏了?回房歇着吧,你娘老早就晒好了被子,就等你回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老样子,桌子擦得一尘不染,地板干干净净。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李霄感觉到久违的安心和舒适。 窗外是母亲在晾晒衣服的身影,门外传来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嗅着被褥上阳光晒过的温和气味,没过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李霄猛地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已经是傍晚了,昏黄的阳光挤过油纸糊的窗户,将房上梁木照的金黄,连带着上面扎实的稻草都显的新了几分。环顾四周,桌上的瓷杯和花碗闪的耀眼,桌下却一片昏暗,与地面连成一片,像不规则的四边形。 厨房里传来鸡肉的香味,还有木柴燃烧时的熏烟和噼啪响声。李霄觉得肚里饥饿,推开房门,顺着气味,来到院里,走进左侧红砖砌的厨房。 刚掀开系在两边的花布帘,就看见灶台上的大锅里,翻滚着烂熟的炖鸡,正在咕嘟作响,母亲手中抓着一把佐料,往里面不停放着。还用汤勺不停搅动,让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父亲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呼呼地拉着风箱。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化为阵阵跃动的橙色,照亮了他眼角边抹不平的皱纹,和鬓间黑白相间的头发。 ‘‘饿啦,别着急,一会儿就熟饭。′′母亲说道。 李霄嗅着肉香,看着忙碌的父母,心里犹豫不决,那原本视死如归,一去不回的信念已经消失殆尽,本欲以身报国,换取功勋抚恤的想法也正在悄然转变。 还不能就此死去,自己还有父母,有兄弟,有等待自己的姑娘,那怕是为了他们活着,也不能轻言放弃。 想到这些,李霄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简直像是无知孩童。噢,对了,自己才满十八,也没有多老。 晚上,一家人围在桌前,微暗的光下,李霄大块朵颐,吞咽着滑嫩可口的鸡肉,父亲拿出半瓶浊酒,倒了两盅,聊着学院里的趣事,可谈到林馨,李霄却没敢开口,他怕自己万一真遭不测,把未知的事情提前说出,只会徒增二老伤心。 张氏问道:′′这次回来,准备去做些什么?你已毕业,不如寻个宗门拜了,也算有个师承。′′ 李霄见状,将西河驻守一事说出,只谎称自已是随军学习,同行的还有齐修。父母见城主也一同前去,安心不少。不再多说。 酒足饭饱,躺在床上,李霄暗想到,趁在家的这几天,理应多陪陪二老,也算尽些孝心,有了打算,他翻身熄灯,安稳睡去。 第31章 扬州慢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题记 在家里的这几天,李霄挑水洗衣,扫屋做饭,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出门去寻昔日同窗好友,游玩赏景。几乎走遍了青城的每一处地方。 李忠带着儿子一同去集市上赶集,他背手踱步,走在前面,李霄紧跟在后。每当遇到熟人,他就会在对方惊讶和称赞的目光中抬起头,不厌其烦地向他们介绍着李霄。在收获了几句夸奖的话语后,像斗胜的公鸡一样骄傲离去。 比起李忠的直白,张氏就含蓄的多,在众人聊天的时候,谈到各家孩子时,当别人偶然间问到李霄,她才会自嘲般的开口,言语中却尽是神气,直听得别人感到诧异和羡慕。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发的时候到了。 李霄起了个大早,他在紧张忐忑中熬过了一晚,天刚刚亮就起了床。母亲亦是早早起身,为他准备好了早饭。看着母亲一脸倦意,李霄猜到她担心自己,也是一夜未睡,劝道:‘‘娘,不用送我了,去睡一会儿吧。′′ 虽然知道他不再是小孩子,张氏心中却仍是放不下心。她坐在一旁,说道:′′你先吃着饭,娘和你说几句话。′′见李霄拿起筷子,吃的香甜。她看着儿子,只觉心中骄傲,又更添了几分挂念,许久过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既然随齐修同去,又有陆城主带领,想必是较为安全。可俗话说的好,能人死在能耐上,那先淹死的,可大都是会水的。保不齐在战场上,嗖地飞过来一把刀,一下子就坏了事。你学了几年,虽有些许本事。也莫要目中无人,自以为天下无敌。′′ 李霄边吃边应,手中未曾停筷。 张氏见此,又低声耳语道:′′有些话,只有咱娘俩之间说,别传到别人耳朵里,你记住,如果妖魔真要吃了你,你哪怕装死逃命也得给我回来。哪怕缺胳膊少腿,也有爹娘养你,我们管得起你一口饭吃。千万别意气用事,逞匹夫之勇,葬于荒山野岭,致使我以泪洗面,悲痛思念。′′ 愣了片刻,李霄抬起头来,见母亲憔悴的脸上,满是害怕的泪光。 他点了点头,起身抱了抱母亲,安慰道:‘‘知道了,娘,放心吧。”随后,他挎上行囊,再次踏出家门,离开了家。 城主府内,陆思贤正盘坐在炼功房里,周身真气汇聚,衣袖无风自动。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一拳向前击出。只听′轰′的一声,墙边的假人被打得四分五裂。陆思贤缓缓收功,已然突破真武九重,距离玄武之境,仅有一步之隔。 旁边的练功房内,齐修、王城也纷纷突破,齐修突破到真武六重,王诚突破到真武七重。三人纷纷起身,互相道贺。齐修称赞道:′′陆城主真是心胸宽广的侠迈之士,把如此重要的丹药送给我们。′′ 王诚则问道:′′陆兄,城主将′虎啸丹′送给我们,他自己的资源可还充足?′′ 听闻此言,陆思贤回答道:′′无妨,此次朝廷命我父亲为主将,本就赏了丹药,助他突破。除此之外,远在长安,和我们多年未联系的本家也送了一份资源。′′ 众人正交谈着,李霄却是姗姗来迟,见他来了。陆思贤将两颗丹药递给他,又告诉了他资源一事,见好友都已突破,李霄不再推辞,步入练功房。 没过多久,连续两道真气波动,震开房门,李霄跨步走出,也达到真武六重。 到了大厅,陆九渊神彩弈弈,容光焕发,竟然达到玄武三重修为。只是气息虚浮,显然根基不稳。但他连破四重桎梏,如此算来,现在堪堪步入高手行列,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是利大于弊。 陆九渊见众人到齐,随即安排后面事宜,命其谋士孟海杰守城,代理城主一职。此人正是昔日李霄受王公公封赏后,与城主一同目送众人离去的那位。 片刻后,数十佣人、马夫、百余卫士集结完毕,分为两队,一队直往皇城,另一队前往连武城调兵,好友四人同窗三年,如今就要在此分离,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一时间,竟都沉默不语,思绪万千。 齐修率先打破沉默:′′你我同窗四人,亲如兄弟,虽不是血脉相连,却也算一见如故,相逢恨晚。想起昔日,共同登山观枫,围炉看雪,亭间赏荷,何其快哉!如今各有其志,去寻前程。虽要分别,又何故作儿女姿态?丈夫志在四海,万里尤比邻。何况两地之间,仅千里之隔。待到功成名就,威震一方之时,四人再聚,共诉心肠,将那豪迈事迹,挑灯而谈,也得个英雄壮名!′′ 王诚道:′′齐兄所言极是,正合我心。待到重聚首,兄弟们必都闯下一番事业,为茶余酒后谈资。′′ 李霄与陆思贤亦对视一眼,众人开怀大笑。陆思贤、王诚向北,李霄、齐修向西。四人各自抱拳,互道一声:′′保重!′′随后,扬鞭策马,呼啸奔腾。 苍茫大地上,两道滚滚烟尘朝不同方向远去,一只金雕飞在半空,正默默注视着他们。待疏理好全身雕羽后,它收腹振翅,笔直地冲太阳飞去,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啸,刺破了青色的天空。 第32章 扬州慢(其二) 七日之后,抵达连武城。 此地为军事重镇,西与定州、锦州、幸州隔拒兽长城相望,东和连影城、连云城相接。一般时期,多为武林人士、儒门弟子、朝廷将领、情报密探所聚之处。勾栏瓦舍,酒店青楼,林立街边。各色人等聚在其间,听戏斗鸡,热闹非凡。 此时的连武城,已经不再如往日那样喧杂。赏金猎人、独行侠客、绿林好汉等各色人士,都安分守己,少有酒后斗殹,拔刀杀人之事。 盖因三万大军集结,驻守此地,使得空气中都多了几分肃杀之意。宽阔的街道上,不时有铠甲摩擦作响,走过一队队士兵。让路过的行人心里也有了些许紧张,赶紧脚步匆匆地离去。 众人到了连武城,先去寻当地城主。那城主竟是儒门弟子,有玄武七重修为,已算是高手之列。姓夏名学青。陆九渊遂与他客套了几句。 夏城主说道:′′陆城主虽修为不及我些,可如今升至主将,我理应以军中规矩行事。称为陆将。′′ 说罢,又试探似的问了几句:′′不知陆将军,与那长安陆氏,有何交处?′′ 陆九渊如实说道:′′正是本家。′′ 此言一出,夏城主脸上笑容绽放,满是一副阿谀之相。态度也更加恭谨:′′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陆城主有远大前途,他日若是有机会,万望在各位大人面前,帮在下美言句。′′随后吩咐左右,带众人下去休息,明日整军,前往西河。 李霄、齐修在佣人的带领下,在府上寻得宿处。二人清点所带的物品,觉得还需购置些丹药之类,准备明天起早去买。 正在这时,数名仆人敲门,将铠甲、衣服及军刀等物,一并送到,还特意嘱咐道:′′二位公子,你们所穿铠甲为特制品,衣服也是辨别身份所用,有特殊记号,此军刀为制式,驻军人人皆备,若要伤药之类,待到了前线,自有比这里更好的。′′ 二人随即道谢。 回到刚才。齐、李两人走后,夏城主带陆思贤前往议事厅。只见大门打开,正中间桌前,坐着一儒雅中年男子。 此人身穿白袍,轻摇羽扇,手捧兵书,狂傲之气自生,比身上书卷气更浓几分。虽仪表堂堂,却双眉促狭紧贴,增添些许狡诈气窄之感。 夏城主介绍道:′′这位就是朝廷特使,赵括将军,赵大人被任为监军,兼副将一职。” 陆九渊心中虽诧异,却并未表现出来,行礼道:′′赵大人,您有如此实力,真要细究,比我还强上几分,朝廷命我为主将,不知阵前遇敌,该由谁号令全军?″ ′′放心,本将仅为监督,不会干扰陆将军指挥。′′赵括话虽谦让,语气却满是骄傲。 ′′既然如此,我无异议。′′ ′′对了,敢问陆大人,学院随行前来的千余学子该如何是好?′′ ′′尽数留于锦州城,不带去前线。′′ ′′这就不对了,′′赵括眉头微皱。′′据我所知,陛下旨意,乃是让学子观摩作战,为我大梁培养人才,怎能尽留后方?′′ ′′那赵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同去定州,有四万大军坚守,不会出什么问题。′′见陆九渊还要反驳,赵括又说道:′′愿立军令状,若出现意外,本将一人担责,将军勿虑。′′ 话已至此,陆九渊无话可说,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夏城主问道:′′大人,锦州作为第二道防线,与定州、幸州所外的一线有数十里之遥,确实更安全些,为何…″ ‘‘此事我自有考量,况且,陛下也下了圣旨,不必多言。′′赵括说道。 又送走夏学青,赵括放下了兵书,想起来西河的时候,家主的叮嘱: “二相之争,赵家一直没有立功机会,显得较为边缘,如今才终于争取到监军一职。倘若能立下军功,不仅能为右相分忧,更会吸引大量人才,向来投奔。所以西河之行,不能只为守城,也要适时出击,夺取斩敌之功。方为大善。′′ 第33章 西江月 大军浩浩荡荡,来到拒兽长城,数道高大城门打开,众将士列队行进,来到锦州城。此刻便是正式到了西河。 西河战线由四部分组成,由东到西,依次为拒兽长城、锦州、七十里森林、定州幸州一线。防守能力也由弱到强。 由于前沿阵地守备森严,有大部分兵力汇聚,导致后方并无多少兵力,平时仅作为通讯商业之所。 锦州城内,热闹非凡。此刻街道上,商贩沿街叫卖,呼喊声络绎不绝。各类功法丹药、疗伤物品摆得琳琅满目。 大军一路向西,离开锦州,直奔定州前线。李霄感觉不对,又说不出是在哪里。反倒是队伍里多出来的千名学院弟子,个个兴高采烈,十分期待,不少女子窃窃私语,谈论魔族的长相,甚至有胆大一些的,扬言想要抓回一些当作仆人。完全不觉得丝毫紧张。 他转头问向齐修,齐修回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学生里也有不少才俊,都是像陆思贤那样的官二代。来到前线说是学习,其实就是为了军功。 如他们这般的,哪怕不杀一敌也算上过了战场。等这些人回到家族,自然就可以继承世袭官位,名正言顺,还能镇得住下人。″ 叹了口气,李霄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但他人微言轻,面对未来帝国的上位者们,又能抱怨些什么?只管做好眼下之事,驻守城池即可。 天色已暗,夜幕降临,大军抵达定州城,安营扎寨。主将陆九渊见众人疲惫,遂留下明暗哨卫站岗,让众将士休息。第二天一早集合练兵。 次日清晨,李霄、齐修穿好军服铠甲,腰佩长刀,来到校场,本来担心起床太晚,恐怕迟到,可到了地方一看,容纳万人的场地仅有三千多人来此。 二人入列站好,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万名士兵才堪堪到齐,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或吃着早饭,三两成群。 陆九渊命人击鼓三次,终于让下方嗡嗡作响的人群安静下来。只见他站在临时搭好的高台上,脸色铁青,运转真元,吐气开声: ‘‘今日首次训练,有三分之二迟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有再犯,必以军法惩处!′′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一脸不屑的士兵,厉声说道:′′我乃朝廷任命的西河主将,必将不负圣望,守好西河三州!你们这些人,不论是从什么势力,什么家族来的,到了本将军中,就要服从命令,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看众将士一片寂静,陆九渊大喊:′′开始训练!′′随后离去。 李霄站在队列中,突然听到几句抱怨,顺着声音看去,是个满身贵气的少年,佩一把白鞘宝剑,正和几名女兵交谈。想必都是家族子弟,从学院毕业后就来此历练。仔细听了几句,李霄感到惊异之余,也有些许担忧。 那少年为世家子弟,名叫冷飞羽,那几个女兵也是家族中人,分别为上官倾和慕容昭。 他们所在的家族,处于八大家族之下,寒门新贵之上,为了方便区分,人们称八大家族为门阀,其余的统称世家。既表现了之间的区别,也代表地位的不同。 冷飞羽提议,带上名叫魏阳和钱平的另外两名少年,一起偷偷出城,抓几个魔族充作奴仆,只是时候未到,要等上几天。 本来,李霄得此事十分冒险,可转念一想,城内戒备森严,又有陆城主及众高手坐阵,凭他们的本事,怎么可能出城?李霄听他们聊了几句,权当是玩笑话,不再理会。 第34章 西江月(其二) 定州城并非想象中那般,只有军营,作为前沿城市,里面的各类设施十分完善。其实,在大梁初立的前二十年,这里还仅仅是座战争堡垒,只有军队和后勤人员,几十年后,随着与魔族大军交战的记忆渐渐远去,人们也学会了放下紧绷的神经,开始享受安宁的生活。 尽管每天都会有魔兽攻城,但大多数都是没有灵智,只知道使用爪子和利齿的小股魔兽。还有极少数长相似人,有儿童般智慧的魔族,虽然有了灵智,可是数量很少,完全不足为虑。在守城将士们附着了真气的箭雨下,轻松就可以消灭。 在经过了十几天的操练后,李霄终于有了离开军营,去城里逛逛的机会,叫上齐修,二人一起出发,直奔集市。 与内地的集市不同,这里街上卖的物品,大部分都需要名叫′′魔核″和′′妖兽内丹″的东西来兑换,所谓′′魔核′′,是魔族修炼时,为他们提供魔气的枢纽,类似于人类的心脏,由于魔族生命力顽强,除非彻底摘除,否则即使切下一半魔核,也仅仅是损耗寿命和实力,无法将其彻底杀死。同时,魔核也是炼丹炼器的绝佳材料,引起人们的追捧,尤其以药师和炼器师为多。 同理,妖族亦是。唯一不同的是妖兽内丹乃是其汇聚灵气,启智进阶的至宝,于人体修炼也大有裨益,故而引起许多人对其垂涎。一颗品质上佳的妖兽内丹,愿出高价购者不计其数,但往往又都是有价无市。 两人兜兜转转,绕了大半圈,看着那些强大功法、神兵利器,羡慕不已,甚至想全都购买,带回去细细品鉴观摩。可惜没有魔核和内丹,只得悻悻而回。不料,耳边突然传来几声讥笑,引的二人停下脚步:′′哪里来的土包子,只看不买,还装的有模有样。′′ 寻着声音看去,李霄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冷飞羽,其中几人是生面孔,可能是其他家族子弟。李霄本不想理会,可那几人中又有人喊道:‘‘喂,看什么看,说你几句,还敢瞪眼?′′ 再看身边的齐修,已经颇有怒意,正要向前理论一番。 李霄伸手拉住他,拖着就往回走:′′算了算了,莫和他见识。′′ 正欲离去,冷飞宇轻笑几声,轻飘飘说道:′′看他长得有几分英武气,竟还不如旁边那个莽夫。算了,穷鬼就是穷鬼,想必不光自己,一家子都同样窝囊。′′ 听闻此言,李霄停下了脚步,冷声说道:‘‘这位朋友,买不买是我们的自由,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 见他居然敢再次回头,冷飞羽显然愣了片刻,随后一脸诧异地看向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什么,谁?你是在指我吗?′′他一脸茫然地用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未等李霄再次开口,冷飞羽的脸色猛然一变,顿时如同冰霜:′′像你这种贫民窟出身的泥腿子,也配当我的朋友?′′ 见李霄连番受辱,齐修勃然大怒。冲上去和两名少年打在一起,那群人中的两名少女吓的尖叫一声,躲到一边,正是在校场上见过慕容昭和上官倾。 见齐修以一对二,虽无兵器,却凭借一身毫光聚成的护盾,以及拳中真气凝团,打的不落下风。李霄随即运转掌法,向冷飞宇直冲过去。冷飞宇手持折扇,以扇对掌,亦向他袭来。 第35章 西江月(其三) 两股真气激烈相撞,各自爆发出强大的波动。冷飞羽真武七重中期,李霄真武六重初期,虽然境界不如他高,但李霄心里没有半点惧意,双掌晶莹如玉,浑身散发出夹杂雪花的寒风,拍向他手中折扇。 那把折扇看似是装饰之物,文人墨客皆可佩之。可是,当寒冰掌与其相击的一刹那,扇子上光芒大盛,袭卷出如碧波潮旋般的真气,扇面绘有游鱼万千,锋利如刀,居然是件神兵利器。 嘶啦一声,如利刃割冰。 寒冰掌晶荧依旧,但细细看去,有一道细长的裂纹,自手掌正中央划过。李霄一时大意,只觉得掌心疼痛,忙以真气凝住伤口止血。冷飞羽不依不饶,誓要打倒李霄,手中折扇合拢,如剑一样刺来。 双手再次覆冰,李霄施展无影步法,身形瞬间飘动,眨眼间,后退数米之遥。他看准时机,一掌拍开折扇,另一只手以掌化拳,打向冷飞羽面门,冷飞羽以左臂格挡。竟然发出金铁相击之声,未受到丝毫伤害。反倒因为硬挡拳击,有了喘息空当。 他右手折扇去而复返,如开刃宝刀直切李霄脖颈,却早被料到如此出招,李霄右腿蹬地,整个人身体平行地面,离地半米,凌空一旋,身体也因此向右倾倒,躲过扇刃。他再趁势蹲地,横扫踢过,乃是一招‘扫堂腿′。 冷飞羽不愧为七重修为,如此奇招,他都敏锐捕捉到其中漏处,攻击盲点正是空中。用双腿发力跳跃,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避开。可他刚刚落地半秒,李霄直拳冲至,随后便是连续速攻,拳影如雨。 再看那寒冰掌,已不再是刚才那样脆弱。此时李霄以掌化拳,将真气输送而去,冻凝了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双拳陡然增大一倍有余,成为两个硕大的冰球。冷飞羽猝不及防下,硬吃了几拳。一边以钢铁护手相接,一边挥动折扇,以真气化形,卷出重重流水旋涡,疯狂后退。 顷刻间,攻守之势逆转。 心中暗叫不好,冷飞宇倍感焦急,急忙大喊:′′快来帮我!′′ 和齐修交战的两人之中,一人佯攻退走,直奔这边而来。李霄以余光瞟向齐修,他刚才勇猛出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时间长了,消耗也是巨大。此刻正在苦苦支撑,见一人脱离战斗,齐修抖擞精神,又将另外一人压制,想必不久之后,就可取胜。 另一人和冷飞羽汇合,拳上竟然有一点黑意凝聚,悬浮在离拳半指处。齐修大喊:′′小心拳上黑芒!′′ 听闻此言,李霄将拳上硕大冰块与手分离,猛甩出去。那人把冰块轻松击破,已至李霄面前,再看地上冰块,并非碎裂满地,而是一分为二,被从中切开。 李霄心念一动,重水心经如滚滚浪涛,奔涌而出。如果将之前与现在对比。他的打法就如同将真气装入水盆,沷洒出去,虽势大力猛,却也极易躲避,往往消耗甚巨,却作用微小。如今运功,仿佛将真气重重压缩,化作高压水枪,不仅可以控制消耗,也能随心所欲,灵活对敌。 扇影重重,黑芒点点,如龙卷之中,暗夜破碎,化作千万朵浪花。乱雪狂袭,风移雪动,莹莹寒光处,一双冰掌似隐于雾中,模糊不清,又随处可见。 旋涡海流肆虐后,暗色流星划破间,在那朦胧白雾之后,如刀利掌复现。令人惊心动魄的目光,在灼灼丹凤里闪烁,如同汹涌乱风中,屹立天边的北极星。 第36章 菩萨蛮 凭借功法的加持,李霄越战越勇,隐隐之中,竟然将二人压制。冷飞羽咬紧牙关,全力施为,也无法将李霄击倒,看向旁边,齐修即将取胜,只待最后一击。 见情况不受控制,冷飞羽一扇挥出,顿时有数道水柱涌向李霄,也打断了他和另外一人的交锋。而冷飞羽则趁势后退数米,大喝道:′′停,都住手!′′ 制止了还要继续交战的两人。 齐修刚把对手打倒在地,正欲补拳。忽然听到喊声,吓了一跳,猛地跳起,又迅速和人拉开了距离。冲着冷飞羽说道:‘‘你想耍什么把戏?有本事接着打。″ 李霄调整好气息,也看向他。 只见冷飞羽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玉瓶,样式小巧精美。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丹药,张口吞下。眨眼功夫,损失大半的真气就节节攀升,很快就重回巅峰水平。 看到如此情景,齐修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李霄则是叹了口气,知道已无胜算。可令人意外的是,冷飞羽拿着玉瓶,并没有第一时间收回,而是踌躇了片刻,似乎在纠结什么。几人就这样默默地等待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给,这是恢复真气的丹药。′′冷飞羽走到李霄面前,递上两粒青丹。李霄看了看他,不再客气。张口服下,只觉灵药入腹,很快化开,汇入全身,将消耗过半的灵气补满。 他又将另一粒递给齐修,等待冷飞羽接下来的决定。 见另外那人将倒地的同伴拉起,二人服下丹药。冷飞羽才再次看向齐、李两人。他整理好仪容,收了玉瓶。将折扇递给身旁的上官倾,正色道:‘‘刚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两位海涵。在下姓冷,名飞羽,图州人氏。旁边几位分别是魏阳、钱平、上官倾、慕容昭。′′ 李霄听闻此言,也拱手行礼:′′在下李霄,青城人氏,旁边是我好友,姓齐名修。′′ 几人互报了家门,冷飞羽又道:‘‘我和朋友有错在先,又和两位切磋片刻,自知不敌。如今赔给你们回气丹两粒,也算是扯平了恩怨,此事可否就此作罢。′′ 见他态度诚恳,一改刚才狂傲姿态。李霄暗想:不愧是世家子弟,能屈能伸。本来几人就没什么仇怨,若是执意斗下去,不仅无把握取胜,还可能惹怒其身后家族,祸及亲人。一念至此,李霄随既说道:′′我们二人本就囊中羞涩,你所说的倒也不差,故我不因此事发怒,只是触及家人,才奋起反击。冷兄既然道歉,此事便也罢了。′′ 见李霄同意,齐修也不再追究,二人正要离开,却被冷飞羽拦下。看两人疑惑,连忙解释道:‘‘大家本就都是军中士卒,如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现在已临近晌午,二位可否赏光,一同吃顿午饭?′′ 李霄本欲推辞,但抵不过众人热情,最终答应。 来到酒楼,众人把盏言欢,只是军中不得饮酒,故换了茶水之类。交谈之中,李霄得知几人都是世家子弟,朝中均有父辈为官,譬如冷家的定国公,钱家的源国公,还有在刑部的上官家、慕容家,在兵部的魏家等等。虽不说比肩八大家族,可也算是势力强大,非寻常人能够抗衡。 突然,沉重的号角声呜咽响起。 众人齐愣片刻,忽地回过神来,平常的些许妖魔,只用守城将士就足以消灭殆尽,不会吹响集结号角。如今响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同时在众人脑海中浮现: 妖魔攻城了! 第37章 菩萨蛮(其二) 齐修第一个跳了起来,冲破店小二的拦阻,奔出酒楼。随后便是冷飞羽和李霄。留下结账的钱平,魏阳和两名女生反倒不急。一边溜达着向军营走去,一边紧张而期盼地讨论妖魔的长相。 向军营哨兵验了身份,几人奔向校场。只见军营的各个门口前,都汇聚了狂奔而来的士兵。校场的一侧,军需官拿着统计单,飞快地调配着物资。齐修正要去领装备,突然听到陆九渊运转真气的喊声:′′预备役、学生防守二号城墙,严禁私自前往一号城墙,正规军各军抽调一千人,随时准备战斗!′′ 随后赶来的李霄和冷飞羽找到了齐修。三人会合后,齐修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让我们去后面的城墙?′′ 冷飞羽喊着回答:′′现在的驻军大部分没有交战经验!更何况我们,极有可能都守不住一波攻势!先让正规军上,我们到后面去!′′三人随着人群向后奔跑,遇到另外四人,随即和其他士兵学生一起向二号城墙涌去。 此时众将士有一部分正在休假,又因多年未遇大规模攻城,现有的驻军都几乎没见过魔族军团,只在书中,才能依稀看见当年武祖所率大军,与其交锋的场景,自然是有些紧张。一时间,十夫长,百夫长呼喝列队声,主将发号施令声,军需官分发调配声,伴随着士兵奔跑的脚步,城上号角的怒吼,铁甲佩刀的摩擦,在呼啸寒风中一起汇聚,仿佛大地恐怖的轰鸣。 登上二号城墙,李霄这才看清了城池的全貌。定州城作为前线重镇,呈现出“日”字型构造,前半部分为军队占据,约为三分之一,其余为居民商业区。此刻,他们正和数百学生,千余士兵立在‘‘日″的中间一横上,万一前方城墙被破,这里就是第二道屏障,既可接应前方军队,又可依后方商业区的物资储备,固守待援。 城墙极高,比寻常城池多出两倍距离,共分三层,有直达最高处的人力索梯,也有各类生活设施,这样设计,纵使前后被围,也可依墙内的物资储备坚守。 站在宽阔的城墙上,众人一齐向前看去。只见下面的军营,如同倒入了沸水热油的蚂蚁窝,无数黑点在挣扎着,流动着,拥挤着。又似燃巢中的蜜蜂,窄瓶里的蝌蚪,疯狂地想要打破束缚,脱离四方的囚笼。 远处,狼烟冲天,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只因为苍穹与大地之间,飞沙走石,狂风袭卷。城池前高耸入云的两座倒峰,像是陨石砸出的巨坑,形成一片焦土构成的山谷。在另一边的未知疆域里,正传出低沉躁动的兽吼,和令人战栗的轰颤声。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释放了压抑百年的杀意,魔气凝成的黑云郁结在裂石谷上方,以惊人的速度向东边袭卷,在它的下方,各种千奇百怪的魔物狂奔着,似人,似兽,似虫,像涨潮一样翻涌而来。在它们身后,黑甲黑刃的魔族军团方阵,大步走过焦石组成的大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踩在人们心尖上的奏鸣曲。 第38章 菩萨蛮(其三) 原西河守将共有四人,如今有两人登上城楼督战指挥。守在第一号城墙上的,大多是服役多年的老兵,也就是原本驻守此地的一万精锐。此刻,他们已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一名新兵忍不住问向一旁的老兵:‘‘城墙这么高,又有壕沟在下面,魔族应该上不来吧?′′ 老兵并未回答,凝重地看向前方袭来的一片黑潮,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守将令剑一指,旗手的红色旗帜开始舞动′′放箭!′′ 千户和百夫长几乎同时嘶吼着,不知是山谷造成的回音,还是心里的紧张作祟。顿时,城墙上利箭破空,穿过重重黑雾,扎进魔兽庞大的身躯。响起了一片锋刃入肉,金铁相击之声。无数身影倒下,但其他的并未受到影响,仍然在飞速前进。 城楼里,陆九渊和赵括,以及一众参谋都尽数到场。有人问道:′′将军,魔兽临近城墙,是否使出合击技?′′ 所渭合击技,是玄武境武者,调动全军真气汇聚,形成强大的冲击波,修为越高,可调动更多真气。像陆、赵二人和余下四位副将,他们加起来约能施展五次攻击,但由于此术消耗巨大,一但使用,全身疲惫,至少要过两天才能下床行走。 见赵括并不愿出手,陆九渊当即立断:′′准备白刃战,送火油上城墙。′′ 下完命令后,他看着城墙上正在攀爬的魔兽,以及更远处,从刚才起就立在原地的魔族军团,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何只有毫无灵智的魔物攻城?他们的军团在等什么?号称十万大军,为什么现身者仅有数千? 从各地抽调的士兵和学生,正在第二道城墙上焦急地观望。冷飞羽拼命向前方看去,却只见城墙上人影幢幢,呼声震天。高大的城墙互相平行,使他根本看不见魔族的影子。齐修嘟囔道:‘‘还以为能和魔族过过招,结果除了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话虽如此,他握着大刀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李霄正仔细地寻找着陆九渊的身影,忽然被城墙上运来的大桶吸引了注意。 大量的火油,被士兵抬着倒下城墙,正在叠罗汉的魔兽们脚下打滑,纷纷跌落下去。‘‘放箭!′′一声号响,城上延绵起一片星火,又‘‘嗖’’地一声发出。霎时间,下方燃起冲天火海,巨兽的惨叫声在城下响起一片,攻势也随之停滞。 如雕像般贮立的魔族军团里,响起了亘古悠长的号角声。随着它的响起,全军缓缓后撤,消失在重重黑雾中。而剩下的魔兽则如同被激发了嗜血本能,疯狂地向城门冲来,又被守城将士乱箭射穿,钉死在焦黑的土地上。 看见魔族退走,众将士纷纷欢呼:′′赢了,我们赢了!′′ 不少人开怀大笑,庆祝劫后余生,也有不少人颇为骄傲,得意道:‘‘魔族也不怎么样嘛,这就被吓跑了。′′ 在二号城墙上的众人听见前方响起欢呼声,一脸迷茫,面面相觑。 魏阳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情况?打完了?′′ 旁边的慕容昭和上官倾也大感失望,撇嘴说道:‘‘还以为魔族多厉害,这就败了。′′两人随即就要离去。齐修见李霄和冷飞羽都面有疑色,问他们:′′想什么呢,赢了还愁眉苦脸的。′′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让李霄先说。 ‘‘这次攻城十分蹊跷,来去如风。似乎意不在此。′′ 李霄思虑片刻,又说道:′′听前面的欢呼声,可以推测伤亡极低。魔族如果是为了消耗我们,完全不必如此。′′ 见齐修听的连连点头,冷飞羽接着说道:‘‘如今敌暗我明,又不知他们主力何处,杀掉再多无灵智的魔兽,也没什么作用。只能说是暂时未败,怎可言胜?′′ 听到这一通分析,魏阳也被吸引过来:′′要真是如你们所说,我等何不禀告将军,由他选些斥侯,前去探探敌人虚实?′′齐修回道:′′好主意,我们这就出发。′′ 商量完毕,四人走下城墙,前往大营。 第39章 破阵子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梅花欢喜漫天雪。 --题记 军营北侧,有一座石楼,共分上下两层,作为主将休息指挥的场所。 众人来到楼前,向卫兵说明来意后,验明了身份,随即去寻主将。此时一楼大厅内,来来往往的人员手持文件,走过资料史书堆满的桌前,向坐在各处的情报员问询。显得拥挤忙碌,又因工作井然有序,而得以流动如常,将繁杂的信息从中枢传达到各处。 来到二楼,卫兵敲响房门。四人依次进入。陆九渊正在一张铺满地图的桌前,仔细地看着。另外还有两名偏将在此,手拿指挥棒,和他说着些什么。见有人进来,陆九渊抬头一看,认出李霄,齐修。问道: ‘‘你们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齐修看看李霄,示意由他开口,李霄行了军礼,开口道:′′陆将军,还有另外两位将军。我是预备役士兵,李霄,后面这几位是学院学生。来寻陆将军,是有一事相问。′′ ‘‘何事?′′ ‘‘我们身处二号城墙,只觉前方骚动,风卷云涌,没过多久,魔族就吹号退走,众将欢呼。可魔族如此轻易退兵,其中是否有诈?不知是否要派出斥侯,探探虚实?′′ ′′此事我已和赵将军商议了。决定派预备队一千人马,今日出城,速探军情。你们能想到这点,聪明可嘉。′′ 众人这才发觉,自己并非是最聪明的,主将早就察觉有异,提前做了准备。顿感尴尬,随即告辞。陆九渊示意李霄留下,又让另外二将离去,关上了屋门。 李霄正不知该要如何时,陆九渊示意他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件。李霄窥得信封上黑字,乃是王诚所写。本想伸手接过,但陆九渊却拿着信件,迟迟不肯递过来。只是一手捻着胡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李霄也是颇感疑惑,二人一时无话。过了片刻,陆九渊将信又放回抽屉。起身说道:′′李霄,你可愿随军而行,前去探清魔族大营及其主力?′′ ′′末将愿往。′′李霄起身行礼。 ‘‘今天魔族攻城,事出蹊跷,宜速探真相,以备敌袭。你与齐修同去,听从崔将军调遣。′′陆九渊想了想,接着说道:′′你现在去备好马匹兵器,立刻出发,傍晚时分,无论能否探查到情报,都必须启程返回。′′ ′′是。′′李霄转身离去。 走在去军营的路上,李霄心里暗想,王诚写给自己的信,内容会是什么?自从那次分别,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王诚应该早就到了长安,现在也许在王家府?内。他写的信或许就是关于长安的趣事轶闻。可要真是这样,陆城主为什么迟疑片刻,最终也没把信件交给自已? 甩掉心中杂念,李霄哂笑道:都快出发了,还胡思乱想,又不是什么要紧事。随后去找齐修。一听能够出城,齐修又惊又喜。佩好刀剑,背上弓箭。两人全副武装,前往骑兵营报道。 上千士兵蹬鞍上马,整齐划一。崔将军高喝:′′出发!′′城门打开,铁甲洪流似一条银蛇,向山谷深处前进。李、齐二人跟随在将军身侧,仿佛两名亲卫。凝视前方,沉淀的魔气聚在半空,蜿蜒曲折地伸到谷里,仿佛巨兽仰望天空,张开血盆大口。 第40章 破阵子(其二) 阴风阵阵,如同厉鬼哭嚎,脚下的大地满目疮痍,散发出荧荧绿光。千余轻骑人人佩刀背弓,警惕地望着四周。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迷雾越来越浓。到最后,只能依稀看到前方数米外的同袍。崔将军见情况不妙,急忙停下,命令清点人数。李霄此时才发现,他们竟然仅剩下半数人马,其余的尽皆迷失。 待传令兵再次返回,已过了小半个时辰。禀告道:′′将军,我军队列绵延不尽,无法及时收拢。崔将军沉思,忽然问道:′′这雾是何时开始的?′′齐修、李霄面面相觑,竟然无法想起。见众人都沉默不语,崔将军脸色难看至极,说道:′′是魔族幻术,我们被困了半天,一直在绕圈子。′′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将军。崔将军心想:如今出发己有一个时辰,离天黑还有至多两个时辰。这支队伍多为轻骑,人数仅有一千,倘若再往前走,恐怕又生变故。何不原地等候,夜间返回? 一念至此,他立刻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入夜时返回。′′ 于是全军休息,吃饭喂马,由于空气潮湿,只好以干粮冷水充饥。 一觉醒来,李霄从地上站起。此刻夜色已深,天空中繁星闪烁,浓雾尽散。二人上马,崔将军见队伍人员到齐。再次下令开拔。却不料,全军刚刚行进片刻,转过一处乱石矮坡,连绵错落的魔族大营竟然显身眼前。众人皆惊,急忙停驻。 夜色深暗,连月亮也照不真切,只见营帐连绵,幽蓝的火把林立,并没有见到什么哨兵。整个军营寂静无声,仿佛不曾存在一样,只有上空浓郁的黑气表明了魔族的存在。崔将军仔细观察,心里估算了一下,这片军营大约有四千余魔族。随即唤来李霄,齐修。商量对策。 ′′据朝中推断,魔族此次出兵十万,只是一直守而不攻,如今终于交手,却也仅仅数千余众,且游荡在外。不仅使城内人心惶恐不安,更让我们无从下手。现有魔族在前,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返回,择日围剿。二是绕过他们,继续行进,或能探到其他情报。我观你们与陆将军有旧交,故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遥望着前方的魔族大营,李霄深吸口气,看向身后士卒。众人的眼神锐利如刀,信念坚定,纷纷与他对视。 迎着将士们期盼炽热的目光,李霄沉声说道:′′将军,如今敌明我暗,更是月黑风高之夜,我军奔袭至此,未被敌哨探查,此天所以赐也,将军岂有意乎?何不选其三项,放火袭营,骑兵凿阵,哗其营变,必然一举功成!′′ 齐修举手赞同:′′将军,李霄所言甚是,莫失良机啊!′′ 崔将军愕然片刻,随即满眼赞赏:′′我等老将,竟不如少年热血,真是守成已久,失了锋芒。′′随即命令全军: ′′上马,拔刀,弓手准备燃火箭!′′ 弓弦崩紧,整齐划一的拉弓声响起。在漆黑的箭头上,一团团明亮火光照耀。 ′′放箭!全军冲锋!′′ 崔将军一马当先,身后紧随着李霄和齐修。将士们如同饥饿的狼群,从山坡上俯冲下来。起初不发出半点声响,随着不断的加速,声音越来越响,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震动大地,像是踏在波涛汹涌的碧海上,化作天外蓄怒的闷雷。 在他们身后,一片飞火流星坠落,将深紫的夜空映衬出大片黑色的领域。随后将它切割,化作无数落地的碎片,燃烧着,升腾着。这是太阳身边的儿女们,在梦的世界中歌颂着它的光芒,称赞着它的伟迹。 魔族被纷纷惊醒,冲出营帐,可无兵甲护体的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只好惨叫着,奔逃着,寻找一个不存在的避风港。铁蹄将他们踩在地里,化作黑暗的污泥,战刀在火光中挥起,穿过他们瘦弱的身体。 因愤怒而嘶吼,在痛苦中呻吟,恐惧伴随着惨叫。在橙红暗紫的黑夜中,在杀戮泪水的哀鸣里。上千骑兵来回凿穿着魔族的营地,将它燃成灰烬,化为废墟,留下满地狼藉。直到远方号角响起,如怨如泣,恍如来自上古的魔音。 佩刀被染成了红色,铠甲上满是血迹。李霄不知自己杀了多少,践踏了多少,又有几次将钢刀插入敌人的胸膛。他只觉得自己真气耗尽,气喘吁吁,几乎全身脱力。崔将军听到号角,立刻下令,召集全军。剩余的魔族都已逃远,不见踪迹。残破的营地里,只剩下血与火交融在一起。 早有专门负责的士兵,自交战起就开始收集魔核,此刻已完成任务。崔将军略扫一眼,掉转马头,众人如风般离去,向定州城方向狂奔。身后,铺天盖地的魔影疯狂追来,像嗅到血腥的鲨群,围堵满仓渔获的孤舟。 第41章 破阵子(其三) 石楼二层,陆九渊满脸憔悴,沉默地盯着眼前的地图,旁边放着的热茶早已凉透,却未被饮下一口。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在这里待了整夜。心中纵然焦急不安,可身居要职,又怎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崔将军能将所有人安全带回。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副将大喊:′′将军!快上城楼!′′ 陆九渊大步走来,两人向城墙奔去。他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山谷前方烟尘滚滚,极有可能是魔族主力,正从东边直扑过来。′′ 陆九渊登上城楼,遥望远处,可以清晰看到一道烟尘速度飞快,正奔城门。身后黑云翻滚,魔气纵横。 ′′不对,那前面的不是魔族,是我们的骑兵,崔将军带人回来了!快开城门!′′ 听到主将下令,立刻有人去城门处传话。随着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三道城门依次打开,两侧街道也肃之一空,畅通无阻。 可当看到后面魔族如影随形,陆九渊暗道不好:如此速度,根本不足以摆脱追击,还有可能让魔族趁机入城。来不及权衡利弊,他立刻大声吼道:′′真武三重及以下修为的,列千人方阵!′′ 无数身影冲上城楼,须臾阵成。陆九渊拔出一柄宝剑,仰天长啸,衣袖无风自动,将全身真元源源不断地注入剑中。随着他全力施法,其他将士也举起手中刀剑,将丝丝缕缕的真气汇于主将身上。顿时,城楼半空光芒大盛,仿佛凭借真气塑造出一颗小型烈阳。陆九渊用尽全身力气,向剑锋拼命下压,直指魔族大军。 那轮光团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轰然炸在重重黑气中,霎时间,白光耀眼,能量肆虐,巨大的响声直贯山谷,散发出隆隆回声。魔族大军受此重创,现出真容,不再追杀前方的敌人,而是停在了原地。 八百余骑鱼贯而入,城门立刻紧闭。 不知何时,赵括匆匆赶来。见陆九渊躺在担架上,已经力竭昏倒,遂令军医救治。这才看向远方的魔族。令他诧异的是,散去了骇人魔气后,站在城池前的大军,竟然是一群稚嫩的少年! ′′你们也看清了?′′赵括不敢相信自己。 众将士纷纷点头,心中疑云渐起。 敌人既然已经入城,就没有再追杀的必要。不知是由谁指挥,魔族军团缓缓后退,再次回到黑暗之中,隐没在山谷深处。赵括见追兵退走,下令坚守不出,立刻下去寻找崔将军。 死里逃生,又奔袭了一夜,众人此时又困又累,恨不得倒地就睡。赵括本想细细讯问,看众人疲惫不堪,下令回营修整,送伤者去找军医,上交缴获的魔核。 当一袋袋闪耀着黑色光华的魔核被倾倒而出,堆积成一座小山,众将士都感到十分震惊。清点过后,竟有三千之多。 作为监军,赵括自然不可能克扣军功。命军需官收入仓库,明日再作赏赐。他则私召文士数人,来到石楼上,径直坐在了主将位置上。说道:′′如今陆城主需要休息,我身为监军,自当暂代其职,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皆道:′′愿遵赵将军命令。′′ ′′此刻召集各位,是为商量一事,我也不卖关子,正是为了今日战况。′′ 一文士问:′′不知将军所指何意?′′ ′′刚才在城墙上,大家都看见了,这魔族大军里,多是年轻小辈,如果以他们的岁龄计算,还不到成年。′′ 众人齐齐点头,他们都亲眼所见。 ′′倘若真是如此,本将根据之前,他们驱赶仆兽攻城,和现在不敢强行追杀的情况,大胆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过是否真实,还需另外的见证人。′′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静待下文。 半柱香过后,亲兵推门而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关门离去。迎着从四面八方注视过来的目光,赵括胸有成竹,朗声说道:′′本将认为,魔族根本没有十万大军,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崔将军口诉,他们不仅没见到顶级强者出现,甚至连玄武境都没有一个。魔族真正的意图,是借囤兵压境之名,行锻炼年轻小辈之实!′′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第42章 武陵春 听到赵括合理的解释,众人本想反驳,可细细思考,又没有什么漏洞。于是有文士提问道:‘‘赵大人,那魔族要真是为了练兵,又为什么不派强者保护?倘若被我们看破,岂不是把年轻天才往死路上送。′′ ′‘想必你是没看过史书吧。′′赵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据记载,魔族最是嗜血好战,往往在新生儿还未长大时就测评天赋,估算其可用的价值。如果基因有所缺陷,立刻就会被抛弃或者杀死。这也导致魔族多以仆兽冲锋战斗,用来减少战斗减员。′′ 那文士思索片刻,又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魔族的优胜劣汰法则,也用在了这次战斗上?′′ ′′不错,他们是想以烈火试出真金,逆境创造强者。倘若这些人当中只存活十分之一,那剩下的这些魔族成长起来,至少都是玄武修为!各位想想看,一万名玄武境魔族列阵,哪怕是天王,躲避不及也会身陨!′′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他说的不假。可还是有人担心,再次提问:′′赵将军所言,有理有据,我等叹服。但是朝廷已经调查过了,明确表示魔族屯兵十万,如果依赵将军的推断,如何确定他们真是在虚张声势?′′ 赵括见还有人不信,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是刚说过了?魔族使用仆兽,是为了减少战斗损失。这足以说明魔族内部奉行的是精英政策,少数化,高修为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要真派出来十万精英,岂不是倾巢而出?如今两次直接交战,连半个高手都没看见,只能说明两个事实。′′ 端起桌上茶水,他一饮而尽:′‘要么,魔族根本没有派高手来,所以死了三千魔族,也不敢攻城报复。要么,高手不多,只够坐镇军中,不可轻动。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对我们十分有利。′′ ′′是啊,这下就不怕他们攻城了。′′有几人感慨道。 赵括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胆子实在太小!如今敌人已至明处,可他们却不知,我这个监军可是有玄武七重修为,能够调集全军真气外放!陛下早有旨意,命令适时出击。如今正是天赐良机,我率军出城,直扑其营,足可将魔族少年天才一网打尽!此战功成,至少再得五十年和平,各位若愿助我,将来史官提笔,都可得百世流芳。岂不壮哉!′′ 见在座的文士有所心动,赵括又添一把柴火,催促道:′′此事不及推迟,若是魔族察觉不对,将年轻一代调回,我们就再无出战机会,还请各位早下决定!′′ 话音刚落,就有人再次开口:′′此战关系重大,何不千里加急,火速奏报京师?如今魔族刚被崔将军袭营,恐有防备,也好缓冲几日,整军备战。′′ 看他们小心至此,赵括心中暗骂:文人误我,如此谨慎,还不是贪功在外,惧责其中。待到京城回复,又过一月时期,那魔族损失不小,要是就此退走,岂不白费半天口舌。 可他又不能直接痛骂众人,只得无奈说道:′′那就先奏报京城,再时刻备战。如果魔族欲退,本将就只能先斩后奏,待灭了魔军,再去殿前领罚。′′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众人再无异议,于是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再为袭营的众将论功行赏。 第43章 武陵春(其二) 寒冷的空气弥漫在雾中,四处是黑色的树木。不知道方向,寻不到归途。在茂密的森林里,脚下灰色的小草凝聚着烟熏气。每当用脚踩过,总有阵阵尘烬飘起。 行走在森林之中,李霄手握红色的刀刃,没有鞘,亦无柄。他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淌出鲜血,流成点点赤色的星。 向黑暗深处走去,耳边隐隐传来风的呼啸,像咳嗽的老翁,盼望丈夫的闺妇,呼唤儿女的母亲,大声交谈的兄弟,更像狂笑着的自己。 近了,更近了。踏入不见五指的深渊中,模糊看到一个瘦弱的影子。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苍白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衣,双手不停地阻挡,却挡不住那道红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持刀的少年奋力挥舞,将利刃刺入他的胸膛,喷涌出蓬勃绽放的彼岸花。 黑色的树木活过来了! 李霄拼命劈砍,拼命奔跑,却始终逃不出这密林。重重暗影将他包围,在干枯的躯干上,狰狞的脸庞呻吟着,嘶吼着,哭泣着,迫使他跪倒在地。 满身殷红的李霄,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的黑灰,是燃烧尸体的残尘。李霄抬起头,无数枝条化作利剑,猛然刺向他的眉心! 李霄猛地惊醒,全身冷汗淋漓。 他环顾四周,噩梦退去,熟悉的记忆重现: 这里是医疗所。 昨天,将士们拼命逃回城后,累得倒头就睡,自己也不例外。闭上双眼的前一刻,好像看到无数士兵和医生向这边涌来。 李霄转头一看,齐修躺在旁边病床上,此时仍未睡醒。 张了张嘴,却发出几声沙哑的呻吟。冷飞羽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醒了?来,喝口水。′′说罢便将他扶起。 ‘‘其他人呢?′′李霄端着水杯问道。 ‘‘崔将军受了伤,在其他营房疗养。其余的伤员和你们一样,都有陪护。没受伤和轻伤自愈的,刚刚去领了奖赏。′′ 冷飞羽拿过一个精致的袋子,上有‘‘军功′′字样:′′想不到你本领高强,胆子也不小,居然敢夜间袭营。要是魔族里有像陆将军这样的强者,你们估计都要完蛋。′′他打开袋子,里面是如同鹅蛋大小的魔核。 ′′我看你们睡的正香,去帮你们领来了。你因为献计有功,又斩敌十几名,特赏魔核三十颗,你旁边的齐修,保护主将,奋勇冲锋有功,赏十颗。′′ 看着袋中,李霄推辞道:′′当时我看众将士皆有此意,所以才顺势而为,没有大家的支持和崔将军肯定,袭营怎能成功?我不能受此重赏。′′ ′′得了便宜还卖乖,拿着吧,这是崔将军为你争取的。′′ 冷飞羽将赏赐一事说出:′′如今陆主将在休息,军中是赵括将军主持大局,他说守城虽为保守之计,可终究少了血性。你敢打敢说,应当表彰,壮我士气。又听崔将军禀告,这才予以重赏。′′ 听闻此言,李霄不再推辞:′′劳烦你跑了一趟,不如挑上几颗带走?′′ 冷飞宇笑道:′′这是你拿命挣来,我怎么能要,你先歇着,我今日要登城墙巡逻,晚些时候再聊。′′ 待他走后,李霄心里盘算到:我现在有真武六重初期修为,如果用魔核从军需官那里兑换丹药修炼,可一举突破第九重,但是进展太快,必然根基不稳,不如用一月时间沉淀,先突破七重,然后再做打算。 起身披衣,李霄注意到齐修床边倚着的开山刀,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装备,现在有了魔核,何不去寻上几件。想到这里,他寻个包裹,斜挂背后,先去旁边营帐中看望了崔将军,见他无恙,随即离开军营,向后城集市走去 走在路上,李霄又想到陆九渊要给自己的信,这才发觉忘了给家里和林馨写信。决定在回军营后就起笔,把自己立功受赏的事情告诉他们。 第44章 武陵春(其三) 天气渐冷,落叶飘零。 武贵妃匆匆走在棕红的木廊上,两侧梁柱不断向后移去,像湛蓝空中的油画,闪过一帧帧的美景。微寒的风不时夹挟着梧桐落下,哗哗作响,让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雪白的裘服,以期获得更多暖意。 身后的宫女们一言不发,几人垂首跟随,仔细去听,隐约可闻沉稳的脚步声。 转过重重廊道,前方出现数道台阶,向上看去,一处暖阁立于山侧。雕禽刻兽的澄黄瓦顶,深棕暗红的绵延过道,共同组成了蜿蜒伏于半山的亭台之景,巧夺天工,和自然生长的梧桐树互为遮掩,旺盛生机中,又添了几分古朴神秘之感。 来到阁前,两名太监缓缓打开半扇琉璃点缀的阁门。里面顿时涌出一股柔和的暖意,如情人的柔荑,缓缓抚摸着她的脸颊。只听阁内传来威严而温柔的话语:′′武陵,进来吧。′′ 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暖阁下的通道中,武贵妃知道,那是用整座山里的灵石矿提供的,而开采这些矿石,需要不知多少擅长火系功法的劳工。夜以继日,不停挥镐,才能堪堪满足取暖所需。她忽然觉得烫脚,像是在走烧红的烙铁。周围的热气烤灼着她,让她觉得浑身难受无比。脱了莲鞋,她赤脚站在楠木地板上,仿佛踏着由血汗铸成的脊背。 昊帝依旧未穿龙袍,一袭明黄绸服,躺在整洁的软床上,足有寻常人家卧室般大小。四周挂了道道红帘轻纱。另一侧,水晶围成的浴坑里飘着鲜艳的花瓣,散发出道道雾腾的水蒸气。 见她站在那里,并未有所行动。昊帝移开了手中书卷上的目光,看向武贵妃:‘‘怎么了,陵儿。” 武贵妃盈盈行礼,声音却十分坚定:‘‘陛下不该再召见臣妾了,后宫中除了臣妾,还有别的妃子,陛下身为天子,岂有独宠一人之理?′′ 沉默良久,二人无言。当武贵妃再次抬起头,昊帝已经站在她的身前,与她目光相对。只听他轻叹一声,武陵就感觉被一双厚实有力的双手笼罩,不由自主地向前半步,被面前的男人拥入怀中。 ‘‘这里没有外人。’’昊帝平静地说。 听到此言,武贵妃不再挣扎,而是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轻声劝道:‘‘陛下起驾金陵,已在此地待了整月。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早日回京,处理朝政。′′ ‘‘不过琐事,悉交二相即可。′′ ′′可是……′′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昊帝毫不避讳眼前的佳人。继续说道:‘‘燕国那边,只要魔族仍在,他们便不敢轻启战端。而西河,只要陆九渊按兵不动,亦能相安无事,魔族虽十万众,也不可能打下定州。’’ ‘‘陛下乃一国之君,若将权柄尽交他人之手,与傀儡又有何异?′′ 这话说的极重,若换了旁人,怕不是即刻就要问斩。可武贵妃满脸关切,昊帝平静如常,二人竟都不在意,继续谈论着。 ′′看看现在的天下,不服从朕的,又岂止是朝堂众臣?事事揪心,反倒而易为他人木偶,提线稽舞。与其自讨没趣,何不鸣琴垂拱,无为而治,还能乐得清闲。宇文崇愿意做,那就让他去。张松愿意争,那便由他争。等他们闹够了,各自回乡享福便是。’’ 武陵看向自已的男人,他的眼里仍然满是柔情,只有隐藏在其中的顾虑,显示了他的决心,渐渐地,她读懂了这目光的含义。 她对这目光回以含情脉脉的注视。片刻相拥后,她从他的怀里轻轻挣出,缓步走向花海的深处。雾气在她的身后合拢,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潺潺流水声,仿佛百灵鸟清脆的啼鸣。 第45章 定风波 喧闹的集市上,李霄边走边看。周围叫卖各类物品的声音虽多,可细听过去,都是些寻常之物,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 走过一处广场,几个牌匾上的大字吸引了李霄,上面用浓墨写着:赏金猎魔,四个大字。 看到这几字,李霄被其吸引,走了过去,在来往人群汇集处,有座二层木楼,造型粗犷,如同刀斧硬生生从树上凿出来的一般。 走进去之后,有处类似当铺的柜台,只是没有那么高大,正对门口的是一个大木牌,上面贴着几十张不同金额的任务。 另外就是可容纳百人侧厅,摆满了圆木桌子和椅子,此时正有十余男女坐在那里饮酒谈笑。 见李霄推门走入,有人瞟了一眼,便不再注意,显然以他真武六重修为,虽不算弱,但也不值得过多注意。来到木牌前,李霄开始仔细端详上面的内容。 看到有采集药材的任务,他这才自想起西河的地形,北有青莲剑宗管辖,南临天冠山脉,想必采药就是要去那里。 还有一些击杀妖兽,寻其身上材料,或是杀些魔物,剖其内丹之类,对于李霄来说难度不大,但报酬较低,不值得去。 正当李霄观察之时,身后忽然有人推门而入,他转身看去,顿时十分震惊。 不仅仅是他,这处店铺的老板也急忙放下手中生意,前来招待。 生意人向来眼尖,最善观察,老板见此人以上等黑绸披身,黑巾蒙面,头戴鸦羽毡帽,双目灼灼,如同百炼钢刀。 他的皮靴踩在地上,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贵族气势自然而生。唯一露在外面的手上,戴着做工精美的古朴戒指,可见是大师杰作。 那人也不废话,开口道:‘‘找几个真武六重的人,押运一样东西到锦州。事成之后,每人一颗金玄丹。′′ 众人听了,看向他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可也只是看着,无一人起身。 李霄听见他所说的报酬,也十分震惊。在学院的时候,施文杰曾讲过此丹,据说真武九重的武者服下后,能增加三成突破玄武境的机率,足以见其珍贵。 可是不知为何,竟然没人起身。李霄皱眉片刻,决定继续观望。 有一名肌肉虬劲的壮汉起身,′′俺有五重中期修为,能不能行?′′ 那人冷眼观望,摇了摇头。竟然指向在旁边看热闹的李霄,说道:‘‘至少要像他这样的。′′ 引来众人阵阵哄笑,那大汉只好坐下,不再言语。 那人苦等半天,终于找到两男一女。可能是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他想起了刚才指着的李霄。问道:‘‘少年,你要不要加入?′′ 李霄本来是想购买些装备和武器,来到此地纯属意外,于是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去办。′′ 那人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图,又见他两手空空,未佩兵器,想来不是散修,而是军中人士。又补充道:′′我可以提供武器,只是没有铠甲。′′ 不管有没有,李霄都没有出城的打算,正要再次拒绝,那三名真武六重的佣兵里,有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子,突然对他说道: ‘‘给句痛快话,我们现在就出发,一个男人,磨磨叽叽的。′′ 李霄听她这么一说,又见那黑衣人十分真诚,也不再拒绝,说道:′′我也去,不知去押运什么?′′ ′′走,现在就出发。′′ 那黑衣人带着几人出了店门,一路向南,到了南城门口。在那里,有一辆马车已经备好。还有数匹骏马,正由仆人牵着。奇怪的是,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黑车′′,整个车厢都被密不透风的黑布覆盖,看不见里面是何物。 ′′你们只能走小路,不能走大路,过七十里森林抵达锦州。最晚在后天抵达。到了那里,找广聚拍卖场的钱老板,他会给你们报酬。′′ 黑衣人看着四人,平静说道:‘′如果货物有失,双倍赔偿给我,在这片地区,不要妄想越货夺宝。当然,如果任务成功,该给你们的报酬,我一分都不会少。′′ ′′如无异议,出发吧!′′ 四人商量后,决定由名叫孙胜男的女子驾车,石勇、石虎骑马在前,李霄一人在后。于是众人登车上马,扬鞭而去。 第46章 定风波(其二) 七十里森林多松柏,故而四季常青,少有落叶,四人按照雇主所给的地图,果然找到一条隐匿在林中的小路。 路上杂草稀少,黄土厚实,显然被人打理过,且有人经常在此行走,这才没有荒废。 石虎问道:′′孙姐,你修为比我们高,可能看出那人真实实力?′′ 孙胜男一边驾车,一边回答:′′他全身像被某种特殊气息包裹,应该是修炼了隐藏真气的功法,我也无法看穿。′′ 听她这么一说,石虎暗暗咂舌,心里颇为羡慕。 而石勇则正和李霄搭话,试探道:′′小兄弟,不知是从哪里做事的?′′ ′′我在军中服役,又累又苦,不好干。′′ 李霄回应道。看着这辆用黑布覆盖的马车,他的心里虽然好奇,但也仅限于此。那石虎显然不满意李霄的回答,又追问道: ′′听说现在军中流言四起,正准备主动出击,是真的吗?要是真和魔族干起来,有几成把握胜利?′′ 见他还在询问,李霄心想:这人问的问题,看似随意聊天,实则探听军队动向,随时准备分一杯羹,如果风头不对,又可以立刻逃跑。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到:′′谁知道,我就是个普通士卒,怎么打仗那是将军们的事,我们这些兵,只管听从命令就行。′′ 石勇聊了几句,听李霄油嘴滑舌,不肯说出实情,遂策马向侧面而去。 不料,他刚走两米,那匹马就如同抽筋了一样,悲鸣呜咽,前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折叠。李霄只听耳边′′轰′′地炸响,石勇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只剩下前腿爆裂的战马向前滑行数米,随后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有敌人,你们快走,不要停!′′ 石勇翻身落地,已经拔刀在手。 ‘‘大哥!你怎么办!”石虎见兄弟落下马来,焦急地大喊。 石勇高声回应:′′他是冲着车里的货来的,不要让他得逞!我阻他片刻,就去寻你们!′′ 孙胜男用鞭猛抽,大喝一声′′驾!′′拉车的战马猛然加速,向前方密林钻去。 李霄趁势夹紧马腹,也随车前进。石虎见大哥站在原地,担心不已,恨不得立刻下去帮忙,可他也怕万一两人尽皆身陨,岂不白白送命。只得挥泪离去。 石勇站在原地,双手握刀。听到马车声音远去,他屏息凝神,默默观察着四周。深绿的松林中,散发着针叶的浓香。脚下的泥土坚硬结实,仿佛站在平整地石板上。四面八方十分幽静,只听得战马濒临死亡时,喉咙里发出的粗重喘息。 嗖!嗖!嗖! 他猛地向前扒伏,整个身体贴倒在地。身后树木轰然炸碎,木屑飞溅,松叶满地。石勇再次翻滚,刚才所在的地面再度炸开,留下了碗口大的黑坑。他猛地起身,双刀举在后脑。只听金石相击的刺耳鸣响。顺势摆头,翻身侧劈,却被一只雪白的玉手挡下。 石勇大惊失色,一位美丽的少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可不同于人的是,她的双目血红,身边黑气环绕,竟是个极其强大的魔族! 他奋力抽刀,却因被那妇人死死抓住,拔不出手。石勇凌空后翻,劈头就砍。少妇举刀格挡,魔气爆发,两把刀都被撞得粉碎。 他右拳爆发出庚金绚光,砸向少妇,却被一指点住,无法再寸进分毫。她的双目中满是愤怒,化指为抓,顺石勇臂膀外侧撸下,瞬息间血肉翻滚,二人闪至数米之外,而那妇人手中,已经多出了条残破的断臂。 她略施魔功,须臾吸干上面血肉,将干枯的手臂随意丢弃在地,另一手掌中则是能量汇聚,轻抬送出。 此时的石勇目呲尽裂,伤口鲜血不下坠在地,反倒在他周身悬浮。大喝一声,他全身的真气在身上燃烧起来,点燃了须发。石勇拼命踢出数道金黄色孤线,却无法彻底削弱掉这轮黑暗的光华。只能不甘地看着它轰鸣飞来,发出阵阵恐怖的颤音。 这光华没入他半边胸膛,把他狠狠打飞十几米距离,砸入了青绿的松柏中。 自知不敌,石勇只剩下一声叹息。 纤纤玉手猛地向前,扼住了他的脖颈。只听′′轰′′地一声,他的残躯摔落在地,就此陨命。 魔族女子未多看他一眼,化作数道黑烟,向马车离开的方向径直飞去。 第47章 定风波(其三) 鸟雀惊飞,叽喳乱鸣。 三人虽然奔出数里,可身后的响声却清晰传进了他们的耳中。石虎不住地转头,心里又忧又急,不安地问到:′′孙姐,还有多久才能到锦州?′′ 孙胜男牢牢抓住手中缰绳,目视前方,喊道:′′还有一天路程!′′ 后面声音渐停,重归寂静,石虎只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心神不宁,思绪纷乱,几欲坠马。 忽然,李霄耳边似有利刀破空,从身后轰来。无影步法瞬间施展,他的身体向右侧倒,悬空挂在战马身上。 ′′小心后面!′′ 李霄暴喝出口,却只能眼睁睁看到前方松树炸开,轰然向马车砸去。 关键时刻,石虎也腾空跃起,双刀劈出庚金斩击,将松树切的粉碎,咣当坠在马车顶上,砸出叮当清脆的钢铁之声。 李霄陡然一惊,心想:这里面是什么,为何用铁笼关押,难道是头猛兽?′′ 来不及再想,一道巨蟒般黑气已经笔直冲来,直奔车厢,那车厢内的异物有所感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想要冲破束缚自由的囚笼。 刚劈开松树,石虎左脚猛蹬车厢,立在黑色车顶。见黑气笔直冲来,李霄拔刀在手,从战马上跳起猛劈。直到面前,他终于认出,这滚滚黑气,正是属于魔族凝聚的化身! 只见一只丰满白皙的手掌从中伸出,一把拍开钢刀,却也因此而受力偏离。 李霄只觉掌中巨力传来。被打飞出去。心中震惊:魔族?!怎么能通过定州防线?随后便是摔在地上,接连翻滚,卷了满身泥土。 石虎低头对孙胜男说道:′′带着货先走,我去拦她!′′ 孙胜男本想劝阻,可定睛看去,石虎眼含泪光,悲愤交加,知道他要为兄长报仇,遂不再劝:′′多加小心,我在锦州等你!′′ 石虎跳上马背,迅速向后奔去。 那名魔族少妇现出真身,正欲杀死李霄,忽闻马蹄声近。石虎周身翻转,双刀如金色龙卷般扑来。高声悲喝道: ′′妖魔!还我兄弟命来!′′ 少妇以手作刀,锋利暗影攀附小臂,硬挡斩击,只见金光黑刃疯狂相接,顿时有千百道真气扩散。李霄寒冰真气爆发,手掌晶莹飘雪,拼命抵挡。不断僵持之中,寒冰真气如附骨之蛆,渐渐在李霄身上凝结上数层厚厚的寒霜。 二人战在一处,竟然难解难分。显然是那妇人无心恋战,欲脱身追击。石虎知道她心中所想,又要为兄弟报仇,哪里肯放她离去,把双刀舞的猎猎作响,誓要斩下敌首,取她魔核。 李霄待他们打向别处,身上已经凝满了透亮的冰晶,心中一念,寒冰尽碎,再看身边松柏,大多被切的细碎满地,自己因为有此护体,反倒毫发无伤。再看石虎,刚才勇猛奋发,如今却气喘吁吁,显然真气不足。 无影步迅速冲去,李霄也不说话,一掌取她后心。却被重重魔气涌动,卡在半空。魔族少妇显然焦燥不安。向后一拳,炸出黑色光华,把李霄再次轰飞数米,又硬吃一斩,左肩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她趁机夺刀,凶猛劈断了石虎手中钢刀。 石虎向后速退,拉开两人距离。 此时,李霄也再次站起。寒冰掌已摆开迎敌架势。 那少妇右手持刀,头发凌乱,鲜红血液不断滴下。与石、李两人成三角对峙。 片刻沉默后,她突然虚晃一招,惊的李霄转身躲开数米,又把钢刀奋力掷向石虎。石虎哪敢硬接,侧身闪去,那刀‘呯′地插入松树之中,直没其柄,再看少妇,已经再次化作黑烟,继续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追!′′ 李霄刚回过神,见石虎策马奔腾,向他伸出手来。他急忙抓住,随后翻身上马,两人紧紧跟着那道魔气,向定州方向一路疾驰。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两柄残碎的钢刀。 第48章 木兰辞 孙胜男挥动马鞭,驾驶马车前进,当她看到前方树木渐稀时,就像茫然无助的人突然看到了希望,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这说明,她终于到达了树林的边缘,只要再过半炷香的时间,甚至更短,她就能够离开森林,到达城墙前的平原。在锦州城驻守的一千五百名驻军,必然会出手相助,让她安全进城。 可是…石氏兄弟,还有那个少年… 咬了咬牙,孙胜男抛弃了杂念。马车逐渐加速,奔向希望的前方。 在不远的后方,石虎和李霄策马狂奔,已经可以看到那魔气的尾迹。 观察到树木的变化,石虎却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自己的兄弟现在都没有音讯,极有可能被这魔族所杀。万一到了城前的平原,她不再追击,岂不是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看着仇人近在眼前,却又将要错失时机,石虎下定决心,说道: ′′兄弟,可愿助我!我只求诛杀妖魔,为大哥报仇雪恨!′′ 李霄立即应道:‘‘我有寒冰掌法,可助你一臂之力!′′ 两人准备完毕,石虎站在马背上,正面前方,原地跳起。李霄运转真气,双掌化作跳台。石虎刚要下坠,又被冰掌奋力推起,再次起跳,直扑前方魔族。 那魔族少妇吃惊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横贯道路的巨形弧斩袭卷而来。发出斩击的石虎已经双目充血,怒发冲冠,可见用尽了全力。 她眼见无处可避,转身打出数重黑色光华,两股能量相撞,爆发出恐怖的轰鸣,产生的巨大气旋四处散去,把耗尽真气的石虎高高抛向了天空。 斩击余威仍存,少妇躲避不及,瞬间被斩到双腿,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李霄策马冲去,冰掌重击在她的腹部中间。 不料,那妇人双目竟然由红转紫,发出数道绚丽的虹光,李霄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喷出一口鲜血,栽下马来。 趴倒在地,李霄感觉后背发凉,急忙用手撑地,翻身滚出。黑色光华猛然炸开,又把他掀飞数米。 只见魔影飞掠,瞬息已至! 那妇人用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她双腿鲜血淋漓,竟然还能奋力搏杀,压在李霄身上,决意把他就此杀死。 李霄余光微瞥,石虎力竭倒地,已经晕死过去。自己的面前,魔族女子的眼中带着愤怒和仇恨,正拼命地施加十指的力量。 空气,赖以生存的空气,此时正不断从他的肺里被抽走,李霄拼命喘息,拼命挣扎,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杂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的血液在涌动,心跳的咚咚作响。李霄的脸逐渐变红,又变成暗紫,他的思绪纷乱无比,却又十分清晰,让他得以思考: 徒劳地挣扎没有意义,魔族的力气远大于人,更何况,目前的敌人修为更高。 他抓向两侧的土地,将草和泥抛向面前的敌人,可她并不怕肮脏的泥土,即使闭上眼睛,手上的力气仍然不减分毫。 大脑快要空白,眼前的画面变的模糊,李霄无力地翻腾,像条搁浅的鱼。 武器,武器?武器!! 他凭借着最后的意识,双手在怀里疯狂摸索。终于,他找到了!那坚硬无比,通体碧绿,既能作为装饰,亦可为杀人利器的东西,他把它带在身上,一直没有丢弃。 那根玉簪,林馨送他的玉簪。 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噗呲!噗呲!噗呲! 玉簪殷红如血。 他感觉到温暖湿润的液体滴在了脸上,随后,束缚的铁箍消失了,生命的空气,终于在最后的时刻涌入他的肺里,如同为濒临死亡的鱼带来一捧清澈的甘泉。 魔族女子不甘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仿佛想要呼唤什么,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她瘫软的倒下,断绝了全部的生机,就此陨落在泥土与血混合的林地上。 李霄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湛蓝色的天空,他终于活了过来,并战胜了眼前的敌人。 李霄推开身上失去生命的身体,无力地躺在地上,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孙胜男焦急的呼喊,和马蹄隆隆的响声。 第49章 木兰辞(其二) 马车并不颠簸,平稳地向目的地驶去,李霄和石虎、孙胜男三人挤在狭窄的车板上,在前方不远处,锦州城墙已清晰可见。 两男一女坐在同处,李霄想离远些也没有办法。孙胜男并不在意这等小事,赞叹道:‘‘真厉害,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反杀真武八重修为的魔族。′′ 李霄浑身酸痛,听到夸奖,他扯动嘴角,苦笑道:′′早知道这差事如此艰难,我就不随你们出来了。′′ ‘‘别那么丧气,我们这不是挺过来了。对了,这里有个价值不菲的战利品,是你俩用命搏来的,你们自行分配吧。′′ ‘‘嗯,什么战利品?′′ 孙胜男取出一个锦囊,递给李霄。打开一看,夺目的漆黑光芒从中溢出,竟然是块高品质的魔核。 李霄看着它,仿佛看到那愤怒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只觉得刺眼难受,遂将锦袋扎束,递给石虎: ′′石大哥,节哀,这东西你收下吧。′′ 出乎意料的是,石虎倚在车边,并未伸手。他幽幽地开囗:‘‘我曾说过,要为兄长报仇。可最后若不是你,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离开,空留心中悔恨。这魔核你收回去吧,这本就是你的功劳,也当作是我的感谢。′′ 握着手中锦袋,感觉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李霄见他不愿接受,只好收下。三人驱车进城,直奔广聚拍卖场。 到了那个黑衣人所指定的地点。三人移步下车。石虎想去购买些疗伤药品,再换把合适的武器。孙胜男见数名小厮走了过来,遂去和他们交谈,并在此等待会场的钱老板,来支付此行的报酬。 石虎看到李霄无事可做,邀请他一起去拍卖场里看看,没准能寻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 李霄心想,现在他有四十颗魔核在手,不如换出一些,反正自己现在也用不完,何不寻些别的宝物。于是答应下来,和石虎并列同行,走进广聚拍卖场。 拍卖场里座无虚席,不时有人举牌。两人来到兑换处,有几名侍女和小厮正在忙碌。石虎取出些灵芝药材之类,兑换了价值二百两的筹码。 轮到李霄,他把装魔核的包裹拿出。石虎看见了,称奇道:‘‘刚才那么激烈的打斗,你把这个放哪里了?′′李霄嘿嘿笑道:′′从出发的时候就藏在马车上了,刚才从里面拿出来的。′′ 石虎十分无语,说道:′′作为猎魔人,那有把财物放在别的地方的道理?你也太相信别人了。′′ 当李霄打开袋子,众人的脸色变了数次。瞬间换上一幅恭敬讨好的面孔,几名美丽的侍女细细清点后,其中一人说道:′′这位贵客您好,您拿出的魔核是否要全部兑换?′ ′′如果兑换,价值几何?′′ ′′之前的价格约在每颗三十两左右,现在大军驻扎,严禁武者私自出城,又因魔族踪迹难寻,现涨到五十两。我们建议您尽早兑换,如果再起战事,价格可能回落。′′ 李霄想了想,说:′′全部兑换。′′ 两人拿着筹码,也坐在了拍卖台前的会场中。掂量着手中圆形的筹码,李霄抬头看去,身穿旗袍的美女主持正在介绍。 那是柄做工精美的短刀,看起来十分锋利。没过多久,就被一名白衣男子购得,花费了四百两白银。物品被买下后,两名侍女随即上台,把装有宝刀的水晶盒抬下,须臾送到了那男子的手中。 第50章 木兰辞(其三) 百年孽情难轻攀,万载血仇苦寻缘。 --题记 看那白衣男子离去,李霄轻声问道:′′石大哥,这广聚会场的宝物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石虎回答:′′像这种宝物,有的是从各地搜寻而来,有的是别人寄放在此,由拍卖会卖出。当然,也会抽成部分收益。′′ 见他有跃跃欲试之意,石虎好心劝道:′′你若是寄放了东西,极易受有心之人的蹲守,等出了会场,立刻会有人出手夺宝,劫你身上财物。如今你修为并不算高,还是小心一些。′′ ′′多谢提醒。′′李霄本想售出那魔族少妇的晶核,听闻此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坐在会场里,见台上卖的虽是宝物,却于自身无用。遂出去寻孙胜男,来到放马车的地方,货物已被卸下,放在一边。孙胜男见两人回来,递来两个玉瓶: ′′这里面就是金玄丹。′′ 两人打开瓶盖,果然丹香扑鼻。李霄心喜不已,可看到石虎拿着两瓶丹药,沉默不语。气氛又随之压抑了下来。 石虎向两人抱拳,说道:′′两位,承蒙照顾,如今任务完成,就此告辞,我们有缘再会。′′随后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送别了石虎,李霄本来也想离去,可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般向货物看了一眼。 巨大的铁笼边,覆盖其上的黑布被揭落在地。在这个足有车厢大小的空间里。一个少女蜷缩在昏暗中,墨发蜿蜒,黑绸覆身,细颈手腕脚踝,无不被桎梏囚住。青紫色的伤痕,苍白唇边上的暗红,为她精致的小脸上增添了凄美与破碎之感。 不经意间,李霄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水润的眸中充满了悲愁,像一朵幽幽绽放的白昙,疏远而清冷。尽管是与常人相同的黑色瞳孔,可那雪白的肌肤,周身的魔气,无不昭示了她的身份: 她是一个魔族的少女。 李霄全身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感觉到冰冷的寒意从腰间渗透,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那名魔族女子愤怒的眼神,拼命箍紧的双手,仿佛又一次扼住他的咽喉,将怒火烧进他的心里。恍惚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要拼命追赶马车,为什么面对围攻时无心恋战,为什么对他的阻拦充满了厌恶与仇恨。 这一切的行为,在李霄看到少女的时候,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见他失魂落魄,有走火入魔迹象,孙胜里娇喝一声,快步向他走来。李霄听了叫喊,这才回过神来,又被摇晃了几下,这才恢复如初。 ′′你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孙胜男顺着李霄的目光看去,见他盯着那名少女,心中大概明白了一二,语重心长地劝道:′′人魔之间的仇怨,岂是轻易能够抹平的,千百年的血债,多少人的牺牲,你作为军人,理应知道这一点,怎么又愧疚起来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对,可李霄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自己亲手杀了少女的亲人,现在又要将她当货物般送出。道理他懂,仇恨他懂,可真当置身其中,陷入局内之时,作为有情感的′′人′′,此时此地,焉能不理? ′′孙姐,她,会被人买下吗?′′ ′′会。′′孙胜男知道,作为备受追捧的奴隶之一,魔族少女不仅美丽聪明,更能用作他途,深受贵族喜爱。当她们被抓作奴隶,最终的结果要么是被圈养起来,终生与其他魔族结合,创造更多价值,要么就是沦为玩物,直到被折磨至死。′′ 这时,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带人走来。孙胜男向前行礼,说道:′′钱老板,您准备什么时候验货?′′ ′′现在就验。′′ 钱老板招了招手,立刻有数名真武境武者向前打开笼子。少女见到生人,吓得缩成一团,连连后退,可笼子空间有限,她又能躲到那里?伴随着恐惧的尖叫,一名武者伸手扣住她的脚踝,把她从笼里硬扯了出来。又有武者揪住她乌黑的长发,迫使她痛苦的抬起了脸。 仔细打量了片刻,钱老板显然十分失望,暗骂道:′′?气,是个次等货,幸好还有的卖,要不然赔大了。′′ 随后,他再次抬手,几人就拖拽着少女走进漆黑的库房中。没过多久,里面再次传出了她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的,还有铁链的哗响和沉闷的敲击声。 钱老板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忙向库房里大喊:′′别废她修为,留着有用!′′ 第51章 苏幕遮 钱老板怕手下不知轻重,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自己在旁监督,于是也走进了库房。李霄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想。 孙胜男说的不假,自有史料记载的时候起,人族与魔族就处于两个对立面。从流传下来的传说中,依稀能够了解到上古时期的一些事迹,尽管经过后人的美化,以及隐?用词的改编和分类。依然有不少人能够从书中推断出当时的情况,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自秦朝始,历经数代。人族与妖魔的战争始终未能停止。直到后来,前朝遗留的问题不断恶化,虽然诞生出更多样的修炼功法和体系,极大地提升了人族的实力,但这也让北方与南方割裂,划分成了两个对立的国家政权。随着生活习惯和文化风俗的不同,双方的交流愈发困难,最终爆发了战争,且一直争斗至今。 深吸口气,李霄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你这么个小人物,还想去管这些,你有这个能力吗?′′想到这里,他迈着犹像的步伐向拍卖场走去,想把筹码换回,好不容易走出了几十米,他的心情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倒越发的沉重。 自古以来战争的伤痕,祖辈代代积累下来的血仇,不同种族之间的差异,少年对正义的坚持和内心的良知。这些差异与斗争在他的心里不断汇聚,凝结,最终聚焦在那名少女娇小的身影上。 李霄的内心在不断的斗争,他渴望寻找到答案,渴望有人此时能给予自己忠告,可惜,他身处锦州,这里并没有他的亲朋,该怎么做,想怎么做?恐怕只能由自己来决定了。 魔族是敌人,敌人应该全部杀光。 那妇女是魔族,她就是敌人。 那么,在她的眼里,自己是什么? 是敌人?不,是一个阻拦者,是帮凶。 少女是魔族,她也是敌人? 她,算是吗? 不,她不算。 为什么? 她,她的眼神很清澈,并没有恶意。 那,我是吗? 对她而言,你杀了她的亲人,帮别人把她卖掉,让她忍受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你才是凶手,你才是邪恶,现在,你看似在受到良心的遣责,实则在为自己的′恶′寻找合适的理由,好心安理得的把她送进地狱之中。 他看着眼前集市上熙攘的人群,仿佛感到无数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期盼着,等待着他做出决定。在这些不同的目光中,他看到势利的商贾、含情的恋人、愤怒的将军,天真的孩童,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此时的她,正在用复杂关心的眼神注视着李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并没有开囗,她慈爱的目光渐渐延伸,一直延伸,直到与那名魔族妇女的目光相重合,两人并肩站立,似乎十分遥远,又好像在他面前。 李霄内心挣扎许久,转身往回走去。 看他去而复返,孙胜男似乎想到了另一个方面,意味深长的问道: ‘‘你想买下她?′′ 李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 孙胜男理解的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你要买下她,我也能明白,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有些缘分,提醒你几句。′′ 李霄站在原地,并不反驳她的调侃,想听听她准备说些什么。 ‘‘魔族奴隶,一般很难驯服,所以大多都是世家贵族所购,自有族中强者出手压制。同时,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价值不菲,至少要百两银子才够。你孤身一人,既无军衔,又无势力,贸然买下,极有可能被杀人夺货,招来危险。行了,我就说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转身离去。 思虑片刻,李霄没有再往拍卖场方向走去,而是来到了刚才交货的库房前。 库房里,钱老板正指挥众人把少女抬进一个整洁的水晶箱中。他大声呵斥着: ′′别堵了透气孔,会把她先憋死的!′′ 他扭头看去,见有人进来,明显愣了一下,说道:‘‘小兄弟,这里是库房,拍卖场入口在前面。′′ 看他没认出自己,李霄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这奴隶你卖不卖?′′ ′′这位客人,恐怕是初来此地,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钱老板陪笑道,′′我们这里是拍卖会场,需要到前面举牌竞价,价高者得,然后再由我们的人送到您的手里,哪里有到库房里来挑的?′′ 一缕阳光照入,钱老板仔细看去,终于认出了李霄,态度瞬间冷淡下来:′′是你?刚才的那个保镖。′′ ′′对,是我,我要买下这奴隶,你开个价吧。′′ 他冷笑道:‘‘卖给你,你有钱吗?你要真想买下,拿二百两银子来。′′随后双手环抱,又冲那几名武者喊道: ′′去找吴姨,让她弄几件像样衣服来,给这魔族打扮好看点。′′说完,钱老板就要离开,完全无视了站在原地的李霄。 ′′等一等,二百两太贵了,一百两卖不卖?′′李霄掏出一枚筹码,问道。 听到他真的要买,钱老板再次转身,看到了李霄手中的筹码,果然是从他这里兑换出来的。见这少年有些资财,钱老板的目光不再有轻蔑之色,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 ‘‘这位客人,这魔族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抓到的,足足伤了我四名真武境武者。要是只买一百两,我岂不是赔得血本无归?这个价格,卖不了。′′ 他边卖惨边拒绝,显然是没料到李霄有钱,又想抬高价格。李霄其实也想到拍卖会上竞拍,省得在此多费口舌,可当听到孙胜男的劝告,他又怕被有心之人窥探,到时候人财两空。不得已之下,只能再次问道: ‘‘寻常的丫鬟,要二十两就够,壮劳力也只需四十两。这魔族可是你亲自验货,说是次品,照你这么说,倒底想要多少?′′ 第52章 苏幕遮(其二) 钱老板的眼睛转了转,说道:′′一百五十两。′′ ‘‘好,劳你贴些予我′′李霄干脆地取出两个筹码。 看他掏钱掏的这么轻易,钱老板忽然又反悔了,心想:这小子人傻钱多,看着又没什么背景,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何不诈他一笔?想到这里,他犹犹豫豫,开始各种推辞抱怨,东扯西扯,就是不肯收钱交货。 李霄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商人追逐利益,乃是常情,只是他来回反悔,显然是欺他年少,无人撑腰。无奈之下,他只好换了口吻,冷声说道: ′′钱老板,你可认得这个?′′ 他这么一说,钱老板略微惊异,仔细看去,见他身上穿着军中衬衣,上面有奇特的标识,忙堆出职业性的笑容,试探地问道:′′原来是军爷,失敬失敬,在下眼拙,不知这标志是?′′ ′′你应该听说过,当今圣上下旨,命上千武院学生随军学习,共同驻于西河。′′ 钱老板心中顿时紧张,作为分行老板,他们的消息向来灵通,当然知道这些学生的身后,代表着不同的家族和势力,随便挑出一个,都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错认了贵族子弟?可他要真有如此背景,怎么刚才不说? 他试探的问道:‘‘不知阁下是?′′ 李霄正色说道:′′我名李霄,当今驻守西河的主将,陆九渊陆大人,正是我叔叔。′′ 听他这么一说,钱老板将信将疑。李霄知他不肯相信,只好说道:‘‘你这里可有信鸽?′′钱老板招了招手,立刻有人走来。他叮嘱了几句,那人径自去了,没过多久就拿了纸笔回来,还提了个鸟笼。 ′′不知公子,要信鸽何用?′′ 两人移步库房二楼,在一间屋子里寻得桌椅,李霄坐下,提笔就写。钱老板好奇的看去,看到前面几句,顿时大惊失色,态度恭敬的站在一边。 直到李霄写完,他才开口说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公子竟然是冷家少爷的朋友,何不早说,小人自然以礼相待。′′ 李霄心里叹道:事已至此,只能拜托他了,不然我就算买下此奴,也不可能带着她住在军营。 ′′我本不想劳烦他,这才不说出口。只是钱老板始终不肯做成这笔生意,我也颇为无奈。′ ‘‘好说好说,公子既然喜欢,五十两银子即可,现在我就派人装车,只是不知送往何处?′′ ‘‘这还需我朋友选好地方,到时候自然通知于你。′′ 这钱老板之所以变化巨大,盖因西河主将时有更替,并无太多影响力,而这冷家则是完全不同。 作为仅次于八大家族的世家之一,它掌握着不少产业和生意渠道,每年都会有诸如此类的家族弟子到各数历练,所以也和一些有名的商会产业、当地豪强打好了招呼。这才起到了如此作用。 既然他不愿多收银两,李霄也不再多说。刚才的信中,他拜托冷飞羽帮他寻找一处安静偏僻的住处,只说是不想再住于营中。 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在受伤时,自己去探望过崔将军,大概得知了现在的状况: 陆主将力竭,正在修养。 赵将军主战,但崔将军与大多数文官共事已久,知道他们必然不肯出城。所以结果极有可能是奏报朝廷,等待陛下旨意。 如此一来,有接近三四十天的空档,魔族不敢攻城,也无需时刻备战紧张,事实上,距离上一次与魔族大规模交战,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大梁兵强马壮,又有天王坐阵,魔族根本不敢进攻,所以平日里生活如常,近期才因调兵而紧张忙碌起来。 见钱老板如此识趣,李霄便和他聊了几句,两人相谈甚欢,一改常态。钱老板见天色已晚,提议道:′′我这里有不少客房,公子何不住下,等冷少爷回信,再坐我手下人的马车回去? 李霄想了想,自己孤身一人,想再回去又要奔波两日,于是说道:′′钱老板如此好意,那我就不推辞了。′′ 两人正说笑着,有侍女来汇报今日的营业额,当说到有人换出四十枚魔核,为拍卖会赚得近千两银子,钱老板大喜。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扭头一看,李霄正冲他微笑,他恍然大悟,问道: ‘‘莫非,公子就是随崔将军出城,献计袭营的那个李霄?′′ 第53章 苏幕遮(其三) 李霄坦然回答:′′正是。′′随后问道,′′不知钱老板如何知道袭营一事?′′ 钱老板听他肯定,又看他年龄样貌十分相符,顿时肃然起敬。赞叹道:′′李公子果然少年英雄。如今这锦州城,谁人不知我军取得了大胜。 据说,崔将军带领一千轻骑,直扑魔族大营,只是恐有埋伏,不敢轻动,关键时刻,崔将军想起赵监军嘱托,问计军中,李公子挺身而出,阐明利害,众军深受鼓舞,才有了冲锋袭万人敌营之壮举。′′ 本来只是试着问问,李霄哪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急忙说道: ′′我哪里有如此大的本事,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再者,当时夜深雾沉,我与崔将军皆以为是千人敌营,这才有此一役。是否为万人大营,实在不知。′′ 一边说着,李霄心里一边思索: 那天明明探得四千余众,且无敌哨发现,崔将军这才问计于我,如今细想,怕是早就料到我会出言袭营。但他害怕失败后受到处罚,故由我出面,万一战败… 想到这里,李霄不由得暗暗后怕,又听到钱老板在那里继续夸赞,听他说起赵将军,遂问道:′′此事可是由赵将军传出的?′′ 钱老板疑惑片刻,忽然拍手道:′′噢,我记起来了,李公子这两天帮我送货,故而不知。这几天里,赵将军将你的事迹传遍全军,以壮我军威,鼓我士气。 而且,作为数十年来,唯一一次与魔族在夜间野外交战,仅伤亡三百不到,就毙敌三千余,可谓大胜。崔将军官升一级,特拔擢齐修、李霄二人为百夫长,以示嘉奖。′′ 二人聊着,已经到了广聚拍卖场的四楼,此处为高档客房所在,亦为顶楼。钱老板挤眉弄眼,饶有趣味的说道: ′′公子可在此处歇息,只是不知,需不需要把那魔族女子…′′ ′′不,不必了,有劳你费心。′′ 李霄心中尴尬无比,他只是有所愧疚,这才购下少女,又不是真要买个奴隶,只为侍奉享乐。 当李霄在锦州的广聚会场睡的正香时,幸州的将军府却是灯火通明,坐无虚席。 作为与定州一河之隔的前线阵地,此处驻军两万,有玄武一重武者一人,真武八重两人,此时,众人正看向正中坐位上,那白衣羽扇的身影。 赵括连夜来此,又是钦定的监军,众将自然不敢怠慢,个个侧耳倾听,无人喧哗。只见他环顾四周,缓缓开口: ′′前些日子,崔将军率千余轻骑,探察敌情,意外引发追兵,所幸被陆将军击退,虽然他身体无恙,已经恢复,可万一留下隐疾,岂不损了帝国一员将才,故让他再休息几日,镇守城池,如今由本将暂代其职。 众将纷纷称是,静候下文 赵括以扇尖指着桌上的地图,自信说道:′′据崔将军情报,以及守城将士亲眼所见。魔族如今的几处大营内,根本没有哨卫和所谓的强者,不过是群老弱病残。如今我大军分兵两处,留下一半守城,足以保城池不失,若得两万精兵,本将有九成把握,可破魔族大军。′′ 出人意料的,众将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过了半响,终于有将领说道: ′′赵大人,幸州城外三四里,就是湍急的西河,两万将士依河而守,已有近四十年没见过半个魔族,连妖兽都见不了几只。贸然出击,恐怕不会取得太大战果。′′ 赵括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目摇扇,暗自安慰自己。可是,那天在城墙之上的情景一直在他眼前浮现,这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魔族大军是群少年,军中至少没有太多玄武境强者,崔将军仅率千人就斩首三千余敌,立下大功。自己修为更高,又有大军和城池,一旦击退魔族,不仅能成为史书上的英雄,甚至能脱离家族,再开门阀主枝。到那时候… 他不准备再等待了。 第54章 鹧鸪天 齐修嘴里叼一根草叶,扛着大刀,悠闲地走在外城区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在他前面不远处,冷飞羽和钱平正在和佣人交谈。近几日,天气越来越冷,只是至今未见雨雪,空气变得潮湿寒冷,让人总觉得不自在。 路边的摊贩少了许多,剩下的也多是卖些姜汤之类。两侧半开的店门上,厚厚的帘布卷下,把店里盖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景。齐修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混合着辣椒和羊肉的香气,还有火锅里面的水咕嘟咕嘟的在响,传来拨动筷子的声音。 咽了口水,齐修思考着今天的饭菜,一时走神,撞到了钱平身上。′′嗯?怎么不走了?′′回过神来,齐修见两人都站在了原地,询问道。 ‘‘到了,就是这里。′′冷飞宇看着面前的两层小楼,感到十分满意。他接过佣人手中的一颗水晶,带着两人开门。齐修上下打量了一阵,惊叹道:‘‘居然用阵法打造了扇门,这得多少钱啊。对了,李霄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让你给他从这里租房?′′ 几人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外面的冷气瞬间被阻隔在外。冷飞宇脱下棉衣,说道:‘‘信上确实是这么写的,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地方。′′ 他把棉衣放在铺好棉褥的长木椅上,悠然地坐了下去。 屋子里燃起火炉,钱平见火炉不仅位于墙壁一侧,上面居然还有烟囱,一直延伸到房顶。再看了看地上铺着的毛毯,觉得新奇而怪异。问道:′′这是什么炉子,怎么还有烟囱?还有这地毯,为什么这样铺?′′ 齐修自信的说道:′′我知道,这肯定是做饭用的。在炉子上架锅,下面烧火煮饭。″ ′′不可能吧?这才多大地方?′′ 两人争执未果,一起扭头看向冷飞羽。可他却故作神秘,不肯告诉他们。只是指了指上楼的台阶,说道:′′你俩上去看看,还有更好的东西。′′话音刚落,齐修和钱平就争先恐后的向楼上冲去。 ‘‘哇~冷飞羽,这窗户是什么做的,水晶吗?′′齐修夸张的大喊。 ′′不是,这是别的材质,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两人仿佛农夫进了皇宫,不时发出惊叹和赞美声,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从楼上走下来。 齐修以俯冲般的速度来到冷飞羽的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就发问道:′′冷公子!冷大少爷!你知道这么多好东西,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早点带我们来?太没义气了。说,你从哪里知道的这地方?′′ 冷飞羽骄傲地说道:′′本少爷当然知道,再说了,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习惯了以后,也就那么回事。′′ 话虽这么说,可冷飞羽心里却暗想道:你们要是知道,那才奇怪,这地方在西河可仅有几处,都是仿造魔族的装饰风格修的,让你们听到,估计要惊掉下巴。 ′′走吧,′′ 钱平恋恋不舍地移开墙上挂着的画,是一幅原野上的星空。虽然在他看来,这画毫无神韵,但却十分逼真,简直是照着描下来的一样。 ′′去吃饭,等吃饱了,我们也去租栋小楼住。′′ 听说要去吃饭,齐修立刻来了精神,抱怨道: ′′赵将军去幸州,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城外又看不见半点魔族的影子,不会是上回被打怕了,不敢再来了吧。′′ ′′这样倒好。′′冷飞羽说道,′′我们轻松就能完成家族任务,到时候安然无恙地回去,你俩也能去寻个宗门,继续习武。′′ 打开屋门,钱平和齐修走了出去。钱平对冷飞羽说道: ′′我们寻好地方后,先回军营,等你见到李霄,把阵法的开启方式告诉他,去军营找我们。′′ 待他二人走后,冷飞羽安静的等着。直到将近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听到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打开了房门。 李霄穿着蓝色棉服,脸冻的微微发红,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身后,几个壮硕的大汉从车厢里钻出,几道粗如小臂的铁链被他们抓在手中。只见众人用力一扯,一个身穿黑色棉衣的纤细身影就从车上跌落下来,在地上拼命挣扎,想要逃离。 第55章 鹧鸪天(其二) 冷飞羽把一颗造型奇特的水晶交给李霄,说道:′′这是解开阵法的钥匙,口诀复杂了点,你记好。′′ 李霄接过水晶,感谢道:‘‘有劳冷兄,不知耗费了多少银两?′′ 冷飞羽不在乎地说道:‘‘收你二百两好了,我又不缺钱。旁边这个,真的是魔族女子?′′ 他好奇的打量着少女,此时的她,被几个武者如同囚犯一样的扣押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冷飞羽定睛看去,好心问道:‘‘对了,你花多少银两买的?怕是被人骗了。′′ 见李霄不明所以,说出售价,他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打开阵法,让武者们带着魔族少女进屋。冷飞羽解释道:‘‘魔族内部,等级划分很严格,他们的资质决定了成就的上限。王生来就是王,奴隶生来就是奴隶。正常情况下,魔族眼睛多为红色,再向上提升,会有蓝色和紫色。像她这种黑发黑瞳的,几乎就是基因有缺陷,连真武九重都到不了。′′ ′′无妨。′′李霄平静的说道,′′我又不是要一直留着她。′′ 一转头,看见冷飞羽惊愕的表情,李霄这才明白他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那么恶劣。′′可他越是急于解释,反倒像要遮掩什么。最后只好闭口不言。 ′′行了,不用说了。东西交给你,我也该走了。如果有什么军情,我会让你的好兄弟告诉你。′′ 冷飞羽和他告别,随他一起离去的,则是已经拆下铁链的那几名武者。 片刻功夫,原本拥挤的房间变得冷清下来。李霄转过身来,刚脱下棉衣,却发现少女不知在何时就已站起。 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身影,李霄这才发现,她仅比自己矮上半头,之前的娇小完全是他的错觉。 少女冷冷逼视着李霄,眼中仿佛绽放出燃烧的幽昙。 缓缓把棉衣放在长椅上,李霄平静的看着她。他刚想说些什么,少女突然开始解棉服上的带子。很快,厚重的大衣散落在地,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已经打扮好的轻绸儒袍,曼妙的曲线,透露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因心中有愧,李霄转头,不敢再看。 身前突然传来呼啸的风声,直扑向他的心脏。李霄拼力躲开,步法瞬移,一根发簪′呯′地插在他身后的墙壁里。 猛然回头,少女以手化爪,向他胸口刺来。刚才的清冷和媚意,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仇恨与怒火。 随心而动,寒冰凝起。李霄一掌劈开少女白皙的手腕,又以左手击她后颈,少女眼神一滞,没发出半点声响,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李霄这才发现,这看似凌厉的攻击,居然只有真武二重的实力。自已刚才反应太过激烈,实在没有必要。 将装有银票、丹药和魔核的包裹解下。李霄想了想,把魔核装入布囊,和贴身的玉簪放好。其余东西则放在了旁边的柜子里。随后起身,将少女轻轻抱起,缓步上楼,将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做好这一切后,他再次下楼,开始点燃火炉。 与其说是火炉,不如说是炭火堆上架了个烟囱。李霄摆弄了片刻,点燃木炭。又怕烧的不旺,添上了些柴火。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感到腹中肌饿,可看遍屋子,不仅没有食物,连厨房都没有。 想起楼上的少女,他拿出银票,关闭阵法封锁的大门,向外面的酒楼走去。 第56章 鹧鸪天(其三) 走了半天,周围多是树木绿植。冷飞羽确实是用心良苦,他帮忙找到的这处住所,不仅街上见不到多少行人,看到的房屋也多是关紧大门,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酒楼,李霄却不知道魔族爱吃什么。买了熟食凉菜之后,又去找了附近的果品店,捎带了些蜜饯水果。这才带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去。 刚打开房门,少女精致的面庞就出现在李霄面前,吓得他差点把东西扔到地上。 她见到大门打开,猛地朝外冲去,却仿佛撞到了什么壁垒。只听′呯′地一声,少女跌坐在地,茫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费力气了,这是我请玄门阵法师设下的,你这点修为,不可能出的去。′′ 见李霄迈步走进屋里,少女迅速起身,躲到了墙角,警惕的看着他。李霄却没多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饿不饿?′′李霄手里拿起一个苹果,递给魔族少女。可她倔强的扭过头去,并不愿理会他。李霄见状,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少女被困在笼中,距现在已经两三天没有进食。嗅着诱人的香气,肚子终于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她尴尬的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李霄的劝告:′′如果不吃饱一点,哪有力气逃跑?放心,我既然花高价买下了你,自然不会在食物里下毒。′′ 似乎理解了他的话语,少女犹豫的向前,伸手拿过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即慢慢的嚼了起来。 直到现在,李霄才得以细细打量起她的长相,果然美丽动人: 墨发蜿蜒眉柳叶,身姿柔波面月皎 璀璨星瞳繁华落,玉肤更似洞庭间 幽昙清冷气质寒,秀指纤纤象牙尖 悲绪破碎思亲恋,异国僻地谁堪怜 见她终于肯吃些东西,李霄也不管她能否听懂,说道: ′′你暂时住在二楼,那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也拜托朋友买了些衣服给你。上面还有浴室,听说是用灵石驱动,价格昂贵,你尽量节省着用。现在禁止私自出城,我没办法送你出去。′′ 少女显然听懂了他的话,但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听见李霄准备送他出城,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吃惊的看向他。 ′′我买下你,并不是要你做仆人,我也不需要仆人。′′犹豫片刻,李霄终归没有说出真相,继续说道: ′′是因为某件事,所以我才把你带来这里,等过段时间,我会买些书藉放在这儿,你可以学着看一看。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就把你混杂在军队里带出去。′′ 少女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李霄心中稍安,再次出门,当然,还是要用阵法锁好,以防万一。他叫来一辆马车,托车夫捎带上自己,向木匠铺和书店的方向出发。 因大梁重武轻文,故而许多方面的书籍均在市面上流通,没有受到太严格的管控。这使得李霄有机会购买到一些杂志报刊,或是历史书籍。 当然,这些都经过了他的翻阅,确保不会有什么对人族有害的内容流传。 再来到木匠铺,打造上几个小型书柜和桌椅。李霄想了想,问了师傅关于魔族的餐具的种类,勉强凑齐了一套奇怪的刀叉。带着这些东西,他原路返回,再也没有过多的停留 第57章 江城子 往后的十几天,日子如同流水般平静地过去。李霄在闲暇时候,教少女学习写字,没想到,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是出人意料,不仅写的颇有韵味,还多出几分魔族特有的优美之感。 刚开始的时候,少女本能地抵触着他的接近,直到她发现李霄并无恶意,而且对她很好,这才慢慢开始接纳他的存在。 李霄教少女看书,教她写字。渐渐的,两人终于能够用写在纸上的内容进行交流,当他问到少女的名字时,她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名字。 沉思片刻后,李霄对她说道:′′为了方便区分,我帮你想了一个名字。你的眼睛像盛开的兰花一样,我就叫你兰儿。′′ 随后,他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指着上面的字对她说道:‘‘我叫李霄,字万里。所谓的′字′就是对名字的解释。′′ 李霄又怕少女不满意这个名字,连忙补充道:′′抱歉,我不太会起名,你要是不喜欢,自己取也可以。′′ 兰儿开心的拿着手中的纸,在面前不停的摇晃,眼睛笑成一朵弯弯的月牙花。显然是喜欢这个名字,可她却并不喊李霄的名字,也不肯说话,只是扮出各种鬼脸,故意去吓唬他。 殊不知,她的长相配上滑稽的鬼脸,不仅没有恐怖的样子,反倒显得又呆又可爱。逗弄了李霄半天,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微笑的看着,这样的反应,显然让她很不高兴,撅着嘴坐在一边,故意扭过头去,不肯再看李霄。 见兰儿独自去闷气,李霄只好在旁边耐心地哄着,承诺给她带来礼物。兰儿这才高兴起来,拍着手,哼唱着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歌谣。 李霄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画作,随即就被深深的吸引。宽阔的原野上,有两名魔族的少年,年轻的姑娘在前面欢快的奔跑着。回头看向追赶她的英俊少年。 在两人的头顶上,是广袤无垠的星空。少女的身影大半都融入暗夜,而少年却完全被原野包裹。他们的距离如此相近,仅有半步之遥,却又无比遥远,永恒地凝固在画中。 在度过了美好了十七天后。齐修的到访,打破了李霄的宁静。 打开房门,齐修走进屋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李霄背后的少女。他瞪大眼睛,惊骇的问道: ′′李霄!这是怎么回事!你居然是如此风流的男子,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李霄无奈的捂脸,把齐修拉到一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突然良心上有所不安,所以才…′′ 他的解释显然没有太强的说服力,几乎连自己都无法相信。感觉到这一点后,李霄拉着齐修躲到旁边,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人如同作贼一样,勾肩搭背地嘀咕了半天,还时不时看向茫然的兰儿,明显是怕她听见。 过了半天,李霄已经口干舌燥,认为已经讲的十分透彻,于是坚定的问道: ′′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 齐修若有所思,憋了半天,终于从嘴里蹦出一句:′′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林馨的。′′ 李霄脸色发绿:′′我是让你帮忙把她送走,跟林馨有什么关系?你这木头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扭头一看,兰儿还呆坐在长椅上。他又拉低声音,说道: ′′帮我找件军服来,你要是没有,我就去找冷飞羽,拜托上官倾和慕容昭给我带来。不管怎么样,必须把她赶紧送走。′′ 齐修仿佛想起来什么,悄声说道:‘‘告诉你件事,赵将军揽下了幸州、定州的大权,调集两万大军,出城去了。′′ ‘‘什么?!为什么要出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李霄悔的肠子都要发青,‘‘早知道这件事,我就带着她出城了,到时候找个魔族据点,直接把她放下,麻烦不就解决了?′′ 齐修挠了挠头,说道:′′那是前天的事,你今天才叫我过来,我哪知道你金屋藏娇……′′ 第58章 江城子(其二) 见李霄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齐修识趣的闭上了嘴。一旁的兰儿怔怔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缓解了一下心中的郁闷,李霄突然发现了某个盲点,疑惑的问齐修:′′你刚才说赵将军出城了?′′ ′′对啊,怎么了。′′齐修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没缓过神来。 ‘‘赵将军从哪里调的兵?′′ ′′幸州啊,那里不是有两万士兵吗?再从定州调上一些,这不就凑齐了?放心吧,两万人马肯定不会少。′′齐修感觉理所当然,没什么问题。 听到肯定的答复,李霄而坐不住了。他先让兰儿回楼上去,把房门关好。目送她上楼后,李霄皱眉沉思,不停地在屋里踱步,总感到隐隐的不安。 齐修见他不停地绕圈,只觉得看得眼晕,疑惑的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见李霄还在沉思,齐修也不再打扰,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我是在想,魔族的军队真的有这么弱?′′李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齐修。‘‘崔将军带我们出城的那天,你有没有看清楚,魔族的军队里都是由什么士兵组成的。′′ 听他这么说,齐修也回忆起来,恍然道:′′想起来了,有许多仆兽,剩下的都是群小孩。噢,还有老头。′′李霄白了他一眼,说道:‘‘还小孩呢,至少都比你大,只不过是群少年罢了。′′ ‘‘这是好事啊,说明魔族无人可用,只能让小孩来打仗。我们的大军摧枯拉朽,没准能直接打到他们老家去。到时候,魔族就彻底灭绝了。′′齐修反倒十分兴奋,开始幻想美好的未来。 ‘‘不可能,他们要真有这么弱,当年太祖武祖怎么不能将其杀绝?′′ ′′此一时彼一时嘛,正所谓‘故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 在无数杂乱的思绪中,李霄感觉自已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在转瞬间又飘散殆尽。正在他寻找方向,愁眉不展时,齐修打断了他的思路: ‘‘别瞎想了,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又砸不到你头上,行了,我走了,你和你的小情人幽会去吧。′′ 见李霄又要发作,齐修连忙溜出屋外,笑嘻嘻的关上了门。李霄看他这无赖的样子,只觉的好气又好笑。喃喃自语道:′′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的房门突然开了,兰儿的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四下打量之后,她确定齐修已经走了,这才悄悄地溜了出来。 李霄心想,自己估计很快就会把她送走,何不带她出去玩一玩,反正她只有真武二重修为,凭他六重高阶的实力,轻松就能把她看住。想到这里,他冲正在找零食的兰儿说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转转。′′ 兰儿听了,简直欣喜若狂。很快挑好了一件天蓝色的罗裙,李霄怕她受冻,又给她披上了厚厚的棉衣。 兰儿见好不容易选的衣服被裹的严严实实,不情愿的嘟了嘟嘴。看着她把头发扎好后,李霄打开结界,准备领着她去逛集市。 刚出大门,来到许久未见的广阔天地,少女的心中雀跃,可又对陌生的事物感到害怕。 尽管她的黑瞳孔和发色和常人无异,但还是本能地反感其他的人类。一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四周,一边用手紧紧拽着李霄的衣角,好像生怕他走掉。 第59章 江城子(其三) 近几日的天灰蒙蒙的,像银渐层白中透灰的毛色。潮湿寒冷的空气,不时带来阵阵凉风。灰白的天与褐色的树木,形成极大的反差。在它们枯瘦的树干上,见不到一片叶子,像是许许多多修长的黑指,用力地抓向天空。 领着兰儿,两人边走边看。看到许多商贩拉着糖块果脯,或是福纸对联,李霄这才想起,已经快到了过年的时候。有着灵通消息的商人们,早早地就准备好了紧俏的货物,准备在年底的时候大展身手。 街道上热闹喧哗,行人来来往往,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着准备,即使是在定州、幸州这样的前线,大家的热情也没有因魔族的囤兵而削减,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虽然现在还不是置办年货、扫屋祭灶的时候,但是人们仿佛都鼓足了干劲,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尤其是工匠和铁匠们,个个挥着手中的工具,舞动的呼呼作响。这是由于战事的物资准备,从军工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陆将军和赵将军商议后,决定储备箭头、铠甲以及战马的披挂。既为百姓争取到了工作的岗位和不菲的报酬,还能更快的储存军备,可谓是一举两得。 李霄和兰儿走过外城的城墙,算是穿过了′′日′′字型的中间,跨过第二号城墙后,眼前的场景更加热闹。 大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两侧的民居和商店错落有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招牌。 兰儿兴奋地指着她没有见过的新奇东西,让李霄也一同看过去。耳边的声音杂而不喧,汇聚成一股高低起伏的声浪,又像绵延不绝的歌声。 ′′炸豆腐,嫩豆腐哟。′′ ‘‘硬面--饽饽~′′ ‘‘麦芽糖,拉丝的麦芽糖。′′ 熙攘的人流中,有老者穿着深蓝布衫,腰间系着一个旧花布包,肩上扛了一根大粗木棍,在木棍中上部分的位置,捆扎了厚厚的稻草,在稻草的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 ‘‘葫芦儿--刚蘸的冰糖葫芦儿~~′′ 这声吆喝吸引了兰儿的注意,看着从来没有吃过的鲜红果子,她清冷娇艳的面庞上,表现出一抹惊讶神色。如黑宝石般闪烁的瞳孔直愣愣的盯着糖葫芦,一时竟然忘了叫李霄转头去看。 感觉到身后扯着他衣角的兰儿不肯再走,李霄回头看去,不由得失声轻笑。顺着她的目光,李霄也看到了那些插在稻草上的果子,此时正闪着诱人的光泽。 有山药豆串成的,还有橘子瓣拼成的,更多的是红山楂串,以及在山楂中间挖开,混着红豆沙掺的。 晶亮的糖衣上散发着甜甜的气息,酸润的果香顺着空气,钻进少女努力嗅着的琼鼻里,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吃吗?′′李霄微笑的看着她。 听到他的询问,兰儿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只是不住地点头。李霄走过去,挑了串鲜艳的冰糖葫芦,付过钱,把它递给了正在期盼着的少女。 接过心心念念的美味,兰儿仔细端详着,却不肯下口,等李霄付过钱,她把糖葫芦递到李霄嘴边,让他先吃。 李霄当然不会和她抢东西吃,微笑着对她说:‘‘你吃吧,我不喜欢甜食。′′ 听他这么一说,兰儿这才缩回手,小心地在上面咬了半口。薄薄的红色果皮,混合着白里透黄的酸甜果肉,一下子滑进喉咙。 少女尝到自已从未吃过的美味,两眼放光,立刻放下了矜持,不停着咂着嘴。随即又从上面咬了半口,飞快的咀嚼起来,像进食中的小仓鼠。 第60章 卷珠帘 李霄觉得少女十分可爱,怕她呛到,关心地说道:‘‘慢点吃,里面的种子要吐出来。′′ 兰儿连连点头,腮帮子鼓鼓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可没过多久,她发出′呜呜′的声音,满脸焦急,好像急于寻找什么。 看她这副神情,李霄吓了一跳,连忙向前问道:‘‘怎么了?噎着了?′′ 兰儿的眼睛轱辘辘的转着,搞的李霄不知所措。突然,她飞快地抓住李霄的手腕,秀口微张,在他手里吐出两粒山楂核来。 李霄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山楂核,再看向面前的少女。只见她冷傲的面庞上,有一丝狡黠的笑容,明显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神色。 见她半点事都没有,还故意耍弄自己,气的李霄把核撇在地上,攥着拳头就要去捶她的脑袋。兰儿见他抬手,非但不躲,还故意缩了缩脖子,好让他能轻易的打到。 少女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李霄抬起来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把拳头放了下来,转身向后走去。 兰儿嘻嘻的笑着,快步追了上去,快乐的神态依旧,只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赶集的人群多起来了,太阳高高的升起来了,虽然还是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中,只留下一个闪亮的圆形。 但是,它的出现,为忙碌的人们增添了一股暖意,让雾朦朦的天空变的更加敞亮。也仿佛给商贩们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让他们的吆喝声传的更远,直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包子哎~热气腾腾的包子~~′′ ′′炸果子,炸老虎…′′ ′′烤红芋嘞,又香又甜的烤红芋~′′ ′′红蜡,明晃晃的大红蜡…′′ 又看到了好玩的东西,兰儿一边指着,一边急忙用手拍着李霄的胳膊。顺着她的目光,卖手工制品的铺子映入眼帘。′′客官,要点什么?给姑娘买个吧,这样式的最好看。′′ 李霄看到了辅子上摆放的东西,那是用竹丝编织的昆虫,还有花鸟鱼兽之类。每一个都用丝绳系着,编织的栩栩如生,煞是好看,可对于李霄来说,这东西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且不能长时间保存,买了也用不了太久。 刚准备拒绝问他的商贩,兰儿恳求的眼神就投了过来,手中还把玩着一只竹鸟,显然是爱不释手,希望李霄帮她买下。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看看。′′ 李霄拉着她就要离开。兰儿却显得委屈而渴望,满是一副悲惨没人爱的孤苦样子。商贩见到这种场景,循循善诱道: ‘‘这位公子,对待如此美丽的姑娘,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不过是只竹鸟,花不了几两银子,要是能博得佳人一笑,这才是千金难求啊。′′ 听到有人帮腔,兰儿拼命的点头,生怕李霄不知道她是′佳人′。看四周的目光都开始汇集过来。李霄怕她的魔族身份被人识破,只好开口:′′多少钱,我买了。′′ ′′公子,你也忒不懂风情了,这种贴身挂件,那有只买单个的道理?我这里有两只一样的,你们两人共同佩了,岂不正好?′′ 李霄不想再浪费口舌,况且自己也不太会讲价,哪敢和这巧舌如簧的商贩斗智。于是买下两只小指大小的扁扁竹鸟,一个挂在自己脖子上,另一个则送给了兰儿。 临近响午,两人来到一家包子店。两边敞开的店门用石砖挡住,进进出出的食客络绎不绝。 来到店里,十几张大木桌罗列在堂,几乎每张桌前都有顾客正在用餐。李霄找了张靠墙角的小桌子,让兰儿坐在了他的对面,点了几屉笼包。 屋里热气升腾,蒸包子的白气和肉馅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伴随着勺碗碰撞和吸汤吞咽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块朵颐。 兰儿嫌棉服外套太热,果断脱下,放在旁边的木凳上,露出蓝色丝裙包裹着的曼妙身材。那凹凸有致的起伏曲线,搭配着她冷艳的面容和幽昙般的气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心中不由得赞赏。 看到如此佳人,自然有不少顾客也看向她的对面,想知道是谁有如此艳福,拱倒了这棵水嫩的白菜,于是又都打量起李霄的长相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众人仔细观望片刻,一齐在心里喝了个满堂彩。 只见那少年浓眉凤目,发如雄狮,内穿军中制服,外面套件黑色长衫。周身气势隐有杀意,显然有过斩敌之功。再看他肩宽腰细,声洪音亮,动作干净利落,果然好个少年英豪。 俊男靓女同坐一桌,正是珠辉玉映,超然脱俗。此刻众人心中,多半羡慕,少许自豪,已无丝毫嫉妒之情,反倒因为能与此二人同处一室,倍感骄傲。 第61章 卷珠帘(其二) 等到汤包端上了桌,兰儿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个,轻咬一口,浓郁鲜香的肉汁就流了出来。她用盘子接着,慢慢品尝起好吃的汤包,显然喜欢这样的美食。 坐在她对面的李霄看了一会,终于放下心来。这些日子,他为了教会兰儿使用筷子可谓是想尽办法。 虽然用刀叉也可以正常吃饭,但这里毕竟是人族疆域,不能太过显眼另类。李霄拿起筷子,刚吃了没多久,突然有声音从街边传来,渐渐汇聚成一片巨大的轰鸣。 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如潮水席卷而过。两侧店铺里的人们纷纷冲出屋门,拍手鼓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霄看到,包子店里的顾客们起先还不明所以,只有一两个人向外探头,而后变得越来越多。有顾客缓步走出店门,消失在街道上涌动的人群中,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起身,挤向店铺的门前。 顾客们疯狂的涌了出去,激烈高亢的情绪影响着每一个人,大家手舞足蹈,仰天大笑,泪流满面。不少老者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的喃喃着。小孩们快活的奔跑,向车驾追逐过去。书生秀才们吟诵诗篇,用尽毕生所学,讴歌赞颂,少女们把窗户打开,从楼上探出头来,将手中的丝巾和手帕,抛向高高的天空,落在了将士们寒光染血的铁甲上。 西河监军赵括(兼任副将),于前日率军两万,出城寻敌,遇敌四万。两军交战整日,战损四千七百四十人,毙敌一万三千七百七十二!另斩仆兽无数!我军大胜! 空荡荡的店里,李霄抬起了头。 ′′吃完了吗?′′ 兰儿点了点头,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噙满慌乱恐惧的泪水。 ′′走,我们回家。′′ 穿过重重喧闹的小巷,来到定州城的中心大街。无数百姓呐喊着,期待着,只为看一眼杀敌立功的英雄儿女们。人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青年们议论纷纷,中年们拍手大笑,女子们翘首以盼。 近了,更近了。欢呼如涨潮般涌起,却没有如落潮般降下,在这样的声浪之中,赵括银甲白袍,骑着高头大马,从西城门率队走过,引动了无数怀春少女的盈盈秋波。 整齐划一的队伍缓缓走过,尽情享受着这属于他们的荣耀。略染暗红的战袍,闪着荧荧兽血的弓和刀,这些本来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此刻变成了无上的祥瑞,庇佑着大梁的子民们。 将士们的英雄事迹被写成诗词,谱成歌曲,飞快地传向各地,引起更大的轰动。恍惚间,人们仿佛看到太祖和武帝时期,那些名噪一时,风华绝代的身影。 少年和少女匆匆的走着,避开涌动的行人,走向幽静的小巷。穿过迷路一样的路口,寻找着暂时属于他们的避风港,少女浑身颤抖,泪水因恐惧而落下,仿佛幽黑的深潭中,凝出洁白花蕊上的露珠。 快到了,就快到了。两人仿佛看到了希望曙光,找到了回家的道路。只要再往前走上一小段路,穿过两侧房门紧闭的楼宇,跨越树林和绿植遮蔽的道路,就能回到温暖的家中,那里是属于他们的天地,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有人打扰。 ′′喂,你们两个!站住!′′ 李霄全身僵住,立刻拉住少女的手,拼命狂奔。 第62章 卷珠帘(其三) ′′别跑啊?停下!′′ 李霄刚带着少女跑了两步,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地回头张望,结果竟然是齐修在寻找他。看他们两个停下脚步,齐修也不着急,缓缓踱着步子走来,心事重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惊魂未定,此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也不催促齐修,就这样看着他走来。李霄没好气的问道:′′你直接喊我的名字不就得了,干嘛这么吓人?我还以为是被人认出来了。′′ 出人意料的,齐修居然没有和他拌嘴。而是先打量了四周,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兰儿。说道: ′′走,我们回你住处,到那里再说。′′ 李霄看他如此小心,可能是怕大军凯旋而归,万一有人发现了兰儿,极有可能直接动手斩杀,为胜利再添一笔功绩。于是三人抬脚就走,直奔小楼。 关上阵法大门,终于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齐修见屋内火炉烧得正旺,去旁边将窗户开了小半扇,用支柱撑好。又把身上的棕色大衣脱下,坐在了长椅上。 兰儿轻轻地端着小茶壶和瓷杯走来,沏好茶水后,又如烟一般飘去,径直上了二楼。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李霄也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军队定制服装,坐在他旁边问道。 齐修端起瓷杯,望着里面碧色的茶水。开口说道:′′陆城主知道了赵将军大胜的消息。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错了。′′ 李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齐修:‘‘是啊,我也错了。′′ ′′如今众将士气高昂,纷纷请战出城。希望赵将军带领他们,再立新功。′′ ′′这没有什么错,大家都是为了建功立业,好博个封妻荫子,荣归故里。′′ ‘‘陆城主猜测,赵将军很有可能把伤兵留在定州,如此一来,他就能带领剩下的一万两多人前往幸州城,在那里整编。这样就能得到两万精兵,可再次出城寻敌。′′ ′′还要出城?′′李霄皱了皱眉头。‘‘如今刚刚大胜,不准备让战士们休息一下吗?′′ ′′唉。′′齐修叹了口气。′′如今大军气势如虹,正是杀敌时机,陆将军心中虽然忧虑,但他自知无法阻挡。派我过来寻你,是因为赵将军身边需要用人,却没有合适人选。准备让我陪同前往。′′ ′′你要去幸州?′′李霄满是担忧。 ′′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我是去杀敌立功,又不是去送死,听你这句话,怎么尽是忧虑?′′齐修瞪大双眼问道。 ′′这不是担心嘛。你我认识这么久了,突然分别,难免有些舍不得。′′李霄嘿嘿的笑着,‘‘对了,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齐修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瞧你这德行,我闲着没事,来你这里看看,不行吗?′′说完,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瓶,递给了李霄: ‘‘你凭军功升任百夫长,可领一枚淬体丹,我帮你带来了。′′ 接过瓷瓶,李霄拔开木塞,嗅到一股草药的香气。突然看到齐修已经起身,正在往身上披外套,顿感意外的问道:′′现在就要走?不再坐一会儿?′′ ‘‘我得先回冷飞羽那里,把东西带上,再去军营取好装备。赵将军想必不会等的太久,把伤兵放下就会直奔幸州。我得快点,不然就赶不上了。′′ 李霄站起身想要相送,齐修却阻止了他,走到门前,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向站在原地的李霄,对他说道: ′′万里,你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多留个心眼。比如说这次,赵将军召我前去,却不召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霄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话只有我和你说,勿再告诉他人: 你献策袭营,虽然颇有功绩。可是那崔将军乃玉虹崔氏子弟,长安崔氏是其本家,赵将军又是出身赵阀,两人皆是八大家族中人,故赵将军才肯用他。陆城主寒门出身,明面上说是陆家子弟,实际上你我三人都清楚,那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你锋芒太盛,再不知收敛,岂不遭人排挤打压?此次看似是让你守城,实则,是为陆城主无功。′′ 第63章 念奴娇 李霄乍一听来,感到疑惑不解,可细细思量,又觉得确实如此。如果赵括真立下不世奇功,把魔族打的退至千里之外,彻底平定西河。赵阀就可以借机发难,把陆城主拉下将军之位,彻底掌握西河大权。 见李霄沉思,他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对了,这是王诚给你的信,陆城主让我给你送来。′′ 说完,他推开房门,立在了外面的寒风中: ′′我走了,你多保重,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冷飞羽商量。′′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啰嗦了?走吧。′′李霄从思考中抬起头,打趣的说道。 ‘‘爱听不听。′′齐修恶狠狠地关上了门。 待他走后,李霄看向桌子上的瓷瓶,不再犹豫,拿着它来到旁边的卧室,这也是自己在这些天里休息用的地方。脱下步靴,李霄盘腿坐床上,把淬体丹一口吞下,准备突破真武境第七重。 浓厚的药力顺着喉咙,滚滚流入腹中。李霄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燥热无比,像投身进巨大的火炉中。他的每个毛孔、每寸肌肤都在撕裂般灼烧,剧烈的痛苦让他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寒冰真气突然不受控制的溢出,李霄感到丹田之处,数道阴寒的真气正和淬体丹的疗效激烈对撞。强大的波动在他全身横冲直撞,像在拉伸他的筋脉。李霄终于忍受不住,痛苦的大喊一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昏迷中醒来,只感觉全身冰凉疼痛,又略微搔痒。坐起身来一瞧,这才惊觉自己躺在道道血迹纵横的床上。 脱下衣服,再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满是刚愈合的伤痕,虽然不再流血,而且长出了粉色的新肉,但自己现在的状况,简直像是个摔碎后又粘好的瓷娃娃,又如同窑中烧好出炉的冰裂纹。 李霄心中暗想:怎么会这样,这淬体丹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功效?自己的气海中已经有七道气旋,明显突破到了真武七重,可这七道气旋的大小比之前足足涨了一倍大小。显然是吸收了浑厚的药力。 虎啸丹?! 想起当时在青城,众人即将出发之前,那时的李霄已经有望突破真武五重,只差临门一脚。服下丹药,却只达到六重初期,显然是药力压制在体内,没有完全释放。如今服了淬体丹,才彻底打通了经脉,直接步入真武七重。 可为什么,当初无法吸收药力。难道是因为功法的原因?李霄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功法中,还有《重水心经》。 是它?应该是它。这功法是从一次偶然相助中获得,却屡屡帮自己渡过难关。从遇见冷飞羽,再到袭营杀敌和击败魔族女子。如果没有它及时运转,极大地降低了自己的消耗,使自己能够拥有持久作战的能力。恐怕自已也不会有今日现在的境遇。 今天服下丹药,李霄这才发现此功法的不凡之处,不仅能极大减少消耗,甚至能帮他扩充内力,提高自己储存真气的能力。如此修炼下去,甚至在达到一定境界后,真正做到′同阶之内无敌手!′ 发现如此妙处,李霄心中暗喜,惊喜过后,才发觉已经夜晚。他悄悄地打开房门,楼上没有一点声响。李霄披上一件睡袍,拿上浴巾,来到楼上的浴池,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和污垢。 洗完后,李霄穿好衣服出门,买了些吃食回来。等他再次打开房门,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见客厅内空无一人,兰儿还在楼上,李霄只好上楼敲门,唤她出来吃饭。 第64章 念奴娇(其二) 敲门许久,却并没有人回应。 李霄心想:难道她睡着了,不应该啊?我敲门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还没有听见。该不会是偷偷跑了出去? 那可糟了,外面到处是庆祝的士兵和百姓,就算她躲得了今晚,第二天也必定会被发现。 想到这里,李霄焦急大喊:′′兰儿,你在里面吗!是我啊,开门!′′ 见里面仍无声响,他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也不管刚才修炼时受到的伤痕,猛喝一声,寒冰掌轰然拍向门锁。可李霄修炼的功法虽然足以对敌,想拆下这扇木门却是十分困难。 再次运转功法,重水心经全力施展。李霄觉得全身阵阵剧痛,显然是真气消耗过度所导致。 但,他只能咬牙坚持,希望在力竭之前打开房门。为了防止兰儿使用尖锐的器物,这处小楼里几乎没有可用的东西。他没办法找到工具,只能以力破之。 李霄心里倍感疑惑,从这些天的相处中,他认为少女不会再想逃离这里。以她的聪慧,应该知道自己是无法出城的。那她现在的举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李霄猛击数掌,直接把木门砸出拳头大小的窟窿,终于打开了房门。走进去一看,所有的窗户紧闭,床上和桌边的东西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兰儿,你在哪里?′′李霄环顾四周,突然,他感到一双如玉藕般的手臂从后伸来,环抱住了他的腰肢。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出事了。′′ 李霄只道虚惊一场,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下了地。他想放下这双环绕着自己的手臂,却发现无法轻易地松动。李霄眉头微皱,运转真气,用力掰开了它们,向后转身,与她对视: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 李霄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此时此刻,她的眼神中满是恳求的神色。 李霄的表情渐渐严肃,他大概猜到了兰儿的心思,即使他早已明白事情的结局。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和齐修的谈话。他去了幸州,但那是军令,他必须要去。你也是魔族,但与他们不同的是,你没有杀戮嗜血的心,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融洽的相处下去。′′ 她的眼晴中似有莹莹泪光,映出李霄的倒影。 ′′可是,其他的魔族。他们虽然是你的同类,却已经选择了战争,选择了这里,我们不想杀戮,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遇,那时的你,会明白我的话。′′ 兰儿的嘴角牵强地扯动了一下,露出凄凉破碎的笑容,她不再看李霄的眼睛,而是默默低下了头。 对她的反应虽然早有预料,李霄还是感到些许心疼,他扶着少女的双肩,轻声安慰道:‘‘放心吧,等赵括将军离开定州,我马上就送你出城,让你回到魔族疆域。到时候,你要远离战争,好好的生活下去。′′ 少女的眼睛有了些许光华,但是又很快的暗淡下去。她长长的睫毛轻盈地抬起,久久凝视着面前俊朗的少年,突然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李霄大惊失色,却发现自已的真气所剩无几,又因炼化了丹药,全身乏力。兰儿猛地向前扑去,直接把他压在了床上。李霄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芬香甜气,随后便是少女温软的身体。她双手撑起,轻轻在李霄的脸边吻下,随后就骑跨在了她的腰间。 在这柔和旖旎的氛围中,李霄瞬间惊出满身的冷汗,慌乱无措地喃喃道: ′′不行,兰儿,从我身上下去。′′ 少女灵活的玉指如蝴蝶翻飞,眨眼就解开了自己的白衫,又开始探寻着自己的亵衣,仿佛解开了它,就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别,别解开!′′ 李霄拼命挣扎,双手后撑,用力向旁边翻身,又把她翻倒在了床上,随后想要起来。 没想到,少女灵敏如兔,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迅速跪坐起来,把他又按回了自已细腻温润的大腿上,继续去摸索那不应存在的桎梏,准备让它彻底地从身上脱离。 ‘‘够了!停下!′′ 白嫩的手腕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掌扣住,少女茫然无错的看着眼前愤怒的少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霄缓缓从床上坐起,喘了几口粗气,才再次站在少女的旁边。他为坐在床上的兰儿披上外套,便远远的走开,立在了门边。 ‘‘我并不讨厌你,兰儿。′′李霄沉静的目光中,有另样的柔情,‘‘可我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而她也寻到了我。我们都信任彼此,关心彼此。我不能这样做,绝不能。′′ 少女不敢再看向他,只能羞愧地垂下眼眸,很快,她的脸边染上了粉色的霞,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正在面对着长辈的责罚和劝慰。 第65章 念奴娇(其三) 来到客厅,吃过晚饭后,李霄收拾好桌子。两人依偎在软椅上,点起了盏照亮用的油灯,在壁炉下的火堆前,写着在烛光闪烁中忽明忽暗的故事,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也是隐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 “我出生在一个小城,它叫青城,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有连绵起伏的青山,有高高的石头城墙,还有一望无际的麦田。′′ ′′我的家乡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那里的天空一直是黑色的,没有星星,更没有太阳。那里有许多高大威猛的仆兽,让周围的人不敢轻易的靠近。′′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经常出远门,很少有回来的时候。我就自己出去,去看潺潺小溪,看翠绿的草,找寻着田里的天牛。′′ ′′我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是乳母将我养大。在深深的走廊里,紫色的地毯上,华丽的吊灯下,我和自己的影子去玩捉迷藏。′′ ‘‘我来到了学院,认识了很多朋友,还有喜欢的姑娘,我要回去找她,我很快就会回去。回到家乡去。′′ ′′父亲的仆人赶走了我和乳母,说我是有缺陷的孩子。我们拼命地寻找,寻找能够吃的食物,乳母很厉害,她总能打跑别人,找到许多许多好吃的,在一旁笑着,劝我把它们吃下。′′ ′′我写了文书,想要投身军伍,过了好久才有回信。齐修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他和我一起报名,来到了这里。我还有两个朋友,他们中的一个去了皇城,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另一个回了自己的家族,去办很重要的事情。′′ ‘‘至尊的陛下开始召集勇士,去抵挡人类的进攻了。乳母为了我能吃饱,带我去参加陛下的选拔。我们走啊走,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我一点也不害怕,有乳母陪着我,我就有温暖的家。′′ 李霄抬起头,看着她被烛火照耀的睑庞。在火苗一闪闪的跳动下,少女托着自己的腮边,眼里满是幸福的星星。 ′′我没好好听她的话,跑到山上去玩了。在明媚的阳光下,一切的事物都是那么的新奇。我说不上名字的动物、植物还有小虫子,它们到处都能看的到。除了这些,还有人类的城墙,里面有好多的房子,好多像蚂蚁一样的人,他们忙碌地涌动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突然,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出现,把我抓了起来。四周好黑,我好怕。不过我知道,乳母一定会来找我的,可她是不是忘了我呢?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来。幸好,我遇到了你,你把我带了回来,给了我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愿意教我写字。你和乳母是那么的相像,我甚至能在你身上嗅到她的味道。世界上真的有一样的人吗?如果有,那就是被我遇到了。′′ 少女翻了个身,方便更加舒服的躺在李霄的怀里。她的个头很高,现在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李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听着木柴燃烧的噼啪脆响,很久的沉默过后,他回过神来,轻声哼唱起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时的童谣。 若隐若现的橙色光芒映在少女的脸上,也照亮了她眼角淡淡的泪痕。轻微的呼吸声带出阵阵湿热的空气,像是要把对亲人的思念带向远方。 恍惚之中,李霄的耳边传来了朦胧的呼唤,那是少女在睡梦中的呢喃: ′′妈妈。′′ 第66章 水龙吟 陆九渊站在城楼上眺望,却只能看到数条蜿蜒渡河的曲线。那是赵括率领的万余名老兵,是西河原来驻守于此的精锐。 定州与幸州之间隔着四五里地的距离,西河的支流途径两城中间,形成一个大大的′′丁′′字。既可以满足生活用水和交通运输所需,也能作为护城之河,抵御魔族的入侵。 千百年间,不知多少先烈来此,为护家国,以碧血洒向长空,以自身化作养料,滋润着这片本不肥沃的土地。久而久之,这里的土地变成了褐色与黑色的交织,仿佛记录下了两族之间无尽的战争。 陆九渊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既然选择入局,就必定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无论是朝廷众臣,亦或是各大门派,他都无从选择。自己作为早些年间,流落至青城的陆家分支,本来就是为了未雨绸缪,甚至,做出牺牲。只是到了现在,还有件事情,让他在心里牵挂。 他遥望北方,思念、担忧、期盼的目光复杂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想起了,当初离开青城时,那几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他们朝气蓬勃,眼神清澈,心里似乎有无数种想法,身上有无穷尽的动力。在他们身上,他依稀想起的当年的自己。 当年兄弟,要么执掌权柄,天各一方。要么泯然众人,早已远去。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来人。′′他唤向身边的副官,‘‘召李霄回营,命吴将军外探敌情。′′ ′′得令。′′副官转身离去,登下城楼。 此时的李霄,正在屋里收拾着衣服和其他东西。他穿上外套,扎好头发,随后就坐在客厅的长椅上,等待兰儿梳妆后下楼。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兰儿送回到她的同族身边。 没过多久,兰儿就打开了房门。她穿着慕容昭送来的军装,甚至还戴上了一个黑纱垂落的斗笠。由于军中有不少从家族调来的女子和学员,为了避讳,有不少世家中人出行时亦佩此帽,算不上什么稀奇之举。 李霄把一个布包斜挎在身上,用布带勒好,他准备此时出发,前往七十里森林南侧的天冠山。从那里绕过岗哨的探查后,再奔向西边的裂石谷。到了那里,两个人就此分别,他就按原路返回。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两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门口。李霄打开阵法,见外面站着一个通信兵,问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吗?′′ 那士兵见李霄带好了装备,以军装着身。也感觉到几分诧异,但他还是将命令道出:′′陆主将命李夫长速回营中,去将军府报道,有其他任务,望立刻出发。′′ ′′知道了。′′李霄向他身后看去,见到两匹战马,疆绳正被他牵在手中。‘‘你可将马匹留下,自行回去。′′ 通信兵行个军礼,将马栓在门前木桩上,随后骑马返回。李霄回头看了看兰儿,心里略感无奈。 如此一来,计划被彻底打乱,不能再去天冠山。自己只能带着兰儿前往军营,再随机应变,去争取出城的机会。 兰儿明显也理解了他的无奈,一只手撩起面前的黑纱,用担忧的目光询问着他。 李霄安慰道:′′我先把你留在冷飞羽那里,就是帮我们找到住处的那个人,你乖乖呆着,不要乱跑。我去找陆将军,向他申请出城的口令,再回来带你出去。 关好房门,李霄深深地看着这里,这栋承载了美好记忆的二层小楼。片刻后,他翻身上马,拉住兰儿冰凉细腻的小手,把她也拉了上来。两人策马前行,句着内城大道的方向不断远去。 第67章 水龙吟(其二) 来到军营,李霄把兰儿安置好后,立刻去将军府中寻找陆九渊。 他看到不少士兵都在擦拭刀具,似乎正准备出城。来来往往的人们走向不同方向的营帐,穿戴好铠甲后向校场而去。李霄心想:难道又有出城机会,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来到将军府,他直奔二楼,终于见到了已有大半个月没见的陆九渊。李霄见还有其他将军在此,恭敬行礼道:′′陆将军、吴将军,百夫长李霄前来报到。′′ 看着眼前的少年,陆九渊心里不由得感慨。不到一年时间,他就从一个稚嫩的毛头小子,渐渐变成了有杀敌之功的百夫长。实力也是突飞猛进,达到了真武七重。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儿子,但也绝非普通武者可以比拟。 想到这里,他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决定再多给李霄一些机会: ‘‘李霄,如今赵将军率领大军,前往幸州,近日即将出城寻敌。因你曾有交战经验,我想让你随吴将军一起,再探敌情,你是否愿意?′′ ′′李霄愿往,只是恳请将军,准许我带亲兵一人。′′ ′′哈哈哈,′′陆九渊被他逗笑。′′你已升至百夫长,按道理应掌管百人队伍。这等事情就无须通禀了。′′ 李霄心里暗喜,这才想起自己不再是大头兵,已经有了一些职权。他再次开口,问道:′′不知何时出发?还望将军告知。′′ 吴将军回答道:′′此次出城,恐将远行上百里,先前崔将军带你一同袭营,后来又有赵将军率队横扫,此时的裂石山谷,估计早就没了魔族踪迹,要到更远处才能探寻。′′ 陆九渊继续说道:′′吴将军所言不假。你们此次出城,是为了尽可能远的探索敌情。拔除残余的暗哨,为后续的两万大军扫清可能存在的阻碍。你先回去准备,明日再到校场集合。′′ ‘‘既然如此,李霄告退。′′ 回到营中,冷飞宇正用小刀削着苹果。兰儿坐在一侧的床边,仍未摘下斗笠。见他回来,冷飞羽把苹果递给了他,′′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陆将军命我随吴将军出城,就在明天。我会带着她一起离开。′′李霄取出那颗开门用的晶石,抛给了冷飞羽:′‘这个东西还你,多谢。′′ 冷飞羽伸手接下,放在手里打量了片刻。目光又从他们两人的身上来回穿梭。意味深长的说道:‘‘行,东西我收回来了,就不打扰你们俩了,马上要分别了,你可要对人家好点。′′说罢,他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目送他离开后,李霄转头看向床边的兰儿。她摘下斗笠,露出了绝美的容颜,怔怔地注视着李霄的脸庞。那目光中交织着对自由的快乐和期盼,更多的是马上要离开他的不舍和眷恋。 李霄看着面前的佳人,将本就不该存在情感压在心底,对自己告诫道: ′′李万里,你是在愧疚,也仅仅只能愧疚,你和她不属于一个世界,命运的丝线不可能再次交织,你们仅仅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倘若她知道了真相,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对你?′′ 他平静了下来,对兰儿说道:′′去找件合身的铠甲穿上,还有钢盔,带上几天的食物。等出城以后,我会找机会带你脱离队伍,把你放在离魔族大营不远的地方。′′ 少女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来到旁边的木桌上,找到纸笔,飞快地写下了一段话,把它举给李霄看: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李霄看着上面秀丽的笔迹,并未回答,而是掀开营帐走了出去,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少女。她翻过了纸张,仔细地看了几遍,确定自己并没有写错,独自疑惑起来。 第68章 水龙吟(其三) 黎明很快到来,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距离自己上次出城,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自己刚刚告别了好友,又要再和身边的少女告别。 李霄待她穿戴整齐后,才缓缓走进帐中。他把自己手中的挎包小心地挎到少女的身上,嘱咐道:‘‘包里是一些吃的东西,在路上饿的时候再吃。在这外面穿上铠甲,到了魔族那边就可以脱下来了。′′ 兰儿并不反抗,也没有别的动作,像一个木偶那样任由他整理着。 她好像有许多话想要对李霄讲,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只是默默地让李霄牵着她的手,往校场方向走去。 此时的校场上,人声鼎沸,马嘶扬蹄。向吴将军报道后,李霄帮兰儿骑在马背,自己再翻身而上,手执缰绳,将她围在了怀中。 虽然她穿了铁甲,又以黑纱蒙面,但那曼妙的身材和淡淡的香气,仍然惹得一众军士频频侧目,好奇张望。 众人如洪流般滚滚而去,出城之后,更是将马鞭挥舞的猎猎作响。个个争先恐后,纵马疾驰。 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经过了两万大军的扫荡之后,离城池较近的地方不可能出现魔族,只有闯进裂石山谷的内部,才能依稀看到魔族的踪迹。到了那里,也就意味着他们到达了此行的终点。 风餐露宿,风尘仆仆,三日之后,前方崎岖的怪石乱峰已经隐约可见。 吴将军见天色渐晚,下令安营休整。众人纷纷下马。 有人开始生火做饭,有人去寻找木桩绳索,还有人去负责喂马干料。顿时,原本整齐的队伍开始变得散落四周,将士们分工明确,各自做着眼前的事情,一时间或蹲或站,或躺或跑。挥锤定桩者,寻木抱柴者,搅汤闷饭者,喂马牵绳者,各司其职,忙碌非凡。 感到时机成熟,李霄借口为众人放哨,牵了一匹战马,带着兰儿,两人共用一骑,向远处的黑云下奔去。 嶙峋怪异的乱石,如同漆黑的森林,呜呜的风声呼啸而过,像是某种野兽正在厉声的嚎叫着。天色逐渐黑暗,仿佛是在瞬间变了颜色,将夜的种子撒向了焦土般的大地。 在这片幢幢的鬼影间,少年和少女骑在马上,向着前方连绵成片的鬼火奋力猛追。 战马的鼻孔里呼呼地喷气,它拼命地调转马头,死活不肯再向前走,全身的汗毛惊的竖起,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李霄把兰儿搀下,把战马拴在了一棵黑色的枯树上。 他知道,他们快要到了。 再向前走上几千米的距离,就能到达荧荧鬼火环绕的军营中,那里,是魔族的大本营。 在重重乌云之下,由魔气笼罩的哨兵正侦查着每一个可疑的生物,他们会找到并杀死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确保营地里其他魔族的安全。 兰儿长久以来的紧张情绪,此刻终于得到了释放。她期待地向前方走去,不停地走,焦急地走,渴望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听到大家的关怀。她期盼听到乳母的夸奖,或是严厉的责备,所有的这一切,她都想要听到。 乳母会不会着急了呢?会不会感到难过呢?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李霄已经再次上马,那双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凤目,此时正漠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不要回头,不要害怕。下次在战场上见面,我会杀掉你。 少年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莫名地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如同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她突然有些后悔,想要试着抓住这美好的时光,再次回到过去。可惜,她已经无能为力,只剩下心中的忧伤,环绕难离。 脱掉厚重的铠甲,显现出纤细苗条的身影。少女鼓足勇气,奋力地向前走着。耳边呼呼的狂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晴。碎石裸露的大地,卷起阵阵黑色的沙砾。即使身穿棉衣,她也觉得瑟瑟发抖。 不过,这些困难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她早就感觉到了乳母熟悉的气息。这种亲人般的温暖,在那个少年离开后,却并没有渐渐散去,反而如暖阳般包裹着她,让她感到十分欣喜。 ′′阿娘,你在那里?′′ ′′为什么不来接我?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少女像急于归巢的燕,追循着母亲留下的气息,她越走越急,越走越急,最后大步奔跑起来,显然失去了自己的耐心。如影随形的温暖始终在她身边,可仍凭她怎样努力,都无法与其接近,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疏远和愚弄,终于放声大喊: ′′为什么不靠近我!为什么!我会好好听话,我会做个好孩子,我再也不乱跑了!阿娘,快来接我!′′ 一块凸起的碎石,使少女重重地摔倒在地,砸在了沙与岩的大地上。她感受到坚硬与炽热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寒风中燃起的巨型火炉,不停震悚着她的身心。 少女颤抖着双手,从身上取下由粗布编织的包裹,它一直挎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残存着某种熟悉的体香。她哆嗦着将手伸入其中,不停摸索着。 突然,她的手掌一僵,仿佛拿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颗如黑宝石般闪耀的魔核,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它从她的掌中滑落,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少女疯狂向前扑去,把它再次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她呆滞地感受着怀中温暖的气息,并未流泪,也没有再发出声音。 呼号的阴风在鬼火乱石中穿梭,遮盖了少女凄厉的悲鸣。 第69章 满江红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题记 ′′将军,前方就是魔族大本营,据探子报告,约有四万主力在此,如果能一举歼灭,则西河平复,可得百年和平。′′ 赵括静静听完手下的汇报,只觉得意气风发,胸有天地。他羽扇一挥,随即云淡风轻的下令: ‘‘前军按兵不动,左右两翼包抄,勿放走一个魔族!′′ 众将士见主将如此气度,不由得暗自叹服,无不遵命,恭敬的退出营帐后,开始迅速集合手下士卒。 两万勇士分成四个方阵,向两侧黑色的森林中隐去,瞬间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他们凝神屏息,长刀出鞘,如同一群行走的石雕,发出隆隆的踏响。清晰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沉闷连环的鼓点。 齐修口中衔枚,面甲披覆。他的右手握着那把开山大刀,左手紧攥成拳,可以随时向前挥砍,又可向侧面闪避。 在他的四周,其他的士兵摆出同样的姿势,紧紧跟在前面的同袍身后。漆黑的夜晚,只有暗淡的月亮照耀在将士们的铁甲上,使其反射出寒冷幽凉的白光。 太安静了,安静的没有风声。 窸窣的青草地被压弯,那是战靴掠过叶尖时带动了空气的流动。齐修用力地睁大双眼,不敢放过四周的任何一处细节。他看到前面的战士整齐地前进,不停迈入深邃的黑暗中,如同走进巨兽张开的血口。 透过脸上的面甲,他能清晰地观察到士兵所穿的黑红色军装和上面银灰的铁片。看到他们握着长刀的胳膊因紧张而微微抖动,听见他们从肺里发出一两声粗重的喘息。 荧荧的鬼火,照在前方士兵的身上,使他们仿佛变成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散发出青绿和幽蓝的光芒。 紧随其后的士兵们从黑暗中走出,使整支队伍分割成了三种不同的颜色,透露出渗人的恐怖。齐修向前走着,走着,直到自己也彻底融入到荧绿的背景中,抬头看去,魔族深紫色的营帐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战士们齐齐地弯下腰,弓着身子。在前面同袍的手势指引下,队伍分割成数个分队,向各个营帐前伏潜而去。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压的极低,几乎都是先用脚后着地,再缓缓地把整个脚掌贴下,直到脚尖完全吻合地面才再度抬起腿来,如此,才算完成一次迈步。 最靠近营帐的战士,缓缓举起了一只拳头,却并未立即挥下。 霎时间,银亮的刀光闪耀在每一丛荧荧的鬼火下。 齐修缓缓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大刀,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吞咽着。他感觉自己在眨眼,却又好像没有眨,他仔细地倾听着营帐里面的声音,却只感受到耳边寒冷的空气。厚重的铠甲压在他的身上,他却觉得如同几片轻盈的羽毛。 齐修死死地盯着前方,他目光的尽头,是停举在半空中的拳头,它由一只包裹了红衣和铁片的小臂支撑着,连接在士兵全身披挂的躯干上。 士兵黑色的目光中透露出阴森杀意,誓要荡平所有敢于向前的强敌,坚毅的面庞上,简短干练的胡茬紧紧附着在下巴的位置,为他不大的年龄添涂上几抹沧桑古意。 ′′将军,已完成合围,是否进攻?′′ 赵括的脸上透露出肃杀的嗜血,未动羽扇,却以手掌五指并拢,缓慢切下。 ‘‘杀!’’ 第70章 满江红(其二) 士兵猛然出手,搅向营帐门帘。 ′′哗!′′ 他臂膀的肌肉轰然颤动,拽起大片布毡。一股暗淡的烛光从里面漏出,逸散在四周的夜空中,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齐修看到面前的士兵如闪电般跃动,径直扑进光中,两侧的同袍们一起钻入,像沉默的刽子手。 烛火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显露出魔神般冷峻的杀意,仿佛即将面对的敌人不是魔族,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紧随在后,融入光芒,随即看到整齐的床铺上,躺满了睡梦香甜的鼓胀被囊。 刀光剑影,利刃捅刺。 闪着寒光的匕首扎进肉体,发出噗呲割动的声响,明晃晃的钢刀奋力劈下,将床上的身影砍成数截,再攮上数个窟窿,刃锋一下下切过每处肌肤,让鲜红的血液沾染其中,只听营帐之中,满是杀人挥剑的声响,像是走进了巨大的屠宰场。 片刻寂静。 士兵不敢置信地摸着敌人早已冰凉的脉搏,掀开了他们的被褥。在刀痕斩击碎裂纵横的床铺上,是一群群蜷缩如爬虫的仆兽。在它们的身下,古老暗红的毒咒正在发出诡异的光华,如涟漪般散向远方的大地。 ′′退!快退!中计了!!′′ 士兵队长厉声地大喊着,依旧引发了一阵慌乱的骚动,所有人几乎都如同崩弦的古筝,发出瞬间的断响,随即是长久的失声。 浓雾遮蔽的森林中,忽然亮起无数双腥红暗绿的眼睛。 上万道庞大的黑影如围猎的饿狼猛虎,疯狂向营帐扑来。大地突然如陨石坠,火山怒,巨浪卷,滔天的兽吼伴随着炸雷般的轰鸣,从四面八方切割而去,把残破简陋的营地踏进尘泥之中。 帐中的士兵惊恐地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巨兽的利爪撕向自己的身体,随后便是咆哮张开的血盆大口。他们被扑倒在地,肆意啃噬,面目全非再被踩进泥土。钢刀拼命地挥舞,却只留下淡淡的血痕,双腿奋力的奔跑,仍然被巨爪拍倒。 嘶吼声,怒骂声,哀求声,如同天籁的仙乐,亦是南无菩萨的禅音。 赵括目眦尽裂,脖间青筋暴起,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吼出主将的命令: ′′全军速撤!速撤!抛掉辎重!往东,往幸州方向!′′ 不远处,滚滚魔气冲天而起。黑甲狰狞的魔族将领,拉尽了手中满月的弓弦,一道破空暗影疾闪,中军将旗轰然坠地,那残忍冷漠的目光,仿佛在看一群愚蠢的家禽。 他伸手向前遥指,无数道奔流的暗影升上天空,为紫色的夜晚浸染了墨汁泼洒的狂草书。 齐修拼命地挥刀,再挥刀,砍下数只巨兽的头颅。许许多多的士兵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人肯停下反抗。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惊恐地瞪大自己的眼睛,让泪水和哭号一起涌出,再从敌人的追杀中倒下。 不能这样跑,不能这样逃!齐修怒声大喊着:′′保持阵型!不要乱!拦住他们,不然都得死!′′ 少数的人停下了,他们舞动手中的刀刃,如飞蛾般在烈焰中烧尽。更多的人没有停下,如鸡鸭被扯住脖子似的乱叫着。齐修看到,黑色的暴雨狂坠下来,把它们砸翻在地,或了无声息,或发出濒死前的悲鸣。 一只大手拽住他的衣领,是崔将军。齐修感觉自己被拖出几十米后,又被猛地提起,落回了地面。 ′′跑!快跑!′′身中数箭的崔将军跌倒在地,他用力地转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第71章 满江红(其三) 溃败,彻底的溃败。 长期以来的胜利和自信,已经无限拔高了战士们的预期,却没有机会告诉他们,如何迎接失败和死亡。当愤怒的敌人带着决绝的杀意而来,迷茫的人们只能痛苦的哀嚎着,拼命向同胞的身后跑去。他们丢掉了荣耀,丢掉了幻想,甚至不敢略微回头张望。 跑,不停的跑,连滚带爬的跑。 士卒们的眼中只剩下前方的路,只剩下同袍们晃动的身影,只要冲过去,冲到队伍的前面去,凶恶的魔兽就不会咬到自己,自己就能抓住那一丝微小的希望,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乡。即使这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不切实际幻想,但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无数的人依旧奋不顾身,奋力奔向生的前方。 天色渐亮,乳色的微光像倒扣的白瓷,把黑暗的森林压迫在地面上,让它们干枯的利爪无法再延伸至天空。看到宽广的大路就在脚下,原本疲惫的士兵们再次鼓足了身上的力气,继续向前奔逃。在离他们不远的前方,巍然屹立的幸州城墙端坐在那里,如同在人们心中种下的定海神针。 河,湍急的河!城池前的河! 跑在最前方的士兵绝望地呐喊着,似乎想把声音传递到更远的地方。他们最先从队伍里逃出,本以为也会最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奔流的河水阻隔了他们,彻底断绝了他们生还的希望。 人们看到,那原本架设在两岸,厚重结实的大木桥,此刻已经是烟尘滚滚,燃起冲天的火光。无数想要冲过对岸的士兵,拥挤着,推搡着,燃烧着,从碎裂的木板上坠落,掉进下方波涛汹涌的河流里。仍在对岸的士兵拼命大喊,想要转身向后逃去,却被慌张崩溃的同袍们向前拥去,直到被推进河中,成为其他人的浮桥。 朝阳如血,再次被无数暗影遮蔽。 齐修转身迎敌,他奋力地扑向高大的仆兽,一刀切下它的脑袋,从它的身上翻滚落地。再次侧身,抓住了巨兽的后足,从手臂上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飞跃斩向它的脖颈。待它轰然倒下后,他也随之跌在尘埃之中,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 士兵们或是踩着同伴的尸体,踏入河流之中,拼命地向对岸游去,或是举起了手中的刀剑,怒吼着转身,与敌人同归于尽。猛兽嘶鸣,刀剑相击,层层叠叠的身躯上,仍有士兵从那里站起,奋力奔向面前的强敌。 齐修感觉到天地都在旋转,自己仿佛躺在了棉花堆里,双脚却是灌铅似的沉重。面前挣扎舞动的人群,凶残嗜血的巨兽,变成了无数条红黑交织的丝线。它们缠绕,旋转,凝结,变成墙边的壁炉,散发出温暖的火光。又变成四道不同的身影,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恍惚间,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像是天与地的回响。 ′′丈夫志在四海,万里犹比邻。′′ ′′保重!′′ ′′耍弄了倒好,让他长长记性。′′ ′′万里,你那功法练的如何了?′′ ′′儿子,出门在外,勿太过节俭,想吃些什么,就去卖些。我和你爹都在家等你回来。我想着,要给你说门亲事,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对了,你在那里呆得久,我到时候给你寄些棉衣过去,记得穿上。′′ ′′爹,陪我玩,你好久没回来了。′′ ′′好孩子,爹去给你挣钱去。′′ 齐修怔怔地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听到了自己耳边疲惫的喘息,他把视线慢慢地转回下面,奋力地向前挥刀,再挥刀,身边的同僚一个个倒下,他们或是倒在血泊之中,或是被赤色的浪潮吞没。他感觉自已的手臂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仿佛压着千斤的石头。 远方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涌动,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麻木的身影。 齐修缓缓放下大刀,长叹口气,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如羽毛般轻盈,轻得没有一丝重量,仿佛随时可以向天空飞去。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如此令人陶醉,让人想要去拼命地追寻。脚下的大地沾满了血污和泥泞,显得肮脏不堪。远方的天空却是湛蓝而洁白,映衬得如此美丽。 为什么不飞走呢?他问着自己。 飞起来吧,飞到远方去。 一道人影轻飘飘地跃起,随即坠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浪花卷过,将赤红的水流带向远方。像一条蜿蜒曲折的红绸,将生与死的边界相连,亦像离乡许久的游子,正寻找着家的归途。 第72章 钗头凤 李霄坐在营帐中,点起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打开了自己的包裹,里面是王诚给他的那封信。 他认真地把信拿在自己的手中,端详片刻后,轻轻地撕开了上面的漆封,里面有张雪白的信纸,上面是王诚的笔迹。 ′′万里,展信佳: 我受本家所召,前往长安。那里作为最繁华的都市之一,确实美不胜收。亭台楼宇连绵起伏,错落有致,大气端庄,倍显堂皇。街道上车水马龙,呼喝不断,行人络绎不绝,果然是富庶宝地,人间天堂。 至王家府前,还有数辆车驾停此,皆是与于我年纪相仿的旁支子弟。众人步入厅堂,已有数名本家子弟在此。 不多时,王家家主,吏部尚书王九鹏大人到来,告知我等一事:欲从中择优良可塑之材,拜入玄门内门,为其长老亲传弟子。 除此之外,亦可与其他家族联姻,为其乘龙快婿。 初听此言,众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亦有心动。王大人遂命令我等移步武场。自悟、资、力三重比试。 我与那本家天才王冲并列第一。可联姻女子仅有一位,故让我二人各自与其相见,待她选择。 王冲心高气傲,自然为先,可他两人相谈不到半个时辰,王冲就被那女子驳的哑口无言,最终拂袖离去。 我随后前去,却不曾料想,那女子竟是林馨!我们两人相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退出房门,将其中缘由告知管家,但,并未受理。′′ ′′万里,我知道你二人互相倾慕,早已私下定情。更何况同窗好友,我岂可横刀夺爱? 我又将此事告诉连云林家家主,林馨之父林如海。他深明事理,为人通达,听此一言,遂先稳下王家众人,再与林母相谈。两人本不想女儿受家族桎梏,只是本家之命,莫敢违从。 最终,我见此事难有转机,欲避而拖延,于是离家出走,暂时不归。 林馨告诉我,她会尽力拖下此事,闭门不出,将婚约延至两年之后。那时玄门将有内门大比,王冲必然参加。 你自前线回来之后,还有半年之期,若能在宗门比试中力挫王冲,以他骄傲脾性,自然不再提起婚约一事,望你全力而为,莫失良机。 你我兄弟再见,恐是多年以后,不必挂怀,保重。 王诚′′ 读完这封信,李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喜与忧,苦与甜,不同的滋味掺杂在一起,让他不知作何感想。 喜的是王诚坦言,林馨仍恋,自己在他们心里的分量依旧。忧的是自己还有不到一年,突破晋阶。 要知道玄门内门子弟选拔严格,最低也要真武九重修为。王冲门阀中人,自然有功法秘技,底牌无数。自己仅有三门功法,显然难以相比,若想稳胜王冲,必须突破玄武之境,连跨三重,难度甚大。 突然,他听到北方森林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急忙收了信件,跨步迈出营帐。 许多士兵已经走出,立在帐前观望。 李霄努力地向远方看去,却因天色太黑,只能看到深色的树影。寒风从耳边吹过,他仿佛听到金铁相击的声音和隐约传来的兽吼。 ‘‘如今吴将军已经带领将士们走了两天,只要再走一天时间,快马疾驰,就可以回到定州,到那时有陆城主下令,自然能探清情况。′′ 想到这里,李霄暂时放下担忧,回到营帐歇下,准备养精蓄锐,明日回城。 第73章 钗头凤(其二) 次日清晨,众人疾驰回城,于傍晚抵达。 李霄刚刚下马,吴将军就已经朝自己走来,他面色凝重,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李霄还未询问,他就提前开口,说道: ′′速去将军府,快!′′ 来不及卸下身上战甲,吴将军匆匆走去。见情况不对,李霄将马缰绳递给旁边负责照料的士兵,直奔将军府二楼。 来到楼上,各位文官及副将均已到齐,李霄见没有多余座位,立于桌侧。没过多久,陆九渊大步走来,坐到主将位上。他沉着地环顾着四周的面孔,须臾之后,开口说道: ‘‘赵括将军出城寻敌,遇到敌人埋伏。两万将士仅剩三千。如今有数万魔族,正围在幸州城前,恐怕不超三日,幸州就会沦陷,如此一来,西河前线的防守力量将只剩下我们。′′ 众人震惊不已,交头接耳。 李霄瞬时想起了齐修,急于询问,可自已军衔不高,在此旁听已是特例,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开口。纵使心里焦急,此时也没有半点作用。 ′′安静!′′ 陆九渊尽管面露凝重之色,语气却并不慌乱,′′幸州城内,有玄门阵法师设下的防御。不仅可以阻挡魔族从空中的袭击,还能有效的加固城墙。以城内此时的守备力量,足以支撑数月之久,不必担忧。′′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里稍安。 有文士问道:′′陆将军,虽说守城无须多虑,以万全之策,不如向玄门求援,让他们派遣长老和弟子前来协防?′′ 陆九渊似乎早有准备,回答道:‘‘我已经派人通知连影城的夏城主,援军此刻已经出发,正在赶来的路上。只是此时幸州城门紧闭,我还未派人与其联络。′′ 李霄担心兄弟安危,抢先开口道:′′我愿前往幸州,探明情况,望将军准许。′′ 众将纷纷侧目,有人认出他来,遂与左右低声说道:‘‘他就是献计袭营的李霄。′′ 有不少人这才发现,传闻中的战斗英雄居然只是个刚满二十的少年,不由得暗自赞叹起来。 陆九渊本不愿答应,因为李霄年纪虽小,却也在军中有了些许名气,假以时日,必能出人头地,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于军中实在是巨大的损失。于是准备驳回: ‘‘你尚年幼,此事宜交给老成之将,就先不要去了。′′ ′′将军,请给我这次机会吧!′′ ′′不行,回去。′′陆九渊的态度出奇的强硬,‘‘此事交给吴将军,派援兵一千,渡河前往幸州,千万要坚守在那里,只要再等七天,玄门的增援就能赶到。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末将领命。′′吴将军回应道。 正在众人商议之时,一名士兵突然闯入,焦急地将一封沾血的信件递到陆九渊面前,喊道:′′将军,十万火急,魔族攻进幸州城内了!′′ ′′什么!′′陆九渊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拍案而起,一把夺过信件。待他细看片刻后,眉头皱起,一言不发。众文官皆有惊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多问。 良久,陆九渊终于开口:′′吴将军即刻出发,首先寻找随军前来的学院子弟,然后找到赵将军,让他务必坚持一天时间,无论如何,必须把魔族拦下! 最后,疏散全城百姓,让他们往锦州方向撤离,记住,必须是锦州方向。只要过了七十里森林,锦州的后面就是拒兽长城,只要到了那里,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吴将士起身行礼,立刻往门外走去。陆九渊沉吟片刻,说道:‘‘在座的各位,能否守住城池,就看我们的了。请各位立刻安排百姓撤出,不要引起太大的恐慌。′′ 众文士立刻出发,片刻功夫后,屋里只剩下李霄在场。他疑惑的问道:‘‘陆叔叔,那书信上?′′ 陆九渊点燃蜡烛,将信烧成了灰烬,见四处已经没有别人,他悄声叮嘱道: ‘‘有叛徒,你多加小心。′′ 李霄心中暗惊:′′叛徒?会是什么人?′′ ′′不清楚。′′陆九渊面色凝重,‘‘书信上写着,城中出现魔族的那一天,有一个形踪古怪的人靠近了城墙,身材高大,全身黑衣,只是看不清面容,无法进行通缉。′′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准备让你去巡逻城门一侧,那里是最重要的地方。如今的定州城里鱼龙混杂,根本分不出谁是敌人,但你我同出青城,我清楚你的家世,能够真正相信的人里,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明白了,我立刻去准备。′′ 第74章 钗头凤(其三) 李霄走出将军府,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他想起自己曾售出四十颗魔核,还剩下几百两纹银。如今大战在即,理应尽数用之,购买些装备武具。 不再犹豫,李霄翻找到剩下的银票,去找冷飞羽帮忙。在他的心中,冷飞羽作为世家少爷,眼光一定比自己强上不少,让他来挑选的物品必然比自己选的好。 来到西侧营中,冷飞羽正和魏阳、钱平讨论近几日的战况,见李霄心情不佳,缓步迈入营中,三人的声音渐止。钱平问道:‘‘李兄?不知齐修兄弟在那里,可否与你同来?′′ 李霄担忧地答道:′′他在几日前去了幸州,现在…杳无音信。′′ 一听此言,魏阳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幸州?!哪里不是…′′ 话刚说到一半,冷飞羽就拍了他一把,打断道:‘‘万里兄不必担忧,齐兄弟实力不俗,又是粗中有细,断然不会身处险境。不知你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李霄知道,多余的担心没有丝毫意义。他深吸口气,将胸中郁浊吐出,正色道:′′如今战事将起,我欲寻找一些合适的装备和功法,不知几位能否帮我掌眼一二?′′ ′′听李兄此言,我也起了些心思,愿一同前去。′′魏阳回应道。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于是一起出发,前往集市。此时已近年关,战事吃紧,有不少人担心魔族进攻定州,于是纷纷抛下当地产业,撤离到拒兽长城之后。 尽管在如此严峻的背景下,还是有不少商贩沿街摆起摊位,叫卖着年货和日用品,为冷肃的空气增添了些熟悉的年味。街道上的人虽然不如往常拥挤,却也是来来往往,显得十分热闹。 魏阳走在前面,为两人带路,三人穿过大街,却并没有在旁边的店铺停下。李霄忍不住问道:‘‘魏兄,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魏阳转过头来,一脸神秘回答他:‘‘你应该不知道,这定州城里除了寻常店铺外,还有一条隐藏在暗处的黑市。那里不仅有品质上乘的丹药和大师手工制作的武器,甚至能买到禁忌功法,深受散修和密探的追捧,那里也是情报流通最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应该会被查封吧?′′ 冷飞羽看出了他的担忧,解释道:‘‘其实不仅是这里,整个大梁,类似的地方多得是。我们所在的家族里,但凡是有些权柄的长老或管事,手下都有类似的灰色产业,专门用来处理一些暗处的事情,以备不时之需。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织在一起,就算给你查处的权利,也不可能有人敢去乱动。万一牵扯出背后的某个大人物,不仅自身难保,整片地区的产业都会受到受损。′′ 李霄听了,连连点头,对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又多了几分了解。即然有如比良机,何不及时利用。现在吴将军前往幸州城,不久之后,自已也极有可能出发。到那时,面对魔族大军,不论是用来自保还是帮助齐修守城,自己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至关重要。 几人穿过重重小巷,在僻静的外城区寻找到一处杂货铺。那古老的门牌上,满是锈迹和尘土。走进店里,魏阳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铭牌,递给了货柜前正打嗑睡的老者。那老者躺在摇椅上,伸手接过牌子。他反复看了几次后才还给魏阳,用另一只手在柜台下的暗格里按下了某个机关。 李霄听到一声沉闷的转动声。魏阳收好铭牌,带着两人到往老者身后的房间走去。只见木质的地板正缓缓打开,露出了深入地下的台阶。在方形地道的一侧,松香竹片已经燃起,散发出明亮的火光。 第75章 满庭霜 三人沿着幽暗的地道走去,如同行走在坟墓地宫之中,身边传来阵阵的幽寒气息。脚下的石砖如同冥府的道路,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青色寒光。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喧嚣嘈杂的声音传来,在声音的源头处,明亮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洞口。 李霄走出地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州城的地下,居然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形成了魏阳口中所说的‘‘黑市”,无数莹石点缀在空洞的上方,如同颗颗明亮的圆月,把下面繁华错杂的街道照耀的亮如白昼。 在红烛和灯笼的映衬下,各种佩戴着怪异面具的商家正在推销自己的商品,有刀刃上布遍利齿的放血暗器,有无色无味的杀人剧毒,有邪修巫毒的禁忌之术,甚至还有奴隶和兽宠的交易和拍卖。 魏阳轻车熟路的走着,显然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两人跟在他的身后,四处观察着旁边的景物。向两侧看去,青蓝寒冷的石壁环绕着整座黑市,形成了黑褐色的半圆形穹顶。在它的下方,有看起来年份已久的各种楼宇,楼上所悬挂的招牌只能堪堪认出所写的字体,所售卖的每一样东西放在外面,不仅会引起强者的垂涎,更是足以流放杀头的罪名。 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小楼前,各类实力强大的散修,苍白肤色的邪教人士,目光冷厉的朝廷探员,以及像魏阳、冷飞羽这样的富家公子们往来进出,人流如潮。三人走进店里,果然别有洞天,金碧辉煌,有道是: 奢糜富贵销金窟,红粉骷髅蚀骨城。 琳琅奇珍堆玉柱,灵丹妙药神兵丰。 无数佩戴着狐兔面具的侍女林立左右,热情似火地招待着每一位来到这里的客人,平日里千金难求的奇珍异宝,在这里却如同垃圾一样无人问津,属实让没见过这等场面的李霄吃惊不己。魏阳对前来招待的侍女低语几句,她仔细听完后,态度变的更加恭敬,将三人直接带到了顶楼的大厅。 李霄不由得暗暗称奇,问道‘‘魏兄,为何你对这里如此熟悉,又受到这种礼遇,莫非是这里的贵客?′′ 魏阳听后,得意地笑道:′′非也,说来倒也惭愧,本人所在的魏家虽说不以商业立足,但是从祖辈发展到现在,也攒下不少资财,这处地方正是我家族内部产业,作为情报的中转传递之所。′′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紫袍男子随侍女而来,见了魏阳,行礼说道:‘‘少爷,小人魏金野,是此处管事,不知少爷此次前来,有什么吩咐?′′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冷家冷飞羽少爷,百夫长李霄。既然你在这里,那就帮他们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那男子仔细看向两人,当他看到冷飞羽后,不由得暗暗点头,心中赞叹,再转头看向李霄,却是眉头紧皱,沉默不语。片刻过后,他以手虚让:′′请两位公子到宝库一观。′′两人随即跟着他一路前行,到三座紧闭的大门前停下。紫袍男子开了大门,领两人进去。只见两侧架子上,神兵利器,功法秘籍多不胜数。李霄问向冷飞羽:‘‘我身上虽有钱财,却也值不得如此宝物,怎能轻易收受。′′ 冷飞羽却满不在乎,说道:‘‘这些东西,本就是家族为保障弟子安危,留存在此。真正有价值的物品,不可能尘封在仓库中,而是不停地流转出去,创造它应有的价值。如今战争在即,与其让它们蒙尘,不如取而用之,你尽管挑些便是。′′ 第76章 满庭霜(其二) 正当李霄犹豫不决时,魏金野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在下倒是有个提议,只是不知公子可否愿听?′′ ′′哦?请讲。′′ ′′我刚才发现,公子内的真气十分特殊,寻常的功法武技恐怕根本无法适配。与其公子自己随意挑选,不如由在下帮忙,替公子选择一二。′′ 李霄感到十分意外,心想:此人身上没有一点真气波动的痕迹,看起来就是个寻常文人,想不到竟然能看出我的内力。一来可以看出此人能掌管黑市宝楼,果然有些本事,二来则证明这《重水心经》果然不是凡品,只是这功法如此厉害,当初自己不过举手之劳,那男子为何如此轻易的送出? 见他好意提醒,李霄也不再推辞,于是爽快答应:‘‘既然这样,那就有劳魏管事了。′′ 魏金野微微颔首,随即转入重重货柜之中。冷飞羽见两人交谈,自己早就先行一步,去宝库中挑了一件星光闪烁的白甲。李霄看他拿着件铠甲出来,略感诧异,问道:‘‘冷兄,我记得你的武器是把折扇吧,何不换件更厉害的。′′ 冷飞羽回应道:′′我善用折扇,又不是只会用它,我还有柄白玉剑,足够用来御敌了。′′ 李霄这才想起,当初和齐修在校场的时候,曾见过冷飞羽佩带宝剑,自己居然忘了此事,不由得哂然失笑。 从刚才两人去了宝库后,魏阳就舒服地坐在躺椅上,享用着下人送来的水果。他咂了咂嘴,正准备再拿起一颗葡萄,还没来得及放入口中,就听看见魏金野匆匆地走了过来。不禁问道:′′这么快就选完了?′′ 他这句话,既是询问,又是斥责,显然是埋怨魏金野丢了他的面子,故意拣些次品出来,让李霄他们挑选。听了少爷责备,魏金野急忙凑向前去,俯身在他耳边问道: ′‘少爷,冷家少爷的选完了,可是那李公子,他修炼的功法…′′ ′′哎呀,就算白送他一本,我们也亏不了多少,再说了,我不是有预支额度吗,不行就给他用。冷飞羽在这里看着呢,他可代表了冷家!我魏家的店里要是一件珍品都找不出来,那不成了其他家族的笑柄?′′ ′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的店里当然有宝贝,实话实说,要是真拿出点压箱底的东西来,神武境大师的功法我都能找着,只是,只是…′′ 看魏阳疑惑不解,魏金野小心地看向左右,确定四周无人后,用食指虚指天空,悄声问道:′′您认识的这位李公子,他和临江王是什么关系?′′ ′′什么?!′′魏阳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眼睛瞪得滚圆,他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细细说来。′′ 魏金野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刚才小人仔细观察,发现冷公子体内真气柔和荡漾,如同一汪清泉,果然是品质极佳,想来是用了不少灵药,沐浴淬炼所致,故小人猜测,他必然选择刚猛厚重之物与其相配。而李公子可就大为不同。′′ 见魏阳听的仔细,他又继续说道:′′李公子体内真气不如冷公子那般,品质堪堪可到中等,实际上细究起来,也就是下等水平。如此低品质的灵气,却仿佛汪洋大海,巨浪汹涌,完全充斥了他的全身。这样一来,他以量补质,虽有群战之利,单挑之强,却也斗不过真正的强者,有所受限。′′ ′′那你的意思是?′′ 魏金野思索片刻,说道:‘‘小人之所以问出此言,是因此地消息灵通,遍及全国,传闻临江王以灵证道,周身真元浑厚致极。李公子所用功法,正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处,可又因自身原因,无力承受。给他选择功法,根本无法做到两者兼顾,这让小人如何是好?′′ 听他这么一说,魏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摸了摸下巴,沉静许久后,终于作出了决定:‘‘你尽管去选,能不能掌握,那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魏金野听后,躬身离去。 魏阳慢慢地剥下葡萄的外皮,露出了里面碧色的果肉,他暗自想道:冷大哥之所以结交他,就是因为他没有背景,还正好有些实力,是绝佳的刀尖枪头。这李霄功法本就奇特,再配上魏家宝库的秘笈,可谓是金石磨刀,又添锋利,如此用着,岂不是更加顺手,利大于弊。 想到这里,他吃下葡萄,满意地躺回了椅子里。 第77章 满庭霜(其三) 魏金野在库房里寻了半天,找到了不少厉害功法,正准备选出一本拿出。可是当他看着这些功法,突然又犹豫了起来,心里想道: 刚才少爷说到那李霄的时候,提了句′百夫长′?这是何意? 按照一般情况,介绍普通朋友时,可用昵称或调侃意,如冷哥,冷少爷。既代表了两人关系亲近,又从侧面反映了他的地位和背景。 可当自家少爷说起李霄,不提兄弟朋友之字,也不以公子、少爷尊称,反倒用了军中职位缀于名前,这样一来,岂不显得生疏? 再看那李霄反应,不仅面色如常,还未发一言反抗。此等表现,要么是他城府极深,身后背景十分强大,让人不敢轻视,这才以藐视之态忽略了少爷的贬低。 要么是此人实力过硬,为军中悍将,粗俗鲁莽,不仅平常时候就以百夫长自称,心里更是倍感骄傲,不觉有他。 问题在于,刚才自己探了他的虚实,并不像是太过强大之辈,又看他言语谈吐,有理有据,亦无半点俗人之相。 想了片刻,魏金野略有眉目,暗道:如此看来,此人是出身贫寒,根本没什么背景,这才只能以军衔标榜。少爷言语暗讽,他又无动于衷,看来是见识短浅,所以没有发作。 少爷顾及面子,不愿意让冷家看扁,又命令我选强大的功法,不用考虑后果,显然是要培养此人为犬,吼咬他人,若不成,就算随意弃之,也不足为惜。 心中逐渐明朗,魏金野有了主意,他取出一把宝石镶嵌的钥匙,插进一扇圆形的厚重大门里。 片刻后,无数复杂的符文咒语显现,他小心翼翼地点亮它们,又以手指为笔,连接成各种奇异的图案。过了小半炷香功夫,终于打开了门锁。 宝库门里,有数颗巨大的灵石围绕拼接,如同晶莹的玉环。在这道环形的上方,十几本古朴的功法悬浮空中,爆发出强大的气息。 魏金野戴上特制的手套,取出一本,确定无误后,迅速从里面退了出来,再次关上了大门。他检查了片刻,确定安全无误后,转身回去复命。 大厅里,三人正在交谈,见魏金野耽搁许久,到现在才匆匆赶来,魏阳显然心有不满,责怪道:′′怎么回事,现在才回来?′′ 魏金野连忙解释道:‘‘小人刚才选了半天,怕李公子看不上寻常货色,这才来得迟了,还望他多多包涵。′′ 听他这么一说,冷飞羽来了兴致,笑着问道:′′如此说来,魏管事这是找了个不寻常的货色?可否现在取出,让在下也来开开眼。′′ 魏金野取出功法,将它双手递给李霄,李霄见状,急忙也用双手接了,连连道谢:′′有劳魏管事费心了。′′ 等他拿过功法一看,却觉得十分理诧异,不知道该从何看起。魏阳随意地问了一句:′′这秘笈如此古老,看起来已有些年份,只是不知叫什么名字?′′ 听魏阳主动发问,魏金野恭敬回答道:‘‘回少爷的话,这是《虎魄寒霜诀》。只不过略有残缺,只够练到玄武九重,再往上的部分,小人实在是无法找全。′′ 他的话音刚落,冷飞羽就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反问道:′′这功法听着耳熟,却又不像是什么神功,魏管事怕不是拿错了?′′ 魏金野咬牙回应:′′冷少爷,小人已经确认过了,没有拿错。′′说完,又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魏阳,见他满眼肯定神色,魏金野心中转忧为喜:‘‘看来是猜对了少爷的心思,如此甚好。” 李霄见三人交谈,颇有责问之意,场面一时僵持。此事因为自己而起,他理应出来圆场,于是说道: ′′冷兄不必多虑,此次能得到这本功法,已经是我幸运,岂敢再有奢求?魏管事尽心尽力,就不要再责怪他了。′′ 第78章 满庭霜(其四) 魏阳心里冷笑几声,表面上却装作不知,说道:′′李兄弟既然愿意,那便收下这功法,就算我赠给朋友的礼物。′′ ′′此秘笈就算是记录了普通功法,光是这纸张,也能算作古董收藏,李兄弟此行不亏啊。′′冷飞羽调侃道。 ′′免费送出,这怎么行?′′ 李霄又要推辞,可却被魏金野笑呵呵地堵了回去:′′公子还是收下吧,你若是不肯收下,那可算是我招待不周,少爷没准就让别人接替了我的职位,就算是帮小人个忙。′′ 话已至此,李霄不再推辞,说道:‘‘既然这样,就多谢魏公子和魏管事。′′ 魏阳看两人找好了想要的东西,提议道:′′此时回营,恐怕天色晚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上一晚,我来安排上等的客房。′′ 见他热情招待,两人应下,准备明天再回军营。 李霄被侍女领到二楼,来到一处房门前。进去一看,自然是软床细榻,不必多说。吃过下人送来的丰盛晚餐,他关好房门,开始翻看《虎魄寒霜诀》。 刚才听几人谈话,李霄以为这功法就算珍贵,也不会到太过夸张的地步,如今仔细翻开观阅,差点把他吓了一跳。上面的内容晦涩难懂,且多为四字口诀、七字联句,那是是寻常功法的样子?比起自己现有的三本功法,不仅字数更少,精练无比,更是尤其考验悟性,这种功法一旦练成,恐怕至少能与玄武巅峰强者相抗争。 既然魏阳肯让人送给自己,必然是有所思虑。李霄知道此法珍贵,千金,甚至万金都难求。其中记载了九层功法,分别以聚气、凝神、化形分开。明显是直达神武境都能使用的真经。他立刻决定,自己通宵达旦也要将其背下,以后再去慢慢参悟。 第二天早上,李霄被敲门声惊醒,有下人来唤,他开门一看,原来是让他往大厅汇合,他急忙穿戴整齐,往昨天的厅堂前去。 ′′李兄,昨日睡的可好?′′冷飞羽笑着问他,明显是调侃他贪睡太久,迟迟不起。 李霄脸色微红,尴尬解释道:′′说来惭愧,昨天睡得晚了,故今天来迟。′′ 片刻后,魏阳带着魏金野前来,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毕竟现在战事紧张,我们不能久留,其他杂事,你尽量快点去做,把产业迁出去一部分。′′ ′′是,小人明白,少爷可还有吩咐?′′ 想了一会,魏阳摆了摆手:′′没了,就这些,我们走了。′′ 三人离开宝楼,往来时的出口走去。 走过幽暗的街道,除了两侧的生意火爆依旧,还有各色人等汇聚:蓬头垢面的乞丐哀声求助,带着面具的婀娜女子扭腰走过,身形魁梧的铠甲大汉背着长刀,样貌怪异的老者弓腰倚杖。真可谓鱼龙混杂,暗流涌动。 李霄和冷、魏二人正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问价声,李霄侧耳听去,只觉得声音十分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扭头一看,心里略微吃惊:说话的男子头戴鸦羽帽,身穿黑色软甲,身形高大,威武不凡,只是脸色苍白无比,如同一具尸体。正是当初雇李霄送货的雇主。 ′′此人为何在这里?′′李霄好奇的看去,只见那男子正在购买某种粉末,不知作何用途。刚想看仔细些,冷飞羽的话音就从旁边传来:′′想什么呢?走了。′′他转头一看,两人已走到十几米外,连忙追上。′′没事,一时走了神,有些痴了。′′ 再度回到地面,离开了那间老旧的杂货铺,三人朝军营赶去。令人吃惊的是,来时还算热闹的街道,此时已经是空无一人,不仅侧的商铺大门紧闭,连路上的行人都看不到几个。 魏阳颇觉诧异,问道:′′怎么回事?才过去一天时间,街上的人都哪里去了?′′ 李霄面色凝重,他仔细观察了片刻,暗道不好,急忙开口说道:′′坏了,路上连巡逻的卫队都没有,一定是因为人手不够,全部受到了调动,快回军营。′′ 三人不敢停留,直接穿过二号城墙,前往军营,越往前方城区走,越能遇到更多的工匠和商贩,百姓们拖家带口,牵马驾车,四处奔逃,许多商人将财物装车带走,其余的东西就尽数抛弃,母亲背上挎着包裹,抱着孩子,父亲穿着破旧的棉衣,挑着满是行李的扁担,少年少女们或是匆匆行走,低头不语,或是像李霄他们一样,前往军营。 孩童的哭闹声,母亲焦急的安慰声,人群里暄杂纷乱的呼喝和议论,商人慌张地登车,马夫扬鞭时的喊叫,伴随着老翁痛苦的呻吟,老妪无措的求救,男人们义愤填膺的不满,因各种琐事和纠纷产生的争吵声,所有的一切,交织融汇在拥挤的人流之中,化作嗡嗡的喧嚣轰鸣,一齐向二号城墙的入口涌去。 第79章 浪淘沙 三人拼命挤过焦急喧闹的人群,向军营方向奋力赶去,李霄在不经意间抬头,只见天空浓云重墨,仿佛将有暴雨,压迫得人们难以喘息。此时只是稍加猜测,众人心里就闪过了无数种不好的念头,可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可妄下定论,只能一路狂奔,前往军营。 来到营中,冷、魏二人去穿戴装备,李霄带上佩刀,身穿铠甲,直奔城主府。 陆九渊正面色凝重地看着地图,见他来到,也顾不上寒暄,立刻下令:′′你来得正好,马上随越将军出发,支援幸州,一定要让百姓安全撤出。′′ ‘‘将军,出什么事了!′′ ′′幸州沦陷,赵将军正在拼死支撑,快去!尽可能地赶到幸州城南门!′′ 李霄心中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心里,西河防线固若金汤,幸州永远不可能被攻破。更何况这里北临青莲剑宗,南望玄门总舵,即使不能取胜,固守下去,支援不久后就会到达,怎么可能沦陷? 来不及再想,越将军已经走到门前。李霄急忙跟上,两侧的作战室内,不断有整装待发的百夫长走出,汇聚在越将军身后,等他们来到营门口,已经形成了一支十几人的队伍。 此时在他们面前,一千二百名士兵整装待发,背弓挎剑,战意凛然。越将军跨马扬鞭,向前遥遥一指,李霄和十几名百夫长紧随其后,向幸州城方向策马而去,大军立即开拔,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战士们的呼喝声,又一次响彻在定州城的上空。 当一千余名骑兵整装出发之时,在那条奔涌的西河支流处,有个美丽的少女正拖着一名重伤的男子,艰难走在去幸州城的路上。 少女身穿黑紫色软甲,纤细高挑,英姿飒爽。只是作为一名魔族,却有着人族的黑色瞳孔,显得尤为特别。 走了一阵,少女显然有些累了,她将那人放在旁边的草地上,自己则坐在了旁边,怔怔地打量着他。 那名男子的面容粗犷英武,身穿粽色战袍,却有数道刀伤,此时正滴出点点血迹。正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齐修。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铠甲,因为刀劈剑砍,已经破烂不堪,被她扒下之后丢在了一边,早就找不到了。 突然,齐修的手指动了几下,似乎即将就要苏醒。兰儿见他有所反应,一下子慌乱起来。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齐修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开,看到了正坐在他旁边的少女。 ′′魔族!′′齐修惊呼一声,转身就要拿刀,却发现自己全身是伤,动弹不得,顿时焦急万分,可当他仔细一看,又发现面前的魔族好像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兰儿,是你吗?′′齐修试探着问道。 少女并未做出回应,而是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光看着他。不知是愤怒,悲伤,亦或是怜悯。 见她并没有恶意,齐修以为她的行为是默认了这个称呼。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连续努力了几次都无法做到,只好向面前的少女求助: ‘‘兰儿,能否扶我起来。′′ 她站起身来,向远处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拿回一截细长的树枝。用它作为拐杖,齐修终于强撑着站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你身边,是你救了我吗?′′齐修吐出几口血沫,虚弱地询问着。可兰儿明显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像刚才那样,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凝视着他,看的他感到不明所以。 兰儿的右手缓缓抬起,轻轻一摘,一只由丝带连起的精致竹鸟就被她拿在了手中。齐修疑惑地看着这件寻常地摊上的小物品,思考着它的用途。兰儿却向前走了几步,将竹鸟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小心地将其系好。 ‘‘这是什么?′′齐修问了一句,但他并不想在她这里得到答案,而是继续问道:‘‘兰儿,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认出来了,这里是幸州城外,临近定州的那条支流,你快回魔族去。这里到处是我们的军队,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他们会杀掉你的!′′ 马蹄声渐渐传来,不知是从那个方向。 齐修艰难的转过身来,却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焦急地说道:′′不好,是其他的军队来了,兰儿,你快躲起来!快……′′ 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缓缓地低下了头。 刚才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齐修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已胸前,在心脏所在的位置,一只白嫩的手掌化作利刃,正将其彻底穿透,使它淌下殷红一股股滚烫的血液。 ′′你……′′他愣了片刻,看着冷艳如霜的少女,用力挤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 少女冷漠地看着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刚才相处时的慌乱,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她身上爆发出一阵辉眼的光芒,手掌从他的心脏抽出,再轻轻抬起,一轮黑色的光华绽放,齐修的身体就飞向了远处,跌落在枯黄的草地之中。 第80章 浪淘沙(其二) 赵括站在南门的城墙上,看着下方如沸水般的人群,眼中透露出一股决绝的杀意。 在上次出城战败,他当机立断,下令烧毁桥梁,目的是为了阻止魔族渡河,延缓他们的进攻锐势。本以为凭借城中尚存的万名士兵,足以支撑到各大宗门的支援,可谁能想到,有人竟潜伏在城内,为魔族打开了城门。 幸州城的三分之二均已陷落,只剩下他脚下所在的区域还有士卒正在拼杀,无数仆兽和魔族士兵嘶吼着冲进城里,肆意杀戮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房屋燃起冲天的火光,街道充斥着人们的惨叫。滚滚浓烟升上天空,将白的有些刺眼的天空遮蔽在黑暗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吴将军握着染血的长刀,气喘吁吁地登上城墙,大喊道:′′将军,撤吧!百姓已经撤走了!′′ 赵括并未转身,看着城墙下拼命抵抗的士兵们,凄凉地笑了笑,苦涩地说道:′‘已经晚了,吴将军,已经来不及撤退了。定州城即将沦陷,数万将士尽皆战死,我身为主将,应担首要责任,焉能弃城苟活?′′ ′′将军!′′吴将军焦急地催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虽然丢了城池,下次我们还能夺回来,岂可因一时失败论英雄啊!′′ ′′你走吧,带着将士们撤。′′ 赵括心中苦涩懊悔,又能与何人说?如今战败,陷土失地,是因为他身为监军,行使主将之权,渴望建功立业,却错误预判了形势,让将士们陷于陷地。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造成的后果,理应由他来承担。 ‘‘将军!快走吧,将士们快挡不住了!′′ 赵括转身,走到吴将军面前,缓缓说道:′′吴将军,我身处险境,你还愿意相救,多谢了。′′ 听他语气如此柔和沧桑,竟然如同迟暮的老人,吴将军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苦涩而疲惫的表情,突然感觉心脏狂跳,暗道不好。 还没等他来不及反应,赵括玄武境修为轰然爆发,一个飘逸的翻跃,整个人已经立在了城墙边沿。 只见他仰天大笑,一扫颓然气息,尽显强者风范。如此情景,仿佛又回到当初来到西河,取得大胜之时。运筹帷幄,羽扇纶巾,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众将士怔怔地看着如神仙一般的赵括,回想起曾经辉煌的胜利,胸中似有热流涌动,不知作何感想,只知呆立在原地,一时间,无一人向前阻拦。 赵括看向天边浓厚翻滚的灰云,仿佛欣赏着辉煌灿烂的落日,他回顾起自己短短的一生,感受着属于他的奋斗与精彩。 自己出身赵家,却始终资质平平。作为八大家族之一的顶尖门阀,像他这样的子弟多不胜数。 自己的身份在赵阀并不算高贵,能够跻身于此,完全是因为母亲出身于落魄的士族,渴望嫁入豪门后的富庶生活。可惜,当她费尽心机,终于嫁入赵阀以后才发现生活并不是想像中那样容易。 贵族之间严格的等级划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也撕碎了她可笑的自尊。 在这样的环境下,赵括怀着母亲新的希望出生,却再一次让她的希望破灭。 自己太平庸了,平庸的没有半点天赋。在这个以武称尊的国家里,修炼资质太差的人根本无法立足。赵括不信这个邪,他拼命尝试,不断失败,最终也只能以一个半文半武的身份勉强留在了家族。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努力,为什么就是无法成功。难道自己生来就注定失败?注定被人嘲笑? 他自卑,自卑到了骨子里。可在别人的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子弟,是贵族的代表之一,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他的自卑发展到了极致的顶点,那是令人难以理喻的一种心理:一种极度的自负。 身边的人惊奇的发现,这个原本平平无奇的赵家子弟,突然变得骄傲而狂妄。他对兵书和史书的独特见解,让人们总是被他的侃侃而谈所折服,或被他独特的性格所震摄。 渐渐地,赵括的名气越来越响,为人处事也越来越从容。 可是,当夜深人静,繁华散去,他独自一人来到母亲的墓前,发出无声的哭泣时,有谁能理解他的自卑,又有谁能安慰他的怯懦? 那个原本能安慰他,倾听他的人,如今早就已经离他而去。 赵括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寒风,像是感受母亲温柔的抚摸,他忽然明白了,自已一直以来所渴望的成功,其实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只恨他一味的执着于追求,困在了脚下狭窄的路中,最终来不及去欣赏旅途中的风景。 他平静地开口,吟起一首诗篇。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 取时十之一,去时十之九。 大丈夫行事, 当摒弃侥幸之念,必取百炼成钢, 厚积分秒之功,始得一鸣惊人。 全身的真气如烈火般燃烧,赵括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将士们拼命向前拥去,想要把他的衣袖拽住,他却纵身一跃,如流星般坠向城下,砸在无数怒吼的魔兽之中,随即爆发出灼目的白光。 ‘‘将军!′′ ′′赵将军!′′ 城墙上的将士们悲愤的大喊,想要冲下去和魔族决斗。吴将军厉声喝止了想要冲下去的士兵,立即命令道: ′′弃城,全军撤退!′′ 他向着下面正在燃烧的深坑,以军人的姿态庄重的行礼,随后大步走下城楼,直奔南侧城门而去。 第81章 浪淘沙(其三) ‘‘快,前面就是幸州!′′ 疾驰中的众人听到越将军的话语,个个心中振奋,快马加鞭。李霄在人群之中,只觉得焦躁不安,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正听到众将士的应喝声,他虽然大声地回应,却只觉的心里忐忑不安。 ′′警戒!前方有人!′′看到数百米处滚滚的烟尘,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个个摸向腰间的佩刀长剑,甚至有的已经弯弓搭剑,严阵以待。 烟尘逐渐靠近,众人这才看清来者的真容,不禁有人惊呼出声: ‘‘吴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幸州城沦陷了吗,百姓都撤出来了?′′ ′′赵大人和崔将军呢,没和你们一起吗?′′ 两千残兵伤卒,正在吴将军的带领下正在向定州方向撤退。终于见到了援军,吴将军难忍悲愤,含泪说道:′′百姓都撤出了城池,往拒兽长城而去。魔族攻进了城里,赵大人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以身殉国了!′′说罢,又指向身后的士兵们,′′如今幸州守军,只剩下我们这两千多人,其余的都已经牺牲了!′′ 看向他身后的伤兵们,李霄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他努力地从人群寻找着,希望找到齐修的身影,可这么多的伤员,他又从何处找起?正在他暗暗焦急之时,队伍的最后方,忽然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显然是魔族的追兵屠尽了城中的守军,一路追杀而来。 ‘‘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他们!′′越将军一声令下,率先向前冲去:‘‘将士们,跟我冲!′′ 众人纷纷紧随,李霄也不能落后,策马跟上队伍,径直扑向追杀而来的敌人。绕过自己的同僚们,一千余名轻骑如钢锥掷出,冲向敌人方阵。 近了,更近了。 李霄清晰地看到,整齐的魔族方阵向前踏步前进,明晃晃的长矛上,浓郁的魔气如黑暗的利刃,包裹在锋利的枪尖,准备直接将他们穿透。对他们而言,幸州已经沦陷,定州也仅有数千伤残之兵,倘若不在这里拦下魔族,整个西河防线都会崩溃。士兵们恐惧万分,却只能向前冲刺,在人数的劣势上,唯有加倍的勇气才能让他们反败为胜。 两股强大的力量激撞在一起,爆发出恐怖的气浪。 在李霄前面的同僚被高高地抛飞,却也撞垮了原本整齐的方阵,让它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缺口。李霄立刻策动战马,闯进了死亡的方阵之中。他惊愕地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挥舞着利刃,绝望地朝自己冲来。李霄不会停下自己前进的速度,更不会再对敌人有所怜悯,战马如巨大的陨石般撞去,将魔族的少年踏在泥土之中。 更多稚嫩的面孔涌了上来,如同年幼时的自己一般。他们拼命地呐喊着,咆哮着,希望以此为自已增添更多的勇气。李霄麻木的看着他们,心里却不知为何如此。怎么会这样?一群少年在杀死另一群少年?魔族所谓的十万大军,就是让他们这种实力低微的人前来送死? 不论实力如何,来到这里,想必他们己经做好了觉悟。 李霄疯狂地挥动手中长予,挑飞一个个弱小的敌人,他愤怒地呐喊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愤怒。魔族少年们惊恐地向四周散去,却被其他的骑兵追上,再次被斩杀于敌群之中。 第82章 照狼山 将士们个个奋勇争先,竟然在十倍于已的敌阵中冲杀数阵,又能够向回退走。魔族大军紧追不舍,誓要将这支骑兵队伍彻底包围。双方一追一逃,转眼间就到了西河支流前方。 只要再坚持片刻,渡过这条浅河,营救任务便可彻底完成。李霄随队伍向河边奔去,他们马上就能甩掉身后的魔族。 踏在干黄的草地上,前方的城墙已经若隐若现,可以看到灰色的方形轮廓。众将士见到此景,奋力地朝河的对岸奔去。李霄刚从马背上翻下,准备牵马渡河。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悸动,迫使他向身后看去。 魔族军队的上空,突然汇聚起巨大的黑色光团,如同一颗夜中的太阳,一名身穿黑甲的高大魔将,正手持巨大的弯弓,以那团能量作为箭,遥遥对准了仍在撤离的士兵! ′′散开!快散开!′′李霄拼命大喊,许多士兵有所警觉,立刻转身看去,顿时惊骇万分,一起呼喊: ′′向四周散开!′′ ‘‘后面,看后面!′′ ‘‘不要管马匹,快往旁边跑!快!′′ 无数人四散退开,如惊弓之鸟一般。可是对于正在渡河的士兵来说,他们有近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河水之中,根本无处躲避,听到身后的喊声,只能拼命地向前凫水,或是尽力向前游去,完全成为了箭锋路上的活靶子。 轰! 巨大的黑色太阳直冲过来,散发出恐怖的气息,李霄发出一声怒吼,寒冰掌配合重心经,竟把手中钢刀都附着上了湛蓝发光的真气。他一脚蹬鞍,向冲到面前的炸裂能量猛劈出去。 铛! 那柄制式军刀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瞬间爆碎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李霄只听到刀刃碎片像冰雹一样乱砸在自己身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随后,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千万头浑身浴火的疯牛正面撞击,整个身体瞬间失重,双脚离地,被高高地抛向了天空之中。 他失去了意识,只感觉到所处的天地都在翻转,随后便听到刀剑相击时所传来的鸣响,以及战士们震天的杀声。他仿佛还飘在天上,又好像重重地砸在了地面,受到如此重创,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李霄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砸到了某个魔族士兵的身上,甚至听到了他沉闷的哼声,他再也无力站起,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霄的耳边再次传来了嗡嗡的响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是战士们的呐喊,是魔族愤怒的咆哮,他听到一阵高亢的欢呼声,随即是大地隆隆的颤鸣。 他猛地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一名魔族士兵的脚裸,那魔兵的行动突然受阻,奋力向前抬脚,正将李霄从人堆里带了出来。见到有人突然出现,魔兵呆愣片刻,李霄已经抓住机会,翻身半跪。 仅仅迟疑了半秒,魔兵的表情再度变得狰狞。他怒吼一声,一刀横劈过来。李霄左手上抬,以拳挡刀,竟然发出′咔咔′的响声。寒冰凝在拳背,形成了一层难以切割的厚实盔甲。 李霄抬起头,满是杀意的目光逼视而出,吓得那魔兵竟无法劈出第二刀,他如猛虎般猛扑而起,另一只冰拳重砸在士兵的面门,又以左掌扣住刀背,把它从魔兵的手中夺下。 一个流畅的翻转,利刃已经刺入了魔兵的胸膛。 抬脚踢开他死不暝目的身体。李霄一拔一转,将刀正握在手。顿时如同虎入羊群,龙游浅滩。真武七重的修为全力爆发,竟然成为了战场上少有的实力强者之一。 对付这些只有真武一重,甚至不入流的魔族士兵,虽然他们数量众多,悍不畏死。但李霄凭借着重水心经的强大功力,拥有极强的团战威能,就算不能斩杀,也可从容退走。一时间,李霄招招致命,躲过数道利刃,将十几名敌人斩于刀下。 ′′撤!往城里撤!′′远处传来吴将军的呐喊。李霄劈倒数敌,不敢恋战,转身就走。他身后的魔族士兵不肯放弃,挥刀又向他砍来,李霄只好再度转身,与敌人激战在一起。 第83章 照狼山(其二) 冷飞羽和魏阳、钱平披铠挎刀,巡视着一号城墙的防御。 他们的位置处于城墙下面的过道里,并不能登上城墙作战,也无法看到外面战场上的情况。三人步履匆匆,各自想着杂乱的心事。听着外面平原上震耳的喊杀声,他们沉默不语,只是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据传言所说,幸州城之所以陷落,是因为外出寻敌,受了埋伏。真不知道这赵括是怎么想的,这等蠢事也干得出。就凭他这种水平,也配称为门阀弟子?′′ ‘‘不知道李霄怎么样了,他和齐修虽然贫寒了些,为人其实也不错。唉,可惜,若是能邀他们做我的客卿,考核一事也不会那么麻烦。′′ ′′魔族不是很弱吗?怎么感觉快要打进来了?幸好本少爷留了个心眼,让魏金野赶紧把产业迁走,要不然又要损失不少银子,免不了被老爹一顿臭骂。′′ 三人突然感觉到了强大的能量波动,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城墙上正有无数能量汇聚,如同一轮散发出白光的满月。 ′′怎么回事,魔族攻城了?′′魏阳吓的面如土色,颤声问道。 冷飞羽定睛看去,认出了这能量的来源:′′不,这是陆将军使用的合击技,可以调动全军真气攻击敌人,只是,这功法一但使用,会有极强的副作用。′′ ′‘有这么厉害的功法,魔族这下可惨了。′′ 这一次,冷飞羽并未回答他,只是面色凝重地观望着,心里觉得忐忑不安,他想道:这功法如果使用,陆将军岂不会有两天的疲劳状态,倘若在这段时间里,魔族再次倾力来攻,守城能用的唯一杀招,己然用尽。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为什么现在使用?难道敌人太过强大,让吴将军他们难以脱身?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城外,完全是另一幅惨烈的景象。 魔族的残兵并没有退走,反而更加的嗜血狂暴。他们拼命地向前冲杀,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敌人更大的伤亡,在那之前,赵括取得的胜利,简直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冲天的魔气,将灰暗的天空染成了紫黑色的乌云。里面传来的滚滚闷雷,仿佛在下一刻就将劈碎天空,把漫天的银蟒洒向大地。原本枯黄的草地,此时已经被鲜血所浸染,散发出刺眼的暗红。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双方的战士兵嘶吼着,愤怒着,用尽一切想到的手段,去打倒眼前的敌人。 李霄浑身浴血,仿佛穿了一件黑红的战甲,手中的刀刃早已翻卷,钝得如同生锈多年的厨具。所幸的是,他终于渡过了那条浅浅的河流,马上就可以回到城内。 他用力擦了擦模糊的双眼,尽力去看清不远处的城墙,那里驻扎着数千名守军,还有陆城主和吴将军的督战,只要撤进城内,大家就都能活下来,坚持到玄门、剑宗的增援到来。 一团耀眼的白光缓缓升起,给予了一些人生的希望,也打破了一些人最后的幻想。 还留在河对岸的士兵们彻底的绝望了,他们纷纷咆哮着,奋力冲向面前的敌人,释放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热量,发出他们渺小生命中的强音: ‘‘杀尽妖魔!大梁万岁!′′ ‘‘去死吧!黑血的杂种!′′ ′′妈,孩儿不孝了!!′′ ′′天杀的魔族,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我想回家!我再也不回来了!′′ ′′啊啊啊!!!我不想死!′′ 黑与红交织在一起,如同千万吨钢铁承受着泥石流的冲撞,它被高高抛起的同时,也沉重的轰砸下来,将沙石的浊流激起奔腾的浪花。双方都在翻滚,沉没,化作看不见的污泥,把血红的大地染回土黄的颜色。 他们都将死去,亦都会成为新生的养料。在大地母亲慈爱的目光中,由她所孕育的儿女们,正为了彼此的生存而斗争。这种斗争永不停止,永无安宁,即使双方的关系有所缓解,它也不可能因此而消失,只能因为某种相同的关系,渐渐走向‘‘和′′的顶点。 倒在地上的士兵们并未死亡,他们惊骇地看着那轮散发着白光圆月,那轮本应让他们重生的明月。它偏离了自己的轨道,轰鸣地撞在河对岸的平原上。无数同胞们的身影,在这灿烂的光芒中挣扎,拥挤,碎成万千细小的碎片,最后,彻底消散。 他们的战友被自己人所消灭,化为了黄土间飘荡的尘埃 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甚至如此可笑。 士兵们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向身下的黄土,看向远方天空的乌云,看向那道他们无法闯进,如今却轰然炸碎的巨大城门。痛苦的泪水从脸颊边划过,却无法让他们再发出一声悔恨的叹息。面对着自己即将消散的生命,他们以饱含深情的目光看向自已所热爱的天地,长久地注视着她,仿佛像情人对心中挚爱的最后一吻。 第84章 照狼山(其三) 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轰鸣,冷飞羽大惊失色,问到:′′怎么回事,爆炸怎么发生在我们这边?′′钱平、魏阳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魏阳的余光好像看到一个身影,从城门方向疾驰奔走,往城内居民区逃去。随后便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 他指着那边,大声喊道:′′城门,快看城门!有人炸开了城门!′′ 不用他提醒,如此巨大的声响足以引起无数人的注意。冷飞羽和钱平扭头看去,那道原本厚重的城墙,竟然就此损坏,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深渊中凝视的眼睛。 ‘‘追!抓住他!′′ 三人拔足狂追,紧紧跟在那人的后面。四散奔逃的人群,惨叫哀嚎的伤兵,嘈杂的各种喧哗声,不断地阻挡着他们的视觉和听觉,让追击的过程变得无比艰难,甚至将追丢。 在不知不觉间,三人离外城越来越远,离二号城墙越来越近,来到了几处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魏阳见情况不妙,急忙说道:‘‘不好,这附近有去黑市的入口,一但让他逃进黑市,就能从中找到出去的道路,直接离开定州!′′ 正焦急时,钱平一言不发,速度却陡增数倍,他连奔几步,灵巧地翻上前面的屋檐,在上面急速跳跃,仿佛机敏的燕子,眨间就到了那黑影的上空,纵身跳下,双拳黑芒闪动,直接向他切来。 那黑影见有人阻挡,一招抬腿侧踢,正中钱平腰间,把他踹飞出去。此招威力奇大,攻势凶狠,′′轰′′的一声,钱平直接砸穿了旁边的砖石墙壁,顿时爆发出扑面冲天的灰色土烟。 钱平口吐鲜血,似乎被踢断了脊椎。他躺在由砖石组成的碎渣堆上,艰难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那黑袍人见状,轻轻甩出几枚飞镖,瞬间扎在他的胸口。钱平发出一声闷哼,瞳孔的光芒就此消散,再无声息。 ‘‘兄弟!′′冷飞羽和魏阳几乎同时出声,悲愤地大喊。两人冲向前去,同时使出了自己的杀招,誓要为钱平报仇。 白玉宝剑顿时出鞘,闪出耀眼寒光,冷飞羽施展毕生所学,道道龙卷般的剑气纵横而出,如旋涡一样直冲黑袍人而去。钱平亦拔出佩刀,抬手向前斩出。 那人面对如此攻势,却仿佛在看小孩打闹一般,黑袍向旁边翻卷,轻松打散了所有袭来的龙卷。左手从袍中探出,佩戴着黑色的护腕和手套,他猛地一抓,竟然抓住了魏阳手中的刀刃,略微发力,就把刀刃折断。魏阳受力不稳,反向他怀里跌来。 一记重拳砸在面门,魏阳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起,又翻滚着跌落在地。 ′′魏阳!′′冷飞羽悲痛地大喊,冲过去扑倒在他身上,伸手一探,又惊喜地发现了他微弱的脉搏。他自知不敌,干脆不再抵抗。抱着满头是血,已经昏迷过去的魏阳,冷飞羽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如果李霄在此,一定会十分吃惊。因为此人就是他任务的雇主,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鸦帽男子。冷飞羽看着他怪异的装扮,和那用黑布巾包裹的苍白面庞,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炸开城门?′′ 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反倒问起他来: ′′你是冷家的人?′′ ′′洛阳冷家。′′ 他思索片刻,说道:′′天网,寒鸦。′′ ′′天网,是什么?′′冷飞羽眉头紧皱,显然不理解他说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称寒鸦的男子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两人,如虔诚的信徒般,狂热地说道:′′旧的世界己经死去,新的世界将要重生,你们这些可怜的蝼蚁,就要快被彻底灭绝,又怎能理解我们的追求。′′ 第85章 莫奈何 冷飞羽还想再问,却听到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妖魔进城了!快跑!′′他猛地想起,刚才三人前来追这名黑衣人,完全忘记了城墙发生了变故,等他从刹那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寒鸦竟然如鬼魅般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城墙上,原本的守军们横七竖八地躺着,已经没人能够站立起来。刚才的攻击偏离了方向,造成了强烈反噬,这让他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暗伤。 陆九渊捂着腰间血淋淋的伤口,倚在城墙边缘,让自己不至于立刻倒下。他看着昔日的同袍,虚弱地问道:‘‘你立下过不少功劳,亦是底层士兵们的榜样,为什么,你宁愿背叛人族,放弃军人的荣耀,也要成为外族的走狗?′′ 站在他对面的人,手持一把腥红的短刀,正是从幸州城里撤退的吴将军。 听到他如此发问,吴将军却表现的十分从容,并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他取出一块精美的手帕,缓缓地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做得仔细而认真,像是在保养某件珍贵的艺术品。许久过后,他满意地收好短刀,开口说道:′′我并没有背叛人族,也不是外族的走狗。′′ 陆九渊还想问他些什么,却还是支撑不住,缓缓地倒在了墙角,大口地喘着粗气。吴将军冷漠地看着,像是在赞赏,又像是嘲笑,他继续说道: ′′陆将军,你何苦至此,若是愿意助我,荣华富贵,美女娇奴,或是成为武道宗师,这些统统都唾手可得。可惜,现在为时已晚,来不及了。′′ ′′就算我死,你也逃不掉,玄门增援马上就到,你若是肯现在回转,尚有一线生机,继续执迷下去,只是自取灭亡!′′ 冷笑几声,吴将军的目光从可怜转变为了讥讽,他俯下身去,在陆九渊的耳边开口说了几句话,随后回到原处。 陆九渊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感到无比的震惊。震惊过后,他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那把短刀已没入自己的胸膛。 ′′你…′′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拼命地挣扎,终于让身体倒在了城墙偏北的一侧。 ′′真是个忠臣。′′吴将军喃喃自语,他招了招手,上百名士兵从倒在地上的人堆里起身。刚才的合击能量里,是他们故意将自己调动的那一部分导向他处,最终导致了攻击的偏离。 吴将军做出一个抹脖的动作,士兵们纷纷拔出佩刀,向倒在地上的守军刺去。他们惊恐地瞪大眼睛,却根本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能任由一柄柄魔气缠绕的利刃,迅速划过自己的喉咙,最终惨死在昔日同胞的手中。 片刻过后,一名士兵来到吴将军面前,汇报道:‘‘禀将军,已全部斩杀,补刀多次,无人疏漏。′′ 涌入城里的魔族和仆兽,已经开始疯狂地屠杀着落在后面的百姓和士卒,溃败的将士们惨叫着,咒骂着,依然被当作牲畜一般杀死。女子们惊慌的逃跑,却被当作标靶来射穿,钉在城里的砖石路上。孩子们没来得及发出几声哭泣,就被枪尖挑上了天空,老人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依旧被凶猛的魔兽浪潮淹没。 恐惧笼罩着这座城市,将人们拖向深渊与黑暗之中。在不久之后,这恐惧会不断沿伸,直到将所有的人完全的吞噬,只留下天地间寂寥的寒风。 吴将军的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又被及时地隐藏了起来,他长久地叹息着,却没有说出其他的话。 望西都,意踌躇。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直到有士兵再次请示,他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平静地下令:‘‘全军出城,往南侧撤离。′′ 随后,转身离开城楼。 第86章 莫奈何(其二)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题记 魔族连破两城,却并未在这里停留,大军一路横扫,如同多年未见荤腥的狼群,直奔锦州方向而去。 无数只双目赤红的乌鸦,像巨大的黑伞,为本就乌云浓覆的天空,增添了一抹深色。它们落在高低不平的大地上,朵颐着面目全非、形态各异的美食,不时地抬起呆滞的脑袋,麻木地望着四周,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暴雨终于落下,浇洒在残破崩毁的城墙上,像是在涤荡着大堆的瓦砾沙石。这样的做法注定是徒劳之功,不但无法将其洗净,反而让它越发混乱,彻底地融合在一起,成了一摊颗粒分明的烂泥。 惨叫与悲啕声已经停止,天地间回响着雨水的滴落声,伴随着闪烁炸裂的紫电红雷,如同神灵抬起手臂,敲起沉重悠远的雷鼓,将世界的罪恶和孽障打碎。隆隆间,无数泪水洒落,洗涤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一只手猛地从无数独立的个体中探出,又抽搐般舞动,他拼命地扒着,翻动着,终于为快要窒息的自己争取到一丝宝贵的空气,随后,他奋力挣脱,离开了死亡的地狱,再次爬回了充满生命的世界中。 李霄推开身旁的冰凉身躯,从人堆之中坐了起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四周的乌鸦受到惊吓,冲天而起,发出‘‘哇~哇~′′的叫声。 它们并没有因此离去,而是选择盘旋在上空的黑暗里,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猎人,随时准备向猎物发起猛烈进攻。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直到看见倒塌的城墙,记忆才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之中: 自己刚刚渡过浅河,准备回到城内,身后的魔族却穷追不舍。城墙上那轮圆月般的白光,是陆九渊发出的攻击。 可是,它并没有击退追杀他们的魔族,而是笔直地从自己头上砸下,将一切都淹没在刺眼的光芒中。 其他人呢?陆城主呢?魔族大军呢?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可如今情景,又与何人诉说? 噼啪的雨水砸在他的身上,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砸在铁锅的底部,清脆而空明。 李霄低头看着自己,这才发现所穿的铠甲如同筛子,被打出无数孔洞。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炽热,像是岩浆流在了满是泪水的胸口,于是急忙扒下铁甲,丢到旁边,伸手向怀里摸去。 他摸到了两截坚硬的碎物,拿出来后,张开手掌看去,那根玉簪如血殷红。 巨大的空虚和孤独感包围了他,李霄慌乱地拼凑,却始终不能把它拼好,他颤抖的双手上满是泥沙和雨水,根本没办法把小小的簪子抓住,手突然一滑,它就坠入了血肉白骨的深处。 李霄拼命地挖掘着,那是他寄托了希望的宝物,承载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情感和记忆,只要有它在,他就不是孤身一人,不会感受到自卑与孤独,拿到它,自己还有机会奋斗下去,继续出现在所爱之人的生命中。 挖深点,再挖深点。 破烂的铠甲,泥泞的军服,翻开一具具人与魔的残骸,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的安详平静,有的愤怒无声,有的恐惧害怕,有的心有牵挂。 许许多多的情感,承载着无数人不同的人生,他们也曾经奋斗过,平凡过,精彩过。在经历了属于自已的遗憾故事之后,所有人都来到了同样的终点,也来到了同样的起点,他们在这里告别,也在这里出发,就此开始了崭新的重生。 李霄无暇顾及他们的感受,他只想寻找自己的人生。 在自己懦弱自卑的路程里,那粉色的笑脸,如一束明媚的阳光,温暖照进他的心田。为了找回它,他仔细地观察着,翻动着,不敢漏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真诚的愿望感动了上天,他奋力地伸出手掌,挖出了他日思夜想的东西。 那是一只竹鸟,用丝带串联的竹鸟。 第87章 莫奈何(其三) 李霄看着手中的竹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纷乱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不断浮现,他却无法想起其中的任何一处细节。 恍惚间,这只由鲜艳丝带串起的竹鸟也变得陌生,让他无从回想,也不敢去回想。在自己把它送出去后,它应该在谁的手中?又为什么回到了这个地方? 自己已经是尽力而为,怀着美好的愿望将她送走,希望她能远离这残酷的纷争。可结果呢,她依然选择了回来,回到这死亡的地狱中。 他退缩了,恐惧了。 他害怕,那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会在下一刻出现,用那无辜中带着质问的目光看向自己。害怕那蜿蜒流动的黑发如杂草般纠缠在他的手边。他不敢去看少女脆弱凄美的面容,怕她如果真的出现,会把少年本就破碎的心,再次碎成千万亿万片。 李霄跪在无数个有着喜怒哀乐的面孔之前,喃喃自语,又仿佛在找人诉说: ′′兰儿,对不起。′′ ′′我伤害了你,犯下了一个错,拼命地想要弥补它,还清它,到最后却发现,我根本就无力回天。′′ ′′犯下的错误就像打碎的裂痕,尽管努力去遮掩,去遗忘。可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人再次轻轻敲打它的时候,它依然会轰然破碎。′′ ′′看到我给你的东西后,你一定很难过吧?倘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绝不会去接下这个任务。甚至不会选择和你相遇。如果没有之前的相遇,我们能否会变得更开心一些?′′ ′′在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之后,我又装出一副圣母的样子,总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能拯救其他受苦受难的人们。其实,我连谁都救不了,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在我们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对你怀有愧疚,所以才会对你这么好。′′ ‘‘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买下你的时候,你是否也对我有所愧疚,所以想要报答?′′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纵使有再多的后悔,有再多的不甘,也已经无法去弥补了。 ‘‘兰儿,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李霄平静的目光里,混杂着悲哀与苦涩。他伸出双臂,一只手扶住面前泥泞的身体,再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撩拨那个人面前的头发,生怕吵醒了他的清梦。 李霄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心脏跳的越来越快,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又不甘心就这样倒下。一下,两下,三下,他终于达到了自已的目的,睁大眼睛,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庞。 齐修愕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保持着死去前的最后一秒。 他的胸口被炸开了一个大洞,让蓬勃的生命从这里散去。 五雷轰顶,冰河崩塌。 一道颤麻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李霄的身体。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影,只觉得浑身冰冷。脑海中的震惊和空白渐渐散去,他终于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随后,巨大的悲伤向心灵的深处窥探,让他险入到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想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大口喘着粗气,却仍然感到窒息,仿佛被死死扼住了咽喉。 低头看向手中的竹鸟,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自己亲手种下的′因′,如今长出了报应的′果′。这本是属于他的轮回,属于他的恶果,令人没想到的是,它绕过了他,以另一种方式反馈到了齐修的身上。 一个少年,在路上捡到了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却并没有人死。后来,他年老体衰,走在路上,听到呼呼的风声,转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李霄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感觉不到身边的雨滴,也听不见天上的闷雷,他痛苦地撕扯,不知道应该向谁去发泄。 在他身体的下方,那原本泥泞的大地,此刻化为了柔软流动的细沙,在时间的长河中缓缓地流淌。李霄想不停地诉说,将心中的郁闷宣泄给值得互诉衷肠的知已,让他来安慰自己,度过难关。可是,在寂寥空旷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其他立着的人影。 四周一片死寂。 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第88章 忆秦峨 噼啪燃响的柴火上,几双满是厚茧的稚嫩手掌正覆在半空,借着微弱的火苗取暖。 他们是原来定州、幸州城里的守军,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准备身死殉国,就在心灰意冷之际,吴将军率领汇集起来的队伍出城,将他们也收编在队,一起往南边撤离。 在部队经过城外平原,想要撤往天冠山的时候,吴将军发现了悲痛欲绝的李霄,因两人有过一面之缘,遂将他认了出来,一起编入了剩下的三千余残兵之中。 西河战役,已经过去了两天,众将士一路风尘,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以他们剩下的这些兵力,遇到妖兽和魔族,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只能不停地赶路,穿过连绵起伏的山脉,绕路回到连影城,再向南侧的玄门进行求援。 吴将军在出城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命令手下把军营里的东西都带出来,可惜的是,当时魔族还在城内,所以只能优先选择珍贵的物品。比如说,从李霄帐里找到的丹药,或是从冷飞羽帐中找到的宝扇。除了这些宝物以外,银票、军械、马匹,甚至粮食都没有多带。 天色渐晚,寒气逼人,在阴森潮湿的森林里,士兵们费尽力气,终于点燃了一丛丛木柴,算是有了可以取暖的东西,众人纷纷围坐在火堆旁边,挤成一个不大的圆圈,或是不停地搓手,用掌心来烤火;或是从怀里掏出干饼,掰成小块,分给身旁的同伴。 吴将军坐在一棵大树底下,闭目养神。在离他十几米外的大树旁,围坐着从城里逃出来的学生和世家子弟。与之前不同的是,出发时热闹喧哗的人群,现在变得沉默而压抑。当时调集的一千余名青年才俊,如今只剩下四百有余,可谓损失惨重。 冷飞羽坐在旁边,轻声安慰着哭泣的上官倾,眉宇间尽是哀伤神色,魏阳也在,头上裹了几层纱布,虽没有伤到什么要害,却让他如同丢了魂魄,像只斗败淋雨的落汤鸡。 ′′阿昭就这么死了,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吓得都不敢动一下,根本没办法去救她。′′上官倾小声涰泣着,眼圈发红,′′魔兽跑的那么快,一下子就把她扑倒,咬向了她的脑袋,冷大哥,你怎么就不能早点来…′′她无法继续说下去,声音沙哑起来,最终只剩下悲伤的呜咽。 魏阳不停的叹气,突然,他用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满脸悲愤地喊道:′′可恶!要是我有强大的力量,钱平就不会死!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凶手逃走!我怎么这么没用,一点本事都没有,天天只知道享受,为什么不去学些真本领!′′ 看着同伴们的不同反应,冷飞羽心如刀绞。可他身为三人中的大哥,又不能现在表现出来,只能在心中不停的长叹。城门被攻破的那天。他们去追击′寒鸦′,却又被他打败,甚至,钱平也被其杀死。冷飞羽背着魏阳,在回军营的路上,救下了命悬一线的上官倾。几人回到营中,碰巧遇到了正在收拾宝物的吴将军,这才得以从小路出城,最终找到了重伤的李霄。 对于找到的宝物,吴将军的理由十分充分,他认为,与其让这些物品落在魔族的手里,不如先把它们收归军中,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也可以更好地抗衡外敌的入侵。 现在情况有变,冷飞羽他们没有战死,吴将军也不敢得罪这几人背后的家族势力,于是决定,将属于他们的东西归还,又在魏阳的要求下,把李霄挣得的金玄丹也还了回来。 第89章 忆秦娥(其二) 在路上,经过了一天的休息后,李霄变得平静如常,仿佛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场战争,又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他吃着粗粮,和人聊着各种话题,一个人去运功恢复体力,这奇怪的反应,反而让冷飞羽感到愈发担心,生怕他做出一些傻事,加倍地伤害自己的身心。 冷飞羽暗自承认,他当初之所以结交李霄,就是想让他为自己卖命,成为冷家的下属。为此,他让魏阳带李霄挑选功法,来拉拢这位得力干将,还在其他的事情上帮忙打点,亲自给李霄租好房屋。 所有的一切,看似是缘分和友情的使然,实际上,早就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等待未来的某一天偿还。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让李霄去吸引仇恨,解决敌人,以此帮他爬上更高的位置。可随着相处的久了,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出身平凡的农家少年。 李霄为人正直,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即使收下礼物,也会在其他方面给人以帮助。如果有所亏欠,一定全力报答。朋友遇到危险,他拼尽性命去寻,虽然没救回自己的兄弟,但是他也九死一生,险些战死,这样说来,已经无憾。 人穷,其志不穷,人弱,其性不弱。如此品性,足以见其珍贵,值得结交。 钱平、齐修、慕容昭,大家都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好兄弟,好姐妹。冷飞羽也是个普通人,也能感觉到痛苦。他的泪水在逃出定州的时候流尽,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宣泄,所以他恢复了冷静。 可李霄呢?他怎么样了? 齐修死在他的面前,他该多么绝望?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反而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想到这里,冷飞羽抬头看去,寻找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倾听他的悲伤。 此时的李霄,坐在离篝火很远的一棵树下,正静静地看着围坐在火边的士兵们,他们说话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不时伴有几个人的哭泣和懊悔,或是悼念着死去的同胞,或是后悔自己当时的软弱。李霄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眼中如无风无波的湖水,并未因此而掀起些许的波澜。 他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为什么这样冷漠,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难道自己是一个怪物,没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可要真是这样,他又在为什么而感到难过? 齐修死了,是被兰儿所杀,兰儿之所以会去,是因为你把她放走。 李霄啊,李霄,你是造成这一切的真凶,也是幕后的黑手。你放走的那个魔族,未来还会杀死别人的兄弟姐妹,成为人族的巨大祸患,如此说来,你间接害死了多少百姓,多少将士? 倘若,那天在广聚楼前,你没有回头…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李霄拿出那只竹鸟,放在面前细细地端详。那原本翠绿的竹条和淡蓝的丝带,如今已经沾染上斑斑血迹,如同心底的血泪,记录着错误的代价。他忽然想起,自己和齐修分别的那天,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啰嗦了?′′ ′′走吧。′′ ′′爱听不听。′′ 他细细品味着这几句寻常的话,像是品味醇香的老酒。 从青城分别的那一刻开始,四位好友就已经踏上了征途。大家都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向着未知的远方,毫不畏惧的走去。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也为了探索广阔的世界,他们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抛弃了其它的杂念,渴望拥有光明的未来 在多年以后,或者一瞬之间,他们再聚首时,都已经能够各自擎起一方天空。也许有人会永远留在途中,只给朋友送来一捧回忆。 今夜,月光皎洁如绮。 原来人与人的告别,并没有所谓的海誓山盟,也没有想像中的那般轰轰烈烈。所谓长亭古道,或是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是诗文里才有的颂篇。 真正的告别,就是在某个和往常一样的清晨,你我互道再见,就此走向不同的道路,有人正在工作,有人还未睡醒,有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光芒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太阳照常升起。 第90章 忆秦娥(其三) 士兵们疲惫地走在山间的土路上,除了脚步拖曳起铁甲的′哗哗′声,以及少数的马蹄轻响,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所有人都沉默着,低头看向面前的山路。行军的过程中,队伍乱而不散,多而不暄,如同聚在一起的蚂蚁,就这样迤逦在高峰窄道之间。 太阳像橙色的咸蛋黄,虽然升起,却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寒风依旧,吹的将士们都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尽管这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温暖,只是取得了心理上的安慰,许多士兵仍然不停地向手里哈气,揉搓着冰凉麻木的手指。 走了两天,终于抵达了一片农田之前。在不远处,错落的村庄隐约可见。从那里隐约传来的湿热炊烟,让多日以来行走在乱石间的众人精神一振。吴将军遂下令:禁止扰民,收整队伍,在村里道路上休息,不许私闯民宅。 士卒们纷纷领命,不敢违从。于是队伍列队前行,往前方石头村而来。没过多久,两侧土路愈发平坦,似被人打扫过。路边数排白杨,兼榆、柳、松之类。不时有黑身白腹的喜鹊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又飞翔盘旋,久久不离。 村庄里,屋舍错落有序,道路整洁。此时正是清晨,许多人还未睡醒,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窗户封严。只有少数人家正在做饭,在烟囱上飘起蒸腾的白烟。 顾大娘习惯早起,为一家人做好饭食。前些日子,她寻了个收辣椒的活计,要和同村的几个人一起前去。因为外出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她怕丈夫和孩子们饿着,决定早起做好两顿饭食,然后再出发做工。 她盖上锅盖,提起一桶脏水,要把它倒在后村的沟里。等她摇晃着走到门前,放下木桶,却听到一阵轻微的打鼾声,正从门的另一侧传来,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心里忐忑起来:什么人,怎么睡在我家门口?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从缝里向外窥去,没曾想,门外的情景令人更加的吃惊,瞬间就让她瞪大了眼睛。 只见村里的黄土路上,此时已经被无数疲惫的身体覆盖。士兵们穿着沾染血迹的铠甲和黑红相间的军衣,把武器抱在怀里,或抓在手边。 他们有的躺在稻草堆上,埋没于金黄的草垛。或是倚靠在墙脚边,低头抱膝地蜷缩着。有的躺在土路的中间,或是背靠背坐在一起,浑身满是泥和尘土。 将士们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战斗,这才变得困倦不堪。如今有了歇脚之处,所有人都随意倚坐,沉沉睡去,发出略微的鼾声。 自己家的大门前,此时正躺着几个稚嫩的少年。破烂的军装和略大的铁甲套在他们身上,显得厚重而寒冷。顾大娘仔细地端详着他们的面容,发现这几个人里,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年纪,却不知为何,来到了铁血肃杀的军中。 她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又把水桶放到了院子的角落里。用脖子上披的毛巾擦了擦手,转身往厨房走去。 第91章 忆秦娥(其四)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题记 吴将军被哨兵喊醒,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他的行动使得身上的铁甲一阵哗响,使得周围睡觉的士兵们也都睁开了眼睛。纷纷从四周坐起,又引发了更大的连锁反应。 ‘‘出什么事了?′′ ‘‘将军,你看那边。′′哨兵指向土路的尽头,此时,许多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聚集在那里,正不断发出低声的议论。 吴将军略微皱眉,从地上站起,看着那一群躁动不安的身影。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农夫从人群之中被推了出来。他缓缓穿过房屋两侧的人群,来到吴将军面前,低声地询问道: ′′这位军爷,看你身上的衣服,是个大官吧?′′ ‘‘老乡,我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个千夫长。′′ 他挠了挠头,嘿嘿的笑着:′′军爷,俺是个庄稼人,不太会说话,您多包涵着点。看你们这身打扮,可是从锦州来的?′′ ′′对,我们是西河守军,刚从前线撤回来。′′ ′′前线?听说那里有吃人的妖怪。你们敢和它们斗,真是个顶个的好汉!′′ 吴将士不想再和他寒暄,准备问其来意,却被那名农夫再次抢先,大喊一声: ‘‘乡亲们,都出来吧!是大梁的英雄们来啦!各家各户,快拿些饭食出来,好好的招待他们!′′ 他这一声喊,许多士兵都听到了,纷纷摇醒身边的同伴,李霄三人也被惊醒,却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众将士愕然无措之时。两侧的房门突然就纷纷打开,涌出了无数热情洋溢的笑脸。 乡亲们拿着各种食物,从家里奔走而出。男人们挑着扁担,里面是刚出炉的炊饼和煮好的鸡蛋,散发出蒸腾的热气。女人们捧着竹篮,里面盛满了五颜六色的粟饭,飘逸出浓郁的豆香。 老翁手里提着水壶,把热水和米浆倒在粗糙的木碗里面,再递给路旁的士卒,孩子们则是拿出各种小吃,把花生瓜子塞进士兵们的手中。 道路尽头的百姓也冲了过来,他们驱赶着牛车或驴车,载着家中多出的旧棉服,争先恐后地为士兵们披上,再把一筐筐鲜艳的辣椒递到他们面前,喂到他们的口中。 在灰白色的冬日里,鲜艳欲滴的红辣椒,如同一丛丛旺盛的火苗,温暖了将士们寒冷的身心,不仅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热意,也带来了朴素至简的关怀。 众人早就饥肠辘辘,推辞过后,终于难忍,不再顾及形象,狼吞虎咽,大口吃喝。 士兵们身上披着棉衣,吃着豆饭和炊饼,衣兜里揣满了花生和糖块,看着面前乡亲们的笑脸和手中的热粥,恍惚间,仿佛来到了自己的家乡。 如此情形,不禁有人回想起已经死去的战友以及之前经历的惨败,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羞愧难忍,苦涩无言。许多士兵难掩悲伤,哽咽不已。情到深处,有人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吴将军八尺男儿,见到此情此景亦是眼含热泪,仰头看天。他高声呼喊道: ′′所有人,拿出些值钱的东西来,补贴给周围的乡亲!′′ 众人听闻此言,纷纷从身上搜寻,或是几粒碎银,或是玉片玉瓶,把它们统统塞进百姓们的手中,放到他们的筐里。 冷飞羽取出身上玉佩,毫不怜惜,轻轻放入顾大娘的辣椒筐中,抓取了几颗红椒。李霄、魏阳则取出银票,换下热气腾腾的豆饭。顾大娘见此情形,连连推辞,说道:‘‘吃吧,孩子们,吃饱了再赶路,大娘不收你们的钱,把东西都收回去。′′ ‘‘大娘,收下吧,权当是我们的心意。′′李霄看着面前的乡亲,仿佛看到自己的母亲,心里倍感亲切,自然不肯拿回银票。冷飞羽与魏阳亦是如此,劝她收下了银子。 军民之间,如鱼水之情,鱼无水则亡,水无鱼则死。游鱼翩翩畅行,碧水清澈潺波,两者可谓相承之欢,缺一不可。 待鱼入水之时,激动浪花,畅行无阻,则可以养精蓄锐,以待飞跃龙门之机,直至风云变化雷霆动,腾云驾雾傲长空之时,龙入浅滩小池,其平庸无波之地,因圣成灵。 盖因报也。 将士们吃饱喝足,准备再次出发,前往连影城。当下出发,不再过多停留。众人整编队伍,重拾锐气,再看装扮,与来时大不相同。 榛果口蘑身上佩,鲜红山椒甲上串 老少箪食邻壶浆,愿破妖魔不回转 吴将军在前,李霄百夫长在后,随后便是众学子和士卒们。此时众人目光坚定,昂首挺胸,颓废之气一扫而空。 ‘‘乡亲们,保重!′′ 众人高喊: ′′快赶路吧,等着你们回家过年!′′ 吴将军咬紧牙关,大声吼出: ′′出发!′′ 队伍再次行进,目光炯炯,如伏虎。 第92章 吾心安处 七日后,抵达连影城。 朝廷得知西河战事失利,速命玄门驰援,数日前,由岳鹰将军率领三万玄甲军精锐,联合玄门神武强者及外门弟子,斩杀魔族上万,重夺定州。 而从其他地方撤下来的百姓和残兵,在撤到拒兽长城后,仍受魔族屠戮,损失惨重。所幸,玄门弟子夏学青率三千守军迎敌,将南下妖魔围杀殆尽,无有逃脱。 又三日,吴将军上奏朝廷,已有圣旨传来。命其余家族弟子回归各家,余下士兵回乡休整,其中,预备役士兵虽服役一年,却死伤大半,无须再留守西河。故论功行赏,亦遣返回乡。 李霄因守城杀敌之功,升千户。但他已经退伍,也就不在乎其他赏赐。只寻了快马一匹,告别了冷飞羽等人,火速回家,欲探望双亲。 此时,他快马加鞭,马上就能回到青城。 策马奔腾在广袤的原野上,李霄紧紧抓住缰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他的心里已经万分疲惫,痛苦不堪,满腔的委屈,急需向人倾诉。可他不能,也不愿意随便说出口,只想找到自己的亲人,让他们来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心中的愧疚和不甘,几乎要把他就此压垮。 自己错误的决定,葬送了朋友的性命。定州城沦陷,陆九渊战死。当他背着齐修的大刀,怀揣陆城主的遗物,走在离开军营的路上时,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天地间的沙鸥,没有归宿,茫然无从。 那种恐惧与孤独,让他迫切地想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身边。 李霄紧张胆怯,又不敢再往前走。 回家之后,该如何向他们交待? 齐修与自己一起出发,却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他的母亲改嫁,只有父亲一人把他养大,倘若听到儿子的死讯,他又该如何是好? 齐修的父亲会不会怨恨自己苟全性命,独自求活?再甚者,万一他自寻短见,李霄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心里忐忑,李霄一时失神,再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青城的城墙,如同被坠落的陨石砸烂,只剩下一堆瓦砾。 他身形摇晃,险些栽下马来。立刻扬起马鞭,拼命赶向城池大门。 昔日青翠的麦田,如今一片苍茫之色。劳作的农夫不见踪影,甚至听不到狗吠鸟鸣。李霄一骑绝尘,径直穿过城墙,来到熟悉的城间广场上。只见两侧房屋砖瓦破碎,仿佛被猛兽碾压,满地裂痕。 街道上虽有行人,却多悲泣号啕之声,呼儿唤女之音。不少人都肩扛铁锹,手拿篮筐,正在从其中不停地挖掘,想要找到掩埋在下的亲朋,挽救更多的生命。 看到如此情景,李霄焦急万分,也不管是否莽撞,策马直奔家中。行人见他身穿军服,背缚大刀,纷纷向两侧避让。他一边呼喊,一边道谢,眼里却映出了父母依偎的身影,不觉已经泛起了泪光。 ‘‘让开,麻烦让开!′′ ‘‘请让开路!多谢了!′′ 有人让出他来,窃窃私语道:′‘这不是李忠家的?他怎么回来了?′′ ′′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也是个孝顺孩子。′′ ‘‘可惜了,难得他有这份心。′′ 尽管听到人们的的议论,此时的李霄那里还顾得上这些。只管埋头策马。 穿过熟悉的小巷,踏过古朴的青石,白墙黑瓦,绿水蓝天,依旧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阔别半年,自己遭遇如此变故,终于回到家乡。李霄迫不及待,只想看看自家的老屋,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母亲可还安好?父亲是否还在铁匠铺做工?昔日的伙伴现在何处?太多的问题,太多的问候。李霄想要知道所有的答案,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他突然想起,已经临近春节,已经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只是不知今年的新春,可还能与往常依旧? 记得小时候,每到快过年时,家里总会置办新衣,准备美食。首当其冲的就是炸藕夹和丸子。母亲会把白菜和肉馅剁碎,放入香油做馅,再取出洗浄掏好的白藕,刮去上面的外皮,切成薄厚适中的片,在其中夹上肉馅,制成藕盒。再把萝卜,韮菜切碎,混在肉泥里团成丸子,一起油炸。 它们所散发出的油烟和香气,总是飘满了整间屋子,让里面充满过年的气息。 算算时间,也该到炸藕夹,摆贡品的日子了。在那个时候,家家户户摆好贡桌,放上鸡鱼果品,焚香纸,放鞭炮,父亲会取出一根竹竿,让李霄去点燃挂在上面的爆竹,再把他们投入火中,发出噼啪的炸响。母亲跪在贡桌之前,摆好香炉,点燃几根香,让它们飘起微弱的白烟,再从地上焚起黄纸,向天神爷爷祈求平安。 那时的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可以离看家乡,看到更加广阔多世界,见识到更多的风景。 现在归来,他依然祈祷,只是内容与儿时相反。 小时候,自己无忧无虑,讨厌父母的说教,想要挣脱家的束缚,奔向内心所渴望的自由,直到剩下孤身一人,出门在外,受尽委屈,遭遇挫折,这才又想起家的温暖,渴望回到父亲的臂膀和母亲慈爱的怀抱。 他惊觉,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居然去区分它们的价值,将自由以亲情来衡量。 天神啊,倘若你听得到,恳求你,请让我回到亲人的怀抱里。 拐过街角,就是自己的家,李霄急切地翻身下马,大步向前,刚要开口呼唤,可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熟悉的老屋消失了,只余下一堆杂物堆积的瓦砾。 第93章 吾心安处(其二) 李霄呆立在熟悉的家门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瓦砾。 他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的家。 父亲呢?母亲呢?他们在哪里? 渴望归家的游子,在认识到了外面的残酷后,他受尽委屈,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家乡,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老屋前。却发现,亲人已经不在,屋舍早就倒塌。一切的回忆,变为了满地的碎石散沙。 李霄发疯似地扑在了瓦砾之上,拼命地挖掘着,他不愿放弃这渺茫的希望,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力地翻开一块块碎砖,他的双手鲜血淋漓,却感不到任何疼痛。失去了至爱的亲人,他的的心里难以接受,只好以这种疲劳无用的方式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霄颓然地坐在瓦砾堆上,心里空空如也,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空虚和茫然。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该怎么办,如同一个被寄放在亲戚家里的小孩,等待着父母接他回去。尽管会感到害怕,尽管会感觉不舍,但可以确定的事实是,父母一定会来接他。 有了这样的保证,就像给了他某种底气一样,让李霄敢于和逗弄他的亲戚去斗争,去大声的喊出一句:‘‘你骗人!他们一定会来找我!’’ 太阳渐渐的落山了,阴影逐渐笼罩在房屋与街道之间,使得它们之间形成了深色的影子。 夕阳的余晖粘在天边的缝里,像即将燃尽的白纸板上,那一抹残留的火焰。 李霄看着面前已经破烂不堪的家,认真观察着它的每一处细节:那几棵巨大的圆木,是屋顶下的房梁,也是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最平常能够看到的东西。 那几节碎成数截,又做工精美的木条,是自己屋前的窗户,窗纸上红绿的涂鸦,正是他小时候的杰作,那些洁白的瓷器片,是厨柜里吃饭用的碗碟。 看着它们,他想起自己临行之前,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餐早饭,隐约间,母亲担忧的面容再次在眼前浮现,所有的一切,彷佛还发生在昨天。 如今物是人非,肝肠寸断;忆从前,平淡岁月,当时只道寻常。 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 ′′李大郎?!你回来了!′′ 李霄心中一颤,猛地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他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急忙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竟然发现了邻居张大娘的身影。 ‘‘大娘,你怎么在这里?我爹娘呢?′′ ‘‘快,快跟我走!你娘在城主府里,马上要不行了!′′张大娘连连招手,显然十分着急,让李霄快从瓦砾堆上下来。 ‘‘什么,怎么会?′′ 李霄连滚带爬,猛冲几步,又扭头回去牵马,他纵身一跃,身影已经落在马背,又一把拉上张大娘,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狂奔。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 此时此刻,李霄心情复杂,难以言表,苦等整日,终于有了母亲音讯,却恐怕再失去亲人,他张口欲问,可心里又怕得到噩耗,慌乱之中,喉结几次欲动,最终还是哽在咽边,不敢说出。 到了城主府前,李霄滚落下马,张大娘也不废话,告诉具体地点。他顾不上道谢,马缰一甩,闷头就往二楼冲去。 此刻府中,来往家属甚众,多有伤者休养在楼中。李霄左躲右闪,速度丝毫不减: ′′让一下!′′ ′′麻烦让开!′′ 来到张大娘告知多地方,他猛伸出手,急忙抓住木门,正欲闯入,却又急刹停止。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李霄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待看清门内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全身颤抖,定在原地,又迅速奔去,扑通跪在了母亲的床边: ‘‘娘,儿子回来晚了!′′ 第94章 吾心安处(其三) 张氏面容憔悴,毫无血色,听到儿子的声音,这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万里,我的好儿子。′′ 听到母亲呼唤,李霄泪如雨下,心里有千言万语,极力地想要作出回应,可是,当话音传到耳边,又只剩下连绵不断的呜咽。 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悲伤,纵使千难万险,他亦如稀松平常,面无波澜。可是,当他终于见到了亲人,见到了母亲,心里的委屈终于得以倾诉,终于找到了能够谈心的对象,李霄这才能将它们彻底地,毫无保留的释放。 张氏瘦削的手臂如枯枝一般,轻轻抚在儿子的头顶,一如他小时候那样。 跪在母亲床前,十九岁的少年嚎啕大哭,久久不能自已。 ′′吾儿,′′张氏微弱的声音,止住了李霄的哭声,让他用红肿的双眼看向她。 ‘‘我唯恐时日无多,你为家中门柱,这几年在外奔波,与你说话不得,今日多聊几句,莫嫌啰嗦。′′ 你父亲少有兄弟,皆在四方,难有相聚,使得亲缘淡泊,他早年在外做工,又少回家,家里大小事,悉以我来做主,他不管不问,虽如此,可若是无你父亲,怎有这家?尽管对你疏于关爱,也切莫恨他。′′ 李霄欲问父亲现在何处,可见母亲虚弱,只得侧耳静听。 ‘‘我知你和你父亲一样,寡言少语,心思缜密,但切记,少年毋与中年一样,要有朝气。于为人处事之上,需有君子之风,藏玉于匣,也莫失锋芒,因时而动,引众人注目,令其不敢轻视。′′ ′′我多后悔惭愧,这些年为人洗衣做活,难有照看于你,害你年幼之时,寄于他人篱下,奈何父母无能,拼尽二十年辛苦,这才供你步入学堂,已是全力,无法再帮助其他。每当看你沉默寡言,内心懦弱,我们心中绞痛,不能自已。′′ ‘‘待到你有儿有女,儿取名长生,女取名玉京。每逢,佳节团圆之际,不用他们祭拜,只需你一人带酒,在家东边告之。′′ ‘‘待你娶妻之时,在祖坟之上挂三响大鞭,昭告祖宗。我于地下,也有颜见你祖母及我母亲。′′ ′′孩儿,切记,莫哭莫悲。自小我便教你莫要失态于人,这次也应当如此。别人哭,你不能哭。无血亲,无知音,勿以卑弱示人,千万保持最后的体面。′′ ′′孩儿,你手中带痣,将来必定富贵,只是财线有漏,恐有变故,万一尽失所得,当平静燥乱之心,有舍方才有得。′′ 李霄一一应下,张氏又艰难抬手,指向桌面。他急忙起身去看,拿了上面信件。 ′′待寻求人生良配时,要记住,男儿拿得起放得下,敢爱敢恨,何需他人言语?但求一切尽心尽力,包容优缺,大丈夫自当豪迈,莫要太过娇气。′′ ‘‘母亲,孩儿知道了。′′李霄的嘴唇哆嗦着,已经没有力气再次站起,他的心里隐隐有了某种预感,可他不敢去想,只能拼命地靠近母亲的怀里,去感受着她微弱的体温,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得到丝毫的安心情绪,继续做个有遮风挡雨之处的孩子。 张春梅笑了,尽管她笑的如此吃力。她咧了咧嘴,欣慰地说道:′′我儿出息了。′′ 见了李霄,她心里再无牵挂。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她早就和李忠一样,在魔兽从天冠山南下的时候,早早地被踏成了尘泥。如今终于见他从前线回来,自己的忐忑也终于平静,就此放下。 张氏当夜病逝,死在新年临近前的第一场大雪中。 第95章 魂归去兮 往后的几日,张大娘叫来街坊邻居,帮忙料理了繁杂的后事,让李霄心怀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于是跪倒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感激不尽。 因张氏为人宽厚踏实,又乐于助人,乡亲们素来与她交好,如今帮忙打理,也是人之常情。 见李霄年幼,又丧失双亲,众街坊哪里肯让他长跪,纷纷向前,把他从地上扶起。 有人与李霄无亲缘之近,又无邻里之情,从城东一侧前来探望,乡亲们十分诧异。那人见了李霄,面有悲色,遂将真实情况告知: 那天魔兽南下青城,因城主不在,只有孟海杰暂代其职。见敌众我寡,为了给老弱妇孺争取时间,让百姓逃出城外,孟先生召集青壮数百,与守军一同抗敌,死守不退。 因齐修之父曾为镖局武者,有真武实力,故叫他前往城门,与李霄之父一同巡视,以防不测。 城破之日,孟、齐、李三人俱身亡,被魔兽啃噬,尸骨无存。城墙砖石崩碎,瓦砾乱飞,砸中张氏后心,故使其伤重至此,直到李霄从前前平安回来,她才将牵挂放下,就此离去。 李霄身穿孝服,白衣白帽,守在母亲的棺前,看着她面容齐洁,寿衣穿身。少年平静瘦削的面容上,看不到半点悲伤的表情。 尽管,他敢于直面战场上敌人,将他们统统斩杀刀下,没有丝毫怜悯。可实际上,李霄并不认为那些是和他一样的‘人’,而把它们当作‘兽’或某种会说话的动物。直到遇见兰儿,他的内心有所动摇,但也很快就恢复如初,不再乱想。 现在,自己的亲人躺在棺材里,已经永远不能复生,如同在当时的定州城外他找到齐修的那一刻。 这两者是如此的相近,又是如此的不同。 李霄感觉不到现实与梦境的区别,还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在他疲惫的脸庞上,早就看不到其他的情绪,他也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声音。就那样呆愣着站在那里,像断了线的手提木偶,傻傻的,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停棺七日,择吉日下葬。 因祖坟位于山南,众人雇了脚夫,往山上而去。刚到城间大道,天空阴云密布,须臾下起细雨,如泪滴般沾染在人们的衣襟裤脚,绵绵如缕。 纸钱翻飞游荡,竟向穹顶飘去,卷进灰色的雾海,茫茫然不知踪迹。 李霄寻不到父亲遗体,只能以衣物代替,与母亲同葬一处。在路过城门之时,他跪倒在泥泞之中,三步一叩,满身雨水,未出声音,没人知晓他是否哭泣。 至山脚下,雨停飘雪,起先仅有薄薄一层,越往上走,道路越是湿滑。众人小心翼翼,沉着步伐,往山腰墓地而去。 来到那里,早有深坑掘好,李霄眼见棺材即将入土,与父母再无相见之时,心里突然觉得撕裂般地疼痛。 他急忙伸出手扶在棺板,不到片刻,又无力地从上面滑落,随后瘫倒在白黄相间的雪地上。 众人挖土填埋,一铲一刨,进度飞快。良久,墓碑立于坟头,静静地看着他们与少年告别。 道声:‘‘节哀。”众人便各自裹了棉衣,匆匆向山下走去。 尽管李霄的遭遇令人同情,他也是从西河归来的军人之一,可是,在这大年三十之夜,没人愿意留在这里受冻,更何况他只是个没父没母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值得他们过多关照。 众人收钱办事,事成之后,自然散去。 狂风夹杂着大雪飘下,将干枯的树木衬托的身形细长,像屹立沉默的黑色雕像。巨大的松柏苍翠依旧,可是眨眼就被银白遮住,如同无数晶莹的石碑。 第96章 魂归去兮(其二) 李霄蜷缩在母亲的墓前,看向旁边的那座空坟。在那里面,仅有几件旧衣裳,和一根老烟斗,再加上他手中几十两银子的积蓄,就是父亲李忠一生奋斗的全部。 大雪如羽毛般编织,在他身上覆盖了一件白色的棉衣,使李霄看上去如同路边冻僵的野猫,团成瘦小的圆球,再被狂奔的车马碾烂,变成扁扁的长片。 倘若有行人路过,看到这晦气的东西,准会把它踢到一边,让它化作水沟里的污泥,回馈给宽广的大地,成为生物的养料。 李霄的嘴唇冻的发紫,全身都在不停地哆嗦,显然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紧要关头,他感觉到力量正不断从身上流失,决定做些什么。 于是,少年挣扎着扶住黑色的墓碑,用力地向上挺身,手掌却险些滑落,差点让他的脸砸在坚硬的石板上。他用额头抵着墓碑,想要试着站到旁边去,却发现全身如被抽走脊椎,根本无法站稳,只能暂时贴在了上面,寻求其他方向的支点。 喘口气,再睁眼去看,整齐的字体,让他感到身上一片冰冷,远远超过了暴雪和寒风的侵袭,他觉得双目刺灼,又急忙闭上了眼睛,不愿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此时此刻,李霄的内心无比煎熬,如同投身于炼狱之中。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来自上苍的禅音,浩大荡形,无始无终,回响在天地银河间,默默地宣告着世界运行的定律。 生与死,乃亘古之命题。 蜉蝣微渺,夏蝉曲鸣;虫豸蠕动,花草绽放。飞鸟遨翔,游鱼戏水,羊鹿悠然;狼虎嘶啸。又,有卵破壳,窥见光明,婴孩坠地,呱呱啼鸣。咿呀学语,作摇摆无常之相,爬走奔行,欢声大笑,流泪咽泣,与万物共存,构成世间百态,别样风景。 待花蕊向蜂蝶流尽最后一粒蜜,春蚕为织衣吐出最后一口丝,鸟兽将终之时,叫出最后一声鸣啸,老人垂暮之时,发出最后一句叹息。 生死如常,不因天动,不为地移。 故,自古以来,多有寻仙问道,乞求长生者,或因权势养人,或因生活留恋,或为儿女祈福,如此种种,皆为逆规律而行,于万物行为不符,为何? 究其根本,盖因欲也。 死而不生,你生来是为何故? 生而不死,你不死又是何故? 无生无死,无死无生,生乃死之所寄,死乃生之皈依。 青春憔悴,枯荣源竭,韶华易老,逝浪东流。此为定律,为法则,亦谓之′道′。 缘起缘散,明镜非台。 三界,始终生灭。 苍穹轰然炸响,却是平地惊雷。乱雪被挤压在云层之外,如纷扬倒飞的鹅毛。 风停,气静,天空中出现了各种斑斓的色彩。像是把染料倒进灰黑色的砚台,搅出一阵丛丛彩虹似的浓绸,亦如同无数支冲天饱蘸的古朴画笔,猛地滚蓬在水里,不断向四周扩散,化作无数流星般的雨点,把黑色无光的镜子打碎,沸腾起原本平静的万倾碧波。 金光爆闪,花绽千树。 李霄终于起身,借着不停闪烁亮起的微光,看清了通红发白的手掌。他想起了母亲临终之时,对自己婚事的嘱托。于是,他颤抖地伸手入怀,取出那封书信,打开了它。 ′′李霄 你好,我为林馨之父,连云林氏家主林如海。听闻你参军报国,故以此信慰问。 你与小女之间,曾经私定情缘,此事我早已知之,只是一直无空细问,耽搁至此。直到王家提议联姻,我才猛然发觉,林馨竟与王诚相识,甚至托话于你,强延成婚之期。 为此,王诚不惜叛出家族,皈依佛门,以沉默抗争,小女亦多隐瞒,抱恙称病,触怒大人,仍不自省。 李霄,我不知你为人如何,让馨儿情深至此。你应知道,天下父母一般苦心,皆为自家儿女。常言道,男子娶妻以贤良为本,在外奔波,忧苦劳碌,为一家生计。故世人多以男人疲惫,所担甚多。又有几人想过,女子勤俭操持,织炊教子,又能轻松多少? 身为人父,每每听见少年择偶,恐不得佳人芳心,长吁短叹。我心里亦十分惶恐,怕寻了恶婆劣婿,至使女儿受若,早早陨命,岂不白费二十年掌上珍惜!你二人尚且年幼,所思所虑皆不全面,切莫意气用事,枉费父母一片苦心。 如今,我已应下王家婚事,只待三年之后,两人立即成亲。 我不知你是否牺牲,为国捐躯,亦或是侥幸活命,回到家乡。 此事,就算过去。 我林某有愧于你,但,无愧于心。 林如海′′ 第97章 魂归去兮(其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 李霄轻抬手臂,向外一送,那封信便如同飞起的白鸟,飘向了乌云的深处。 他久久地伫立在树影幢幢的山林之中,任凭雪花降落在他的肩上、背上、头上,并未感到任何不适。没过多久,他就如同加厚了一圈的雪人,成为了另一座白色的墓碑。 为什么,我如此凄惨? 为什么,祸事总降临在我的头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对未来,始终怀有美好的期盼。渴望美好的爱情,浓厚的亲情,珍贵的友情。自始至终,都希望以自己微足道的力量,去创造美好的生活,实现人生的抱负! 可是,苍天却不肯给我机会。 它剥夺了我的一切。 那么,我应该顺应他的心意,就此放弃,惨死在这茫茫风雪中吗? 李霄彻底绝望,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打算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清晰的感觉到,那无数片落下的雪花,仿佛是他人生中记忆的碎片,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它们纷纷扬扬,如同棉絮般向他坠来,将他彻底包裹。 恍惚之中,李霄仿佛回到了生命诞生的一刹那间,在母亲的腹中,他再一次被人抱起,再一次听到了耳边那喧杂惊喜的呼唤。 他睁开双眼,再一次看到,这个繁华美丽的众生世界,正对他回以眷恋般的凝视,闪耀着独属于她的风采, 如此熟悉,无比陌生。 李霄仰望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大地在他的脚下,向四面八方延伸,形成无数条宽广的道路,或明,或暗,或,隐于深处。 轰!轰!轰! 雪碎万千,将下降之絮倒卷逆起,直冲云霄。李霄睁开凤目,双掌冰覆如龙,运转起《虎魄寒霜》,竟再无晦涩之处,他只觉得一股真气磅礴涌劲,幻化出狰狞白虎,怒吼而出,穿梭山林。 霎时间,松针雪炸,白地凝冰,百兽仓皇,满林野兔蛇鸟,受到惊吓,纷纷逃窜,更有甚者,肝胆破碎,暴毙身亡! 李霄悲恸地看向黑白交织的林海,缓缓吟道: ′′昔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纵高歌,策轻马,游山乐水。春意清波戏湖去,雪亭围火饮青茶。傲然唯我,不知事艰,觉万物尽在手,翻覆九天苍黄雨。 今多逢苦难,悲从心来,号啕泣,道别离,满山风雪。黑云霆震倾暴雨,定州魔兽血鸦啼。兄死亲离,孑然一身,道无尽寒惨凄,蜉蝣天地无遮蔽。′′ 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更模糊,直到窥不真切。再睁眼,李霄仿佛回到了尚武学院,沉浸在那曾经美好的日子里。 在青翠的后山下,碧色的璃亭中,自己朝思暮想的佳人倩影,将满池争艳的荷花反衬得黯然失色,如水中杂草。 他怔怔地看着,却看不清她究竟是何长相,只依稀见得朦胧美丽的笑脸,和那殷切炽热的目光。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必将伸出手臂,把挚爱拥入怀中。 可惜,世间并无后悔神药。 错过的,也不会再有如果。 李霄的心中郁浊难忍,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仰望着静默昏暗的天空,他张开双臂,放声大笑,声音悲凉: ‘‘哈哈哈哈!我已失去一切,又有什么可惧!过去的我,已在雪夜死去。未来的我,将伴黎明而新生!” 全力打出一掌,少年面前的古松发出咔咔冻响,化为冰雕,再一拳,虎啸伴生,将参天巨树炸开孔洞,摇晃几阵,轰然倒塌。 李霄尽情施展八重修为,气息强横,肆意狂傲,尽扫刚才的苦郁之态,站在亲人的坟墓前,他用自己的行动,自豪地告诉他们: 自己能够长大,亦能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并且击退所有的来敌! 平地踏雪,如步行云中,道不尽轻逸俊渺。冰掌如晶莹翡翠,散发出恐怖的青色毫光。 李霄施展无影步法,配合重水心经,发动数倍于常人的真气,将冲天而起的白练打成如蟒如龙的冰棘。连绵不绝的掌劲,层层炸响出空气的爆裂之声,让原本暗黑埋覆的林地,充斥着梦幻般绚丽的极光。 一时间,青玉屏带重重叠叠,竟然将满天炸响的五彩烟花,压得黯淡无光,再无艳色。山下青城内,百姓抬头摇望,指指点点,不知是何种自然奇迹。 寒风安静了少年燥郁的内心,也吹干了他脸上淡淡的泪痕。 在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中,看着城中亮起的万家灯火。在那里,是无数个普通家庭的平安喜乐,父母端酒做菜,老人高居主位,儿孙嘻笑玩闹。准备齐整后,一家人坐在桌前,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品尝着劳作所得的美味佳肴。 欢笑声,打闹声,像大地上蚂蚁的触碰,传达出勤劳的愿景。人们在世间渺小而艰难的活着,正如每个平凡的生命,永远坚持,不肯放弃,直到创造出辉煌的伟迹。 绚丽的烟花再次点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少年孤独的身影。 此刻,他行走在黑色无光的树影里,仿佛万千苍松之中的一员。唯有脚下白茫茫的雪地上,那延伸到山峰之巅的浅浅足迹,如丰碑般,宣告着他不甘而又坚强的生命。 我们一无所有,我们巍然矗立。 --尾记 第98章 清流泛波 宫墙之中,灯笼高挂,亮起一片红光,为原本清冷的重重深巷,增添了不少新年到来的暖意。 无数的太监手持扫帚,俯身垂眉,仔细地清扫着每一处可能遗漏的角落。他们把白色的雪毯堆成许多不同大小的雪堆,再由其他太监半蹲在地,用竹簸箕轻轻铲住,扫进其中,起身排列成整齐的队列,慢步向等候已久的马车上送去。 春华殿里,阵阵热浪溢出殿门,将外面的积雪融湿,化作了整片湿漉漉的水迹。从白玉砌成的台阶上走入殿中,可隐约看到里面翻腾涌动的灵石火焰,燃烧在造型精致的暖炉内部,映衬出两个身份尊贵,气质雍容的身影。 萧皇后身穿红艳凤袍,长及足边,包裹住了她细嫩如脂的肌肤。长而雪白的脖颈之上,有数颗小巧的暗色草莓点缀,与那瑶琴细弦般的琐骨相映,展露出说不尽的妩媚和美丽。 她端庄大方地坐在檀木宽椅之上,纤纤玉手伸出,将一杯暖茶从桌上端起,吹几口热气后,又娇嗔地瞪了眼身边站着的男子,待到喉咙略微咽动,这才缓缓地将茶杯放至唇边,饮下里面热腾的琼液。 若是仔细看去,必然有人能发现其中玄机,并且感到大吃一惊。 向来以冷漠高傲着称的皇后,今日居然出奇的柔和,像是只依偎在他人怀里,等待抚摸的小猫。不仅将锋锐气息尽数收敛,更是打扮的开放大胆,只为他人能尽情采摘,肆意品尝,显得诱惑无比,令人难以自持。 她并未佩有金驱,亦不戴明珠凤冠,打扮得如同普通的才女一般。可若仔细观察片刻,就能发现她端茶的手正在不断颤抖,显然是用尽了全力。尽管如此,茶杯仍然有不稳的迹象,她只能用另一只手掌托住玉杯,这才堪堪维持住了它的平静。 此刻的萧后虽然疲惫,但却没有半点难过神色,反而显得容光焕发,如同重获青春。除了粉黛的面庞和嘴边的朱红唇色,那深邃眼眸下的泪痣旁边,还多出了一道淡淡的泪痕,装饰在她倔强冷艳的俏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好好地疼惜。 感受到了她幽怨的目光,面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身材伟岸,轻松惬意,正是昊帝。此时的他,身穿金黄龙袍,负手傲立。虽未戴天子珠冠,只将黑发披在身后,也完美地展示了男人的魅力。 ‘‘怎么,朕做的不好?′′ 听见如此直白的话语,萧后的脸色虽更红了几分,却依然不肯转变自己的态度,依然直勾勾地盯着这位站在大梁帝国之巅的男子,丝毫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 突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是看得入迷,忘记了正在饮下的茶水,将点点水渍滴在了胸前的白丝袍上。见自己如此失态,萧后急忙以手掩住樱唇,减小了些许咳声,可是,她的肩背依然抖动,显然呛得厉害。 昊帝见状,走到她的身边,用手轻轻拍抚着她,直到咳嗽渐止,他才调侃般地开口,说道: ‘‘今天要不就算了,皇后也早些休息。′′ 倘若他不说这话,萧后也便罢了,可听这言外之意,昊帝并不打算在自己这里留宿,萧后无需思索,便可猜到他准备去往何处。想起那个令人生厌的女人,她心里的醋意顿时涌了上来,撒娇似的说道: ‘‘陛下都出宫游玩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多想想臣妾。陛下倒是快活了,可苦的臣妾日思夜盼,如今好不容易把陛下盼来,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又急着要走?′′ 说罢,她柔软胜绸的腰背向后一仰,就牢牢地把昊帝抚在上面的手夹在了椅子背上。糯肩一动,顺势把他的臂膀整个搂在怀中,丝毫不肯松手。 第99章 清流泛波(其二) 她的话外之意,昊帝岂能不知。即使如此,他仍旧想要逗一逗她,于是,再次说道: ‘‘刚才,还不够快活?′′ 萧后终于忍不住荡漾的春心,故意拉长嗓音,娇嗔一声: ‘‘陛下~~就留下一晚,陪陪臣妾吧~′′ 昊帝颇觉无奈,也不回话,准备把手从她的怀里抽出,不料,萧后还有不少力气,见自己的男人又要离开,她怎能遂了昊帝心意?萧后咬了咬牙,竟然浑身上攀,如同粘在臂膀之上的橡皮,不管他怎么晃动,就是不愿松手,完全抛弃了皇后应有的礼仪。 ‘‘梓童,松手。′′昊帝威严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没有丝毫的怒意。 萧后把心一横,紧闭双眼,摆明了是一股不死不休的架势,全然忽略了昊帝口中的命令,准备和他硬耗下去。 看她这副模样,昊帝也没了办法,只好换了其他语气,柔声说道: ‘‘好吧,朕不走了。′′ 萧后惊喜地仰起脸,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同意,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也伴随着些许的委屈。 昊帝不再挣脱,而是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只银勺,从旁边的木盒里舀起了满勺白润雪球,递到了皇后的嘴边: ‘‘这是他们从苍澜阁那里接来的雪花,因盒子里布施了阵法,才得以保存两日。′′ 接过勺子,萧后的心怦怦直跳,又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见昊帝满脸玩味笑容,颇有兴致地与她对视,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见此情形,她索性一把抓过木盒,张开樱桃小口,要把雪球含进咽喉。 门外,突然响起平稳的敲打声。 王公公尖锐的嗓音从门缝里传来,如同一只卡了老痰的公鸭,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禀皇上,北地九千里急报。′′ ‘‘进来。′′ 吱呀~哐! 殿门打开,又很快关上。王公公低头看地,把千里急报双手举过头顶,往殿里走了两步,又杵在地上,完全忽略了空气里异样的气味,把自己当成了个没有五感的工具。 昊帝向前几步,取过了上面的牛皮粽纸,仔细观看起来,半炷香后,他终于放下奏报,抬脚准备出去。刚走了半米,又想起旁边的萧后,于是,他转过身来,想要和她道别几句。 萧后早已站起,此刻正在他的身后。她再次恢复了往日的贤良与端庄,显得冷艳而大气。眼看自已的男人即将离去,她强忍下心中不舍,把一件明黄大氅披到他的身上,再小心翼翼的系好,没有丝毫犹豫。 她轻声说道:‘‘陛下,风雪刺骨,勿染了风寒。′′ 看着她的眼睛,昊帝脸上平静无波,未发一言,转身就走。高公公立在殿外,听脚步声音渐近,顺势开门,待那道伟岸身影走出,将殿门再次轻关,如影子般跟随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昊帝走远,门外已无声响。萧后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看着面前恨不得把腰弓到地上的老奴才,她的心头燃起熊熊的怒火,冷声骂道: ′′该死的东西,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王公公浑身泠汗,不敢吭声。 萧后坐立不安,烦燥地在殿里来回走着,突然看到了桌上的茶杯,她快步上前,抓起杯子猛抛过去,狠狠砸到老太监的头上: ′′滚!!′′ 听到这样一句话,王公公如蒙大赦,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迅速地退了出去。 随着那令人难忍的关门声再次落下,空荡荡的大殿里,又只剩下萧后孤身一人。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使它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却在痛苦不甘的心里,流下了千万颗寂寞的泪滴,传出轻不可闻的啜泣。 第100章 清流泛波(其三) 次日,早朝 众朝臣在不到卯时的时候就早早动身,等候在午门之前。待左、右掖门开启,众臣鱼贯而入,秩序井前。武官在前,文官在后,伴随着隆隆的钟声,径直步入宫中。 昊帝身穿黑金两色龙袍,头戴龙冠,坐于九龙宝椅之上,静待鸿胪寺官员唱罢入班后,文武大臣分为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 一拜三叩礼华,早朝正式开始。 鸿泸寺宣了入京、离京人数后,兵部尚书赵灭夷出列,上奏边疆战报: ‘‘启奏陛下,两月前,魔族攻破西河防线,使得定州、幸州、锦州三城沦陷,另逃窜无数魔族兵兽,自天冠山一侧南下,损毁房屋数千,伤亡百姓两万两千余人。 大皇子殿下监国理政,派岳鹰将军率三万玄甲军,协同玄门古长老、韩长老围剿魔族,斩首三万七千余众,重夺失地。如今正在凯旋归来的路上 另,一月之前,燕国大肆进犯云、幽、顺三州,二皇子殿下运筹帷幄,命大将军王彦章以奇兵攻之,击退来敌,斩首级三千余。’’ 朝臣之中,宇文崇高居首列,正在暗暗思索。听见赵灭夷汇报完毕,众臣按照常规的流程,高呼起‘‘皇上圣明′′或是‘‘正义之师′′之类,他准备随时抬脚,方便出列跪下。 果然,恭维过后,就该进行奖惩,赏岳鹰金银俗物,兼功法丹药若干,赏二皇子御赐锦袍一件,赏王彦章丹药若干,如此种种,自不必说。 见时候到了,宇文崇开始了自己表演,他先是拼命挤出几滴眼泪,表现出后悔莫及的样子,又弓了弓腰,显现出些许垂暮之态,做完这一切后,他咳嗽两声,正欲出列,没想到,站在旁侧的左丞相张松抢先一步,扑通跪倒,沉声说道: ‘‘陛下,西河战事不利,臣应担主责。′′ 宇文崇吓了一跳,伸到一半的脚又闪电般缩了回去。在外人看来,那反应,简直就像只触了电的老猫。 众朝臣:‘‘???” 昊帝:′′……′′ 虽然感到诧异,但坐在龙椅之上的昊帝没有任何反应,也并未开口,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反应各异的众臣,等待张松接下来的表现。 ‘‘早在之前,陛下命令右相择定西河主将。又命令微臣对其进行核实和确认。当时人选本为陆九渊一人。微臣疏忽大意,将赵家赵括命为监军,亦行使副将之职权。 右相恐其有失,千叮咛万嘱咐,与臣认真相谈,以为此人只有表面功夫,并没有半点真才实学,难堪大用。可微臣并未理会,执意如此。最终导致三城沦陷,魔兽入侵,百姓流离失所。臣只恨当时未听从右相之劝,最终酿成大错,还请陛下责罚。′′ 众臣反应不同,有人静观其变,有人疑惑不解,有人恍然大悟,有人冷笑连连。宇文崇则是紧皱眉头,看向龙椅之上的身影,等待他来决断。 昊帝平静开口:‘‘听左相所言,赵卿,此事你可知晓?′′ 赵灭夷跪倒在地:′′臣不知。′′ 兵部侍郎熊定海出列,奏道:′′启奏陛下,当时南疆地区匪乱严重,臣和赵尚书一路,前去平定。此事魏将军可以作证。′′ 众臣并无异议。 ′′既如此,罚,张松一年俸禄,暂缓降职一级,赵灭夷写检讨万字,昭告全军。另,赵括、陆九渊何在?′′ ′′二人在城破之日,尽数战死,为国捐躯。吴山将军可证。此事发生之时,陛下尚在金陵,故由大皇子殿下代为处理。不过,陆九渊还有一子,官职从七品,已经回乡奔丧。′′ ′′待其丧期之后,为正七品,再行赏赐。可还有其他事项?′′ ′′启奏陛下。′′不知何时,谏议大夫司马言出列,跪倒在阶下道前。‘‘如今,我大梁先和西侧魔族交战,又与北方燕国为敌,国库所耗甚巨。 除此之外,由于魔族直接攻入我南疆内部。导致各大宗门蠢蠢欲动,不听宣调,南方地区更是多匪徒之流。长此以往,恐难安定。′′ 昊帝沉思片刻,众臣静默无声。 ‘‘临江王何在?′′ ‘‘于东海群岛,两年后返回。′′ ′′待其回京,召各大宗门掌门、宗主于长安议事,日期另定。若不能至,遣长老代表。′′ 第101章 清流泛波(其四) 散朝后,张松回到相府。 刚至门外,早已有数名僮仆等候,为其更下朝服,换了身寻常青衫。张松步入书房,已有一名幕僚等候,两人遂关门密谈。 ′′张相,今日朝会可还顺利?′′ ′′自然顺利,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出乎意料,让人难以捉摸。′′ ‘‘哦,可否细细说来?′′ 于是,张松说起幽州进犯,魔族入侵一事,那幕僚细细听了,也不回话,直至半晌过后,他才终于开口: ′′魔族此次用兵,十分蹊跷。若是依吴将军所言,那陆、赵二人相辅相成,一攻一守,实在是绝佳的组合,只是不知为何,魔族一反常态,竟然亡命进攻,将十万大军尽数葬送于此,岂不是自损元气?′′ ‘‘我亦感到不解,不过,经朝会讨论,我也有了些许眉目。只是心里惊骇,不敢往此处细想。陛下游玩金陵。数月方回,显得仍未尽兴。我若在朝会之时说出猜测,恐怕触怒龙颜,罪加一等。′′ 那幕僚听了,眉头轻挑: ‘‘罪从何来,为何获罪?′′ 张松见他发问,遂将替宇文崇担责一事道知,引来那人连连称赞: ‘‘妙,妙极,张相这招以退为进,实在精妙,不仅让陛下有了俯身而下的台阶,又恶心了那宇文老儿,可谓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举。′′ ‘‘非也,′′张松抚着胡须,继续说道:‘‘如今西河惨败,看似是赵括贪功冒进,陆九渊守城无能,实际上,与陛下关系甚大,甚至,陛下应居首责。′′ 若是旁人在此,恐怕早就五体投地,浑身震悚,不敢私自议论。可那幕僚神色如常,风淡云轻,显然早就谈过多次。听张松如此解释,他也来了兴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张松,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之前出兵西河,陛下有旨,命各大学院、门阀选出千名子弟,随军学习,借以培养未来的栋梁之才。此举本来无可厚非,乃是门阀为名下子女镀金的常用手段,可谁能料到,魔族大举进攻,居然真的攻下三州之地,致使千名学子,损失过半。′′ ′′我今日上朝,见安国公、源国公俱未到来。正常情况下,陛下罢朝数月,难得早朝一次,两位国公位高权重,又贵为皇亲国戚,岂有不来之理?如今缺席,恐怕是家族变故,无心来此。联想到那定国公惊魂未定之态,准是慕容氏、钱氏的小辈亦在西河,死在了乱军之中。′′ 那幕僚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驻守定州、幸州的三万大军,俱是从连影、连武、连云城中调来,可还有他处之兵?′′ ‘‘无。′′ 两人彼此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之色。 幕僚再次开口:‘‘若真是如此,西河守军,岂不仅有一万锐士,剩下的,全部都是世家的私军?′′ ‘‘还有各大门派的护卫。′′张松补充道。 事情逐渐明朗,却转向了一个恐怖的方向。相同的答案在两人心里浮现,他们却只以眼神交流,并没有开口说出。 ‘‘陛下要削藩!” 片刻的震惊过后,张松打破了空气之中的沉默,疑惑说道:′′不对,还有一个巨大的盲点。′′ 他扭头问向幕僚,‘‘陛下不可能知道,魔族会攻破西河防线。在大军刚刚集结的时候,陛下就以天气寒凉为由,起驾金陵。在那之后,一直是大皇子负责监国。′′ ‘‘是啊,就算陛下有此意图,又怎么可能提前数月料到?要真是这样,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好剩下的烂摊子,解决国内的这些乱党残余。譬如,陛下召临江王回返,又令各大宗门长老前往长安议事,摆明了是要予以震慑。我们不用再管这些事情,应从其他方面入手,扼杀隐患于摇篮。′′ ′′左相是指,近期出现的‘天网′组织,以及前朝余孽所创的‘兴周会?’″ ′′不错,听说那兴周会已经再次行动,拉拢各大门派的弃徒、散修,竟成了些许气候,理应尽早剿灭,斩草除根。′′ 第102章 清流泛波(其五) 幕僚继续说道:′′如今宇文老儿接连受挫,连带着赵家家主也跟着受罚,虽然陛下处理的不轻不重,准备将事情就此揭过。可这其中的意图,已经是十分明显,盖因有张大人在旁牵制,这才饶他一责。 现如今,岳将军收了西河,这其中功劳自然有您的一份,接下来,派人探察‘‘天网′′及′′兴周会′′,想必也会让大人选将,只是不知,您准备让谁前去?′′ 听闻此言,张松抚着胡须,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我心中早有合适人选。′′ ‘‘可是那陆将军之子,陆思贤?′′ 张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人。′′ ′为何?他才二十出头,又只有真武九重修为。而何况,他出身青城陆家,父亲受到右相推举,怎能轻易用之? ‘‘这你就不懂了。′′张松显然做好了准备,此刻幕僚疑惑,正是解答之时。他不卖关子,继续说道: ′′命他前去,有三样好处。 其一,工部侍郎陆印为寒门一派,缺少根基,实力偏弱。陆九渊如今战死,只剩下儿子一人,孤苦无依。若能拉拢到我们这边,将其私定为长安陆氏旁支,对其百般关怀照顾,待他成长起来,必对我们有所回报,此事若成,可为我们增添不少助力。 其二,我们对他示好,他若真有报答之意,极可能把右相内部的机密传出,如此一来,他虽然补了王融的空缺,名义上是宇文老儿的手下,实际上,却是我们的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正是一手绝妙的暗棋? ‘‘这其三嘛,′′张松声音逐渐沉冷,透露出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冰船之下的铁锚,在航行中发出轰隆的响声: ‘‘追查叛逆及天网组织,必然涉及到各大宗门派系的弃徒及其散修。虽然在名义上,他们已经脱离宗门,不再受其管辖。可要是真查起来,极有可能触怒这些人之前的同门师友。 让这么个没背景的小子前去,不仅可以在事发之时,反咬右相一口,还能在惹怒武林宗门之时,寻个替罪羔羊。′′ ‘‘这样一来,就算这火烧不到宇文老儿的头上,也可以在朝堂内外,有所遮掩。′′ 幕僚暗暗点头,称赞道:′′左相果然高见!小人佩服!′′ 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张大人,这陆思贤已经辞官返乡,现在根本不是官吏。更何况,依孝道而论,亲生父亲死后,他理应守孝三年,哪里有功夫回来?′′ ‘‘好办,圣旨召回,不就妥了?′′ ‘‘这?怎么召回?′′ 张松胸有成竹,早就摸透了昊帝的心思,联系到自己的猜测,他回答道:‘‘陛下如今回京,只是为了过个春节。如今,圣旨已经备好,待临江王回京之后,陛下就要命令各宗高层前来。在此之前,还剩下一年空闲时间,依我猜想,陛下必然会再次出发,抓紧时间游山玩水,不会在宫里久留。′′ 幕僚十分聪明,一点就通,说道:‘‘如今,您为皇子少傅,又奉命辅佐大皇子殿下理政……′′ ‘‘咳咳,′′张松打断了他的话语,正气凛然的说道: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国有大任,陆思贤身为功臣之后,才德兼备,能服于人。如此俊杰,若使其明珠蒙尘,金难焕光,岂不是暴殄天物?′′ ‘‘丞相所言极是。′′幕僚深深拜服。 第103章 武神之眠 武神阁,位于黎明大陆东侧,大梁的心脏之处。建于连绵高山之上,势拔云天,超然脱俗,楼宇万千,亭塔相映。 若是把青山比作蜿蜒巨龙,此处则为龙脊椎上密密麻麻的骨刺,显露出唯我独尊的强大气魄。 此乃五大宗门之一,亦是帝国皇室子女修行学习之处。 除他们之外,到了每年三月份的时候,帝国还会在全天下选拔优秀少年,一同入内修炼。不仅起到培养人才,壮大帝室实力的作用,更是为了彰显大梁国武力的强盛。 因此,这里拥有最顶尖的武学功法、最独特的修炼资源,甚至,还有当今三大天王之一,炎武王齐麟的亲自教导。即使他本人极少露面,又只指点他所看中的人才。可这丝毫没有减弱无数学子报名入校的愿望,反倒因为机会难得,让人们为之挤破脑袋,散尽家财,只为一睹天王风采。 此时此刻,向那道如刀削斧刻般的断崖望去,可看到立于其上的楼阁中,有一宽阔大厅,立于木偶沙袋,刀枪剑戟,显然是处练功习武之所。在大厅正中,有三个不同的身影,正在进行着今天的练习。 为首一名男子,气息强横,不怒自威,华服丝冠,端坐在旁边木椅上,打量着在大厅里交战的两人,显得十分赞赏,若观他面貌,可认出是楚王殿下。 方形大厅里,两名弟子正在交战。 一人目光桀骜,形如黑豹,鹰手狼足,如同正在捕食的妖兽,散发出恐怖的真元波动。他的头发乱而不长,仅仅齐肩,如同奔腾之中的雄狮。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名少年的发色竟然是黑白相间,搭配着他冷峻的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俊朗。 另一人则相貌平平,无他这般出彩,只有身上所穿的青色绸服,以及手中未开过刃的乙木长剑,才能显示出他的不凡地位。 两人激战一处,真元波动轰然爆发。 青衣人利剑突刺,被少年单掌劈开,又迅疾回转,打出一式洪拳-水浪拳。直接把他冲得歪倒。那青衣人剑尖急转,斩出重重绿影,切向对手后背。不料,少年反应亦是极快,听到背后风声,竟然原地俯卧,躲了斩击,再顺势转身撑起。一个鲤鱼打挺之后,少年重新站起。 剑影横贯,拳风满空。 少年连出数招,招招狠厉无情,看准时机,他飞起一脚,却被对手后仰躲过。见对方似有疲倦,少年不依不饶,继续追打。青衣人在面前斩出密集剑网,勉强挡下,他大喝一声,却是虚张声势,以假招骗去。自己迅速后退,到大厅旁侧。 少年也不恼怒,缓慢走向旁边木架,从上边取下两把比武所用的短刀。刀身长度,约为两掌拱手之量。 这一次,他抢先出手,使出八斩刀法,如疾电般刺去。青衣人甩个剑花,晃起满堂碧色寒光,旋转猛刺。 本应以短为危的双刀,竟被少年舞动的如臂指使,仿佛剑齿虎锋利的獠牙。 嚓!嚓!呯! 乙木长剑被短刀搅动,无论如何突刺,就是无法击中少年,反被他灵活一抖,顿时偏离,两道钢刃笔直并拢,尖锐的破空声呼啸响起。 刺啦! 青衣人拼命侧身,肩膀上面的衣物瞬间割裂,露出包裹在里面的软甲。他左掌突然凝聚真气,向上猛掀。 并未命中,但也逼退对手。 两人再次对峙。 长剑又动,并未贸然近身,青衣人轻点几步,身形似莲,眨眼闪到少年身后。一个飘逸转身,直斩其后颈要害。 不料,少年早有准备,未动半步,双肘弯曲后翻,短刀正挡剑刃,丝毫不能再动。 铛! 小臂暴发巨力,向后猛震,青衣人显然没有料到,身形踉跄不稳。 少年转身就斩,双刀平行,却再次被对手躲过,他正握其柄,刀背硬铲,直接卡住了青衣人持剑手臂,令其不能弯曲。 哗! 迅疾侧身,卡剑的左手不动,少年以右肘撞击对手胸前,发出铁甲嗡响,显然力量极大。右手刀柄砸他手腕,发出沉闷响声。 呯! 青衣人捂住胸口,连退数步,长剑已经脱手,咣当掉在原地。 第104章 武神之眠(其二) 青衣人吐出浊气,看向楚王,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 ‘‘继续!′′ 青衣人微微颔首,一把扯下外面衣衫,露出了里面的锁子连环甲,再服下一颗不知从哪里拿出的丹药,气息迅速回升,眨眼间攀至顶峰。他也走向旁边放有武器的木架,取下一杆红缨长枪,再次摆好架势。 顿时,灼热的火焰从枪尖燃起,散发出恐怖的高温和热浪。 少年丝毫不惧,将双刀放下,转身取下一把精钢宝刀,与其相对。 两人目光如炬,一触即发。 红樱如龙蛇舞动,将星点火芒炸成风暴,连续猛戳。无数枪影挡在青衣人的面前,如同猛禽毒虫,噬咬而来! 叮!叮!叮! 连续三次侧面横抽,打向少年腰肾部位,都被他提前察觉,将手中大刀左右甩动,硬挡下来。他的手腕不动,仅以大幅度的摆臂预判对手,这样一来,不管青衣人怎样出招,刀尖总能迅速回转,再次指向他的咽喉。 肃!肃!肃! 燃红的缨枪如同流星直坠,凶猛刺向持刀的少年。他不慌不忙,用刀背再次格档,将枪身卡在旁边,使其偏离原来的方向,双方激烈对打,发出金铁相击的铿锵鸣声。 在外人看来,如此斗法惊险万分,虽然兵器无刃,却也十分危险。可是,对他们两人来说,这种打斗无需胆怯。反倒因为两人针锋相对,引起了些许火气。 少年看准时机,翻身卷去,如蛟龙闹海,′啪′地一声,竟然把枪身抓在手中!他大刀重挥斜斩,欲将青衣人就此枭首。不料,那枪尖火芒瞬间烧红,把枪杆瞬间燃成了滚烫的烈焰!少年心中痛哼,被对手抓住时机,低身摆头,顺势收枪,凌空后翻。 铛!咣!呯! 枪尖顶向刀身,发出清脆鸣响,随即发出剧烈的爆炸之声,再一挑,大刀已经凌空飞起。 少年迅速后退,缨枪却如附骨之蛆,直奔他的面门。突刺!再突刺!又刺!三次落空,均被少年迅速摆头躲掉。他双掌发力,突然近身猛劈,只听‘咔嚓’炸响,竟然把红缨长枪切成两截! 即使如此,青衣人仍未放弃,立刻调整姿态,一手握住有枪尖的短截,一手抓牢无枪头的木棍。将木棍以回旋镖之势扔出,再次被少年俯身躲过,他又抬手刺向其胸,又被一掌拍开。 少年直拳上扑,势不可挡,又迅速停在对手咽喉之前,劲风冲脸而来,在喉结下方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青衣人无奈,只好摊手于两侧,表示认输。 胜负已分。 片刻寂静后,楚王赞赏的话语,伴随着轻微的掌声响起:‘‘精彩,实在精彩,让本王大开眼界。陈尊、王冲,你们两人果然不愧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单是这兵器和功法的运用,就显示出不同于常人的精妙。′′ 那发色黑白,桀骜不驯的少年,正是在尚武学院毕业之后,成为武神阁弟子的陈尊! 另一人,则是如今玄门的外门弟子之首,长安王家的顶尖天才,王冲! 陈尊缓缓收拳,退后几步。待向楚王行礼之后,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如同雕像。王冲亦行礼,又站稳了身姿,开口向楚王说道: ‘‘殿下谬赞了,小子不过是略知些拳脚功夫,距离天骄行列,实在还差得遥远。倒是这位陈尊兄弟实力强劲。” ‘‘能在不使用武技的情况下,仅凭基础招式,逼得我难以招架,不愧是殿下亲自教导的弟子,其悟性之强,当真是恐怖如斯。’’ ‘‘你也不必自谦。” 楚王微笑着开口,对恭敬站在一侧的王冲说道:‘‘陈尊资质之强,恐怕连那道门的顾天笑,也不能与之比肩,更何况是你?如今,你能与他相持一二,已经算是不错。′′ 听到这番言论,王冲毫无反应,显然是默认了此人的强大。反而是身边的陈尊,似有不服神色,显然跃跃欲试,渴望与之交手。 第105章 武神之眠(其三) ‘‘走罢。′′楚王站起身来,叫上两人,径直往旁边的长廊走去。 陈尊、王冲跟随在他的身后,来到一处精心布置的房间之中。不仅配有炼功室、炼器室,还有浴室及卧房,显然是个绝佳的休息场所,正是陈尊在此处的住处。 楚王率先坐下,随后命令王冲亦坐。陈尊则是拿起桌上茶壶,为两人沏上茶水,然后再坐。 楚王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平辅在桌面上,对两名少年说道:‘‘你们看看,可认得这里?′′ 两人定睛看去,只见地图上面,用红线圈起了一处地点,位于洛阳以南的茫茫山林之中,疑惑不解。王冲仔细观察了许久,终于发现其中端倪,首先开口,说道: ‘‘此地位于山中,似乎是玄门、武神阁的交界之地。因玄门缘故,寻常人士,根本不知其中奇妙,只道是普通荒芜之地。小人虽为王家子弟,亦不知其中隐秘,只能认出大概地点。′′ 楚王说道:‘‘这张地图为前朝遗物,历史悠久,你不知道,也算情有可原。今日我取来此图,是看你二人聪慧,又各有独门秘技傍身,未来必成大器,所以将其中秘幸告知,也算提前让你们做好准备。′′ 两人虽然不明所以,仍然开口道谢,齐声说道:‘‘多谢楚王殿下。′′ ′′嗯。′′楚王并未再有其他表示,开始介绍起这张地图上的地点,没想到,他刚刚开口,就让两名少年震惊无比,不敢言语。 ‘‘这个地方,为前朝旧宗藏宝之地,据传,为云山派流云大师所筑。′′ ‘‘在周武覆灭之后,云山派因不肯归降,遭太祖率军镇压,就此灭门,其副宗主流云重伤逃走,不知所踪。直到十几年过去,武林中人和朝廷密探一起寻找,这才确定了他的死讯,并且找到了他的葬身之处。′′ ‘‘在各宗搜索之下,发现了他留下的万字遗书,其中详细记载了当年他奉祖师之命出发,于如今洛阳以南、玄门以北修建了一处宝地,将宗内奇珍异宝拿走半数,藏于其中,以阵法封禁,作为未来之需。′′ ‘‘本来,这些宝物应该在云山宗危难时刻取出,作为重振宗门之资。可又有谁能料到,太祖手段雷霆,朝夕即至,不放过弟子一人,连其护宗的灵兽及山门下方的门仆也尽数斩杀,算是彻底肃清了这些遗留的祸害。而唯一逃出的流云大师,则因寿命将尽,又受观星师血咒缠身,这才得以苟活,未遭后续追杀。′′ ‘‘如今,朝廷已经探清此地位置。只待各宗议事完毕,立刻派人出发,前往寻宝。又因那遗言上明确有指,若有大批人马进入,宝地则视为外敌入侵,以机关自毁为代价,将秘藏彻底埋没。故,各宗之议,应该以入内的名额为首,带队长老为次。′′ ‘‘你们二人实力强劲,在年轻小辈中属于上游,此次寻宝,必有你们一席之地,理应勤学苦练,早做准备,争取夺得更多资源,在武道上领先他人,尽早成为帝国肱骨,报效皇恩。′′ 说罢,他顾自提起茶壶。为自已续了龙井。 两人听到此言,恭敬答应。 王冲见楚王手举茶杯,却悬在面前,迟迟不肯饮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起身告辞,说道: ‘‘小人忽然想起,距离内门大比,仅剩下不到两年,适才听殿下所言,冲不胜惶恐,欲立刻回到宗门,闭关潜修,就不在此地久留了。′′ 楚王轻轻点头,饮下半口茶水。直到王冲离开,又将屋门关闭,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又等了些许时候,待人走远,他再度开口,对陈尊说道: ‘‘刚才的事,都记下了?′′ ‘‘记下了。′′ ‘‘如今,兴周会死灰复燃,于南疆一侧开始活动,并且暗中招募人手,想必,这云山宝藏,他们也会有所垂涎。本王刚才所说,不过是其中之一,现在还有另外的要紧事项,需要你去办妥。′′ ′′请殿下吩咐。′′陈尊起身行礼。 楚王若有所思,看向桌上茶杯,许久过后,冲他弹出一枚戒指,陈尊迅速伸手接住,还未等他看清,忽然听到楚王声震如雷,暴喝开口: ‘‘来人!抓刺客!′′ 正愕然间,楚王已经出手,神武修为轰然爆发!他一拳打碎面前木桌,又用数道浑厚真气卷住陈尊。没等陈尊来得及反应,那龙卷真气就裹挟着他直飞窗边。 呼!呯! 陈尊撞碎窗边琉璃,笔直地从空中掉落下去,眼看即将砸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那真气盘旋而回,正好托住他的身体,把他轻轻放到地面,陈尊立刻翻身跳起,却是茫然依旧,不知该向何处。 ‘‘抓刺客!殿下有令,一但抓住,立杀无赦!′′ 无数士兵从广场两侧冲出,向陈尊包围过来,见情况不妙,他拔腿就跑,再也不敢停留。 众人左堵右截,不断划定着陈尊逃跑的路线,一直追到那处陡峭无比的断崖前面。陈尊眼看前方无路,正准备放手一搏,杀出重围,不料,那枚戒指突然光芒闪烁,从中传出一股巨力,包裹着他的身体,直接往崖下坠去。 ′‘刺客畏罪跳崖,已经伏诛,收队,回去禀告殿下。′′ 士兵队长向下张望片刻,不在停留,带领众人折返,径自回去复命。 第106章 坠入黑暗 天色变暗,已经临近半夜。 陈尊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密林之中,足足昏睡了数个时辰。现在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其他景物,只有眼中倒映出的七层高阁,正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那是以灵石为燃料,挂在宝塔顶点的珍贵之物,不仅能用来进行探查和照明,还能在发现敌情时,进行连续的闪烁,对宗门守卫及弟子起到警示作用。是武神阁的重要标志之一。 不知为何,自己被楚王说成刺客,警示光芒却没有闪烁,而且,自己坠崖这么长时间后,也没有一个士兵前来追查。 按常理来说,以楚王殿下的尊贵身份,周围的护卫没有一千,也应有八百之数,直到现在都无人现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陈尊突然感觉到手指刺痛,伸手看去,只见那枚不知是何材质的戒指上,正散发出一种古怪的光线。他发现有一根小刺从上面长出,扎进了自己的皮肤之中,略微疼痛后,那戒指光芒尽散,恢复如初。 ‘‘这是什么?法宝吗?′′ 不知如何使用戒指,他感到颇为疑惑,正思索时,陈尊突然觉得内心悸动,似乎和这戒指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他心念一转,仿佛灵魂出窍,瞬间来到了某个奇异的空间之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房屋。 ‘‘莫非,这是传闻中,可以自成天地,储存物品的储物戒?′′ 陈尊大感震惊,随后兴奋不已。只因为这储物戒十分珍贵,不仅刻有灵纹阵法,造价高昂,有价无市,更是由于它的制作工艺繁琐复杂,难以制成。 这种宝物,一般多为各宗门亲传弟子、长老、宗主所持有,在外流传的不多,寻常散修根本没机会见到。像自己手中多这枚,内部空间足有近八十平方,显然珍贵至极,倘若流落在外,必然引起强者觊觎,遭到哄抢。 他仔细看去,果然在这空间内部发现了不少东西,包括垒成数摞的各种书籍,丹药,衣物,饮水,还有武器若干,以及数封信件,最后,还找到了一些奇型怪状的器材。 ‘‘这是?′′ 陈尊打开信件,认真阅读,映入眼帘的,是楚王如刀锋般的字迹: ‘‘当你打开书信,说明得到了本王的授意,持此封密贴,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 --昊” ′′这是什么意思??′′ 陈尊满头雾水,不知这上面写的‘事情’是指什么,带着心里的疑惑,他又打开了第二封信,里面的字数很多,他不得不静下心来,逐句细观: ′′自大梁建立以来,天下动乱,始终不绝,难以安定。致使民无乐业,苦于匪武,怨声载道,衣单食少,孤为之深痛。 昔武祖弘业,横扫诸侯,败尽敌手,遂令南北一统,四海升平,只恨英年早逝,徒增悔恨,每念至此,孤噫吁长叹,悲难自已。 今天下四分,幽、定难稳,燕夷西魔,妖、蛟眈眈,北派巫、兽、极三宗并立,南派儒、释、道,数教共行,又有匪乱滋生,豪雄争斗,严行律法,仍屡禁难绝。 帝昊沉迷,不理朝政,私与妃嫔宫女为乐,放任圣权重任于左右,致使朝廷内外,相争剧激,结党营私,小人得势,鸡犬升天,昔乾武盛世不复存矣! 更甚者,天王无礼,不视皇威,睥睨霸道,纵容放肆,使其称尊一道而行无忌。各宗门派,挟武自重,圈地立阁,弟子多为狂妄借势之徒,以欺压斗殹为乐。长此以往,家国之宁何在?大梁之威何在? 汝观此信,则为忠良志实之士,淑均晓畅能臣,故以此大任相托,切莫侮慢! 吾观前朝余孽,死灰重燃,此虽毛贼草蝇之流,亦不可借此轻觎,故命汝待时而动,潜伏其间,且,网罗天下奇珍,只等暗棋转明,复为英雄之时,一举击破,成就伟迹,重筑大梁盛世,恢复太、武荣光!′′、 下面,是一串长长的名单,有人,有物,有灵石,有妖兽。 陈尊看罢,暗自思索片刻,心念再动,已重回密林之中。不过,他只感到刺骨的寒冷和身体的麻木,这才发现,储物戒只能储存死物,而且自己进入空间的时候,只有灵识进入,身体则僵在原地。 他赶紧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僵直的四肢,从戒指里取出棉衣穿上,又拿出一枚丹药服下。最后,他抬头看了眼位于悬崖顶端的武神阁,再也没有丝毫的留恋,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第107章 坠入黑暗(其二) 王冲离开武神阁后,本打算直接回到玄门,闭关潜修,突然想起一件琐事,于是调转马头,疾驰回家。 他跨下所骑骏马,为日行千里的′‘烈鬓狐′′,不仅蹄声静谧,难被外人觉察,而且脾气倔强,无惧猛虎豺狼。据说,此坐骑为某种驯化的妖兽,经后人不断培育之后形成,其价值千颗中品灵石,十分珍贵。 一路风尘,踏过黑山黄土,傍晚抵达长安。王冲穿过城中行人稀少的街道,直奔家族府邸。 王家府?依缓峰而建,临近长安南侧,遥望苍澜之阁,如逶迤在山间的明珠,逐渐向下伸展,其底部广阔的平原,为长安外城所在之地,自然是富丽堂皇,人间宝地。其间楼宇林立,行人如潮,繁华似锦,热闹非凡。 众多精致楼阁、宝塔庭轩如层层梯田,傍山斜卧,风格多样却并不杂乱,反而透露出一股钟鸣鼎食之意,让人忍不住向其观望,赞美暗叹。 当今天下,共有八大家族,十三世家,其中,八大家统称‘门阀’以示尊贵,而长安王氏在其中排名第四,地位更是尊崇无比,具有雄厚底蕴。其家主为朝中二品大员,执掌吏部,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中级官员若干,影响力十分广泛。 除此之外,王氏家族弟子亦是英才辈出,天骄不穷,如捕鱼之网般广撒各地,许多人加入五大宗门,拥有不俗实力。更使得王家实力强劲,令人不敢轻视。 其中,当今年轻一辈里以王冲为首,鲜有与之比肩者。直到前年为王冲定下婚约,王家家主召集各地旁支,这才发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青城王家的王诚,悟性坚定,于比武之中,与王冲打成平手,引起众人哗然惊叹,称赞不已。 他正欲招揽此人,并入本家,谁知,变故徒生,因与连云林氏婚约一事,王诚沉默抗争,脱离宗族,就此出走,林家林如海亦借此事拖延,将婚期延后。 不过,如今大事已定,两人只待三年之后,即可成亲。届时,王、林二家则可顺势结盟,共抗风雨。王冲亦可得一娇妾,翻云覆雨,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必引起满城艳羡,成就一段佳话。 刚到门前,早有眼尖门仆认出,急忙向前迎接,又有人向内传话,声音敞亮:‘‘大少爷回来了!快告知家主!′′ 有下人接过缰绳,恭敬说道:‘‘大少爷,宴席即刻备好,不知可用过晚饭?′′ ‘‘未曾。” ‘‘少爷可先去海棠厅稍候,到时自有下人通禀。” ‘‘有劳了。′′王冲虽然道谢,却是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显然没把下人放在眼中,与面对楚王时的恭敬姿态,截然不同。 抬脚向前,两侧大门自然敞开。 此时天色虽暗,王家子第练武声音高低起伏,仍未断绝。在练武场、擂台一侧,呼喝拳脚之声,传遍府中,可谓是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王家上下,不论是奴仆婢女,或是管家护卫,人人都习以为常,各司其职,不为所动,足见规矩严整,大家风范。 王冲走在棕木长廊上,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身穿青衫,气质出尘。路过的少女们一看到他,个个目泛桃花,窃窃私语: ′′哇,那是王冲哥哥,真是俊朗无比!′′ ‘‘看他的修为,居然已达到玄武三重!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又有突破,真是天资卓绝!′′ ‘‘就是,王哥哥本就优秀,又极为刻苦,作为一流天才,当然不同凡响。′′ ‘‘唉,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女子,有幸爬上哥哥的软床,要是真能得手,岂不是那人八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嘘,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 ‘‘对了对了,我听大人们说,王冲哥哥已经定下婚约,只等三年之后,就要和人成亲了!′′ ′′啊?不会吧,我的姐妹们四处打听,没听说有那家的大小姐要出嫁呀?′′ ‘‘偷偷告诉你们。”一名少女左顾右盼,确认王冲走远,这才开口说道: ‘‘我听长辈们说,此婚约不为娶妻,而是纳妾!主要目的,是为了联姻林家,得其财力支持。次要目的,是因为那女子貌美温婉,又有较高修为,王哥哥练功辛苦,郁结火气,得此佳人,也好有个…发泄之处…′′ 众女一听,都羞得满脸通红,纷纷轻笑,打闹起来。几人边走边聊,没过多久,就消失在重重楼阁之中。 第108章 坠入黑暗(其三) 来到海棠厅里,王冲惬意坐下。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王家子弟从旁边钻出,满脸媚笑地向他走来。此人眉如一字,尖腮长脖,面容虚白,发如黄草。虽穿了身锦丝制成的华服,却显得滑稽无比,惹人发笑,如同只褪尽须毛的猴子。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着实让小人万分挂念,夜不能寐啊!′′他一边夸张地叫着,一边赶紧快走几步,为王冲递上了今天的菜单。待王冲略微扫视片刻,又把它随手扔去,丢在了此人的怀里。 ‘‘王百,我父亲呢,还没回来?′′ ‘‘哎呀,瞧我这记性!老爷正在沐浴更衣呢,好将那心中的烦闷,略减一二,要知道,如今这麻烦的事儿可太多了,老爷身为家主,要忙的着实不少,这不是……′′ 被称作王百的男子故作懊悔地拍手,又想趁机寒暄几句,抬头一看,却发现王冲目光冷冽,正在盯着自己,吓得他赶紧改口,不敢继续拖延: ‘‘老爷正在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就到,要不,少爷先稍息片刻?′′ 王冲转过头来,看向旁边方桌。那王百见此情形,急忙向前几步,提起茶壶倒水,待王冲端杯饮了,他才再次出声,说道: ′′少爷,今日怎么想起回家?莫非,是楚王殿下那边……′′ 王冲淡然地抬抬眼皮,那王百立刻低头闭嘴,不敢再问,王冲略微思索,便知其中门道: 此人原名刘二,本来是个寻常小厮,因亲人为王家身死,平日里又多有苦劳。父亲看他可怜,就把他收入王家,赐名王百,如今已十七年之久。 此人从小就是王冲跟班,实力较低,仅达真武四重,但胜在忠心耿耿,处处为自家少爷着想。王冲并不厌烦王百,只是因为本性高傲,这才不愿和他言语。 王百为人圆滑世故,擅长处世之道,又能准确猜到主子的心思,颇受王冲器重。今日,明知他奔走疲惫,王百却依旧追问,一反往常恭敬之态,想必,这非他本意。 而能使唤他的,除了父亲,就是自己的那几个叔父亲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他们。 ′′看我的笑话吗?′′王冲心里冷笑。 他平静开口,对王百说道:′′殿下对我颇为器重,并无其他事情。玄门那边,亦不必多虑,我如今已经玄武三重,两年后,有把握达到玄武五重,到那时,通过内门大比绰绰有余。′′ 听自家少爷胸有成竹,王百心中略定。他的眼睛微微转动,又想起一件事情,可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家少爷不仅骄傲自负,更是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倘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必然要承担他的怒火。 纠结片刻,对主子的忠心还是压倒了对责罚的恐惧。王百仔细斟酌词汇,半响过后,才缓缓开口:‘‘少爷,小人有一事相禀。′′ ‘‘说。′′王冲正在假寐,以手肘撑住脖颈,支在木桌上面。并未睁开眼睛。 ‘‘关于少爷的婚事,老爷和夫人都是较为开明的,也愿意让少爷先寻个小妾,权当消遣解闷之用,只是,那林家……′′ 王冲听他这话,以为他是说客,要给旁人作媒,于是面露不耐之色,烦燥说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无心于此,娶那么多小妾,又有何用?再说了,那林家拖延许久,现在也算答应了婚约。我总不能接连纳妾,天天迎喜,导致难以修炼,修为大减吧?′′ ‘‘少爷,小人不是那个意思,是,是林家的那个林馨……′′ 见他支支吾吾,不敢言语,王冲面露不满,冷声斥责道:‘‘王百,我对你有所器重,不止是看在你父辈功劳,还是因为你自己争气,办事干净利索。怎么今天变样,如同喋喋老妪一般?′′ 王百咬了咬牙,将事情全盘托出: ‘‘少爷,那林馨私下托话,告诉小人,想要和您解除婚约!了断情缘,自此,两人再无瓜葛!′′ 王冲毫无反应。 ‘‘少爷?′′王百试探着问道。 ‘‘嗯,你刚才说什么?” 王冲睁开双眼,满是疑惑神色,似手没听到他刚才所说的话,又好像所说之人并不是他,表现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茫然无知地看向王百。 ′′少爷!′′王百焦急地快要跳起来,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 馨 要 退 婚!′′ 王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他喃喃自语,似乎完全不愿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头上: ‘‘她?退婚?她,一个林家的旁支,向长安王家的长子退婚?” 眼看自家少爷的脸色难看至极,王百急忙开口补救,劝道:‘‘少爷,莫气坏了身体,那不过只个普通女子,有什么好的?她一双瞎眼,不识少爷璞玉,那是她没这份福气,活该失了机会……″ 此时的王冲,只觉得心绪纷乱,难以言表。 作为王家年轻一辈的天才人物,又是王家家主的亲生儿子,他自幼就集万种光环于一身。不仅生来就有锦衣玉食,奴仆照料,而且在武道修炼上,更是顺风顺水,毫无瓶颈。如今,自己成为玄门弟子,又受到楚王栽培,可谓风光无限,前途似锦。 林馨,身份低贱,又是旁支,她给自己作妾,明显是攀了王家的高枝。就算未来不能孕育子女,仅仅凭他王冲的名号,也能一辈子安享富贵,衣食无忧。这种待遇,她还能有什么怨言! 可她,居然退婚?! 屈辱,无尽的屈辱。伴随屈辱而来的,是王冲心中的怒火,他猛捶木桌,发出′呯′声炸响,浑身真元狂涌而出,散发出恐怖的气浪,将茶杯震得粉碎,化作碎裂满地的瓷片。 腾地一声,王冲站起身来,对王百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 怎 么 敢!!” 第109章 坠入黑暗(其四) 王百头回见少爷如此大怒,吓得口舌僵直,连连后退,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哆嗦着说道: ‘‘少爷,少爷息怒…老爷还在…家中′′ 听他这么一说,王冲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父亲王九鹏那严肃的面容,心里顿时一惊,显然是有所顾忌,声音也随之降低。 他虽不再动用真气,却仍旧坐立难安,只好在海棠厅里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已,无处宣泄,许久之后,王冲冷声怒骂: ‘‘这个贱人!枉我对她如此宽容,毫不在乎她装病违约之事。如今倒好,当真是给脸不要,反倒猖狂起来!若不是家族有命,像她这般女子,我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又怎会给她这么多的机会! 我王冲就算不敢自称第一,在这青年才俊里面,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不说别的,单论我如今修为,已经突破玄武三重,更是身怀数种玄门秘技,寻常三重武者,有几个是我的对手? 而这林馨,不过真武实力,家世更是不能与我相比,她居然主动退婚,明显是不把我王冲放在眼里!′′ 那王百连忙从地上爬起,立在王冲身侧,见他骂了片刻,火气稍歇。趁着王冲喘息的空当,这才敢再次开口,一改刚才语气,试探似地问道: ‘‘少爷,这件事…是否要告诉老爷?′′ 王冲眉头微皱,沉吟片刻,说道: ‘‘不行。” “啊?那林馨嚣张如此,何不解除了婚约,让林家来承担压力?′′ 王百有些疑惑不解,要知道,身为男子,被女子退婚可是巨大的耻辱,更何况王冲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而是长安王氏的大少爷、未来王家的下一任家主,如此来看,王冲若是主动退婚,必然会让林馨名声尽毁,遭人诟病,甚至,永远无法再嫁。岂不是更令人解气? ‘‘这件事情,可还有别人知道?”王冲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姿态,再次问道。 ‘‘嗯,容小的想想。’’王百眼睛转动,若有所思: ‘‘没有,绝对没有。那林馨亦不敢公然违抗父母之命。再说,长安王家地位尊贵,岂是他林家旁支能比,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明面上与我们相斗。” ‘‘那就好办了。”王冲冷静下来,眼中寒光闪烁,如毒蛇一般,正欲择人而噬。他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说道: “她既然私下让人传话,显然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愿让林如海承担家族方面的压力。这才以话语相激,触怒你我,摆明是看准我性格骄傲,必然立刻退婚。” ‘‘少爷的意思是?” ‘‘那我就偏不让他如愿。”王冲面露残忍之色,怨恨说道:‘‘我不仅会纳她为妾,还要让父亲以她不良不淑为由,联合各大家族,对连云林氏进行全面打压,给这个惯宠女儿的林如海一个教训,让他老实地为我所用。 至于她,在成亲之后,我必对她百般羞辱,日夜蹂躏,让她好好领教,玄武强者动用全力,会是什么样的滋味!想必,到了那时,不需要太长时间,林如海就能收到女儿的死讯了。” ‘‘少爷所言甚是。’’王百弓身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正当他再次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忽然听见,外面有侍女正在轻敲木门,发出‘笃笃’的响声,王百立刻闭嘴,不再多言。 ‘‘王冲少爷,老爷唤您往闻炊厅用晚饭,另外,不用多带下人,那边人手足够。” ‘‘知道了。”王冲整理仪容,准备出发,王百快走几步,提前开门等候,王冲走出厅外,早有两名侍女身着正装,立于门前等候。看到少爷出来,两人以手虚引,向旁边木廊走去,王冲紧跟其后,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王百关上木门,看着少爷离开的方向,在原地思索片刻后,向一处偏僻的庭间小巷走去。 顺着檐上挂着的灵石燃灯,王百步伐缓慢,穿过漆黑无影的静谧小巷,他来到了府邸最靠南面的那片区域,在这个少有人来的地方,只孤零零地坐落着一栋二层小楼。此刻,楼前那扇黑洞洞的大门已经敞开,从里面正传出呼呼的风声。 王百用竹竿取下灵石燃灯,提在手上,往楼里走去。 刚刚步入其中,他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气质顿生,尤其是那对绿色的瞳仁,此刻正荧荧发亮,他发出一声如同老猫般刺凄厉的长啸,瞬间传遍了空荡荡的楼宇,发出刺耳难听的回音。 一个隐恻恻的沙哑嗓音响起,似乎从楼上传来: ‘‘刘大人,有何要事?” 王百眯了眯眼,把两轮绿色的圆月缩成细细的长缝。他冷冷开口,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找到这个人,让她长点记性。′′ 他取出一幅绘在牛皮纸上的画像,想了片刻,又在伸出手指,在上面以指作笔,写上几句要求和标准,随后,把它放在了地上。 一阵妖风吹过,卷起画像,往楼上飞去,那阴寒的声音再度响起,询问了几个其他方面的问题。 在反复确认过后,王百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提起那盏忽明忽暗的灵石灯,头也不回地走出楼外,大门应声关闭。 王百知道事情已经妥当,不再回头,平稳地冲着来时的道路走去。 第110章 梁祝翩蝶 距离西河战役,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在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决心下,魔族大军节节败退,仅有数千残兵退走,其余敌众,尽数埋骨。 朝廷遣军队进发,夺回西河,又令玄门、青莲剑宗协助防御,从中调派一位神武境界的宗师前往,算是彻底稳固了三州之地,令魔族不敢再犯。 对于魔族如今的情况,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各执己见,难以协同,有人认为魔族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应该择时而动,攻城掠地。有人认为大梁刚平战事,又要再起战端,实在有‘穷兵黩武’之迹,不应继续征战,而应休养生息。 昊帝已经再次起驾,前往图州,命皇子理政,二相辅之。大皇子揣测过后,决定暂缓交战,令密探探其虚实,按兵不动。 此刻,长安,一座清新小院内。 在丛丛竹影的遮映下,阳光从细密的小缝里垂出,照射在圆石点点的地面上,散发出无数斑驳晃动的碎片。微风从白色院墙外吹过,在跨越了黑瓦璃沿之后,轻飘飘的来到院中,把竹叶推的哗哗作响,再散发出′沙沙′的鸣声。 在院里,有位少女穿着粉色罗裙,正在用扫帚仔细地打扫着,她把地上的尘土和从树上吹来的柳絮堆在一起,仿佛在积累着从树上落下来的雪团。只不过,这‘雪团’蓬松无比,一个个毛茸茸的,显的十分可爱。 少女看着空中正在飘飞的柳絮,沐浴在春天的暖阳之中,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幸福而享受的表情。这种表情不断变幻,变幻,逐渐变得怪异起来,仔细看去,仿佛是少女受到了春天之神--青帝的感召,马上就要痛哭流涕,哽咽不止。 突然,少女张开了嘴,如同无法呼吸。 ‘‘阿嚏!” 她再次张嘴, ‘‘阿嚏!!” 唔, 终于舒服了。 少女满意地抽了抽鼻子,向自己辛苦半天的成果望去。 尽管,她刚才扫好的柳絮已经再一次飘飞,只剩下那个小小的尘土堆,此刻正倔强地立在原地,像一个正在生着闷气的娃娃,有一种说不出的搞笑和滑稽。 她打量了片刻,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唉,真是辛苦我自己了。” 说完,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在短暂的劳累过后,她的心情渐渐平静,没过多久,她转过身去,看向了身后小屋上那扇半开着的木窗,在看到了里面隐约的人影和一双白嫩纤细的玉手后,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些许担忧,默默地想到: 小姐也真是痴情,到现在还想要悔婚。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她如此沉醉,连魂都被勾去了。 可惜,老爷已经答应了王家的婚事,就算那王冲私下同意,王家的那个家主也断然会为了面子,强行延续婚约。可怜的小姐,就算你托人带话去,又能有什么作用?这都几个月了,根本就没有半点回信,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事情黄了。要不然,他早就派人通知你了。 要我说,还不如给王冲做妾呢。这人不仅长得英朗,身材更是硬朗无比。那肌肉!那线条!单单是心里想着,都能让人兴奋的睡不着觉。除了性格傲了点,语气冷了点,简直就是我心里想的完美夫君啊!等入了王家的大门,再不济,咱也是个王家姨太,到那里出行,都能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以及平民百姓的仰视… 想着想着,她莫名地把自己带入了进去,满脸花痴之相,筹备着以后的美好生活,甚至,还从嘴角流下了丝丝晶亮的涎液。 ′′哎?不对,我是林家的人,应该替小姐说话才对!′′少女猛地回神,急忙抹了把嘴边的口水,把自己从美梦中脱离出来。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由喜悦转为愤懑,恶狠狠地说道: ‘‘哼,王冲,你真过分!强纳小姐为妾,还故意不给回信,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等着瞧!就算小姐进了王家的们,我作为陪嫁丫鬟,也一定会保护小姐,让她平平安安的,要是你敢欺负她,我就!我就……′′ 就…… 怎么办呢? 少女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要是到了王家,可就算彻底脱离了原来的生活,小姐也会从‘林馨’大小姐转变成‘王氏’或是‘王冲之妾’。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自己了,就算是老爷和夫人想要再见女儿,恐怕也是千难万难。 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有谁,来成为她们的依靠? 少女的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心中的不甘和失落,愤怒的表情也慢慢消散,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平静。 她迷茫无助地看向空荡荡的庭院,不知道该对谁去诉说,只能把恐惧和紧张藏在心里,最终,把它转变成了自己无声的低喃: ‘‘真到了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扇木窗,这一次,眼中的期盼已经完全消散,只剩下对未知事物的忧虑和对林馨的担心。 第111章 梁祝翩蝶(其二) 林馨坐在桌前,正绘着一幅画像。 阳光透过窗缝,照在她的手背,将那黑色的墨迹也照亮了几分,使得那画中的人物,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似乎在下一秒,就准备眨眨眼睛,从纸上跳脱出来,站在林馨的面前。 上面画的,是一位身穿军服,披挂铠甲的英武少年。他面容稚嫩,面带笑意,长发束于脑后,显得豪迈俊朗,又略微带有些许羞涩,透露出蓬勃向上的青春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少年那双丹凤般的眼睛。在这双凤目里,丰富的情感孕育其中,不仅有快要洋溢而出的思念与倾心,更包含了某种坚定不移,再难动摇的信心。让人乍看过去,就如同被磁石吸住了一样,再也不能移开视线,将目光转向别处。 林馨放下画笔,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作品,却并不感到十分满意。她想了又想,这才发觉画上的人实在是年轻了些,难怪自己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她轻轻一揉,那幅画就被揉成了褶皱不堪的纸团,被随意地丢进了纸篓之中。 在那里面,早就堆满了几十个废弃的纸团,如今再扔,让本就狭窄冒尖的纸篓再也没有空余,彻底塞得满当,甚至快要溢洒出来。 她又辅开了一张洁白的宣纸,却并没有立刻开始作画,而是寻了块方长的细墨,心事重重的研磨着它,仿佛在不停准备着,准备去做出某种重大的决定。 林馨的内心正在犹豫,如同两个立场不同的政客,正在进行唇枪舌剑的辩论,又如同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为自己所扞卫的正义而斗争。他们互不相让,你来我往,用语言和刀刃,化作攻击对手的有力武器,誓要将敌人赶尽杀绝,消灭殆尽。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 他,还活着吗? 他,也许死了。 不,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他不仅会活着,还会来到我的身边。 可万一,他真死了呢?你又有什么物品,能确定地、确实地把他留住? 信物,我们还有信物。我把那根玉簪送给了他,只要有它在,他就不会轻易寻死,一定能想尽办法,从战场上存活下来。 别傻了,姑娘。 那种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作为信物来说,它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去救回一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更别提,去拴住一名少年四处荡漾的心。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西河防线长达千里,四万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根本没多少人撤出。 而且,就算他真的没死,从战场上撤了下来,这魔族大军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他们破城之后,一路屠杀,害死了多少百姓,你所想念的那个人,恐怕凶多吉少,非死即残啊! 你骗人!他,他武功高强,就算遇到魔族,也有自保的能力,不会轻易受伤。 唉,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从听闻西河战败之前,父母就带着你来到长安,在本家空闲的庭院里住下。 虽然,你天天在屋子里装病不出,几乎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可是父亲不同,作为天宝阁的阁主之一,他知道的消息比你多出几倍,甚至几十倍。上次他来看你,顺口提了一句有关西河的情况,这样算来,他早就告诉你那个人的消息了。 父亲只是说了朝庭派兵,收复失地一事,和他的生死又有什么关系? 你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到了现在,又犯起糊涂?他要是真的没死,算算日期,也早就回到了家乡。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安定下来,给你写封书信。可是,有吗? 我来回答你吧,答案是:没有,根本没有!他如同人间蒸发,彻底没了音信。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他身怀绝技,又侥幸逃生,回到了家乡。只是有一件事,你始终没能猜对。 ……什么? 他忘了你,或者说,他变了心,喜欢上了别人! 不可能,我…我相信他… 看,你自己都动摇了。再说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你明明知道,陛下早有旨意,当时前去西河的,还有上千名随军学习的学院学生,以及和你一样的家族子弟。他们当中,也有不少女子,个个都年轻貌美,又有显赫家世,随便挑出几人,恐怕,都不是你能比肩…… 你是说…他们一起作战,一起驻守,互相信任,又对彼此都有好感,眉来眼去之间,就…顺理成章…… 不然呢? 你已经有了婚约,那可是王家的长子!难道,你想让他奋不顾身,来和长安王家抗争?换作是我,肯定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早就寻个喜欢的姑娘,把之前的事情彻底知掉,开始崭新的美好生活。 林馨突然打了个冷颤,低头再看,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手已经再次拿起了画笔,在宣纸上勾勒起来。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少年的身影又再次被她画好,正如之前,自己心里所想的那种模样。 可惜,因为刚才的思绪,导致画笔猛地偏斜,将画作毁于深色的墨点之中。仔细看去,仿佛是在少年心脏的部分,涂上了几道箭伤般的痕迹,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林馨的手微微颤动,心也吓得怦怦直跳,她把画笔放在旁边的木质笔架上,再也不敢继续下去。看着画里那个俊朗的少年,隐约之中,林馨仿佛听到了他长长的叹息。 这叹息从画作里传出,飘荡在她的耳边,又游离在她的心间,让她拼命的探寻,想要寻找到他的足迹,见到他的身影。大声地询问他,拼命地抱住他,让他再也不能离开自己,最好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融化在她的怀里。 他的音容笑貌,为何让我如此痴迷,魂牵梦萦。 林馨略微失神,她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灵魂回归身体。片刻之后,她小心地折叠好那幅画像,把它放在了腰间挂着的锦袋里。 听到小翠正在呼喊着她的各字,林馨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转身向屋外走去。 第112章 梁祝翩蝶(其三) ′′小翠,什么事?′′ 看到自家小姐从屋里出来,被称作小翠的少女显然十分高兴,对林馨用欢快的语气说道: ‘‘小姐,咱们出去玩吧,你都窝在这里好久了,难道不觉得烦闷吗?正好今天暖和,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不如去街上逛一逛?′′ 自从受到本家所召,来到长安,由于和王冲的婚事、李霄的下落不明以及父亲林如海工作上的压力,林家的麻烦接连不断,连带着也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林馨听了,本来想立刻拒绝,继续装病,期望事情能有所转机。但是,小翠连哄带骗,苦苦哀求,让她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小翠劝道:‘‘大小姐,你再这样下去,不仅帮不上老爷的忙,还有可能让他更加挂念,时时忧心。你每天足不出户,又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万一那个人来到长安找你,或者,有别人知道他的情况,你也没有办法知道。 依我看,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既放松了心情,又能顺带着打探消息,岂不是一举两得?′′ “嗯,好像也有道理!′′林馨若有所思,心里也隐隐期待起来,迫不及待之下,她也不顾着换件衣服,拉起小翠的手,急急地往院外走去:‘‘去朱雀街,那里最热闹了!′′ 走出小院,正是林家府?。 因林馨马上就要与王冲成亲,虽是做妾,身份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对于此次婚事,不少家族老奴老仆、消息灵通之辈,都知道她是联姻两家的纽带。 尽管众人心知肚明,她就算去了王家,也不过是个花瓶,可是,该有的礼仪一个都不能少,不仅如此,还要尽量去满足她的要求。 于是,两人几乎没有受到阻碍,轻松地离开了宅中。 两女一出林家,只觉得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轻松之感。林馨刚才的忧虑和不情愿,在此时也变成了对长安的好奇和欣赏,心情逐渐舒缓了下来。 只见长安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此城共分九市,以西市、东市、柳市、孝里市最为着名。九市平面皆为方形,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多为两层小楼,黑瓦顶,红梁柱,粽色围栏,具有古朴韵味,极为考究。 每个集市内均有十字通道,唤作′′隧′′在这样的通道两侧,即是摆有各种招牌的不同建筑。除此之外,在建筑的外面,不少商贩倚墙叫卖,或坐或立,热情高亢,各种粮、菜、木、果、肉、酱、布、器、皮,应有尽有,果然是富庶繁华,非同凡响。 两人边走边瞧,兴致勃勃。小翠顾着看物,林馨只管看人,两人各瞧各的,各说各的,却又出奇的融洽,没有丝毫的违和之感。 ‘‘小姐,快看那个!好大扇的猪肉,好精致的竹椅,好漂亮的胭脂,还有还有,那边货架上的绸子不错,我们买些回去,让裁缝做些衣服吧!′′ ‘‘小翠,你看那个人!宽肩长发,身高相仿,是不是他?哎呀,看不到脸。小翠快走,别让他跑了,我得去瞧瞧。′′ 林馨端详片刻,略显失望:′′不是他,再换个人看看吧。′′ ′′哇,好棒的画笔,小姐,我先买下,等到回去的时候,再把它放到你的桌上。′′ ‘‘你先收着吧,我忙着找人呢。” ‘‘还有这个,这个胭脂好看,老板,这个多少钱,我买了!′′ ‘‘姑娘好眼光,这是最近才送到长安的胭脂,现在只有西市这边有卖,而西市这边,又数我的这处铺子卖的最好。姑娘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一共二两银子,姑娘收好。′′ ‘‘只有两小盒,卖的这么贵?你也太黑心了,再便宜点吧,我给我家小姐也买上几盒,一两银子,行不行?′′ “哎呀,姑娘,我刚才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是才到的货,自然紧俏了些。俗话说的好,物以稀为贵嘛! 你从这里出去,随便打听打听,东市、孝里市、交道市,那里还有卖这个的?就算在西市,也就只有我这铺子价格实惠,童叟无欺。二两银子,已经是十分良心了。′′ ‘‘嗯……′′小翠皱起弯弯细眉,显得颇为纠结,不过,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她终于下定决心,掏出了自己的荷包。 ‘‘给你四两,再给我拿上两盒。” 商贩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表现出一种痛宰冤大头的快乐,却并没有让面前的少女发现,他利索地找了个竹条编织的手提袋,包装好后,又迅速地送到了小翠的手中,生怕她再次反悔。 本来,小翠的心里还有些许不舍,正打量着袋子里那几盒精致的胭脂。不过,当她抬头看向旁边的街道,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后,烦恼又转眼间被抛到了云霄之外。 她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发掘着,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那个,她刚才在讲价的时候忘记,而现在又想起来的东西。 那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如魔咒般吸引着她前去寻找。 突然,她眼前一亮,迅速向旁边奔去。 没过多久,小翠心满意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慢慢地向回去的路上走去。与刚才不同的是,除了她左手提着的竹袋外,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多出了半串香甜可口的烤玉米。 小翠吧唧吧唧地嚼着,腮帮子鼓囊囊的,显得十分享受,回味无穷。她暗暗想道: 晤,真香,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烤的,把这种喂猪,猪都不吃的东西,制作的如此美味,令人垂涎。果然,高端的食材还是要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啊。 嘿嘿,买了好看的胭脂,回去以后,先对着铜镜试试,虽然贵是贵了些,但是它用量少啊,小小的两盒,只要省着点用,就可以用到下次,下次再省,还能用到下下次… 剩下的两盒还有那支画笔,我给小姐送去,等到回去以后,小姐看到了这些东西,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只要她高兴, 第113章 安知若命 来往的行人喧闹依旧,往来如常。没有一个人为此停下脚步。有人走得离少女近些,听到她的低喃,只道是寻常时候的自言自语,在略微的诧异过后,不再放在心上,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走去。 最初的迷茫渐渐消散,小翠的心里涌现出了另一个念头:小姐会不会就在附近,是自己眼神不济,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对,一定是这样。 小姐刚才还好好地跟在自己的身边,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也许是看上了别的东西,自顾自地跑去买了,没有叫上自己。 小翠努力地回忆,想起了之前去过的商铺和来时所走的道路,在略微有了头绪之后,她急忙往回跑去,寻找着心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逆着向前方行走的人流,小翠拼命地往后挤去,钻过各种马车、轿子和行人组成的浪花,她奔向刚才离开的那几个地摊,分别询问那几个摊位上的小贩,显得十分焦急: ‘‘麻烦问下,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盘着长发,圆脸,穿蓝色罗裙的姑娘,她和我差不多大!′′ ‘‘嗯,谁啊?没印象” ‘‘你好!有没有见过这么高,这么瘦,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 ‘‘没有,没见过。” ‘‘打扰一下,我在找一个人,她穿着蓝色罗裙,大概长这个样子…′′ 看她满脸焦急,有名好心的商贩,安静地听她说完林馨的打扮和妆容,开口提醒道: ′′姑娘,你现当不要着急。这集市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东西,像你这种问法,根本就是大海捞针,没人能想得起来。再说了,这里仅仅是西市的一角,你就算问到天黑,也找不尽这九大集市。又何必费这囗舌?′′ ‘‘那,那该怎么办啊?′′小翠的话里,流露出无助的情绪。她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商贩,希望他能帮自己想个办法。 ′′有没有可能……′′小贩的眼睛转了几下,开口说道:‘‘你刚才要找的那个姑娘,还留在这集市里。她以为你从她身边走丢,所以,现在应该也在找你?′′ ‘‘啊?′′小翠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种方向上,她想了又想,再次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在寻找,一个往前,一个往后,所以互相错过?′′ “对呀,′′商贩显然经验丰富,提议道:′′何不在原地等待,让她回来找你?要不然,你们两个奔走不停,就算找上一天,也难有相见之时。′′ 小翠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连连点头。决定找个显眼的店辅门口,这样等到林馨回来。 繁华的朱雀大街,在少女的眼前缓缓流动,带来属于帝国的昌盛和荣耀。 她不安地攥紧了手里的竹袋,立在楼宇下红色的梁柱边,听着车轮的轱辘转动声、牲畜的悠长哞叫声、妇人的窃窃私语声、小二的吆喝传菜声、武者的豪迈大笑声,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独具特色的声音,对此充耳不闻。 她只是迫切地期望着,能够再次听到自家小姐那熟悉的呼唤声,那怕责备也好,足够让她就此放下心来。 来来往往的人从酒店、青楼里走出,或是神采飞扬的文人儒士,或是威武雄壮的侠客散修,相貌殊异,各有千秋。 他们有的高谈阔论,吟诗诵篇,或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引动着艺伎花魁的媚眼秋波。也有的豪爽豁达,舞刀弄剑,或是背弓挟器,粗犷古拙,赢得了路人酒客的满堂喝彩。 天色渐晚,行人渐稀。 随着钟声的再度响起,集市上的商贩们开始散去。或三两成群,驾车驱骡,带走自己的货物。或躲在暗处,清点账目,准备明天的找零。 没过多久,数队卫兵从各大集市里穿梭而过,一边呼喝驱赶着还没有离去的商贩,一边敲击着手中的铜锣,发出刺耳的′′哐哐′′鸣响,回荡在重重围立的街道楼宇中。 士兵来去如风,转瞬远去。 商贩尽数离开,无人逗留。 夜色浸染了天空,一轮明月高悬。 随着挂在店辅屋檐上的灯笼亮起,无数楼宇的大门这才彻底打开,迎接着独属于他们的客人。阁楼里散发出暖融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原本黑暗的小街小巷,也照亮了停在门前的马车和僮仆,包括那些衣裳华美、遵规守矩的侍女和老奴。 看着那些正从马车上走下的、雍容丰腴的贵妇人们,还有伴随而来的、高冠锦袍的各种官员,小翠揉了揉已经酸痛难忍的脚踝,准备往长安林家的府邸走去。 ′′小姐会不会因为没找到我,所以先回去了?′′她的心里暗暗猜测。 边走边想,小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路程,马上就要离开西边的集市,突然,她看到一位富家公子正带着伴侣往这边走来。 小翠自恃身份低微,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随便找出些家族子弟,都不是她所能冲撞招惹。于是,她不再向前走动,而是停在原地,低头垂手,以余光瞥去。 这不看倒好,一看大惊,小翠窥那公子哥身边的女子,穿着打扮,竟和自家小姐有九分相似,猛地抬头,果然正是林馨。 ‘‘小姐!你去了哪里!让小翠找的好苦!′′ 第114章 安知若命(其二) 看到侍女模样的小翠立在原地,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富家公子轻挑眉头,疑惑不解。再看那侍女带着哭腔,向自己这边奔来,心里略微思索,问道: ‘‘这是你家小姐?可认仔细了?” 小翠本来惊喜交加,听那公子语气冷淡,又面色不善,顿时停在半路,缓缓行礼,急忙再看。 柳叶眉,鹅蛋脸,及腰长发,不就是自家小姐! 她连忙开口,表示肯定:‘‘这位公子,这确实是我家小姐,我们两人外出游玩,却意外分离,如今寻回,多亏了公子,不知如何称呼?等些时候,小翠必定登门感谢!′′ 听她语气,不像作伪,再看礼仪,倒有几分大家子气。想必是某个家族子弟的贴身侍女。 冷飞羽仔细端详了片刻,看她额头冒汗,面有泪痕,应该是急于寻人,又恐受罚,如此所致,于是,他不再刁难,淡淡问道: ′′我乃冷家冷飞羽,偶然在小巷旁边听到响动,遂去察看,到了那里,只发现这姑娘站在巷里,精神有异,于是带她来此。′′ ‘‘公子可是冷家大少?′′小翠心里一惊,恭敬问道。 ‘‘正是,你是何人?′′ ′′奴家唤作小翠,是林家侍女,少爷护送来的,是林家的林馨大小姐。′′ ′′哦?′′冷飞羽思索片刻,略有眉目,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 ‘‘看好你家小姐,别让她再走丢了。′′ 说罢,冷飞羽径自离开,摇着折扇,往前方酒楼走去。 在大门之前,早就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贵族车驾,端得是金银浇筑,宝玉堆砌,奢华至极。在停稳了马车、宝轿之后,达官显贵、美妇佳人纷纷走入楼里,互捧互夸,笑语吟吟。许多奴仆穿着利索整齐,跑前忙后、引路呼喝,把来宾们吹捧的红光满面,不吝赏赐,抛出大把灵石,显然颇为受用。 冷飞羽边走边想: 那林馨和王冲定有婚约,此事,长安门阀大半皆知,彼此心照不宣。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属实是太过蹊跷。 要知道,王家家主可是右相一派,两人关系亲近,算是相见恨晚。这种在权力上的把控,使得王家在八门阀中高居前列,风光无艰。如今,他们和林家互相联姻,双方必然开展‘结盟’或合作,势力岂不是更加强大,无人敢挡? 问题在于,若是寻常人家,怎敢触怒八大门阀?想必,是那王家对林家不满,这才对其予以惩戒,是为了杀鸡敬猴,以儆效尤。 呵,这么说来,这姑娘也脱不开其中关系,而且,极有可能,是她在某些事情上,对王冲有顶撞之处,这才受此一苦。 有意思,真有意思! 林家的旁支女,敢和王家的大少爷斗,本就是令人敢以置信之事,那王冲反应如此剧烈,必是气的不轻,这才出此下策,自损脸面。 哈哈哈,出行一趟,又多了些许谈资。 仆人大声的呼喝打断了冷飞羽的思路,他抬起头,风度翩翩地跟在他们身后,往酒楼的大厅走去。 回到小翠这边。 此时的她,正在迫切地询问着林馨: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你说话呀!′′ 她急的快要哭出声来,恨不得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当她再次抬头,看向林馨的眼睛时,心里的火焰又如同被倾盆大雨浇灭,瞬间冰冷起来。 小翠仔细打量着自家小姐,越看越觉得心惊。她颤抖着双手,再也不敢出声,只能轻轻拢去散落在林馨面前的秀发,强忍着泪水,抬头往上面看去。 在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突兀显露出大片暗紫色的淤青。 林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目光呆滞,一言不发,雪白细嫩的脖颈上,此刻多出了几个暗红色的厚重手印。 她的衣领略显凌乱,扣子却并未松开,大块干涸的血迹凝固在她的锁骨上,如同恶魔淌下了腥色的泪滴。 顺着脏乱的莲鞋和满是尘土的裙边看去,林馨的左手贴在身侧,右手却紧紧撩住,仿佛抓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翠本想掰开她的手指,把那一团碎屑般的纸絮从里面掏出,不料,林馨迅速地躲开,把那张破纸牢牢地护在胸前,任凭她怎么用力,就是不肯松开。 小翠只好作罢,再次看向小姐的脸庞。 她看到在林馨的唇边,有着小片诡异的殷红,不知道是何物所涂绘。 小翠满脸泪水,急忙用手背抹去,却擦下来几块褐色的粉碎。 一个不好的念头再次从她心里产生,小翠死死盯着林馨的腮边,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不敢置信地开口,嗓音中已经满是嘶哑的哭腔: ′′小姐!吐出来!′′ 林馨仿佛回过神来,眼睛怔怔地看向她,仿佛在思考面前的人是谁。 ‘‘小姐!快吐啊!′′ 小翠崩溃的大哭,用力地拍打着林馨的脊背,似乎要把全身的痛苦喊出。 直到许久之后,林馨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她俯下身子,轻咳几声,终于,吐出了一团馍糊不清的血肉。 看着这恶心的东西,小翠的表情渐渐由悲伤转变成了愤怒。她拼命地踩踏,用力地躲脚,把它踩进了青砖石的缝里,成为了一片肮脏稀碎的烂泥。 ‘‘走,小姐,我们回家!′′ 小翠拉起林馨的手,往林家的府?走去,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她缓慢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喃喃道: ‘‘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去。′′ ‘‘小姐和王冲已有婚约,万一被外人或是自家奴仆瞧见,必然会引起风言风语。小姐倘若被人退婚,又坏了自己名声,以后又该如何见人?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小翠的心里忐忑起来。 可是,当她扭头看去,站在身边的林馨如同乖巧的娃娃,正紧紧牵着自己的手,默然地注视着前面,她的心里,又突然多出了一股坚定。 ‘‘小姐,不要怕,有小翠在!′′ 她四下打量,终于找到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合适的店铺。此时,她手里 第115章 安知若命(其三) 所幸的是,两人低调潜行,在出示身份铭牌后,门仆认出了小翠,没有多问,予以放行,就这样,二女顺利地回到了府里。 来到居住许久的院落,小翠把林馨带回屋里,又迅速地跑到大门口,急忙关牢了厚重的门扇,再从旁边抱来一根粗木,死死抵住了锁好的大门。 从屋里到院外,她小心地搜索了半天,确定只有她们两人之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起自己的猜测,小翠感到无比害怕,转过身来,准备回到屋里,再安慰安慰自家小姐。 她回头一看,屋门不知从何时起,变得由内向外敞开,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正安静地看向自己。 隐约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失望和不满。 小翠的心中,逐渐升起恐惧和慌乱,她开始浑身发抖,任凭泪水从眼里涌出,随着这种情绪不断的加深,原本无声滴落的泪水,逐渐变成了大声的哭泣,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世界在少女的眼前模糊,迫使她‘扑嗵′地跪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 林馨坐在桌边的木椅上,轻轻抬手,摘下了戴在头上的斗笠。她默然地扬起下巴,看向了那个正在痛哭的少女。 小翠跪倒在小院的门口,用双膝摩擦着地面,缓慢地向这边爬来,一边爬行,一边用力地抽着耳光。 啪!啪!啪!啪! 小翠呜咽不止,脸颊高高的肿起。她挣扎地爬向自己的主子,手上的动作却仍未停止。 肿胀的脸庞渐渐转紫,小翠双手通红,嘴角和口鼻已经流下丝丝血迹,她的巴掌甩的呼呼生风,打在脸上,发出了沉闷连环的响声。 林馨一言不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又像是对这名可怜少女的宽慰。 看着伏在脚边,浑身抖若筛糠的小翠,林馨的脸上无喜无悲,端庄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她在痛苦哭声中的忏悔: ‘‘小姐,是我不好,我贪吃,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小姐,我是最废物的奴仆,最没用的家犬,天天只知道混吃等死,连向别人狂吠的勇气都没有……′′ ‘‘我还自作主张,要带小姐出去。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这么贪玩,也就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情,闯下这么大的祸!现在,就算是千刀万剐,火海油锅,也赎不清我的罪!′′ ‘‘小姐,小姐,你看看翠儿,看翠儿给你赔罪了,小姐……′′ 小翠的双手再次举起,尽管她眼前发黑,已经快要昏厥,但是,她必须继续下去,直到林馨对她有所宽恕,不再追究。 她十分清楚,如果不能让小姐宽恕自己,那么,就只剩下了最后的选择。 门阀世家对于奴仆,如同财货牲畜,杀之亦不足惜。 林馨长叹一声,伸出白皙圆润的手,移开了她的巴掌。她怜悯地看向面前满是哀求神色的侍女。轻轻地抬起左脚,随即爆发出全身的真气。 ‘‘咔!” 一记猛踢,正中小翠脖颈。 少女的身体在空中划过翩飞的曲线,重重摔倒在几米外的地板上。 小翠倒在地上,弓成一只烧熟的龙虾。她′′咳咳′地吐出几口血沫,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在她咽喉往下的部分,透露出些许淡色的红润,如同被粗砂纸狠狠地摩擦,显得脆弱而令人怜惜。 林馨的声音,如同天籁般的仙乐,从她的耳边响起,诉说着女子难以启齿的痛苦和无奈: ‘‘我还未曾失身,起来吧。” 少女再次跪倒在林馨面前,原本慌乱的内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得到了平复。 小翠恭敬的开口,与刚才的柔弱姿态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多谢小姐责罚,小翠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林馨若涩地回应道: ‘‘备些干净衣裳,烧些热汤,我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办。′′ 小翠不再犹豫,行礼过后,迅速离去。 …… 半个时辰过后,林馨已经换上了一件雪白的浴袍,安静的倚在紫檀长椅上,让站在身旁的小翠为她疏理着披散的长发。 在若隐若现的雪白中,这位原本如江南碧玉般的女子,竟然显露出一股高贵华美的气质,让人不敢对其轻视。 ‘‘小翠,″她的眼眸里波光流转,仿佛寄托着无限的哀思。‘‘你说,他真的死了吗?′′ 听到林馨问话,小翠回应道: ′′奴婢…不敢妄议。” ‘‘说吧,之前,是教教你该懂的规矩。′′ 她疲倦地托着下巴,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不同以往,已经算是长安林家的人。做人做事,都要小心着些。万一在别人口中落下把柄,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奴婢明白了。′′ 林馨略微后仰,浑然无视了裸露的春光,让少女柔嫩的手掌更为方便地抚过她的长发,带动起阵阵的轻柔的涟漪。 ‘‘奴婢觉得,无论那人是生是死,都和小姐没关系了。如今,小姐已经和王家少爷定亲,理应遵从家族的安排,成为王家的一员,安享余生的荣华富贵。” ‘‘他就算还活着,也和小姐没了联系,显然是忘记了小姐,不打算重拾旧情。他要是已经血染沙场,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小姐又何苦痴情,沉迷于过去?” ‘‘你是这么想的?”林馨侧过脸,问道。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转过脸去,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头发被梳理整齐,林馨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回想起上个月,父亲对自己大发雷庭的场景,那时的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为了那么个毛头小子,你就要和家里的人闹僵! 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有没有咱们林家!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们能在本家立足,我承担着多少的压力,又面临着多严重的责罚! 闺女啊!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想当初,我也有意撮合你们两个。虽然,我和那李霄素未谋面,可是,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 现如今,西 第116章 薪尽火传 陈尊离开武神阁后,按照楚王提供的机密情报,前往丰乐城。 此地位于洛阳以西,连云城以北,遥望锦州,北眺金陵,乃是排得上名,数得上号的富庶城市。因距武神阁过于遥远,陈尊恐一去难返,于是决定先回家乡,再前往目标所在。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如今冬去春来,大地回暖,新叶染绿,花绽嫣红。正是一幅生机勃勃,鱼跃鸟鸣的欢快图画。 陈尊策马奔腾,目如金雕,身披银灰披风,将他黑白两色的长发,略微束在脑后,如同饱蘸的狼毫墨笔,随风摇摆。 踏过嫩绿的草地,欣赏着两侧的春花。穿梭于纷纷扬扬的柳絮里,游动在明暗斑驳的树影间,感受在耳边吹过的暖融微风,享用着照的全身暖洋的日光,陈尊如风一般,扬鞭而去,激荡起飘浮在空中的灰尘。 太阳的照耀,让它们的身影得以显现。这些充斥在天地万物之间的颗粒,看似微不足道,却是这个缤纷世界的真正主人。 它们吸附在大地上,空气中,水滴里,组成了无数种复杂多样,各具特色的美丽图案,勾勒出花、鸟、虫、鱼、兽,勾勒出怒放在不同轨迹上,又彼此交错着的生命。 汇聚,再汇聚,无数的光点或明或暗,或沉或浮,此刻,都向着那道扬鞭远去的身影追去。它们不断的重组而拼接,描绘出天地间的灵长,造物主的精华,自然界里的主宰。 它们描绘出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名少年。 此刻的他,正在穿越一片茂密青翠的树林,探寻着向外离开的道路。鸟雀清脆的啼鸣,与树叶微微晃动的哗响,并不能吸引他的目光,使他就此停下脚步。 反倒是在少年的身上,那种肆意奔放、骄傲张扬的气质,如磁场般向外扩散,吸引了众多慕名而至的小巧精灵,为之倾倒。 无数蝴蝶,翩翩而至。 它们围绕在少年的身边,仿佛在追逐着他的影子,又像是在为他引路。骑在胯下的骏马,如同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高亢鸣叫,踏过由无数花瓣点缀的小径,奔跑向道路前方,那明亮温暖的尽头。 一时间,七彩齐聚,马蹄飘香。 陈尊抬头看去,流水轰隆垂下,足有百米。万千滴细密的水珠,汇聚成清澈透亮的白色天幕,激荡于青黄相间的山崖之间。 在自己的左侧,一处巨大的山谷映入眼帘,重重树影罗列,让原本湛蓝无云的天空,形成了连接苍穹的留白,显露出宽广无垠的天地之景。 江山如画,美不胜收。 有道是: 白水浩荡群山中,骤止断崖跌九重。 声若雷滚撼天地,势如江翻腾蛟龙。 万里晴空抛碧纱,飞雪喷珠耀彩虹。 水帘洞内观日落,云蒸霞蔚沐苍生。 陈尊略感疲惫,遂下马歇息。 他本想将马拴在树上,仔细看去,却发现它似有灵性,频频看向自己。陈尊淡然轻笑,将马缰一甩,也不多管。那骏马悠然前去,在旁边的草地啃食,并不走远。略有声动,便又向他这边张望。 陈尊彻底放下心来,移步至瀑布前面,观望着这自然的伟迹。 雪白的浪花,在翻滚的碧色湖水里浮现。瀑布自山上河流而下,绵延数里,形成了倒悬于谷涧的水帘。 在它里面的位置,依稀可见缓慢垂下的叮咚细流,在黑色的光滑石壁上倘佯。 坐在临近瀑布的岩石凸起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水汽,哗哗的响声传至耳边,陈尊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得到了洗涤,升华在这空明的世界中。 这时,陈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亲人,那是他唯一的亲人,那个把他从破烂的土房边捡走,倾尽心血,只为培养他成材的老人--他的爷爷。 陈尊自记事起,就不知道父母的模样。他对亲情的记忆,只有和爷爷生活时的片段。在他的印象里,爷爷一直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爷爷都能毫不费力的解决,仿佛探囊取物般轻松。 只是,自从陈尊考入尚武学院,为了能够交上学费,爷爷总是早出晚归,少有时间陪他。 甚至在有些时候,爷爷进山打猎,一连几个月都回不了家,每次好不容易回来,又总是弄得满身伤痕,让他心疼不已。 在陈尊的心里,父亲、母亲,包括可能存在的其他亲人,都不如爷爷那么重要。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长辈,既使,双方并没有血缘关系,可这并不阻碍他们成为彼此的依靠,互相温暖着对方。 爷爷姓刘,无儿无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陈尊大概了解到一些信息:爷爷早些年前,也就是梁武帝时期,曾经因为战乱,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他颠沛流离,受尽挫折,终于在加入宗门之后,博得一席之地,可是,由于某些未知原因,他的修为不升反降,沦为平庸之辈。他也因此而一蹶不振,就此脱离宗门,走南闯北,成为了强大的散修。 几年后,妖魔入侵帝国,屠戮生灵。 爷爷随着各路武道强者、散修佣兵、绿林好汉,再次响应帝国的号召,前往抗击魔族的第一线,本想建功立业,证明自己,不料战败,众人作鸟兽散。 在撤退的路上,他在经过一处破烂不堪的村庄时,听到了阵阵响亮的哭声。 顺着声音看去,刘爷爷找到了尚在襁褓中的陈尊。 抱着怀中的幼小生命,刘爷爷回想起自己漂泊的半生。他于武道上少有建树,在事业、爱情上一事无成。在浪费生命的几十年里,他在各个地方奔波行走,游历拜师,居无定所,也没有亲朋。 如今,他看着眼前这个粉喐嘟的婴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似乎是上天想给他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给予了某种旨意,把尚未受到伤害的、和自己完全相同的娃娃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刘爷爷下定了决心,抱着陈尊,走出了瓦砾堆积的泥土村庄,迈入了青翠的山林里。 第117章 薪尽火传(其二) 从那之后,在一个小小的乡镇里,两人就这样隐居下来。 刘爷爷的真名是什么,没人知道,他也从不向人提起。大家都叫他刘叔,刘大伯,后来,渐渐转变为刘爷。 而在陈尊的印象里,爷爷始终是那般慈眉善目的模样,从来未在他的记忆中转变。 在他小时候,从学会走路开始,爷爷就细心的对陈尊进行教导和传授。 他倾尽所有,为陈尊购置了练功所需的器材和煅体使用的丹药,这些为陈尊所准备的东西,虽然样式古朴老旧,但胜在坚实牢固,足以在平时的训练中使用。 就这样,刘爷爷费尽心血,从头教起。 他原本就是某个宗门的天才弟子,在武道一途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为了帮助陈尊修习的更加顺利,更是日夜钻研各类历史典籍,改进了不少在他修炼时所犯的错误。 更为难得的是,刘爷爷走南闯北,游历燕、梁两地,还和妖、魔有过多次交手。可谓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在通过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后,他居然更进一步,开始试着推演自己曾经见过的功法秘笈、怪招奇技。 可惜,他悟性有限,只能堪堪推演表层招式,令人十分沮丧。但是,他惊讶地发现了陈尊在武道方面的独特见解以及极高的天赋,这种发现,让他下定了决心,开始把各种各样的基础招式、宗门秘技悉数教给了陈尊。 作为曾经在修炼中领先他人的天才,他自然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但是他也清楚,这么多年的风餐露宿、练功斗敌,他那原本就有隐疾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为了确保自己的期望不再落空,也为了陈尊能在他撒手人寰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刘爷爷顾不上陈尊能否领悟,只能不停地教导他各种不同的功法,让他在自己走后,再慢慢地领悟参透,去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 如此一来,陈尊的童年就极少再有属于孩童的幼稚与快乐,更多的,是辛勤的汗水和反复不断的枯燥练习。 刘爷爷害怕在自己走后,陈尊难以在这个残酷的的世界上立足,于是狠下心来,如同一个严格无私的判官,犀利指出他修炼中的错误和疏漏。尽管有些时候,他看到陈尊发奋刻苦,废寝忘食,又感到暗暗的后悔与自责,可是,他却并未因此而放弃严格的标准。 在这种充满磨砺的修行中,陈尊从一个原本弱小无知的天真孩童,逐渐成长为一个性格倔强,沉默寡言,独立冷峻的桀骜少年。 在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刻苦奋斗中,陈尊养成了常人难以做到,甚至感到难以理喻的生活习惯。他的生活简单而无趣,乏味的如同山顶耸立的古松。 坚韧、不屈、傲视天地, 在陈尊的心里,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寒冷与孤独。 当他考入尚武学院以后,爷爷显得十分高兴,却又有着隐隐的担忧。 他知道那里的学习制度,必须要经过三年的修习,才能重返家乡。可惜自己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倘若陈尊离开,等到下一次回来,恐怕爷孙两人,再也没有机会重逢叙旧。 刘爷爷在送陈尊走后,回到了两人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屋,他似乎有了某种神秘的预感,知道自已的寿命将近,于是开始不停的写信,并把它们交给了周围居住的邻里乡亲,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给陈尊寄去几封,只为了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随后,他闭门不出,坐而论道。 在几十年的武道路途上,他遇到过许多惊才绝艳之人,也曾经为其倾倒。可由于自身资质的上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逐渐地赶超、再赶超,然后,绝尘而去,最终留下了站在原地的自己。 与陈尊在一起的将近二十年时光,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同时,他也没有荒废掉自己的武功,而是时刻练习毕生的所学,总结着之前经历的失败。他认为自己早就足够成熟,足够强大,能够逆天改命,继续突破。 刘爷爷尝试去突破神武境界,借此延寿健体,最终失败,陨于草屋。 弥留之际,他躺在床上,思念着自己的孙儿,当然,也可称为是自己的徒弟。 他最终没能等到,只能徒留无奈的叹息。 第118章 薪尽火传(其三)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题记 大梁以武立国,主杀伐,民多伤损。 自太祖年间,民间守孝,期限三年,官方则暂时定为两年。原因简单直接,令人无法反驳:国有危难,不拘礼而存大义,报国以示孝心。甚至,在某些兵源紧缺的特殊时期,守孝仅一年后,就要被朝廷所召,奔赴前线。 此被沿用到武祖时期,曾引起不少争议。儒家文人望废除旧制,以‘孝’治世,遭到反驳,儒生皆愤愤不平。 又因当时的臣子多为武将,兵威赫赫,双方遂展开激辩,论道数日,不分胜负,怨绪更深,最终,被说服者组建玄门,脱离其中,为朝廷所用,儒家则创立儒教,与其分庭抗礼。 最终,武祖圣喻,平息争论,曰: ‘‘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力。” 众皆拜服,再无异议。 后经文帝推崇中庸之道,矛盾稍缓,又由肃帝继位,协调各家。在大势面前,儒、玄重归于好,只是因为多年分离,双方的修炼理念、思想内核有所变动,难以再融。 于是,双方继续各行其道,互通有无。 疾行数月,陈尊终于回到了曾经的家乡,乃是一个名为‘石村’的小村庄。位于当年兵家、儒家二者相争,坐而论道的山麓南部。 推开满是腐朽气味的木门,陈尊缓步走进了杂草丛生的院里。 在他的面前,那几间早就被雨水冲烂屋顶的破瓦房,就是他和爷爷一起生活了整整十九年的地方。 如今,剩下自己一人,站在原地。 陈尊只觉物是人非,情绪复杂,不知应该向何处追寻。在他的眼前,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如此模糊,如此纷乱,像是无数个碎裂万千的镜片。 春天,他在院里手撑木板,头顶水盆,扎着马步,爷爷手里拿着木棍,坐在旁边假寐,眼睛却偷偷瞄向他的方向。等到陈尊坚持不住,便轻轻敲他,以示警戒。 汗水从额上渗出,模糊了他的双眼。陈尊干脆闭目不言,咬着牙,苦苦地在难熬的时间中坚持,几乎想把自己变成一根木头。 邻居家里那棵参天的槐树上,开满了芳香扑鼻的槐花。他贪婪地闻着这诱人的香气,把颗粒饱满的花粉用力地吸进肺里,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却不小心摔下了手上的水盆。沷得他浑身透凉,吸擤鼻涕。 夏天,在炎炎的烈日下,爷爷去地里摘来绿皮黑纹的西瓜,放在井水里冰镇。陈尊手持大刀,在院子里舞的虎虎生风,眼睛却不住地瞟向瓜上晶莹的水珠。 待练完了功法,爷爷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尊却依然站在原地,把腰背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等爷爷取出一把菜刀,把西瓜利索的剖开,让那清凉甘甜的诱人香气,顺着水汽飘到了他的鼻间,让他忍不住去吞咽口水。 陈尊直勾勾地盯着红润的瓜瓤,仍旧不敢往向半步,直到爷爷从中取出一块,递到他的面前,陈尊这才放下大刀,用双手接了,张嘴咬下可口的瓜尖。 秋天,院子里的柿子熟了。爷爷手持竹竿,轻轻一拔,就把挂满柿子的枝梢勾到面前,让陈尊伸手去摘,说是要给他解馋。 陈尊早有准备,双脚猛蹬地面,立刻高高的跃起,准备折下整个枝梢的果实,让爷爷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他的反应实在迟钝,被爷爷提前预测。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只是轻轻地抬手,就让那枝梢抛回了高高的树顶。再暗中运转起一道真气,把陈尊猛地推回了地面。 陈尊不曾气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向上跳跃。两人皆不言语,只以技巧相争,斗得难解难分,僵持不下。 在经历了几十次的失败后,陈尊看准时机,终于抢到一只金黄柔软的柿子。他扭头看向倍感欣慰的爷爷,却并没有张口吃下,而是微微一笑,立身行礼,把柿子用双手递到了爷爷的面前。 冬天,陈尊踏上求学的路途。爷爷外出整月,为他凑齐了入学三年的学费,又取出家里大半的积蓄,为他垫上了其他的杂费。陈尊看着眼前,这位日渐消瘦的老人,拗着脾气,不愿意就此离去,想带他同去尚武,好有个照应之处。 不料,爷爷勃然大怒,斥责他没有出息,不肯好好修习,而陈尊生性倔强,轻易不肯向人低头。一老一少,相顾无言,只能坚持着各自的意见,就这样冷战下去。 陈尊心如明镜,自然知道爷爷的苦心,可他又恐久去难返,爷孙二人三年不能相聚。老人的身体本就多暗伤隐疾,如今又有各种病症,让他如何能够放心? 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陈尊终究是低下了头颅,跪倒在爷爷的面前,痛哭着劝他和自己一起。可爷爷早已决定,不会更改,纵使陈尊千求万恳,他亦闭目不言,不看不听。 在陈尊毕业的那一年,刘爷爷的死询由邻居书信寄出,送到了他的手中。 陈尊从回忆中醒来,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孑然长叹。 俱往矣。 在离开了尚武学院之后,他因成绩优异,天资聪颖,受到院长举荐。在经过重重考核之后,他成为了武神阁的一员。 本以为自己会在那里修炼,直到成为宗师,聘为其中的教习,或是加入其他宗门,成为长老。没想到,他居然受到了楚王的青睐,收为弟子,如今,又经历变故,脱离阁中,接到新的任务,潜伏到兴周会残党之中。 现在的他,能否让爷爷满意? 倘若就此失败,又以何种面目,在黄泉与他相见? 陈尊休息几日,准备再次启程,这一次,恐怕此生难回。他深深凝视着这座破败的房屋,回想着自己儿时的点点滴滴,直到把这里的一切彻底记忆,这才再次关上木门,翻身上马。 春来柿葡熟将坠,顽童笑影无处寻。 老翁驾鹤飘然去,空留旧瓦生泥尘。 第119章 道破身世 忽然,陈尊耳边凌厉风声,肃然啸响! 嗖!嗖!嗖! 来不及细想,陈尊翻身下伏,身体竟然平行于马腹,离地不足半米,稳稳停在半空,只听骏马哀鸣一声,如遭重击,随着沉闷的箭锋入肉之声,它缓缓地往侧边倒下,口吐血沫而亡。 嗖!嗖!嗖! 声音再次响起,陈尊单腿蹬起,凌空后翻,唰唰两下,两支黑羽利箭钉在身后木门,深至箭翎,炸出几个孔洞。 再看陈尊,手中已有数支羽箭,攥在掌中,他轻折羽杆,碎裂的木屑发出咔吱声音,再松手,残箭纷纷坠下,落在地面,叮咣作响。 狂风忽起,似有响动,却看不到人影。 陈尊拔刀在手,冷眼逼视着四周的土房和不远处的树林,他运转真气,厉生喝道: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对其回应,虚空之中,一杆长枪破空而来! ‘‘哼,装神弄鬼!” 陈尊不屑冷笑,并不行动,站在原地,只等那长枪上的寒光闪到面前,他侧身一躲,将锋芒避至身后,顺势翻转过去,挥刀就砍。 ‘‘危险!” 在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惊呼。 他定睛看去,面前多出一个少年,与他年龄相仿,身穿淡紫长袍,宽颊方眉,气质超凡。这少年本想瞬移到陈尊身后,再取长枪对敌,不料被他看破心思,匆忙之下,只能放弃兵器,以护腕挡刀。 ‘‘铛!′′ 陈尊刀法凶猛力沉,一击之威,居然把宝光流转的护腕劈出纷扬火星。他毫不留情,接连追击,劈斩十几次后,那少年倒退到几十米之外。 那人心中有苦难言,郁闷至极。只因他虽有好几种独门秘技,轻松就能把敌人斩于刀下,可是,陈尊的刀光接连不断,显然是逼他硬接连招,难有喘息空当。 这样一来,纵使他有千般本领,也只能按别人的套路行走,结果被打的狼狈不堪,大失脸面。 见手上护腕被砍出道道裂纹,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损毁,少年咬紧牙关,双手猛地合拢,直接以手掌接住刀刃,他感觉到掌中的巨力如犀如象,奔腾袭来,坚持片刻之后,他再也站立不住,‘扑嗵’一声,半跪在地。 耳边风声又起,陈尊猛地抬腿,甩起一脚,踢昏面前的少年。等他再次转身,却闻到了属于女子的淡淡体香。陈尊略感惊讶地看去,在他身后,有个白衣女子手持宝剑,直冲他后心刺来。 ‘‘又来一个?″ 那女子俏脸含霜,含怒就斩,在她瓜子脸状的上,有一道暗红的疤痕,点缀在左边的星眸旁边,如同平静映照的小片晚霞。 如今,伴随着她的愤怒,那霞光如同沸腾了起来,燃烧出熊熊的火焰,誓要救下陈尊身边的少年。 直刺!迅转侧斩。 陈尊刀锋左挑,弯曲小臂,又挡下二次攻击。他心中震惊,却猜不出两人的真实身份,只能继续对敌,先把她也打倒,再问其中恩怨。 叮!叮!叮! 刀光翻滚如蛟,剑气爆发如虹,两人对拼数记,不分伯仲。 那女子见与陈尊僵持不下,闪至数米开外,出声轻喝,爆发出强大真气。陈尊定睛再看,只见女子身边雾气蒸腾,飘至身边,顺臾幻化出上百把锋利剑刃,围绕在她的背后,闪烁着钢铁般的寒光,。 ‘‘斩!” 女子剑锋遥指,雾气演化的利刃闻声而动,呼啸刺来。 陈尊眉头微皱,却并没有太过震惊。他双目如豹,紧紧盯着面前纷飞的利刃,手持宝刀,如疾风骤雨般瓢泼挥出,噼啪砍碎几十道剑气。 他边打边退,直退到身后的土墙旁边,陈尊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突然于此处消散。 轰隆! 土黄色烟雾纷扬,激起了地上的灰尘。两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把那名女子面前十几米范围的空间覆盖,让她无法看清里面的场景。 正当她仔细搜寻着陈尊的身影时,一股熟悉的真元波动,从面前的烟雾里传来。突然,几柄暗影化成的刀刃从中破出,直接刺向她的身体! 哗!哗!哗! 那黑紫色的利刃穿透了那名女子的身体,却并没有斩到实物。只见她刚才所在的地面上,一个栩栩如生的幻象被切成了上百个细小的碎片,如雾气般消散而去。 她从另外的方向显现,露出了自己的真身,面色凝重地看向前方不远处。果然,没过多久,陈尊就破开了重重烟雾,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几十柄黑紫长刀环绕成转动的圆圈,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玄武四重!你是什么怪物?!′′ 那女子大感震惊,瞠目结舌,不知作何感想。要知道,自己勤学苦练,又有秘技傍身,这才达到如此境界。面前的少年看起来比她年轻,修为居然与她相同。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刚才使用的功法,乃是玄门内门弟子才能修习,练到极致,能幻化出成千上万道剑气,以一敌百,不落下风,,强大无比,其名为“万剑归宗”。 难道这少年是玄门弟子? 如此天才,又是何时加入了玄门? 女子思索片刻,就想要开口相问,没想道陈尊见她愣神,立刻抓住了机会。他挥刀平举,顿时有无数暗彩袭来,如瀑如针,要将面前的敌人斩杀于此。 ‘‘等一下!′′ 可惜,她的话语被陈尊无视,根本来不及沟通,见此,女子只能挡下招式,再和他相谈。她挥动手中的宝剑,与陈尊刚才的破招方式相同,几乎在瞬息之间,十几道暗紫刀刃被击碎在空中,就此消散殆尽。 那女子突然感觉心头狂跳,暗呼不妙。只见那名少年的身影,居然和无数刀刃混为一体,不分彼此,在她斩碎刀气,体力下降之时,陈尊正如黑色闪电,疾速而来! 剑锋突刺,却被刀刃搅住! 陈尊锐意不减,向上抛去,两柄兵器如同受到吸力,同时飞向了天空!那女子虽然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慌乱。她的真气再度凝结,在掌心汇聚成白色 第120章 道破身世(其二) 几十柄黑紫利刃,瞬间从陈尊背后浮现,凶猛地向那少年刺去。 他显然没有料到,陈尊居然能一心多用,在对付那女子的时候,还能抽身来和自己过招。他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大喝一声,也使出了‘‘万剑归宗” 轰!轰!轰! 两种密集的能量相撞,产生强大的气浪。那少年见陈尊背后疏忽,急于求胜,再度凝聚起数十柄白雾般的剑气,向前一指,只听风声啸响,利刃破空,疾速向陈尊刺来。 陈尊甩出刀气之后,面不改色,继续和那名女子对战。听到背后响动,他冷笑一声,也不躲避,反倒拼命向前靠拢,极力和她缠斗,不肯脱身退走。 ‘‘不好,快躲开!” 那少年大惊失色,顿时慌乱不已。倘若让陈尊继续如此,那名女子也会受到波及,遭受重创。他实在是没有料到,陈尊居然毫无惧色,誓要与其两败俱伤。 白衣女子看到他身后剑气,也是吓的花容失色,急忙喊道:‘‘你不要命了,还不快点躲开!” 陈尊面色冷峻,似有讥讽,未曾偏移半米。 眼看自己的招式就要打到两人身上,紫衣少年也顾不上受伤,立刻飞奔过去,运转功法,试图偏移这些剑气。只可惜,以他的实力,还无法把真气运转到这种地步。 如雾真元覆盖了两人,产生巨大的爆炸。 ‘‘姐!”那少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是运功过猛,伤及自身。他脚下发软,扑倒在地,来不及查看伤势,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刚才爆炸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觉得五脏六腑传来一股疼痛,紫衣少年疲惫地喊了声:‘‘姐…”就再也支撑不住,只能趴在地上,就此昏迷。 烟雾渐渐散去,显现出两人身影。 陈尊睁开眼睛,又惊又惑。此刻,他和那名白衣女子搂在一起,侧躺在地,如胶似漆,尤其是这女子的手臂,已经完全环绕在他的腰间,那本就宽大的袍袖,几手快要彻底遮住他的后背。若不看两人身上伤势,如此举动,实在是显得太过亲密了些。 刚才剑气到来时,陈尊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躲入储物宝戒的空间中,虽然他的身上必然受到损伤,可陈尊相信,以自己的毅力和斗志,必然能再次站起,将两人彻底打倒。 没曾想,自己刚承受了些许攻击,就被那女子贴到身前,往旁边空地倒去。他查看了自已伤势,比之前的预期要好上数倍不止,看来,是因为她出手相救,为自己抵消了不少伤害。 白衣女子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的失态之举,不由得俏脸微红,急欲起身,陈尊也慢慢站起,退到旁边,不再与其争斗。 她定睛看去,发现紫衣少年受到反噬,力竭倒地,连忙向前半跪,不知从何处取来一颗丹药,喂给了他。陈尊默默看着,见没人注意自己,也从储物戒里取了一枚回气丹,囫囵吞下。 白衣女子扶那名少年坐起,满脸歉意地对陈尊说道: ‘‘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少侠恕罪。” 虽然被她所救,陈尊的脸上却并无半点感激。要是他们斗败了自己,未必会向现在这样,温声细语的请求他的原谅。只是他刚才以一敌二,消耗不小,这才按兵不动,留以缓和余地。 如今,陈尊静观其变,除了探察周围是否有其同伙,还为了恢复自己体内的真气。现在的他已经休息完毕,还没有发现周围有其他人的存在。而这两个人,不仅用弓箭偷袭自己,还不分青红皂白,与他相斗,想要把他杀死。 如今恢复,他们绝不能再留。 至于,那白衣女子救了自己…… 若不是他们率先发难,陈尊又何至于此?想用几句道歉和假惺惺的演戏,就把他糊弄过去,这种把戏,他并不会相信。 况且,他的行踪若是暴露,引起前朝余孽的怀疑…… 那么加入兴周会,为楚王搜集天材地宝的任务,极有可能就此失败。 陈尊目光如蛇,狠毒无比,他心念瞬动,从戒中取出一把长刀。还没等那名女子反应过来,他猝然暴起,拔刀就砍! 刀刃劈在那白衣女子的肩上,却并没有如同想象的那样,绽放出鲜红四溅的血花。陈尊吃惊地发现,在她的身上居然穿了一件柔软贴身的铠甲! 那铠甲如同衬衣般,轻盈雪白,毫不起眼,简直如同女子的亵衣,仔细看去,它却流露出宝物独有的光华,显然是大有来头,绝非凡品。 ‘‘啊!” 白衣女子本就消耗巨大,又来不及吞服丹药,遭到袭击,她发出一声痛呼,却凭借着自己灵活的身法,急忙向旁边倒去。 陈尊见她想逃,那里肯饶,连续劈出数刀,决意将其杀死。 他猛刺过去,扎中那女子咽喉,却仅仅刺透了一团雾气。 再看十几米外,白衣女子的声影已经再次浮现。只是与上一次相比,她的脸色欲发苍白,原本整齐的青丝也随之散乱,显得颇为狼狈。 “等,等一下,我们没有恶意,我弟弟有错在先,我代表他,向你道歉…” 陈尊冷笑着说道:‘‘道歉?按照你的说法,我先把你杀掉,再从你的坟前道歉,是不是也能得到宽恕?” 那女子哑口无言,却还想争取一下,看到陈尊手持利刃,向自己走来,她虽不怕死,却担心陈尊迁怒于那名紫衣少年,将他一并杀死,于是急忙求情,说道: ‘‘是,他不可饶恕,可在刚才的战斗中,他拼尽全力,偏移了攻击方向,这才受到不小的反噬,我也怕你受伤,用尽手段救你。 他有什么过错,都是我这个姐姐惯的,如今落败,要杀要剐,你冲我一人来罢,只求你放过我弟,留他贱命不死。” “若有来生,我做牛做马为他赎罪。” 陈尊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白衣女子,见她满脸哀求神色,显得楚楚可怜,颇为动人。 那女子看他表情,仿佛猜到了什么。她咬了咬牙,一把扯下头上发簪,顿时垂落下及腰的长发, 第121章 道破身世(其三) ‘‘弟弟!” 白衣女子悲痛地大喊,想要奔到紫衣少年的面前,不料陈尊横刀于前,拦住了想要离开的她。 陈尊淡淡说道: ‘‘接下来,轮到你了。” 他不再废话,举起钢刀,抬手斩去。 白衣女子一时呆愣,瘫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寒光闪动的钢刀向自己劈来,完全忘记了躲避,就此认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出人意料的是,那把刀停在半空,并没有继续劈下。 她不敢相信的睁眼,看到了陈尊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惧,涰泣着说道:‘‘武大哥……” 陈尊心中暗惊,却并没有因此转身。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悬停在了白衣女子的上空,同时感受到的,还有一只饱含雄厚内力的手掌,轻轻托住了他的刀锋。 在他的身旁,站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看其身高体形,应该是个男子。 陈尊皱起眉头,问道:‘‘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那男子戴有金色面具,窥不清真实样貌,身材高大,气质出尘,披挂银龙坠云铠,穿着滚雷纹天蚕丝白袍,头戴蠎冠,脚踏黑靴,显然不是寻常之人。 更让陈尊惊异的是,此人真气精纯,如同水晶,实力极其强大,让他无法看清虚实,这种压迫感,他只在神武宗师级的强者--楚王殿下身上见过。 ‘‘这位少年,杀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暂且放了她吧。”那男子温和地开口,嗓音儒雅随和,让人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好感,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可惜,陈尊偏偏不吃他这一套。 银甲男子的话音刚落,陈尊已经放弃了手中钢刀,从腰间抽出短匕,向那女子刺去,想要趁其不备,把她斩杀于此! 见他执迷不悟,银甲男子虽未再次发言,周身却仿佛爆发出一股怒气,揽得四周的空间都快要为之震动,随即,他冷哼一声,用真元凝聚出透明的水晶墙,包裹住了那名女子。 陈尊的刀尖堪堪停滞在白衣女子的面前,再也不能前进分毫,他心中震惊,顿时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甩掉手中匕首,头也不回,立刻施展起全身修为,飞速向远处逃遁。 见银甲男子立在原地,并没有追赶的样子,陈尊来不及细想,只管拼命地加速,如一道黑白相间的残影,眨眼功夫,就已经逃出百米。 不料,当他来到村口,准备冲进前方的山林时,突然感觉到熟悉的真元波动。还没等陈尊想起它的来源,只听‘呯”地一声,陈尊就径直撞到了由真气组成的墙壁,被弹飞出十几米的距离。 他迅速翻身站起,吃惊地看到那名银甲男子如同鬼魅一般,瞬息跨越几百米的距离,立在了自己的面前。陈尊不愿意就此束手,被此人擒获,他大喝一声,使出铁线拳法,准备负隅顽抗。 银甲男子明明站在他的面前,身影却是若隐若现,似在雾中,怎么也无法打到。看到陈尊的反应,他随意地抬手,轻轻打出一掌,落在陈尊眼中,力量之强,如同山崩海啸,令人无从招架,难以抵挡。 呯! 陈尊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上,眼前一黑,就此昏迷。 在打倒了陈尊之后,那银甲男子的身边,渐渐浮现出十几个气息强横,各有千秋的模糊身影。其中一人恭敬地开口,说道: ‘‘少主,倩倩和星宇并无大碍,已经服下了疗伤的丹药,很快就能痊愈。另外,有重大发现:在顾小姐和刘兄弟刚才战斗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大周特有的阵法标识,经鉴定,确实是前辈所留。” 银甲男子略微激动,追问道: ‘‘前辈呢?他人现在何处?” ‘‘我们寻找了旁边的房舍,在其中一处院落,感受到玄武九重强者的独特气息,疑是前辈所留,令人诧异的是,这气息衰败腐朽,似乎留存已久。 在经过探查后,我们没有发现前辈的踪迹,那个地方,应该荒废了很长时间,已有不少杂草、蛛网。” 见银甲男子沉思不语,等了半晌,那个身影问道:‘‘少主,这个小子,应该如何处置?” 他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沉吟片刻,说道: ‘‘把他带上,和我们一起。” ‘‘少主,此人来历不明,像是朝庭的鹰犬,倘若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根据地,恐怕会受到清剿,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没有必要……” ‘‘你是在质疑我的命令?” ‘‘属下一心为国,怎敢如此,只是此事关系到大家的性命,少主,还望三思。” 银甲男子平静说道:‘‘我不是独断专行之人,自然可以与你们商量。之所以决定带上此人,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和地点,实在是太蹊跷。” ‘‘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拜访刘前辈,让他加入我们的阵营。为了找到前辈隐居的地方,星宇调查了多长时间,才发现了这个毫不起眼的村庄。 可是,此人年纪轻轻,又有超凡实力,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前辈的旧居之前?由此可以猜测,他必然知道其中的某些秘辛。我们带他离去,细细盘问,若能问出前辈下落,自然极好,若问不出,再决定他的死活。” ‘‘属下明白。”那人向前招手,便有数道身影,来到了昏迷不醒的陈尊面前。他们为陈尊处理好身上伤势,又把他抬到早就备好马鞍的战马背上。 随后,银甲男子前去探查了陈尊儿时居住的房屋,又去现察了手下两人的伤势。在确认两人无碍后,他翻身上马,把十几个人的队伍分成了两队。 一队由刚才问话的那人带领,携带着陈尊和与他交战的两人,在休息过后,往丰乐城进发,另外一队则由他亲自带领,前往白州。 第122章 融入其中 天色渐暗,陈尊从昏迷中苏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马车后面被染成黑色的原野,在它的身上,整齐排列的暗绿树影,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条带,横贯在深紫无云的苍穹之下。 随着阵风吹过,树叶特有的香气和泥土的微腥传入鼻孔,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其中的韵律。 陈尊的思维逐渐清晰,突然感觉不对,他吃惊地看到,马车的两侧坐着几个黑袍遮覆的身影,而且,和他交手的那名白衣女子,居然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就被绳索缚住,被牢牢地绑在了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圆柱上。陈尊试着运转真气,去破开身上的绳子,可惜,那绳索仿佛有无穷的力量,陈尊越是折腾,它便绑缚的更紧。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的,除了玄武五重及以上的武者,根本就不可能打开。”说话的人,正是那白衣女子。 听到声响,马车上其余的几人反应不同,有人略微抬脸,看向陈尊,又很快低下头去,闭目假寐。有人则饶有兴致,仔细打量着这个刚刚苏醒的小子,似乎有话想说。 陈尊眉头皱起,疑惑问道:‘‘你们的队伍里,有如此强者,为何在村里的时候,不立刻把我杀掉,反而带我离开,和你们同路而行。如此看来,你是想留我性命,再慢慢折磨了?” 还没等白衣女子说话,旁边的黑袍人就已经说话,笑道: ‘‘小子,你倒是聪明,知道不是对手,掉头就往外跑,堂堂八尺男儿,除了对比你小龄的少年出手,还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遇到危险,更是完全没有尊严可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陈尊自知难逃,反倒看得开了。 他不屑地回答那名黑袍怪人,说道:‘‘成王败寇,胜者生,败者死,不过如是。这次,是我实力不足,被你们擒获,要杀要辱,悉听尊便,我杀了你们同伴,也算赚了一个,黄泉路上,也有人与我作倍。”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在村庄的打斗中,你抛出的长枪只是扎到了他的肋骨一侧,并未刺中心脏,我早已喂他丹药,保住了性命。”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你倒惋惜上了?真是个冷血的家伙。小子,你叫什么,报个名号,让我知晓。” ‘‘陈尊。” 那人面色狰狞,从马车上缓缓站起,手中黑芒涌动,显然是用了真气。他缓缓说道:‘‘好,陈尊,既然报了名号,你就不再是无名野鬼,下辈子,也好寻个人家,转世投胎去了!” 他以手化爪,凶猛扑来,刺向陈尊心脏,没想到,陈尊不闪不避,反而和他对视。在这名少年平静目光的注视下,黑袍人仿佛感觉受到了侮辱,他骤然发力,全身真气如网,一把抓去。 哗! 关键时刻,白衣女子伸出袍袖,柔顺地卷住刺来的利爪,把上面的真气迅速散去,卷到旁边,救下了面色如常的陈尊。 ‘‘够了!少主的命令,是让他活着!” 那黑袍人态度强硬,死死盯着陈尊,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可惜,陈尊毫无惧色,表现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两人站得很近,几乎快贴到一起,气氛颇为凝重,让其他人也纷纷侧目,看向这边。 突然,他态度骤变,故作轻松地笑了几声,往后退开,摊着双手,说道:‘‘开个玩笑,不用那么紧张。我看这个小子挺有意思,这才逗他玩玩,大家继续休息,不用在意。” 众人恢复旧态,依旧沉默。 那黑袍人坐到陈尊旁边,玩笑似的问道:‘‘喂,我刚才可是用了七成功力,是真的想把你干掉。你那表情,怎么一点也不怕?” 见陈尊不想理会,把头侧向一边,那名白衣女子出言劝解,说道: ‘‘不用管他,他就是这个脾气,只想挫一挫你的锐气,并不是真要杀你。其实,带你同行,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你若不知,我们自然不会强留。” 陈尊闭目不言,似手无视了她。白衣女子看他态度冷淡,也不懊恼,继续说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村庄出现,你是这里的村民?” “明知故问。” 见少年的态度有所缓和,她继续追问,说道:‘‘那,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他姓刘,修为大概在玄武六重到玄武八重之间。”随后,她开始描述着所寻之人的长相,其中细节,正与陈尊记忆相符。 虽然心里清楚,可陈尊还是想探探这女子的口风,于是,他主动问道:‘‘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告诉我,你们姓甚名谁?准备去做什么。只知道从我这里问话,让我怎能安心?” 听他这种语气,显然是知道某些隐情,白衣女子犹豫片刻,用眼神询问那个黑袍人,在得到他的肯定后,这才对陈尊说道: ‘‘我名叫顾倩倩,旁边这位是西门霆。你之前打伤的人,是我师弟刘星宇。我们之所以出现在那个村庄,是想拜访前辈,和他商量几件重要的事情。当时,你穿着打扮如同刺客密探一般,我们怕你对前辈不利,这才对你出手。” ‘‘重要的事,是指什么?” 顾倩倩犹豫说道:‘‘这个,不能告诉你,只能和他相谈。” ‘‘呵,是吗?在我看来,你们这身衣服,反倒更像是某些土匪强盗之流,偷鸡摸狗之辈,还能干什么正事?无非是强取豪夺,拉人入伙罢了。” 陈尊故意用言语相激,却并未起到作用。旁边的西门霆脱下斗篷黑帽,露出天蓝色高辫,以及自额头重下,直至嘴角的刀疤,不耐烦地问道: ‘‘陈尊,我看你气质桀骜,这才肯高看于你,怎么说起话来,反倒如婆姨那股,弯弯绕绕,不肯直言?”又见顾倩倩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他连忙赔笑:‘‘自然不是说你,莫恼,莫恼。” 陈尊愁怅叹气,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认识,只 第123章 融入其中(其二)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其余几人耳中,却是如同惊雷震耳,引起不小的关注。原本还在假寐的众人,听闻此言纷纷睁开眼睛,扭头向这边瞧来。 西门霆和顾倩倩更是震惊不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他们愣神的功夫,有一名青须老者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小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尊讥笑道:‘‘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 他这种反应,已经让众人有七分相信。可是关系重大,那老者也不敢妄下断言。根据他们手中的情报,刘前辈在隐居之前,至少有玄武八重修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若是并未离世,恐怕能突破神武大关,成为真正的一流强者。 此人要真是他的孙子,他们也不敢招惹,甚至,还要讨好巴结。 顾倩倩神色复杂地看着陈尊,心里五味杂陈,暗想道:原来如此,他是老前辈的孙子,怪不得实力如此强劲,还能越级挑战,以一敌二。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及时出面,劝退师弟,对他以礼相待。现在倒好,若是刘前辈真的离世,我还能请他加入,也算不虚此行,如今与他交恶,这可怎么是好? 在旁边的西门霆回过神来,发现了其中漏洞,说道:‘‘等等,你说刘前辈是你爷爷,可据我所知,他的面相丰姿神采,正气凛然,再看你,一脸傲然之样,和他长得完全不像。 陈尊淡定回答:‘‘我是爷爷收养的孩子,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下轮到那老者皱眉,他本欲发怒,教训一下这个为了活命,什么都编的出口的小子。可转念想来,他又抱有些许侥幸,想要邀他入伙,于是,改口问道: ‘‘我们苦寻前辈已久,早就了解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除了他的身高长相之外,还包括生活习惯、讲话方式等等,你若是所言非虚,我便问上几句。” 陈尊自信满满,说道:‘‘尽管问来。” 于是,两人一问一答,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在这期间,陈尊回忆起爷爷曾经的习惯,还增添了一些旁人不知的内容。 那老者听得连连点头,再无疑惑,从陈尊的回答以及时间线的推测上,他在脑海里完全复刻了那个人的形象,并且将其塑造的形神兼备,算是彻底印证了心中猜想。 他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陈尊,说道:‘‘还不为少侠松绑?” 在他的旁边,西门霆等候已久,看他确以无误,立刻催动真气,捏出几个手诀,再以手指虚点,喝道:‘‘解!”那绳索上顿时金光大盛,松散在地。 青须老者略微招手,就把绳索收成一捆,藏入黑袍之中,他满脸歉意,对陈尊说道:‘‘小友莫怪,老夫也是怕认错了人,这才谨慎了些,作为赔礼,这颗丹药便送给小友,聊表心意。” 顾倩倩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玉瓶,再递到陈尊面前。陈尊不再客气,收下玉瓶,藏在怀里,并未在第一时间吞服。他对众人说道: ‘‘既然确定了我的身份,又并不打算和我结仇,各位可否让我离去,咱们相谈甚欢,也应好聚好散,来日方长。” 青须老者无奈地笑道:‘‘小友的这个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说来说去,你们倒底想干什么?” ‘‘陈尊兄弟,不用如此烦躁。”西门霆插嘴说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前辈,更是为了结交像你这样的少年英豪。敢问兄弟,如今在那里高就?” 此时陈尊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但他并不声显露,而是摆出一副苦涩的样子,回答道:‘‘谈不上什么高就,只是个沦落天涯之人,你们可曾知晓,数月前在武神阁发生的变动?” ‘‘这,实在不知,可否细细说来。” 其他人也被陈尊吸引,纷纷向他看来。见预期的效果达到,陈尊佯装悲痛,垂下泪来,一时哽咽不己,难以开口,顾倩倩见他难过,动了恻隐之心,想道: ‘‘他虽然是个少年,可也算是个男儿,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作出如此姿态,失了仪态,想是有难言之隐,这才如此。” 想到这里,她如同邻家姐姐般,伸手轻拍陈尊后背,出言安慰,说道:‘‘陈尊,你莫要悲伤,告诉我们,究竟出了何事?” 见目的达成,又吊足了众人胃口,陈尊这才停止呜咽,怅然说起自己是如何与爷爷相依为命,困苦过活,又说到他考入学院后,以优异的成绩拜入武神阁中,受到楚王青睐。 随后说的,便是经他添油加醋之后,改编而来的故事,无非是受到小人陷害,惹怒楚王,被其误认为刺客,最终遭到驱逐。自己无依无靠,只能回到家乡,正是孑然一身,茫然无从之时。 众人见他年纪轻轻,却是个孤儿,唯一疼爱他的爷爷,也去世已久,少年空有奋进之志,却无法施展抱负,空留悔恨,端得是命运多舛,十分凄惨,一时唏嘘不已,心绪复杂。 顾倩倩本就心性善良,听闻这番言语,欲发可怜起他,又想起自己和弟弟的遭遇,也是为宗门所迫,这才流落致此,她急忙开口,恳求那名老者: ‘‘陈尊所言,发自肺腑,显然不是作伪,刚才,您核实了他的身份,确实是前辈的亲人无疑。他孤苦一人,却偏偏遇上了我们,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何不让他加入,成为我们的一员?” 听到她这么说来,陈尊心中大定,自衬没有猜错。只是那青须老者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他招了招手,示意几人过来,留下陈尊独自坐在马车的一侧,不知他们想做什么。 老者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催动某种功法。一团奇异的雾气从他面前浮现,再抬手,它们扩散到人群的上空,化作巨大的半圆形屏障,把众人包裹起来。 陈尊坐在外面,既看不到人影,也听不见声音,想是他们正在商议,不愿让自己知晓。 半个时辰后,迷雾渐渐散去。 青须老者率先开口,对陈尊说道:‘ 第124章 融入其中(其三) 十几日后,众人抵达丰乐城。 此时已过晌午,空气渐潮,透露出浓浓水汽,附于墙壁,在街边路上,随处可以看到蚂蚁搬家,燕子低飞,土粘地湿,显然将要下雨。青须老者令车队进城,左拐右转,来到一处隐蔽的客栈之前,让众人下马修整。 因刘星宇受伤,仍在昏迷之中,顾倩倩身为师姐,自当照料,于是在二楼歇下,不再出行。陈尊原本目的,正是为了探寻‘‘兴周会”所在,没想到在机缘巧合之下,反倒被他们捎带了一程,来到这里后,就想去探查周围的情况。 他猜想,这些人行踪隐秘,又有疑似神武级的强者坐镇,要么是某个强大的势力,要么,就是那兴周残党。 不过,还需细细思量,随机应变。 在这十几天的谈话交往中,陈尊和西门霆渐渐熟络,了解到一些消息。他们此次来丰乐城,是为了购置些兵器、丹药之类,补充之前的空缺,其他的,他则闭口不言,只告诉了陈尊那青须老者的名号:贺焱 见众人各司其职,休整下来,陈尊提出想要出去走走,聊以解闷,贺老本想拒绝,可西门霆主动请缨,要与陈尊同去,他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起,从客栈步行,转到大路。因为天气缘故,阴云密布,街上行人虽众,却多是步履匆匆,不再逗留。陈尊左瞧右看,发现有不少散修强者,多为真武九重修为,或玄武中期水平。 除此之外,还有贩夫走卒、酒楼茶馆、粮油布商、武器宝阁之类。西门庭看陈尊受到散修身上背负的大刀吸引,应该是缺件趁手的兵器,想要在这里补充,于是提议,豪爽说道: ‘‘陈兄弟,之前你下手颇重,我大哥救人心切之下,这才把你兵刃击毁,带到这里。经过这些天的交流,我与你相见恨晚,如今相识,也算缘分一场。你想要什么兵器,尽管去买,余下的钱若是不够,我替你补上。” ‘‘多谢西门大哥,走,我们去那里瞧瞧。”陈尊道谢后,用手指向前方,顺其目光看去,可看到一座四层高阁,彩光流转,显然是个拍卖会场。 两人步入其中,里面果然有众多神兵利器,不同凡响。有道是: 刀鸣如虎剑气龙,玄黄二气盘旋融。 尘仙不凭凡间器,啸傲长空拈花丛。 陈尊心里暗叹:想不到丰乐城里,竟有如此去处!我不过是挑了个最显眼的楼宇,怎么如同进了藏宝库一般。且不说这里面兵器,每样都是精品,只看这充斥其间的恐怖剑意,就可知名器有灵,声威至此。 此处接待的,是一名穿着淡青绣服的少女,她发辫高束,用小巧的古朴木剑作簪,白丝护肘连到指间,化作手套,有种独具特色的简洁之美。 她询问两人,说道:‘‘两位,需要些什么?我们万剑阁除了武器软甲之外,还有功法丹药出售,可随意选择。除了这些,两位还可以到二楼拍卖会场,寻得天材地宝,弥补自身所需。” 陈尊回答道:‘‘可有我能使用的武器?劳烦寻找一二。” 青衣女子以手虚引,示意两人跟上。西门霆和陈尊并列在后,和她一起来到二楼。在某个由数名玄武强者看守的大门之前,那女子勾勒阵法,打开宝库,顿时,有无数光华从中溢出,闪耀得让人难以直视。 如此情景,西门霆连声赞叹,说道:‘‘想不到你们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神兵利器,果然是底蕴雄厚,让我大开眼界。” 青衣女子盈盈一笑,脸上毫无波澜,显然料到会有人出言称赞,她轻启樱唇,看似自谦地回应道: ‘‘您说笑了,我们这里的宝物,全是仰仗着其他地方的支持,比如青莲剑宗,在他们的炼器阁里,每年向外输送的神兵利器,分润出十之一二,就足以养活无数像我们这样的商铺。” ‘‘和他们相比,我们这里只能算小打小闹,若不是沾了剑宗的名气,实在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陈尊听了,暗想道:‘‘难怪,这里众多至宝,却无人敢来闹事。青莲剑宗实力强大,炼器、制甲的手段更是当今一流,有他们庇护,尽算利润会少上些许,但能得到广为人知的名气,也算是互利共赢,得大于失。” 转入宝库,两人随着青衣女子的介绍,边走边瞧,欣赏着刀枪剑戟,锤锏斧盾,陈尊看过了几十种兵器,都觉得不尽人意,他对那女子问道: ‘‘你们这里,有没有成双配套的武器,最好是大师杰作,像这种凡俗兵刃,虽说是威风凛凛,却不适合我练的功法。” 青衣女子好奇地说道:‘‘那,客官不如演试下拳脚功夫,好让我为你寻找。” 西门霆没见过陈尊运用过功法,心里十分好奇,也想见识一下,期待的说道:‘‘陈兄弟,我也想从旁边观摩,可否在这里动手,耍上几招,让我长长见识?” ‘‘在这里演示,恐怕不妥,若是打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不敢说能够赔付。” ‘‘客人放心,我们这里其它的商品,均由神武境界的宗师附加了阵法,轻易不能撼动,更不用说那些各显锋芒的神兵利器了。若是被人损坏,只能说是它的质量太差,有伪劣不足之处,不会向您索赔。” 青衣女子这番言语,不仅为了放松陈尊的心态,好让他尽情施展,在这其中,也在暗示了某些其他的意思: 若是无法损坏它们,则证明了来人实力稍逊,这里有神武强者坐镇,寻常人等,不要自讨没趣,惹事生非。万一损坏,说明来者是绝对的强者,他们也要掂量轻重,把话说宽,不能与其交恶。 第125章 紫电青霜 陈尊运转真元,一团如琼浆般的气体汇聚在他的掌心,幻化出各种奇异的形态,让人眼前一亮,为之吸引。他来到旁边宽阔处,使出了自己的功法。 ‘‘这,这是……” 西门霆看着陈尊的拳法,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手揉了揉眼,再次仔细地看去,这才确定他活在现实,未入梦中。 青衣女子见此情景,亦是吃惊地张嘴,又急忙以手遮住,掩盖了她的失态,尽管如此,她仍旧是难以回神,震憾不已。 陈尊一招一式,无比精晰,却又让人不敢置信,他摆出咏春拳法为起手势,打出的却是洪拳拳法,除此之外,他还把八极拳和太极拳中的基础招式融入,虽然显得有些怪异,运拳也略微迟滞,可,这确实是一种招式,一种全新的、没人敢去想象的招式。 他练到通畅之处,周身真气如同透明的丝线,把他层层包裹,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强大韧性,看到这里,让西门霆不由得眼前一亮。他惊喜地发现,陈尊居然有玄武四重修为! ‘‘怎么可能,玄武四重?!”青衣侍女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这少年才多大年纪,修炼的这么快?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根基牢固,远超常人,接连突破,不仅对身体无害,反而还留有余力!” 拳风停响,陈尊收功站立。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人,淡定问道:‘‘不知我这种功法,能使用什么兵器?” 青衣女子收拢心神,注视着那张陈尊英武帅气的脸庞,在见识过他的资质后,一股倾慕之情在心里悄然而生,她恭敬地回答道: ‘‘少侠天资,世间罕见,寻常兵器,怎能轻易与你相配,请随我来。” 她以手虚引,两人便随着她更上层楼,步入顶层,在核识身份后,门卫放行三人。那青衣女子来到四楼大厅后,先是盈盈一礼,然后开口请求,说道:‘‘邓老先生,还请引动器灵,供贵客挑选。”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声如洪钟:‘‘此处名器,皆为上品,又多有器灵附体,十分难驯,价格自然不菲,贵客前来,可备足了灵石银两,以购所需?” 西门霆邪魅一笑,从身上锦袋取出十几块上品灵石,往前举起,摆出财大气粗的地主样子,显然是得意洋洋,骄傲无比。 ‘‘不够。”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 陈尊看着西门霆尴尬无语的表情,思索片刻,从戒中取出一枚灵丹,攥在手里。他摊开掌心,说道:“加上这个,够不够?” 片刻寂静,老者似在考虑。 ‘‘足够了,还请两位退后,小心受伤,老夫立刻运功引灵,不过,还有一点需告知两位:这些名刀名剑多为有主之物,由于某些原因,主人意外身陨,或是改修功法,这才弃用。 即使如此,它们也不会轻易认主,被人收服,两位的资财一但支付,可就不能收回,还望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见陈尊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西门霆咬紧牙关,说道:‘‘我没问题,陈兄弟,可有几成把握?” 陈尊笑而不语,把灵石和丹药放到那女子手中的托盘上,算是默许了这门交易。她收下财物,默默退到门口,安静地等候着。 没过多久,两人就感觉到周围真气如同受到挤压,迅速向自己身上汇集过来。想必是那个邓老先生运转功力,引动器灵所至。来不及赞叹他的神武境修为,陈尊目光灼灼,从暗淡无光的大厅里面,猛然看到了几柄飞剑,向自己这边飞来。 青衣侍女朗声说道:‘‘名器有识,正在打量两位,若想将其收服,可运转功法,将其吸引,再行擒获之事。” 陈尊双眼微眯,视若无物,身体纹丝不动,如同雕像一股。西门霆在那老者引动器灵的时候,就已经和陈尊拉开了距离,如今看他呆愣,以为是陈尊没有听清,急忙开口:‘‘陈兄弟,还不动手,欲待何时?” 两人正诧异时,陈尊双目突然寒光乍现,寻到了想要的目标。他的身形快如闪电,瞬息闪到重重器影之后,以手化掌,向前凶猛劈出! ‘‘那里是?”西门霆还未看清,不由得轻声低喃。 只见陈尊双掌翻飞,硬是和两柄刀剑器灵斗在一起,毫无退缩之意。尽管器灵为魂体形态,朦胧似幻,窥不真切,可真到了与之拳掌相接的时候,居然爆发出金铁鸣响,简直如同真刀真枪。 两人发现陈尊手上,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都在暗地里攥了攥手,倒吸了几口凉气,再次看去,他反倒越战越勇,神色如常,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已。 那器灵久战不下,似乎生出了些许情绪,表现得大为恼火,一刀一剑,幻化出声势浩大的雷电和火焰,向陈尊奔涌而来,涌起的能量打在大厅的地板上,发出‘‘嗤嗤”的炸响和烧灼后的焦糊,显然威力恐怖,不可轻敌。 ‘‘小心!” 西门霆大惊,正准备出手相助,却被陈尊以眼神制止,停在途中。 但见陈尊暴喝一声,浑身上下,竟燃烧起磅礡的火焰,热量之高,声威之大,完全压制了器灵的攻势,他重挥左拳,右掌复取,两股力量,轰然炸响,在兵器倒飞而去的空当,陈尊伸手一抓,便将两把宝物收入囊中。 ‘‘好!”西门霆兴奋不已,为他感到高兴。不料,那刀、剑器灵似乎意见不合,居然又在陈尊手中挣扎起来。 西门霆急忙开口,提醒道:‘‘快压制它们,不要轻易放跑!” 陈尊闻言,看向手中利器,他微笑片刻之后,居然散去全身真气,再无半点防备,把刀剑向远处高高地抛起,让它们重获自由。 果不其然,两柄神兵在失去了力量的压制后,立刻恢复了野蛮的本性,在空中划过几个漂亮的弧线,再次瞄准了陈尊的方向,不停的绕圈盘旋。 突然,它们合二为一,笔直向陈尊刺来! ‘‘不好,快逃!” 这下,不仅仅是西门霆心里揪紧, 第126章 紫电青霜(其二) 青衣女子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陈尊真收服了器灵,急忙开口说道: ‘‘这,这两件兵器,恐怕不行……” 眼见陈尊皱起眉头,西门霆亦有不满,她慌忙行礼,继续对两人说道:‘‘刚才挑选兵器时,确实是我们有话在先,让客人任意挑选,如今推诿,绝不是因为心疼武器,感到后悔。” ‘‘既然无悔,那我们就告辞了。” 陈尊淡淡开口,面有不满:自已见到如此至宝,当然欣喜,故才拼尽全力,宁可受伤,也要在数百件神兵中取得这一刀一剑。如今到手,又受他人阻挠,自然心生不满。 说罢,陈尊心念略动,两件兵刃如同活物一般,发出清脆欢快的鸣响,西门霆早就寻到了刀剑之鞘,见此情景,立刻递给陈尊,将兵器收好,帮他背上。 陈尊服下丹药,气息节节攀升,休息片刻后,他手上和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不再流血。 正在他们准备无视少女的阻拦,离开四楼大厅之时,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在他们身后传来,显得无比欣慰,有亲近之意: ‘‘两位贵客,还请留步,老夫有一事相谈。” 听到这句话,两人顿时停住脚步,心生紧张,齐齐回头看去,不出他们所料,来者果然是那侍女恭敬相请、为陈尊引动器灵、挑选宝物的神武境界强者--邓老先生。 他轻捋美髯,顺发仍墨,驻颜有方,仪容整洁干练,足下生风,大步走来,显得十分不凡,令两人不敢小觑。 邓老看着如临大敌的两人,和蔼笑道:‘‘二位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件事情,要告诉旁边这位小友,由他思量过后,自行决定。” ‘邓老先生,晚辈有礼了。”陈尊不敢怠慢,连忙行礼,他恭敬地问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小子洗耳恭听。” 邓老继续说道: ‘‘我万剑阁成立已久,貌虽不扬,可因神兵利器各具特色,得以闻名于世。不仅吸引了众多散修强者、独行侠客来此寻宝,更有宗门弟子、朝廷大将为此阁添润,提供补充,故才有如此规模,广遍全国。” ““此举有利有弊,互为一体,利者,天下刀剑枪戟,尽可在这里寻找,选择心仪喜爱之物,弊者,有不少武器,乃是杀人夺宝、赃款越货所流,亦入此处。” “实不相瞒,小友刚才所收服的兵器,大有来头,乃是前朝猛将王蟒、武帝爱徒白傲明的武具。 这两人,一个随前朝同亡,就此埋骨;一个为妖魔所杀,战死沙场。因武祖不愿让神兵蒙尘,难焕光芒,这才将二者武具留存于此,为镇馆之宝。” “世事变幻,时过境迁。随着武帝仙逝,老将凋零,这两件本就封存已久的武器,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为世人所忘,它们也由于长期无人使用,声威锐减,不复当年风采。” “如今小友重拾旧物,神兵认主,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值得后人百年美谈,只是,它们的主人生前沾染杀孽,屠戳生灵,又何止千万之数?你年纪轻轻,恐不能压制其中伟力,倘若遭受反噬,恐怕,会暴毙惨死,不得善终。” 西门霆听邓老说完,颇为担忧,说道:‘‘兄弟,前辈说的,也不无道理,据我所知,那王、白二人俱是神武修为,尤其是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白傲明,几乎只差半步,就能突破天王至境。” 虽然这武器仅是他两人的副手武器,平常使用甚少,可是和他们有关的因果,绝不是常人能够承受。依我看,不如另择他物,换件别的。” 邓老亦言:‘‘老夫在此担保,小友若是想换,可重开引灵法阵,再行驯服。” 陈尊看向两人,轻声一笑,说道:‘‘承蒙邓老先生抬爱,不过,我既已成功收服神兵器灵,又何必再换?” ‘‘你难道真就不怕,将来某日,死无葬身之地?老夫看你天资颇高,只要努力修习,将来必成大器,这才起了惜才之心,出言相劝。年轻人,切莫意气用事啊!” 见邓老苦囗相劝,西门霆心里忐忑,但是他和陈尊相识近月,也略知了此人脾气:桀骜不驯,倔直如牛,简直就是长了满身的反骨,极难劝得动他,因此,他只是安静看着,并没有再次搭话。 看着邓老先生关切的目光,陈尊行晚辈之礼,表示敬重后,朗声说道: ‘‘先生,我辈武者,修身立德,探索大道,为的是有朝一日,能登临绝顶。看遍万水千山,纵横肆意,笑傲人间,无敌无我,岂能因所谓宿命、所谓因果而停滞不前?” ‘‘修炼,修的是超然脱俗之形,炼的是大浪淘金之体,有人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有人寄情山水,田园隐居,此为他们的′因′,得到了想要的′果′。 我的道路,由我主宰!若因果相缚,那就挣脱它!若宿命无常,那就打破它!我选择我自己的武道,纵使陨于途中,尸骨无存,只要按照自已的目标活过,又有什么怨悔!” 一番话,铿锵如铁,掷地有声。 青衣少女呆呆地看着陈尊的身影,哑口无言,只是痴迷地看着,内心却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芳心暗许。西门霆目有雷光,显然被调动了心绪,觉得畅快无比。 邓老安静听安,抚须赞叹,说道:‘‘好,果然有少年朝气!老夫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决意如此,那我便再助你一臂之力。” ‘‘这刀剑分别名为‘紫电’、‘青霜’,刚才你驯服器灵之时,虽有雷火涌现,却只是它们曾经主人所留,孕养多年,为其器灵所用,融合自身。” 这些年来,我苦苦思索这两者奥秘之处,自创了一部功法,名为《紫电青霜诀》,你若觉得有用,就把它收下,待练到功法大成时,必定对修为有所增益。” ‘‘多谢邓老,晚辈感激不尽。” 陈尊接过功法,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第127章 紫电青霜(其三) 邓老摆了摆手,说道:‘‘这功法不过是耗费我些许时间,其实,我本想等修为更进一层后,试着削弱这神兵的杀意,再将其彻底收服,可惜,老夫终究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见到了你,也算是一种缘分,你收服两件至宝,我以功法相赠,既解决了你的修炼问题,也了却我一桩心愿。只是你在使用这刀剑时,千万谨慎,勿被迷失心神,走火入魔。” 青衣侍女看他告辞了邓老,准备要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想,话语脱口而出: ‘‘敢问两位尊姓大名,可否告诉奴家。这样一来,在两位下次光临时,也好给予些优惠便利之处。” 西门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陈尊思索片刻,看邓老已经离去,也不再言语。青衣女子本就试着一问,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也不再继续追寻,她盈盈行礼,说道: ‘‘奴家唐突了,二位请多多包涵。” 心里虽然失落,但她的脸上平静如常,于是带两人下楼,来到门前大厅。在吩咐了几名武者后,她嫣然浅笑,对两人说道:‘‘二位客人,他们会将武具用特制的刀鞘、剑鞘装好,再附以保护所用的阵法,还请等候片刻,再行取回。” 听闻此言,西门霆说道:‘‘陈兄弟,你在此等候,我去前方酒楼坐坐,待你取了兵器,到那里寻我。”说罢,他指了指前方建筑,乃是座三层小楼,上挂‘‘醉春风”牌匾。 “好。”陈尊微微点头。 在西门霆离开之后,陈尊立在旁边,见这里颇为冷清,疑惑不解,问道:‘‘你们这里有众多兵甲利器,为何无人前来购买,难道是价格太贵,让顾客感到心痛?” 青衣少女回答:‘‘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为青莲剑宗所辖,本地武者受它影响,大多使用宝剑,其中实力出色者,加入宗门,自有炼器师为其量身打造兵刃。 而外地武者在外行走,为求自保,必然自带趁手兵器,不必到店铺购买。如此下来,顾客自然变少。” 不多时,有壮汉手捧兵器,恭敬送来,陈尊定睛看去,果然与刚才不同,有道是: 璀璨星阵点墨鞘,雪柄青刃冷似霜。 紫火勾蕴雷光动,杀戮遗宝剑与刀。 “这是您的兵器,请收好。” 陈尊背缚长刀,腰挎宝剑,搭配上那黑白发色,如豹眼眸,众武者看去,只见少年肩宽腰细,黑衣着身,桀骜不驯,真元雄厚沉静,气质锐利如锋,好个少年天骄! 众人心中喝彩,称赞不已。 转身迈步,陈尊推门欲出,忽然想起什么,他扭头看去,青衣女子仍旧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陈尊此时回头,正和她四目相对,一时相顾,羞得少女急忙垂首,脸色微红。 陈尊眼带笑意,轻道:‘‘敢问姑娘芳名?” 青衣女子惊喜地抬头,回答道:‘‘青莲剑宗,韩如玉。” ‘‘我名陈玄” 思虑之后,陈尊恐被人发觉,遂以假名相告。 他本想离开,又想起这青衣女子好意,这才返身相问。可那少女见陈尊回转,以为他也有意,顿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下,她竟说出自己宗门,反而被陈尊警惕,留了后手。 “陈公子,此玉乃万剑阁器物,公子收下,可凭玉辨身,找到奴家。” 看着少女鼓起勇气送来的玉佩,陈尊淡然收下,点头离去,不再多话。韩如玉送出心中念想,暗自欣喜,目送陈尊,直到他消失在酒楼人流之中,这才回到阁中,不再观望。 她吩咐左右,让他们打点其余琐事,随后轻抬瑶步,复上四楼。 来到大厅,邓老已经感知到刚才之事,坐在旁侧桌前,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巧佩剑,沉默不语,韩如玉行礼过后,这才坐下。 ‘‘他拿了此物,必然不寿,你又何必如此,对他动情。” 一句话,惊得少女险些站起,她咬着目嘴唇,显然心绪复杂,难以言表,只有在眼里蕴藏的丝丝担忧,才反映出她的情感。不过,片刻过后,她又坚定下来,平静地说道: ‘‘他若有憾,证明他命中注定如此,我喜不喜欢,也已经表明心意,又有什么可悔?我不过送个饰物,不足为惜,倒是邓长老您,可是下得血本。” 邓老哈哈一笑,严肃表情,顿时消散。 ‘‘无妨,此处本就是武祖所设,用来存放兵器战甲。其本意是为了培养优秀人才,壮我大梁武道,为朝廷输送新血,如今将宝物送出,不算违背先帝旨意,再说了,他又不是空手而来,不是给了些许财物吗?” ‘‘那点东西,连保养费都不够。”韩如玉撇了撇嘴,显的十分无语。‘‘要不是他太过年轻,所修功法又极为独特,这么大的手笔,我都要怀疑他是您的私生子了。” 两人笑谈过后,逐渐转入正题。 邓老率先开口,说道:‘‘我们来此,已有七日,宗门那边的消息,是让我们继续潜伏,注意过往之人,以防刺客。” ‘‘为什么?按时间算,殿下派来的人,早就该到了。” ‘‘不知,可能是行程有变,耽搁了些许时日。” “红城那边,由谁带队?我记得,好像是逍遥派的熊师兄。” ‘‘就是他,随他而来的,还有十八名外门弟子。” “依我看来,以邓老神武修为,理应坐镇红城,此刻未动,应该是殿下遣来的人还未落脚,正在寻谋安全之处。想必,等各位大人安定以后,必调您前去保护。” ‘‘老了,走不动了,等这件事情完结,老夫便寻个清静去处,好好研习一下这阁中的剑器,留些传承,也算做了几件好事。” ‘‘说到这个,您为什么肯把功法授予陈玄?要知道,那本秘笈,可是您查阅了多少典籍,呕心沥血所创,如今送人,居然没有丝毫犹豫?” 邓老故作神秘,取出一物,正是刚才陈尊拿出的丹药。 韩如玉挑眉疑惑,不明所以。 只见老者真气涌动,霎时间,满厅风起 第128章 天水星河 青城,天冠山脉北侧, 崖间瀑布中,湖心礁石如岛。 轰鸣激荡的水流,经过近百年的冲刷、汇聚,最终形成了颇具规模的碧绿圆湖,散发出翻涌着白浪的波纹,发出哗哗的响声,回响在重重山林之间。 清逸脱俗,引人留连。 阳光正好的时候,金色的太阳沉在湖里,碎裂成无数闪耀的星星,在青碧的湖水天空中,随丝绸般柔软的波浪涌动,让人想要躺佯在里面,随凉滑的水面而翻滚。 金鳞锦鲤,穿梭如虹。 夜晚繁星无云之时,皎洁的月光反衬在幽幽的湖波中,显露出暄冷蒸腾的道道水汽。那道宛如祖母绿般的深潭,被垂落的青瀑打碎,又重新组合到一起,像切不碎的软冻那般,不停地跃迁着。 点缀在其中的黑石,为湖水赋予了生命。像是瞪圆的猫眼,透露出些许令人心悸的妖异。 此刻,黄昏日暮,光暗交明。 流瀑拍打湖面,传来噼啪阵响,一名少年,身穿白色长袍,盘坐在湖中黑石之上,闭目调气,修练真元。 他凤目浓眉,气质如峰,如同屹立不倒的山峦,透露出一股肃穆古朴之意,在这种强大气场的影响下,人们会忍不住将目光投注,长久地停留在他坚韧的背影上,不愿轻易地离去。 李霄守孝至今,已有一年。 今天,他决心突破,冲击玄武境界。 夕阳照射在李霄的身上,却没能将他染成明亮的橙色。在幽深清冷的瀑布下,一切从外部传来的光线,都被此处暗黑的岩石吞噬,只剩下些许细小的荧色,显现出少年纯白如玉的形体。 经过好友的劝慰,以及李霄自我的开悟,他选择将悲伤化作力量,全身心投入到修炼当中。在这段沉淀的时间里,他学会了真气的运用,以及《虎魄寒霜诀》中关于化气为液,突破玄武的要领。 他自身的真气,因为《重水心经》的影响,比寻常的真武境武者高出两倍。如此海量的真气,让李霄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把它们逐步压缩,打牢根基。 他沉心静气,厚积薄发,历经三百日夜,如今即将功成。 随着他修炼的速度逐渐放缓,原本橙红的夕阳,终于沉落在西边的林影中,在时间和湖水的流逝里,那一丝突破的契机越来越近,只和李霄相差半步,伸手就能触碰。 月上柳梢,复转天阙,夜色已深。 石林之中,水鸣依旧,有道是: 银汉横空夜未央,荧潭瀑影映星梁。 湖底天涵盈玉兔,山间无物掩蟾光。 清辉融化千林雪,寒气轻飞九陌霜。 因甚孟门开宝镜,姮娥向晚理残妆。 李霄蓦然睁眼,霜花层层绽放,向四面八方轰然散去,只听咔咔响动,一瞬间,青碧湖水冻凝出浅薄冰面,覆盖整个圆潭。 ‘‘凝!” 随着他吐气出声,周身的真气居然压缩成了液体状的真元,显露出湛蓝色光华。李霄轻抬手掌,它们就如同捕鱼的大网般,遮住了整个湖面。 顿时,冰层更厚数寸,晶莹剔透,其中游鱼青藻、堆池卵石,清晰可见,如明镜辅地而就,化作水晶般的玉壶。在这片如梦似幻的幻境里,隐约可见片片雪花,簌簌飘落,闪烁着满天的星光。 李霄仅靠两腿力量,缓缓站起,双手并未扶地,亦无多余动作,在他的背后,数支寒冰化作的兵器围绕成圈,不停地转动着,如同熠熠生辉的翅膀。 李霄沉稳自信,面色平静,开口吟道: ‘‘瀑雪层层落,云梯丝丝折。 魂踏至空境,天水皆星河!” 观瀑悟道,踏入玄武! 桎梏终于打破,李霄遥指前方,背后冰刃疾速飞出,呼啸间,没入瀑布中心。 咔!咔! 咔! 数百米奔腾骏流,数息冻结! 李霄收功归气,冰雪再次消融,不多时,寒凌隆隆撞动,白浪激荡如初,这一次,他再睁开眼,看到那黑色的岩壁上哗响不止,流动不息的瀑布水花,满是银河垂落的星芒。 幽潭大亮,蓝光如昼。在这片绚丽灿烂的小世界里,无数生命似在欢欣雀跃,鸣唱着属于它们的赞歌。 李霄看着自己手掌,上面凝起的条条冰纹,隐约勾勒出两个和蔼慈祥的身影。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透露出坚定的力量: ‘‘我做到了!” ‘‘终于做到了。” 如今的他,终于算有了自保的能力,挤身于中流武者之列,虽然,还未经过实战的检验,但是修为已经不同以往,提升了一个大的门槛,从此之后,李霄将不再属于武道底层的散修和学者,转而来到了新的层次,新的战场。 他抬脚走出,冰霜如台阶般凝结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支撑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影。 李霄遥望远方,山脚下,有座小小的茅草屋,仍散发着如星火般晃眼的光亮。 看着它,李霄的心里感觉到了丝丝暖意。他知道,那是挚友陆思贤怕他找不到下山的方向,在房檐处挂起的油灯。 伴着夜色,李霄缓步下山,他想起一年前的夜晚,那个茫然无从的自已。 新年的爆竹声炸响在天地之间,为人们带来了平安和喜悦,而这种喧闹嘈杂的时刻,已不再属于当时的少年。 他找来斧子和镰刀,砍树割草,搭建起一间房子,作为未来三年将要守孝的住处。随后,李霄回到早就破败的老房,搜集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当他孤独地劈足柴火,将购得的生活用品准备齐全,准备出发的时候,陆思贤辞官离京,历时一月,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乡。 骑在高头大马上,陆思贤满脸憔悴,暴瘦十斤,两颊的血肉,几乎消减了一圈。他翻身下马,看着背满木柴,脏乱如泥猴般的李霄,哆嗦了许久,却始终说不出话。 两人快步向前,紧紧相拥,陆思贤难忍丧亲之痛,号啕大哭,哽咽难已。 从那时起,他们就住在山下草屋,一边清淡饮食,白衣守孝,一边刻苦修炼,安守本心,直到半年之前,朝廷圣旨传来,召令陆思贤守孝一年,动身 第129章 古道长亭 清晨,李霄从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炊烟带来的稻米香气,拨动了他的味蕾,让他忍不住穿衣下床,去寻找这诱人气味的源头。 推开房门,正看到陆思贤掀起锅盖,用手里的木勺,舀出一大勺米饭。李霄吸了口气,定睛看去,碗里的黄米软而不黏,聚而不散,颗粒饱满,不由得赞叹: ‘‘陆兄,你的厨艺长进不少,单是这蒸饭的本事,就比别人强出太多。” 陆思贤抬头一看,便知他成功突破,心情大好,他轻笑几声,打趣道: ‘‘还不是仰仗你李千户的栽培?跟你住在一起,不仅要劈柴造饭、种菜洗衣,还要学习木匠、瓦匠的活计,在漏雨的时候补补窟窿。想我堂堂七品官老爷,居然亲自干这些粗活,说出去,怕是让人笑掉大牙。” ‘‘还不是呢,等你回京述职以后,这才算数。”李霄接过堆得冒尖的饭碗,笑着回应道。 ‘‘得,就你知道。” 陆思贤又去掀开旁边的铁盖,从灶台上架着的大锅里,端出了一盆白菜炖豆腐。他用湿布裹着盆沿,放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对李霄招呼道:‘‘先吃饭,吃饱再说。” 李霄饿了半夜,如今盼到早饭,再也难忍腹中饥饿,狼吞虎咽,不顾礼仪。相比之下,陆思贤就显得优雅端庄,翩翩如文儒君子,他夹起几片蔬菜,问道: ‘‘成功了,玄武一重?” 李霄的腮边鼓囊囊的,正专注于眼前的佳肴,听闻此言,他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成功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你走了,我随后出发,前往玄门。” 陆思贤一边吃饭,一边思索,片刻过后,继续问道: ‘‘林馨的事…你怎么办?” 忽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李霄顿时呆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面前的好友,李霄记忆再次浮现,让他想起了那个有些模糊,又逐渐变得清晰的面容。 当然,他也想到了那封信件,以及一年之前,那个寒冷孤寂的夜晚,在李霄心灰意冷的时候,那封信,无疑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经过时间的流逝,原本刻苦铭心的痛苦已经离他远去,化为几粒细小的冰晶,埋藏在他的心里。如今挖掘,让这些颗粒再次浮现在自己面前,李霄依然觉感到寒冷无比,不愿意重新想起。 见他沉默不语,陆思贤叹了口气,也不多言,两人各有心思,继续吃饭。直到碗盆见底,洗刷干净后,两人才再次坐到桌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霄犹豫片刻,欲言又止,最终示意让陆思贤先说。于是他看向李霄,斟酌着说道: ‘‘在长安的时候,我对王家也略有了解。王家作为八大门阀之一,实力稳列前四,可谓是底蕴雄厚,势力强大。” 而王冲作为年轻一代的翘楚,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修为恐怕有玄武四重,非你所能匹敌。” 提到王家,李霄忧虑地问道:‘‘不知道王诚那边……可还安好?” ‘‘你不必担心,他为人谨慎稳重,自能寻到去处,其实,两年前在连影城的时候,他就曾与我相谈,提出想要脱离家族之事。此番事起,也算是得偿所愿,无须自责。” “其实,这一年来,我闭口不谈此事,还有其他缘由,你即将应召返京,我理应将此事告知于你。” ‘‘林馨的父亲林如海,受本家所召,回到长安,其主要原因,是王、林两家家主想要互通有无,各取所需。林家看上了王阀手中加入武神阁的名额,想培养出更多强大的武者,而王家则垂涎于林家的资源,以及强大的财力。” ‘‘也就是说,”陆思贤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和王家定下婚约的,不只有林馨一个,还有其他的家族子弟,以林馨旁支的身份,极有可能不是正室,而是给王冲作妾!” ‘‘陆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迎着陆思贤的目光,李霄平静回应,说道:‘‘你是想鼓励我,继续追求下去?” ‘‘你们两情相悦,又何不可?只要你能在玄门崭露头角,有机会得到长老们的青睬,自然能让林家打消顾虑,投资于你。 再加上王诚和我,皆为世家旁支子弟,和你又是同窗,林家必然愿意培养一个有潜力的天才。 其实,王冲此人,我也多有了解,他为人骄傲,自视甚高,对他而言,林馨可以娶,也可以不娶,就算换成别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到那时,王冲不会关心此事,你们不就正好重聚,同入长安林家?” ‘‘思贤,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可…我不能把你们也牵扯进来。” ‘‘万里!我们知心好友,有何不可?” ‘‘在定州,我失去了齐修,不能再让你们,因为我的缘故,置身于涡流之中。更何况朝堂之上,数倍危险于战场,你为官一年,根基太浅,陆叔叔走了,你更应该谨言慎行,少生事非。” ‘‘林馨若是选择了王冲,我会尊重她的选择,可她若是不愿,那我就征求她父母同意,让他们看看,我李霄,并不比王冲差上多少!” 陆思贤看着意气风发的李霄,实在是不忍心打压他的自信:王冲在他辞官之前,已经有玄武三重修为,等两年过后,李霄前往玄门,他恐怕都有了五重的实力。 而李霄,就算拼命修炼,仅凭一年时间,能巩固好自身的根基,已经算是不错,又如何连破四重大关,与其抗争? 但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他所能做的,就是支持朋友的决定,为李霄增添几分胜算。想到这里,陆思贤取出一本功法,放在桌上,推到了李霄的面前,说道: ‘‘万里,几天过后,我就要走了,在那之前,这样东西,便送给你吧。” 李霄定睛一看,居然是《丹鹤九重劲》,他急忙推辞,不肯收受,回应道:‘‘你留着就是,我拿它作甚?” ‘‘这里面,有我父亲修练到七层后所记载的经验和口诀,剩下的两层,我请国子监博士、 第130章 古道长亭(其二) 李霄关切问道:‘‘我记得,你的修为还是真武九重?过了两年时间,依旧卡在瓶颈,有这种功法在手,何不试着突破?” 陆思贤淡然一笑,答道:‘‘在国子监的这些日子里,我不停地学习圣贤典籍、百家经论,对于武道方面,已经荒废了许久。或许在以后的道路上,我更有希望成为大儒,而不是武者。” 李霄感到疑惑不解,追问道:‘‘思贤,你可要考虑清楚。在如今重武轻文的风气下,你选择此道,当真是出于本心?” ‘‘我已有打算,万里,不必多言。” 陆思贤抬了抬手,停止了这场争论,‘‘其实,在父亲离开之时,就曾经叮嘱过我,希望我能远离武道,不再修炼,这也算是他的心愿,我自当完成。” 看他心意已决,李霄不再劝阻,拿着这本《丹鹤九重劲》开始研读。看他如醉如痴,陆思贤起身离开,让李霄有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三天过后,基础学成。 离陆思贤出发,还有四天时间,他见好友修习速度之快,居然毫无瓶颈阻挡,惊讶地说道: ‘‘万里,你进展的速度也太夸张了,照你这种练法,剩下的一年时间,足够修炼到第七重--鹤形翩羽的境界,完全把我赶超。” ‘‘既然如此,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能走的比我更远。” 说完,陆思贤取出几本手册,送给正在练功李霄,解释道:‘‘这是我修到第七层后,总结出的一些心得和感悟,如今我不再习武,这东西就算是附赠给你,留个纪念吧。” 李霄接过,只觉得心里涌出股股暖意,感动不已。他略微思考,就知道陆思贤所赠之物,实在是珍贵至极,好友已经弃武从文,修炼上荒废许久,而这手册耗时耗力,必须他回顾前路,重拾旧业,才能总结出来。 想是陆思贤为了他的进境,煞费苦心,又恐他拒不肯受,这才轻飘飘的带过,让他不再有心理上的负担。 拿着手册,李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轻易地送出,实在是……” 陆思贤微笑道:‘‘放心,我还有更好的。” ‘‘就算你这么说……” ‘‘那本太贵,就不送给你了。” 李霄:‘‘……” ‘‘陆兄,多谢了。”李霄正式道谢,表现得十分庄重,显然对这些功法爱不释手。 ‘‘大恩不言谢。”陆思贤骄傲地摆手,一脸无所谓,我不乎的表情。 李霄:‘‘……” 他抚额叹气,幽幽说道:‘‘思贤,你变了,比起之前的高冷,现在反倒像个沷皮一般,油腔滑调,毫不正经。” ‘‘你也是。”陆思贤感慨之中,似在回忆过往:‘‘当初的你,虽然形貌端重,气势上却显得畏缩,有种自卑自弱之感,现在突破玄武境界,总算是有了强者的样子。” 两人心照不宣,畅然大笑。 身处战场,目光所致,皆为杀戮血腥。位于朝堂,所见之景,大多勾心斗角。以他们的年纪并不算大,反而承担了沉重的压力,如今,唯有在昔日的好友面前,两人才能放下戒备,调侃斗乐,轻松相谈。 往后四天,两人互为师友,研究其余的几重功法。有陆思贤的教导,再搭配上李霄原有的《重水心经》,修炼可谓是畅行无阻,毫无凝滞。 在这样的环境中,李霄废寝忘食,争分夺秒,终于在最后一天,达到此功法第四重的境界,几乎赶上了陆思贤曾经的进度,实力大有提升。 因《丹鹤九重》偏向于一门轻功,李霄考虑过后,干脆把无影步法抛弃,不再使用,转而主修此法。根据两人的观摩和推测,这本功法练到极致,甚至能飘飞离地,借风滑翔。 不过,飞行越久,损耗越大,像寻常的真武境武者,最多飞行半柱香的时间,还不能算上其他的损耗,显得十分鸡肋,当然,除非天资聪颖,且只修轻功,否则仅凭真武境界修为,根本修练不到大成。 对于玄武级别的武者来说,虽然损耗有所减少,也只能延长到一柱香的时间,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飞行的距离和速度也会有所变化。 到了九重境界,能做到飞行数个日夜,不停不休,且速度极快,堪比丹鹤,算是真正拥有了日行千里的能力。 日浮月沉,白昼阴晴。 在一个清新的早晨,李霄拄着木杖,向青黄相接的山麓走去。 爬山的的路上,两侧的岩石平缓排列,仿佛是柔软的灰色方糕,在受到某种力量挤压后,它们被摁在一起,形成了平行于白云的石道,让李霄能够顺利地攀爬。 耳边传来微风的轻抚,为他带来些许凉意。李霄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石头,缓缓抬脚,再沉稳地落下。他不断地向山顶进发,直到树木稀疏,只剩下黄土和青草的时候,抬起头,面前出现了大片宽阔而又平坦的场地。 李霄知道,他已经到了。 他遥望远方的青城,看到了如蚂蚁般的人群,以及完全修复的城墙,在那上面,旗帜如簇,迎风飘扬。 再向更远处看去,北方的道路上,似乎有滚滚烟尘飘起,遮掩了那些朝廷派来的使者们策马疾驰的身影。 李霄身形舒展,运转真元,无数水滴般的能量,在他的周身围绕成半圆形的屏障,他眺望着下方郁郁苍苍的林海,欣赏着枝芽上长出的嫩芽。 在如煦的春风里,李霄的背后仿佛长出了两只波纹般的短翼,在阳光的闪耀下,散发出清澈透亮的蓝色光华。 他丢掉拐杖,向前狂奔而去,面对着千米高深的悬崖,李霄的脸上毫无惧色,透露出浓浓的期待之情。 几十米后,他即将跌落下去。 可他非但不停,反而大喝一声,踏地而起!李霄如鱼入海,在空中翻滚出优美的螺旋,似乎正在翩翩起舞,显得灵动惬意,十分潇洒。 突然,他急速下坠,俯冲向下方的山林。就在李霄快要砸落而亡,撞倒在大树的枝梢之时,他背后的双翼终于开始挥舞, 第131章 青楼红舟 丰乐城,醉春风酒楼,二楼。 西门霆看着眼前的佳肴,果然是丰盛无比,令人垂涎欲滴,诸如切片羊肉、红烧排骨、地三鲜、炒蒜薹之类,虽为寻常菜品,却做的十分讲究,火候独到,不必多说。 值得一提的是,陆续摆到桌上的,还有些奇珍异兽,四季果蔬,这些美食里,有很大部分都是取自妖、兽两族的身上。不仅有美容养颜、强身健体之功,更能调息养气,恢复武者的真元,可谓珍贵无比,物有所值。 陈尊端坐在雕花刻兽的木椅上,并未急于动筷。他注视着气定神闲的西门霆,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倘若只有我们两人,应该不用准备这么多的菜肴吧?” 他瞥向旁边的座椅,继续说着:‘‘我知道大哥的脾性,绝对算是谨慎入微,细密周到。这次伴我出行,主动提出在酒楼等候。选了这么个人多口杂的地方,又不往包间僻静之处用餐。 还令我不思其解的是,大哥不找角落里的单桌,反而在四人方桌等我,刚才小二上菜,你屡屡向楼梯方向张望。想必,是还有别的贵客。” 西门霆哂然失笑,不置可否:‘‘兄弟好眼色,我正是在等一人,待他来了,我们再举杯相庆,共进午餐。” 两人各怀心思,皆不言语,静观其变。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楼梯处步上一人,西门霆略微招手,那中年男子便往这边走来。等他坐到旁边,陈尊这才移过视线,看向此人。 他身穿粽黄长衫,内衬红领素服,头未佩冠,带了顶道士模样的方帽。看其面相,瘦削如柴,两腮微凹,胡须飘然至喉结处,又有八字胡两撇,附于鼻下,倒像个说书先生一般。 ‘‘巫先生,好久不见。”西门霆面带笑意,提前开口,很显然,两人早已认识,且较为熟络。 被称作巫先生的男子微微颔首,并没有急着回应西门霆的问候,他转过头来,手掌翻上,用疑惑的语气问道:‘‘这位兄弟是……” ‘‘陈尊,是刘前辈的亲人。” 巫先生看了片刻,思考着陈尊的年龄,三人相谈半晌,自然是谈亲寻朋,问根究底,陈尊少年老成,回答的滴水不漏,让他刮目相看,暗暗点头。 嘘寒问暖过后,本应转入正题,就在这时,西门霆突然开口,对陈尊说道: ‘‘陈兄弟,我刚才点的八宝紫晶蝎,到现在还未送来,劳烦你下楼一趟,催催后厨。” 陈尊余光看去,巫先生举杯抿茶,闭口不言,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起身回应,说道:‘‘我去瞧瞧,顺便带些酒来。” ‘‘如此甚好,至于银钱,我来支付。” 两人只是夹菜,却不聊天,直到看着陈尊下楼,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这这才再次出声,小声传话。 ‘‘早知有他,我断然不会受邀,西门,你素来沉稳,怎么这次欺瞒于我?” ‘‘先生莫恼,此人身份已经核实,确是刘前辈之孙,无需多虑。更何况,他的去留由少主决定,我只是奉命行事,岂能逾矩。” 听到“少主”的名号,巫先生的脸色有所缓和,继续关切地问道:‘‘贺长老呢,身体可还安好?” “托先生吉言,长老精神依旧,现在正于城内客栈歇息。” ‘‘嗯。”巫先生摘下手套,露出戴满十指的储物宝戒,他轻翻手掌,托起一叠牛皮信纸,上面标有某种符号,似是神龙的图案。 ‘‘你要的情报,全在这里了,算算日期,应该就在这两个月,要抓紧。” ‘‘多谢先生。”西门霆恭敬地接过,往下隐去,那条系在他腰间的黑带,闪出几道暗色的光华,瞬息之间,就把信纸收入其中。 “那个少年,天赋不错,若真是刘先生的弟子,把他纳入我们的组织,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看他面相,绝非良善易与之辈,少主那边,是什么态度?” ‘‘少主的意思是,到了红城,再决定他的去留。” ‘‘嗯,这倒也是个办法。” 两人举杯敬酒,气氛逐渐活络,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没过多久,西门霆就听到了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再一抬眼,发现是陈尊提着食盒和酒壶,正向这边走来。 “陈兄弟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故作惺忪之态,装出几分醉意,热情地说道:‘‘我正向巫先生请教,顺便谋了份差事给你。” ‘‘哦?’’陈尊略感诧异,询问道:‘‘不知先生有何等美差,愿意托付给我?” 待他取完菜,倒好酒,坐回原位,巫先生捋捋胡须,笑眯眯地说道:‘‘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我相信,以陈兄弟的实力,完全能够胜任。” ‘‘巫某在红城那边,有些皮肉生意,在这其中,青楼最是赚钱,那里面的歌伎舞女、花魁头牌,每唱几首曲子,都可为我带来不少的收益。” 陈尊面色平静,语气恭敬依旧,问道:‘‘先生所说的生意,恐怕不止这些吧?不知让在下相助的,是那些方面的事情?” 巫先生哈哈一笑,赞叹道:‘‘兄弟果然慧眼如炬,道破了其中关键。不错,我除了明面上的青楼生意,暗地里还有些别的活计,比如说,奴隶的卖卖,尤其是妖、魔、兽三族的女奴,尤为抢手,供不应求。” 看向四周,见二楼声音暄杂,无人注意,陈尊暗想:这种交易,也算正常,在大梁境内,从来不禁止人口的贩卖,更别说是其它的种族。于是,他继续倾听,等巫先生说出目的,再作决定。 ‘‘巫某虽有些资财,可毕竟是人力有限,难免分身乏术,面对一些达官显贵,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能在某些交易的金额上不停忍让退步,导致损失巨大,难以回本。” ‘‘西门兄和我多年好友,如今,我又受人欺侮,他邀我前来,是为帮我讨回公道,顺便收回那些官人们的欠款,减少我的损失。” 陈尊心里发笑,却只能忍着,看巫先生装作孤苦无依之相,继续问 第132章 青楼红舟(其二) “换句话说,等事情办妥后,陈兄弟想走想留,也算是有了些本钱,总好过孤身一人,没头目地闯荡。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发迹,岂不浪费了大好年华?” 陈尊思索片刻,扭头问道:‘‘西门大哥,莫非你们是……” 两人身形僵直,暗呼不妙,这里人多眼杂,万一他猜出真相,大声呼喝,只怕要引来卫兵。 想到这里,巫先生手中寒光涌动,似有利器,藏于袖中,准备随时击发。 ‘‘你们是帮人讨债的组织?” 西门霆本来略感忐忑,听他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但是,他并没有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只摆出一副会意的表情,默默地微笑着。 巫先生亦是刚才那般笑容,毫无半点危害之感,刚才的寒光再度隐去,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见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陈尊下定决心,终于说到:‘‘既然巫先生抬爱,又有西门大哥相助,我自当竭尽全力,不负二位期望。”说罢,举杯敬酒。 两人大喜,立刻斟酒举杯,西门霆兴奋地说道:‘‘有陈兄弟加入,这种小事,自然是易如反掌,先生勿虑,且告诉我等此人的位置,在红城等候财货便可。” 巫先生连连点头,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兄弟,事成之后,巫某必有重谢。另外,这里是关于这名长老的情报,二位可取而观之。”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仔细翻找了半天,像是眼神有些不济。好不容易,才从书册里拣出几张宣纸,上面不仅绘了画像,还写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接过递来的纸张,陈尊观察片刻,有些疑惑地问道:‘‘这,真的是一名长老?” 其实,也不能怪他犹豫,那画像上的面孔,乃是一名翩翩少年,显得十分英武,怎么看都不像是长老,更像某个家族的天才子弟,气质高雅,颇具贵族风范。 “哎,陆兄弟有所不知。”巫先生循循善诱,说道:“纵观从古至今的奸邪之辈,大多是道貌岸然,长相英俊,看似人畜无害,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尽干些天怒人怨之事。” ‘‘此人乃八大门阀的客座长老,人称龙公子,因办事风雷厉行,手段狠辣,才在短短几年之内,爬到长老的位置。平日里,他仗着门阀的名号狐假虎威,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可谓是无恶不作,横行乡里。” “近些日子,他再次出现在红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征收商人税利,进行敛财。据说,是为了讨好某个大人物,博得他的欢心。” “巫先生,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陈尊指了指上面的地点,赫然是红城西侧,自白州、图州流经而过的西河支流。 ‘‘据我所知,那边的河岸上,尽是些青楼画坊、粉黛销金之所,什么样的大人物,需要到那里去聚会?” 巫先生和西门霆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陈兄弟还是年幼了些,虽然及冠,却不明白这其中的门路。” 西门霆左顾右盼,仍觉得不太安全,于是,他运转功法,道道真元如同透明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要知道,这达官显贵交游请教,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当地的烟花柳巷之处,美其名曰:接风洗尘。不仅能与上级饮酒谈话,请教学问,更是可以拉近两者之间的感情,让仕途愈发的畅通无阻。” “据说这龙公子如此卖力,正是为了接待从京城而来的大员,而他搜刮来的财物,则堆放于楼船舱中,伪装成海运商船,如此一来,便可在上级登船以后,顺理成章,以送行为由,将宝物尽数送出。” 陈尊表示明白,接过话来,继续说道: ‘‘要这么说,这龙公子倒下得血本,连船都一并送了。若只是单看外表,不知情者,还真以为他乘了条破船,奔波劳碌,他的上级,也是个为民谋福的好官。” ‘‘陈兄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通。”巫先生先是夸奖,又转喜为忧,请求道:‘‘巫某的身家,可就全拜托二位了,还望早早动身,切莫失了良机啊!” “还有件事,想请教先生。” 西门霆淡淡开口,问道:‘‘我们恐吓此人,甚至予他些教训,都不算什么困难,只是在这之后,我们该如何脱身? 要知道,龙公子身边,可有不少玄武境打手。再加上有朝中大员来此,必然有保镖护卫,纵使有贺长老带队,恐怕也极难退走。” ‘‘放心,贺焱长老也是我的旧识了,凭我们的关系,巫某自然会竭力相助,不敢藏私。在你们出发的时候,我会安排两路人马,一队伏于船上,一队留在岸边接应。” ‘‘等你们撤退之时,岸上人马立刻出动,进行掩护,船上众人同时行动,夺船下江,顺河流而走,直至南荒城乌流港,再将货物分批运出,凿船沉水。” ‘‘回来以后,西门兄可带各位兄弟去而复返,到我青楼歇下,躲过几日的严密盘查,随后更衣换马,逍遥遁去,必定无人阻挡,一路放行。” “七十日后,于玄门净心城重聚,找这个字号。”巫先生以手蘸茶,写下几字,随后风干。他转头对陈尊说道:‘‘相关的暗语,我已告知西门兄弟,你们说出之后,自然有掌柜知晓。” 三言两语,记划就此敲定。 陈尊心里称奇,暗暗想到:‘‘这巫先生好个手段,想必是早有准备,筹谋已久。” 既然他和西门霆均无异议,于是,巫先生率先举杯,三人饮下,吃完午饭。 饭后,巫先生起身告辞,悄悄结清饭钱,并未告知两人。西门霆理所当然,不觉有异,带着陈尊,两人回返客栈,自不必说。 第133章 青楼红舟(其三) 红城,十里画廊。 太祖年间,对风俗情色之地,政策较为宽明。当时战事仍频,使得男丁稀少,无人务农,女子或难觅夫婿,或守寡不出,多诉闺怨,民生凋敝,百姓贫苦。 为谋生计,女子多习琴画弹唱之技,加入青楼画坊、酒楼茶肆,博人欢笑,以求一家生活之资。太祖亦感念众将奋勇,身死报国,故不予封禁,默认了此等生意,只在规模上对其略有限制,防止民风坏腐。 后来,经梁朝历代皇帝改革,又因经济的繁荣复苏,青楼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为争取生意,不断进行着激烈的竞争,最终演变成明暗两重天地。 明者卖艺,来客多为文人秀才、迁客骚人、达官显贵、儒将散修,包括一些宗门子弟。平常吟酒颂诗,听曲作乐,也不失为一种雅趣。 暗者刮骨,来客多为纨绔少年、富家财主、佣兵武者、四海客商,也接待外地官员,奢靡享受。这种地方,白天关门,晚上营业,乃是士大夫阶级密谈交友、升身进阶之所,颇有不凡意义。 在临近碧色河水的酒楼上,二楼靠窗的位置,粽木制成的圆桌前,坐着几名静默无声的黑袍怪人。 他们皆披着宽大的深黑色长袍,看不清面容,亦分不清男女,从头到脚都隐藏在暗影之中。尽管没有佩戴面具、面纱等物,他们的面貌依然如同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为首的那名男子,身穿银甲,头戴宝冠,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正是之前击败陈尊,被众人称作‘‘少主”的领袖。 倘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的样貌与之前不同,虽然俊朗依旧,但眉眼略异,稍许改动,让他长相大变,判若两人。 ‘‘少主,贺长老已经动身,其余队伍,三日后即可抵达。”一人恭敬开口,声音低哑喑沉,如同沙砾,十分难听。 银甲男子淡然回应,说道:‘‘情报方面,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曾遇到过别的困难?” ‘‘禀少主,一切顺利,另外,还有其它收获。”那名黑衣人取出密封竹简数卷,堆放在圆桌上,显然是动用了某种空间秘宝。 众人早已包下酒楼,又以秘法隔绝了视线,此刻交流情报,再无担忧顾虑。 ‘‘哦,其它的收获?”银甲男子显然来了兴致,问道:‘‘说来听听。” ‘‘少主请看。” 黑衣人打开其中一卷竹简,露出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众人纷纷侧目,仔细观察,数息后,有眼尖善观者认出,出言相询,问道:‘‘这痕迹让人如此熟悉,莫非是周朝贵族之物,遗落民间?” ‘‘非也,此乃周朝之物不假,却不是贵族所用。”黑衣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这竹简是云山宗旧物,上面记载的,正是宗门覆灭后,遗留的秘宝珍藏。” 这一下,不仅众人大惊失色,那银甲男子也是面露惊异,不敢置信。他风度依旧,不急不徐,问道:‘‘可有几分把握?” ‘‘十成。”黑衣人坚定回答。 围坐在桌前的十几名武者,此刻面面相觑,不知所言,过了片刻,终于有人开口说道:‘‘倘若真是秘藏,甚好,此等珍贵之物,应由德才兼备者取之,如今少主筹划大事,得此消息,岂不是天赐良机!” 众人听闻此言,目光闪烁,狂热无比。 ‘‘少主,接下来,该当如何?” 迎着手下的目光,银甲男子那坚毅的面庞上,满是大权在握、天下尽掌的雄心,他环顾左右,正色说道: ‘‘先行要事,再取宝藏!如此一来,复国之资,更蓄千万,我等所图大业,前进百步不止!” 众人低声齐喊,如暮钟长鸣,古刹罗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楼宇中,仿佛念颂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咒语: ‘‘周武兴!逆梁亡!” “周武兴,逆梁亡。” 银甲男子附声罢了,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前些日子,那个自称与刘前辈有关的少年,现在何处?” “禀少主,此人姓陈名尊,天资不凡,近几天,收服了前朝猛将的佩剑,实力有所提升,西门霆那边,已经和巫先生取得了联络,得到了“龙公子”的行踪。” ‘‘在他二人劝说下,那陈尊同意了计划,届时,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围人劫船。” 黑衣人显然有些犹豫,踌躇片刻,继续问道:“少主,此人身世虽明,却未经时间考验,万一摇摆不定,生有异心,到了那时,岂不对我们有害,是否重用,还望少主三思后行,多多谋虑。” ‘‘附议,我也这么认为。” ‘‘少主,此子虽有才华,得您青睐,留了性命,可这次的谋划,实在关系未来国运,若不知其心性,还是尽早诛杀,以绝后患为好。” ‘‘我也附议,望少主对其多加防备,以防泄密。” 眼看众人纷纷附和,颇具微词,银甲男子安静听完后,轻咳一声,止住争论,开口说道:‘‘放心,我自有考量。其实,换种角度来说,这个陈尊若是与我们同行,共夺机遇,到那个时候,他想走想留,可就身不由已了。” ‘‘走,我们去寻个廊船,观察好周围的地形,顺便探查一下,朝庭那边来了多少人马。” 银甲男子起身欲走,十几名黑袍人连忙站起,让出道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早有人移步楼下,探清了四周情况。 见周围安全,银甲男子走下楼梯,看似是缓慢前行,实则身影模糊,瞬息数米,眨眼便到了酒楼门口。 一楼大厅里食客众多,饮酒暄晔,不乏有真武、玄武境武者,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十余人浩浩荡荡,穿着怪异,竟无人向这里张望,仿佛没有看见那般。 道道鬼魅的身影穿过无视掉他们的人群,消失在热闹繁华多集市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无声无息,如同暗影。 第134章 万事俱备 回到客栈后,西门霆听闻刘星宇已经苏醒,前去探望,陈尊思索过后,决定先回宿处,不与之同去,等他彻底痊愈,再行道歉。 客栈共有三楼,临近外城,偏僻少人。 陈尊锁好房门,向外看去,可见外面有一片葱郁树林,遮挡了视线。尽管如此,陈尊仔细观察,仍可依稀辨出外面土包,乃是起伏密集的坟岗。 陈尊心想:‘‘这种地方,难得他们找到。不过也好,省得自己的秘密泄露,被人觊觎。”想到这里,他小心地搜索着屋里的角落,又观察了周围的家具。 确认没有窃听之物后,他放下心来,盘坐在靠窗床上,心念一动,进入储物空间之中,开始寻找着可以使用的东西。 在得到这件宝物后,陈尊极少在外人面前使用,仅仅是清点过里面的物品。后来,他遇到顾倩倩等人,更是对储物戒指百般隐匿,只当作普通的饰品挂在胸前,再用衣物遮掩。 这几次,他取出丹药等物,都是提前放在身上,不从储物戒里直接拿走。 这个上百平方的空间里,原本堆积了大堆的丹药、功法、各类书籍,各种器材。现在,它们被陈尊仔细地分类,整理出了几个方形的区域,让人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陈尊还从外面找到桌椅,收入其中,形成了一处简易的办公场地,此刻,桌上摆放了各种奇怪的器械和药瓶,显得十分古怪。 ‘‘燃灯灵石、玄黄果、朱砂、紫昙花瓣……”陈尊喃喃自语,清点着各种搜集而来的材料,随后,他又拿来两瓶不知是何物的液体,将灵石捣成粉末,开始了第一次的尝试。 “呯!” 几阵火花闪过,随后便是炸响,陈尊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以真气为屏,迅速挡在身前。爆炸过后,他毫发无伤,面露凝重之色,轻声叹息道: ‘‘果然失败了。” 收拾着桌上的残留,陈尊失落之余,心里也存在着许多的疑惑。要知道,他所采用的方案和计划,完全是按照楚王所写的手册为据,这种古怪的炼丹方式,别说让他去尝试,其他的丹师估计都从未听说过。 “连丹炉都不用,真的能成功吗?” 陈尊端详着手中的兽血,那是楚王放在戒中,让他练习手法所用。如今失败,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倘若想再次尝试,就需他亲自动手,去寻找新的材料。 “拼了!” 陈尊咬紧牙关,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再度取出数种材料,运转功法,开始炼丹。 玄黄果属金,偏阳性,紫昙花属水,偏阴性,两种互不相融的灵药,本就药性相冲,如同两极,纵使陈尊细致入微,谨慎操作,它们也像笼内恶犬,盘中双蛐,势要斗个你死我活。 眼看炼丹即将失败,最后的材料又要炸毁,陈尊心中发狠,不愿意就此收手。他拼尽全力输送真元,硬生生地挤压着灵药的炼制空间,把它们摁在了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在陈尊强大真元的凝聚下,丹药的雏形居然开始显现,他大喜过望,正想再添炬火,将其彻底炼成。 不料,陈尊用神识探向丹田,却发现真元不堪消耗,已是寥寥无几,难以支撑剩下的炼制。他刚才使出全力,现在只感觉自己虚弱无比,即将脱力。 正当陈尊焦急无措之时,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剑意,化作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瞬间注入到丹药的能量团里,只听呼呼啸响,火燃药形。 须臾间,金光灿烂,灵丹制成。 陈尊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伸手探出,接住落下的金丹。直到现在,他才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木椅已经化作灰烬,刚刚的炼丹,陈尊在不知不觉中站起,显然是受到药力的牵引,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来不及喜悦,他急忙探查丹田内的真元之湖,这一下,让陈尊大感惊异,不知是忧是喜:那道烈火般的剑意,经过刚才的融练,现在已盘旋在他的真元湖中,仿佛一条黑色的游蠎,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这是什么,丹火?剑气?还是别的东西?”陈尊疑惑不解,显然没见过这等情景。他以念相召,那道火蟒居然像识人性,迅速朝他游来,乖巧地收敛了剑意,匍匐在他的掌心。 “莫非……”陈尊忽然想起,在收服紫电、青霜的时候,邓老先生曾经运转功法,引得兵器的共鸣。他略微思考,便知其中奥秒,自语道: ‘‘我明白了,你是青霜宝剑里的器灵!” ‘‘只是,怎么如此弱小。”陈尊听邓老介绍,知道它们均为强者所持,应该有极强的威能才对,现在看来,倒是显得普通了些。 想必是自己实力不足,难以发挥出来。 陈尊看向眼前的器灵,笑着说道:‘‘多谢了,小家伙,若不是你,我也无法炼出血丹。”那黑蟒仿佛听懂人言,频频向陈尊点头,它略微仰头,轻轻一跃,便飞向真元之湖的深处,畅然戏水,十分惬意。 回到戒中空间,陈尊开始观察这颗灵丹。只见它通体圆润,金纹汇聚,煞是好看,令人不敢轻视。 陈尊心想:楚王殿下的名单里,并没有说到此物应如何处置,想必是默许了我,在练成之后服下,提升自己的修为。 其实,也不怪他垂涎此丹,实在是那些材料太过珍贵,难以寻找,尤其是那瓶兽血,取自玄武八重妖兽的心头血,确是大补之物,陈尊早就寻得了图鉴若干,辩明药性,当然渴望服下。 他端详片刻,不再犹豫,吞丹入腹。 ‘‘啊!”即使他心性坚强,仍是难忍这种疼痛,惨叫出声,瞬间失神,返回真实世界。陈尊意识模糊,可依旧能看到自己倒在床上,挣扎翻滚。 ‘‘不行,不能出声,万一被那贺焱查觉,恐怕会发现自己的秘密!”陈尊为自已打气,强忍着钻心的痛苦,他扯下一块床单,死死咬在嘴里,愣是没发出其余的声音。 不巧的声,敲门声偏偏在此时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顾倩倩的话语:‘‘陈尊,晚饭 第135章 万事俱备(其二) ‘‘不好!” 陈尊大吃一惊,顿时焦急起来,倘若被顾倩倩发现了自己的状态,必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佯作镇定,出声应道: ‘‘我随后就到。” 刚来的及说完一句,身上两股强大的力量已经再次冲突,逆转着他全身的真元,甚至血液。陈尊急忙低头咬住床单,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尽管如此,几声轻微的响动仍然传出。在门外站着的顾倩倩听了,只觉得疑惑不解,不知道陈尊出了什么事。想到这个少年的孤僻性格,定是厌烦让人打扰,自己一介女流,又不能直接闯入。 呆立片刻后,她转身独自离去。 此时的陈尊,全身如同充气的皮球,显得浮肿不堪,样貌丑陋。他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现在胖的像是个两三百斤的壮汉,线条流畅、肩宽腰细的身体,更是仿佛膨胀了数倍,似乎在下一秒,他就会爆炸而死。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陈尊观察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暗呼不好。要知道,妖兽的力量何其强大,单单是身体素质和肢干强度,就比人类要坚韧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像楚王这样的强者,他搜集的兽血,必然是从极其稀有的妖兽身上抽取,岂能不辅以中和之物,直接服用。陈尊首次尝试,完全没料到这种后果,如今,血丹的药力超出了他的承载能力,倘若不加以压制,陈尊必定会陨落于此。 心念瞬动,他也顾不得暴露,大喝一声,召出宝剑:‘‘青霜!” 如火真气从储物戒中流动,当它们完全被释放出来,围绕在陈尊的身边时,顿时爆发出灼热的气浪,燃烧成真正的火焰,烤灼着他的皮肉。 ‘‘青霜剑!万剑归宗!” 几十柄由真元铸成的利剑,瞬间围绕在他的身边。看着自己的身体越胀越大,连血管都开始浮现在,显然是即将爆裂,血溅当场。陈尊心中发狠,顾不上思考,拼尽最后的意识,发出一道指令: ‘‘刺!” 嚓!嚓!嚓! 紫色的袖珍剑气,迅速切开陈尊的肌肤,激溅出黑红色的血液,牢牢钉在他的各个穴位上。在剧烈的疼痛下,陈尊终于忍耐不住,惨叫出声。 继续,还有其他的穴位! 陈尊在心里为自己打气,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又让其余的剑气浮动,再次刺入自己的身体。若是换别人来此,必定无法成功,最终只能饮恨。而他意志坚定,毫不退缩,故才有此奇迹,侥幸存活。 一个翻身,陈尊盘坐而起。 现在的他已经消肿,但是,体内的真元似乎和药力起了冲突,仍旧无法兼容。陈尊一边运转功法,吸聚着天他间的灵气,弥补自身的损耗,一边调息着体内的力量,逐渐拔出身上的剑刃。 那模样,简直是只在水里捞出来后,亲手拔着自己背刺的刺猬。 当陈尊在屋内修炼之时,其余众人已汇聚楼下,准备用餐。 见顾倩倩从楼上下来,西门霆疑问道:‘‘陈兄弟呢?他没和你一起来?” ‘‘不必担心,他随后就到。” 众人各自坐定,安静等候,没过多久,有一名老者黑袍青须,龙行虎步,自厅外而来,正是贺焱长老。 长老来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立在桌前,等那老者坐下,环顾四周,清点了人数,这才令众人坐下,开口说道: ‘‘还有一人未至,是何缘故?” 顾倩倩知他说的是陈尊,遂将真实情况相告,等候长老发话。 ‘‘既如此,那就开饭吧。” 客栈老板带着数名仆人,早就立在旁边,等候多时。听他开口,立刻开始招呼,令人端上酒菜,只见杯盏碗碟、刀叉勺筷,片刻上齐,又上了几十道妖兽佳肴,四季菜蔬,可谓荤素搭配,十分讲究。 众人静静等候,直到所有的菜品端来摆好,老板报名完毕,又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主位的贺老,等侍着下一步的指示。 贺老不急不徐,拾起一双木筷,夹起片晶莹流脂的烤肉,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后咽下。众人低眉垂目,不去直视他的面容,只是侧耳静听,无人言语。 半晌过后,寂静无声。 众人诧异,抬眼看去。 只见贺焱眉头紧皱,沉默不语,面色数变。刚才夹肉的筷子握在手中,悬而不落,顿在半空,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一举动,可把客栈老板吓的半死,几乎要晕倒在地。两名小二眼疾手快,左右搀住,这才把他又拉了起来。老板吞咽了口水,强装镇定,来到桌前,问道: ‘‘大人,可是菜品不合您的胃口?您多多包涵着,小人这就吩咐后厨,再选些珍贵材料,做些新菜,供您品尝……” 贺焱并未看他,而是缓缓抬头,看向一个方向,随着他的目光,众人的视线也移往楼上,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不对,这股气息……” 西门霆略微感知,就觉得不大对劲,看向旁边,其余的人也发现了异常,面色古怪无比,不知是何情况。 几人用眼神交流,均看到了对方心里的震惊。 ‘‘妖兽!这里怎么会有妖兽?” “不是寻常妖兽,它的血脉尊贵,强大无比,只是尚未成年,实力略低。” ‘‘周围的空气,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正在向二楼汇聚。” ‘‘不是空气,是蕴含在其中的真气!周围真气的密度在下降……” 众人心里,顿时产生了无数种念头,却又寻不到头绪,显得纷乱如麻,不明所以。西门霆率先反应过来,用一种疑问之中又带有审视的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顾倩倩,以此相问。 顾倩倩亦是不敢相信,用迷茫的眼神回应,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疑惑。随即,她扭过头去,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贺老,想要看看他的态度。 贺焱按耐不住,终于放下筷子,瞬间化作一缕清风,挟云带雾,顺着楼梯飘飞而上,寻找着气息的来源。众人见长老离去,神态各异,直到他消失数息过后,议论声低 第136章 万事俱备(其三) 贺焱速度极快,瞬息到达。 他左右打量了片刻,很快就通过妖兽特有的血气锁定了一处房门。他大步向前,掌中融出火焰,似有龙吟虎啸之声,回荡于房梁之间。 站在门前,他不再犹豫,一掌击出! 令他没想到的是,房门提前半秒,突然打开,显现出两道光影,直刺贺焱火掌,他眉尖略挑,猛然发力,硬是劈开了袭来的剑气,稳稳立压原地。 贺焱抬头看去,一名少年微笑不语,正站在他的对面,他再环顾四周,只见房间里整洁如新,不染半点灰尘,哪里有什么妖兽的身影。 ‘‘刚才的动静,是你发出的?”贺焱面有疑色,沉声问道:“可有其他人来过?” ‘‘可是在下修炼时的声音太大,扰了长老的清静?若真是如此,陈某惶恐,向贺长老赔罪。”陈尊泰然自若,语气如常,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人…我并未见过。” 贺焱定睛一看,心中暗惊,不由得赞叹出声,说道:“陈小友果然过人,这才过了多少时间,就已经突破到玄武五重修为,照这个速度,假以时日,神武无疑。” ‘‘承长老吉言。”陈尊不卑不亢,回应到:‘‘贺长老可还有事?” ‘‘呵,呵呵”贺焱以尴笑掩饰,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失态,遮掩道:‘‘无其他要事,只是晚饭备好,见陈小友久久不至,恐有疏漏,特来相邀。” 陈尊颇感意外,心中暗想:‘‘这贺老头倒也有些可爱之处,不摆长辈架子,反倒以笑相饰,我炼化药力,一时入迷,弄出如此动静,他既不以势压我,又不询索我身上功法,实在难得。” 想到这里,他恭敬行礼,说道:‘‘长老之请,莫敢不从,刚才小子弄出的动静,实是练功入迷,一时走神,实在惭愧。” 贺焱听了陈尊言语,啧啧称奇,二人一前一后,缓步下楼。 楼下众人正等待着,见老少相伴,气度非凡,纷纷将目光投去,难以移开。陈尊解释了刚才的缘由,众人见他修为精进,纷纷道贺: ‘‘少年天才,实至名归。” ‘陈小兄弟如此资质,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超过我们。” ‘‘岂止,照陈兄弟的速度,只要打好根基,日后必成宗师,名震一方!” ‘‘恭喜,恭喜…” 陈尊一一作谢,寻空位坐了。 贺焱见担搁许久,不再多话,众人纷纷动筷,各取所需,一时间碗筷相碰,笃然作响,片刻渐小。 因陈尊来的较晚,故未坐在西门霆身边,吃饭时,他以目光瞥去,看向少年的面孔,心里想到:‘‘这等天才少年,留在这里,未免可惜,若他能在红城存活下来,便是气运尚可,不如请示少主,给他安排个差事……” 算算日子,也该启程了。 西门霆思虑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饭后,众人各回房间休息,有数个身影,无声无鬼,悄然退场,往客栈的四周隐蔽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几个黑色的身影。 第137章 阑珊之夜 十余天后,众人抵达红城。 红城南临连武,北有聚源,向西可观白州,向东遥望连云。临近西河,有支流经过,碧水漾波,景美如画。 除自然景观之外,此地多亭台楼榭,浮桥湖亭,别有几番韵味,显现出独属于南方的朦胧雾水之美。在经过了风霜与泥泞过后,来到此地,总会让人心神摇曳,恋不能已,这种温婉柔和的建筑,往往最能够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柔软,让人忍不住把她捧在手心,细细的品鉴一番。 倘若是初来此处的游客,必先赞叹这处宝地的景观,再去欣赏此地多的难以计数的粉黛墙瓦,碧水朱阁。扪心自问,这也的确是吸引外地商旅、游侠散修的一大亮点。 但是,红城能吸引如此多的人流,不仅仅是凭靠着这种景色。 对于熟知此地门路的来者,诱使着他们前来的,的确是因为美景,不过,是因为某种别样的景物,为其增添着独具风情的艳丽色彩。那就是--青楼。 准确的说,是青楼里的佳人。 这里作为大梁的桃色盛地之一,享有极高的赞誉,除了性格温顺、长相甜美的小家碧玉以外,这里还隐藏着各大势力、世家门阀在暗中运作的交易网,以及宴请贵宾、结交高官的名楼花巷。 如此种种,构成了柔与狂、简与奢的复合体,也成就了独树一帜,美不胜收的红城。 陈尊走在刚下过阵雨的街巷,欣赏着周围的风景,也思考着自己的任务。 潮湿的青砖被水滴洗净,显得一尘不染,漫步在清新空气充斥的集市,路边行人纷纷,悠然惬意,陈尊左右看去,发现了不少端倪: 往来的人流中,武者的占比高达七成之多,而且,大多是方正脸庞、眉宽肩厚之辈,明显是来自中、北两地的武林中人。他们的修为大多在真武四重以上,也有不少玄武初期的高手。 除了江湖武者,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如鹰豹般扫视的布衣,看似是买常的商贩、农夫,实际上,以陈尊在武神阁的见识,大致可猜测出他们的身份。 朝廷的密探,为何会在这里? 陈尊一边思考,一边向旁边的店铺走去。那是家坐落在酒楼拐角的裁缝店,上面悬挂的大字招牌,彰显了它的不凡。从它临近河畔青楼的地理位置,可以看出它所独有的另一种作用。 没过多久,陈尊就从中大摇大摆地走出,这时的他,已经换上了另外的装扮,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陈尊头戴文冠,身穿儒袍,手中一柄绘山描鹤的折扇,搭配上他那锋芒如剑的锐利气势,活脱脱是个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少年状元。 按照所给的指示,陈尊持扇慢行,效仿着他人的步伐,没过多久,他的行走就与往常不同,凭空多出了一股子书卷气息,显得颇为讲究、从容。若是从外观上看,甚至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绕过贩夫走卒,陈尊走了半晌,来到一处青楼门前,抬头看去,‘‘怜香阁”三个大字,浮现在他的眼前。 ‘‘陈兄,我在这里!” 陈尊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英俊的中年男子锦服华饰,珠宝满身,正向这边大步走来。他颇为诧异,愣了片刻,直到此人走到他的面前,陈尊才开口问道: ‘‘西门大哥,你这是?” 西门霆微笑回应,说道:‘‘不过是个面具,算不上什么手段,看我现在,可有几分豪绅的样子?” ‘‘像,像极了。”陈尊坦然开口,夸赞道:‘‘如今瞧着,简直是某个会场的主管。”他看了看西门霆的身边,再次问道:“其他人呢?可曾有疑?” ‘‘放心,他们自有去处,我已经和贺长老打了招呼,说要带你出来游玩,无须多虑。”他看向怜香阁的门口,此刻,里面正有歌声传来,‘‘如今时候尚早,陈兄弟,何不进去等候片刻,待到天黑,我们再次出发。” “大哥若有此意,小弟莫敢不从。” 二人不再犹豫,步入青楼,刚走进大门半步,早有两名妙龄少女候在门口,娇声相问:‘‘欢迎客官,客官请进。” 来到阁中,里面景色让陈尊略感惊异,与外边那极尽奢华,金玉作栋的装修不同,怜香阁的的内部,共分为三层空间,中心镂空,留下外围的一圈,如同整棵被挖去树心的树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假山喷泉,正在发出叮咚作响的泉水之声,在它的周围,晶莹洁白的石雕围成圆型的花池,里面点缀着条条红鲤,颇具淡雅古意。 转过假山,半圆型舞台搭建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之前,台下桌椅屏风无数,桌上吊兰翠竹丛丛,此刻,有百名商贾豪绅、文人武士正围坐桌前,饮酒赋诗,呷茶咀笋,欣赏着台上的倩影。一名紫衣女子,琵琶半掩,端坐在台中椅上,施展着优美婉转的歌喉。 ‘‘陈兄弟,这地方怎么样?可令你满意?”西门霆洋洋自得,开口问道。 陈尊颇为无奈,又不能拒绝了他的好意,半问半答,回应道:‘‘又劳西门大哥破费,小弟感激。只是大哥,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那名“龙公子”,如今沉醉在这种地方,恐怕,有些不妥。” ‘‘怕什么,时候尚早,不会耽误正事,再说了,有句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酒是饭饱,养精蓄锐,才好做正大事。” 西门霆振振有词,带着陈尊就往桌边走去,寻了个合适的位置,两人坐下,没过多久,就有侍女走来,手持毛笔轻简,开口问道:‘‘二位公子,需要什么?” 西门霆把桌上菜单递去,陈尊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点餐,他推回菜单,说道:‘‘悉听大哥吩咐。” 见他如此,西门霆指了几道,那侍女一一记下,径自离去,片刻又返,只是手中竹简不再,换作青瓷茶壶,她为两人沏好茶水,柔声说道:‘‘二位稍等,酒菜稍后便来。” 西门霆摆了摆手,她放好茶壶,退了下去。 第138章 阑珊之夜(其二) 陈尊端起茶杯,看向里面透亮纯澈的绿茶,他行走的久了,口中有些干渴,如今休憩,自然先端起了茶水,饮了下去。 没过太长时间,那原本环绕在耳边的歌声渐渐停止,陈尊抬头看去,舞台上的紫衣女子已经屈膝行礼,等候打赏,他再看向四周,早已有数名小厮出现,拿着方型的木质托盘,向一众看客走来。 来到这里的,自然都备足了金银、灵石等物,众人纷纷解囊,不吝赏赐,须臾间,各种细软珠宝、灵丹妙材,几乎要堆满整个托盘。 小厮是一边谢赏,一边行走,有人打赏的贵了,便高声呼喝,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以显示此人身份的尊贵。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陈尊两人的身边,西门霆没有犹豫,取下一只手镯,放到木盘之中,陈尊则是取出灵石一块,光华耀眼,亦放之。 那怜香阁的小厮,自然是见惯了各色人等,眼力非凡,见二人穿着考究,不似凡俗之辈,本就有三分在意,如今看陈尊出手,顿时惊喜交加,高声喊道: “七十六桌的公子,赏玉镯一只,极品灵石一颗!” 众人心中皆感诧异,纷纷将目光投去,其实,陈尊根本不知道那灵石的品阶,如今送出,倒也不觉得心疼,只是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万一被人记下长相,恐怕要横生出不少事端。 眼看有数道目光已经注视过来,陈尊急忙打开折扇,佯作扇风,实为掩面之举。 众客人懂得其中门道,都怕是某位世家大少爷出行,恐被他人认出,遭到家族处罚,本就不敢有所得罪,看见到陈尊有如此行为,纷纷将视线移开,不再细观。 如此一来,反倒只剩下那紫衣女子美目流转,毫不避讳,显得颇为意动。 要知道,像她们这般的女子,看似过着‘银篦断碎,罗裙酒污’的奢华生活,实际上,在年老色衰,风华不再的时候,要么被驱逐出去,孤独终老,要么嫁作人妇,庸苦度日。 当然,像这种高档的场所,极少会有皮肉之类的生意,也有人选择卖艺存线,离开这里,可那仅仅是极少数女子的选择。大多数人的梦想,其实是被来此的达官显贵、宗门强者看上,嫁为妻妾,唯有如此,才能延续富贵,安乐一生。 陈尊本就俊朗,搭配书生的文袍,更有一种儒将之风,紫衣女子好不容易才找到看中的人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安静地下场,唤来刚才为两人沏茶的侍女,吩咐了几句后,独自踏上了前往二楼的台阶。 这段插曲过后,不断有精彩歌舞上演,引得众人拍掌叫好,打赏不断。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渐渐暗去,与之相对的是,来此的客人变得越来越多,一时间,楼里楼外,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早有奴仆登梯,在檐角挂了灯笼。 伴随着豪绅地主、文人雅客的到来,十几辆马车排列在怜香阁的门前,点燃的灵石灯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把尚在黄昏的天空点染的更加耀眼,如同盏盏繁星。 陈尊和西门霆观赏完一首舞曲后,有名蓝发少女,身穿淡雅长裙,走上圆台,向众看客说道:‘‘各位大人,今天的歌曲已经演奏完毕,稍后,诗会照常举行,若有人的诗词能博得姑娘们的青睐,自然可以登阁入卧,与之彻夜谈心。” ‘‘诗会,什么诗会?”陈尊顿感意外,显然不明白这种活动的流程。 西门霆扭头看去,见他一副懵懂少年的模样,哈哈大笑,打趣地说道:‘‘陈兄弟,你可是装作无知,故意说来斗乐?要知道,这怜香阁的头牌艺伎,可是万金难求的人间绝色。她设下诗会,便是为了寻找那独具才情的郎君,与之共度春宵。” 他指了指旁边的坐位,继续说道:‘‘你看,这些宾客都是跃跃欲试,面露期待神色,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为了那花魁而来。” “几乎每天都有人豪掷金银灵石,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可惜,她态度坚决,非要人以诗词相对,显露才情,纵使如此,来到这里的宾客仍然趋之若鹜,遭到拒绝后,便绞尽脑汁,学习诗词后再度返回,可谓是越挫越勇,不顾脸面。” “没意思,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事情。”陈尊的心里暗暗调侃,想道:“这种老套的剧情,从古至今,都是这么的盛行。千年光阴过去,像什么比武招亲、英雄救美之类的桥段,听都要听的厌烦,如今让自己遇到,更觉得毫无吸引之处。” 不料,他这种神游天外,沉思不语的态度,反而让西门霆有所误会,在他看来,陈尊血气方刚,正是少年时候,对于这种神秘的美丽女子,应当有一些倾慕之心,于是,他笑着说道: ‘‘走吧,咱们去二楼瞧瞧。” 陈尊从思绪中醒来,诧异地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参加诗会啊?一来可以让人欣赏到你的才华,二来也能试着博得美人的芳心,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介莽夫,不会写诗。” 陈尊不想卷入其中,连连摆手,表示拒绝,可西门霆来了兴致,反倒异常坚定,看陈尊拘束之态,以为他亦有此意,只是脸皮太薄,害怕当众出丑,于是,他鼓励道: ‘‘怕什么,就算你不会,还有我在这里,总归能吟上几句。再说了,又没人认识你到底是谁,不用怕他人的言语,只管去就是了。” 西门霆盛情相邀,陈尊也不好拒绝,不想扫了他的雅兴,开口回应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二人随着向楼梯处汇聚的人流,一起往楼上涌去。 第139章 阑珊之夜(其三) 来到二楼,早有长桌方椅排列,呈平行式,分成七列摆放,在桌椅之后,又有屏风纱帐阻挡,显现出十余个大小相同,规格统一的暗门。 在这些绣花描雀的锦绸门帘里,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从身段和仪态上看,可以猜测出其中的影子,必然是肤白貌美、粉黛略施的绝色佳人。 在长桌之上,有笔墨纸砚若干,大小狼毫,放置在特制的梨木笔架里,与桌面相互垂直。在洁白的宣纸下方,早有崭新的毡布覆好,以防墨迹的浸染。 每道桌子的尽头,都立着几名青衫罗裙的少女,穿着得体,举止从容,身上珍贵饰物不多,只有些丝带束腰、玉簪银镯之类,她们站在这里,是为了等待宾客们写好诗作之后,传诵朗读。 陈尊和西门霆寻了一处角落,看向四周,此时人流渐稀,各个长桌之前,大都有人汇聚,或站或坐,神态不一,有中年文士,有魁梧壮汉,有宽胖客商,甚至还有半百老道,当然,更多的还是年轻才俊,秀才书生。 不多时,有一名白衣侍女出列,手持托盘,绕行全场,众人将目光投去,只见盘中数道竹签,绘有不同图案,陈尊等那女子走这,轻声问道: ‘‘大哥,这是做什么用的?” 西门霆解释道:‘‘这里既然设下了诗会,总归要有个题目,刚才那木盘里的竹签,就是作诗的限制。” 两人聊天罢了,又看到一位中年美妇,打扮得花枝招展,款款向那名侍女走去。观她外貌,正是唇薄面润,吊眼翘梢,倘若不以此貌相论,光看那双精明狡猾的眼睛,亦可猜出此人的身份,正是这怜香阁的老鸨。 她一开口,就透露出热情露骨的风俗之意,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各位客官,怠慢了,怠慢了!实在是最近的事情太多,抽不得身来!承蒙各位大人抬爱,大家吃喝好了,诗会即刻开始!” 有熟络者,打趣地逗道:‘‘妈妈倒是忙人,想是生意极好,忙着数灵石去了。” 这人的言语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道: ‘‘就是就是,怕不是忘了我们!” ‘‘没准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庸人,去寻那些大儒名士斗乐了!” ‘‘妈妈莫要拖延,如今命题已好,何不速速选出一二,让我等作答,也好见到各位姑娘,放松身上疲惫!” 听到这话,老鸨热情欢笑,接过话头:‘‘各位客官,多多宽恕则个,嬷嬷我这就选题,让各位一展才情,答得好的,自有清倌人弹琴奏曲,舒展歌喉,答得更好的,有红倌人在阁等候,共诉衷肠!” 众人齐声叫好,气氛热烈,有好事者心中燥热,急切开口,追问道:‘‘那写得最好的,该当如何?” 老鸨瞥了一眼,故作神秘之态,卖弄地说道:“若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更兼有才情豪气之辈,自然能得到晴姑娘的青睐,两情相悦,自可一亲芳泽……” 还没等她说完,众人的议论声已经嗡嗡作响,淹没了她的声音。 陈尊观察片刻,可听到在座的宾客,大多在谈论晴姑娘的美貌动人,风情万种,他虽然没见过此人,在众人的话语中,也能够猜得七八分神态,想必是人间绝色,容貌不凡。 只见老鸨伸出手掌,指甲上有点点朱红艳色。她从托盘里抽出一签,举在身前,众人声音顿止,个个都好奇地张望,老鸨朗声开口,说出上面字样: ‘‘诗会第一题,以“春”为题,各位有一柱香的时间,可以大展身手,抒发才情,届时,会有侍女收集诗作,为大家朗诵!”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提笔,显然是早有准备,提前想好了内容。陈尊环顾四周,发现这样的人仅占少数,大多数人并不急于落笔,而是细细构思,随后点墨。 扭头看向旁边,陈尊见西门霆沉思不语,显然十分为难,不由得调侃道:‘‘西门大哥,你难道不会写诗,只是为了温香软玉,这才硬着头皮来此?” 西门霆面露不屑,回应道:‘‘怎么可能!陈兄弟莫要说笑,想我当年,盏茶功夫,就能作诗十首,如今阅历丰富,这种题目,自然是毫无难度。” ‘‘既然轻松,何不提笔?” 阵尊微笑着追问,西门霆摸了摸下巴,尴尬地回应道:‘‘这个嘛……是因为题目太过简单,反倒多了寓意,不可轻易书写…” ‘‘你想啊,这个“春”字的寓意实在是太多了,单从字面意思上看,既是指春天这个季节,又代指了春天时候的景物,细说起来,种类何止万千,实在是难寻头绪。” ‘‘再者,这里作为极负盛名的青楼,又是临近傍晚时分,若是写春宵一刻,你情我侬,便成了应景之词,作乐之诗。 在坐的各位,那个不是为此而来?只怕人人都写,弄得一时庸俗,难以出彩。” ‘‘嗯,有没有某种可能,是指少女怀春?细想下来,倒也有这样的说法……” 陈尊:‘‘……” 他颇为无语,心中腹诽道:“这么通俗易懂,简洁明了的题目,都能靠自己的头脑风暴,转化成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明显是把简答的命题变得更加复杂了,西门大哥,真有你的。” 不再管旁边的同伴,陈尊选了一支毛笔,饱蘸浓墨,开始在洁白的宣纸上书写。 在他左边的客人,是个从各地贩卖草药的客商,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稍具文采,此人写到一半,不经意间,以余光瞧见陈尊的笔墨,情不自禁之下,赞叹几句: “小兄弟,好俊逸的字迹,不知是从何处习得,可曾拜访名师?” 陈尊略感意外,抬头回应道:‘‘未曾拜师,是祖父所教,我练习之余,自行开创了些许。” 第140章 阑珊之夜(其四) 时间分秒流逝,很快过去。 有人早已写好,气定神闲,等候侍女前来,有人灵感不足,错失佳句,正急得抓耳挠腮,还有人自知词穷,写不出佳作名篇,干脆弃笔不写,在旁边观望。 侍女遂一收来诗作,每当到手一份,就大声朗诵,运转真气,使其传遍整个大厅。 陈尊这才发现,这些侍女居然都有真武境界的修为,也算是习得过傍身之技,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同时,也对这怜香阁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七号桌,范达公子所写:杨柳轻烟江岸绿,杏花香雪一帘风!” “九号桌,刘泯然先生所写:三月正春光,满阶芳草绿,遍野艳花香!” ‘‘十六号桌,吴现公子所写:春日游览地,处处皆繁华!” ‘‘二十号桌,王盛先生所写:春风拂过斜柳枝,犹如佳人弄秀丝!” 侍女的朗诵声此起彼伏,回荡在众人的耳边,陈尊听了许久,暗暗点头,心中赞叹: ‘‘都说大梁重武轻文,文风不显,如今看众宾客所作,虽然少有惊世之作,也算是颇有水准,可堪佳词。足以见得我国人才济济,文武皆有能者。” 接下来的诗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像什么‘‘春来花草鸟虫鸣,喜上眉梢倍抒情。” ‘‘一片青山入我眸,一滴春雨解烦忧。”之类的句子,都是些表面文章,并无深刻含义,不值得细品。 来到西门霆面前,侍女盈盈取纸,仔细看去,顿感惊喜,她语气柔和,轻启樱唇,出声诵道: ‘‘七十九号桌,西门先生所写: 美人绘 春风暖融入闺中,卷帘半掩羞残红。 啼莺恰恰唤日起,拥衣慢理鬓芙蓉。” 读完诗句,众人意味深长,纷纷轻笑,不少老成之辈,更是赞叹连连,直呼“妙极”。 侍女脸色桃红,眼中满是倾慕之色,她恭敬地将写有诗作的宣纸捧起,对西门霆说道:‘先生妙才,奴家佩服,可否将此诗赠予本阁,也好让倌人传唱,为先生进行宣传。” ‘‘传唱就不必了,你自己收着吧。”有人恭维,西门霆心情大好,随手一挥,就把诗作送给了侍女。 听闻此言,她仔细地收好了宣纸,又连行数步,来到陈尊面前,道声:‘‘公子久等。”随后,取诗细观。 看了片刻,侍女翠眉微颦,好心提醒道:‘‘公子,确定是这首诗作?可还需要作些修改?” 陈尊面色平静,答道:‘‘一字不改。” 侍女清清嗓子,说道: ‘‘八十号桌,陈玄公子所写, 半夜月隐忽起风,江上寂寥渔火空。 卧船辞雨听鸣虫,应是绿意晓声浓。 众人面色诧异,初听不解,琢磨起来。有略染风霜之辈,率先察觉到诗句的不凡,细细思索,只觉得越咀越香,回味无穷,皆沉浸在意境之中,忘了言语。其他人等,以为是自己造诣不够,水准太低,也不再吵闹,沉思起来。 一时间,满堂稍寂,暄哗渐止。 西门霆刚听到这首诗作,心里疑惑,认为陈尊写得文不对题,有些过了。又想起现在这番光景,正是人声暄沸,天暗云轻之时,从二楼窗边看去,可见河流之上,游船夜舟,灯烛明亮,根本没有陈尊所写的那种景色。 除非,他写的景色并不是这里。 正在苦苦思考的时候,西门霆突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顿时吃了一惊,回过神来。他向四周看去,发现左右的宾客都愣在原地,脸上满是痴迷之相,再往其他长桌观望,众宾客大多面露欣赏,看向陈尊。 侍女念完了其余了诗作,数量不少,但是佳作廖廖,等收集完众人的作品,那名白衣侍女水袖并拢,款款向前,打破了二楼的寂静: ‘‘各位客人皆为才情兼备的风流雅士,刚才所作,果然名句名篇。如今写诗一百七十二人,都可步入奴家身后的软阁,听清倌姑娘们演奏所作的诗曲。 ‘‘另外,这几位客人的诗作经过姑娘们的品鉴,皆为上乘之作,不仅能留在此处,也可以选择抬阶登楼,前往诗会的第二道关。” 不出所料的,西门霆、陈尊两人都被选中,得到了更上层楼的资格。 陈尊苦笑道:‘‘大哥,我并没有带太多的银两,倘若空手久留,只怕会被人一顿乱棍,驱赶出去。” 西门霆知他窘迫,此刻求助于己,顿时觉得豪情万丈。他拍着胸脯说道:“不必担心,今晚陈兄弟的消费,由我来负责买单!” ‘‘走,上三楼!” 众人看着勾肩搭背,走向楼梯的两人,有感叹,亦有羡慕: ‘‘瞧瞧这两位,还真是对忘年交。” ‘‘唉,同样是肩上生有一个头颅,他们作的诗,我就算,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 ‘‘哈哈哈,兄台不必自恼,这里本就是斗才抒情之地,何必计较的这么心切?” ‘‘这些客人可算是有福了,能够登上三楼,就算见不得花魁,也能有红倌人温声细语,与之作陪,唉,咱们是无福消受喽!” 剩下的宾客一边聊天,一边在侍女的引领下向屏风后面走去,穿过这些富有韵律的遮挡物,几条长长的走廊映入眼帘,在两侧各具特色的房间处,可看到有古筝弦琴,摆放其中。 第141章 南宫雨晴 陈尊和西门霆伴随着其他上楼的客人,来到三楼。 与之前不同,三楼雾气霭霭,如同仙境,有澡池浴室,桃木横架,挂了各色衣袍。还没陈尊等看清眼前的状况,数名身穿红裙,肤如凝脂的女子就已经一拥而上,把他从西门霆的身边拉走,往旁边的屏风浴池走去。 陈尊扭头一看,其余上来的宾客也是这般待遇,西门霆搂着怀里的美女,早就有些忘乎所以,飘飘欲仙。 他还不忘呼喊了几声,告诉陈尊: “陈兄弟可尽情享受,等沐浴过后,来中厅相聚。” 说罢,西门霆亦被美女簇拥,畅然而去。 众女带着陈尊,转到屏风后面,果然有温泉清池一座,飘荡着湿润暖融的水汽。 她们见陈尊身穿儒雅白袍,手持山水墨扇,打扮的如同一位家族公子,更令人心动的是,这位公子身材健美,长相英俊,浑身透露着一股野性的气息,简直是她们心中的完美夫君。 虽然不能与之白头偕老,但是对于这些红倌人来说,哪怕是作妾,也比在这里侍奉客人,被当成商品挑选要好得多。于是,众人争先恐后,极尽挑逗,有的甚至搂住了陈尊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 一时间,莺声燕语,娇诉不绝。 “公子,往这边走,小心地滑,不要摔倒了!” ‘‘公子,你好俊朗啊,让奴家仔细地欣赏一下……” ““哎呀,公子的肩膀真是结实,快让红儿靠在上面…” 陈尊虽然处事沉着、冷静,不像寻常那种急躁的少年,可是在心性上,他终归有些青涩之处,如今有这么多美丽的少女,个个争抢着往他的怀里钻,别说是他,就算是铁铸的汉子,怕是也要心神摇曳,燥热起来。 看着陈尊的面色逐渐浮上浅红,众少女更加殷勤主动,一边唤着‘‘公子”,一边上下其手,隔着丝滑的衣物,又戳又捏,使得气氛逐渐浓厚,暧昧渐生。 眼看这些少女欲发大胆,即将要脱去自己的衣物,陈尊咬口舌尖,猛然清醒,从人群里挣脱出来,说道:‘‘各位姑娘,沐浴之事,我亲自动手,不再劳烦诸位了。” 众女大失所望,疑惑不解,有大胆者,早已春心暗动,看他这种矜持的态度,哪里肯轻易放手?当下就有人继续向前,想要再次缠绵一番。 陈尊态度依旧,从容躲开伸来的玉手,又用扇柄左拦右挡,推开来人,继续说道:‘‘各位姑娘,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不必再纠缠下去。” 很显然,少女们几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人哀怨开口,回答陈尊: “公子,我们这些红倌女,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有不侍奉客人的规矩。倘若让妈妈知道,断然少不了斥责和处罚,还望公子可怜,别赶走我们。” 听她这番言语,也有几分道理,陈尊沉吟片刻,指出两人,说道:‘‘那就留下二位姑娘,为我引路,其余的人可自行散去,若是有人问询,就说是陈玄所为,如此可好?” 众女听后,只得欠身行礼,遵命离去,只有两人留下,帮陈尊更衣。 等那些红裙摆动的倩影走到屏风后面,消失不见,陈尊开始行动,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两名少女分别唤作红儿、妙音,见这位公子有沐浴之意,连忙向前帮他捧了白袍,又取下陈尊手里的折扇,小心收好。 只见陈尊身上肌肉紧凑,线条优美,胸腹处伤痕纵横,狰狞无比,像是被利兽爪牙所伤,两名少女身处青楼之中,多识庸俗草包之商,油头粉面之客,哪里见过这种杀气纵横,如同出身于蛮荒之中的躯体? 她们吃了一惊,吓得轻呼出声,以手掩唇,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尊率先反应过来,对两人笑着说道:‘‘不必害怕,这是与野兽博斗所伤,我并非凶残害人之辈。” 红儿壮着胆子,俏脸微红,想要给面前的少年擦拭身体,陈尊支开众人,本就没有这层意思,看她准备动手,连忙说道: “不必了,你们只管收好衣服,等我来取。”陈尊思索片刻,并未取下挂在脖上的储物戒指,作出了离开的手势。 两人不敢违抗,只好退到屏风后面,等候指示。陈尊借着朦胧的雾气,退入水里,只留肩膀以上的部分在外。他的意识进入储物空间,找到了一本炼丹方面的书籍,就这样阅读起来。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妙音和红儿听到声响,将衣物送到池边,直到她们转过身去,陈尊才从水里缓缓起身。 听着哗哗的水声和窸窣的穿衣系带声,两名少女虽为青楼艺伎,仍旧羞得面红耳赤,心动不己,直到陈尊走到面前,拿走折扇,两人回过神来,连忙为陈尊带路。 穿过大小温泉间的木桥,红儿和妙音一左一右,把陈尊带到中厅,他环顾四周,果然是假山奇立,流水潺潺,有圆桌数十,围绕在喷泉两侧,四宝具全,走向前去,细观桌面,可见题目数道,放在旁侧。 这时,已经有十余名宾客到此,各有侍女作陪,有人写完诗作,正在安静等候,有人提笔不落,显然遇到难题。西门霆则是刚刚写好,放下手中狼毫。 侍女收了七律,往假山后面的过道走去,陈尊快走几步,向西门霆询问:‘‘大哥,写了诗作,为何还有人来收取?” ‘‘陈兄弟来了。” 西门霆看见陈尊,站起身子,眉梢间尽是喜色,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刚才洗漱,觉得如何?” ‘‘甚好。陈尊以笑回应,不肯多言。 “哈哈哈,那就好,你放心玩耍,其它的事自有大哥打点。”西门霆开怀大笑,十分满意,他见中厅的客人已经尽数停笔,都写完了自己的诗词,于是,继续对陈尊说道: ‘‘兄弟还需尽快动笔,开始作诗,要知道,这花魁只有一位,若是写的晚了,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我对花魁并无了解,自然也谈不上兴趣,听大哥所言,可知道此人是谁?” ‘‘这 第142章 南宫语晴(其二) 陈尊并没有倾慕芳泽之意,西门霆这番言语,反倒让他连连推辞,不愿作诗,说道: ‘‘西门大哥,我本无意于此,承蒙大哥抬爱,我才能来到此地,依我看,这接下来的题目,就不用再作答了。” 西门霆听了,以为他少年脾性,来到这种销金之地,略有怯弱,鼓励道:‘‘不必推辞,你尽管去写,有什么可怕?就算写的不好,也有我替你兜底。″ 陈尊犹豫不决,西门霆继续相邀,正当二人谈论之时,旁边一名年轻公子看不下去,出言相讽,说道: ‘‘刚才这位公子,所作诗篇独具韵味,可堪上品,如今,才过半个时辰,你就写不出其他的诗词,怕不是刚才的时候,从别的地方剽窃了一首作品,糊弄过去。 现在你到了三楼,说是不愿作答,连声推托,依本公子看来,实则腹内草莽,墨水已尽,故意装作高深之态,想哄骗佳人的芳心吧?” 陈尊并不恼怒,而是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纨绔少爷,身穿鹅黄绸服,腰系玉佩,面有不屑之色,他左拥右抱,目光轻挑,表现出一股肆意张扬的气势。 ‘‘不知阁下是?”陈尊姿态恭敬,语气冰冷,行礼问道。 ‘‘赵阀,赵惊云。” 听他自报家门,众宾客脸色皆变,有人为朝中官员,恐被他抓到把柄,悄悄地退到众人身后,有人是赵阀的合作伙伴,此刻见他出现,面露诧异,思索着接下来的回话。 西门霆眉头微皱,静观其变。 据他所知,赵阀威名赫赫,享千户食邑,自武祖年间,因平定西戎有功,家主获封国公,赵家势力达到顶盛时期。 后来因为种种变故,在家主仙去后,其子赵灭夷继承其钵,虽未承官职,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官居三品,为兵部尚书。 他和陈尊此次前来,本就是秘密为之,不可多生事端,万一被赵阀在当地的势力发现,恐怕要出现些许变故。 想到这里,西门霆出言调解: ‘‘原来是赵阀公子,失敬失敬,大家都是来寻个乐子,何必生出如此火气?公子若看我们不顺眼,我们走就是了,无需伤了彼此的和气。” 说完,他拉着陈尊就要下楼,实话说来,陈尊看他讥讽自己,倒没有感觉出心里恼怒,只是有些莫名其妙,既然西门霆不想惹祸,准备息事宁人,他也顺坡而下,准备离开。 不料,两名护卫模样的武师,一左一右,挡在门前,拦住了他们。 赵惊云淡淡的开口,对二人说道:‘‘两位,还没有作答,怎么急着走啊?” 原本他只是心中酸涩,抒发几句,如今看到这两人急于离去,不为自己辩解,反倒落实了自己心中的念头,认为他们必然是心虚作祟,于是命人拦下他们。 ‘‘赵公子认为,该当如何?”陈尊出言回应,话里隐有怒意。 ‘‘好说,好说,刚才的诗词,本少爷已经写了一首,你想证明自己不是剽窃,那就也写一首,和我相比,我们共同递上,由晴姑娘品鉴,即分高下,也明正身,如何?” 西门霆颇为担心,看向陈尊。 他神色如常,回应面前的少年: ‘‘文学之途,理应百花齐放,各有千秋,何来高下一说?依我看,在下要是写的不好,自然离开此地,也证明自己是偷文之人。可若是赵公子输了,又该如何处罚?” 赵惊云十分诧异,显然没料道陈尊会反问自己,他摊了摊手,豪气地说道: ‘‘我要是看错了你,自然会维护你的名誉,另外,今晚在怜香阁听曲的客人,他们的花出的资财。可以原数取回,所有的费用由赵某一力承担。” ‘‘如此甚好。” 陈尊大步走回,来到圆桌前面,看向给出的题目,说道:‘‘赵公子,这里的命题实在软弱了些,不如由你来出题,在下赋诗一首?” ‘好!赵惊云早有此意,如今听他说出,正中自己下怀,他放开怀中的美女,自信地走到桌前,拿起狼毫,唰唰几笔,写下一个大字。 众人看去,纸上刀剑勾勒,描出个锋利的‘‘狂”字。 赵惊云把笔随意丢在桌上,拿起宣纸,指着此字说道:‘‘如何,可能写得?” ‘‘自无不可。”陈尊从容应答,思虑片刻,提笔就写,刚刚落了几字,众宾客早已受到吸引,纷纷注视过来,有人低喝声彩,赞道:‘‘好字!” 其余人等仔细瞧着,心中亦是暗叹不己,赵惊云却不去看他,只是寻了座椅,端坐一旁,命侍女为自己附耳传诵,不许惊扰了陈尊。 陈尊笔走龙蛇,奋笔疾书,众人愣愣看去,少年气息凛烈,如同劈山之斧,裂地神刀,有修为低微者,只觉双目刺痛无比,不敢直视,慌忙将脸扭向一边。 “想不到,他竟然在笔尖附着了真元!”赵惊云暗自称奇,心想:‘‘文气化剑,儒教的手段?不对,此人锋芒太盛,至刚至烈,和那群酸腐老儒的气息不同。莫非,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 须臾落笔,满堂皆静,众宾客一齐看去,顿时瞠目结舌,口不能言,有人看似静,实则心里早就掀起滔天巨浪,直呼:‘‘好个少年!” 见众人围于桌前,面色有异,侍女读了诗作,震憾不己,快走几步,为赵惊云复诵: ‘‘陈玄公子所写: 渺望 风停雪止钟山响,日出东方尽霞光。 海到尽头天作路,纵横万古我独狂。 凌霄破碎寰宇崩,诸天神佛尽惶惶。 五行三界肆意往,天帝胆裂莫敢争! 赵惊云面色数变,心中大寒! 西门霆看他脸上苍白无血,心里略蹬一下,用力挤进呆立的人群,定睛看去,直到读完全诗,他全身震悚,冷汗瞬间浸满衣襟,如同遭到了雷击。 ‘‘不好!” “此诗必须立刻销毁!” 第143章 南宫语晴(其三) 众宾客还沉浸在这篇诗作的气魄里,还没来得及回神,只见西门霆伸手一抓,把写有诗句的宣纸捏成皱巴巴的一团。 他立刻动用真元,凝出数道云雾,那篇诗作化为飘絮,转瞬消失。 直到这时,众人才在不经意间发现了端倪:这个看似圆滑的中年豪绅,居然是玄武高阶的武者,不仅修为达到八重境界,甚至还掌握了这等运用真元的手段。 大部分人只记得这诗气势恢宏,十分豪迈,却少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背诵下来。如今字迹消融,免不了长吁短叹,连道“可惜。” 当然,也有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之辈,看他毁掉陈尊诗作,以为他故意与之作对,说道:‘‘这位大哥,这位陈公子都写完了全篇,你怎么给毁掉了?如此一来,还如何与赵公子比试?” 西门霆环顾四周,众人多面露不解,亦有好事之人,争锋相对,想要讨个说法。 见此情形,他的心里反倒稍微安定,缓了片刻,对众宾客说道: ‘‘各位,各位!实在抱歉,在下一时失手,误了大事。不过,陈兄弟已经写了篇七律,足以证明他的才学,赵公子若是不满,我二人立刻离开此地,不再逗留,之前扫了大家雅兴,我向各位赔罪!” 众人喑呼不爽,议论纷纷,争论起来,这么一闹,反倒把西门霆围得左右不通,难以脱身,他只好不停拱手,赔礼道歉。 ‘‘刚才就是你从中阻挠,不让陈玄作答,如今又毁了诗作,实在是居心叵测!” ‘‘就是!我看他神色古怪,必然有鬼,没准是哄骗了陈公子,裹挟他来到这里!” ‘‘言之有理,今天你不说出了缘由,我们必然送你入牢,好好审问一番!” “赵公子,在这里,你身份最为尊贵,你来做个决定,应该怎么办?” 赵惊云坐在椅上,用手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表现的极为疲惫。他缓了半晌,开口说道: ‘‘各位,稍安勿躁。” ‘‘刚才陈公子的诗,我已经听侍女传诵罢了,虽然没能记下,但也足以听出,这确实是一首上等佳作。” ‘‘适才西门先生失手,毁了这篇名作,实在是令人感到遗憾,我亦觉得惋惜。” ‘‘有句俗话说得好,比名画更有价值的,是正在燃烧的名画,此番情形,不正是应了这句古语?” ‘‘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平息,现在,我自行认输,各位也不用再争执下去了。” 众人听了,只好就此作罢。眼见气氛有些冷场,赵惊云突然一反疲态,高声宣布: ‘‘各位,本少既然认输,自然会履行赌约,今晚所有的消费,由我赵公子买单!大家尽情玩乐,不醉不归!” 原本,众人少了个值得谈论的话题,都显得有些郁闷,这才拉着西门霆,不愿意让他离去。现在有赵惊云的保证,众客省下不少花费,转郁为喜,连连叫好。 赵惊云吩附侍女下楼,通告全场,引起一片喝彩之声,传到楼上。 ‘‘赵公子,献丑了。” 直到这时,陈尊才拱手行礼,对赵惊云表示道歉,他并不是愚蠢之辈,刚才看两人的态度如此惊骇,显然是自己写了些不该写的东西,遭到了他们的警觉。 西门霆和他关系和缓,出手相助,尚能说的过去,而赵惊云则是不同。 作为赵阀的子弟,他的地位本就超然,和陈尊萍水相逢,非亲非故,虽然有些摩擦,但也帮他解围,可谓是恩大于仇,理应道谢。 ‘‘陈公子少年才俊,赵某佩服,不如由我作东,摆桌酒菜,咱们畅饮几杯?” 正当陈尊准备回应的时候,有侍女突然从假山之后现身,向前屈膝行礼,对众人恭敬地说道:‘‘各位贵客,晴小姐拜读了各位的诗句,已选出了今晚,也是本月唯一作陪的人选。” 众人闻言,纷纷转身看去,也包括刚才受到瞩目的三人。 ‘‘今晚,晴小姐愿为赵惊云,赵公子弹琴奏曲,互诉衷肠。还请公子移步梨花浅厅,等待片刻。”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赵惊云微微一愣,他先是不敢置信,随后,脸上就有笑容浮现。 赵惊云面带歉意,故作抱怨地说道:“哎呀,想不到这等好事,偏偏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怪我怪我!二位,可不要因此怪罪啊!” 陈尊波澜不惊,连称不敢,又对他说道:‘‘恭喜赵公子,今夜一亲芳泽。”西门霆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赵公子即然抽不出身,我二人自然离去,不再打扰。” ‘‘哈哈哈,好!那我就不去相送了。”赵惊云语气开朗,笑容却有些虚假。 刚才他听陈尊写诗,自愧不如,但是,他非见见这晴姑娘不可,思来想去,只能出此下策,故意刁难,让陈尊无法按题写诗,输给自己,为此,他花费一点钱财,根本无可厚非。 西门霆使个眼色,陈尊立刻心领神会,两人向众宾客告辞,立刻下楼离开怜香阁,不再有丝毫逗留。 来到门口,西门霆见四周人少,拉着陈尊一路疾走,行至江边,他面有怒色,轻声训反道:‘‘陈尊,你疯了不成,这种糊涂的言论,你也写得出来!要不是那赵惊云网开一面,又有我及时止损,你必然被人盯住,遭到通缉!” ‘‘西门大哥,这诗,可有什么问题?” 看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西门霆怒气稍缓,解释道: ‘‘问题大了!你用的典故,是上古时期,妖界灵猴大闹天界,最后皈依佛门的故事,这传说偏僻,没几个人知道,可知道的人,都对它颇为避讳。” ‘‘这有什么避讳,莫非……”陈尊苦思片刻,徒然吃了一惊,心里突突狂跳。 西门霆继续说道:‘‘倘若用此典故,倒也不算什么,可你只用半部,又加了些‘‘日出”之类的意象,如此细细说来,妖猴是何指?凌霄又是何指!” 陈尊冷汗直流,立刻恭敬道谢:‘‘多谢大哥,我险些酿成大祸,多亏有你相助 第144章 南宫语晴(其四) 两人走后,怜香阁内。 一众宾客对赵惊云纷纷祝贺,夸其才华出众,非常人所能及。再加上他本就是赵阀的嫡系亲传,有望继承家主之位,在场的宾客又和赵氏家庭有着或明或暗的联系,自然是阿谀奉承,好话不断。 赵惊云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无非想要进行长远的投资,以求收获更大的利益。倘若来到这里的是他的那些兄弟,恐怕,众人也会把相同的说辞再来上一遍。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要对众人以礼相待,互相吹捧,毕竟他还不是家主,需要更多的助力。 “赵公子今夜有要紧之事,我等就不再叨扰了,改日设下酒席,李某再与公子畅饮。”一名富商见时候不早,赵惊云准备歇息,于是及时开口。 众人有他起头,纷纷应和: ““李先生所言极是,赵公子才情兼备,被我等缠身,实在是浪费了这大好时光,钱某即刻离去,就此告辞。” “魏某亦是,公子何不随侍女而去?不必在意我们。” 赵惊云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尽情享受,我先去也。” 说罢,数名护卫、倌人簇拥着他,由之前的那名少女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四楼闺阁而去。 怜香阁从外观上看,确实是三楼高度,名义上的四楼,其实只有一间闺房,独立于整个高楼之上,寻常时候,极少有人进出。 此处为晴姑娘住所,也是她招侍客人的地方,平常不予开放。当有人写出佳句名篇,让她渴望相见之时,她的侍女就会下楼通报,邀其入阁小叙。 四年来,受邀者寥寥无几,就算是来自世家大族的子弟,或是被人称作少年天才的武者,她也不会放低标准,依旧我行我素,不以真身示人。 一众护卫在楼梯处停下,默然地守在这里,那些怜香阁的侍女,则是陪赵惊云登上台阶,行至四楼,来到了宽阔的大堂前。 此处与下方相比,风格迥异,极尽奢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道承重在楼梯左右的石柱,它们由整块的白色玉石雕成,刻有争芳斗艳的百花图案,令人不由得赞叹工匠的技艺精湛,出神入化。 向左右看去,是两条长长的廊道,柔和的灯火混杂着闪耀的照明灵石,悬挂在天花板的下方,把整个四楼映照的缤纷绚烂,如同仙境。 从廊道穿行,两侧景蓝花瓶,足有六七尺高,除了天青色、宝石蓝以外,还有朱红绿绣、金边描身,各种祥瑞之物的图案,汇聚其上,引人注目。 道旁多白绸木门,横推式设计,门前紫檀香桌,摆有翡翠白菜,红石珊瑚等物。更有无数金玉玛瑙,堆积成堆,如同石子一样散落在地,让人恍惚之间,仿佛进入了某个宝库。 来到走廊的尽头,有鎏金红门两扇,雄狮雕刻其上。侍女恭敬向前,敲门三声,说道:‘‘小姐,人已经到了。” 大门缓缓开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留出了足够一人通过的空隙。 侍女自然领悟其中的意思,她欠身行礼,带众人立在门前,以手虚让,对赵惊云说道:公子,请。” 赵惊云迈步向前,待他步入室内,身后大门自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一股醉人的香气袭来,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赵惊云轻吸鼻翼,循着气味走去,转过珠帘屏障,他的双脚已然踏在了鲜艳的红地毯上。 突然,他脚下的地毯飞速地旋转,如同赤色的泥沼,赵惊云迅速跃起,可还是慢了半拍,被吸附在陷落的绸布中。 赵惊云猛地抬头,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张浮空的软床,上面垂落着数重红纱轻帐,无风自动,在这种朦胧的幻境里,一道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难以看清真容。 柔嫩小巧的玉足从床上伸出,轻轻向后一蹬,赵惊云就躺倒在地,难以起身,红毯如同无数条结实的蛛网,把他牢牢地束缚在地面,像被包裹严实的猎物。 ‘‘你倒也算是坚持不懈,来回写了十几首诗,又豪掷黄金千两,就为了见我一面。” 女子娇媚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让人听得耳酥脚软,难以自持。赵惊云坦然一笑,对床上的佳人说道: ‘‘上次分别,赵某日思夜想,落下病根,家父寻医问药,耗费何止千金,奈何遍访名医,仍不能治愈心疾,如今来到姑娘面前,虽未见面,只是听到声音,这病疾居然有所缓和,不再令我痛苦。” ‘‘姑娘之音犹如仙乐,让赵某耳聪目明,若能有幸,再睹姑娘芳颜,在下纵使身陨于此,也不悔了。” ‘‘这种话,你对多少女子说过?”晴姑娘不屑的嘲笑从帐里传来,‘‘像你这种浪荡少爷,见过的姑娘多了,现在到我面前,反倒又装起深情来了?” ‘‘赵某所言,发自肺腑,若见姑娘,虽死不悔!”赵惊云信誓旦旦,目光坚定,丝亳没有动摇的意思。 “好,那你就去死吧!” 一声斥喝,传到他的耳边,赵惊云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惧色,只见那浮地数尺的床上,突然跃下一个美丽的女子,手持两柄钢刀,向他的心口刺来! 赵惊云目不转睛,如醉如痴。 霎时间,宝珠暗淡,玉瓷无光,满屋金银饰品,在女子娇艳的容颜下尽皆失色,褪去了原有的风采。 噗呲! 刀锋入肉,鲜血四溅。 赵惊云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骑在自已腰上的女子,他的目光里没有恐惧,也没有誊恋,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欣赏。他用尽全力地力气,挣脱出一只手掌,似乎想要抚在佳人的脸上。 可惜,他没有做到。 ‘‘死而无憾啊……”赵惊云如此想着。他闭上眼睛,把晴姑娘的容貌牢牢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准备就此接受马上到来的死亡。 出人意料的是,另一只柔软的素手接住了他坠下的手掌,把它放在了那张温暖精致的俏脸上。 ‘‘嗯?我没死?”赵惊云疑惑地睁眼,看到了她那疑惑而颦蹙着的云眉。 晴姑娘终于开口,对面前的男 第145章 楼船夜雨 云浓夜沉,暗无星痕。 此时此刻,本应该是人们酣然入梦的时候,由于地理位置和地域文化上的差异,红城一带的夜晚,不同于其他城市那般安静。 华灯满街,行人将堵。 作为大梁西南侧的繁华都市,勾栏瓦舍,青楼画坊,为这个得天独厚的城市,增添几抹更加亮丽的色彩。当地政策的宽松,使这里的商业闹市不分昼夜,尽情吞吐着庞大的经济流水,使这里的地价一路飙升,寸土寸金。 陈尊和西门霆大步前行,穿梭在热闹喧杂的集市里,不过二三百米距离,游人旅客摩肩接踵,数以千计。 道路两旁多三层小楼,飞檐斗拱,悬牌挂匾,灵石燃灯伴随明烛火蜡,挂于其间,街上曼妙女子,或持团扇灯笼,身穿青、蓝古装,或由丫鬟代执,款款而行。 又有青年才俊,鲜衣怒马,围观艺人杂耍,哄然叫好。酒楼内部,豪绅贵胃推杯换盏,哈哈大笑;教坊乐府里,佳人舞伎莺燕一曲,酒翻溅裙,金玉掷落于台,叮当作响;楼外青波上,巨型楼船灯火通明,映出无数婀娜多姿的身影,翩翩飞动,如同天外仙子。 如此万千,融通交汇,构成繁华美景。阑珊之中,恍如千年前盛世古人,自画里踏出,风姿绰约,让人目眩神迷。 两人一路疾行,离开集市,来到外城河畔,在这里,有密林丛植,遮住了远方闹市的浮华。 陈尊踏在坚实黑暗的土地上,把自己和影子完美的交叠,如同万千树木之中的一员。 西门霆似乎寻找着什么,匆匆地走在陈尊的前方。他身上的饰品早已尽数丢弃,如果不仔细去看,那高大魁梧的背影,简直就像远方起伏的山脉,被切割出极小的一块,移动在黄土的小路上。 陈尊抬头眺望,他知道,那是天冠山脉。两年前,魔族从那里南下,屠戮生灵。受灾祸者多达十万,可谓是观者不语,闻者落泪,令人唏嘘。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现在的陈尊,正行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在黑暗中游荡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突破面前的茂林,一处宽阔的船坞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七八条装潢精美,线条流畅的画舟,整齐地散布在潺潺流动的水面上, 还有几十名黑衣黑裤的武者,正在手脚麻利地组装着其它的部件,把长舟点缀的更加美丽,在这群人里,有名身材高大的武者站在旁边指挥,有玄武五重修为。 ‘什么人!”他扭头一看,两个人影从密林中走出,冷喝出声,其余武者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瞬间运转真元,摆好了架势,更有甚者,已经跳到旁边,拔刀在手。 ‘‘是我,西门霆。”西门霆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道纵横的刀疤。 “原来是西门大人。”那人愕然开口,随后对其余武者说道:“速速完工!给你们最后半炷香时间!” 他走向前来,对两人行礼,说道:‘‘大人,在下代号‘老猫’,是巫先生手下保镖。先生命我准备画舟八条,以备不时之需,另有二层豪船一艘,已经行至河中,距离目标所乘的船只,还有五里之遥。” ‘‘有多少人马相助?” ‘‘我们这边,有接应者二百,其中玄武级三十五人,真武级七十人。另外,沿西河支流而下,至飞鸿城地界,还会有其他队伍相助。” ‘‘南荒那里,船坞处可有接应?" ‘‘巫先生另派他人,在那里等候,近日风向稳定,天晴无雨,行程大约一月。到了港口,自有卸船工人相助。” ““谁是那里管事?” “齐江,这是他的画像。 火光在黑暗中亮起,在一张画像前停住。西门霆点了点头,那跳动的火舌瞬间舔砥了薄薄的的牛皮纸,须臾间把它烧成了灰烬,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龙公子,现在何处?” ‘‘三日前,他吩咐沿岸酒楼,准备宴席数桌,今晚,他将在楼船之上,宴请从朝中到此的重要人物。据巫先生所知,这个大人物不仅带来了数位朝廷大员,甚至,还有青莲剑宗的长老、弟子随行左右。” 西门霆眉头紧皱,十分不满:‘‘这种事情,怎么现在才说?剑宗长老,恐怕有神武境界修为,如此一来,岂不是又添变故?” ‘‘大人勿虑,待夺船事起,江上各舟,必然予以掩护,足够我们撤离。再者,此时夜黑风高,四面无光,玄门长老为护朝庭官员,料是不敢远追。” ‘‘到那时,大人只需略微出手,吸引护卫注意,无需全力博斗,片刻过后,自有快舟来接,带大人到这个地点,我们夺船之后,立刻赶往此处,随后驶离红城,一路南下,不再停留。” 正谈话间,有手下来报,快艇已经尽数伪装,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自称‘老猫’的男孑恭敬立在原地,等候请示,西门霆面容冷峻,沉郁开口: ‘‘登舟,开始行动!” 陈尊和一众武者立刻推舟入水,踏在船上。这种画舟虽为快艇,但是内部空间较大,足可乘坐二十名壮汉,甚至还能摆放圆桌座椅,供人休息。 起桨扬帆,数舟疾行,奔向河流北方。 西门霆立在船头,稳如青松,寒风吹来,他双目微眯,遥遥望着远方,在灯火通明、船影倒映的水面上,那条庞大的楼船,如同卧伏在轻波碧浪里的巨兽,正发出隆隆的喘息。 突然,在黑山与碧水的连接处,那道狭窄馍糊的紫色细缝里,有一个小小的、散发出明亮光华的物体,挤进了众人黑暗已久的视线里,让他们更加卖力地挥动木桨,迅速地往那里靠去。 原本紧凑的队型,此刻开始分散,没过多久,它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装饰在上面的花灯被遂渐点亮,焕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它们当中,唯一一艘未被灯光照耀的快艇,此刻依然速度不减,带着西门霆等人飞快地游动,直奔前方的二层楼船。 第146章 楼船夜雨(其二) 轻舟靠在楼船旁边,只发出一声轻响。 几个船夫迅速向这边走来,摆放好登船所需的木板。上面刻有规则的纹路,让人更容易在上面站稳脚跟,避免掉落河中。 西门霆接过手下递来的黑鞘宝剑,一马当先,踏步登船。 陈尊和十余名玄武境武者尾随其后,纷纷来到一层船舱。等最后的那名武者跟上。木板被众人迅速收回,藏匿于船尾暗格。 其余快船亦送武者登船,分批进入,片刻过后,舱空人离,再次扬帆,数条流光溢彩的宝舟,如游鱼落海,繁星坠夜,倏忽远去,再度徘徊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上。 众人来到船上,迅速更衣换袍,早有巫先生安排了人手,命青楼艺伎、侍女小厮在此等候。仅过小半炷香的功夫,刚才的凶厉武者就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包括陈尊、西门霆在内,众人皆覆面具一张,如同换了眉眼。再穿上侍女送来的锦衣华服,顿时显得容光焕发,贵气自生。 楼船速度不减,径直朝目标所在的方向远去。 为了能够瞒过‘龙公子’及其手下的探查,西门霆让众人以水代酒,佯装宴饮作乐,又对那些艺伎乐师下令,说道:‘‘尔等可尽情奏乐,始终不停,直到天明。” 众女盈盈行礼,自然领命。 没过多久,弦琴奏响,有婉转歌声唱和,传遍楼船四周。 既然说要宴饮,众人理应聊天谈话。一时间推杯换盏,欢笑动颜。这些武者都经过专业的训练,对他们而言,伪装成普通的游客并不算什么难事,反倒是后来的陈尊,显得颇为安静,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干练装扮,身穿雪白长袍,腰系青玉带,手持水墨折扇。紫电、青霜并未放在座位旁边,而是被他收进了储物宝戒,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普通的长刀。 陈尊坐在座位上,轻摇手中的折扇,心里暗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觉得有些古怪,可细说到底,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观察西门霆的言行举止,以及那伙身份不明的黑衣强者。他们不仅令行禁止,团结一心,演技更是十分精湛,可谓一人千面,心机深沉。 现在,西门霆的好友‘巫先生’,又号召了如此之多的真武、玄武境界的武者,这种手笔,哪怕是寻常的小型家族也无法与之相比。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远远超乎了陈尊之前的预料 仅仅为了‘教训’某人,需要出动这么多的武者?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举。只是,这伙人真正的目的,他还没有猜到,还需静候破绽,等待时机。 想到这里,陈尊眼中锐利尽散,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学着其他人的动作,举起手中的酒盅,向在坐的众人敬酒,很快就融入了欢乐的氛围里,和大家打成了一片,仔细分析着他们言语里的信息。 在陈尊一行登船之时,某处河道上的廊船里,几十名素服淡衫、仪态不凡的男女正在厅中聚会。 陪伴在他们左右的,除了家丁、奴仆、丫鬟之类,还有十几位统一制服,气息凛然的宗门弟子。 偌大的宴会厅上挂满了装饰用的灵石,照亮了每一处黑暗的角落,当然也包括由香木制成的扶手和台阶,以及用金叶点缀的豪华围栏。 当有人打开镂空浮雕的厅门时,河面上吹来的微风会让它们散发出阵阵香气,带起银铃清脆摇曳的响声。 上百名铁甲卫士分列站在大厅外侧,宛如雕塑一股,透露出沉重冷峻的气息。他们高大威猛,人均修为达到真武三重,若是组成对敌的战阵,足以发挥出匹敌数百名武者的实力。 在这些士兵的围绕下,往来的丫鬟佣仆们神色如常,脚步轻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走在由雪原妖熊皮制成的地毯上,众人手里端着各种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稳当地穿梭在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大厅里,把它们准确地送到需要的餐桌前。 若是仔细看去,可分辩出几人身份:都是朝中的六部官员。他们代表的势力,除了门阀、世家以外,更多的是以张、陆两家为首的寒门新贵。 当然,也有不少地方豪绅、商行管事,此类人等,不必细说。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名年轻的贵族公子高居主座。他身穿皂色冰蚕丝袍,手持青铜三足爵,身高将近八尺。此人眉梢入鬓,面如白玉,唇红齿白,不言语时,威严如虎,每当开口之时,又显得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见他举爵,众人纷纷作陪,不敢怠慢。 浅饮罢了,他缓缓开口,说道:‘‘不必拘礼,我相邀各位来此,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也不是为了处罚某人。召集大家前来,实在是因为心中不畅,想在这万种风情之地,寻个快活。 众人闻言,心中稍定。 当地天宝阁总管,林阀林克业率先回应,他放下酒器,面带笑意,拱手说道:‘‘有劳龙公子、诸位大人莅临此地,各位耀眼光辉,实在让这暗淡微渺之地,顿生祥瑞,也让在下领悟了,什么叫作‘‘星星荧火,不可与日月争辉”。” 常言道,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纵使‘龙公子’平日里多受吹捧,早已对此类话术无感。可在今时今日,在如此情景之下,他亦是会心一笑,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这样的赞美。 众宾客一看有戏,恐落人后,纷纷开口,一时间谀声滚滚,极尽所能,想要讨龙公子的欢心。 在座的宗门弟子大多出自青莲剑宗,实力在真武境到玄武境不等。其中,一名柳叶剑眉的少女最为出众,在十几名剑宗武者身旁,虽不比他们高大,却如同鹤立鸡群一股,引人注目。 韩如玉身穿青衫短服,白丝绸袖至掌。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头上的木剑发簪换成了玉质长簪,这小小的改动,使得少女身上的古朴气质瞬间转变,成为了一名优雅端庄,略带锋芒的富家千金。 既使如此,她身上原本就存 第147章 楼船夜雨(其三) ‘‘我认得你,可是红城天宝阁的林管事?”龙公子举起筷子,夹了片晶莹剔透的羊肉,对林克业说道,‘‘今夜的酒席,可是你准备的?” ‘正是在下,不知大人觉得,味道可还顺口?若有不足之处,我立刻命主厨整改。” ‘‘这倒不必,味道嘛,自然是一流水准。只是我带各位前来,乃是轻装便履,低调行事。林大人为我等耗费颇多,却得不到分毫报酬,岂不是吃了大亏?” ‘‘公子带各位大人来此,小人实在惶恐。长安素来以寸土寸金闻名,想必公子及各位在饮食方面,应是极为讲究,不会轻易咽下粗劣之物。 林某命手下四处寻找,这才凑齐几桌席面,如今见各位大人颇为满意,林某也就放下心了。” 一番话,看似惭愧,实则邀功。 龙公子自然知道他的意图,此刻听他装作可怜,顺势而下,继续说道:‘‘林管事如此尽力,我们理应感谢,何不共同举,以表心意?” 众人听后,齐声应道:‘‘理应如此。” 饮酒罢了,龙公子借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问道:‘‘听闻林管事手下,有不少奇珍异宝、珍稀灵兽?” 林克业听了,连忙拱手回应,恭敬答道:‘‘某为天宝阁总管,这阁中宝库,自然也有调动权力,公子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只要是我能寻到的,必然双手奉上,以示敬意。” ‘‘这倒不必。”龙公子摆了摆手:‘‘我见过的宝物,不说上万,也有数千之多,不会让林管事为难。其实,我希望林管事能出动阁里的手下,帮我找样稀罕的东西。” ‘‘哦?有何吩咐,公子尽管开口。” 龙公子故作神秘,取出一面令牌,对林克业沉声说道:‘‘这是从楚王殿下那里得到的令牌,你千万要小心保管,不可丢失。” 林克业额头见汗,急忙双手接下。 ‘‘如今,我大梁整军备战,意图攻讨北燕,西征妖魔。朝廷上下,万众一心,各大门派纷纷响应,正可谓占尽天时,人和。只需弥补些许不足之处,就可以横扫姿态,夺土扩疆,拜将封侯。” 迎着龙公子笑眯眯的目光,林克业反倒故作糊涂,问道:‘‘林某愚钝,这不足之处…实为何指?还请公子明示。” 他收敛笑容,见左右酒过三巡,正是面酣耳热之时,这才再次俯身侧耳。 龙公子正色回答,说道:‘‘不足之处,正是--天王。” 众人原本围坐于此,相谈甚欢,有坐位靠近两人者听到此言,顿时吓得心惊肉跳,酒醒七分。 但是,他们心里清楚:今天的在座的宾客,已然尽数入瓮,就算离开这船,也脱不下身上的干系了。 他们互相对视,脸上热情洋溢,畅谈依旧,可心里早己是苦不堪言,暗呼不妙。可惜此时此刻,这些宾客只能暄哗饮酒,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尽可能地去摆脱这其中的影响。 龙公子继续说道:‘‘据朝廷早些年间,由密探传回的情报。燕国境内,现有三大天王,实力强劲,而我大梁,虽也有三位,与其成相对之势。可是,炎武王自武祖时守护帝国,至今已有百年,积劳积伤,多有隐疾。” 林克业的大脑飞快转动,思索着应对之法,还没等他作出回应,龙公子的声音已经再一次传至耳边: ‘‘虽然,近些年来,炎武王镇守祖龙大阵,少见其踪,各宗门皆认为是他闭关潜修,借我大梁龙脉之力,提升自身的修为,冲击更高的境界。 实际上,天王之举,乃是休眠延寿,以保寿元不终。” 纵使身边喧哗吵闹,欢声笑语,林克业却只觉得四周死寂,呼吸可闻。 龙公子幽幽地说道:‘‘十几年时间,大梁皇室从天下各地寻找延寿之物,用天材地宝融丹作药,只为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到年轻一代有天骄出世,分担重任。 可惜,事与愿违。 各宗各派本就争斗已久,难以调和,除了五大门派,其余的小宗小派更是积仇积怨,互相挑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在各宗里唯一可称天才的,恐怕也只有寥寥几人。” ‘‘公子的意思是?”林克业越听越惧,急忙插话,他知道,龙公子此时说的越多,告诉他更多的内情,到时候交给他去做的任务,就越是不能轻易的拒绝。 ‘‘朝廷有令。”龙公子清了清嗓子,‘‘着世家子弟协助,搜集绝世灵材,以作药引。林克业,你为人恭谨宽厚,办事得力,可愿接下这个差事,寻找三足金蟾,为帝国贡献力量?” 话已至此,林克业自然不敢违抗,更何况他细细揣摩,立刻发现了其中的门道,当下答应:‘‘在下必定竭心尽力,为帝国效死。” 众人听了,心里暗呼:“好个差事!”眼热不已。刚才的担心和恐惧,又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转变。眨眼功夫,旁边宾客就恨不得被龙公子传话,变得期待起来。 依常理而言,这种重要的任务必然是秘密进行,而且多为朝廷培养的心腹死忠,细究起来,他们的职责足以和‘‘锦衣卫”、“不良人”等古代机构比肩。 现在,这份重任居然被龙公子轻易地扔出,落在了林家的头上。 有了这个由头,林家这个本就凭商业崛起的门阀,绝对可以趁势而为,更进一步,与其说是在为朝廷效力,实际上,既可以和龙公子互通有无,也能在暗中发展,积蓄力量。 第148章 血刃寒光 当龙公子和众官员、豪绅在厢房雅间里畅饮之时,随船伴行的几十名青莲剑宗弟子,则来到楼船的大厅里小酌。 本应放在桌上的酒器,已经就换成了几壶清澈浓香的绿茶,诸如竹笋莲子、藕片莴苣等精致小炒,摆放于圆盘之中,供众人品尝。 韩如玉浅尝几口,味道上佳,可她却觉得味同嚼蜡,不知是何缘故。 从刚才开始,她总是有种奇怪的预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下,她逐渐变得沉默起来,不再和众弟子交谈,安静地坐在一边,时不时看向窗外的黑夜,感受着从河面上吹来的冷风。 众人虽然诧异,为何平日里热情开朗的师姐,今天如此反常,但又不好直接开口问询,只得由她去了。没过多久,韩如玉就借口出厅,到舱外甲板上散步。 等她走后,一众剑宗弟子这才敢于开口,又怕被她听见,窃窃私语道: ‘‘师姐这是怎么了,今天如此郁郁不乐?莫不是有心事?” ‘‘不晓得…” ‘‘依我看,是在担心接下来的宗门大比,毕竟吕师兄、南宫师姐俱是五重修为,韩师姐是怕考核失利,无法继续留在邓长老身边修习。” 提起邓长老,其余弟子有所应和,七嘴八舌道:‘‘如此倒也说得过去。邓老可是已经达到了‘‘天武圣”境界,就算在五大宗里,也算得上是声威显赫的强者。” ‘‘唉,韩师姐天资聪慧,进境如此迅速,我要是有她这般才智,不求能留在邓长老身边,只要能成为内门弟子,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师弟不必自恼,你入门不过一年,能达到现在境界,足可见练功之勤勉,诸如吕师兄那般天才,百年难遇,你又何必与之相比?” ‘‘是极,与其和他人相比,不如先和自己争胜,突破现有的境界,也算是修行路上的一次成功。” 众人继续用餐,并未把刚才的话题细究下去,转而谈起其他的奇闻之事。 走过由铁鹰锐士守护的过道,韩如玉缓步踏上台阶,登临甲板。今夜,不见丝缕月光,厚厚的云层阻隔了天外的光线,连寻常时候,浩瀚闪烁的晶莹繁星,此刻也隐于黑暗,没有丝毫显现。 高大魁梧的兵士,如同船上整齐耸立的雕像,不发出半点声响。他们铜兽镣牙的面甲,遮挡了真实的面容,连表情也无法窥清一二,走过他们的身边,甚至感觉不到任何轻微的喘息。 韩如玉眺望河面,不知何时,她突然发现楼船的航道四周,多出了许多华丽精美的小舟,用帘帐遮掩,看不清里面构造。 这种型号的船只,平常里多游离于河中,十分常见,因此,并未引起一众弟子及护卫的注意。 韩如玉将视线转向他处,望向远方岸上灯火通明的楼宇。在夜晚的加持下,黑色的河水幻化成坚实厚重的大地,有无数鳞次栉比的酒楼、拍卖阁、大商铺,连绵坐落在红城外围的岸边,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的目光越发遥远,陷入思绪之中。 不知不觉间,韩如玉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邓老驻守的会场大厅,她见到的那名桀骜不驯的少年。 仅仅一面之缘,她却再难以将他忘却。少年俊朗的面容、谦谨的姿态,从及那锋芒毕露的气质,都深深地印刻在韩如玉的脑海。 身为青莲剑宗最负盛名的内门弟子,她的才能自然是无人质疑。 韩如玉为人开朗,广结好友,慷慨仗义,胜于男子。宗门内外弟子,都听说过她的大名,虽然在实力上,她并不是最强的弟子,在悟性上,亦远不如那几位峰主的亲传。 但是,她对一众老人尊敬有加,对年轻新人又不啬相助。因此,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和极高的知名度,也是宗门里无数年轻师弟所倾慕的对象。 不知为何,对于这些人,韩如玉并没有产生太多的情愫,反倒是对萍水相逢的陈尊,有了些轻微的好奇心。 ‘‘陈玄…’’ 韩如玉的思绪再次回到了现实,长长的睫毛上下垂落,遮住了她眼眸里豪侠般的光华。此时的少女一改往日里洒脱不羁的气概,显得有些愁怅。她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陈玄……” ‘‘你是谁?” ‘‘你究竟来自哪里,又要去往何处?” 韩如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准备返回到船舱里面。在不经意间,某种心灵的悸动,迫使她再一次抬起双眼,看向了楼船后方,那些星点散布的画舟。 她突然发觉不对,皱起柳眉,仔细再看,心里的疑感不减反增: 这种规模的船只,大约可乘坐十五名游客,就算是满员承载,也不应该有这么深的吃水线,若是照现在这几艘船来看,上面的乘客估计有二十多人,甚至,将近三十。 如此超载,居然未沉? 细究起来,因何超载? 韩如玉久久地伫立在船头的甲板上,观察着那几艘画舟:在它们的船顶偏下的地方,明亮华美的灵石燃灯悬挂整齐,照亮了船舱里宾客们的身影,从行为举止上来看,能够判断出他们此时正在饮酒。 她端详片刻,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是自己精神紧张,心绪纷乱所致,不再多想。 背对河面,韩如玉抬脚欲走。 她吃惊地发现,七八个离她较近的士兵,如同飞鹰一股朝她猛扑过来,有人速度之快,动如火花闪电,竟是动用了真气! ‘‘趴下!” 一声焦燥的爆喝,轰然在她耳边爆响! 不,不是士兵的吼声。 是爆炸,身后发生了剧烈了爆炸! 韩如玉艰难地扭头,看到了一道横贯河面,直扑楼船而来的灼目虹光,在这道光芒之中,两条银色的蟒龙咆哮舞动,凶猛吞向船头的甲板。 ‘‘神武宗师!”她心中骇然,却再也来不及卧倒,虹光瞬息即至,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第149章 血刃寒光(其二) 楼船二层,同样绽放出海量真元,眨眼功夫,就如同遮天水幕,形成了一个半圆形屏障,向外飞速地扩散。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 韩如玉身为邓老弟子,自然是反应灵敏。她立刻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施展护身的法宝,只见她手上那翠绿的王镯瞬间放大,化作青碧的光团,将韩如玉包裹其中, 仅过几个呼吸,她身影晃动,站在二楼厅内,脸色然煞白,惊魂未定。 众弟子亦有在此处值守的,正在宴会之时,突然有人出现,吓了一跳,有误认刺客者,立喝一声,拍桌旋起,拔剑欲斩。 韩如玉刚刚站稳,又见寒光劈脸刺来,急呼出声:‘‘住手,是我!”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侧闪,堪堪躲了剑刃,她纤纤玉掌向下一挟,顿时卡住那弟子的手腕,把他来不及收手的劈砍滞在半空。 那名弟子这才看清来人,后怕不已,急忙道歉:‘‘师姐,我险些铸成大错。” 韩如玉正欲开口,又有一道飘逸身影掠过众人,直向船外飞去,还没来得及反应,众人的耳边就传来了邓长老熟悉的声音:‘‘真武七重及以上的,立刻巡查船舱,其余弟子,在一楼保护各位大人!” ‘‘韩如玉,你去护卫龙公子!” 如鹤身影飞至半空,显现出邓老者胡须花白,矍铄出尘的仪表。 他抬脚踏出,脚下顿时生出玉剑流光,托住了他的身体,在由这些剑气组成的道路上,邓老一步十米,片刻消失在漆黑的远山暗影中。 ‘‘熊七,你来带队巡船,其他人跟我走!”韩如玉当机立断,下达指令。 她疾走数步,发现自己身穿礼服袍裙,十分不便,立刻动用真气,切割掉外面的浅衫青裙,露出了束腿束腰的白裤,与其余的女弟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众人迅速下楼,直奔中厅。 早有上百名铁鹰锐士闻声而动,摆好阵型,把船舱内外,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铁甲震响,脚步轰鸣,从甲板到大厅,到处可见士兵们列队行进的身影。 ‘‘保护各位大人!” “立刻加速,远离这里!” 卫队长官乃是朝廷将领,姓岳名华,负责保护各位官员权贵,见有异动,立刻召集卫兵列阵,把船上的各个走廊过道封锁,又命人通知船长,迅速靠岸。 ‘‘什么人!”门口守兵一齐扬戟,抵在众人面前,厉声喝问。 ‘‘青莲剑宗韩如玉!” 直到他们拿出证明身份的铭牌,守兵才让出狭窄的过道,让其通行,来到中厅。 此时此刻,龙公子早已换下了身上的锦服,披上了一件普通的青衫,站在了某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若是有陌生人想证明他的身份,只能通过观察周围的真气波动,以及他周围的护卫数量,判断出他地位的尊贵。 “韩姑娘,所来何事?” 龙公子的脸上毫无惧色,举止从容,见十几名剑宗弟子挎剑而入,遂开口问询。 ‘‘邓长老命我等来此守候,以防万一,由他亲自去追袭击之人,公子勿虑。” ‘‘有劳各位。”龙公子轻摇折扇,淡然道谢。众人看他无事,心里的紧张却丝毫未减,不敢就此离去,围在旁边,形成两个圆圈。 ‘‘你们这样围我,岂不是‘此地无银’之举。”龙公子及时提醒,众人幡然醒悟,分散开来,韩如玉思索之后,离开人群,到卧房寻找片刻,换了身寻常小厮的装扮,紧跟在一众卫兵旁边。 厅内,十余名朝廷官员心中惴惴,坐立难安,门前,上百名士兵里外三层,严阵以待,舱外,熊七及其他宗门弟子、岳千户所率卫队来回巡视,紧张万分。 桌上的珍馐余香未散,似有热气蒸腾。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再次动筷,任凭晶莹的油脂从羔肉上流动,滚烫的浓汤渐渐变得冷凉。 在明亮的灵石灯光下,无数双眼睛来回扫视着四周的角落,生怕错漏了一点点致命的细节。 霎时间,满座寂静,只剩下水浪拍打在船舷两侧的沉闷响声。 林克业原本坐在靠近龙公子的位置,在爆炸开始后不久,他也被士兵簇拥到角落,背靠背地保护起来。碰巧的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在窗边,透过被封锁严实的琉璃看去,正好能窥见外面的景色。 他从缝地偷偷地瞄着,只见外面原本漆黑一片的远山之上,忽然炸响起滚滚的雷音,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照亮山峰轮廓的闪电。 狂风大作,浪涛搅动而来。 林克业心里惊惧更甚,暗想道:‘‘高阶神武强者,果真是恐怖如斯,单单是这般影响天气的阵势,就足以吓杀寻常的宵小之辈。” 同时,他也对发动袭击的人欲发好奇,疑惑不解:按照常理来说,像众人所乘坐的这种楼船,已经完全能够彰显出地位的尊贵。更何况有士兵数百,在船上守护,寻常的游客见了,怕是连躲都恨不得快些,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出手,直接攻击船头? 今晚来此聚会的,有龙公子、世家官员四人,寒门新贵七人,还包括青莲剑宗弟子若干,能让人如此大动干戈的,恐怕不仅仅是他们这些贵族。 龙公子的仇人? 不,绝不可能。能逼邓长老亲自出手,来者绝对是神武级的宗师,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刺杀,再从容退走。 我们的仇人,或是剑宗的敌对势力? 正当林克业苦苦思考之时,他的目光在无意间瞥向北侧的密林,在一片略显凹陷的山峰间,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细小物体,仿佛是某种裸露着脊背的海鱼。 他的目光仅仅注视了瞬间,就被其牢牢地吸引过去,在经过了短短数息的观察后,林克业的眼睛越瞪越大,表情也逐渐变得惊骇起来: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为了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立刻扭过头去,在士兵身体的缝隙里,不出所料的,他看到了龙公子铁青的脸庞,和那双感到难以置信的眼睛。 第150章 血刃寒光(其三) “来人……” 龙公子虽然极力克制,话语里却仍然透露出略微的颤音,听到他的号令,立刻有人凑向前来,侧耳听候。 龙公子伸手虚指,那人立刻顺着方向看去,他看清了河面上的船影,此时正在飞快地往南方驶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再回首,龙公子已经满脸怒意,眉头紧皱。 那艘船上,装满了从红城、丰乐、聚源三地筹备的珍宝,不仅有来自青楼、舞场的各种收入,还包括地方大户、小宗小派以及那些攀缘附势、投机倒把之人的孝敬。 更要命的是,这些财富大多是见不得光的灰色产业所流,准备送去的地方,乃是当今陛下与武贵妃之子--三皇子殿下的封地! 万一,此事被昊帝所知,凭着武贵妃的枕边香风,会对自己的儿子有所宽恕,但是,作为带坏了皇子风气、有损皇家脸面的他们,必然是全部处死,无人可逃! 甚至,所有知情者都会受到株连,自然也包括他们的家属。 想到这里,他的嘴唇都开始哆嗦,立刻呼喝一声,传令众人:‘‘青莲剑宗弟子何在?” ‘‘青莲剑宗熊七、韩如玉在此。” ‘速速召集真武七重及以上的弟子,随我出发!” ‘‘陆大人,可需我等相助?”说话者正是岳千户,他看两人面色有异,立刻开口询问。 陆冶急而不乱,未失分寸,再度看向龙公子,在得到肯定后,他咬紧牙关,下达指令:‘‘选二百锐士,立刻登舟!”又转身对韩如玉说道:‘‘你负责其余弟子,协同岳大人守船,邓老回来之后,千万让他相助我们!” ‘‘得令!” 众人鱼贯而出,步履匆匆,各怀心思。过了片刻,其余弟子、守卫只听外面有轻舟落水之声,随后便是真元涌动,登船踏响,半炷香后,窗边可见十余艘快艇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不见踪迹。 浓云散去,皎月升起。 韩如玉环顾厅内,清点剩下的人数,有弟子七人,士兵三十余,心中稍定,她取出布条,将长剑绑在手上,以防有人夺剑,随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守护好公子,我去船长室探察。” ‘‘师姐,让我陪你去吧。” ‘‘师姐,还有我……” ‘‘你们修为低微,聚在一起,正好可以互补优劣,组成战阵,就算出了意外,也能据厅而守,坚持一半时间。让铁鹰锐士抽调几人,随我同去。” 说罢,她看向站在旁边的众官员。龙公子适时开口,插话道:‘‘韩姑娘,专业之事,理应由专人来办,你与岳千户协同即可,无需过问我等。” 岳华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姑娘放心前去,这里有我。” 听闻此言,韩如玉点了点头,率领士兵走出厅门,绕过镇守一楼的上百名护卫,顺着向上的廊道,匆匆往二楼奔去。 船上不见多余人影,只有几队士兵来回巡视,与众人擦肩而过,发出沉稳厚重的脚步声。她沿阶而上,‘‘蹬”、‘‘蹬”几下,踏入二楼船厅。 穿过木质屏风、镂空檀柜,大厅里,几十名戏子怜人、丫鬟小厮垂首不语,被聚集在一旁,有士兵执矛挎刀,搜察着可能存在的危险物品,见韩如玉带队上楼,矛尖偏让,散出道路。 异变徒生! 轰! 满船灵石燃灯,猛然炸裂! 士兵们的眼睛骤然失光,陷入黑暗,短短数息时间,众侍女、倌人居然吓得惊失尖叫,起身欲逃,有小厮推搡拥挤,想要下楼寻船,众士卒惊声暴喝,以刃相抵: ‘‘蹲下!都蹲下!” ‘‘呆在原地别动,乱动者死!” ‘‘封锁出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嚓!嚓!嚓! 眼见事态即将失控,那名为首的将士当机立断,拔出佩刀,只听玄铁铠甲哗哗作响,银光闪烁,眨眼功夫,三颗人头飚血飞起!众士卒结成予阵,任由下人左冲右撞,就是不向后退缩半步,很快又有人撞上枪尖,陨命当场。 骚动渐止,最终平息。借着月光,韩如玉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把宝剑横在胸前,成防守姿态,娇声斥道:‘‘你们继续守住这里。” 刚才跟着她上楼的士兵围成一圈,冷峻地探察着四周的面孔,跨过脚下的尸首和杂物,众人且走且停,直奔船长所在。 转过摆满餐桌的大厅,来到过道,两侧墙面由透明琉璃装饰,形成了巨大的水族馆,里面有特制的灵石提供荧光,故仍可看清前方的道路。 走廊的尽头,就是此行的终点。 韩如玉手心冒汗,站在门口,众士兵手中执剑,严阵以侍。 深吸口气,她猛地推门,闪身冲进室内,又迅速靠穑站稳,身后的士兵紧随其后,须臾间闯进此处,看向四周。 这里临近弦窗,视线开阔,薄薄的水晶支撑着船顶,形成了一大片的透明区域。略大的船舵以金箔为饰,三足燮牛皮包裹,笔直地立在中央的位置,如同静默凝视着他们的眼睛。 ‘‘船长呢?船长在哪里?” 众人心中疑惑,立刻四散开来,去查看屋里的情况,韩如玉前进几步,轻轻地吸了口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仔细嗅闻,气味正是来自于船舵之后。 奢华厚重的木架下面,躺着船长尚还温热的躯体,他歪头倚坐,眼睛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脖颈处一道锐利的刀伤,直接终结了他的生命。 韩如玉浑身震悚:有人登船! ‘‘小心,船上还有……” 她大声提醒,可惜为时已晚,一截带血的短刀从她的后腰刺入,让少女滚烫的鲜血从小腹流出,浸染了那原本雪白的衣襟。 韩如玉不顾伤势,骤然发动剑招,‘‘青莲剑气”凝聚而出,她转身挥剑,全力斩去。只听‘‘呯!”地一声断响,半束红缨高高抛起,又飘飞着落下。 刺杀她的,居然是随行而来的士兵! 第151章 血刃寒光(其四) 韩如玉倒退数米,脚步踉跄。 靠在巨大的水晶窗面上,她一手挥刀向前,一手捂住正在淌血的伤口,不敢相信地看向眼前的士兵,小腹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几口凉气,喘息过后,她终于再次开口: ‘‘你……你们,都是叛徒?” 大厅方向传来杂乱的叫喊,伴随而来的,还有被捂住口鼻后所发出的沉闷呜咽声。韩如玉清晰地感知到,空气里那种力量的波动,都是玄武级武者才能使用的真元。 而铁鹰锐士的修为,大多在真武级别。 ‘‘你来解决她。” 叛乱的士兵对自己的同伴喊话,完全无视了韩如玉的问询。 同时,在他的身上也显露出了强大的气场,赫然是一名玄武级的武者。 被斩断缨盔的士兵手持长刀,缓缓向她走来。四周的士兵站位分散,却刚好封锁了任何一处可以逃生的通道。 在敌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受到偷袭的韩如玉艰难地站稳,飞快地思考着破局的方法:‘‘正面突围,显然无法成功。若是用手镯的能量躲过杀招,装死保命,又恐敌人补刀。 如今敌众我寡,只能先避锋芒,逃离这里,再伺机报信。” 想到这里,她的真元轰然爆发,凝聚在手中长剑上,同时,还有数道青色剑气围绕在她的身旁。众士兵以为她要作困兽之斗,纷纷摆好驾势,准备迎击。 断缨士兵的脸上戴有铁制面具,难以看出他真实的面貌,他的反应极迅速,还不等韩如玉出招,手中的钢刀就已经裹挟真气,劈斩而出! 她目光一凛,随后挥剑! 剑气没有打向面前的敌人,反而笔直地往后轰击,瞬间打破了她身后的弦窗,露出了可供一人逃脱的缺口。韩如玉猛踏两步,纵身跃下! 半空中,她看到甲板上人头攒动,负责护卫的士兵正和几十名黑衣武者交战,刀光剑影,挥矛突刺。 有人浴血奋战,身中数刀仍然死战不退,有人祭出真元,拼命打出强大的武技。牺牲的战士和倒地的叛军躺在起,已经分不清谁正谁邪。 倘若就此坠下,她必然会被乱剑砍杀,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碎的弦窗里突然轰出几招强大的武技,不偏不倚,爆响在韩如玉的身上。 她感觉到真元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瞬间带来了一股钻心的刺痛,紧随疼痛而来的,还有一道巨大的冲击力。 在即将昏迷的时刻,她成功催动了手镯里的能量,把身体笼罩在青色的光华之中。 韩如玉感觉自己仿佛撞到了坚硬的水面,随后,便陷入在一片无声无光的黑暗世界里。 陈尊冷眼看着坠入河里的少女,掌中的真气还残留着未散的毫光。 其余的士兵相顾无言,转身向大厅走去,陈尊没有留恋,紧随众人之后。 西门霆手中一把长刀,上面血滴不断,半刃殷红,见众人前来汇合,他黑袍一甩,向船尾指去,说道:‘‘且战且走,不要久留!”随后大步出厅,直奔楼下龙公子所在。 此时,船速迅疾依旧,但早已被众人更改了航线,直奔南方密林而去,只消半个时辰,楼船必然撞岸损毁,没有丝毫侥幸。 哗!哗!哗! 船头破浪奔行,船上厮杀难止! 士兵占有人数优势,又久经磨合,自成战阵,在船上声威浩荡,令行禁止。五名士兵组成分队,枪出如旗,杀得敌人血肉横飞,惧不敢前。 武者们虽然分成两组,只有半数人手在此,但胜在修为强横,又各有难寻师门的秘技。三两人伺机而动,见缝插针,每轰出一招,都会造成巨大的破坏,与士兵僵持不下。 ‘‘冲进去!见人就杀!” ‘‘不要和他们纠缠,往厅里突进!” ‘‘杀狗官,斩酋首!” ‘‘拦住敌人,死战不退!” ‘‘万一各位大人有失,你我俱诛三族!” 交战的双方都在咆哮,都在嘶吼,他们震动的声浪汇聚在黑暗的夜空,仿佛挣脱了乌云锁链的禁锢,打开了倾泻而下的月光宝盒。 惨白的光线透过铁青无颜的河水,折射在清晖寒冷的船板铁皮上,勾勒出无数修罗恶鬼哭号的面孔。 扭曲,狞笑,再扭曲,再狞笑,它们用戏谑中略带悲凉的目光,低声吟唱着某种悠远古老的歌谣。 自诩正义之人,搜敛着贫瘠的大地。 执迷亡命之徒,对抗着不公的世界。 在他们复杂的坚守下,心中的信念即是最最强大的武器。挥舞着手里的利刃,突刺!扎进面前之人的胸膛,搅碎脆弱滚烫的肝、脾、胃…… 让火热的灵魂在痛苦的齿舌里逃出,飞去,飞去,飘向天外矗立的广寒宫。 犹豫必将败北。 心软则会死亡。 生与死,只在我手中利刃钢刀! 哗啦一声爆响! 陈尊从侧边弦窗纵身跳入,直接来到了战场的最前方! 身前身后,俱是铁甲兵士。一众黑衣武者力战不胜,寸步难行,被长矛军阵阻挡在外侧甲板。 由岳千户率领的亲兵卫队,手持陌刀,真元舞动,把守在阵型之后,可攻可守,亦作监军,陈尊本身所在,正是卫队正中,岳将面前!不远处,十几名朝廷要员,面如土色,连连后退,显然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拦,拦住他!” 岳千户刀已在手,劈脸就砍,陈尊目光沉凝,俯身迎上,两把兵刃相击,独属于玄武级武者的力量瞬间喷薄而出,双方全力施为,毫不留情,产生的气浪,让未曾分心的士兵猛然受创,吐血飞出! 三息过后,军阵中陷出一片空白,岳千户技艺高超,真元裹挟着力气,把陈尊的胸甲切成两片,带起飙红血液,他踏步欺上,重重挥刀,要把面前的叛军就此斩首。 千钧一发之际,西门霆飞剑赶到。 叮咣声中,火星猝然炸起,岳千户倒退两步,已经被利剑穿胸! 轰! 他摇晃了几阵,栽倒在士兵们的臂膀间,岳千户缓缓地低头,在他黑甲披覆的胸前,此刻已经被炸出一个大洞,周围的肌肉, 第152章 血刃寒光(其五) 西门霆袍袖鼓动,罡风猎猎,显然是蓄力已久,做好了突围准备,他大喝一声,双掌金光环绕,延伸于长刀之上: ‘‘拦我者死!” 一道锋利的斩击拔船而起,所过之处,居然切开了脚下的地板,带动起翻飞的木屑。有士兵来不及躲避,只能在原地挥刀格挡,斩击掠过,所拦者肩臂俱断,当即晕死过去。 众官员仓皇退后,厅内士兵齐声呐喊:‘‘御盾!”须臾遁成,竟是真气汇聚所为。 众士卒反应极快,瞬间结成战阵,只听金铁叮咣相撞,火花耀眼,挡下此招。 惊魂未定之时,那些原本被拦在厅外的武者,仿佛收到了某种特殊的指令,疯狂地冲向大刀长矛组成的战阵。 众人悍不畏死,不顾身边同伴,与士兵们纠缠在一起,拼命拖住了他们回援的脚步。 留守在船舱内的剑宗弟子,此刻还有十三人之多,见一名断缨士兵胸甲破碎,从人群里浴血杀出,直奔龙公子藏匿所在,皆是又惊又怒,暴喝开口: ‘‘拦住他,他是叛徒!” ‘‘是他杀了韩师姐,为韩师姐报仇!” ‘‘沐青,沐羽,跟我上!” 众弟子见到陈尊,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顿时,十几柄宝剑指向一处,直取面前的敌人。 陈尊戴有面甲,此刻看不清真容,他并不多话,甩个刀花,身后真元凝聚、转动,瞬间形成了十三道紫黑色刀气。他的身影迅捷如豹,丝毫没有受到伤势的影响。 陈尊猛扑过去,刀气更快,已飞到众人的剑尖! 剑宗弟子的攻势顿时受阻,纷纷挑开少年的攻击,眨眼功夫,他竟然穿梭过层层剑网,消失在人眼前。 刀气正对应在场的弟子,可陈尊手中仍有一把钢刀,可以斩首毙敌! 第一斩,发话之人脖间残痕。 第二斩,沐羽被开膛而过,当即战死。 ‘‘沐师哥!” 众弟子悲愤大喊,只来得及迎上沐羽迟滞不解的目光,随后,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沐青见同门惨死,双膝发软,亦是差点跪倒在地,心中悲凉不已。 没想到,陈尊并未离去,居然去而复返,手中紫罡凝刀,往他的后心挥砍而来! 轰隆! 船舱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惊得陈尊翻身就挡,依旧被打飞数米,砸碎了满桌的名贵菜肴。噼啪声响过后,无数红酒绿蔬、白盘玉碗碎落满地,圆桌更是四分五裂。 ‘‘剑宗弟子,向我靠拢!” 熊七一把拽起快要倒地的沐青,迅速朝后方众人奔跑:‘‘各位大人,船锚已经被毁,勿要在此逗留,快往船尾撤离,那里有快舟数艘,足以让各位上岸。” 被打破的船舱之外,实力强劲的剑宗弟子已经尽数赶到,在他们的护送下,一众朝廷官员匆匆离开,遂渐消失在船上走廊中。 西门霆见众武者损失惨重,情况危急,亦有脱战之心,立刻高呼: ‘‘外围分队,不要恋战,继续追击!” 他这一喊,反倒引起了熊七的注意,把他认成了首领,熊七蹬桌跃起,轻松掠过数名黑衣武者,直取西门霆而来: ‘‘贼寇,你刺杀朝廷要员,罪当立斩!现在束手,留你全尸,若是不从,碎尸万段,抛海喂鱼!” ‘‘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西门霆轻蔑嘲笑,挥刀向前,两人全力施展,刀剑相拼,霎时亮起满堂寒光,嗡嗡震响。几名修为低微者当场吐血,遭内力震动而伤。 连打数招,不分胜负,反倒是向前相助的众人受到波及,负伤退走,心里喑呼厉害,不敢再斗。 正当前舱大乱,卫兵武者殊死博斗之时,一个身影紧紧跟随在剑宗弟子和朝廷大员的旁边,离开了混乱的中厅。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往船尾撤离,反倒是趁众人无暇兼顾之际,隐藏在舱洞旁边的暗影中。 脚步声渐行渐远,厮杀声接连不断。 无视掉脚下士兵的尸体,他低下身子,沿着灯火难以照到的地方行走,沿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围栏,他踏过黄棕渐变的船板,安静地朝船头的甲板走去。 守卫势弱,贼人杀进了舱内,此时双方混战一片,断然不会有人想到,最危险的牠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脱离士兵们苦苦支撑的防线,来到敌人的后方,如此,方可谋得一线生机。 半柱香后,确定四周安全,他终于从暗处走出,站在了宽阔的甲板上。 月光欲发皎洁,明亮,显现出了一个青衣长袖,羽扇纶巾的身影,若不看他那丰神俊朗的样貌,恐怕谁也不敢相信,刚才在宴会上呼风唤雨,谈笑自若的龙公子。 他抛掉羽扇,再把长发束起,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的山峦,与之前林克业看到的不同,现在,雷鸣电闪已止,仿佛它们从来就没有出现,不留下丝亳痕迹。 邓长老脚踏流光飞剑,浮在半空,在他的对面,一名白袍银甲的男子,脸戴恶鬼面具,头顶紫玉金冠,银枪紧握,和他对峙。 以两人神武境界的修为,当然能感知到远处的暄闹动静,银甲男子气息淡定,从容不迫,显然早己有所谋划,相比之下,邓长老就有些焦急不安,想到撤出战场。 烟火绽放,色彩缤纷。 邓长老清晰地察觉到,原本在楼船的旁边,那艘并不起眼的货船,突然亮起了灯光,很快,它就达到了全速,破开深蓝色的河水,往南方的某条航道驶去。 ‘‘哼,我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一群鼠辈!” 邓老冷冷开口,对面前的男子说道,‘‘看你岁数,还不到知天命的时候,有如此修为,也算是个豪杰,怎么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53章 逼上梁山 银甲男子微微一笑,对邓长老淡然说道:‘‘不义之财,人人可以取之,阁下认为这手段见不得光,依我看来,这是顺势而为,替天行道。” 邓老亦知,船上财货多为灰色产业所得,名不正言不顺,但他身为修道之人,自当恪守职责,不问缘由。 于是,他闭口不言,再度挥剑。 ‘‘惊鸿!” 一道耀眼剑光,霎时升起,自山间显现而出,正是剑宗的秘传功法,传说中的必杀绝招! 银甲男子冷哼一声,抬枪刺去,两条苍茫鳞甲的游龙顿时浮动,咆哮嘶吼,盘旋着冲向眼前的雪白剑气。 ‘‘银龙吞珠!” 双方再度交锋,爆炸又起。 视线转回船上,此时的龙公子站在甲板围栏前,以手虚指,绘出数种图案,仿佛是在和谁进行传讯。 ‘‘有贼人袭击,货船被劫,向南方航道驶离,数目不明。” ‘‘各位官员已经乘船,撤向红城岸边。” ‘‘有疑似神武境高手出现,功法为两条银龙,盘旋而出。” ‘‘敌寡我众,然,岳华阵亡,敌闯入船舱之后,与剑宗弟子相斗……” 龙公子思索着遗漏的细节,准备继续补充两句,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某种凛冽的杀意。 几乎在瞬息之间,他迅速侧身。 ‘‘嗖!” 暗器呼啸而过,直接切下了他的耳朵! ‘‘啊!!”龙公子惨叫一声,捂着血淋淋的伤口,速度不减反增,他攀住栏杆,借力猛推,身体闪出数米。 在这个正确的决定下,他成功躲过了紧随而来的长予,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龙公子顾不上保持仪态,仓皇翻滚,随后再次起身,回头一看,陈尊双手持刀,刀刃狭长,向他猛扑过来。 以他的身份和所拥有的财富,自然学习了不少功法秘技,但此时被陈尊穷追猛打,逼到绝路,实在是难以施展。两人一追一逃,在甲板上奔跑闪躲,毫无风度可言。 龙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虽有武艺傍身,却少有在人前显露的时候,没跑多久,就已经气喘吁吁。 相比之下,陈尊自幼苦练,体力充沛无比。看他将要力竭,立刻抓住机会,挥刀斩出,打出数道暗紫的真元。 听到背后的呼啸风声,龙公子心中骇然之余,又难免感到些许凄凉: ‘‘我的生命,就要终结了吗?” 在他的眼中,时间开始放缓,四周的景色也变得模糊。 置身在如梦似幻的场景中,龙公子的思绪也开始逐渐延伸,开始回忆起自己短暂而精彩的前半生。 在他为三皇子殿下效力以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从一介书生,到商行管事,从草民僮仆,再到官职加身,现如今,成为三州之地的话事人,可谓是苦尽甘来,终于出人头地,始得荣华。 二十多年前,自己随商队背井离乡,远赴北荒贩马,历经门派纷争、流寇绑架,又有妖兽袭扰,魔族刺杀,千辛万苦之下,才逃得性命,回到中原。 十七年前,小有成就,作为商队的幸存者之一,他与林如海、方晴空等好友开创产业,利用积攒下的财富,培养人脉,获取资源。 十二年前,因能力出众,受人引荐,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皇家贡品的专卖。生意越做越大,财富越积越多。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思维不同,能力也有高下之别,在某些问题上,好友的偏执,自己的骄傲,最终导致了团体的决裂。他和朋友们分道扬镳,来到红城,以这里为起点,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近几年里,作为三皇子殿下的头号供应商,他得到了与朝廷官员、宗门长老交友的机会,同时,也接到了许多重要的任务,得知了不少令人心惊肉跳的秘密。 龙公子知道,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欲演欲烈,为夺储君之位,各方手段尽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身处帝王之家,既使是血肉至亲,父母兄弟之间,亦不会有丝毫的亲情。 而他的作用,就是为皇子殿下拉拢文臣武将以及一众寒门新贵,利用职务之便,谈成一笔笔收益不菲的投资。 现在,他的报应来了。 龙公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觉到想像中的痛苦。 他愕然睁眼,回头看去,一只碧绿的玉镯绽放光华,挡住了劈来的能量,可惜的是,玉镯上裂痕遍布,仅仅支撑了几下,就轰然炸碎,散落满地。 有人来救他了! 龙公子立刻逃离原地,寻找着来人的方向,果不其然,一名少女正执剑在手,与黑衣蒙面的敌人激烈争斗,黑衣人虽然脱了甲胄,仍然被龙公子认出,正是斩杀了岳千户的那名叛军,而与他相斗的女子,则是青莲剑宗的内门首席韩如玉。 惊喜之余,龙公子冷静观望,待到看清了两人,他的心中又添了些许担忧:黑衣人修为较低,但未受太大伤势,韩如玉修为虽高,可是腹部染血,以布条缠住,又是浑身湿透,如同坠河而反,相持下去,恐形势不妙,二人都将被杀。 情况紧急,龙公子立刻调动真气,凝聚起双掌力量,形成一团黑白浮动的能量,此技名为‘‘混元破”,乃是他少年时期,于北荒习得,威力巨大,缺点是准心难稳,多用于群体混战。 两人斗得难解难分,龙公子只能聚而不发,大喝道:‘‘姑娘让开!” 他焦急欲打,又恐误伤韩如玉。左右为难之际,突然看到两侧围栏之上,突然抛上来十几条结实的钩索,随后,有数名黑衣武者纵身跳起,瞬间跃到了甲板的上空! 轰! 混元破立刻炸响,并没有打向交战中的两人,反倒把刚跳上来的武者击落下去,只听几声惨叫,火光顿时燃起,升腾起大片的黑云。 第154章 逼上梁山(其二) 韩如玉听到周围响声,以余光瞥去,见左右两侧围栏,正有敌人不断翻跃,登船而上,心里顿感不妙。 趁她失神之时,陈尊看准时机,一刀刺去,又被韩如玉侧身闪躲,只斩下袖上丝绸,露出了她光滑洁白的小臂。 龙公子见来敌势头不减,颇有玉石俱焚、以伤换命之势,显然想借双方混战难离,换取满船剑宗弟子、朝廷要员的性命。 生死危急之际,他果断放弃了救援自己的韩如玉,拼命朝船尾跑去。 ‘‘韩姑娘,对不起了,我决不能死在这里!’’龙公子暗暗想道,‘‘我拼搏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失去了亲人、朋友,还有许多难以割舍的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我马上就能成为皇子殿下的心腹,我还有几十年的荣华富贵等着去享受,我才刚到不惑之年,还能在人生路上走得更远,更远,不应该在这里止步。”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为你修建雕像,让后世之人感激你为朝廷的贡献,你是功臣,是青莲剑宗首席,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龙公子的速度很快,显然是调动了某种逃跑的功法。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了在甲板上苦苦支撑、身负重伤的少女。 周围的敌人越聚越多,却并未在这里停留,他们要赶到后面的船舱,截下更多的朝廷官员,只有少数人继续冷眼观望,等待战斗的结果。 看着眼前面如白纸,冷汗浸额的韩如玉,陈尊的心里五味杂陈,也在思考着破局的方法。 他并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其中的关键。从遇到顾倩倩、刘星宇及银甲男子等人,再到与西门霆熟识,接下巫先生委托的任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反而显得古怪起来。 行踪诡秘的组织,实力强大的成员,以及结交之人的身份,这些线索,再到楚王的情报,结合陈尊对爷爷的回忆,最终得出了一个可能性极大结论。 他被骗了,或者说,是他自愿被骗。 讨债是假,龙公子是假,这场声势浩大的行动,也绝不是为了巫先生所说的‘‘恐吓。” 想必此时此刻,贺焱与其他的成员,早已杀光了另外一艘货船上的守卫,他们,也是巫先生口中的“接应”之一。 什么人敢于挑战剑宗的长老? 什么组织敢劫杀朝廷的货船? 答案很明显: 兴周会! 这些前朝的乱党残余! 事情既然明了,陈尊自然不会忘记他的目标,身为楚王安排的内应,他必须做出一些行动,好让西门霆相信,自己确实和朝廷撕破了脸面。 但是,他又不能真正地大开杀戒,断绝掉自己未来的后路。 那么,相比起各位大人,就只能牺牲掉官职偏低的岳千户了。 现在,只要杀掉眼前的少女,得罪了她所代表的宗门势力,自己的潜伏任务十拿九稳,必将顺利地开展下去。 可当陈尊将她逼到角落,准备一击致胜之时,偶然间,两人目光相对,随后就如同吸附了磁石那般,再也不能移开。 韩如玉背靠死角,一手垂下,伤口崩裂,浸出血渍,仰脸看去。 面前的黑衣人持刀蒙面,身姿如剑,眼神锐利桀骜,令她感到熟悉,却又不敢想起。 陈尊心绪复杂地看向她,不知作何感想,他不敢等待,也不能开口,如果被韩如玉喊出‘‘陈玄”这个名字,周围不明真相的众人,一定会认为是他身份泄露,被人认出。 到那时,甚至来不及让西门霆帮忙解释,为了消除可能存在的隐患,众武者必然会拔刀相向,把他斩于此地。 比起眼前的疑惑,身后的逼视更加令人不安。 陈尊冷冷地开口,这是他在登船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讲话:‘‘刀刃卷了,取把快刀来。” 六七名武者默然不语,一人递刀而来。 众人围成半圆,似在审判,又好像正在监视着什么。 陈尊的手指缓缓抚过手中寒光闪烁的利刃,仿佛抚着情人柔嫩的肌肤,迎着少女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想着: 她还是猜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留不得你。 韩如玉盯着那双欲发熟悉的眼睛,看着他从冷酷变得漠然,又再度变回锐利。 感受到腹部传来利刃切割的疼痛,她竟然忘记了进行殊死反抗,就这样安静等待着,等到再也支撑不住,才软软瘫倒在冰冷的甲板上。 她感觉到身体正在变冷,变麻。 与之相对的是,她伤口的疼痛变得不再那么难忍。在刚才的交战和倒地前的接触中,韩如玉终于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仅一瞬之间,她的泪水就已经落在心里,碎成了千万片细小的琉璃。 比孤独死去更难接受的,是情窦初开时遇到的人,毫不犹豫,亲手举起的钢刀。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陷入一片黑暗,就此散去。 众武者估量了一下,认为此招必死,绝无生还可能,于是不再补刀。 有人对陈尊说道:‘‘不要在此久留,速去支援中厅!”随后率队离去,沿走廊大步疾行。 陈尊最后看了少女一眼,也跟在了队伍的末端,八人匆匆出发,不再多言。 此时此刻,中厅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当熊七率领的剑宗弟子,护送各位官员登上快舟之后,立刻向剩余的守军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按照他的估算,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楼船就会撞上前方的山峦,到那时乱石激荡,定会船毁人亡。 邓长老仍未赶回,韩师姐生死未卜,熊七作为剩下的弟子当中,资历最老,修为最高者,必须稳定军心,不能远离。 至于龙公子…… 本来,此人能够谈笑风声,与一众官员交流,凭借的就是皇子殿下的名号。再加上张、陆两家亦有此意,正好也卖他三分薄面,让他在殿下面前美言。 可若是没了这个光环,‘龙公子’这个名号,也就不再有什么价值。 一条皇族与世家眷养的看门狗,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再换一条的事情。 第155章 逼上梁山(其三) ‘‘停船!” 熊七权衡过后,让卫兵放缓船速,再次靠上了船板,龙公子大喜过望,立刻奔至,三两下就踏进船舱,寻角落坐下。 环顾四周,朝廷官员尽数在此,未漏一人,龙公子见众人面露厌色,心中必是不满自己的做法,连忙道歉,众官员见船速依旧,很快就驶离了楼船,也不再对他抱怨,各自闭目养神。 正是惊魂未定之时,龙公子抬头看去,只见熊七及一众剑宗弟子大多哀恸,或垂首不语,或遥望船舱,想必是逃得性命,却留下同门袍泽在船,余者恐怕凶多吉少,这才表现的如此沉默。 熊七瞳孔一震,略微招手,众士兵及弟子立刻起身,成迎敌姿态,把各位要员包围得严严实实,以防暗器,顺其目光看去,楼船船尾处身影攒动,黑衣武者陆续追来,转瞬间站满落脚之处。 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聚到这里,船上情况已经十分明朗,剩余的护卫和同门师兄弟,恐怕早就被尽数斩杀,不留活口。 双方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身影的多少来判断对方的人教。 快舟的距离越来越远,即将靠岸,楼船则是去势不减,轰鸣地撞向远方的岩壁。 岸上灯火通明,暄声已止,无数驻守在红城的士兵集结列阵,在重重楼宇下排列开来,当地的城主及其幕僚、文官悉数到场,既为了救下各位大人,捉拿敌寇,也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以及三族亲朋的人头。 在无数焦急注视的目光中,在龙公子长舒口气的安定里,熊七久久地伫立在船头的踏板上,对远处的敌人回以目眦欲裂般的怒视。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自己的师弟,自己的同袍,也失去了自己所暗恋着的女子 但是,各位官员还没有到达安全的地方,他绝对不能回去报仇,只能目送着敌人逐渐远去,成为一个橙黄闪烁的亮点。 突然,天空中似起惊雷! 轰然间,凭空炸出数道雪白的剑刃,飞速地朝远方的楼船砸去。 岸上的众人不明所以,嗡嗡一片,红城城主更是吓得肝胆欲裂,几乎落马,倘若这种攻击打到那十几名高官,别说是他,岸边等候的这些人,都难逃陛下及各大世家的重罚。 与之相对的是,船上的剑宗弟子备受鼓舞,信心大振,有女弟子甚至眼含热泪,难以抑制心中的苦楚。 熊七看到,绽放的白莲,幻化成漫天飞舞的花瓣,把巨大的楼船切割成无数燃烧殆尽的碎片。水面受到强光的反射,如同月亮从河里浮跃而上,把万千颗晶莹的星星连同水花一起,高高地抛向了天空。 那是属于强者的怒火,是神武境界才能施展出来的恐怖武技。 ‘‘韩师姐,沐师弟,一路走好。” 熊七默默地观望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心里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邓长老回来了!他击败了自己面前的敌人,也消灭了剩余的其他杀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在爆炸和火焰的空隙里,有一道飘逸似仙的身影,正在迅速地向这边飞来。 ‘‘戒备!戒备!” 很显然,岸边的官员们过惯了声色犬马的生活,早已无法分辨那独特的真元波动。在他们当中不乏有胆小谨慎之辈,见此情景,在仓促间呼喝开口,命令士兵护卫。 一道苍老而充满威严的声音自空中滚滚而来,说道:‘‘贼首被我击退,其余残寇尽数伏诛,尔等速速接应,护送各位大人离开!’’ 那些红城官员虽懦弱胆小,但也知道适时变通,彰显武勇,听出是邓老声音,立刻又丢了刚才的不堪姿态,呼喝回应道:‘‘快!下河接应!排查沿岸商家,不要放跑了贼人!” 十余艘民船载了士兵、补给,迅速朝众人驶来。 熊七见到邓长老罡气不减,直奔城中医坊,正欲开口问话,却看到他怀中抱有一人,仿佛妙龄女子,定睛看去,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担忧许久的师姐。 韩师姐没死,她还活着! 熊七心中又惊又喜,一时呆愣,喜的是韩如玉仍有性命,自己心中所念,仍有可叙之时;惊的是邓老修为如此深厚,居然都束手无策,只能吊住她几息余气,勉强不死。 是谁,把师姐伤到这种地步?! 直到邓长老的身影消失在楼宇的上空,熊七才从片刻的沉思中回神,他冷静地让士兵们护送走船上的官员,又让师弟师妹们服下丹药疗伤,做完这一切后,鬼使神差般地,他眺望远山,试图找到刚才残留的一抹痕迹,并把它深深地记忆。 果然,他在苍山之中,似乎看到了上百条垂下的黑索,在它的末端处,许许多多蚂蚁般的身影,正在艰难地向上攀爬。 熊七怔怔地望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些好像存在过的绳索彻底消失,他才从震惊中再次苏醒。 随后而来的,是磅礴跃动的怒火。 ‘‘我会找到你们,一个个地追查下去,直到将你们彻底消灭。”熊七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亲自为我的同门报仇,用你们的首级,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太弱小了,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在这种重要的战斗中,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熊七自从习武修道以来,整整十年时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比迫切地渴望力量。他决定,在韩师姐脱离危险,众弟子回返宗门之后,立刻到葬剑秘境中苦修,既为了心爱的人,也为了将来能够报仇的自己。 ‘‘师哥,你没事吧?” 少女的问候从耳边传来,熊七转头看向眼前的师妹,苦涩的轻笑几声,说道:‘‘我没事,大家都怎么样,可有伤者?” ‘‘都无大碍,已经往城主安排的地方去了,我们也赶快走吧。” ‘‘嗯?什么地方?” ‘‘是刚才邓长老选择的医馆。那里是药宗在中原的产业,各方不得交战。” 看他依旧眉头紧皱,那名少女以为熊七是忧劳过度,这才满脸郁色,随即劝慰道:‘‘ 第156章 两年期满 视线转移,回到这边。 陈尊和其他存活下来的武者一道,在接应之人的帮助下,顺利地躲过了士兵们在河面上的搜捕,藏匿到茂密的山林中。 此时此刻,他和西门霆倚坐在大树之下,恢复着损耗的真元,为接下来的行动做着下一步的准备。 两人各怀心思,但又彼此默契地等待着,希望由对方先一步开口,引出后面的话题。 在他们的四周,巫先生派来此地接应、早已等候多时的郎中、帮手之流,或帮受伤的众人治疗,包扎伤口,或作为明哨喑哨,警戒四周。 大家各思其职,井然有序,有人望向山峰之下,那片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那些乘船划桨、持刀立予的士兵,突然觉得这短短一个时辰过去,竟有恍若隔世之感,纷纷失神,沉默不语。 陈尊冷冷地看着这些疲惫的武者,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按照之前的计划,在任务完成之后,他们应该先乔装打扮,到安排好的青楼酒肆中住下,以此躲避红城守卫的进一步追捕。 然后,在他们搜寻未果,逐渐懈怠的时候,再顺河流南下,到达南荒地区的净心城。 那里是玄门在俗世的驻地,也是通往妖兽山脉的通道。 等到了净心城,想必贺焱等人已经从乌流港返回,那时,就是巫先生兑现诺言的时候。 不过……也有很大的概率,和他们殊死相搏,决定去留。 如今自己参与了由西门霆主导的一系列事件,不仅收获了紫电、青霜这样的强大武具,还参与了顶级青楼的宴饮、诗会。常言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有,也不会刚好落到他的头上。 陈尊深知这个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干脆顺水推舟,接受了好处,当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代价就是:帮助巫先生,不,准确地说,是疑似兴周会的组织,袭击了朝廷的要员,为他们劫走货船提供了支持。以及和西门霆联手,斩了军中的将士,包括岳千户。重伤了几名剑宗弟子,甚至杀掉了其中的一人。 至于韩如玉…… 陈尊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想道:看在那邓老者对自己爱护有加,传道授业的份上,就饶了她的性命吧。 距离众人登山,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天色渐曙,鱼白显露。 正在闭目养神的西门霆睁开双眼,缓缓站起,众人纷纷侧目,不再怠懒,陈尊也被他的动静惊醒,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各位,可已经休息妥当?”西门霆环顾四周,沉声发问。 众武者并未答话,而是纷纷起身,算是变相的回应了他。 见大家准备就绪,西门霆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枚储物戒指,对众人示意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诸君即刻更衣,我们趁守卫还未排查到此处,立刻下山,到城中据点住下。 各位,近些日子里,应当平心静气,少与他人争执,莫行游玩享乐之事。闭门不出,直到风头过去,再作自由活动。” 众武者自然领命,无有违从,领了各色衣服换上,早有向导在不远处等候。 ‘‘告辞。” ‘‘告辞。” 直到现在,陈尊才惊讶地发现,和自己共同行事的这些黑衣武者,不仅口音相异,来自大梁各处,相貌更是具有地方特色,有人甚至是粟发白眉,颇有异域之风。 这一发现,让他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想。 原本密集的人群渐渐散去,转眼间,只剩下西门霆和陈尊站在原地。两人不再言语,收拾好自己的甲胄和武器,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这样往山下走去。 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踏在暗青浅绿的泥土上,西门霆大步向前,丝毫没有半点紧张神色,显然是胸有成竹,做好了万全准备,反倒是陈尊心中疑虑,总感到有些许不安。 ‘‘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陈尊强行按下紧张躁动的心情,自我安慰道:‘‘如今任务完成,计划并无疏漏之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有什么可担忧的。” 只可惜,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心中发毛,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猛兽遇到了天敌之后,炸起全身的毛发一般,让它们想要发出战栗的嘶吼声。 不对,自己必定是疏漏了什么! 伴随着陈尊的思考,他的脚步也逐渐变得放缓,落在了西门霆的后方,两人相距十几米的距离,而且,还在不停变得更远。 ‘‘怎么了,陈兄弟?我们得快点赶路,争取在人流稀少的时候,找到各适的地方住下。” 陈尊从疑感中抬头,正对上西门霆关切的目光,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在对方的眼睛里,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种关心,处处透露着一种阴谋。 他微皱眉头,但并没有让西门霆看出端倪:‘‘大哥,我们此次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万一朝廷下定了决心,派人四处追查,这可如何是好。再者,我本就遭楚王追查,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岂不是连累了你们?” 西门霆哈哈大笑,说道:‘‘陈兄弟多虑了,像我们这样的老油条,行走江湖,自然是狡兔三窟,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就算被人查到了蛛丝马迹,也有脱身的办法。” 看他满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西门霆又安慰了几句,继续说道:‘‘不要再担搁了,快些走罢。” 虽然感觉有那里不对,但陈尊又找不到令他不安的来源,只好跟上西门霆的脚步,随他向山下进发。 复行百米,景色豁然开朗。 在沿河的堤岸上,外城的集市,此刻正升起袅袅炊烟,有些起早的摊贩,正在忙碌地准备着今天的早点。新鲜出炉的包子、炊饼,热气腾腾的豆浆,现炸的油条、糖老虎,伴随着清晨的冷风,送来缕缕诱人的香气。 陈尊打量着前方的楼舍,正在欣赏之时,视线却突然间受到了某种牵引,让他不由自主地朝一个地方看去。 仅仅一瞥,他就心中惊骇,停在了原地。 略显空旷的街道上,有一名男子站立在道 第157章 两年期满(其二) 南疆地区,又称南荒,是大梁朝西方地域之一,多密林,潜毒虫,伏妖兽,有十绝之地当中的‘‘千里毒障”,潮湿多雨。 在中原与南疆的交界处,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城市,破开近千里地的林木,巍然伫立在群峰连绵的山脊线上,是前往混乱荒芜之地的南大门。 净心城,作为玄门与外界沟通的桥梁,除了要吸纳外来的武者、驭兽师、虫师、器匠之流,促进当地发展,还会顺带保护从南荒往中原而来的商贩、镖人以及平民百姓。 这里,也是玄门每隔三年,开放山门,考核新人弟子的地方。 只要资质尚可,受到考官引荐,或是玄门长老的关注,就能够加入其中,彻底摆脱散修的地位,成为有师门传承的‘‘修者。” 其实,仅凭这种好处,还不足以吸引无数武者和家族子弟,在‘‘五大宗门”的名号下趋之若鹜,真正让人们心动的,是加入玄门以后所能获得的修炼资源。 大梁,虽名义上重视武道,实际上,激动人心的口号落实到偌大的帝国,总会遇到许多不可避免的挫折。 朝廷也曾经推行良政,为散修团体进行补贴,以维系他们最基本的生存。然而,资源有限,可人心之欲壑,永远难填。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在这样的利益背景之下,想要实现人人尚武的理想世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经过百年的演变,阶级,依旧在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的出现。有修炼通达者,很快地来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是他们在付出了汗水和智慧后,理应得到的报酬。 再往后,世家、宗门如雨后春笋,开始了长时间、不间断的争斗和划分。 胜出的人,即为光辉璀璨的‘‘五大宗门” 在城市中心,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几名武者正在匆匆行走,似乎在寻找着某个地方,他们个个身材匀称,气息雄厚,显然都达到了玄武境界。 与其他的边远小城不同,净心城作为人流巨大的交汇之地,各种千奇百怪的修炼法门,包括不同职业、不同阶级的行者,让此地的武者占比,高达四成之多。 而最近的一个月,这个比例仍然在不断攀升,甚至,高达七成。这也就意味着城里的武者数量,两倍于平民百姓。 在玄门的震慑下,各方达成了巧妙的平衡,少有斗殹伤人,强取豪夺之事。再加上玄门新一轮的弟子选拔,即将开始,倘若在这时惹到了某个神秘的势力,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举。 人人嗜血好斗,则为和平,相安无事。 众武者相貌各异,男俊女美,为首一人,乃是名青须碧眼,威严持杖的老者,他被众人拥簇在队伍的首位,地位尊崇,浑身罡气隐而不发,形成了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正眼对视。 有路过的散修见了,暗生警惕,纷纷避让,心中暗想道:‘‘此人何门何派?居然是位宗师级的强者。他身边的这些男女,俱是玄武修为,准备往哪里去?” 当然,这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断然不可开口问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轨迹,贸然打扰,只会徒增事端。 就这样,众人畅通无阻,直奔一处商行,此时此刻,那里人声鼎沸,客商往来密集,正交易着各种奇珍异宝、神兵利器。 踏入其中,无人注意,只有少数离得近的,颇感诧异,恭敬地让出了道路。 商行侍女显然认识几人,不敢怠慢,立刻快走几步,来到那青须老者的面前,柔声说道:‘‘贺先生,顾小姐,厢室已经备好,请往二楼小叙。” 贺焱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带着顾倩倩、刘星宇等人拾阶而上,远离了楼下暄闹的客人们。 来到一处宽敞的会议室内,早有茶水、名酒备好。侍女以手虚引,站在门前,直到队伍里最后的一人进入,才将大门缓缓关好,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响声。 顾倩倩环顾四周,室内布局考究,不必多说,有兽皮地毯,软椅长桌,可供众人休息,墙上窗户,依然采用木式的推立方法,却是用水晶灵石制成,显得坚固无比,又华美逸彩,略显奢侈。 室内一人,早在贺焱进门之时,就已经起身相迎,态度热烈,此时拱手罢了,正邀他们坐下。 他身材高大,面容硬朗,马脸长发,披散两肩,未佩冠帽,土黄色的轻袍下,可见肌肉饱满,有北地之风。 ‘‘贺长老,可让我一番苦等,如今盼来了你,须是饮上几坛美酒,才可离去。” 那中年男子爽朗开口,声音豪迈,让人顿生好感。 贺焱难得地露出些许笑容,回应道:‘‘那是自然,不过,安掌柜,在这之前,还是莫忘了办好正事,再叙你我旧情。” ‘‘放心,安某办事,必定万无一失。”被称为安掌柜的男子胸有成竹,继续说道:‘‘你们从南荒城运来的‘货物’,我已经命令下人,分批装好,运往各处,到了月底,就能送到根据地那边。” ‘‘对了,少主近来可好?西门兄弟呢,也没见他和你们一起?”安掌柜的目光扫过众人,发现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对他问道。 ‘‘我们水陆并进,不在同路。”贺焱举起茶盏,轻抿几口,‘‘此番事了,我会在这里住上几日,休整之余,也好等侍少主。” ‘‘如此甚好。”安掌柜大喜,亦举茶杯:‘‘以此代酒,先饮为敬,待到明日,我即刻命人摆宴,为大家接风洗尘。” 众人齐齐举杯,饮茶入喉。 等安掌柜放下茶杯,抬起头来,忽然眉头一皱,对面前的姐弟问道:‘‘星宇,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星宇自知技不如人,又是少年心性,一时涨红了脸,揶揄地说道:‘‘我……我和人比试的时候,一时不察……” 见众人面露笑意,却不搭话,显然是事出有因,安掌柜仔细思索,就猜出了来龙去脉,率先说道: ‘‘我记得,你们之前的计划,是去拜访一位前辈,想是星宇莽 第158章 两年期满(其三) 眼看刘星宇愈发窘迫,贺焱不再沉默,开口圆场,替他解释道: ‘‘安老弟果然是慧眼如炬,不过,你只猜对了其因,未明白其果。” ‘‘哦?愿闻其详。”安掌柜来了兴致,上下打量着面前少年的伤势,不由得啧啧称奇,感叹道:‘‘出手如此狠辣,怕不是星宇做了什么恶事,故受此皮肉之苦。” 贺焱以手抚须,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甚至,陈尊收复神兵,再到青楼作诗的场景都描绘的如同身临其境。 如此可见,西门霆和他早有联络,而且眼前的安掌柜,也算得上是绝对的心腹,这才使贺焱在此时此刻,有这些精彩的谈资。 安掌柜眉头皱起,面色逐渐凝重,等到听完了陈尊的事迹,亦觉得有些蹊跷,沉吟片刻后,他好言劝道: ‘‘长老,此人心狠手辣,又有如此恐怖的资质,万一待他成长起来,恐遭其反噬,伤及自身啊。” ‘‘的确。”贺焱肯定地回答道:‘‘玄武五重,简直闻所未闻,这样的天才,又无牵挂之忧,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组织,能够把他纳入麾下。” 但见贺焱气定神闲,显得颇有把握,继续说道: ‘‘有些人,生来能是山鸡草寇,只配在泥地里啄食菜虫,一直到死,都不会有出头之日,而有些人,生来就是虎狼,他们隐而不发,时刻打磨着自己的爪牙,准备在某个时刻,吞食掉大自己数倍的猎物。” ‘‘这个陈尊,就是一头恶狼。” ‘‘明知如此,那还留着他干嘛?不如尽早除掉,以绝后患。”安掌柜疑惑不解,追问道。 ‘‘安老弟,可知宝剑锋芒,有利有弊。据西门霆暗中汇报,此人所修的功法十分独特,想必,是得到了刘前辈的真传。 以他的成长速度,不出三年,宗师有望,若能为我们所用,则是一柄再合适不过的利刃。 至于威胁,自然有之,我观少主云淡风轻,尽在掌握,想是有了应对之策。 如今少主亲自去招揽陈尊,显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即使失败,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希望如此。”安掌柜点了点头。 两人交谈许久,又问了问彼此的近况,在这期间,众成员偶尔被安掌柜问讯,互相寒暄。 顾倩倩本就坐在靠窗户的旁侧,在闲暇之余,目光自然地瞥向窗外的闹市,也看到了不少难得一见的风景: 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无数青年才俊,为了博一博自己在修炼之途上的未来,牵马佩剑,从四面八方的城镇赶来,希望在玄门广招弟子的时刻,大展风彩,引起强大武者的关注。 要知道,玄门之所以是五大宗门之一,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过硬的实力,更有深厚的底蕴作为支撑,培养出了众多优秀的弟子。 这种底蕴,除了包括丹、符、器、道等多个方面,还体现在那些德高望重的宗师长老身上。如果能被他们指导几句,在将来的某一天,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们,极有可能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甚至,成为新的神武级强者。 神武境界,不仅受人尊敬,更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也是吸引他们来此的原因。 顾倩倩的目光在众多身影上扫过,又在一位富家公子的身上停下。 此人身穿锦服,嚣张跋扈,坐在四人长桥之上,两侧有青帘遮挡,一名美丽的少女,跪坐在他的身边,手捧托盘,此刻正将手中成小块的水果,温柔地送进他的口中。 倘若仅仅如此,还不值得她太过关注。但问题在于,那名少女,包括那些抬轿的轿夫,他们的瞳孔、发色皆与常人无异,只在脖子之上,牢牢箍上了一道黑色的项圈。 这道项圈,划出了他们与人类之间的界限。 里面所装的,是由阵法师和符文师共同配合,打造出的爆破符篆。而这种东西,往往只在兽族、魔族的奴隶身上,才能窥得。 顾倩倩越是张望,越觉得眼睛刺痛,仿佛有钢针扎过,她关上窗户,尽力去忘掉刚才的场景,却反而记得更加深刻。 ‘‘太可怜了。” 她这样想着,‘‘都是同一个世界上的生灵,为什么要有如此的压迫?” 其实,她也明白,大梁对待异族,自有一套成熟的体系,诸如十三兽族当中,亦有不少开启灵智,实力强大的兽王。 它们作为族里的领袖,不希望自已的族群遭到人族屠杀,导致灭绝,于是,有兽王和人族签定协议,双方互助互利,甚至,派遣族中能够化形的弟子,加入各个宗门之中,弥补了某些方面的空白。 像这种被人禁锢,任其驱使的奴隶,大多是作恶多端,与人类争斗,被强者镇压之后,废去修为,这才沦落至此。 尽管这样,顾倩倩的心里,仍存有不少怜悯,看到这种不平等的待遇,她总觉得难以直视,却又无力改变,只好关窗不看,免得自己多愁善感。 ‘‘姐,你怎么了?” 观察到她的异样,刘星宇出言相问,顾倩倩回过神来,连忙回应道:‘‘没,没什么,只是在想,西门大哥他们,什么时候能和我们汇合。” ‘‘是啊,这都这去快两个月了,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了。”刘星宇嘴上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另外一个身影。 ‘‘陈尊……”他暗暗想着,‘‘自从遇见了你,师姐的魂就像被勾走了一样,也不知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给她灌了什么迷魂的汤药。” ‘‘哼,你最好是反抗到底,被少主杀掉,就算你侥幸被少主接纳,加入了我们,我也决不允许你这种小人,抢走我的师姐!” 刘星宇看向正在拢发的顾倩倩,不禁回忆起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 尽管他童年的记忆大都模糊不清,忘记了十之八九,但自打刘星宇记事时起,师姐就如同他的长辈一般,陪伴在他的左右。 他们一起通过考核,加入宗门,却因为触犯戒律,遭到驱逐。 在遇到少主之 第159章 两年期满(其四) 众人聊天结束,准备往安排好的住处休息。 当他们在室内交谈的时候,商行外面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行人拥堵。 正如同顾倩倩刚才看到的那样,城市的主街上华灯结彩,绚丽缤纷,每个人都满怀期待,斗志高昂。 这不是由于某个特定的节日,而是因为自今天起,玄门为期十天的入门选拔,已经算是正式开始。 在城市临近南边的广场上,早早地设立了数十个红绸遮覆的桌椅,同时,也摆好了上百坛紫金流光的香炉,里面焚有上等的洗髓香,传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玄门此举,乃是不吝消耗,让前来观礼的各方人士,都有了提升资质、洗尽铅华的机会。 虽然,这种机会,大都是建立在自身的资质之上的。况且,这种洗髓香的功效虽强,但若是分摊到众人的丹田里面,其实也剩不下多少。 尽管如此,对于那些缺乏资源散修团体来说,这种提升实力的机会,实在是太过难得,作用虽小,也算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它表明了玄门对于慕名来此的武者一个尊重的态度,那就是只要你有实力,有资质,能够为玄门做出贡献,宗门就不会吝惜那些昂贵的资献,对你进行大力的培养。 如此一来,大家本着看热闹的态度,即使无法加入玄门,也愿意跋涉数百里的路途,来净心城捧一捧场。 甚至,有不少生活拮据、家境贫寒的少年武者,把三年一次的入门考核,当成了某种朝圣般的信仰。 太阳还未到耀眼时候,空气渐暖,几十名玄门外门弟子,已经穿戴好统一的服装,由长老带队,从山上御气而来。 城外青山起伏,有玄门布下的瞬移大阵,由灵石驱动,可跨越百里距离,消耗甚巨。 在今天,大阵轰隆作响,显然是全功率运转,不计较灵石的损耗。从玄门山门入阵,移至此处,只需眨眼功夫,可见其阵法精妙,难以言表。 广场之上,人山人海。 肌肉虬劲的壮汉,怀中抱剑的散修,黑纱掩面的女子,意气风发的少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还有不少来自狐、虎、豹、鹰各族的兽族武者,来到此地,他们幻化成各色男女,混杂在人群之中。尽管外貌与常人无异,在场的众人,仍然能通过某些微妙的不同,判断出他们的种族。 除了来参加考核的武者之外,还有许多平头百姓,老弱妇孺,有人提前安排好地里的农活,有人耽搁了学堂的课业,也有孩童恳求父母,带自己来到这里。 由此可见,各大宗门影响深远,对于常人,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一缕清风拂过,带来真元的波动。 ‘‘来了!” “来了!” 人群从窃窃私语变得嗡嗡作响,再到扒肩搭背,爬树上墙。无数人伸长脖子,抬头张望,把目光同时向一点投注过去,心中炙热无比,只为一瞻仰仙师的风采。 相较于凡夫俗子的紧张,在人群前列的各色武者就显得比较淡定。 桌前坐椅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道年轻的身影。他们有男有女,神采奕奕,统一穿着白衣素袍,佩冠戴簪,端庄得体。男子腰系玉带,女子手有玉镯,在朴素无华之中,又展现出几分尊贵的气息。 为首的一名长者,白鹤玄袍,银眉长须,手持拂尘,飘然如天上神仙。有眼力出众的高手,以及对危险有敏锐感知的兽族武修,立刻看出这名老者修为深厚,远超在场的众人。 ‘‘快看,他居然在天上飞行!” ‘‘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是神仙不成?” ‘‘娘亲,那个老爷爷好厉害啊!” ‘‘快,快跪下,向神仙乞求保佑,让咱家人都健康长寿,不遭灾难!” 众人议论纷纷,惊叹不已。这种表现大多体现在外地赶来的农民、翁妪身上,对于在净心城或是其他大城市的人们,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烈的反响。 对于某些眼界狭隘的人来说,他们终其一生,都在生养自己的三分地域里徘徊,神武境界的宗师强者,是他们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天空。 数量庞大的武者同聚此地,使得空气中的真气密度急剧上升,越往高处,越浓郁得如同实质。 一时间,彩云环绕,五色纷呈。 白眉老者脚踏罡风,凌空而起,环顾广场过后,他暗暗动用真元,声如奔雷,传遍四面八方:‘‘玄门入门考核,为期十日,要求如下: 骨龄超二十五岁,仍未突破真武五重者,不予考核。 身体重度残缺者,不予考核。 所修功法与玄门不兼容者,不予考核。 除这三等之外,其余符合要求的武者,都可以来台前报名,通过简单的测试后,赴玄门山门,进行进一步的考核。” 听他此言,有不少人暗暗思量,估算着自己的水平,有人恐有疏漏之处,高声问道:‘‘敢问长老,这功法能否兼容,应该如何判断?” ‘‘问得好。” 白眉老者呵呵一笑,对众人说道:‘‘所谓兼容,是指你原来修炼的功法,能不能在玄门继续施展。我玄门虽号称功法无数,大道三千。可世间秘技,亦有独家秘传之物,难觅踪迹。” ‘‘举个简单的例子,佛徒炼体苦腹,道门炼炁引灵,我玄门则是以悟性为主,通心为要,若是有人修了佛家的功法,又来玄门求学,岂不是弄得不僧不道,犹为滑稽?” 众皆拜服,无有疑议。 长眉老者看了人们的反应,暗暗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没了疑惑,那就开始吧。” 不用他再提醒,众人也已经在桌前排好了长队,与此同时,在玄门弟子的身后,一百多名工匠开始忙碌起来。很快,就有几十个阵法的雏形在地面上渐渐浮现。 “姓名?籍贯?伸出手来,测试骨龄。” ‘‘可有功名在身?因何获得?” ‘‘修为多少?从何时开始习武?” 第160章 新的征程 玄门弟子们井然有序,开始问询前来报名的武者,问题涵盖多个方面,十分详细。 毕竟,谁也不希望师门里,出现一些来路不明、心术不正的无礼之辈。 队伍缓慢移动,势头不减。 有不少企图蒙混过关的武者,想让负责报名的玄门弟子通融一二,对自己的要求有所放宽。 只可惜,玄门规矩严格,怎能因私废公?即使来人的年岁、修为仅差分毫就能通过考核,众弟子也不会有丝毫放松,立刻把这些人筛选下去,全部不予通过。 队伍继续行进,众武者反应不同。 有人本就作弊,看前方检查严格,心虚不已,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了那名长眉长老的凌厉目光,踌躇片刻后,这些武者终于不堪压力,灰溜溜地从队伍里退走,消失在广场的人群之中。 在长长的队伍里,有许多二十出头的少年少女,他们大都是在学院里毕业后,没有世家门阀的人脉和财力,无法加入武神阁修行。也有些寒门天才,自诩意气,不屑于和权贵为伍,于是来到此地,参加入门考核。 对于这种情况,玄门乐见其成。 毕竟,门中的世家弟子虽少,又不是完全没有。那些被选中的弟子,无一不是八大门阀中人,悟性、实力俱是上佳。 若是有太多的世家弟子加入,不仅会分润走不少珍贵的资源,也会使玄门超然物外的性质产生某些负面影响,并不利于宗门的发展。 报名如火如荼的进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武者汇聚,短短几日,净心城及周遭城市的商行店铺,营业额十倍于常。 转眼之间,报名时间已经过半。 经过七天的筛选,在上千位报名者中,只留下二百余名有修炼潜力的武者,再算上那些从兽族来此的异族,也不过三百之数。 长眉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知道,一个宗门想要发展壮大,新鲜的血液必不可少。若是按照往年的标准,此次报名的人数应该翻上数倍,再经玄门选择,所得的弟子,刚好能够符合宗内的需求。 ‘‘都怪那些该死的魔族!”长老愤愤地想道。‘‘若不是它们猝然发难,攻掠西河三州,又怎么会害得上千名少年学子,就此埋骨。” ‘‘唉……”白眉长老叹了口气。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中腹诽,千万不敢出口牢骚,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难免嚼咬一番口舌。纵使他为神武级强者,也经不起天下士人的口诛笔伐。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自古如此。 队伍稀稀落落,来者甚少,长眉长老遂运转功法观望,片刻过后,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天色已晚,今日报名结束。” 随后,他吐气出声,传遍广场:‘‘依惯例,净心城报名结束以后,被选中的弟子需统一集结,前往山门考核。 如今,人数渐少,玄门决定将原先的十日之期,改为九日,最后一天,只留一名弟子在此等待。 本长老亦会在此,宣告报名截止。” 长眉长老转过头来,对身边的弟子嘱咐道:‘‘你去告知城主,在城门处张贴告示,通知此事,也好让后来的武者知晓。” 那弟子答应了一声,自行去了。 往后的几天,净心城热闹依旧,但报名玄门的各地武者却是越来越少,直到第九天的下午,居然已经无人来此。 偌大的广场上,多为小商小贩,借机叫卖,趁着人气未散,多挣些养家糊口的银两。真正到桌前询问的武者,只剩下那些心存饶幸、不符合报名标准的散修。 正当值守的弟子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有两名身姿名异的男女,并肩而行,朝这边径直走来。 男子身材魁梧,粽发披肩,一身兽甲,半个肩膀裸露在外,展示出饱满的肌肉。女子体态婀娜,白纱遮面,款款长裙,腰佩一把宝剑,双眸灵动似水,让人不禁赞叹。 这两人走在一处,引得行人频频注目,甚至,路边的商贩都受其吸引,停止了吆喝叫卖之声。 负责值守的玄门弟子眼前一亮,端正坐好,直等两人来到桌前。那男子打量了片刻,开口问道: ‘‘这里可是玄门报名之处?” ‘‘正是,敢位两位姓名?”看他二人不凡,那弟子显得颇为期待,当即问道。 ‘‘我名苏魁,她名苏沫。” 玄门弟子记录罢了,又问籍贯,听完两人回答,大喜过望:居然是两名兽族武修。 要知道,天下各族之中,兽族的实力十分强大,不仅有数百名神武境界的兽王统领各部,更有不少族群和人族关系密切,再加上他们本就拥有的血脉之力,使得同等级的人族武者,根本就不是兽修的对手。 想不到最后一日,竟有意外之喜。那弟子测了骨龄,俱通过,又测修为。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没曾想那名男子修为略低,堪堪达到了真武四重巅峰,让人大跌眼镜。 见此情形,那名叫作苏沫的狐族女子淡淡开口,声音柔美:‘‘他若是无法通过,我也放弃报名的资格,多谢了。” ‘‘大哥,我们走吧。” 眼看苏魁点了点头,转身欲走,那名弟子登时着急起来。 作为内门弟子,他太清楚宗门对于人才的渴求了,这苏沫专修媚术,实力强劲,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材,倘若因为这种缘故,轻易地放走了两人,岂不是太过可惜? 想到这里,他连忙起身,呼喊道:‘‘且等一等……” 正当他准备追去,把两人拦下,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询问,促使他扭头看去。 只见一名少年手持告示,立于桌前。 他蓝衫得体,长身玉立,束发成辫,显得杂而不乱,反倒倍增勇武,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凤目,搭配上浓眉旁边的轻疤,让人无法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上面写着,玄门报名,尚未截止,这位道友如此焦急,想是另有要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待我报名之后,再行离去?” 在前几日,由于来者甚众,玄 第161章 浮生山 洞天石扉,轰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 玄门,作为大梁境内的五大宗之一,弟子数千,长老过百,附属宗门无数,广结天下道缘。 自古以来,大梁历经崇佛、灭佛,崇道、抑道,又有儒教盛行,再遭打压,如此往复几轮,最终形成了儒、释、道三家并行的局面。在这其中,玄门,亦可算作儒教在武林之内的化身。 百年演变过后,玄门日渐强盛,经无数先贤的摸索总结过后,最终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宗门制度,再经历代掌门发扬,终于在弘武年间,达到鼎盛。 现如今,玄门坐镇东南,俨然成为了南派武林的主要代理人。 浮生山,玄门山门所在。此地西望天冠山脉,南有妖兽山脉,东临大海,地域辽阔,紫气氤氲。 独特的位置,加上数代神武强者的阵法加持,使得浮生山上草茂木青,水秀石灵,成为了一处气运宝地。有道是: 芝径云堤万壑风,水芳岩秀千泉澄。 天台幽深映澄澈,雁荡奇崛入云层。 古居雾隐似梦幻,粉墙黛瓦显翠丛。 仙家应悔灵霄殿,不似凡尘一山城。 穿过深山密林中的小路,李霄拔开眼前遮挡视线的树枝,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峰的向阳山麓。 此刻在山脚之下,数十名武者汇聚于此,除了之前见过的那名内门弟子,以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兽修,还多出了几名袍服各异,气息雄浑的老者。 话说李霄在净心城报名过后,那四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白眉长老见李霄的修为不低,已有玄武一重巅峰,那两名兽修虽然实力稍逊,也算得上可造之才,于是破例,将三人一并通过。 随后,玄门弟子为传送法阵注入灵石,传送几人,前往浮生山考核。 在传送之前,那弟子自报名号,姓赵,名书森,已拜入山门两年,小有成绩,如今达到玄武二重初期。 他告诉三人,玄门修道,讲究‘出世’和‘入世’,并非像道家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每位弟子在考核之前,都要经过一番磨砺,按照灵石的指引,寻找自己的道路。 三人接过罗盘大小的灵石,正疑惑间,忽然觉得眼前景物闪动,随后,耳边突然传来呼呼的风声。 紧接而来的坠落,让他们猝然失重,消失在对方的面前。 李霄落在一片山林之中,毫发无伤,只是随行的几人都消失不见,难觅踪迹。 看向手中的灵石,李霄发现上面萤光亮起,似有所指,于是,循指引而行,如今已过四日。 没有食物,那就采食野果,没有水源,那就俯饮山泉。 在西河的五百多个日夜,李霄作为既要守城作战,又要外出寻敌的士兵,学会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本领。再加上军队里最基础的体能训练,使得他的身体素质比之初出学堂的武徒,着实强上不少。 在守孝的两年里,他往返于山林和城镇之间,与野兔赛跑,同猛虎搏斗,与鱼儿竞游,归来之时,衣襟上总是沾染了不少泥土,也浸透了满身的汗水。 如今被弃置于山野之间,李霄非但不怕,反倒信心倍增,长久以来的锻炼以及和农夫、猎户、匠人、夫子等各类人群的交流,丰富了他的内心,使得他真正地脱离了稚嫩孩童的角色,成为了一名坚强勇敢的青年。 终于看到人影,李霄快步向前。他发现山脚下除了众武者外,还有一座白顶琼柱的仪亭,亭内有法坛数座,此时此刻,那几名玄门长老各持法器,盘坐其上,似乎和众人论述着什么。 ‘‘我好歹也经过多年的苦修,是从丰源学院毕业的高材子弟。你们玄门收徒真是好大威风,居然把我扔在山林之中,让我受此苦楚!” ‘‘长老,这位兄弟所说亦是我的心声,这几天,我日夜赶路,露宿原野,有时候找不到食物,差点害得我饿死在路上!” ‘‘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这居然都不算是考核?” ‘‘玄门收徒,当真是如此严苛!依本人拙见,想是各位故意刁难,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 众人怨声载道,议论纷纷。 负责报名事宜的白眉长老亦在此处,坐于法台之上,见暄哗不止,他轻咳两声,对众武者说道: ‘‘圣贤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各位若入玄门,则要严守门规,不生无为之妄,不作贪痴之思,若是连这种小小的考验,都要哀声叹气,又如何进行后续的修行呢?” ‘‘武道自有,为何予汝?” ‘‘这……就算是这么说……”仍有人心怀不满,继续纠缠道:“条件未免也太刻若了些,未入山门,就有这种试炼,恐怕没人能够接受。” “技不如人,理应反省,何来道理一说?”白眉长老伸手一指,继续说道:‘‘看看他们,不就做的很好?” 顺其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两名兽修,听到长老的称赞,女子垂眉不语,其中的男子倒显得有些拘谨,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几声。 ‘‘这两位是兽族修士,又怎么算……” 话音还未落下,几位长老的目光就齐齐地投了过来,瞬间锁定了人群当中的一名武者,吓得他立刻闭嘴,不敢再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无物不灵,出身寒微者,未毕能够出众,但是出众的强者,却能够来自任何一个微小的角落。你心胸狭隘,目中无人,怎能成器!” 那人自知失言,急忙道歉。可惜,众长老袍袖一挥,已经召出传送法阵:‘‘你无须再参加考核,现在就可以回去。” 这一下,他如丧?妣,苦苦哀求,众长老闭口不言,显然是铁下心来,那人不敢强求,暗自悔恨之际,只好独自离去。 就在这时,李霄从山林中走出,正遇上淘汰的武者,他闷头走路之际,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眼前的青年神 第162章 浮生山(其二) 待那名武者走后,众人不再聒噪,等候长老们的指示。 那名白眉长老见众人规矩,遂开口说道:‘‘尔等各取银钱十两,置于此箱,便可上山求法。” ‘‘啊,还要金银?”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种情节。 在散修、学徒们的心中,玄门是修炼圣地,亦是一处不染铜臭的地方。他们满怀期待来到这里,先是无端受了疲惫之苦,现在又要交付钱财,让人难以接受。 试想一下,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导,都是吹捧五大宗门是何等的厉害,加入其中又是何等的光荣。在耳濡目染之下,每个学徒的心里都已经为它染上了一层光辉的色彩。 现在亲身到此,玄门的众长老不谈修道,反而如市井商贩一般,伸手要钱。使得一众武者大跌眼镜,仿佛人生的观念受到了冲击,久久不能回神。 沉默过后,窃窃私语声响起,其中的一个声音较为突出,是名闲散武夫,他不满地说道: ‘‘哼,还以为玄门是什么宝地,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大家所说的那样,在下欲另寻他处,告辞。” 见他抬脚就走,众长老也不挽留,目送他走进传送法阵,就此消失在人们的面前。 剩下的几十人里,有人选择交出银两,也有人面色犹豫,似乎正在挣扎,当然,还有三四人选择离去,不再考核。 ‘‘长…长老,俺从祖地过来,没钱,这可咋办……”那名叫苏魁的兽族显得颇为尴尬,讪然说道。 ‘‘哦,差点忘记说了。”一位圆脸长老对两人说道:‘‘你们不必取银,只消拿些灵材灵果、野味山珍即可。” 几个少年听后,也有样学样,讨好地说道:‘‘长老,我们的钱也不够,能否通融通融。” ‘‘你们不算在内,十两纹银,少分毫也不能上山。”没想到,圆脸长老态度转变的十分迅速,冷淡地对他们说道。 这一下,众人再次炸开了锅:‘‘怎么我们就要收钱,兽族不用?玄门这般行径,岂不是区别对待,打压人族?” 众长老面色平静,淡然地指向旁边的法阵:‘‘不愿交的人,现在就可以走,老夫不会挽留。” 须臾过后,又有几人退出。李霄环顾四周,发觉来时的四五十名武者,已经少了近三分之一,他暗暗想道: ‘‘奇怪,从我报名时的情景,可猜出玄门需要年轻的人才,怎么会坐视这些武者离去?长老刚才所言,确实是区别对待,仔细想来,更像是故意而为。” 那名白眉长老的气息极强,想是神武境宗师无疑,剩下的众长老虽然修为稍逊,也都比李霄强上不少。这样的宗门高手,必然是身怀多种秘技,放在俗世,无需求财,自然有豪富家族以重金相赠,愿意交好。 正当李霄沉思之时,那苏魁、苏沫两人向长老请求道: ‘‘我们刚出山林,身上所余之物不多,可否宽限一日,让我们入山寻些资源?” 看到他们恳求的模样,李霄原本迷茫的内心变得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玄门此举,是为问心。有银者,以财名志,无银者,以行名心。有人不愿付出,又想要回报,自然不能上山求道。” 想到这里,李霄向前行礼,对众长老恭敬说道:‘‘长老,他们贸然入林,寻而未果,恐怕会浪费不少时间精力,小子手中正好有富余银两,愿为这两人代付。” 刚才发话的圆脸长老微微动容,若有所思,片刻说道:‘‘好罢,将钱放下,你们可一同上山。” “这怎么行。”苏沫难得开口,对他说道:‘‘我们萍水相逢,怎好让你破费?” 李霄哂然笑道:‘‘四海皆兄弟,你们远赴祖地来玄门求学,实属不易,咱们相见即是缘分,何来破费一说。” 此番言语,让那名圆脸长老更加讶然,求才心切之下,他运转探气功法,打量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更甚:‘‘玄武一重,足可进入内门,你叫李霄?” “正是。”李霄回应道。 本来,这三十多人里有许多少年,他们未至加冠,争强好斗,意气风发,看到李霄替兽族出钱,认为他旁衬外族,故意显眼。如今听长老的意思,他居然已经达到了玄武境界,比在场众人高出三四层修为。 有他为例,众人再无异议,纷纷从身上拿出银两交上,李霄则和那两名兽族一道,攀阶上山。 浮生山初看矮小,攀爬却是极难,尽管有青石台阶供人落脚,李霄仍然累得气喘吁吁,难以为继,反观旁边的苏魁、苏沫就显得较为轻松,面无疲色。 半个时辰过后,李霄大汗淋漓,只好坐在石头上休息。 芳草碧树,清香扑鼻,丛竹点缀,百花飘香。西侧高峰上有流瀑垂下,水汽腾腾,恍惚之间,三人只觉得山立云中,半掩真容。 李霄看着隐约往山上延伸的石阶,心中苦笑不已:某些看似容易的事情,到了实践的时候,往往会面临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你们还有余力,可先行一步,不必等我。”李霄对苏魁说道。 ‘‘兄弟,我观你体魄,想是十分硬朗,怎么累成这样?”苏魁坐在旁边,关心地问道。 ‘‘刚才若无你出手相助,我们恐怕还在山里寻觅灵材,如今省去时间和力气,都是拜你仗义所为,现在你劳累致此,我又怎能弃你而去?” 李霄听了,感动不已,他在不经意间抬头观望,居然发现有几名少年遥遥领先,已经来到山腰,加油鼓气道: ‘‘看那些少年,比我修为更低,年龄更小,尚且到达那里,我应该更加努力才是。” 话虽如此,李霄抬起脚来,越发觉得沉重,简直像灌满了铁铅一样,复行百米,实在是费尽体力。 幸好,苏魁伸出臂膀,把他的胳膊搭在了肩上,有这番助力,李霄终于能继续前进,不落在他们后面。 ‘‘真是奇怪,我平日里勤加锻炼,不应该如此孱弱,爬起此山,简直像耗费了双倍的力气。” 第163章 浮生山(其三) 苏魁、苏沫作为兽族,身体素质自然远超人族,这种山路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如履平地。 为了帮助李霄登山,他们特意放慢了速度,一边互相扶持,一边对他予以鼓励。 在这期间,有武者后来居上,超过三人。许多人见李霄修为不低,速度却如此缓慢,难免面露嘲讽,只是是碍于苏魁、苏沫在旁边相助,没有过多言语,匆匆旁去。 ‘‘抱歉,我能力不济,连累了你们。” 李霄十分自责,却又无可奈何,三人已经走了大半路程,若是此刻把他抛下,李霄绝没有登顶的可能。 ‘‘哈哈,李兄不必懊恼。”苏魁爽朗笑道:‘‘咱们只管走自己的路去,何须在意他人的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日落西山,金霞满天。橙红的夕阳洒在苍翠的树林间,照亮了同行三人的身影,他们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峰顶,来到一座宏伟的建筑前。 直到这时,李霄才窥得浮生山的全貌,景象之宏伟壮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以三人脚下的圆台为起点,从西向东观望,高耸的牌坊上绘有靛青明黄的彩禽,复合叠加的橘色斗拱,在朱红圆柱上形成了赏心悦目的起伏,如同某种奇特的韵律。 如黛青山连绵,仔细观望,可见金顶云海之中,有七座崔巍耸立的主峰,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从山腰直到山顶,无数古朴建筑、亭台水榭交相辉映,坐落其中。以目视为距,五指一楼,十指一阁,飞檐似金棕鹰嘴,伏于走廊之上,隐藏在山林草木之间。 宝塔如剑,钟楼似鞘,有流水瀑布从中垂落,带起万千虹光,忽高忽低,幽深宁静,让人目炫神迷,不知道该看向何处。静下心来,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夹杂着诵经传道的低语,回响在山林楼宇当中。 三人继续沿阶而上,走进一处大殿。 此时,殿内已经站满了上百名弟子,粗略计算,这几天通过报名的人,除去中途离去者,剩下的大都汇聚于此。 看到还有三人入殿,先前到来的武者不由得打量起来。苏沫面覆白纱,不愿意引起太多的关注,于是,李霄便和他们来到一处角落,安静地等候起来。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有数十名弟子身穿白袍,抬取了十二座星光流转的宝台而来。 一弟子白袍当中,描云绘竹,更与旁人不同,想必是内门弟子。他介绍道:‘‘在下姓赵,名书森,负责各位的入门考核。” 赵书森指向旁边的宝台解释道:‘‘此乃测试资质的灵石所制,可判断出各位的修为和潜力,是入门考核必不可少的一环。 大家可排队测试,将手掌放于台上。资质共分为甲、乙、丙、丁、戊五等,分别对应青、紫、橙、绿、白五色。资质上佳者,可得众长老亲传,资质太低者,则需从外门杂役做起。” 众人没有异议,纷纷向前。 要知道,天底下自诩才华者无数,真正有能力习武,并且在这条道路上走得遥远的,大多是家有私财、机遇出众者。平民百姓多为顺势而为,鲜有人能承担的起修炼所需的资源。 毕竟,丹药、功法、兵器,这些都需要金钱,小门小户难以支撑长远。能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武者,多已服用了灵丹灵药,资质自然与常人不同。 ‘‘李长庚,橙色,丙等资质。’’ ‘‘宋卓然,紫色,乙等资质。’’ ‘‘张穆年,绿色,丙等资质。” 众人逐一向前,大多为丙等资质,修为在真武六重到真武九重不等,偶而出现一两个丁等资质的少年少女,都是神色落寞,心情复杂。 ‘‘哎,今年的弟子根基稍逊,这都试了三分之二的武者了,连一个甲等天资的都没有。乙等资质的也没有多少。”赵书森揉了揉太阳穴,显得颇为无奈。 忽然,他看到大殿的角落,有三个独特的身影,之前隐藏在暗处,一直没有没他注意到。 ‘‘兽族武徒?骨龄如此年轻,想是刚刚脱离族群。”赵书森打量片刻,顿时来了兴致:‘‘这女子居然有八重修为,是个不错的苗子,与之相比,旁边的那个就有些差了…” ‘‘等一下,好像有些不对。”他眯起眼睛仔细瞧去,看见李霄,顿时目放光彩:‘‘玄武境界?居然有人突破玄武一重?” 但很快,他的神色又落寞了下来:‘‘将近二十二岁的骨龄……恐怕是用丹药堆砌出来的修为。” 没有测试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轮到了李霄三人。 ‘我先来。” 苏沫款款向前,伸手放于灵台之上。 再看旁边,众人刚才只顾自己的成绩,无暇关心他人,如今尘埃落定,看到一位美丽的女子向前,顿时受到了吸引,暗中观察起来。 灵台上星光闪烁,片刻过后,逸出一道紫色的光柱。 ‘‘苏沫,紫色,乙等资质。”赵书森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感到了些许安慰:‘‘还好还好,乙等已经算得上天才弟子,假以时日,她有望冲击神武境界。” ‘‘恭喜,这二百多人里,乙等资质仅有二十六个,以你们的天赋,很快就能加入内门。”赵书森祝贺之后,继续问道:‘‘还有谁来?” ‘‘俺想试试。”苏魁看师妹成绩不错,也想一试。 众人听到如此浑厚的声音,顿时热情减半。有不少家族子弟看他粗衣麻带,话带土气,心里鄙夷道:‘‘同样是兽族,师妹美丽动人,师哥却是个乡巴佬。” 感觉到周围失落的目光,苏魁不由得有些紧张,额上甚至沁出了些许汗珠。他看似相貌魁梧,实则年龄偏低,刚达到成年标准。 再加上他久居山林,未经世事,初次来到人族疆域,难免感到拘束。 正当苏魁心神不宁之时,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束善意的目光,不用多想,定是李霄无疑。 他咬紧牙关,将手掌放了上去。 宝台毫无反应,如同报废。 众人大失所望,议论纷纷:‘‘果然如此,他不过真武四重修为 第164章 加入外门 刚才还在嘲讽的众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仿佛被某种怪力扼住了自己咽喉。 有人呆呆地看着,一时忘了回应,有人则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接受这个荒诞事实。 直到紫雾散去,那点青光仍存,正是寓意了顶尖天赋的‘‘紫极生青!” ‘‘怎么可能?他的资质,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 如同将滚烫沸水倒进庞大的蚁穴,在场的武者顿时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轰然响彻整个大殿,久久不能断绝: ‘‘他不过是个真武四重的兽族,我可是有真武七重修为,如果他真的是甲等资质,修炼速度理应远超于我,怎么会如此缓慢?” ‘‘就是,那位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兽族女子,乙等资质,修为都达到九重境界。要是按这样来算,岂不是资质越差,修炼的速度越快?” ‘‘一定是弄错了,想必是测试用的宝台出了问题,我请求重新测试!” 李霄、苏沫刚才站在人群之中,见苏魁资质上佳,不由得替他感到高兴,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质疑的声音就已经再度响起。 苏沫十分焦急,听着众人半质疑、半贬低的声音,想要把手足无措的师兄拉到一旁,还没等他动手,又有一道声音从耳边突兀地响起,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各位这是因嫉生怨,不肯承认自己低人一等的事实吧? ‘‘三百多名武者在场做证,又有玄门数十名弟子在此,要是真能作弊,反倒证明在场的各位,都是些有目无珠的草包!” 这一下,那些原本保持中立、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武者也都皱起了眉头,纷纷朝这边看来,只见说话的那名武者面色苍白,目光犀利,肩高腰窄,背后微微隆起,正是鹰族的兽修。 ‘‘你说什么?一个刚到六重的家伙,也敢嘲笑我等!” ‘‘这可算下上嘲笑,我只是实话实说。” ‘‘哼,有本事,到殿外比试比试!” ‘‘怎么,说几句就恼了,果然是个草包。”鹰族兽族撇了撇嘴,显得颇为不屑。 眼见事态即将失控,赵书森当机立断,大声喝止,说道:‘‘灵台由掌门亲手创造,所验结果无误,若还有借机发难、不守规矩者,一律放弃考核的资格,逐下山去!” 随后,大殿四周突然显现出数道身影,快如闪电,正是玄门戒律堂弟子。他们冷冷地扫视了片刻后,满身毫光,闯进人群之中,擒下了几个出言不逊的武者。 在场众人早在来到大殿的时候,就各自散开灵识,探查过四周的情况。不曾想,到了现在,居然有人凭空出现,不被灵识所察。 此等手段立竿见影,喧声戛然而止。 等到这些人离开大殿,赵书森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想道:‘‘擒拿他们,实属无奈之举,要是放任不管下去,在场的兽族武者,恐将生变。” 兽族没有天王坐镇,在各族之中处于弱势,人类武者瞧不起他们,倒也正常。 不过,为了抵抗魔族、妖族这等潜在威胁,与兽族开展合作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些许歧视无伤大雅,错就错在不懂规矩,把它摆到了台面上。 赵书森环顾全场,问道:‘‘还有谁没测试,立刻到前面来!” 那鹰族的兽修正环抱双臂,冷笑地看着四周,忽然觉得身后传来异动。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如峰峦般的身影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带起阵阵寒凉的微风。 ‘‘真元,不是真气?玄武修为!”他傻傻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想道: ‘‘此人气息浑厚,数倍于我,恐怕在同阶当中也难有敌手。而且,他身上那股杀伐果决的气势,绝不是寻常武者所有。” ‘‘难道是人族的士兵?应该不错。凭他的修为,加入玄门绰绰有余,怎么会甘愿等候,和我们一起考核?” 正当鹰族兽修胡思乱想之时,李霄已经步履生风,来到了灵台前方。他拍了拍苏魁肩膀,祝贺道:‘‘恭喜苏兄,假以时日,你定能成为神武境界的强者。” 苏魁的眉宇之间难掩喜色,连忙回应道:‘‘哪里,我才真武四重,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不敢奢望宗师。” 他语气一转,继续说道:‘‘李兄,你的修为是我们当中最高的,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加油!” ‘‘承你吉言。”李霄微微一笑,见苏魁走到旁边,让开了位置。他不再犹豫,伸出手掌平放在宝台之上。 众人凝神屏息,个个睁大了双眼,唯恐落下一丝细节。其实,不管是玄门的弟子,还是其他的散修,都对李霄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不仅仅因为他远超众人的修为,也有对他本身气质的赞赏。 若真是依照刚才,人们口中‘‘资质越高,修炼速度越快”的说法,李霄的资质又该强到何等的地步? 片刻寂静,宝台上毫无反应,一如刚才。 赵书森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甚至有些不受控制:‘‘李霄如果也是甲等资质,凭他现在的修为,必然能够加入内门,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未来,更是有执掌玄门的机会。” 难道,自己即将见证未来掌门的诞生? 苏沫美目之中,透露出隐隐的期待。三人认识的时间虽短,亦可从细节之中窥见人品。李霄对他们兄妹礼遇有加,平等相待,没有半点鄙夷的神色。相较于其他武者,已经是十分难得。 苏魁也暗暗攥紧了拳头,心中激荡不已。刚才,他初次在众人面前亮相,心里难免紧张,若不是李霄对其鼓励,他恐怕要弄出不少洋相。 如今看李霄甲等有望,他当然为之高兴,心中暗想道:‘‘李兄,你一定可以的!”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宝台终于绽放出一阵剧烈的光芒,引起了众人阵阵的惊呼。 就在这时,异变徒生。 那道耀眼的光芒笼罩整个大殿,范围极大,品质却无法继续提升,不仅如此,它所孕育出的雾气等级居然不断下降,很快就跌到淡淡的橙色。 由橙转绿, 第165章 加入外门(其二) ‘‘丁等资质,居然只是丁等资质?”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霄虽然年过加冠,但是修为尚可,不算落后,若是按正常情况来算,此时应有真武八重到九重左右的实力。 毕竟,突破玄武境界不仅需要悟性,更要有相对应的资源和功法。 他能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少说也该有丙等资质,现在的结果,让在场的众人感到始料未及。 宝台之前,李霄安静地站立着,他用询问地目光看向赵书森及一众玄门弟子,希望在他们的口中听到某种肯定的答案。 赵书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算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其实,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但是赵书森心里清楚,浮生山的登山路上早就布下了层层禁制。不借助外力,仅靠自己的力量来到山顶,本就是一种对资质的考核。 从三人步入大殿的那一刻起,赵书森就对他们有所关注。按照长老们的设想,能够在规定时间内来到此处的,至少该有丁等修炼资质。戍等及以下的,根本没有出现的可能。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只能勉强达到丁等资质的李霄,居然得到了有甲等天赋的苏魁帮助,赶在期限之前来到大殿,成功参加了资质考核。 ‘‘唉,真不知道你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凡换另一个人相助,你都到不了这里。”赵书森如此想道。 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情,李霄也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他并没有过多言语,缓缓地向后走去。 没想到这番情景落在众人眼中,反倒凭空多出几分落寞之色。大家都是从登山路上走来,自然能猜出其中的奥秘。 一时间,疑惑不解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沉默不语者亦有之: ‘‘可惜可叹,此人仪表堂堂,实力拔尖,没曾想资质有限,恐怕要终生止步于此,难以寸进。” ‘‘我看未毕,他能凭本事登山,理应身怀秘技,能不能晋阶,还要看后续的机缘。” ‘‘得了吧,这李霄怎么上来的,你当真不知?要不是靠那两名兽族相助,他早就被暗中淘汰了。” 再说刚才的那名鹰族武者,他本就是心胸狭隘之辈,目中无人,看李霄修为颇高,这才有三分惧他。如今李霄资质丁等,让他不免有些飘然,低声道: ‘‘还以为有多么厉害,原来是个纸糊的老虎。” 李霄没有回应,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反倒是苏魁关切地上前劝道:‘‘李兄,你还好吧?这种测试资质的东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真正要看的,还得是个人的能力。” 话刚说完,他就想起自己是甲等资质,如今这番言语,颇有些买弄的意思。没办法,他只好闭嘴不言,顺便转过身去,凌厉地瞪了那鹰族一眼。 鹰族兽族急忙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没过多久,资质考核正式结束,除去未到场的、被驱逐出殿的,其余无一余漏。 赵书森再度开口:‘‘玄门考核,外门第二轮资质测试,现在正式结束,各位分成两列,男左女右,由我们带往宿处休息。明天早上,开始第三轮考核。” 众人自然遵从,各寻去外。离开大殿后继续往里,可看到楼宇重重,有精致小院数十座,院墙高耸,卵石修竹。院内早有膳食被褥备好,不必细说。 兽族、人族因生活习性不同,故分开相宿。李霄告别了苏氏兄妹,朝一处僻静院落走去。 院内安静无人,只听树叶哗响。李霄看向西侧的房门里有人影晃动,便知他不愿和自己交流,于是独自吃饭,不再强求。 入夜,李霄辗转难眠。 烦燥之下,他起身披衣,推开木窗,想要透一透气。没曾想,浮生山夜间之景独具特色,更与来时不同,李霄欣赏许久,一时难以自拔,不忍离开。 窗外帘月胧明,暗瀑悬挂峭壁,淘淘然如银龙畅然下凡,在山涧碧潭中欢快戏水。 院内竹影斑驳,如海底荇藻,在月光的照耀下随风摇摆,似婀娜舞者,别具风情。 不知不觉间,李霄已经穿靴出门,沿着来时的道路走去。 俯身躲过来回晃动的翠竹,李霄抬头一看,正有几片绿叶从枝上飘落,纷纷扰扰。这竹叶不偏不倚,刚好停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他没有丝毫停留,迈步掠过,任由绿叶散落在原地。转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再朝旁边的廊桥迈去。 一路上,李霄思绪万千。回顾起自己至今的经历: 七年私塾,识文断字。三年尚武,结识一众好友。随后,他前往定州,驻守前线。 松林遇袭,得晋阶丹药,救下魔族,带她回到军营。随后就是大大小小的战事,休整,再战,再休整,再战斗。直到城池沦陷,他随溃兵返乡,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站在廊桥之上,李霄遥望远方。 起伏错落的宫殿群傍山而建,宛如仙境,流水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形成道道旋涡,在半空中形成优美地曲线,准确穿过楼宇的空隙,汇入不断回流的湖泊之中。 恍惚间,夫子临终时的教导再次响起,萦绕耳边: ‘‘困难并不值得称颂,值得称颂的是面对困难时的心境。每一次战胜困难的经历,都将迎来心灵上的蜕变。” 淳淳教导,似在昨天。 如今夫子已经与世长辞,其子孙儿女亦离开了青城闯荡,回首曾经,历经世事的长者留下的话语,如宝藏般留存在他的心里。 扪心自问,李霄难道就没有半点失落? 他有,但他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他清楚地知道,这些散修、兽族在没有加入宗门之前,修炼的多么艰难。而那些从学院毕业,来到这里的少年们,也个个都是过关斩将,历经磨砺。 没有人不吃苦,只是有人不喊疼。 李霄怔怔地望着,那黑白二色的天地间,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孤鸿。 它桀骜不驯,不愿意栖于凡俗树枝之上,盘旋许久,昂首啸叫了两声,随后,振翅高飞,笔直扎进了紫 第166章 加入外门(其三) 众长老端坐于台前松椅之上,并未发言,随后有弟子取出名册,清点人数,可知成功登顶的二百六十二人,已尽数到场。 此时,殿门大开,四面光来。殿前石阶之上,似有淡淡的云雾环绕。若是寻常人等见了这奇异的景象,免不得暗呼几声‘‘仙人”。 在场的都是习得武技的武者,对这种运用真气的方式并不感到稀奇。唯一让他们动容的是这真气汇聚的程度,足可用‘奢侈’二字形容。 石阶下面,恐怕埋藏着整条的灵石矿,辅以聚灵法阵,这才有此番效果。 殿内,数尊青铜香炉雕云纹松,插有贡香,燃时烟雾飘袅,清香沁人。在众长老的身后,有巨型法像一座,着粗布麻衣,体型魁梧,手拢袖中,庄严无比。 李霄悄然抬头,观察此像,只觉栩栩如生,有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不知何时,苏魁、苏沫在人群里看见李霄,走到了他的身旁,窃声问道:‘‘李兄,昨日休息的可好?”李霄收回视线,转对两人:‘‘承蒙关心,甚好。” 三人知晓礼数,见各位长老在此,不再多言。 台上有长老紫袍儒冠,鹤发童颜,双目亮棕,为众人之首。他环顾左右,眼神威严如铁,台下武者、兽修为其气势所震,更加紧张,一个个不敢大喘,只以鼻腔呼吸。 ‘‘老夫淮涯子,其余长老从左到右,为灵虚子、古河真人、白眉真人、沐阳真人。皆为玄门长老。” 他的目光掠过在场的众人,没有丝毫停留,直到看见李霄三人这才有所停滞,眼中似有精芒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人目光相对,神态各异,苏魁不明所以,神色如常,苏沫长睫眨动,表现的颇为诧异,李霄则是感觉到空气之中,似乎有无数利刃朝他面门刺来,顿时惊出冷汗,不敢再看。 所幸,紫袍老者的扫视并未停留太久,片刻过后,他朗声开口,对众人说道: ‘‘玄门自上古时期,由先天圣人所创,于万族之中开辟出一条大道,又由后继诸圣筚路蓝缕,传延至今。久经打压却从未灭绝,直至今世,才有如此盛景。” 今日广招弟子,实为幸事,然族有族法,门有门规,我玄门收徒亦有独特标准,特设三问,尔等应随本心作答,良者可拜为外门弟子,择寻师承。” 十几名玄门弟子来到人群之中,指挥着他们分散站开,留出了足够的空隙。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台上的长老们已经齐齐挥袖,只见各色宝光显现,正是储物类法宝的威能。 二百多张方桌凭空出现,上有笔墨纸砚若干,桌面皆为浅褐色,隐约间可以嗅到枫叶的涩香。 李霄面色略异,暗暗想道:‘‘这储物法宝我听冷飞羽说过,确实是不错的宝物。长老们持有的这种空间极大的,却是十分稀奇。没曾想能在今天见到。” 反观其他的武者,大都惊叹连连,羡慕不已。有少数兽族武徒没见过这种手段,一时被镇得忘了言语,不住地摆弄着桌上的物品。 黎明大陆各族相融相斗,已有千年之久。因人族文化昌盛,族群庞大,故妖、兽两族均化形为人进行往来。所学所用多为人文,如今发下纸笔,倒也不用担心文采的高低。二百多名武者纷纷执笔,准备完毕。 紫袍长老遂出题问道:‘‘狼捕羊,欲食之,其声呜咽,救或不救?阐明原因。” 众人思量片刻,各自作答。大殿之内顿时笔声窸窣,如同蚕食桑叶。有人还在纠结犹豫之时,长老们就已经命弟子收卷,不少武者只好仓促作答。 李霄毫不犹豫,挥笔立就,写下“不救”二字,又写了原因。旁边的武者见他从容不迫,须臾答完,刚想偷偷地瞄上几眼,耳边就传来了长老的告诫: ‘‘自行作答,违者失去考核资格。” 这一下,连同他在内的几个武者都连忙回头,不敢再看。 淮涯子坐于台上与众长老审阅答卷。台下武者们忐忑地看去,只见灵虚子和古河真人面无表情,而白眉真人则是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显得思虑颇深。 片刻过后,淮涯子对台下众武者说道:‘‘大多数人皆言‘救’,其中原因各有论据,少数人和全部的兽族武者言‘不救’,答案亦有论述。” ‘‘此考题并无确切答案,言之成理即可,张穆年,你且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是。”名叫张穆年的人族武者起身回应,说道: ‘‘晚辈认为该救,因为自从我习武时起,师长就教诲我:武者应有仁心,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越应该恪守武道,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弱小。” ‘‘嗯……”淮涯子点了点头,脸上并无赞许:‘‘李霄何在?你是在场的人族武者里,为数不多的否定者,你且来说说原因?” 李霄站起身行晚辈之礼,说道:‘‘各位长老,我认为应该不救。” ‘‘哦?须知我门内教义有载,仁者爱人,天地同亲,绵羊呜咽悲号,即将殒命,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慈悲之心?”淮涯子的话毫无质问之意,反倒像是试探。 ‘‘正因晚辈贯彻了‘仁’字,才更不能救下绵羊。”李霄正色说道: ‘‘自然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胜存,如此往复,则可使得优胜劣汰,后胜于今。若使用武力去保护羊不受狼的侵害,这种仁慈对于即将饿死的狼来说,亦是一种杀戳。” 众武者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次。许多人都是在理解了玄门的教义后投其所好,如是作答。 听了这番回答,众人再看向身边的兽族武徒,见他们都频频点头,显然是认同了李霄的观点。 第167章 加入外门(其四) 其余的人族武者听后恍然大悟,暗自想道:兽族虽然也有宗门、宗族存在,但是那些族规森严的地方,大多只接纳开启了灵智的兽族。 寻常的小型族群,才会有蛮俗无智的野兽存在,作为岗哨或是仆从使用。 对于兽族而言,弱肉强食乃是世间的真理,互相捕食也是一种正确的选择。而像张穆年这样的少年,则是因为长辈、老师的良性教导,把世界想的过于单一化。导致他和那些‘施救者’们忽略了‘‘狼也要生存”的本质。 众人再无异议,看向李霄的目光也变得佩服起来。 淮涯子看众武者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再停留,继续问道:‘‘第二题:玄门自立以来,有走火入魔,堕入邪道者,若此等邪修为汝亲近之人,双方相见,应当如何?以一字答之。” 这一回,在场武者少有思虑,匆匆落笔纸上,玄门弟子们亦如刚才那般,将答案再次收拢,送呈给众长老审察。 玄门长老们看了片刻,灵虚子率先说道:‘‘青戎、刘长锋,韩鳞,你三人皆以‘杀’字作答,可有缘由?” 三人起身回答:‘‘习武之人应追寻正道,行事光明。堕入邪道者,不论是痴迷力量导致走火入魔,或者因外力原因未能坚守本心。这些都算背离了修炼的初衷。我等与之相见,自然会选择匡扶正义,将其斩杀。” 灵虚子以手捋须,沉吟片刻,说道:‘‘话虽如此,思虑欠佳。”他挥手示意三人坐下,继续翻阅。 沐阳真人又拿起数张答卷,问道:‘‘苏魁、苏沫、马双,李重楼,你四人皆以‘避’字作答,是为何故?” 苏魁资质甲等,大家自然以他为首。只见苏魁起身行礼,回应道:‘‘俺不太理解什么叫邪道,但是俺知道,这个人曾经与俺关系甚好,他就是自甘堕落,俺也下不去手,只好选择避而不见,断绝双方的来往。” 沐阳真人看其余三人都暗中点头,当下明白了他们的心思,于是放下答卷,对苏魁说道:‘‘念及昔日情谊尚可,但是,一味地躲避,并不能解决彼此的问题。” 待他们坐下之后,又有白眉真人、古河真人分别点起几名武者,答案自然是五花八门,各有理据。 有人写‘‘劝”,希望将昔日好友拉回正道,有人写‘‘拦”,是为阻而不杀,进行拖延。有人写‘‘走”,想要保全自身性命,不过,显得有些懦弱。 甚至有人写‘‘同”字,打算和邪道好友共谋恶事,反抗其他正道,被众长老施以惩戒,打飞出殿,失去了考核的资格。 二百多张卷子审完,淮涯子取出几张答案,向殿内武者问道:‘‘在这其中,李霄写了个‘义’字,宋卓然写了个‘‘和”字。你二人所答之言可有解释?” 李霄以手虚让,示意宋卓然先答。此人气质纨绔,似是家族子弟。只见他潇洒一礼,面带笑意地说道: ‘‘正邪之间,从来就没有固定的界限,各有优劣,不分高低。 此人若与我亲近,念及旧情,我就不会动手杀他,反倒是他堕入邪道,拥有正道所不曾知晓的资源,我可以对其敬而远之,表面和气,从中获得我想要东西。” 众人纷纷侧目,暗呼高明,有许多武者心里想道:‘‘不愧是家族中人,自幼便习得用人交友之法,眼界与我们不同。” 淮涯子默然不语,示意李霄作答。 李霄从容起身,缓缓说道:‘‘晚辈认为,人活一世,义字当先,奉行道义无论正邪,但求问心无愧。” ‘‘依你的意思,这等魔头若是有大恩于你,你就会助纣为虐,踏入歧途?”白眉真人皱起眉头,沉声相问。 他对李霄有深刻的印象,不希望他被长老们厌恶,一番话看似质问,实则是打了个圆场,给了这少年回转的余地。 李霄淡然笑道:‘‘人生在世,难免沾染上些许尘埃,一味的打压或是肆意的放纵都不是解决的途径,既然如此,何不凭心而为,不问西东?” ‘‘魔不魔,正不正,天地自有浩然歌,走不走,留不留,生死皆在我心头。” 众人豁然开朗,窃窃私语,感叹起李霄的义气。 不料,还没等武者们回过神来,沐阳真人、古河真人就已经厉声喝道:‘‘放肆!”随后悍然出手,‘轰’地打出两道真元光波。 ‘‘住手。” 关键时刻,灵虚子出手相救,拦下了两人强大的攻击。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淮涯子,在得到点头肯定后,又对一众长老说道: ‘‘且留下此子,观他日后禀性,再惩不迟。继续进行第三题的考核。” 沐阳、古河两位长老听闻此言,冷哼两声后收功敛息,不再追究,算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众武者突遭这等变故,吓得噤声不语,恭敬地等候淮涯子出题。苏魁见那长老突然出手又被拦下,差点跳脱起来去营救李霄。见他没事,这才抹了把汗,止住了向前的冲动。 ‘‘且听第三题:君主、宗门、国家若是同时遭难,汝欲先救何处?”淮涯子平静地问道。 寥寥数十字,在众武者的心里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种问题也能在此处问出。 似乎是感觉到众人心中的震惊,淮涯子柔声开口,说道:‘‘今日只谈所思所想,不究是非对错,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不必忧虑。” 其实,在场的武者都心知肚明:如今大梁境内,以五大宗门为首的百家门派,实力越发强盛,更有人、兽两族的天才弟子加入,拉拢了大量有潜力的势力依附。 与之相对的是朝廷日渐势微,大有难以管辖之态。要不是还有三位天王及武神阁的强者坐镇,朝廷的话语权恐怕已不足武祖时期的三分之一。 这个问题,简直是把忠君、护道、报国放在了毫无遮掩的平台上,赤裸裸地让众人选择。 第168章 加入外门(其五) 李霄环顾左右,以苏魁为首的兽族武者多是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纠结。 他们来自兽族的各个族群、部落,对于人族的家国观念较为淡泊,想来会以‘保护宗门’作答。 而诸如宋卓然这样的门阀弟子,他们的利益和君主的恩宠息息相关,毫无疑问会选择‘忠君’。 再看左右的散修武者和那些出身贫寒的平民少年。他们目光坚定,表情肃穆,所思所想更与前者不同。 对于这一类人而言,大梁就是他们的全部。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生于此地,葬于此地,倘若国家有难,他们的家园必将遭到破坏,流离失所。 天下之大,失了故土,又能栖于何处? 李霄心中感慨,见众人已经开始作答,也随之提笔,蘸墨写下两个苍劲大字。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的答卷收上去后,一众长老并未像之前那样提问,平静地看完在场武者们的答案后,宣布三轮作答就此结束。 ‘‘尔等已经通过了测试,从此刻开始,正式成为玄门外门弟子。”淮涯子及其余的长老们同时起身,对众人说道。 新晋弟子们自然是欣喜无比,心中激动,短暂的议论声后,有人恭敬地问道:‘‘敢问长老我等应该如何修习?晚辈知道玄门法术颇多,兼有多种职业,应该怎么选择?” ‘‘问得好。”灵虚子接过话头,继续解释道:‘‘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宗门大殿,正是考核弟子的地方。另外,玄门还有主峰七座,侧峰两座,宗门山下有通往净心城的道路,故亦有集市若干。 玄门侧峰有藏书阁、藏宝阁、悬赏殿、演武场。七主峰各有炼器堂、炼药堂,灵兽堂,符文殿、阵术殿、灵田灵矿等。” 有人心里疑惑,暗自想道:‘‘这玄门号称是儒教在武林之中的替身,怎么像道家那般制丹炼药?着实有些稀奇。” 不过转念一想,这体现了玄门的深厚底蕴。应该是在功法传承上和道门有些许区别。道门以‘‘先天一炁”为要,玄门则是注重真气的运用,炼丹炼药倒也说得过去。 ‘‘在玄门修行可以自由选择想去的主峰,不过,各峰峰主均为内门长老会成员,你们想要拜师,必须从外门长老的考核中通过。 等到成为内门弟子后,凭借天赋和能力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才算是真正成为了玄门的重要成员。” 一番解释下来,众人这才对玄门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玄门外门弟子过万,大多自由修习,亦可以外出历练,内门则仅有近千弟子,由长老和掌门进行专门的辅导。 想要进入内门,有以下途径:一是在内门大比中取得优秀的成绩,二是能力或资质得到长老们的垂青。 至于第三种:靠贡献挤身内门。虽然也有人成功过,但这些弟子没有天赋,在内门无法争取到更多的资源,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遣回外门,在内门的地位也形同杂役。 当然,这种话长老们不便讲明,只会把它当作一种激励弟子的方式,用来促进宗门的长远发展。 淮涯子、灵虚子在前,沐阳、白眉、古河真人在后,道了声‘‘且随我来。”便飘然出殿,往东侧廊道而去。 众弟子整齐列队,跟在长老和几十名内门弟子身后,穿过竹荫遮蔽的苍翠长桥,从流瀑哗响的黑色山壁旁转来,进入一座更加宏伟宽阔的飞檐大殿。 大殿无门无墙,仅以青石柱支撑琼顶,透露出一股古朴玄静的韵律,两侧编钟铜槌,此刻居然自行响动起来,其声悠扬浩渺,让人心神荡漾,难以自抑。 殿内,有传送法阵数十,通住宗门各处。殿外,景色辽阔壮丽,正是九大钟灵秀美的玄门山峰。它们丛植不同,各有特色,其中一座高峰巧夺造化,仙府无数,被众山团团拱簇,想是掌门所在。 只见长老们对十几名随行的弟子交待了几句,便不再理睬剩下的二百多名新晋弟子,纷纷踏入传送阵离开,只有白眉真人稍作犹豫后走出了大殿,不知去往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作何打算,没想到那几十名内门弟子站了片刻,等白眉长老离开后,他们顿时变得热情无比,和众人称兄道弟,聊得火热: ‘‘师弟,加入画眉峰吧!手把手教你制符,机会难得!” ‘‘百草峰诚邀各位师弟师妹加入,灵药资源丰厚,修行轻松!” ‘‘大家来问道峰,这里有内门师长开坛授法,能更快地提升实力,加入外门!” 在场二百多人齐齐傻眼,不敢相信刚才还威严高冷的师兄师姐们竟是如此本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弱弱地问道:‘‘那个,师兄……各峰招人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你以为是怎样?” ‘‘刚才……各位长老可是十分严厉。” 那名内门弟子一把揽住问话之人的肩膀,善意地说道:‘‘刚才你们还不算是玄门弟子,自然要求严格,须知选徒乃是一宗之本,必须由各位长老亲自掌眼。 如今通过了考核,你们加入了玄门,各大主峰的峰主能够收到什么样的徒弟、能在内门大比上取得什么样的成绩,这就要各凭门下弟子的本事了。” ‘‘呃…这也太直接了点…” 见那名弟子满脸无语神色,揽住他的内门弟子遂正色说道:‘‘放心,就算你不想加入我所在的主峰,也不会受到刁难或者报复,这是长老会默许的一种良性竞争方式,无需害怕。” 听到身边两人的谈话,李霄也明白了这种做法的深意: 玄门讲究‘入世’,就不能像其他宗门那样坐而论道,连基本的人际关系都无法解决。像这样培养出来的弟子,有远超寻常宗门的能力。即使离开了宗门也能在别处混得风声水起。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过……实在是太热情了点。” 李霄苦笑着看向眼前的三名内门弟子,他们为了让李霄加入所属的主峰,几乎要大打出手,吵得不可开 第169章 闻道峰 ‘‘苏魁师弟,加入我们燃谷峰吧,只要你愿意,峰内的各类洞府都任你挑选!” ‘‘来我们孤杰峰,我们这里除了洞府以外,还有许多适合你修炼的功法,只要你想学,我可以请长老们亲自教你!” ‘‘苏沫师妹,有没有意向来素心峰,我们这里女弟子众多,适合像你这样的外门弟子。而且,也更方便你融入玄门。” 二十多名内外门弟子分成两拨,毫不相让,所许诺的好处更是越来越多。光是站在旁边听着就觉得羡慕不已。 李霄的身边之所以有人围拢,大都是看中了他高于其他新晋弟子的修为。但李霄资质丁等,后续提升的空间恐怕十分有限,所以也不会有太多人前来相邀。 苏魁、苏沫与之完全不同。他们出身兽族,实力本就强于人族武者,再加上甲等、乙等天赋的加持,只要倾斜资源,加以培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跃于同期弟子之上。 李霄见他们左右为难,又无法从中脱身,想去帮助兄妹二人脱离此处。他抬头一看,忽然发现白眉真人隐于殿外圆柱之后,正向他悄悄地招手。 ‘‘长老这是何意?”李霄心里暗想。 他劝退两边的弟子,环顾四周,觉得没人注意自己,于是缓步来到殿外。 ‘‘白眉长老。”李霄尊敬地行弟子之礼,‘‘不知唤晚辈前来,是为何事?” ‘‘李霄啊,”白眉真人和蔼可亲,俨然一副长者姿态:‘‘你之前测得丁等资质的事情,我已经听其他的弟子说了。你不必气馁,亦无需焦虑。 能靠自己的力量突破玄武境界,已经证明了你的上限不止于此,还有进步的空间。” ‘‘多谢长老,晚辈一定会加倍努力,不负长老期望。”李霄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白眉长老的感激。 ‘‘我刚才看你踌躇不决,可想好加入哪支主峰了?” ‘‘这……晚辈确实还没想好。” ‘‘嗯。”白眉长老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不如选择闻道主峰,拜入我的名下。我作为内门长老,教导你的修炼也算是绰绰有余。″ 听闻此言,李霄惊喜交加。自己是丁等资质,此事想必已经在一众弟子中传开了。即使如此,白眉长老依然愿意教导自己的修行,足见机会的难得。 ‘‘长老,我为外门弟子,怎值得您如此厚爱?”李霄感到有些不解,继续问道。 似乎是看懂了他的顾虑,白眉真人随后解释:‘‘其实,你的资质偏低,平心而论根本就不值得我另眼相看。但是,在净心城报名的那天,你展现出了超出同级的能力,这才让我在暗地里有所留心。” ‘‘随后,你伴随苏氏兄妹登顶,又通过了淮涯子长老的问答,一前一后之间,既有机缘相助,又显因果福报。故令我有所意动,想要收你为徒。” 这番言论虽然现实,但也体现了白眉长老的坦诚,由此可见他确实是想收李霄为徒。 ‘‘弟子拜谢长老。” 李霄心中释然,正欲行礼,却被白眉长老以真气托举,打断了礼数: ‘‘你尚在外门,还不是内门弟子,不用急着拜师。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等你成功加入了内门,可再行拜师之礼。” ‘‘另外,赵书森亦是我名下弟子,你可以去找他帮忙,让他带你去闻道峰寻个洞府。等到安顿下来之后,你要勤学苦练,争取在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上取得名次。” “弟子定不辜负长老的期望。”李霄急忙道谢,心里暗想道:‘‘我如今已是玄武一重巅峰,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到二重境界。到了那时,别说外门,就算是内门弟子,我也能斗上一斗。” 白眉真人点了点头,悄然离去。 正在李霄愣神的功夫,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转过身来,果然是苏魁向自己这边走来:‘‘李兄可想好去哪里了?不如和我们兄妹一起?” ‘‘哦?苏兄已经选好了去处?” ‘‘我决定去器鼎峰学些技艺,师妹则是去画眉峰外宗习武。” 此刻的苏魁昂首挺胸,神采飞扬,显得骄傲无比。苏沫也在一众女弟子的鼓励下摘去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美丽淡雅的面容。 李霄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苏氏兄妹之前久居大山,未曾经历过人族这边的繁华。如今测得资质,又经玄门弟子的称赞和拉拢,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身价也有所估量。 众人许诺的资源,有许多都能在兽族疆域找到。尽管各族之间互相争斗,难以将资源整合一处,但是像苏魁这样的少年依旧对其有所了解。上下对比之后,自然有了底气。 ‘‘我决定去闻道峰,多谢你们的好意。”李霄赞叹地说道:‘‘如今才知道苏姑娘有如此美貌,果然明艳动人。” 苏沫嫣然一笑:‘‘多谢夸奖,李霄,你既然有了去处,我们二人也可以放下心了。以后若有困难,可以往器鼎峰寻我师兄,也可来画眉峰找我相助。″ 正说着,赵书森忽然从旁边冒出,插嘴说道:‘‘不用担心,在外门,李师弟的修为属于冒尖的那一批人,没人敢为难他。” 苏魁、苏沫认得他是报名那天的留守弟子,诧异问道:‘‘赵师兄,你也是闻道峰弟子?” ‘‘那是当然。”赵书森肯定地点头,指向三人后面的传送阵‘‘你们还是快点行动为好。跟着队伍出发,无论是寻找洞府还是游览外门都更方便一些。” 随后,他拍了拍李霄的肩膀:‘‘走吧,师弟。闻道峰距此处十分遥远。就算有传送法阵,想到达洞府歇脚,还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好,李兄,那我们就先走了。” 目送他们汇入人群之中,李霄又看向两侧,只见数十座传送法阵上站满了各色弟子,显得有些拥挤,一阵蓝光过后,法阵上空空如也,再无身影。 赵书森带着李霄和十几名新 第170章 闻道峰(其二) 闻道峰,位于南面三山的正中。 山上桃、枫、柳、槐错落密布,欣欣向荣,后山有飞瀑流水,直入山下清澈小溪。溪流往东西两侧延伸,穿过重重山脉,由宽变窄,泉水一眼见底,叮咚作响。 山间隐约可见亭台楼榭,峰腰廊桥,又兼有各种造型突出、引人注目的宝殿高塔,想来是炼丹房、符文殿等地。 众人从传送阵里走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只见闻道峰高耸入云,薄雾霭霭,丹鹤盘旋而飞,灵兔傍地而走。玄门弟子着各色衣袍,从容行走在山间小径之上,显得超然脱俗。亦有道侣并肩而行,如鸳似鸯,羡煞旁人。 置身于山脚之下,还未抬脚,就能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真气环绕在四周,让人步履轻快,如同飘飞。 见大家忙于赏景,赵书森也不打扰。他趁此机会取出五六个宝袋,唤李霄分发给一众弟子:‘‘这里面有些灵石,算是你们本月的月俸。每人三块,成色均等。” ‘‘多谢赵师兄、李师兄。”众弟子接过李霄递来的灵石,连忙道谢。 李霄听了这种称呼,哪里敢应:‘‘不可,咱们是同期弟子,怎么也叫我师兄?” ‘‘你就应下吧。”赵书森打趣地笑道:‘‘你的修为在外门属于拔尖,又比他们年长,自然该叫你师兄。寻常称呼而已,何必推辞。” 等两人发完灵石,李霄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三块灵石,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师兄,我们每个月都能领到这种资源?” ‘‘我知道玄门底蕴雄厚,不惧这等消耗,可外门弟子足有数万,长此以往,岂不是坐吃山空?” ‘‘哈哈,这么快就想到了。”赵书森收好灵石,指向前方的登山石阶:‘‘走,咱们边走边聊。” 众弟子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往山间洞府走去。路上往来弟子甚众,都对他们熟视无睹,显然是见惯了此番场景。 ‘‘在玄门,像你们这样的弟子多如牛毛,长老们各有职务在身,不会对你们进行一对一的教导,想要在武道上更进一步,只能苦练技艺,争取进入内门。” ‘‘外门弟子每月可领灵石三块,助于修行。若还想要更多灵石,就得去悬赏殿领取任务。除此之外,每月还要完成宗门派发下来的一次固定任务,积攒贡献。” ‘‘任务涵盖多个方面,有搜寻灵材,捕捉妖兽、炼丹炼器等等,等你们熟悉了这里环境后,到侧峰大殿一看便知。” ‘‘师兄。”一名少年礼貌地问道,‘‘这‘贡献’是做什么用的?” ‘‘贡献就是宗门里的‘货币’,诸如灵石、功法、丹药,这些都可以用贡献兑换,如果参与了某些长老们派发的重要任务,这种贡献就能累积下来,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经长老举荐,进入内门。” 到了一处由阵法封闭的院落前,赵书森取出一块不足巴掌大小的铭牌,他单手掐动法决打开阵法,又把铭牌交给身边的弟子:‘‘这铭牌可记录任务、贡献和个人信息,亦可凭此物出入阵门,莫要弄丢。” 且走且停,身边人数渐稀,到最后只剩李霄一人。 赵书森在前面带路,左拐右转,又走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来到了一座四处幽静,流水潺潺的竹林小院:‘‘李霄,这里就是你的住处了。” 接过铭牌,他又叮嘱了几句:‘‘现在离宗门大比还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见李霄似在思索,赵书森自顾自地说道:‘‘宗门大比一年一次,共分内、外门比试。外门比试前百名可以晋升到内门,并且有丰厚的奖励。” ‘‘我想先去悬赏殿看看,接下一些任务。”李霄如实回答。 ‘‘好,相信以你的能力,晋级不是问题。”赵书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我会闭关修炼,就暂时不来找你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托人给我传话。” ‘‘师兄慢走。” 目送他离开后,李霄举起手中的玉质铭牌,注入一缕真气后,阵法渐渐散去,待李霄走入庭院,又再度合拢起来。 院中灵气充沛,比外面浓郁数倍,感知四周,亦无他人窥探,显的较为安全。院墙两侧有槐枝伸入,荫遮近半,让人倍觉凉爽惬意。 房屋数间,案几床塌、丹炉石台应有尽有,除这些外还有练功所需的人偶沙袋等物,不过,数量较少。其余的要用贡献换取。 尽管如此,这处庭院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理位置又选得较为巧妙,位于宗门集市上方的僻静林间,足见赵书森之用心。 忽然,那玉牌上有字迹显现,浮在半空,内容关于宗门门规及戒律堂处罚条例,李霄仔细看后,不再关注于此。 ‘‘怪不得玄门有这么多的弟子,这主峰之上还有如此多的空余院落。”李霄看完门规,有了大致的思路: 山腰往上,是玄门的洞天类法宝‘锦绣浮图’。它制造出一个独立于此地的空间,这才容纳了众多的弟子。没有内门身份,根本无法踏足其中。 “多想无益。”李霄甩掉脑海里的念头,喃喃自语道:‘‘如今我的‘虎魄寒霜’修到了第四重境界,碍于资源问题,一直难以突破,有了灵石,可以尝试第五重的突破了。” ‘‘对了,不如将无影步法和思贤所赠的功法相互融合,取长补短?虽然有些不太好听,但胜在实用。” 一念至此,李霄不再犹豫,来到室内静坐,运转起烂熟于心的《重水心经》。 两年的苦修,让他丹田里原本虚渺的真气变得厚重凝结,如同琼液,正是玄武强者特有的‘真元’。 自从得到这本功法,李霄时常感念于那名赠送之人的慷慨。 《重水心经》拥有拓宽真元之海、疏通经脉的能力,不仅让他拥有了数倍于同级武者的底蕴,在战场上保全了性命。还为他带来了后续的这些机遇,成功加入了玄门。 在功法的加持下,大量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李霄 第171章 闻道峰(其三) 六天时间很快过去,李霄从静坐中睁开眼睛。低头看去,手中的灵石已经变得透明。他的手掌略微用力,灵石就化为齑粉,飘散殆尽。 ‘‘想不到才几天功夫,我就用完了外门弟子一个月的例俸灵石。”李霄苦笑了两声,‘‘果然,资源才是修炼路上的最大阻碍。如果有充足的灵石,我有信心突破更高境界。” 如今的李霄已经达到了玄武二重,不过根基太浅,随时有可能跌落。他的真元池因功法的独特,所需的真元数量庞大,每晋级一重境界都需要大量的补充。 说到补充,他的腹中难免饥饿,可自己只有银两,在玄门无处可用。早知如此,当初在拍卖场里应该留下几枚魔核。 李霄拿起铭牌,准备出门,忽然发现在屋内方桌上,摆有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十几枚丹药。 ‘‘这是什么?”李霄左右翻看,找到了盒底刻着的介绍:辟谷丹,服之可抵十餐。 结合门规里关于‘燃谷峰’的信息,略微思索,李霄便心中明了: 这种低品阶的丹药于修炼无益,仅可果腹,寻常弟子都有灵石在手,大多选择灵材美食,少有服此物者。不过,这东西对于现在的李霄十分有利,省去了资财消耗。 带上丹药,李霄直奔侧峰,当务之急不是修炼,而是解决生存问题。 侧峰无名,自下而上,有悬赏殿、演武场、藏经阁等。跟随着来往的众多弟子,李霄来到了悬赏殿的门前。 比起在定州看到的赏金之所,此殿宽敞大气,符文遍布,若不细看符文显示的内容,李霄还以为这是个防御用的堡垒。 踏入其中,人声鼎沸,正中一道球型阵法垂落成绦,宣报着不同任务的信息。两侧有柜台数十,弟子过百,身后亦是这种装潢造型。 此刻有无数弟子挤在台前,或交付任务领取酬劳,或组成小队,准备出发。除此之外,大殿的正中心还摆有几张巨大的水晶桌案,上面有玉符百枚,显然是由玄门阵法师制成。 李霄拿起其中一枚,粗略地扫视几眼就找到了不少任务: ‘‘协助百草峰弟子采集纹月花,十朵一枚灵石,上限一百朵。” ‘协助器鼎峰楚河炼制兵器三件,奖励灵石二十。注:限精通火系功法者。” ‘‘前往五十五号无名山,斩杀碧鬓妖虎,取其内丹送至闻道峰炼丹堂,奖励灵石三十五。注:附地图。” 李霄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任务奖励太少,又费时费力,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无法完成。而且多是围绕宗门外围展开,适用于真武境界的弟子。 此等任务由事务堂数百弟子,日夜不停搜集而来,发现宝物或受人妥托,均置之不理,统一记录于此。用来发布任务,保证宗门的繁荣。 事务堂弟子刚送走了几人,正在整理数据之际。抬头一看,李霄已经来到了案桌之前:‘‘敢问师兄,可有玄武境界的任务?” 那人稍加感知,发现李霄的修为远高于他,连忙谦让道:‘‘这位同门,你是内门弟子?怎么来外门接取任务?” ‘‘我刚刚加入玄门,不是内门弟子。”李霄疑惑开口,‘‘师兄何出此言,难道内门弟子都不来这里?” 看他反应不似作伪,那弟子遂为他解惑:‘‘往年由各位峰主考核,来到玄门的多为十七八岁,今年因众峰主往长安议事,又逢掌门闭关,这才由长老们代理。” ‘‘玄武境弟子入了内门,自有师长发布任务,像你这般的属实少见。” ‘‘那就劳烦师兄,帮我寻个难度大,奖励多的任务。”李霄心想:‘‘真武级别的任务就算再难,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既然这样,何不多获取些资源。” ‘‘稍等。”那名弟子在众多玉符中翻了半天,终于取出一枚:‘‘这里面的任务不错,你瞧瞧。” 李霄接过玉符,顿时欣喜:‘‘多谢。” 这里面所记载的任务是一名内门弟子的委托,他正在炼制某种兵器,极需一种妖兽材料。此妖乃百年树木成精,仅在南方的妖兽山脉出没,位置较远。 如今内门弟子多在准备即将到来的考核,少有愿意外出者。这件委托想是无人应下,碾转之后才传到了悬赏殿里。 欣喜过后,李霄沉思起来:妖兽山脉距此路途遥远,自己一来一回,又需要寻找树妖,恐怕赶不上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 ‘‘师弟可是担忧路上的耗费?”事务堂弟子及时开口指点: ‘‘放心,宗门前殿、后山均有传送阵法,来去耗费均由委托人出资。另外,你若是缺少兵器,可在山下集市里寻个店铺,用银两买几件凡兵使用。” ‘‘如此甚好,多谢师兄指点。”李霄有了方向,不再踟蹰,准备离开大殿。 还没等他走上几步,有一道声音从身边传来:‘‘师兄留步!且听在下一言。” 李霄转身观望,见三名少年正朝这边走来:‘‘师兄要往妖兽山脉,可否捎带我们一程?” ‘‘同门之间理应相助,只是我受人委托,传送之资由他出取,凭空多出你们,实有占人便宜之嫌,抱歉了。” 看他抬脚欲走,为首一人急忙说道:‘‘我三人俱有灵石,不怕耗费,之所以求助师兄,是因为接下的任务难度较大,怕在路上遇险。有玄武武者陪同,也算有个保证。” 李霄取出铭牌,刚才的任务信息已经传入其中。他查找地图片刻,对那名少年说道:‘‘我只能带你们到达一百三十四号山峰,随后就要继续深入。” ‘‘好,一言为定!” 少年怕他反悔,连忙应下,继续提议:‘‘师兄可是没有趁手的兵器?我这里有灵剑一柄,暂借师兄,事不宜迟,何不立刻出发。” ‘‘正合我意。” ‘‘敢问师兄名讳?”其余二人见事情办成,这才继续询问。 ‘‘我名李霄。” ‘‘在下李蛇,与师兄同姓。另外两位是白伦庆和吴敢。” 四人报 第172章 妖兽山脉 妖兽山脉占地千里,少有人迹。 此地群山苍茫,树木苍郁,高大的树冠延展到百米开外,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在隐约的间隙里,可见山中怪石嶙峋,毒虫毒蛇多不胜数。 潮湿阴暗的泥土上,有无数兽骸虫尸、落叶杂草经过长期腐化形成的养料,散发出阵阵酸臭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掩了口鼻,匆匆离去。 在一些妖兽群居的地方,为了防止人类武者的窥视。它们历经数个世代,不断地喷吐出浓厚的暗色毒气,把大半片山峰都笼罩在恐怖的杀人烟障里。 对于这种情况,玄门选择静观其变,不予干涉。 毕竟,能做到这一点的至少是神武境的兽王、妖王强者。在清剿不易的同时,还要考虑到与兽族之间的关系。 杀几个寻常的兽族,或是把没有灵智的兽族当作材料,这种事经过了双方的同意,算是某种不成文的规定。但是,如果杀了一位神武境界的兽王,就必然会遭到这个族群的报复。 玄门为保证南疆地区的稳定和情报的畅通,故在周围的数百座山峰里设置了传送法阵。玄门的符文大师开辟无数洞府,使得法阵位置不定,难被寻找,只能通过弟子们的铭牌开启。 此刻,四人组成的小队正穿梭于山林之间。踏在暗青潮软的土地上,身边是巨人般粽色碧苔的苍劲古树。李霄等人且走且停,似乎听到了沉闷的妖兽吼声。 ‘‘李蛇,你们接下了什么任务,要跑到这妖兽山脉里来?”李霄小心翼翼地越过脚下的树根,抬头看向远处密密林。 ‘‘和师兄一样,我们也选择了委托人的任务。此人亦是内门弟子,想要我们找三枚真武三重以上的妖兽内丹。” 李霄暗想:‘‘他们的修为在真武六重到七重之间,算是说的过去。但是妖兽的力量远超人类,遇到同等级的兽族恐怕只能仓皇逃命。” ‘‘这件委托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有些困难。看来,李蛇的想法和我一样,也打算通过高难度的任务得到大量灵石。” 正想着,四人已经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谷地,树荫渐少,林下有潺潺溪流而过。 不知为何,李霄总感觉有股危险的气息,他拉住继续行走的三人,轻声喝止道:‘‘等等,先不要过去。在旁边静观片刻。” 白伦庆、吴敢虽然疑惑,但李霄身为领队,自有他的道理。于是三人乖乖照做,一起潜伏到旁边的绿丛之后。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头角如珊瑚的灵鹿走来,它生有三目,蹄后生羽,身上花纹精美,显然达到了真武五重的实力。 灵鹿左顾右盼,频频侧耳,踏着轻盈的步伐往溪边走去。它安静等待了片刻,确定周围安全后才俯下身子,低头饮水。 吴敢大喜:‘‘师兄真厉害,居然能察觉到此兽。它一定有颗品质上佳的内丹,杀了它,我们的任务也算有了好开头。” 李蛇、白伦庆亦是欣喜不已,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又暗中开始运转真气,打算一击必杀,取其内丹。 李霄的心里犹豫不决,再次感知到那股若隐若现的气息。扭头看向身边三名兴奋的师弟,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拔出佩剑,一起出手。 没曾想,正当四人蓄势待发之际,忽然从林中传来一阵腥风。 这风来势迅疾,扑到李霄脸上,只嗅到满腔的凶恶气息。关键时刻,他再次出手,把在草丛里露头的吴敢又拽了回来。 吴敢少年心性,脾气火爆,此番接连受阻,看向李霄的眼神也多了些许不满。 还没等他发作,李蛇已经惊呼出声:‘‘碧鬓妖虎?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闻此言,数道目光一齐投注过去。只见林中走出一头猛虎,通体湛蓝,金爪黄纹,口中利齿延伸,威风凛凛。 伴随着它的出现,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李蛇等人都始料未及: 那头妖虎踱着步子,居然径直走到了灵鹿的身边,看也不看,只是顾自地饮水。 ‘‘这是怎么回事?猎物近在眼前,这妖虎为何不捕?”李霄皱眉思索。 在双方沉默的等待中,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那灵鹿饮水罢了,悠然地甩了甩头,略过身边的碧鬓妖虎,缓步往林中走去。 李霄心神稍定,想道:‘‘原来如此,这里应该是一处饮水宝地。万物有灵,兽族也明白水源的珍贵,自然不会在这里捕食。” ‘‘看来,得想办法把它从这里引开。”环顾四周,李霄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盯着那道渐去的兽影,耳边忽然传来呼啸的风声。那灵鹿刚走出不到三十米远,就有一道银光突然划开了林荫的暗影,猛地刺进了它的脖颈! 李霄猝然一惊,转头看去,李蛇已经飞扑离开草丛,直取河边饮水的猛虎。白伦庆、吴敢紧随其后,一人去取灵鹿内丹,一人和李蛇成包夹之势,誓要毙杀此兽! 来不及多想,李霄立刻拔剑跟上。 碧鬓妖虎听到身边响动,大吼一声,震响山林,还没等李蛇、吴敢来到面前,它居然用后足蹬地,凌空跃起七八米高,虎爪直扑两人胸膛! ‘躲开!” 李霄看着如同巨石般坠落的妖虎,心知自招若中,两人非死即残。他当即出手,斩出数道晶莹的寒光。妖虎双爪被冰冻成坨,行动立刻受阻,一头撞到了李蛇的左臂上。 只听‘‘呯!”地一声闷响,李蛇惨叫挥刀,虽然被撞飞出去,但也在妖虎背上留下了一道刀伤: ‘‘吴敢,小心!” 碧鬓妖虎双爪砸地,冰坨应声爆碎。见吴敢全身真气缠绕,形成了一层具有反伤能力的刺盾。 它连声怒吼,不再躲避,反倒趁敌人挥刀劈砍的功夫,猛地向上一掀! 轰然震响,刺盾应声而碎,吴敢被巨大的冲击力波及,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树干上。 眼看李霄剑光将至,妖虎难以回转,它立刻旋动身体,斑斓的虎尾就如同铁鞭一样,直冲李霄劈来。 倘若硬 第173章 分道扬镳 碧鬓妖虎愤怒地嘶吼一声,惊地山中鸟雀轰然飞走,霎时间,树荫的空隙里呼啦啦地遮起一大片暗影,许久才恢复如常。 李霄看准时机,剑光拔地而起!寒冰真元幻化出一头雪白的猛虎,直扑面前的猛兽。 想不到,那头妖虎丝毫不惧,血口喷吐出数道激荡的青光。巨大的轰鸣声后,青鬓妖虎的利齿居然穿透重重冰雾,直奔李霄噬来! 李霄躲闪不及,被它一掌拍倒在地,随之而来的就是封喉的嘶咬。 情况危急,李霄并不慌乱,他双手持剑,刚好卡住了咬下的利齿,丹鹤般的劲力汇于两膝,一记膝撞,成功地把妖虎蹬到了旁边。 一个闪身,他再次站起。 碧鬓妖虎瞪着骇人的双目,还要继续向前,两道真气己经先它而至,噼啪爆炸在它的身上。李蛇手持两把短匕,从旁边猛扑过来,一刀扎在虎背边缘,乘势骑了上去。 这番动作彻底激怒了妖虎,它咆哮连连,左右狂颠,没想到李蛇用腿夹住虎腹,就是甩不下来。碧鬓妖虎见这招无效,立刻奔向旁边的大树,想把背上的人类撞成肉泥。 李蛇骑在虎背之上,被颠得七荤八素,根本来不及反应,想要跳下却发现为时已晚,一下子被撞的高高抛起。 妖虎迅速扭头,一回咬住了他的脚踝! ‘‘啊!我的脚!’’李蛇痛苦的五官都要扭曲起来。他知道,自己只要再被抛飞一次,必会沦为残疾。他强忍剧痛,牢牢攥住虎背上的青鬓,死也不肯松手。 碧鬓妖虎正如其名,背上如马鬓般生有青色毛发。此时被人抓住,立刻又伸出前爪拍去,要把李蛇的手脚打断。 ‘‘去!” 关键时刻,李霄抛剑而出,切下半只虎掌。‘‘吴敢!打它刚才的伤口!” 吴敢从地上爬起,拾起地上的武器就往虎背上劈,不料,那妖兽感知极灵,立刻松口扭头,把李蛇甩飞出去。四周的真元迅速朝它嘴里汇聚,眨眼间凝出数道光刺。 ‘‘吼!” 十几道炸裂的光刺如同天女散花,逼得吴敢连劈带砍也难以全部挡下。他欲往旁边躲避,不料还是中招,肩膀上立刻被刺出了一道血痕。 ‘‘幸好我有刺盾真气护体,否则必会受伤。”没等吴敢庆幸片刻,妖虎再次朝他猛扑过来。 他刚才出手挡招,真气已经耗尽,那里抵挡的住,只能一边逃窜,一边大声呼喊:‘‘师兄救我!” 身后寒风呼啸,似有雪花。 吴敢回头一看,果然是李霄及时出手,那碧鬓妖虎被冰霜冻住四肢,行动顿时变得迟缓起来。 尽管李霄手无寸铁,但他身为玄武境界的武者,早就掌握了‘真元化物’的本领。只见他五指并拢,向前一挥,背后就凝结出寸寸寒冰,须臾成矛,向妖虎突刺而来。 平心而论,倘若李霄全力施展,完全能瞬杀这头真武八重的妖虎。 但他来到此地,也有自己接下的任务,如今还未办成,不能消耗太多的真元。如果不是这青鬓妖虎生命力顽强,又重伤了李蛇师弟,他绝不会使用武技相助。 妖虎再次吞吐真气,只是这一次显得力不从心。十几道光刺和冰矛隔空对撞,光刺顿时消散大半。 肃肃风声过后,它身上多出了七八支寒气缠绕的长杆,血液从伤口出流出,又很快被冻得凝固起来。 正当李霄长舒口气,准备了结它时,那妖虎居然再次爆发,直扑李蛇而去! 它自知必死,想要拉眼前的人类陪葬! ‘‘不好!”李霄心中吃惊,却已经来不及援救。吴敢、李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瘫在原地,居然都忘记了逃跑和反抗。 ‘‘我……我就要死了吗?” 李蛇的瞳孔逐渐紧缩,倒映出虎囗的利齿,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飞驰而来的人影。 呯! 一声闷响! 碧鬓妖虎被巨力撞飞出去,在地上接连翻滚,李霄立即抓住了宝贵的机会,周身寒风涌动,凝出一支冰矛,他抬手猛掷,一杆就钉在了妖兽的咽喉! 碧鬓妖虎口吐血沫,气息就此消亡,庞大的躯体轰然倒地,压倒了大片青草。 ‘‘李蛇,吴敢,你们怎么样了!”白伦庆从地上爬起,急忙向这边跑来。刚才他全力冲撞,这才救下了李蛇的性命。 吴敢也挣扎地从地上爬起,往好友的身边走来,路过那头妖虎的尸体,还不忘恨恨地踢上几脚。 李霄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劫后余生的三人搂在一起,又哭又笑。恍惚之间,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正当他陷入回忆之时,三人已经再次动身。 李蛇略通医术,指导着白伦庆帮他止血包扎。等到包扎过后,他又扶住李蛇,好让两人能一齐站起。 李、吴、白三人向李霄真诚道谢:‘‘多谢师兄相助,救下我们的性命。” ‘‘不必多言。”李霄指了指倒地的妖虎,‘‘你们可取其内丹,去外山寻找另外的猎物,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凭心而论,李霄并不想动手杀它。 这里的溪流可供人、兽饮水,孕育了万千生灵。如果在此地滥行杀戳,沾染血气,就会导致食草的妖兽不敢来溪边饮水。 长此以往,就连食肉的妖兽想喝水也要变得小心翼翼,防止遭到天敌的捕杀。 李霄叹了口气,正出神时,忽然看到了白伦庆手边的血迹,不禁疑惑地问道:‘‘白师弟,取一头妖兽的内丹而已,怎么弄得如此脏乱?” 听到问话,白伦庆显得兴奋不已:‘‘师兄,你有所不知,咱们这次出来真是有上天的眷顾!” 见众人不明所以,他继续解释: ‘‘我杀了那灵鹿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对,用刀刃往它腹中一剖,居然还有一头胎鹿在内。取出细看,那胎鹿居然也有内丹!” ‘‘如今不到两天功夫,我们的任务就已经完成,可以回去领取酬劳了!” 李霄怔怔地听着,顿觉浑身发冷。 ‘‘真的?太好了!我们真是幸运,才刚出来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第174章 谷底遇袭 待李霄走后,三人不免议论一番。 白伦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李霄离开的方向,内心感到纠结:‘‘我真的做错了吗?” ‘‘可是,玄门的门规上明明写着:允许弟子击杀无灵智的妖兽取丹。我这么做也不算触犯门规,李师兄又何至如此?” 看着他反复挣扎,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李蛇以为他害怕宗门的惩罚,于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抚道: ‘‘怕什么,门规上清清楚楚,就算是到了戒律堂的长老面前,我们也能据理力争。” ‘‘老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用这么沮丧,想想我们当初参加考核的时候吧!” 吴敢听闻此言,也插嘴抱怨道: ‘‘就是,凭什么那个甲等资质的兽族就不用缴纳银两。我们也是出身贫寒,家境并不富裕。凑出十两银子耗费了大半积蓄,那些长老们可曾有半点开恩?” 说到当时的情景,白伦庆顿时想起长老们严肃的面孔,心里的愧疚被冲散了大半:‘‘是啊,没有资源,没有力量,我们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 他转念一想,又担心地问李蛇、吴敢:‘‘万一那李霄告到戒律堂去,真引起长老们的追查……” 听闻此言,三人都沉默起来。 李蛇摸着下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片刻,突然看到了掉落在地的宝剑。他快步向前,把剑拾起来一看,立刻认出这是在悬赏殿的时候他借给李霄的那柄。 看着宝剑和不远处妖虎的尸体,李蛇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有了!玄门的要地都有记录影像的阵法,这悬赏殿作为人员密集的场所,必定也有此阵。” ‘‘那天我借兵器给他,相关的影像必有记载。如今剑在我手,他身上又无半点证据,咱们三个统一口径,这事实真相……’’ ‘‘自然由我们掌握!” 白伦庆、吴敢原本还有些担心,听闻此记顿时放下心来,连声称赞: ‘‘妙,此法甚妙,那李霄若是识趣把这件事情忘了,咱们就权当无事发生。” ‘‘他要是敢去告状,咱们就反咬他一口。让他也长长记性。” 三人茅塞顿开,立刻开始收拾起妖虎的尸身,准备早点返回宗门。 重重山林之中,传送阵的光芒闪烁。 等李霄从阵内走出,它迅速地升到半空,转瞬消失在一处隐匿的洞府之中。 五百二十二号山峰离中原千里之遥,毒障猛兽无数,到了这里,已经算是踏入南荒地区的前端。 李霄取出一枚辟谷丹服下,恢复了些许体力。没有了兵器,他只好用真元凝结成寒冰短斧,切下一根树枝当作拐杖。 且走且行,李霄看着手里的地图,不免感到了些许疑惑:‘‘到了这里,理应有不少妖兽出没。我走了半天时间,怎么连个兽影都看不见。” 没办法,他只好找了个树根坐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巨型树冠,李霄不免苦笑了几声:自己空有凌空滑翔的能力,在此地却无从施展。 想起不久前告别的李蛇三人,李霄沉闷片刻,又豁然开朗起来:‘‘我出于仁慈考虑,认为杀生而不能虐生。白伦庆为了完成委托,想快点回返宗门。我们各有立场,又不能互相理解,这才起了争执。” ‘‘可说到底,他做什么是他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在门规许可的范围之内,纵使掌门来了也说不得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之,亦勿施于人。”李霄默然思索:‘‘长怀仁德之心可取,但我不该试着去改变别人。” 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 想到这里,李霄又暗暗后悔:刚才打的那一巴掌,是否有些重了? ‘‘多想无益。”李霄甩了甩头,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枯藤妖兽的藏匿之处,取其中心枝干作为材料。 越往山林深处越难看到阳光。前方的道路多杂草荆棘,脚下的土地又有湿滑的青苔。李霄均出一丝真气,艰难劈开拦路的阻碍,终于到达了一处空旷的山谷。 出了密林,李霄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情也随之舒畅。看着眼前秀美的风景,刚才赶路时的疲惫,在此刻一扫而空。 李霄大步走在开阔的谷地上,两侧怪石嶙峋,约莫两米多高,更有甚者达七八米。置身其中,简直像走在巨人的部落中,让人心中生出一股畏惧。 越往里走,怪石更甚。 冷风从远方的山林汇聚,直直穿过这空旷高远的裂谷。李霄走在怪石群里,感到一阵刺骨的恶寒:‘‘想不到山谷内外,温差如此巨大,只有亲身经历才知晓其中奥妙。” 寒风穿过石林上的孔洞,带来呜呜的响声。长期的日晒雨淋,让这里的土地逐渐沙化,变的寸草不生。 踏在略显柔软的沙土砾上,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冷意,李霄微微皱眉,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地势构造十分复杂,长久下去,恐怕难以走出。” 他尽力他伸头眺望,眼前只剩下层层阻挡的山岩,再也看不清四周的路况。前后左右景色一致,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李霄自嘲地笑了笑,‘‘幸好我修炼了《丹鹤九重劲》,能够飞离地面,不然,还要费上些许时日才能脱身。” 心念一动,李霄的背后就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翼,扇动几下,就有数道劲风托着他的身体飘动。 可惜,这里石林遍布,少有借风之处,冰翼扇了半天,怎么都飞不起来。 没办法,李霄只好攀着面前的岩石,努力地往高处爬去,只要到了和大多数石林等高的地方,他就能乘风直上,一举脱离此地。 爬到石柱顶端,李霄站稳脚跟,到了现在他才得以看清裂谷的全貌:整个山谷如同横放的弯月,两侧崖壁如同万千鱼鳞吸附,颇具美感。 脚下怪石经过长年风化,顶部多为平滑的石台。放眼望去,如同失水皲裂的大地,透露出无数纵横 第175章 空中搏斗 ‘‘什么?!” 猝不及防之下,李霄被带离地面数十米高度,而且在不断地上升。 他一把抓向攫住自己的巨爪,心中猛然一惊:这巨爪生有四趾,爪尖锋利,如金铁打铸而成。李霄刚想回头,另外的那边肩膀已经被另外的巨爪钳住,丝毫动弹不得。 ‘‘槽了!被这妖物钳住双肩,我该如何翻身?再这样下去,必成为它口中之餐!” 李霄急中生智,腰腿迅速发力,向上猛地一翻,突然觉得背后火辣辣地疼痛,仿佛被某种利刃划过。他的足尖冰霜凝洁,一脚蹬向上方的妖兽。 直到这时,李霄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通体乌黑,金羽缀腹,长喙圆目,头顶两道自额间延伸的白翎飘飞在后,显得凶厉无比。 更为奇异的是,此兽居然有三只利爪隐没在扇形的黑色尾羽中,更为它增添了几番神俊的气质。 三足雷鹏!最低也有真武八重的实力! 此兽体形如牛,翼展更是遮天蔽日,李霄处于其利爪之下,即使身处半空也感觉不到阳光。 雷鹏正欲振翅高飞,被李霄猛蹬一脚,顿时失去了平衡。它愤懑地啸叫了几声,双爪陡然发力,想把李霄的肩胛骨捏碎。 轰!咔!咔! 关键时刻,李霄立刻运转真元。情况如此危急,他只能优先于双肩的防御,在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冰甲。在冰甲的保护下,雷鹏的利爪捏得咔咔作响,就是伤不到李霄分毫。 抓住机会,他再次翻身而起! 狠狠一脚,踢的雷鹏向后接连翻滚! 这只三足雷鹏不愧是天生的顶级掠食者,即使被踢中胸腹还坚持着不肯松爪。 它像一个摇摆的大风筝一样来回飘荡,居然成功稳住了下降的身体。随后,腹部的利爪凶猛刺来,誓要钳断李霄的后腰! 铛! 一声爆响,如同撞在了寒冷的岩石上。 此时的李霄体温不断下降,和刚捕获时完全不同。如果把之前的他比作扑腾的麻雀,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个硬邦邦的刺猬。 李霄拼命挣扎,连掰带扯,想要从雷鹏利爪里脱身。万分焦急之下,他居然忘了自己会‘真元化物’的本领,只想着用蛮力掰开妖兽的脚趾。 呯!呯!呯! 连出数道快拳,妖兽毫发无伤,只打下几片金色的羽毛。 李霄接连不断的反击,终于激怒了急于觅食的雷鹏。它高亢地长啸一声,随后收腹振翼,快如闪电,笔直地往高处的云层飞去。 冲刺,再冲刺!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李霄心中一凛,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天上的劲风像重拳一样扑面猛砸,逼得他只能紧紧抓住雷鹏的利爪,低头向下方看去。 这一看,差点让他脱手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和天空的空旷感同时袭来,李霄觉得自己就像那天地间的浮萍,被四面八方的狂风吹得七零八落,就是没办法回到大地。 冲刺,再冲刺! 穿过飘荡的云层,三足雷鹏猝然停飞。随后,它张开宽大的双翼,悬停在天空之中,松开了抓住李霄的双爪! ‘‘啊!!!”李霄惊呼一声,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边的大风呼呼地灌入,刮喇喇的嗡响瞬间包围了他的大脑。 作为平民出身的李霄,在小时候见过金雕捕蛇的场景。经验丰富的老雕会用利爪钳住大蛇,把它带到百米的高空中。 一般来讲,大部分毒蛇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吓得不敢反抗,任由金雕抖动它的躯干,把它全身的骨骼震碎。 但是,也有少数凶猛顽强的大蟒不肯就范,选择缠住金雕的双爪,继续负隅顽抗。 遇到这种情况,金雕会朝天空猛飞,挣脱蟒蛇的缠绕后,立刻松爪,把它摔死在岩石之上再从容飞回,享用美食。 很显然,三足雷鹏把李霄当成了某种飞鸟,抓起后发现无从下口,于是又把他误认成走兽,想把他扔下来摔死。 ‘‘太好了。”李霄从刚才的慌乱里回过神来,‘‘只要飞入裂谷上方的山林,凭借树冠的遮挡,三足雷鹏必不敢追。” 寒冰真元从背后升起,形成了一层流水般的羽翼,李霄拢腿俯冲,迅速朝下方的山林滑翔。在他的身后,三足雷鹏尖锐的啸叫声接连不断,显然是被李霄所骗,大为恼火。 嗡!嗡! 令人心悸的音浪从背后传来,李霄拼命转向,堪堪躲过了袭来的一击。 只见一道磅礴的雷束从妖兽的口中喷出,轰然炸向了下方的林海,燃起大片橙红的火光。 回头一看,雷鹏身影已至! 李霄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领,翻身直面来敌,他的掌心瞬间大亮,凝出两柄寒气缠绕的冰矛。 李霄暴喝一声,将长矛猛地掷出! 三足雷鹏去势不减,宽大的黑翼‘呼’地一掀,用风车般的摇摆轻松躲过冰矛,利爪成团,再次朝李霄双肩狠抓! ‘‘避无可避,唯有一战!”李霄叫紧牙关,干脆欺身而上,和雷鹏互搏。心念微动,双手已凝成锋利的冰爪,和扑面而来的鹏爪相扣。 ‘‘该死!” 雷鹏腹部往下的利爪还有空当,见李霄双手受阻,立刻探出,想把李霄开膛破肚。 ‘‘早知如此,不该把宝剑送还回去。” 来不及细想,李霄飞起一脚,堪堪卡住了刺来的鹏爪。眼见自己弓腰蹬腿,狼狈至极,雷鹏的喙中又是雷光闪烁,将要喷吐。 李霄心中发狠,两手徒然往旁边甩开,顺势一拽,扯住雷鹏的腹羽翻身而起,成功骑到了它的背上。 此番举动无异于捅了蜂窝,使得三足雷鹏狂甩乱颠,左右疾飞。 李霄眼疾手快,一手抓住它额上飘飞的长羽,另一手搂住它的后背,死死伏在鹏背上不动。 一人一兽在蓝天白云里激烈搏斗,不死不休。在他们的下方,弦月般的山谷已经远去,只剩下无尽苍茫的青色林海。 他们冲进云中,再从云里冲出,带起丝丝白雾般的蒸气,游荡在广袤天地间,惊走了数百只从旁边路边的鸟雀。 三足雷鹏用尽浑身解数,誓要捕杀李霄,时而 第176章 迷雾森林 月渐西山,黄昏将逝。 李霄疲惫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松软的林间草地中。环顾四周,他找到了悬挂在旁边树枝上的雷鹏。此时,它的翅膀向下方无力地垂落,身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 眼看天色将暗,李霄翻身坐起,伸手拽下三足雷鹏的躯体,打量片刻后,他朝着旁边的山崖走去。 夜幕笼罩着茂密的山林,使得原本秀美叠嶂的山脊变得阴森寒冷。不时传来野兽的闷吼,让置身其中的人们更觉得压抑和恐惧。 李霄点起一丛篝火,坐在一处垂直的陡崖之下。在他的身边,三足雷鹏已经被开膛破肚,取出了内丹。 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响声,在它的上方,用竹架串好的兽肉滋滋地冒着香气,不时滴落下令人垂涎的油脂。 借着火光,李霄取出自己的身份铭牌,随着符文光芒的闪烁,一幅标注详细的地图缓缓呈现在他的眼前。 ‘‘若是按照我原来的行进速度,想到达这片山林,至少再要走一天一夜,没想到和三足雷鹏相斗,居然飞行了这么远的距离。”李霄暗暗咂舌,对妖兽的飞行能力也有了更加显着的认知。 ‘‘树妖种类繁多,各有独特的能力,这位委托人倒是没有太多的要求。”李霄看着任务上的介绍,看着手中的雷鹏内丹,继续想道: ‘‘难怪其他弟子不愿意接下这个委托。这山脉里妖兽众多,所拥有的神通也是千奇百怪。” ‘‘单是这九重修为的雷鹏展现出来的实力,几乎能达到玄武一重武者的水准。我在空中和它战斗,雷鹏的力量居然还有提升。” ‘‘幸亏我真元充沛,又有飞行功法傍身,这才将其成功斩杀。若是换了专修遁术的武者,免不了费上一番功夫。” 雷鹏的内丹如同紫玉,光滑无比,里面似乎有电流涌动,蕴含着惊人的能量。 ‘‘有了此物,我即可稳固玄武二重境界。”李霄心中暗喜,准备起身,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他的后背被利爪所伤,留下了几道伤痕,虽然简单地包扎处理过,乍一行动依然有痛感传来。 拿起木架上的烤肉,李霄饱餐一顿,随后盘坐在旁,开始修炼。 直到火堆燃尽,天色复亮,李霄才再次睁开双眼。低头看去,雷鹏内丹黯淡无光,灵力已失。 ‘‘如今我体内真元充沛,可尽情施展,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了。”李霄自信地起身,周身真元涌动。 可惜,三足雷鹏体形巨大,无法将它全部带走。李霄只能取下关键的材料部分,放在随身布袋之中。取了几片肉质较好的地方做为粮食。 天色渐亮,李霄再次启程。 和雷鹏的战斗离了原来的方向,李霄虽有地图在手,但妖兽山脉占地极大,玄门的传送法阵也只在特定的区域内出现。 没办法,他只好边走边看,推测自己所处的环境。 离开陡峭的山岩,四周的树林越来越多,起初只有杨、柳、松、柏等树,后来则是藤草交缠,枝叶浓密。 李霄目光所致皆为百年古树,有的树干极租,至少要三四十人才能合抱。 在这样的环境下,除了有无数妖兽汇聚、栖息,还有上千种灵材灵药在这里茁壮生长。李霄走了千米距离,就发现了数十种不同的材料,可惜,他的携带能力有限,只能忽略它们,难免有点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李霄停下了脚步。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堵横贯森林的平滑山岩。 “看来我的方向没错。”李霄取出了地图,‘‘迷雾森林就在这道山岩之后。只要抵达森林的外围,就能找到委托人想要的枯木树妖。” “如此陡峭,怎么攀爬上去?” 李霄打量着平滑的岩壁,最终放弃了徒手攀登的打算。他循着山岩一路摸索,发现它的厚度十分均匀,外力难以破开。 正在李霄一愁莫展之际,远处吹来的凉风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风?难道这山岩并非是严丝合缝的一块?如果能找到连接另一端的入口,我就能轻松到达迷雾森林。” 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李霄果然找到了藏匿在草丛矮树之后的石缝,约一人高度,勉强可供他从中穿行。在扑面而来的凉风里,李霄仿佛闻到某种奇异的芬香。 越往里走,石缝越是开阔,到后来更是如同山间隧道,可供百人通行。李霄眯起眼睛,伸出手掌挡在额前,隐约之间可见前方透来的亮光。 没曾想,那亮光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极为遥远。李霄按捺不住对光明的渴望,当即发力,运转起全身真气,霎时间,寒风呼啸,托举着他往洞口冲去。 扑! 李霄如愿以偿,成功来到了森林的内部。但是,在他飞出洞口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黏稠的丝线从自己的身上划过,使他前进的速度为之稍微一滞。 ‘‘好奇怪的感觉,这是什么材质?是某种绳索吗?”李霄心中疑惑,取下一小条粘在衣物上的细丝。 ‘‘这种熟悉的感觉……” 李霄猛然惊觉,迅速往前方扑倒! 巨大的钳齿从他的身后‘咔嚓’咬响。还没等李霄从地上起身,只见两道圆滚滚的身影左右俯冲,直接撞断了他面前的矮树! 心中警兆又起,李霄立刻往旁边翻滚。轰隆一声闷响,在他刚刚趴着的地方,一只通体碧绿,花纹斑斓的巨型蜘蛛从山岩上猛地砸下,激荡起大片的飞泥和尘土。 ‘‘原来如此,它们在这里结网,本想捕捉些飞鸟野兽作为食物,没想到被我撞破。” 李霄后知后觉,心里却跃跃欲试:‘‘来得好!三头鬼面蜘蛛,正好来让我练练手!” 他翻身而起,不等那巨型蜘蛛反应过来,手中已凝结出一柄锋利的冰刀。 碧绿魔蛛双鄂嘶动,震动出某种指挥式的声波。另外两只略小的魔蛛听后迅速作出反应,一左一右,窸窣点动着八条细长的节足,静谧地朝李霄爬来。 第177章 鬼面魔蛛 ‘‘嘶!” “嘶!” 渗人的叫声不断响起,两只赤纹、紫纹魔蛛同时仰起遍布眼睛的头颅,喷吐出两道迅疾如风的蛛丝。 李霄挥刀一劈,斩出两道冰刃。不料那蛛丝十分坚韧,居然如钢刀般挡下了斩击。随后去势不减,直切他的面门! 此处为洞穴前端,四周较为空旷。 李霄自知难敌,立刻扬起冰掌,轰出一团朦胧的白雾。他拔足狂奔,飞快地往密林跑去。只要到了狭窄的树林中,为首的碧绿魔蛛碍于体形原因,行动必然受阻。 果然不出所料,那碧绿魔蛛张望片刻后往旁边爬走,转眼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成功闯进树林,耳后嘶声不断。李霄深吸口气,旋足踏地,挥刀就斩。一道绚丽的冰芒演化出猛虎的兽首,咆哮着朝后方扑去。 两只魔蛛反应虽快,仍然受到武技的波及。炸裂的碎冰如同万千片割裂的水晶,瞬间溅落在它们身上,打出无数细小的血洞。 紫纹魔蛛冲在前方,受到的伤害最多,两只节足被打的稀碎,只剩下前端一小截残肢。 只听‘‘呼”地一声,它就被掀翻在地。恶心的绿血从伤口里流出,传出一股腐烂的腥味。紫纹魔蛛痛的嘶嘶乱叫,扑腾着想要翻身。 还没来得及细看,一片白色的蛛网再度朝李霄飞来。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他的身上,瞬间将他带离了地面,黏到了身后的粽色古树上。 李霄反应迅速,立即在身上覆了一层坚实的寒霜,整个人如同深蓝色的冰雕,不断透露出丝丝寒气。 凛冽的真元轰然震荡,李霄轻松从树干上跳跃下来。落地之后,他毫不犹豫,一个翻滚,已经掷刀出手! 没想到,那只赤纹魔蛛看似臃肿,实则反应极快,‘腾’地从地上跃起,咔嚓咬碎了飞来的冰刀。两只前足如同锋利的钢凿,直直扑向李霄的肩膀。 有了和三足雷鹏战斗的经验,李霄一眼就看破了它的意图,大喝一声,双掌冰覆如棘,眨眼间膨大两倍有余。尖锐的冰爪向前全力推出,‘砰’地挡住了赤纹魔蛛的冲击。 双方以蛮力相争,一时僵持不下。 李霄以余光扫视,见那紫纹魔蛛挣扎着翻过身来,口中似有青光涌动。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了碧鬓妖虎的能量吐息,与之相比,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李霄大惊,立刻拼着受伤的风险往旁边躲去。 赤纹魔蛛以为李霄想逃,那里肯放,当即喷出数道坚韧的蛛丝把他的双脚捆住。它朝后方猛地拉扯,一下就把李霄拽倒在地。 李霄此时冷汗满背,拼命甩出十几道冰刃,把魔蛛的眼脸砸得血肉模糊。尽管如此,它仍然死死拽住缠有李霄双脚的蛛丝,就是不肯松开。 ‘‘不好!”李霄焦急地扭头看去。 紫纹魔蛛噗呲一声,前鄂的利齿呈八字型张开,喷出一道青气缭绕的浓液,这道浓液经过的地方,草叶尽数萎蔫,几乎快要枯死。 ‘‘若被毒液沾到,绝对是非死即残!就我算侥幸反杀它们,还有那只碧绿魔蛛隐于暗处,我依然无法逃脱这里。” 情急之下,他的感知反而变得无比清晰。看着失去前肢的紫纹魔蛛,李霄急中生智,迅速在掌中凝出一团跃动的真元,随后甩手挥动,直扑赤纹魔蛛。 这一次,冰刃没有砸在它的头部,化作数道袭地而过的狂风,呼啸着切下了魔蛛的足肢! ‘‘给我过来!” 李霄心中大喝,双手抓住缠绕的蛛网,硬是把只剩下躯干的赤纹魔蛛拽了过来! 一手抵住向下嘶咬的巨鄂,一手扣住赤纹魔蛛的残躯,李霄曲身侧卧,完全躲在了庞大的蛛身之后。 呲!呲!呲!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难闻的腥味传来,赤纹魔蛛浑身颤抖,疯狂地扭动着。李霄逃得性命,立刻腾出一只锋利的冰掌,一下扎进了它的体内。 推开魔蛛的尸身,李霄踉跄着站起。 紫纹魔蛛见情况不妙,扭头就往树林里逃窜,无奈它双足尽碎,一时难以适应,速度也不如之前。 李霄凤目湛蓝,空气中的水汽竟然如同活物,纷纷吸附在魔蛛的六根节足上,三息功夫就把它们冻成了冰柱。 咔,咔。嗖! 一杆冰矛再次掷出,正中紫纹魔蛛的头颅,它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气绝身亡,不再动弹。 恶心的毒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沾染了下方潮湿的土地。 李霄不敢在这里休息,立刻割开束缚自己的蛛丝,又取出了两头魔蛛的内丹,迅速朝山林里逃遁。 在他走后不久,那只骇人的碧绿魔蛛如同鬼魅般出现,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它没有丝毫停留,迅速朝李霄离开的方向追去。 ‘‘呼,没有追上来吗?” 跑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李霄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见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李霄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停留片刻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身边的树木个个宽大无比,无法测量它们的实际高度。浓密的枝叶遮挡在李霄的上空,简直像一整片绿色的穹顶。 阳光稀少,草木却是异常茁壮。 再加上久前遇到的鬼面魔蛛,体形之巨,几乎能赶上一头马驹。李霄皱眉思索,决定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息。 毕竟自己连番战斗,虽未受伤,却也累得气喘吁吁,急需调整。 不知何时,身边忽然起了浓雾。李霄行走在密林之中,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他也不敢贸然停留,担心遭到其他妖兽的袭击。只能且走且停,确保自己不迷失方向。 幸运的是,他成功找到了一处较为隐秘的洞穴。这洞穴幽深安静,似乎有流水的滴答声。应该是森林入口处那片石壁的延伸。 李霄取出一枚辟谷丹服下,缓步踏入了洞穴之中。里面空旷曲折,仿佛还通向其它的出口。 走了大半天,李霄急于寻个歇脚之处,借着洞口传来的亮光,他来到一块岩石上坐下。 忽然,李霄觉得有些不对,他仔细地打量了片刻,顿时觉得汗毛竖起。 李霄 第178章 无疆行者 李霄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喘息。 直到从呆愕中回过神来,他再也无法在原地等待。 ‘‘不分敌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擒下他再做打算!”这个念头灵光乍现,李霄立刻从地上弹跳而起。他伸出右手,寒气已经凝结成刀,直冲对面黑影的肩膀处砍去。 没想到,那道身影居然不闪不避,稳如泰山般坐在对面。 李霄冰刀劈出,只听咔嚓一声裂响,它的肩膀居然被整个切下,瞬间飞出十几米距离。待李霄看清眼前身影的样貌,顿时又吃了一惊,吓得连连后退: 坐在他对面的,竟是一具阴森的白骨! 不过,李霄自战场中走出,又先后斩杀了好几头妖兽,这具白骨对他并无太大的影响。刚才后退,是因为暗处忽然多出一道身影,让他的精神感到有些紧张。 李霄收了真元,皱眉打量起这具残骸。 看其大小,应该是一名男性,人族,身材高挑,他身上的衣物虽然有些破损,但也能看出其身份的不凡。 ‘‘等等,这衣服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李霄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呈瘫坐姿势的骨骸。‘‘白玉冰蚕丝?还有这件外袍……” 一点思绪隐约在脑海里浮现,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源。李霄揉了揉眼,忽然发现白骨的手掌处似有亮光闪烁。他在心里默念了声‘‘打扰”,随后伸手,将掌中的一枚玉戒拾起。 ‘‘这是什么?好像是用某种特殊材质所制。”李霄来回翻看,却想不透其中的奥秘,偶然之间,他把戒指戴到了手上,立即感到指间传来一阵刺痛。 李霄立刻伸手拔戒,不料眼前的画面突然模糊,等到他再次睁眼,已经来到一处晶莹剔透的空间之中。 ‘‘储物戒?!” 这一刻,就算李霄再笨也猜到了它的用途。他沉下心来张望,只见四周的空间约有七十立方,放有各种用品,除了数百种珍稀的灵材灵石,还有一些木桌木椅。 在旁边的木桌上,李霄找到了几幅地图、日记、令牌以及一柄精美的短刀。 看着这柄做工精细的短刀,李霄面色凝重,结合刚才此人的衣着服饰,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广聚拍卖场! 石虎带他去购买物品时,这个人买下了这柄短刀,支付了数百两纹银。当时,这名白衣男子匆匆离去,刚好在李霄的身边经过。 想不到,三年之后,他竟殒命于此。 李霄反复看着这柄短刀,一时唏嘘,片刻过后,他把短刀放在旁边,开始翻看那本日记以及桌上的地图。 地图上圈圈点点,记录了白衣男子的足迹,从锦州到拒兽长城,再到天冠山脉、南荒城,最后是妖兽山脉,上面的路线由北向南,显得十分清晰。 ‘‘西岭?此人的足迹从这里开始,想必是那边的武者。”李霄拿起旁边的令牌,上面刻有‘‘无疆”二字,‘‘这是他的名号,还是他所代表的势力的名称?” 李霄不明所以,带着这份好奇,他翻开了眼前的日记: ‘‘八月三日,获得图鉴,前往西河。” ‘‘十一月七日,抵达锦州。” ‘‘一月六日,前往天冠山脉。” ‘‘二月,沿天冠南下,寻得灵材数十,目录如下。” ‘‘四月十五日,抵达南荒城。于当地购买丹药若干,目录如下。” ‘‘……” 上面的记载大多是所得物品和相关路线,有用的信息不多。除了唯一出现的‘谛听’好像是某个武者的名号之外,李霄没看出其他的端倪。 ‘‘看他存放的这些装备,应该是一名走南闯北的散修。此人应该是接下了某个任务,受人委托才来到这里……” ‘‘不对,”李霄警觉起来,‘‘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把李霄打回了现实!他痛呼出声,顿时反应过来。扭头一看,那只碧绿魔蛛居然堵在洞口,正喷出数道旋转如刀的蛛丝! ‘‘是它,这里是它的巢穴!”李霄倒飞出去,轰然砸在了坚硬的石壁上。他摔倒在地,只觉四肢酸痛,头昏脑涨: ‘‘原来如此,我之所以走了半天,是因为慌不择路,中了它的幻术!” 耳边呼啸声起,李霄猛撑地面,迅速翻滚。地面上顿时泥土飞扬,被砸出七八个大坑。 等到他再度抬头,那碧绿魔蛛已经攀爬到洞穴石壁之上,张口朝他咬来! 李霄心中愤然:‘‘你这妖物,平日里不知害了多少武者的性命,端得是狡诈近妖,再放任你留在此地,不知还要有多少生灵遇害。今日,我就与你死磕到底!” 随着寒冰真元的涌动,李霄大喝一声,身后居然浮现出一头金朣白虎,他的双掌上冰刺再生,如同虎爪,抓向碧绿魔蛛的巨鄂。 双方轰然相击,发出金铁爆响! 洞穴内寒风呼啸,雪花飘飞,如同换了季节。碧绿魔蛛从上方坠落,势大力沉,猛撞之下,竟把李霄逼得连退数步,踩出十几个深陷的脚印。 在它的头颅上,一百多只恐怖的眼睛密密麻麻,同时瞪向李霄的面门。霎时间,李霄头晕眼花,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碧绿魔蛛抓住机会,张开细鄂,刺啦喷出一束腥臭熏人的毒液。幸好李霄反应迅速,提前用霜甲遮挡了全身,这才不至于重伤濒死。 他腾出手来,轰然一记冰掌,打退碧绿魔蛛,随后连退数米,堪堪稳住身形。 ‘‘奇怪,”李霄惊喜交加,‘‘这蜘蛛喷出的毒液,威力似乎有所下降?” “想来是三足雷鹏的内丹里刚好有克制它毒素的灵力,此二者本就相生相克,刚好让我得到了机会!” 想到这里,李霄信心倍增:这碧绿魔蛛的修为和他相当,甚至更强,若不是双方偶然撞见,他决不会与之相斗。 如今发现了无疆行者的遗骸,又刚好对它的毒液有所免疫,可谓是机缘巧合,冥冥之中有上天注定。 ‘‘妖物!今日我便斩了你的首级,为我人族武者报仇!”李霄怒喝出声,裹 第179章 名剑有灵 碧绿魔蛛的身下突然延伸出数道蛛丝,把它直接拉到了半空。两支冰矛飞掠过蛛网的下方,‘呯’地钉在了洞穴的岩壁上。 似乎发现了毒液的效果有所减弱,碧绿魔蛛不再使用喷毒的方式攻击。它的八根长足突然莹光大盛,如同透明的青玉。 它尖啸一声,前肢如利刃切来! 李霄眼看这妖兽体形巨大,速度却快得像绿色的旋风,当即出手,双掌横推出冻结的寒风。 咔,咔。 魔蛛的身体外围凝出大片冰霜,去势依然不减!如此速度,如此距离,凝结冰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挡下,再拉开双方的距离。 正当李霄准备与之硬拼,异变突生! 刚才在惊慌之下,李霄斩下了无疆行者骨架上的一条手臂,那手臂飞出数米,掉落在尘埃之中。随后,他进入储物戒的内部空间,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 没想到,在李霄和碧绿魔蛛战斗的时候,他边打边退,居然刚好踩到了那条白骨断臂!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断臂居然弯曲起来,刚好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李霄的脚踝,一下就把他带倒在地! 精神紧绷之下,李霄猝不及防的向后滑倒,仰面倒在了地上。碧绿魔蛛趁此机会,立刻化作一阵黑色飓风,如同岩石般朝他砸落下来。八根长足锋利如戟,掏心直刺! ‘‘糟了!”李霄惊得瞳孔紧缩,只能全力打出一拳,希望能把它冰冻。可惜他来不及蓄力,施放的真元强度太差,轻松被魔蛛格挡。 利刃已至眼前,碧绿魔蛛那恐怖的腹眼、巨大的双鄂,以及散发出阵阵恶臭的细鄂,马上就要让面前的人类四分五裂,吞入饥饿已久的腹中。 ‘‘纵我身死,也要拉你同葬!” 李霄自知难逃,干脆和它斗狠。他再次挥出冰爪,和碧绿魔蛛的前肢对撞!双方都直奔对手的要害,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这时,那白骨断臂的手指上,一只古朴的玉戒忽然大放光芒! 李霄只觉眼前一闪,随后多出一物。情急之下,他探手抓住宝剑造型奇特的剑柄,扑地刺入碧绿魔蛛的嘴中! 闪着寒光的尖锋从前端捅去,刺穿了魔蛛的头颅! 它的躯体逐渐变成毫无光泽的黑色,轰然压在了一片冰砾之中。 迷雾开始散去,外围的森林终于显现出它的原形。 这里潮湿腐朽,依旧不见阳光,但是,在无数高大林影的围绕和遮挡下,已经有许多娇艳欲滴、青翠动人的绿芽从泥土里钻出,仰面看向了树冠之外的星空。 苍劲的古树盘枝错节,树皮坚硬如铁。隐隐约约中,似乎有其它的妖、兽正在低吼追逐,捕食着森林里的猎物。 许久过后,精疲力尽的李霄推开压在身上的魔蛛,终于再次站了起来。 随他一起焕发生机的,还有那柄寒光如雪的宝剑。 他长舒了一囗气,低头看了眼碧绿魔蛛的残躯,观察起手里握着的这柄宝剑:它通体银白,墨柄刻兽,剑刃纯元如一,和略显厚重的剑柄搭配得恰到好处,宛如天成。 ‘‘真是件神兵。”李霄感叹道。 他欣赏完宝剑,准备取走魔蛛内丹。就在这时,手中的纯元宝剑突然又放光彩,须臾过后,在剑梢上腾腾飞出一只四足小兽,如狮如貅。 李霄愕然,却发现这小兽似有灵性,亲昵地盘旋在他的身边,拱蹭着他的衣襟裤脚。说什么也不愿离去。 ‘‘古人云:名器有灵,看来所言非虚。这小兽来的蹊跷,莫不是宝剑在这处洞府里孕养许久,有了灵识?” 李霄沉思片刻,又去找那条断臂上的遗物。果然发现了那枚古朴的戒指。看着自己手上的这枚储物戒,李霄按照之前的方法将其带上。果然进入了一个类似的空间。 里面堆放了数百枚灵石,可惜灵力尽失,脆弱的如同聚起沙砾。李霄拿起一块,轻轻一捏,灵石就粉碎飘走。 “嗯?这是它的剑鞘?”李霄从灵石堆里拿起玉光流转的剑鞘,‘‘刚才我即将殒命,是这剑灵操纵宝剑自行出鞘,让我有了反杀魔蛛的机会。” 鞘上两字,仿佛雕琢而成:沉渊 李霄再一回神,已经拿着剑鞘脱离了戒中空间,他喃喃自语道:‘‘沉渊,是个好名字。” 器灵欣然跃动,频频伏首,显然另有它意。李霄扭头看向右边,那无疆行者的骨骸不知何时已经从仰面姿态变成了垂颔。此时此刻,李霄立即领悟了其中的机缘。 “之前多有冒犯,还望宽恕。”李霄取出碧绿魔蛛的内丹,拿起宝剑朝旁边的空旷处走去。 不知是那妖物有意指引,还是无疆行者的怨念未消。误打误撞之下,李霄偏偏就找到了这只魔蛛的巢穴,又经戒中的器灵相助,斩杀此妖,为他报了一仇。 如今怨念散去,四周的景色更与之前不同,恍惚间,黯淡的森林竟也变得清朗。 李霄盘坐在地,那四足小兽也随之伏下,不再暄闹。他拿出三颗大小各异的内丹,开始补充战斗的消耗。 外面风声呼啸,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一夜过去,当李霄再次睁眼,内丹已尽数化为粉屑,散落在地。 风停雨止,森林昏暗依旧。 李霄取出日记、名牌等物,默默退出洞外,随后,拔剑挥斩! 剑气幻化出一头潜伏的猛虎,径直跃入眼前的黑暗。只听山石之间轰鸣炸响,瞬间掩埋了这个本就隐蔽的巢穴。一切被冰雪和落岩堆挡,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 收剑入鞘,器灵也随之消散。李霄腰挎‘‘沉渊”,指间两戒,背后的行囊布袋也被放入其中。 他最后凝视了一眼,转身向后面的森林走去:‘‘静月池应该离此地不远。不出半日,我必能抵达。” 如今,李霄经过连番的战斗和收获,不仅提升到玄武二重的境界,战斗的技巧也随之提升。 ‘‘细算下来,距离我接下任务已经过了一个月时间。再加上回去的路程,我必须加快速度,尽量赶在宗门大比之前。 第180章 百年树妖 静月池,与其说是池水,倒不如把它比作一条暗河在地上部分的延伸。 据地图记载,静月池位于迷雾森林的中部地区,它的四周多灵材灵木,药香飘逸,最适合草树之类的精怪藏身。 李霄遵循着路线的指示,在山里小心翼翼的穿梭着。 轻风袭卷而过,满山松涛阵阵,哗哗作响。重重山林之中,隐约显露出几点清晖寒冷的光芒。在半山腰的一处凹陷的裂缝里,湿润的水汽从树林飘散而出,随之传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声。 行走在杂草丛生、曲折漫长的小径上,李霄感知着四周的环境,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从地图上的标记里,我大概能猜测到这片地区的环境。想必会有很多的捕食性草木妖兽,经过能力的演变和自身实力的提升,进化出了肉食性口器或消化道。” ‘‘这里表面上风平浪静,灵材无数。恐怕暗地里另藏玄机,十分危险。” 忽然,在他前方不远处,一只低等级的灵兔从草丛里蹦出。李霄立刻收敛气息,静静观察着它的举动。 只见灵兔左顾右盼,很是可爱。长长的耳朵微微转动,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它啃食了两口地上的灵草,显然不满足这种寡淡的味道。 再三犹豫之后,灵兔将目光投向了蓝光四溢的树林: 穿过那里到达静月池,就能品尝到年份过百的珍稀灵药,对于草食性妖兽来说,这是难得品尝的美味。 李霄安静地注视着灵兔,见它悠然地朝池水外围的树木奔去,也准备抬脚跟上。 眨眼之间,变故突生! 周围的树木仿佛有了生命,突然移动起来!它们的枝条如同毒蛇般扭动,随后呼啸着朝灵兔嘶咬过来。 可怜的灵兔来不及挣扎,瞬间就被坚韧的藤蔓牢牢捆住,拖拽着往树冠顶端而去。 李霄心中一凛,马上往旁边的松树后躲避:‘‘果然,越是看似平静的地方越隐藏着危险。像这种低等级的树妖不知还有多少,得想个安全的办法……”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进入树林,耳边忽然传来了几声求救的呼喊。 ‘‘里面有人?”李霄愕然,显然没想到这种突发情况。‘‘听声音是名男子,他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也许是进山采药的散修,也有可能是玄门的弟子,救还是不救?万一是某种精怪所化,故意引我前去,那可就有些危险了。”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手上的储物戒闪烁不断。李霄心念略动,沉渊剑就从戒里飞出,器灵则一下子跃到了李霄的肩膀上。 ‘‘你有办法?”李霄猜测地问道。 器灵频频点头,纵身一跃,身形在半空中如雪花般消融。李霄急忙伸手去抓,不料却落了个空。 忽然,他感觉自己似乎处于一层透明的保护罩中,灵识也受到了遮掩。 ‘‘此法甚妙。”李霄大喜,‘‘如此一来,只要我不动用真元,在这些低阶树妖的眼中就如同石头,不值得进行攻击。” 他试探着走了几步,直到经过那只灵兔受到攻击的区域,那些树妖都无动于衷。李霄放下心来,迅速穿过外围的林木,直奔静月池。 ‘‘救命……” 求救的声音渐渐微弱,李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等到他来到了池水的内部区域,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深邃的池水中央,居然长出了一棵参天的古树,宛如一座巨型的岛屿。 更令人心生恐惧的是,那古树的树干上纹路纵横,构成了几十张苍老的脸庞。乍看过去,简直像一群面容丑陋的老怪。 这几十张树干组成的人脸个个表情享受,它们贪婪地张开大嘴,伸出上百条粗壮的青藤,汲取着所绑之人的生命能量 一名被吊在半空的少年表情痛苦,显得虚弱无比。他艰难地抬起头,刚好看到李霄从树林中走来,于是,少年拼尽全力,终于在嘴唇里挤出两个微小的字眼: ‘‘救我……” 不料,那几十张诡异的人脸听到声响,立刻感知到李霄的存在,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注过来。它们表情各异,黑气缭绕,如同放慢了时间一样缓缓开口,声震如雷: ‘‘人!人!人!人!” ‘‘哈哈哈哈哈哈!!” 李霄脸色大变,噗地吐出鲜血!他急忙用手捂住耳朵,向后纵身飞跃。尽管他捂得严实,那吵闹的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嗡嗡刺向他的耳膜。 “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树干上人脸们的表情出奇的相似,它们苍老凝结的皱纹一起舒展到外围,显得欣慰而开怀。 嚓! 李霄急刹止步,来时的道路已经被藤蔓封死,退无可退! 在他的身后,上百道青色藤蔓编织成一张巨网,势如满弦飞来的利箭。李霄旋身挥剑,沉渊怒吼,数道匹练的剑气纵横切去,瞬间斩断了袭来的树藤。 到了这个时候,李霄反而冷静下来。他一边抵挡树妖的攻势,一边开始施展无影步法,想要寻找脱身的办法。 嗖!嗖!嗖! 在他经过的地方,藤蔓幻化的长矛轰然刺中紧密无隙的树林,如同击打在沉重的石板上。 ‘‘决斗场?” 经过细致的观察后,李霄放弃了寻找。他用余光瞥向旁边的树妖,发现它声势浩大,攻击也颇具威力,但是,它也有致命的弱点: 不会移动! ‘‘只会用远程攻击,本体必然缺少防护的手段!”李霄目光凛冽,已是暗藏杀机。看向那名被高高挂起的少年,他不再周旋,伺机一跃,直扑树妖主干。 斩! 劈开面前的树藤,李霄双手握剑,如流星般刺向树妖上的人脸。那些被斩断的藤蔓仿佛活物一般,拼命地想要拦截。 不料,李霄的攻击附有寒冰真元,延缓了它们的速度。 噗呲! 被刺中的人脸痛苦地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浓郁的黑气从它的眼中、口中滚滚涌出,霎时间,几十双怨毒的妖瞳都狠狠的瞪向李霄,放射出无数道黑色的毫光。 身处目光之中,李霄居然像被隔 第181章 百年树妖(其二) 李霄奋力挣扎,试图从缠绕里挣脱,怎奈他没有火系功法,仅凭蛮力,根本无济于事。 ‘‘沉渊助我!” 情急之下,他大喝一声,器灵受到李霄的召唤,自行操纵着宝剑飞出,悬停在半空之中。 ‘‘沉渊剑,斩!” 剑锋上寒气凝结,瞬息间锋利数倍。远远看去,简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妖兽。它吼叫连连,朝树藤疾刺而来。 咔!咔! 寒芒过后,李霄双手脱困,已然持剑在手!他俯身猛砍,噼啪带下两截仍在蠕动的树藤,又趁机借力跳跃,直扑面前的古树。 嗤! 沉渊几乎没入树妖的主干,深深扎进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之中,喷溅出大股浓稠的绿色树浆: ‘‘啊……血!血!血!” 被刺中的人脸眉眼紧皱,简直要挤成模糊的一团,其余的枯木人脸则是惊恐的退缩,奈何空间有限,只能不停地夸张叫道: ‘‘血!血!血!” ‘‘杀了他!杀了他!” 吃过一次亏的李霄有所警觉,早就用寒冰真元覆盖了自己的皮肤。他干脆把眼睛闭上,双脚向外一蹬,握着剑柄就朝地面滑去。 沉渊剑材质特殊,居然能轻松破开树妖的防御,再搭配李霄的功法,简直是如虎添翼,威力倍增。 刺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更多喷溅的树浆和树妖凄厉的惨叫。 翻身拔剑,李霄成功踏上了湖中的树根岛屿。再睁眼,足有七八张枯槁的人脸被他切成两半,双目空洞,就此失去了灵性。 树干伤口处霜花冻结,难以愈合,看起来狰狞无比,仅是看上几眼,就让人觉得隐隐作痛。 树妖的几十张面孔都在愤怒的咆哮,话语中满是斥责: ‘‘看看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更有甚者,那满是苍老皱纹的脸上似乎有泪光涌现,声音呜呜如泣:‘‘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没有了!都没有了!”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顶端的人脸张开大嘴,双目如同充血,它们惨嚎数声,喷吐出大片恐怖的黑雾。李霄用灵识探查,不料被树妖尽数吸收,一无所获: ‘‘该死,这又是什么神通?” 李霄眉头紧皱,仔细思考着委托人交待的任务情报:树妖种类繁多,分为草木、枯木、藤木、花木等等,不同的树妖有不同的攻击方式,它们的生命力都是极其顽强…… 正想着,他已经再次出手,斩碎了几张正在哀哭的人脸。抬头一看,那黑雾上方的树冠里,竟然掉落下无数只晶莹剔透的花朵。这些花朵纯白如星,闪闪发光,简直是无数颗造型精美的水晶。 ‘‘啊!救命!救命!” 被吊在半空的那名少年看到这番景象,顿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拼命地挣扎起来。 ‘‘不对?!这花必有问题!”李霄心中暗惊,已经来不及等待,他运转起重水心经,迅速斩出数道湛蓝的剑气。 剑气在空中凝聚飘飞,汇聚出一头蓝睛白纹的猛虎,它奔跃着掠过少年上方的树藤,咔嚓咬断了束缚他的枷锁。 呼! 花朵看似轻盈,实则重逾百斤。轰鸣着砸在猛虎的后背,瞬间将它打得四分五裂,就此消散。那名少年反倒因祸得福,笔直地朝地面砸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半空中居然又伸出一只黑色的大手,牢牢抓住了下坠的少年。 李霄瞳孔一震,终于想起情报上的介绍:星辰树妖,花树类,十年生藤,百年生花,其花锋利如刀,触之即伤,擅用黑雾覆盖自身,兼变化防御功能…… 短暂的失神过后,李霄迅速作出反应,抛剑出手:‘‘去!” 只见沉渊器灵闻声而动,化作一阵急光,再度将那只黑雾大手斩断。少年成功脱困,却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朝外围的池水中跌落。器灵盘旋飞回,正好以剑身将他托住,转向朝林外撤离。 见少年离开,李霄再无顾虙,心里暗想道:‘‘百年星辰树妖,虽然实力强劲,但也有致命的弱点,如今试出了它的虚实,理应就此斩之!” 他猛跑几步,直奔静月池水。树妖以为李霄想要逃窜,伸出长长的枝条,如同捕食的毒蛇般穷追不舍。 树干上剩余的人脸暄哗大叫,嗡嗡作响:‘‘站住!站住!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 ‘‘回来,回来,成为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对于它们的呼唤,李霄充耳不闻,双脚踏在平静的湖面上,立刻凝结出一小片支撑身体的冰层。他的速度逐渐加快,在身后形成了一条光洁崭新的冰路。 李霄健步如飞,眨眼间来到了池塘的边缘。手掌处冰花席卷,趁势向前一推。 哗啦! 池水受到重击,轰然溅起数米。还没来得及落地,寒冰真元已经将流水冻结。延伸到外围的树林,形成了一条向上的滑道。 起! 李霄心中呐喊,运转功法,背后逐渐生出两只波纹般的水翼,随后,他猛踏数步,滑翔飞起。 树妖恼怒嘶吼,数十条带有倒刺的藤蔓群魔乱舞,刺向他的后心! 不料,李霄根本不打算逃走。刚刚飞到树冠的高度,他就翻身一跃,再次朝树妖扑来。星辰树妖见他去而复返,几十张面孔欣喜若狂,纷纷开口,声音乱作一团: ‘‘抓住他!抓住他!” ‘‘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迎着它们欣喜、不甘、疑感的各种目光,李霄毫无惧色,双手已经凝结出两支冰矛。他像一只收翼俯冲的猎鹰,带着呼呼的风声朝树妖的顶端刺去。 那里黑雾弥漫,无数的星辰花正在向地面坠落。在这片暗云花海之下,隐藏着上百张喷吐能量的苍老人脸。 冰矛越来越长,锋芒更盛! ‘‘不!不!不!”黑雾之下的人脸率先查觉到异样,惊恐地大叫起来。‘‘拦住他!拦住他!别让他伤害我们!” 浓郁的树冠里,上百条闻声探出的毒藤哗哗作响,疯狂地朝李霄刺来。 第182章 百年树妖(其三) 李霄不闪不避,紧握冰矛,直取黑雾之中的树妖人脸。数百枚棘刺毒针击打在他的身上,被一层厚厚的寒冰真元阻挡,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噗呲两声,树妖被完全贯穿! ‘‘啊!冷…好冷……”被刺中的苍老面孔痛苦地惨叫,喷吐黑雾的进程也随之停止。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化,数息后就失去了灵性。 正在这时,十几枚晶莹剔透的星辰花纷纷扰扰,正从李霄的头顶落下! ‘‘来得好!”李霄心中凛然,站在冰矛之上,抬手打出一片席卷的霜花。星辰花的表面受寒气侵袭,顿时冻的咔咔作响,变成了十几颗硕大的冰粒。 如水的羽翼再次从背后浮现,李霄抓住机会,猛地一跃,飞向正在坠落的花朵。 出人意料的是,这星辰花看似轻飘飘的,实则重逾百斤,李霄稳稳落下,居然站在了冰粒的上方。 ‘‘果然不错,据情报记载,星辰树妖释放的黑雾具有特殊的磁力,可以让星辰花下坠的速度无限放缓。若是毫不知情的武者,必然会被它的表象迷惑。 等武者察觉有异,已经来不及从中脱身,到最后,只能被活活压死。” 剩下的黑雾,还能支撑二十息的时间! 李霄用力起跳,继续朝树冠奔去。随着高度的上升,他的手掌处也再次凝聚寒冰,化作了两只锋利般爪子。在他的下方,几十道苍老的身影还在怒吼: ‘‘你要干什么!回来!回来!” ‘‘抓住他!抓住他!” ‘‘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不用猜也知道,此刻它们的表情必定是丰富多彩。忽略掉这些喧闹的声音,李霄只管埋头向上攀爬。很快,他就脱离了下方的黑雾,来到了枝条纵横、绿叶成簇的树冠之中。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边已无星辰花。 成团围聚的树叶,如同大团大团的绒球,这些绒球紧紧贴在一起,又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而现在的李霄,就是这个球体中唯一一个自由活动的生物。 忽然,圆球活过来了! 无数片原本翻转的树叶,此时此刻,全部将鲜艳的那面朝向李霄。抬头望去,简直像梦中正在崩塌的世界。 在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中,密密麻麻的眼睛在树叶上轰然睁开,死死地盯着树干顶端的人影。墨绿色的瞳孔齐刷刷的颤动,将数千道冰冷的目光投注在李霄的身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李霄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厚重的寒冰包裹着他的躯体,把他变成了一颗椭圆的冰茧。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在不断地思索: ‘‘星辰树妖的优点在于生命力顽强,拥有强大的远程攻击手段和近战防御力。但是,它的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移动!” ‘‘只要破坏掉它的视觉器官,即使是实力堪比玄武三重的树妖,也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 想到这里,李霄凤目圆睁,气息节节攀升,片刻间达到顶峰! 虎魄寒霜第四式--极地寒冬! 轰!轰!轰! 冰蚕突然爆炸,万千雪花裹动着呼啸的寒气喷礴而出,简直像平地里砸碎炸裂的冰雹,细小的碎冰僻啪扎在树叶幻化的眼睛里,带动起大片溅起的血花。 一时间,噗呲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是对满树碎浆烂叶的冰冷冻结。 李霄所处的环境,随着武技的发出起到了更加明显的变化。倘若此时从外面看去,树冠简直像一只被挖去瞳孔的窝洞。 ‘‘啊!啊!啊!” 树干上的人脸绝望的哀嚎着,在它们黑洞洞的眼窝部位,淌出汩汩的血泪,径直滴落在泥土的深处。 李霄面覆霜花,宛如战神,他缓缓起身,稳稳地站在树冠的枝干上。在他的脚下,成片枯萎的星辰花失去了支撑的磁场,轰鸣地砸在静月池的水里,激起数米高的红色浪花。 看着这宛如地狱般恐怖的景象,李霄的内心反倒十分平静,他知道,这颗树上每一张苍老的人脸,每一双注视他的眼睛,都是一个被树妖吞噬后,积年累月,化为树妖躯体部位的生命。 数以百计的亡魂,正在他的下方走过。 ‘‘一路走好……” 李霄怜悯地低下了头,随后,他伸手虚迎。只听那封闭的树林之外,一点雪白的剑光伴随着破空的鸣响,迅疾划破了原本有些暗淡的天空。 向前一抓,沉渊剑已然在手! ‘‘此技自我习成,未曾有机会动用,如今得了神兵,应在此时证明!”李霄将剑锋立于面前,周身寒气涌动。 第五式,归元! 霎时,只见重重山林之中,忽然多出一道匹练般的亮光。那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刺破雾气霭霭的天空。从它的源头看去,可见一人一剑骤然飘起,又急剧下坠,轰鸣劈开了眼前的巨大古树! 须臾过后,寒风散去。 李霄扑嗵一声,半跪在地。沉渊剑的光芒逐渐消失,恢复了古朴的外表。在他的面前,百年星辰树妖被劈成两截,粗壮的树干朝两侧倾斜,切口从流淌出滚烫殷红的血液。 一颗比拳头略大的内丹从树干中落下,骨碌碌地落在李霄的面前。可是,现在的他真元将近干涸,全身酸痛无比。跪坐在树根交错的岛屿上,任凭血液浸湿自己的裤脚,李霄根本就无力行动。 ‘‘对了,材料……” 李霄咬紧牙关,一边将树妖内丹收入储物戒中,一边提起宝剑,再度劈出数道剑气。 终于,在树妖还未完全失去灵性的时候。李霄成功砍下了十几根藤蔓和一些坚韧的枝条,收集了任务所需的物品。 ‘‘星辰花?”李霄仰头看去,只见顶端树梢上一片晶莹,花朵满枝。想起星辰花恐怖的重量和威力,他不由得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倘若能多带些材料回去,不仅能兑换灵石换取资源。也能为自己打造些其他的器具。”李霄催动真元,再次挥剑,咔咔响声过后,又有不少珍贵材料被他收入戒中。 正当他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意 第183章 鲛人回溯 激荡的水花打在星辰花瓣上,发出金石相击的震响,李霄急忙用手挡住双眼,依旧被淋的如落汤鸡一般。不过,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又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见危机解除,李霄不敢久留,打算离开星辰树妖的残躯。他起身看去,池水中突然跳出一个奇异的身影,让他一时看呆,忘了行动。 从水中跃起的少年穿着蓝衫丝袍,形态优美。在他的手掌上长有细小的鳞片,像极了某种鱼类。 少年的后腮向外翻出,突起几节骨刺,虽有些凌乱的刮痕,依然可看出其长相十分秀美。 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的下半身,那里没有双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翻动的斑斓鱼尾。 李霄看他往岸上翻跃,即将摔落在地,连忙伸手,想要把他接住。没曾想,少年的鱼尾处灵雾缭绕,居然在离地三尺的地方变成了一双长裤黑靴的腿脚,稳稳地站在了李霄面前。 ‘‘你……你是?” 见他真元枯竭,摇摇欲坠,那名少年急忙向前搀扶,面露感激之色:‘‘多谢恩人出手相助,在下是鲛人族的‘空’,若非恩人来此,我必将成为树妖的养料,殒命于此。” ‘‘鲛人族?可是栖息于东海的那些族群?”听他这么一说,李霄也想起了在尚武学院的时候,施先生曾经介绍过有关其他种族的知识,于是开口问道。 ‘‘正是。”自称‘空’的少年点了点头,又看向被劈成两半的星辰树妖,继续说道:‘‘恩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到外面歇息,再来相叙。” ‘‘好,我亦有此意。”李霄指了指外围被藤蔓封锁的树林,‘‘你可有全力,能否将其破开?” ‘‘可。” 空再次跃入水中,这一次,无数支水箭迅疾而出,接连不断地攻击着已经枯死的青藤。李霄看他如此卖力,干脆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盘腿而坐,开始休息。 李霄越看下去,越是觉得心惊。‘空’来到这里的时间必然比他要早,甚至,还有可能和星辰树妖有过战斗。要不是他身为鲛人,不擅长陆地战斗,必然能够斩杀此妖。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提前削弱了树妖的体力,仅凭李霄玄武二重的修为,绝不可能将星辰树妖杀死,他和少年的处境,或许会有所交换。 时也命也,多说无益。 空被树妖折磨许久,此刻爆发出的实力远远超乎了李霄的想象。有兰儿的例子在前,李霄断然不敢轻易相信别的种族。他支开少年,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毕竟,防人之心尚不可无,更遑论是鲛人。此刻他出于救命之恩,不对李霄出手,不代表他以后也能如此。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内的真元,争取拥有自保的能力。 趁此机会,李霄从储物戒中寻找,果然找到了恢复真元的丹药。他连吞三枚,气息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在李霄的真元恢复的七八成之后,空也打开了通往外面的道路。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跳跃,而是伴随着水流缓缓落地,显得十分疲惫。 ‘‘恩人,我刚刚探查过了,外面没有危险,咱们走吧。”说完,他就像之前那样走来,准备将李霄搀起。 看着他憔悴的面庞,李霄摆了摆手,自行从地上起身,又取出了一枚丹药,说道:‘‘你消耗太大,应尽快恢复,咱们边走边说,先找个歇息的地方。” 李霄凝出冰路,空则是渡水前行,二人不分先后,来到池外树林里坐下。 眼见天色渐黑,李霄遂以燃灯灵石点火,又取出之前剩下的兽肉,仔细炙烤起来。他一边处理食物,一边和空交谈,两人面对面坐着,反倒显露出几分轻松惬意来。 若是不知情者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估计会把他们当作外出旅行的客人,自动忽略掉两人所处的位置,是危机四伏的妖兽山脉。 沉默许久,李霄率先发问: ‘‘你是鲛人族?据我所知,鲛人族大多栖于东海,你怎么会跑到南荒地区来?” ‘‘恩人有所不知。”空原本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烤肉,听到问话,他回应道:‘‘我的故乡确实在东海,但是我的种族较为特殊,每到族中小辈长到一定的年纪,就要顺着河流,逆行到曾经的祖地进行祭祀。” ‘‘等到仪式结束后,我们就会举行成人仪式,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击败同等级的对手,取下它们身上的部位作为凭证。” ‘‘一般来讲,击败的敌人越强,回到族群后获得的尊重就越多,而那些随便敷衍了事的弱者,往往会受到族人的歧视和打压。 所以,对于我这样的年轻鲛人,自然想杀死更加厉害的对手,获得大家的尊重。” 听完他说的话,李霄若有所思:‘‘所以你就来到了这里,想击杀百年星辰树妖,不料被它擒下,差点丢了性命?” 空尴尬的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这…说来惭愧,我是看这里水清地秀,想来这里休息一下,不料被树妖袭击。我实力不济,于是被它抓住,幸赖恩人相助。” ‘‘对了,”空看向李霄,‘‘未曾问恩人名号?” ‘‘我名李霄,是玄门弟子,受人委托才来到这里。正巧碰见了你,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空兴奋的两眼放光,崇拜的看向李霄:‘‘不知恩人出自哪个族群?他日相见,我与族内长老或能款待一二,勿伤了两族的和气。” ‘‘?”李霄挑了挑眉,心里难免疑惑:自已是人族,无论是外观还是内在,都能轻易地分辩出来。既然如此,空又为何明知故问? 转念一想,他豁然开朗:这鲛人之所以对自己礼遇有加,想是因为苏氏兄妹的气息沾到了他的身上,而苏魁又是甲等资质,这才让空有所误会。 ‘‘我是人族,碰巧认识了两个兽族朋友。这次救你不过顺手而为,不必挂怀。”李霄解释道。 见空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肉香,又忍不住咽下几口涎水。李霄不由得轻笑几声, 第184章 开始返程 空的嘴里塞满烤肉,含糊不清地称赞道:‘‘恩人,端得是好厨艺,若是早有这种烤肉吃,我一人就把那树妖斩了,何需受它如此折磨。” 看着鲛人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李霄心里只觉有趣,暗衬道:这少年看起来温文尔雅,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想不到竟是个吃货,倒也有趣。 ‘‘你身为鲛人,理应食些灵材水鲜之类,怎么对烤肉情有独钟?”拔弄着成堆的炭火,李霄又取出几枚灵果,用叶子包好后,待火灭时放入坑里闷熟。 ‘‘谁说鲛人不能吃肉了?”空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虽为东海族群,但平日里最爱熟食熏菜,比起那些生吞活剥的蛮荒之徒,我更喜欢人族精致的生活方式。” ‘‘……”李霄颇感无语。他观察了空的服饰,发现他所言非虚。毕竟除了人族以外,其他的种族都以力量为尊,雄性则是以粗犷为美。像空这种包裹严实、不炫耀肌肉的行为,实在少见。 说到刚才,李霄继续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参加成年仪式需斩杀同级的妖兽。算上这星辰树妖,还差些什么?” ‘‘唔…让我想想。”空迟疑片刻,开口回答:‘‘在遇到恩人之前,我已杀了一头白羽秃鹫,取下了它的双爪,接下来,还差一只爬行妖兽。” 听闻此言,李霄取出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对空说道:‘‘这里,是我们目前的位置。”空凑过头来,认真地听着。 ‘‘我此次的任务已经完成,即将顺着这条路线返航。你若是和我一路,我可送你到九十四号山脉,那里的河流通往南荒,亦能汇入东海。” ‘‘如此甚好。”空惊喜过望。‘‘恩人所指的路线我也知晓,若能同去,实在幸事。”两人商量过后,并无异议,早早歇息,只待清晨,动身出发。 次日,惠风和畅,除了森林深处的迷雾未散,其余地方大多清朗温融。丝丝阳光洒落在尘障堆积的土地上,照耀起无数顺风起舞的颗粒,充斥在万千树木之间。 两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一路上,空对李霄尊敬有加,毫无懈怠姿态,可见其真情流露,发自内心。 李霄腿酸,正欲席地而坐,空已搬来石块打扫干净,请他坐下。李霄口渴寻水,空凭借着鲛人一族的感知优势,轻松取来清泉,送给李霄畅饮。 如此九日,李霄十分感动,见他实力不逊于自己,反倒如仆人般为他忙前跑后,心生歉意,遂对空说道:‘‘你不必这般。我虽有助于你,那不过是顺手而为,若不是你提前削弱树妖的力量,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空误解了话中之意,以为李霄想赶走他,急得翻身拜倒,略带哭腔地说道:‘‘恩人何出此言?可是我办事不利,遭了恩人嫌弃?”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李霄侧身躲开,不愿受他大礼,又伸手把空从地上扶起:‘‘你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几日相处,我已知你诚恳。在我离开之前,咱们以朋友之态同行,无需这般。” ‘‘不可!”空摇了摇头,态度坚决:‘‘恩人出身人族,对我族规距有所不知。在鲛人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救得性命者,如同再生父母,除非于族有害,否则不得违抗,理应受其驱使。” 李霄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鲛人,亦不用你来服侍,你的实力经过恢复,已经在我之上。咱们平等相待,岂不更好?” 空咬紧牙关,倔强说道:‘‘这些天,恩人为我生火造饭,取图指路,我尚且不能偿还此恩,何况救命之恩乎?” ‘‘恩人不愿用我,我自当遵从,可是恩情难报,怎能一走了之!既然如此,空唯有一死,将这性命交还给恩人!” 说罢,空突然发力,一把推开李霄。他的手掌形态瞬变,化作一只锋利的鱼鳍,径直刺向自己的心脏! ‘‘住手!”李霄吓得几乎跳起,立刻动用真元,只见数道寒光闪烁,瞬息之间,空的鱼鳍已被冻住,李霄怕他再寻短见,急忙抓住空的另一只手掌,把他牢牢箍住。 ‘‘好了好了,随你便是,万不可再寻短见。”李霄见空目光炯炯,居然视死如归,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说道。 往后一月,两人且走且歇,终于抵达一百零一号山脉,只消翻过面前的两座山头,空就能顺河流南下,日行千里,李霄也可以找到玄门的传送法阵,直抵外围十五号山峰。 ‘‘荆棘沼泽?”李霄看着手中的地图,不由得沉思起来:此地位于两山洼地之间,难以跨越,只能穿行,里面虫妖盛行,数量繁多,有些危险。 空注意到此地,适时提醒道:‘‘我记得,这沼泽里栖有两大种族,互生互补,想从这里过去,需要注意它们的领地边缘,从中穿行。有另一方作为钳制,咱们完全可以畅通无阻。” ‘‘两大种族?” ‘‘正是。”空继续介绍道,‘‘一为捕虫妖草,一为铠甲巨鳄,它们分别捕食大、小型的猎物,算是制霸此处的主人。” ‘‘若是能捕上一头,你的成年仪式岂不完美。” 见李霄有相助之意,空却表示拒绝:‘‘话虽如此,可这妖草、巨鳄无不是群体活动,万一遭来报复,只会让恩人误入险境。依我之见,还是放弃这里,通过后再做打算。” 两人商量过后,径直下山。 如果将地图上的山脉比作数千座紧密贴合的营帐,那这荆棘沼泽就是帐外竖起的火炬,它以焰光为线,连绵百里,在上空飘荡起千百年难以消散的白雾,亦假亦真。 在烧尽的野火地里,清澈水洼在灰黑色的泥沼里积蓄,游动起无数条活沷的鱼虾。数百种飞鸟猛禽、妖虫精怪栖于此地。为这里的植物提供了丰富多养料。 当然,在生机勃勃的背后,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捕杀场景也在不断上演。 仔细观察后,可见平静的水面上,有无数只恐怖的竖瞳,如同不会转动的鹅卵 第185章 各宗进京 正当李霄和空前往沼泽之时,千里之外,另有一番风景。 皇都,位于长安以北,洛阳以东,向西紧临武神阁,如果把帝国版图看作巨龙,那么,皇城便是这巨龙胸膛之中的心脏,彰显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今天,是各大宗门长老、宗主、掌门、太上长老等人的应召之日,无数强大的武者、暗哨、禁军、护卫亦是齐聚此地,各司其职。 当然,也有不少宵小之辈想刺探情报,为已谋利,这番行径,使得皇城内外,警戒程度数倍提升。 不远处,天地间烟尘滚滚。 城墙之上,守卫阵法全面开启,数位大将拱簇一人,正在默默等候。从左到右依次看去,来者多为功臣名将,有大将面上数疤,胡缌少蓄,正是聂文忠。在他的旁边,吴山将军指按刀鞘,垂眉不语。 烟尘去势渐缓,转眼已有数骑加速,自后方人群里冲出。为首的男子锦斓彩纹披肩,如斗篷般延伸出一半,策马之时,宛如灵禽神兽在他身后追逐。 城门紧闭,他却去势不减,若是旁人看去,简直以为他要撞墙自杀! 尽管如此,立于城楼檐下的众人依旧纹丝不动,有年轻将领心高气傲,反倒目光灼灼地看向来人。 那男子眼神锐利,临近城门,夷然不惧。他拍鞍而起,身下的灵驹竟然化作烟尘,瞬息消散。许多士兵虽覆有面甲,见此情景,亦是稍作暄动,想是表情十分精彩。 ‘‘青莲剑宗信使已到!” 男子大喝一声,半肩斗篷如同飘飞彩云,拔地而起!他的身影在空中一阵模糊,眨眼已到百米高度。伴随灵活的空翻,男子稳稳地站在城墙石砖之上,刚好面对一众将领。 伴随着他的开口,后来的信使个个争先恐后,报上名号,行至皇城下方,手段更是精彩纷呈,可见宗门底蕴。 十息之内,混杂着真元的声音不停响彻在城楼上空,宛如平地惊雷。 ‘‘玄门信使已到! ‘‘佛门信使已到!” ‘‘道门信使已到!” 往后便是飞鹰门、百花宗、药宗、画宗等等,此为中下级门派,不必细说。 等各宗报完名号,城墙上已有数十道身影站立,强横的气质从每个人的身边涌动,使得城门上空祥云袅袅,五彩缤纷。见此情景,众武将向两侧转开,现出拱簇之人。 此人将知天命,耳垂极长极润,天庭饱满,银发笑面,狭目之中,绽出两道寒光。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却让众人不敢轻视,纷纷洗耳恭听: ‘‘孤号睿亲,奉旨在此等候。各宗宝驾还须等待几时?” 早在众高手登楼之时,已有传令兵飞奔而下,大声传令,此刻距离睿亲王发问,约摸过去了半柱香时间。几十名宗门弟子使过眼色,推出那名斗篷男子,由他作答。 ‘‘禀王爷,盏茶功夫,请往北方观望。” 听闻此言,睿亲王点了点头,众人见他抬脚,立刻让开道路,往左右四散而去,隐约之间,仿佛在朝廷将领的外侧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包围圈。 果然如剑宗信使所言,片刻过后,自北方天际线外,近百道流光如白昼流星,轰鸣着朝皇城的上方飞来。剧烈的罡风带来令人震憾的真元波动,使得许多士兵运转起本命功法,以防受伤。 佛莲、飞舟、剑光、刀影,紫气。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灵禽坐骑,车辇宝桥,更多的是孤身飞行,速度极快,强者风范一览无余。 ‘‘打开祖龙大阵,让各宗掌门通过!” 随着睿亲王的下令,传令兵拔足狂奔,身轻如燕,很快登上一座了望哨塔。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旗手接到指令,立刻挥动彩旗,须臾间,城内旗语不断,绵延向内,一路传往苍澜之阁。 麒麟、鲲鹏、凤凰、神龙,无数种神兽虚影缓缓显现,又很快消散。百道流光从阵法缺口处经过,不在城门作丝毫停留,全速前进,直奔宫城。 中原作为五域之中最富庶的盛地,本就有着雄厚的底蕴和完善的发展体系。作为大梁首都的皇城,其中繁华,更与贫瘠之地不同。 自朱雀街飞驰向里,可见街道两侧楼宇林立,宛如天宫宝境,街上人山人海,暄嚣难止。放眼望去,真武境武者多如牛毛,穿梭在亭塔琼楼之中,玄武境武者亦是过江之鲫,随处可以见到。 流光之中,众人互相交流,轻松惬意。 ‘‘韩长老、古长老,你们不久前来过京城,此番又至,可谓劳动筋骨,不愧玄门老人,为掌门奔走颇多。”一男子着天青斗牛宝服,腰系紫玉丝带,手执扶尘,笑吟吟地问道。 ‘‘为了宗门,理应如此。” 古长老不咸不淡的回答显然满足不了他够胃口。那男子思虑片刻,又随口问道:‘‘玄门派二位来此,可是那位俗务缠身?亦或是懒得参加这种聚会……” ‘‘掌门正在闭关修炼,抽不得身。” ‘‘哦?既然这样……” 见他三句不离掌门,韩长老面露不悦。可当他扭头看去,十六七位临近的长老,以及玄门附属宗门的门主、宗主也都侧耳过来,想要旁听一二。 没办法,他只好轻咳两声,继续说道:‘‘此番前来,正是掌门授意,有贴身令牌为证,见此物如同亲至。”随后,他取出灵白籽玉令牌,注入一缕真元。 顷刻间,天空中云海翻涌!浩然正气如大江之水,自八方袭卷而来。 正气之中,更有史论典籍,佳句妙词,文采惊艳,众人仅仅看了两眼,立刻断定此为‘那位’强者所创,再无异议。 百位神武强者来去如风,谈笑间抵达宫城上方。正当众人准备降落之时,数名感知力强的宗门门主、长老忽然心神悸动,气息顿时紊乱。其余强者面色亦变,齐刷刷看向皇城入口。 朱红大门向两侧打开,隆隆作响,磅礴真元如龙卷袭地,扑面而来。 霎时间,全场焦点聚于门前三人,伴随着他们踱着四方步走出,整个皇都的火热气氛都为之一滞。就连天上的飞 第186章 天王至尊 ‘‘临…临江王殿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去东海闭关了吗?” ‘‘两年未见,他的实力又有精进,风采依旧啊!” ‘‘这么说来,算上隐居帝都的炎武王,三大天王之中,已有两位在此?” 各位内门长老、小宗门的宗主以神识传话,议论纷纷,显然对昊帝身边的那名男子又惧又畏。尽管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此时此刻,众人也不敢出声问询,只能匆忙降落在门前广场之上,再次激起一阵剧烈的罡风。 如此一来,百位神武强者尽失从容姿态,显得颇为狼狈。相比之下,昊帝三人稳如泰山,竟从气势上稳压了众人数筹,引动了周围禁军、护卫们炽热骄傲的目光。 ‘‘玄门韩易子、古阳子…” ‘‘青莲剑宗莫离…” ‘‘佛门杀心佛陀…” 众人同时行礼,仪态各异,态度恭敬,不知是真心拥戴昊帝,还是畏惧于旁边的临江王威能。 ‘‘参见陛下、殿下!” 见目的达到,楚王笑而不语,扭头看去,等待昊帝旨意。 昊帝扫视四周过后,吐气出声,嗓音雄厚沉稳:‘‘众卿不必多礼,一路风尘,当饮酒水解乏,再入太和殿宴会。” 高公公手持拂尘,在旁边恭候多时,此刻向宫女、太监下令,声音虽锐却并不难听,话里行间,透露出一股柔和的内家功力:‘‘陛下口谕,赐各宗宗主、长老松露百花清酿一盏!” 宫女们身穿赤绸花间仪裙,手捧瑞木托盘,鱼贯而出,片刻过后,众人饮了温酒,将空盏放稳,她们又屈身行礼,在城门两侧列队离去。 ‘‘谢陛下圣恩!” ‘‘免礼。” 昊帝见时辰已到,转身朝门里走去。他此番前来,可谓圣驾亲迎。既表明了朝廷对各大宗门的礼遇态度,又借临江王之威,对众人予以震慑。 等他们回到宗门,提及此事,必然让五大宗及各个附属宗门的话事人有所顾忌。如此一来,朝廷后续的计划才有借机发挥的空间。 这里是宫城外围,距离真正的议会、宴饮之地还有不少距离。 皇都分为内外两层,阶级分明。外侧是庶民武者、世家旁支所居,内侧是豪门大族、朝廷供奉所居。 今日,为欢迎各宗门的神武强者,内外宫门大开,戏子伶人、傀儡幻师等辈纷纷汇聚,可谓花样不断、妙曲连连。 满朝文臣武将林立殿前,翘首以盼,他们都是提前几天沐浴更衣,只为在此刻抖擞精神,不落人后。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以承天门为起点,各级官员在两侧列队,从前往后依次是右相宇文崇、左相张松,崔、王、赵、熊等门阀家主、十几位世家家主以及陆、岳寒门的家主。 此刻,众人均抬头朝南方观望。 在他们之后,近百名士族子弟、公子小姐个个身穿华服,规矩地站在道路两侧。在这些人里有许多宗门弟子,也有一些年纪尚幼的,未能择寻师承。 带他们来此等侍,既表弟子之心,又能在各位宗主、长老面前露脸,为将来的发展提前铺路。若是运气好点,直接被某位神武强者选中,收为亲传,可谓是一步登天,前途光明。 少年少女之中,一人着水纹长衫,流云白蚕拢袖,腰佩水折扇,手戴梦蜃宝戒,显得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正是冷飞羽。 在他的身后左侧,上官倾珠钗环髻,浅色宫服,双手交叉,娇柔地放在身前,仔细看去,可见她的目光里温情流转,不住地窥向面前的少年,完全忽略了其他的世家子弟。 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向前数米,可见赵惊云身穿鹅黄丝袍,腰佩礼仪用剑,正在和魏阳小声交谈,至于内容,无非是两家的利益变动,不值细提。 除此之外,林、崔、高、王等门阀世家的年轻一辈亦有天才到场。 冷飞羽朝路旁的队伍里看去,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在队伍偏后的位置,有一名青衫文吏从容站立,将自己隐藏在密集的官员之中,显得十分普通,毫无亮色。 感受到前方传来的目光,陆思贤微微抬头,对冷飞羽露出微笑,见他收回视线,陆思贤悄悄看向左右,发现没人注意,于是,他向前几步,小声对身前的中年男子问道: ‘‘叔父,如今已过半个时辰,不知各位大人何时会来?” 他所问之人样貌平平,寸须褐发,面容瘦削,乃是工部尚书陆印,听闻表侄发问,陆印悄声应道:‘‘据我现测,片刻即至。” 两人交谈过后,忽闻一阵鼓响。这声音从外城传来,一直响彻到承天门前,声浪起初低迷,随后越来越响,自兴庆宫为起点,万千宫门次第敞开,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宾。 钟鼓齐鸣,音乐交响。 众文武、弟子均庄严肃立,不再交头接耳。举目观望,能看到远处街道上缓缓驶来一座巨大的花车,两侧腾蛇、金龙盘旋浮刻,华贵非常。 无数种叫不上名字的花朵排列成精美的图案,带来阵阵扑鼻醒神的芳香。 旗手、乐师大步在前,或高擎彩旗,或奋力奏曲,队列行进之中,他们的距离分毫不差,足见阵型严整。 花车座椅之上,昊帝平静地俯视着四周,他的目光威严而具有疏远性,带有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质。在他的身边,高公公纹丝不动,亦是偶尔朝下方观望。 在另一侧,帝党新贵方晴空手按剑鞘,厉视四周。 本来,陆思贤一介青衣,又是文职,站在人群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是,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高公公忽然俯身,凑到昊帝耳边,低头说了几句,随后,真龙的目光自人群中来回搜寻,最终,落在了陆思贤的身上。 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深刻领悟到那种‘威压之中,生死尽掌’的强大震慑力。 陆思贤顿觉身形僵直,再也不能行动,他位于官员堆里,又无法直接下跪,情急之下,他只好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第187章 燕国密探 昊帝的举动受万众瞩目,他稍微抬眼,在花车下方等候的世家成员立刻有所察觉,纷纷朝同一个方向瞥去。 待看清陛下所视之人,众官吏个个满头雾水,不知道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凭什么得到了皇帝垂青。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子年纪轻轻,得了圣睐,未来必定大有所为。 这一下,众世家家主各怀心思,暗中留意。若不是场合庄重,必须由他们在场,有许多家族中人恨不得立即出手,对陆思贤进行拉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车之上,高公公洗耳恭听,待昊帝说完,摆了摆手,他才再次正身,对旁边的侍女吩咐了几句。 侍女应声退下,没过多久,就有两名使者自花车下方出现。他们手持龙旗,捧着果篮,朝两侧大道飞奔而来: ‘‘赏永安坊灵果一篮!” 沿街观礼的百姓和世家官员的队伍顿时有些混乱,很快又再度平息。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使者手里的果篮,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不知是哪个幸运儿,能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受到陛下的赏赐。 话说陆思贤行礼罢了,将要起身,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宣号,显然是冲自己而来。他只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如此一来,众人的余光在打量四周之后,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梅开二度,引起哗然。 宇文崇眼珠转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只觉得有股浊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张松眉头微皱,总感觉有些不对,又悟不出其中原因,心绪复杂。 相较之下,众世家目光火热,仿佛见到了羊羔的狼群。陆印则是忧喜参半,频频看向花车上按刀站立的方晴空。 片刻后,陆思贤提着果篮,缓缓退回人群之中。 ‘‘陛下之举,应该是奖励我筹办会场之功,此为工部筹办,由我负责监督,奖功惩过,也算正常之举。”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直接不奖励叔父?”他暗忖道。‘‘刚才观众人姿态,表情各异,想来是因为目的不同,所思所求,亦有差别。” 右相明为丞相,实为世家共主,陆印出身寒门,却是左相一派,如今陆思贤并入本家,赏赐了他,即为赏赐了左相。故宇文崇心中郁浊,恐失圣眷。 问题在于,左相会把他当成自己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并不会。 陆思贤能来长安,官居七品,本质上是靠父亲的余荫。而父亲的职位又是右相争取而来,所以,尽管他位列寒门,实际上,依旧不能被左相接纳。 陛下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单独赏赐自己,而不提陆印之功! ‘‘为什么呢?”陆思贤的大脑飞速运转,百思不得其解。阴差阳错之下,他略微抬头,竟然迎上了方晴空那双凛冽的重瞳。 他慌忙垂首,思路终于明朗: 高公公! 众所周知,高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虽无官职,亦无家族相助,但是,凭他特殊的身份,根本没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 ‘‘原来如此,父亲生前说的帝党是这个意思。”忆起从前,陆思贤经此事件,终于明白了陆九渊的苦心: 二相党争剧烈,陛下乐见其成。 有了陆思贤这个变数,无论是打压还是拉拢双方,都有了一个不错的跳板。高公公深知圣意,稍加思索,就决定在这个重大的场合里提出。 理由十分充分,让人无可挑剔。 这样一来,他既提醒了右相,又指点了左相。甚至,高公公作为建议的发起者,又为陛下送上了一颗未染尘埃的新棋,自然也就有了份不大不小的功劳。同时,也表明了他的忠心。 一石三鸟,果然称得上‘能宦’之名! 在陆思贤受赏过后,花车继续前行,乐师奋力击鼓奏曲,热情不减。在圣驾后面,亲王车仪紧紧跟随,两侧的骑兵手持礼仪用戟,腰系绸带,显得威风凛凛。 车中两人,正在从容交谈。 楚王惬意地坐在柔软的座椅上,端着茶杯,从容抿了两口。在他的面前,一座小型假山水汽缭绕,有松竹丛植。令人惊奇的是,假山里流淌的清泉呈现出浅碧之色,赫然是百年灵叶烹煮成的茶水。 在他的旁边,临江王环抱双臂,看向窗外。此人本家姓洪,单名一个涛字,他的双眉如同山峰,尾垂向上,显得不怒自威。饱满的饥肉结实紧凑,如同顽石,让人难移视线。 他穿着黑金两色王服,未具里衬,只在外面套了件硬朗的墨衫,发至两肩,蓬松卷如狮虎。在他的胸膛处纹有覆海蛟龙数条,爪尖向外抓去,凶猛无匹,栩栩如生。 许久,他沉声开口,语气温和: ‘‘几年不见,帝都繁华依旧。” 听闻此言,楚王放下茶杯,笑着回应道:‘‘比起帝都,天王风采更甚,此番回来,殿下的实力又有增进。三位至尊之中,你的底蕴当居首位。” 临江王目光闪烁,并未否认。 ‘‘可惜,就算是繁华的帝都,也会有许多阴沟里的老鼠。”他冷笑几声,嘲讽之意自然流露。‘‘楚王殿下,你是真心不知,还是有意而为?” 楚王从容地将手从假山雾气里探出,未作解释,算是一种默认。 不等楚王继续发话,临江王已经按捺不住,扭过头来,强大无匹的气息宛如煌煌天倾,轰然朝车驾上方炸去! 在四周负责拱卫的士兵正前进着,跨下的战马忽然狂躁不已。众将士呼喝拽缰,一时混乱:‘‘吁!吁!” 见情况有变,有骑手当即取出马鞭,呼呼抽打,带起阵阵风声。 ‘‘安静!安静!” ‘‘保持阵型,不要乱!” 外面暄声渐起,楚王却似乎早有预料,他故作无奈地摊开双手,叹息说道:‘‘天王有所不知,我虽为天武圣强者,却不谙隐匿之术。此外,本王久居武神阁中,老鼠们夜间外出觅食,再精明的猎手,也无法将其完全捕杀。” ‘‘既然如此,我自当相助。”临江王不屑地说道。 ‘‘有劳。”楚王伸出手掌,作了个‘ 第188章 左相筹谋 围观的百姓、武者见到这种情况,心中难免惊异,议论起来。 这些隐藏在人群里的密探个个精通骨相易容之术,如今身死,相貌更与从前不同: 小麦肤色,宽额高颧,有人甚至皮肤皱裂,显然是饱经风霜。再加上他们极其精湛的闭气功法,不是北漠土着,就是南燕之人。 听着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各位神武强者难免觉得尴尬:上百位宗门长老汇聚于此,其中不乏有善探敌踪之辈。众目睽睽之下,竟无一人能发现来自敌国的密探,实在是令人汗颜。 ‘‘来人,把刺客的尸首统一收殓,交由刑部检验。”有负责治安的武侯高声呼喝。没过多久,就有士兵分开路旁的人流,打扫现场。 花车和仪仗队伍渐行渐远,径直驶入宫门,消失在百姓的视线里。 随后,各位朝廷官员和禁军卫队一道,步行前往议会之处。世家子弟们在目送自家长辈离去后,不再逗留,随即打道回府。 折冲殿内,富丽堂皇。 十六道飞龙红柱拱立殿顶,支撑起巨大的空间。赤金两色的锦缎地毯从门前铺开,一直延伸到台阶上方的至尊宝座旁。 与此同时,在宝殿的两侧,两百多名宫廷乐师精神抖擞,吹奏起宏伟和缓的《武皇开疆曲》。 黄梨梅雨木制成的案桌,如同朝左右两边打开的山水画卷,散发出自然孕育的果香气味。在它的中央位置,已有几道精美灵蔬摆放,造型独特。令人赏心悦目,垂涎欲滴。 案桌之后,众人庄严肃立。昊帝伴随着起伏的节奏拾阶而上,留给他们一个宽广的背影,动摇在万千金玉明珠当中。 ‘‘众卿入座。”昊帝手掌虚抬。 ‘‘谢陛下!” 韩易子、古阳子及其余玄门长老坐姿端正,书卷气质自生。道门庄苇道人空无外物,超脱凡俗。笑语、杀心两位佛陀盘腿而坐,默诵心经。剑宗莫离则是身形如锋,锐气逼人。 除此之外,几十名各宗各派的长老、宗主分别入座,坐姿不尽相同。 楚王、睿亲王姗姗来迟,一人换了寻常服饰,一人依旧为亲王华服,想是要外厉内柔,唱红白双脸,与各宗讨论议题。 最后,临江王足踏黑靴,缓步迈入大殿,伴随着他的到来,精美的殿门也随之紧闭,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咣响。 一切准备就绪,议会正式开始。 宫门之外,朱雀街上。 冷飞羽和上官倾并肩而行,朝着准备步行离开的陆思贤走去:‘‘陆兄,且等片刻!” ‘‘冷少爷,还有上官大小姐。陆某有礼了。”见他二人挽留,陆思贤提着果篮,转过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陆兄,恭喜恭喜。”冷飞宇真诚地祝贺道,‘‘这一次,你得了陛下御赐的灵果,仕途上可谓畅通无阻。想必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哪里,我根基尚浅,又无寸功,何谈升迁之说?”陆思贤谦虚应道。‘‘说到这个,还要感谢冷少爷对我的帮助。初来京城,我愚钝鲁莽,不识礼数,多亏了你和上官小姐。” ‘‘哈哈,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既为文老先生的弟子,和我有同学之谊,我理应助你。”冷飞羽指向旁侧,继续说道:‘‘我家的马车快要到了,陆兄欲往何处,可与我们同行。” ‘‘即然这样,劳烦送我去东城十二巷吧。” 三人正交谈着,身边的人流逐渐稀少。没过多久,冷家、上官家的马车缓缓在路旁停下,有车夫、女仆待立左右。 ‘‘陆兄,请。” ‘‘二位请。” 正当他们准备登车之时,忽然有一个褚红圆领的小太监从街道穿过,直奔陆思贤而来:‘‘陆博士且住,有要事相告!” ‘‘今天找我的人,格外的多啊。”陆思贤心中苦笑,对车上两人说道:‘‘承蒙冷少爷好意,我恐怕无福消受了。” ‘‘无妨。”冷飞羽哂然回道,‘‘不打扰陆兄,我二人先行离去。” 马车逐渐加速,向远处的长安内城驶去。陆思贤目送他们走后,转过身来,小太监刚好走到眼前。 ‘‘不知公公找我何事?”陆思贤打量了几眼,只觉满头雾水:此宦官仪态从容,衣料考究,绝非世家可以供养,若不是世家想要拉拢自己,还有谁能派得出这等人来? ‘‘陆博士。”小太监淡淡说道,‘‘此物妥善保管。今夜酉时,左相府邸宴会,勿失时辰。” 听他说完,陆思贤吃了一惊,恭敬地接过他伸手递来的请柬,连忙又从贴身锦袋里取出两颗灵石,谢道:‘‘在下必定准时到场,有劳公公。” ‘‘不必了。”小太监摆了摆手,‘‘左相素来清廉,对下人亦是要求严格,如今见了博士,咱家也好回去交差。”说罢,转身离去。 ‘‘怪哉。”目送他离开之后,陆思贤皱起眉头,暗想道:‘‘自我入京以来,从未见过左相真容,怎么偏偏赶在今天,恩惠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多想无益。”他甩了甩手中请柬,提着果篮,准备先回陆家府邸,沐浴更衣之后,再去相府拜会。 傍晚时分,已现霞光。 在前往相府的必经之路上,陆思贤遥遥看去,东城崇义坊前,招福寺蓝瓦高门,映入了他的眼帘。在寺庙大殿之后,百米高度的须弥宝塔流光溢彩,引人注目。 宝塔自下而上盘旋有三条蟒龙,龙首朝天,在塔顶成吞云吐雾之态,矫健地舞动着。须弥塔下,长桥流水潺潺而过,环绕苍澜。成相对之势,正合呼应。 晴天无雨,霞色珠美,不少达官贵人、美妇少女携朋带友,或观赏风景,或入寺奉香,三三两两,从合光主街漫步而来。指点议论声,谈笑挥帕声,命令奴仆声混合在一起,为宝塔福寺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第189章 朝廷特使 陆思贤走过寺前,见旁边摆放着一座大型日晷,观其指针上太阳的移影,距离那小宦官要求的时辰,约摸还有三刻钟功夫。 穿过大街,此时已是夜禁。路上人流渐稀,可看到许多巡街敲锣的士兵。百姓及寻常武者们大多遵守规矩,只在坊市里进行活动。 皇都的主干道上,那些车夫驾驶的马车、佣仆们抬起的华桥,都是世家显贵们宴饮出行的代步。 夜色临近,属于士大夫阶层的生活,此刻才刚刚开始。 陆思贤顺檐而行,恐怕冲撞了某位权贵强臣。直到漆黑的车驾从身边呼啸驶过,他才敢在大路上继续走动。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一处幽深安静的宅院之前,两侧树影摇曳,林荫微动。 ‘‘张府?”陆思贤抬头看去,见门牌上并无官职,心中暗想:‘‘这里应该是左相的私人宅府,寻常不对外开放,邀我来此,应该是打算私下结交,不谈公事。”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忐忑。毕竟,他只有七品文职,在以武为尊的帝国,‘博士’一职并不吃香。自己年纪轻轻,居然马上就要见到位于文臣权力巅峰的丞相,其中惴惴,难以对外人言说。 陆思贤轻叩门扉,数声过后,一名僮仆打开门缝,探出头来:‘‘可有请柬?” ‘‘有,请看。” 接过红封,他确认过后,道了声:‘‘请随我来。”说罢,打开了可供一人通行的宽度。陆思贤闪身而过,大门又被重新关好。 僮仆在前面带路,陆思贤紧紧跟随,打开一道分隔前的木门,两人迈入宅中,里面别有洞天:有假山流水、松竹兰菊,有文墨悬挂,列于走廊,除此之外,居然还有许多侍女艺伎,搀扶着几名官员,往中心大厅而去,谈笑嬉戏。 顺着众人的路线,他以余光瞥去,看到相府西边,有两道偏门,极其隐蔽。那里停放着数辆马车、花桥。陆思贤略微思索,便知这些青楼艺伎、朝廷要员是从何处而来。 ‘‘笨,真是笨!”他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我就应该仔细寻找,从偏门进入。左相私下邀我,我岂有直奔正门之理?” 才到相府盏茶时间,他就犯了个错误,陆思贤冷静下来,决定加倍小心,避免再出更多的洋相。 百绡厅里,张松负左手于后,右手执笔,面对门口。案桌之上,几张雪白的宣纸依序排开,龙蛇沷洒。 ‘‘丞相,陆博士到了。” 见他放下毛笔,僮仆施然一礼,悄悄退走。陆思贤恭敬站立在大厅当中,看着面前男子的身影,开口说道:‘‘国子监博士陆思贤,拜见左相大人。” 张松面带笑容,转过桌案走来,故作不满地说道:‘‘陆小友来了?此处是我的私宅,在这里不用称呼职务。陆尚书是我的故交,你又是他的表侄,若是不弃,可以叫我伯父。” ‘‘这……”陆思贤有些为难,‘‘左相言虽如此,礼不可废……”他抬眼一看,张松笑容依旧,并未继续搭话,瞬息之间,他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承蒙大人抬爱,思贤斗胆,称您一声伯父。”他下定决心,终于脱口而出。 ‘‘如此甚好。”张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十分满意。‘‘走,随我去见见各位大人。你奔走前来,可曾用过晚饭?我叫了几名皇宫的御厨,已经备好了酒席。” ‘‘各位大人?”陆思贤不明所以。 张松抬脚就走,已经迈出厅门,他来不及多想,只好赶紧跟上,两人穿过走廊,又过府中卵石小径,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之前。二楼窗边,有人影晃动,还伴随着丝竹管弦之音。 迈阶上楼,陆思贤眼疾手快,提前打开了木门,侍立在侧,张松负手踏入宴会厅中,马上就引起了数道讨好的招呼声: ‘‘张大人……” ‘‘坐,大家都坐。”张松笑眯脒地摆手,制止了想要起身的几个小辈。‘‘思贤啊,你去那边坐下,大家都是同僚,想必也不用我介绍了。” 直到这时,陆思贤才猛然惊觉:今晚来参加宴会的官吏文士,居然有三四十人之多。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些面孔他几乎个个熟悉,都是些中下级的寒门子弟。 其中,有不少是初入京城、参加科举之后,性格淳朴、缺少根基的少年官吏。 ‘‘是,叔父。”向众人行礼过后,陆思贤坐在了一群少年之中。 这些人没资格面见天颜,亦无法得到朝中旧吏的帮助,但是,亦有不少消息灵通之辈,或多或少地了解过陆思贤的背景。 父亲有功,陛下御笔朱批,定为七品,左相、尚书亲力栽培,到了今天,他又得到了御赐的灵果,在表面上,陆思贤和他们共事,实际里,他已经赶超了太多太多。 见他坐下,众人热情相邀,举杯庆贺: ‘‘陆博士,尹某敬你一杯…” ‘‘博士承蒙圣恩,前途无量,日后飞黄腾达,还望提携则个…” ‘‘白某敬博士,祝博士节节高升…” 看着这些喝得面酣耳热,嘴里说着拙劣客套话的少年,陆思贤心中苦涩,又不得不强颜欢笑,举杯回敬。他本就不胜酒力,一轮寒暄过后,被灌得头晕脑涨,不分南北。 张松坐在几名中年文官身边,举着酒杯,满意地欣赏着陆思贤的表现。直到他跌跌撞撞地从竹席上起身,朝自己这边走来,他才收回视线,拍了拍手掌。 周围暄声稍静,纷纷将目光投去。 ‘‘叔父,小侄敬你一杯。”陆思贤大着舌头,脸色红润,他刚张开嘴,就被浓郁的酒气呛的打了个嗝。显然是喝的太多,已经带有醉意。 张松举起酒盅,轻轻相碰,看着少年把酒饮尽,并未陪饮,而是把酒盅又放回了桌案,半开玩笑地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侄,陆思贤!” 陆思贤转过身去,朝众人连连行礼,身形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跌倒。 众人明白其中的意思,纷纷开口表态: ‘‘在下官居六品, 第190章 五宗巡察 见时机已经成熟,张松唤来侍女,吩咐下人端来十几道精美菜肴,众人动筷品尝,赞不绝口。 陆思贤作为今晚全场的“焦点”,自然也享受到了特殊的待遇。桌上的灵橘百栗酱、江月蓝鱼脍、赤足妖羊汤等珍馐,无需他动筷夹取,自有侍女在旁边端碗拿勺,送到他的嘴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畅饮罢了,一时有些冷场。看着周围那些东倒西歪的寒门少年们,许多老吏逐渐按捺不住,目光来回在张松和陆思贤之间转动,似乎在等他说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哼,一群贪生怕死的老油条。”张松心中冷笑,热情丝毫不减,他对陆思贤招了招手,说道:‘‘贤侄,坐到我身边来。”待少年被人搀扶着坐好,张松才继续开口: “贤侄,酒席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多谢叔父…” 看他要往后面躺倒,张松急伸出手,一把将陆思贤稳稳托住:‘先别忙着道谢,叔父这里有份好差事,正好可以托付给你。” ‘‘叔父直说,小侄…”陆思贤张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睁开了迷离的眼睛,‘‘小侄必当竭尽全力。” ‘‘好,好,叔父等的就是这句。”张松喜笑颜开,手往外面一摊,等候已久的仆人立刻迈步向前,把几张朝廷的文牒送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朝廷有些机密的数据,许久未动,想找个合适的人来清点。贤侄身为博士,文笔肯定过关,又精通算筹之学,这份差事交给了你,我也更放心些。” 陆思贤醉醺醺地接过文牒,拍着胸脯说道:‘‘承蒙叔父抬爱,小侄必定…必定…”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不对:这文牒质地细腻,入手冰凉,绝非寻常纸张。这种级别的秘文,怎么到了他的手上? 借着灯光,陆思贤定睛细看。待看清了上面流光溢彩的字迹,顿时惊得酒醒七分。 ‘‘敕令?!陛下亲自下的旨令?” 他又喜又疑,抬头与张松对视。喜的是自己屡受圣恩,如今终于有了报效的机会;疑的是陛下要办的差事,在座的官员理应争先恐后,谋求赏赐。为什么众人甘愿让利,把功劳送给一个小辈? “当真让我负责此事?”陆思贤声音发颤,手也有些哆嗦,用尽全力,还是险些将文牒脱手。 ‘‘适才我和各位大人商量过了,大家一致同意,要让你来负责,毕竟,我们年岁已高,总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嘛。”张松毫不在意地说道。 ‘‘贤侄不妨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陆思贤迟疑片刻,打开文牍,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两份任命官职的凭书。上面覆了御印,只在名字一栏尚有空白。 ‘‘五宗巡察使?这是做什么的?” ‘‘噢,你有所不知。”尹大人为其解惑,‘‘太祖年间,兵战凶危,魔族势起。为求自保,遂令天王协助各宗,打造上品法器、神兵若干。过去了这么多年,五大宗逐渐崛起,开始起统领其余的小型宗门,与朝廷互为表里。” “但是,时间久了,帝国的档案库里资料更换,遗失了许多法器的登记记录。如今,陛下欲再度造册,清点各宗底蕴,此事若成,无论是于国于民,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陆思贤又翻一页,果然看到了几个墨色大字: ‘‘数各宗上品法器、神兵,登记造册,为国家之利。” ‘轰’地一声,他的心里顿时涌进数道暖流,‘为国家之利’五个大字,宛如天书圣诏,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宫中之事,陆思贤略有耳闻。近几年来,朝中官员屡屡上奏,力争储君之事。按照古制,理应以长子为尊。然而大皇子偏向文治,不擅武功,导致陛下犹豫难决,只能以外出游玩为借口,避开各家的激烈争辩。 如今,若能办成此事,朝廷对各门派的统治力必然有所提升。既解君忧,又可稳定大梁格局,甚至,他能够借此机会,扶摇直上,传达圣听。 自己渴望报国的机会,今天终于来了! 陆思贤做梦都没想到,张松居然对他这个名义上的‘‘表侄”如此厚爱。当下翻身拜倒,高声喊道:‘‘陆某承大人重恩,公若不弃,某愿拜您为义父,从此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张松哈哈大笑:‘‘我儿,快快请起。” 众人表情精彩,从不屑一顾转变成了哭笑不得。许多官吏心中暗想:‘‘此子灵敏善变,这句话提的正是时候,只可惜,年纪尚幼……” ‘‘来人,取笔墨来。”见张松发话,立刻有人向前,他拿着象牙大毫,在任命状上刷刷几笔,写下陆思贤的名字,还顺手在边缘处填好了日期。 ‘‘奉敕 佥荐陆思贤博士勾当本事。” 陆思贤从仆人端来的银盆里洗净双手,恭敬跪下,接过文牒,又亲笔写了名字。张松满意地点了点头,遂叫文吏过来,抄了三份案轴,分送吏部、御史台。 ‘‘思贤啊,”张松把他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道:‘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心性赤诚的好孩子。” 听闻此言,陆思贤感动不已:左相指的是他直闯大门的过失,却并未借机惩罚。这种态度,让他仿佛找到了生命中的贵人,激动之下,又要拜倒。 ‘‘唉呀,我还没说完呢。”张松拉着他的手,继续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大都心浮气燥,好高鹜远,不肯踏实地做些事情。你就不一样了,有责任,肯担当。” 见他急忙摇头,连称‘‘不敢。”张松随即抬手制止,继续夸道: ‘‘你不必自谦,其实在暗地里,我一直都关注着你的努力。自从你来到京城,接任了博士职位,国子监里的那些大儒名士都对你赞不绝口。夸你才思敏捷,文笔复古,是个难得一遇的好苗子。” 此番吹捧,让未经世事的少年面色红润,激动不已:左相大人竟然早就知道我了,我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这都 第191章 大祸临头 众官员连连点头,随声附和道: ‘‘左相所言极是…” ‘‘大人此番话语,亦是我心中所想。”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场官员们的脸上并无妒忌之色,显然是认可了陆思贤的能力。众人吹捧完张松,又对陆思贤祝贺道: “恭喜陆博士,等到这份文牒备案罢了,你就是陛下指派的巡察使了。” “是啊,这巡察使虽然仅有六品,细究起来,却能行使五品,甚至四品官员的权力。相较于那些闲散的文职,可谓是一步登天,呼风唤雨啊。” ‘‘往后我们就要改口了,应该叫你陆巡察使大人。” 这些祝贺比美酒更加醉人,陆思贤少年心性,又喝的晕晕乎乎,目眩神迷。心潮澎湃之下,他再次起身,为在场的官员们敬了一圈酒。 夜色已深,灯烛晃动。 宴会临近尾声,众人放下杯筷,互相告辞,在得到张松的肯定后,大小官员们三两成群,沿着来时的道路走去。 相府偏门处,车夫们拉起轿帘,将主人送到座位上歇息。随后,扬鞭返程。 冷风吹过相府两侧的大树,在高高的枝梢上盘旋、飞舞。它摘落下几片树叶,打着精美的弦线,落在了刚刚驶过的车辙印里。 送走了各位大人,陆思贤走出相府,浓重的黑色包裹着他的身影。 从身后的公文袋里抽出那份案牍,陆思贤把它拿到面前,上面的文字影影幢幢,怎么也看不清楚。 恍惚之间,他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急忙收起文件,扶着一棵尚未长成的小梧桐树,哇哇地吐了起来。 “果然,酒还是不能喝太多啊……” 次日,清晨,十二坊新宅室里。 淡淡的阳光穿过潮湿的薄雾,照进了这座百十平方的小院。门前的青草丛上,晶莹的露珠还没完全蒸发,依旧停留在鲜艳的叶片之上。 庭院正中,粗壮的桂花树并未开放,仍传来一股浓郁的芳香气味。一阵独属于皇都的报时钟鼓声响起,隆隆当当,惊醒了平躺在床铺上的少年。 ‘‘头疼,腰疼,浑身难受。” 陆思贤抽了几口凉气,咬牙从床上坐起,开始思考昨天晚上的细节。 从左相府邸出来以后,他头疼脚软,一时跌坐在地。幸好,旁边有仆人尚未离去,把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又有下人奉张松之命,派车把他送回了这里。 ‘‘文牒,我的文牒呢?”陆思贤忽然想起,惊的冷汗淋漓。所幸,公文袋就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放着,他打开一瞧,任命状和敕令不染半尘,均在其中。 ‘‘听鼓声,想必时辰已经不早。我如今接了任务,理应去和各部沟通,也顺便了解一下自己的职责。” 陆思贤翻身下床,换了身正式的服装,洗漱过后,他拿起公文袋,直奔司文库甲库大院。 他大步流星,走在路上,只听的见耳边呼呼风声。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一起涌荡在他的脚下。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皇城,既宣告着它的威严与肃穆,更为慕名来此的青年才俊们,带来了无数的机遇与挑战。 春风得意,繁花锦簇。 很快,陆思贤就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站在符文密布的厚重大门前,他取出身份铭牌,轻松从阵法里穿过。三息不到,就有两名侍从拢袖而来,恭声问道:‘‘陆大人,您亲自来此,有何要事?” 换作以前,他们只会称呼自己陆博士。那是因为七品文官地位偏低,不值得使用敬词。想不到他才刚接下这个职务,身份信息就上传到此间档案库中,效率之快,让人难以置信。 ‘‘我想查一下昨天晚上传来的文牍。” 陆思贤向前方文库走去,两名侍从不敢怠慢,立刻向殿内通禀,很快就有几名文员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等侍着他的指示。 ‘‘大人,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不必多礼,我只是来核实信息,你们查验一下昨天传来的文牒,有没有这种形式的?”陆思贤取出公文,在众人的眼前停了片刻。 ‘‘这,这是?!”文员们心里震惊,态度更加恭敬,为首的中年文士开口说道:‘‘大人,且随我来。” 主殿之中,有机密厅室数间,两侧罗列着近百个枣木书架。每个架子上都堆放着大量文件,里面记载着人皇所下达的每一道明暗指令。那中年文士见陆思贤迈步欲进,立刻出言提醒,说道: ‘‘陆大人,你手上的文件不能带入,还是先交给在下保管吧。毕竟,里面事关机密,看在是您的份上,下官才没有让仆从搜身。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这责任……” 陆思贤取下公文袋给他,点了点头。 走在书架的海洋里,他暗自想道:‘‘我记得,左相当时命人抄了三份文件,此处应有备案。依照抄目上的介绍,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所谓抄目,即是文书上露出的标签,写有日期、事由、经办衙署等等。陛下下达的指令登记在此,可谓事无巨细,详尽至丝。甚至连每一处断句都要再三查验,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陆思贤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找到了相关的文件。他将卷轴从架上擎出,确认无误后,缓缓地将其打开。 几个鲜艳的大字,灼的他双目刺痛。 霎时间,陆思贤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大殿之中,安静的可怕,若无众文士在此等候,外人来了,简直要误认为是停放亡灵的太平间。 许久过去,仍无声音传出。 ‘‘陆大人?”中年文士试探地问了一声,却没有得到殿里之人的回应。死寂的空气游荡在宽广的空间上方,宛如鲸鱼挣扎时的厚重鸣息。 文士按捺不住,迅速朝殿内走去。没想到他刚走几步,就看见少年捧着那道要命的文件,跌跌撞撞地朝外面奔来。 两人四目相对,差点把他吓得半死:陆思贤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额头上汗珠细密,仔细看去,他的目光里情绪丰富,简直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惶恐,呆滞,茫然无措…… ‘‘把文牒给我!” 几乎咆哮 第192章 谋求生机 陆思贤的视线来回转动,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文员们听到他的吼声,纷纷朝这边走来,呼吸之间,已经在他面前站满了一大圈。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您,您没事吧……” 有人大着胆子问询,很快就引起了其他文士的附和:‘‘陆大人,出什么事了?” ‘‘是啊,陆大人,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告诉我等,咱们群策群力,也好想办法解决啊!” “大人尽管开口,在场的各位都是老人,晓得分寸,今日之事肯定不会外传。” 陆思贤缓缓抬头,目光涣散,简直像被抽走了丝线的木偶。他伸出手臂,五指一松,那份司文库的备案就掉落在地。 霎时,十几名文吏一哄而上,拼命地将它托起,又呼啦一声跪倒。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吓的在场众人魂飞天外,涕泗横流。 文士们立刻伏地,齐声大喊: ‘‘吾皇万岁!” 司文库其余闲杂人等听闻呼喊,亦是慌忙跪倒,以头抢地。这种行为逐次向外,又引发了更大的骚动和混乱。无数侍女、仆从立行跪拜之礼,不敢大喘。 陛下敕令在此,见此令如见圣上。陆思贤是人皇御印委任的五宗巡察使,他可以不跪,别人可不敢轻易尝试。 欺君之罪,诛首犯,父一族,母一族。 看着在地上颤抖的众人,陆思贤的眼睛里终于又有了色彩。他迈过满院匍匐的身躯,手里拿着那份重要的文件,逐渐地走到了大门的前面。 正当侍从们思考此事该如何收场时,陆思贤突然一反常态,拔足狂奔。众人拦阻不及,只能高声呼喝。可惜,他的速度丝毫未减,眨眼就消失在西边的街道尽头。 左相,必须寻求左相的庇护! 此时此刻,陆思贤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张松,让他收回成命。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接下委任,办成此事…… 开什么玩笑?! 这件任务,难度巨大,细说起来,如同把一个刚到满月的婴儿丢到荒郊野岭里,让他去空手拔光十几头猛虎的獠牙! 陆思贤埋头猛冲,一口气跑到相府,此刻,距离他早上出发,已经响过了四百多声锣鼓。距离皇都夜禁,还有一个时辰。 来到门前,他急促地敲着,没过多久,那名接侍过他的僮仆探出头来,问道: ‘‘可有请柬?” 陆思贤心中一紧,性命攸关,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看清楚了!我是你昨天接侍的人!我有重要事项,必须马上对左相汇报!” ‘‘没有请柬,谁也不能进去。”僮仆摇了摇头,随即就打算关门。 情急之下,他用手指卡住门缝,又硬生生掰出一小块空间,陆思贤疼的面容扭曲,却只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求道: ‘‘劳烦你,为我通禀,通禀一声……” 没想到,那名僮仆目光凛冽,扑地打出一掌,居然有玄武四重修为。陆思贤躲闪不及,被打的气血翻涌,飞出十几米远。 大门轰然关闭,仿佛从来就没有开启。 陆思贤弓着身体,宛如熟透的龙虾。他挣扎地从草丛里爬起,取出文件一看,距离任务正式生效,还有短短的七个时辰。 ‘‘对了,尹大人,还有尹大人!他当时在场,可以为我作证,上面的字绝对是‘数’,不是‘收’!” 有了方向,陆思贤不敢等侍,又开始奔跑起来。他整日未进水米,又被僮仆打伤,一瘸一拐之下,速度十分缓慢。 京城案牍署,临街回廊里。 尹大人爽朗地笑着,显然心情愉悦,准备和同僚们离开。大门两侧,车夫已经做好了准备,只侍各位大人登车,就会扬鞭呼喝,带他们前往青楼酒肆,一夜风流。 ‘‘刘老弟,听说你新娶了两房小妾,怎么还陪着我们游戏?”有官员朗声笑着,语气戏谑。 ‘‘哎呀,莫要取笑。”刘大人摆了摆手,附耳浅声道:‘‘家花哪里有野花香啊?”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轻松愉快,尹大人走在其中,也受到感染,享受地眯起了眼晴。 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猛冲过来,直直扑向正在神游的尹大人,这吓的他向后一缩,却被同僚阻挡,无处可避。 关键时刻,几名持予护卫闻声而动,挡在了众人身前,只听‘‘噼啪”炸晌。黑影就被长予卡住,动弹不得。 惊魂未定之时,尹大人又听到几声高呼,嗓音熟悉,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他定睛一看,疑惑问道:‘‘咦?这不是张相的贤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思贤满脸尘土,额头磕出一块伤痕,他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份委任证书:‘‘大人!昨天夜里,张相给我任命文书的时候你也在场!” “上面的字错了,和之前的不一样啊!请大人帮我找到丞相,让他收回成命吧!” ‘‘噢,原来是这事。”尹大人捻了捻胡须,不咸不淡地说道。 ‘‘大人,您愿意帮我?”陆思贤的眼中似有熊熊火焰,里面满是对生命的渴望。 ‘‘贤侄啊…不对,陆大人啊…”尹大人无奈地开口,‘‘陛下的敕令,谁也不能更改。据我所知,这份文件历经吏部、兵部,甚至,还在楚王殿下的手里呆过。一直都没人敢接……” ‘‘昨天,有各位大人在场作证,左相亲自择人。你德才兼备,主动接下了这份差事,这才过去多久,就打算反悔不干了?” ‘‘双膝之骨,尚且温乎?”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陆思贤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地里。但是,这是他最后活命的机会,为了生存,他只能抛弃脸面,继续对尹大人苦苦哀求。 ‘‘在下,在下饮酒过量,不慎失言…” ‘‘哦?那怎么不去找张大人解决,反倒来找我们了?难不成,阁下是想……” 刘大人话音未落,其余几位同僚已经忍俊不禁,低笑出声。 ‘‘陆巡察使啊。”尹大人怜悯地看着被 第193章 山重水复 陆思贤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马车驶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皇城繁华似锦,喧闹依旧。 在外城区,每到夕阳西下之时,都会有巡街武侯报时或是委派专人击鼓。这是为了确保皇都的安全,月上柳梢之后,内外城的大门会统一关闭,并且开启机关阵法。 相较于外城的森严,内城则是一片祥和,夜夜笙歌。 表面上,皇城仅有酒馆茶楼之类,其实这只是它们在外人眼中的伪装。暗地里,赌场花楼的人口买卖、兽奴交换以及皮肉交易,都在地下进行,不被底层百姓所知。 这些事情说来难听,被士大夫所不齿。故为其改名换姓,将其称为‘‘赏曲,赏花”,此为后话。 寒风吹过,少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无比的卑微,无比的弱小。 盛世的繁华在他眼前走过,却没有一丝一毫真正的属于他。陆思贤倾耳听去,那些世家贵族、豪门阔少的欢笑声,如同敲进他心灵深处的钢针。 冰凉的石阶旁,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对着他,门前的石狮子张开大口,似在吼叫,又像是嘲讽着他的愚蠢。 陆思贤忽然有些想家,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可是,家人已经离世,就算回去,又能如何呢?完不成陛下、左相所交待的任务,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身首异处。 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与家人相聚。 ‘‘我没有家了……” 陆思贤喃喃说道。 他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遥望远处,在宫城的高大城墙之上,皇城里面的灯火是那么的绚丽,那么的令人动容。与之相比,他就像一只驻足在臭水沟里的老鼠,或是一只仰望满天焰火的蚂蚁。如此渺小,如此地不堪。 他缓缓地活动着受伤的左腿,扶着墙角,终于又站了起来。 街道旁边,传来阵阵马蹄奔腾之声。七八名巡城的守卫由武侯带队,呼啸而来。见到案牍署的门前有个高大瘦弱的身影,他们顿时拉住马缰,调转马头,问道: ‘‘何人在此站立!” ‘‘如今已是城禁,除坊市外,其余地方均已关门歇业。你偷偷隐匿在这里,到底是何居心!来人,给我拿下!” 陆思贤一时发愣,忘了回话,再看清楚,居然有两名官兵并肩出列,手持铁锁,想把他捉拿入牢。情急之下,他高声喝道: ‘‘你们抓错人了,我是七品博士陆思贤,之所以出现在此,是受到左相委任,来这里核实档案的!” 为首的武侯冷笑一声,正色说道:‘‘不管是谁在夜禁时刻私自外出,我们都敢将其立刻缉拿!这是太祖时候立下的规矩,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照常遵守。” 借着月光,众守卫看清了可疑之人的容貌:披头散发,面容憔悴,额头流血,左腿一腐一拐。另外,他的眼神显得无辜而不安。结合武侯之前的判断,士兵们略加思索,就脑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人入案牍署行窃,被守卫察觉后将其打伤,他匆忙逃跑,翻墙而过,不料摔断了左腿,额头也因此受伤。 ‘‘来人,把他抓回去,带到大牢里‘好生看着’,必要时用点手段,让这个家伙长长记性!” 武侯发号施令,随即又有两名骑士下马。陆思贤又累又饿,那里是他们的对手,很快,他就被士兵擒住,带上了粗重的铁链,被系在了马腹的铁扣环处。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能证明!我有委任状!左相下发的委任状!”陆思贤焦急地大喊,却不被士兵们相信。毕竟,他落魄的样子摆在这里,说的再多,也是徒劳。 ‘‘驾!”“驾!” 武侯及士兵们并不着急,打算先挫一挫他的锐气。在他们看来,此人胆大包天,又满嘴谎言,若不施以惩戒,很难让他乖乖就范。 战马高大,即使速度不快,寻常人也难以跟上。陆思贤运转起许久未用的功法,强忍疼痛,随队伍一路狂奔。到了治安司的门前,他已经精疲力尽,脚上磨出了血泡。手腕也被铁链箍的暗红。 ‘‘来人,把他押进牢里,明天再审!” 几个士兵解开锁链,拽着陆思贤就往大牢里走。来到室内,自家长官不在,那几个老兵看他穿着考究,想是有些资财,于是动手动脚,摸索起来。 少年奋力挣扎,却被士兵们发现了异样。有人对他的伤腿猛踹几脚,趁势夺下了装有文牍的公文袋。 ‘‘还给我!”陆思贤有气无力,嗓音嘶哑,两眼一阵发黑。 众士卒把他押往牢中,为首的老兵则是掂了掂手上的袋子,发觉份量不小,心中暗喜:‘‘想不到这人书生打扮,居然是头肥羊。” 其他人看老兵得了好处,眼红耳热,纷纷对陆思贤施展拳脚,要他拿出钱来。 打了半天,陆思贤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士卒们一无所获,显得十分失望。他没有银两,又无贵人提监,士兵们也就懒得管他,随便找了间茅草铁牢,把陆思贤扔了进去。 随着铁门轰然关闭,地牢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潮湿的地面,枯黄的茅草,滴答的水声。以及一股极其难闻的,仿佛从死人身上传来的恶臭。 躺在草堆之中,少年浑身酸痛。一直以来,他都豪情万丈,无事不能,到了现在,他遭受了挫折和危险,终于领悟了这个世界的蛮横与恐怖。 书中的大同,太美好了,美好的如同梦幻般的泡影。真实的生活,比理想更加真实,更加残酷。只有学会融汇变通,和光同尘,和不同的人交流,和不同的人共谋,才能真正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发展,存活下来。 第194章 柳暗花明 陆思贤躺了不知多久,天似乎亮了。 一缕微弱的阳光穿过地牢上方的透气窗,从几根粗壮的黑石柱里照了进来。 阳光洒在少年的眉宇,将他的面孔分割成了光与暗的交叠。 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从旁边响起,吵的陆思贤睁开了双眼,在铁牢的外面,几名狱卒手持杀威棍,粗暴地击打着黑色的牢门: ‘‘起来!起来!死了没有?” ‘‘各位大人,找小人有何贵干?”陆思贤翻身站起,恭敬行礼道。 经过一夜的疗伤,他的腿脚已经恢复如初。其余的内伤隐疾并不碍事,他也没有在这上面耗费真气。 ‘‘新来的?没听过规矩吧?”有名狱卒冷笑着说道,‘‘在我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哥几个看你细皮嫩肉的,心生慈悲,提前说与你知道。” ‘‘但凡是牢房新进来的,都要先吃上一百杀威棒,名曰:接风洗尘。照常理来说,不管是几重境界的武者,挨了这压制真气的黑曜石棍子,都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更有甚者,修为低微又不知天高地厚,在公堂之上,被石棍活活打死。可惜了一身傲骨,就此殒命,和你说了这么多,小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思贤心中鄙夷,但他身处铁牢,只能对众人陪笑道:‘‘各位大爷,小人这里还有些灵石,权当给几位添了酒钱、茶钱。还望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说罢,他从发箍处轻轻一拍,居然取出几块灵石,双手递过了铁门。 狱卒们眉开眼笑:‘‘好说好说,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定是感染了风寒杂症,我们和监头商量,先记下你的杀威棒,等病好了再说。” 几个人掂着灵石,转往其他铁牢,陆思贤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居然还有个须发花白、眼神复杂的老卒站在门前,正在默默打量着他。 他轻声开口,语出惊人:‘‘小兄弟,求你看在我辛苦奔波,巡查皇城的份上,不要滥杀无辜。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归是狱卒中的少数。” ‘‘人呐,被生活欺压的久了,终究会变成丑恶的模样。”老狱卒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陆思贤满脸疑惑,仔细回想。 老人想必是发现他穿着考究,又戴有空间法宝,于是好言相请,怕他有重获自由之时。而从自己离开了相府,再到被抓入狱,前后之间,亦有许多巧合。 常言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难道,他就真没办法脱身? 陆思贤眉头紧皱,苦苦思索。从朱雀街迎各宗使者,再到观圣驾被陛下赏赐。从道别冷飞羽、上官倾再到左相府去参加酒席。随后,他接下差事,回到家中,去司文库后又寻尹大人相助……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水到渠成。 两天三夜,他一个普通的文士,参加了大梁权力顶层的文臣聚会,又被当成了落魄无财的囚犯监禁。上一秒,他还在朝廷大员的吹捧声里敬酒,下一秒,他就被带上了沉重的铁链,拷在了战马的鞍后。 这些事情的来源,是‘敕令’和‘委任状。’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见到它们? 陆思贤沉下心来,忽然发现了盲点: 左相府中,绝无宦官! 那天,那个穿着圆领褚衣的小太监,到底是谁的手下?! 嚓!嚓!嚓! 地牢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响声。陆思贤侧耳听去,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匆匆朝这边走来。 咣当! 入口处的大门被狱卒打开,却没有再次关闭。两队人马鱼贯而入,有吏员,有武夫。他们左右陪笑,拱簇着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身影,径直朝着陆思贤的牢房走来。 ‘‘大人,就是这里了。”治安司司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急匆匆地走着,浑身的肥肉都随着步伐而上下晃动。此人掐媚地笑着,指向牢门,似乎是在讨好某位大官。 陆思贤定睛一看,心中顿时凛然。 果然不出所料,众人所围的‘大官’正是那天给他请柬的红衣小太监! 他淡漠地扫视着牢房,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地牢里的空气都显得更加寂静,呼吸可闻。 ‘‘放人。” 治安司长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对身边的狱卒下令:‘‘放人,快放人!”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此刻缓过神来,恨不得马上送走陆思贤这尊瘟神。 见属下办事缓慢,他气的一把夺过钥匙,亲自给陆思贤开门,甚至,还踹了那狱卒几脚:‘‘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转身面对陆思贤时,司长又面色大变,语气温顺的像一只驯服已久的小猫:‘‘陆大人,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 说到这里,他又恶狠狠地瞪了下人一眼,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人的公文取来!”没过多久,就有几个武者押着一名老吏,来到了陆思贤的面前。 不等旁人呼喝,那老吏己经吓得抖若筛糠,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想去扯陆思贤的裤角,又被两名士兵摁在了半路:‘‘陆大人!陆巡察!小的糊涂!小的糊涂啊!还望大人看在我兢兢业业地份上,饶了我妻儿老小的性命……” 陆思贤无视了老吏的恳求,伸手向前方抓去。两名狱卒捧着公文袋,低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取回袋子,粗略一看,文件虽然有翻过的痕迹,但并未缺失、损毁。 ‘‘大人,您看,要不要……”治安司司长的目光从两人身上切换,立刻明白了关窍。对他来说,杀个狱卒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脑袋,多惩处几个下人,根本无伤大雅。 老吏脸色苍白,心如死灰。 陆思贤与那名小太监对视,看到他清澈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狡黠。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陆思贤的决定。 沉默片刻,陆思贤忽然笑了,这笑声回荡在巨大的地牢里,一时间有些渗人。片刻过后,他拍了拍腿上的 第195章 皇子秘宣 皇城,东六所银安殿内。 历史上,各朝各代均以武道立国,纵使帝王与皇子皇女的关系亲密无间,仍有以武犯禁、以权相争的事情发生。故皇子们成年以后,不可留于皇宫,须迁至东、西六所府邸,方便起居。 银安殿,位于御花园东侧府邸群中,造型华美,金碧辉煌。此为大皇子殿下在宫外的住所。由于昊帝时常离京,让他代为理政,所以,大皇子时常居于宫中,很少来此。 此时此刻,殿中两人,正在饮茶谈话。 主座少年看起来二十出头,沉稳端重。身穿轻便白袍,只在领口处绣了一条金羽碧眼的蟒龙。他眉眼如峰,饮着茶水,听着面前之人的汇报。 客座之人年龄已过不惑,语气恭敬。他亦身着素衣,十分朴素。但是,若从细微之处观察,可见此人手带储物戒指,腰佩传送符篆,脖间更是莹光闪烁,那隐藏光芒中的古朴项链,想来也是件防御的法宝。 两人各怀心思,以笑作答。 ‘‘林家主,你到本宫这里,有何要事啊?”大皇子率先发问,不急不徐。 ‘‘回殿下的话,没什么要紧事情,只是臣最近迷玩古董,听说殿下有不少收藏,都是秘不外传之物,臣一时眼热,想来观赏观赏。”林鸿微微一笑,轻松答道。 ‘‘嗯,万福殿里,有不少古玩,你若想看,现在就可以去。” ‘‘不急,先陪陛下品品茶水。”林家主半举瓷杯,‘‘上好的紫剑螺尖,果然可口。” 桌上摆有方圆棋盘,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饮茶,盏茶过后,棋局将近尾声。 ‘‘殿下妙手,臣佩服。” ‘‘哈哈哈,林家主不必自谦。”大皇子的目光瞥向棋盘空白之处,话中暗藏深意:‘‘刚才,你屡出棋招,兵行险境,多次将本宫逼入绝境,棋力深厚,让人着实吃惊啊!” 林鸿眉毛上抬,故作不屑:‘‘哎呀,殿下实在是谬赞了。臣的这点伎俩,不过是些小聪明,小计策罢了。赢得了一阵,输的却是全局。” ‘‘与臣相比,殿下思虑甚远,所计较的乃是整个棋局的成败。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大魄力啊!” ‘‘再说了。”林鸿双手执壶,起身为大皇子续茶:‘‘有句俗话叫作‘强将手下无弱兵’,臣能学会这些本事,是在殿下的身边长久熏陶,这才学习来的。归根到底,还是殿下教的明白。” ‘‘哈哈哈哈……”两人会心一笑,气氛有所缓和。 放下茶杯,一时平静。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家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大皇子说道:‘‘对了,殿下,臣有件事,忘了和您禀告。” 大梁不重褥节,以‘您’相称不算逾矩。大皇子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臣听说,源国公手里,有件桃柚冰裂纹。我呀,越看越是心动。只是,不知道国公爷是否愿意出手……” 来了,进入正题。 大皇子心中暗忖道:原来如此,是看上了源国公在朝堂提出的,在皇城东郊建造御用马场的工程。此工程意为培养皇室成员对坐骑的掌控和驯化,一旦建成,源国公至少能获利二十万颗下品灵石。 见他仍在沉思,林鸿试探地伸出手掌,比了个手势:‘‘殿下,国公爷那边,我自然不敢亏待,我想在瓷器原有的基础上,再添个彩头,您看,这个数成吗?” 迟疑片刻,大皇子抚了抚额。 ‘‘哦?据本宫所知,冰裂纹价格虽高,可还远达不到这个价位。林家主难道是想和别人一起收藏?”他感到疑惑,心想:虎口夺食,本就风险较大,万一林鸿再带个拖油瓶来,在面子上,双方都不好看。 ‘‘殿下误会了。”林鸿有些着急,立刻摇头保证:‘‘我个人收藏,只是个人。我知道行内的规矩,文物收藏嘛,肯定要讲究私密性。” ‘‘再加一番,本宫帮你游说。” ‘‘好,好!多谢殿下!”林鸿大喜。 听闻此言,大皇子疑惑更甚:林鸿商人本性,林家亦是出了名的市侩。他加价太多,就算马场的建设到手,也赚不到什么利润。到头来,他白忙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家主,你虽爱古玩瓷器,本质上,毕竟是个商人,有句俗话说的好,叫‘无利不起早。’这样折腾,岂不是亏待了你?” ‘‘殿下,臣是这样想的。”林鸿姿态放低,故作小聪明的说道:‘‘这东西,臣的确喜欢,得到了它,付出再多也值得。” ‘‘另外,这瓷器臣收藏了,并不会束之高阁。臣愿意开设展览会场,邀请殿下及其他大人同赏。大家满意,愿意赏脸,臣自然觉得高兴。” 仅为了聚拢朝臣,谈好其他交易,恐怕也不是重点。大皇子继续试探,问道:‘‘话虽如此,本宫还是不太明白。” ‘‘其实,这瓷器之类的,都是小事。到时候,臣开办展会,也是想在源国公面前露脸。听说,睿亲王殿下亦是有品之人,臣也会一起相邀。” ‘‘赔不赔灵石,不甚重要,能为殿下做好服务,才是头等大事。这展会开的不错,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能让殿下高兴,让各位大人高兴,臣忙前跑后,也是乐在其中啊。” ‘‘哈哈哈哈。”大皇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了半天,林鸿原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不过,这鱼到底是什么,仍然没有说清,所以,他还得继续试探。 ‘‘听说,睿亲王手里也有不少收藏,你找王叔前去,总不能只看展览。这样吧,朕到时候替你问问,他那里有什么宝贝,如果愿意割爱,赠你几件,也不是不行。” ‘‘殿下果然懂我。”林鸿笑嘻嘻的,摆出一副小人嘴脸:‘‘听说,睿亲王殿下那边,有件内库珍藏……” ‘‘呵呵,林家主,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大皇子心中冷笑,知道他说的是皇家内部的重要项目。他虽执政,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敢立刻松口。 ‘‘还是先办完此事,再考虑下一 第196章 皇子秘宣(其二) 两人正闲聊着,忽有下人来报: ‘‘殿下,陆思贤博士到了。” 林家主愣了愣,立刻起身行礼,识趣的说道:‘‘殿下,臣请告辞。” ‘‘嗯。”大皇子点了点头,并未阻拦。至于两人谈好的合作,定金会作为古董的交易费用送来,无需担心。 红衣小太监带着陆思贤,与林鸿擦肩而过。双方仅一面之缘,并不答话。转过数道珠帘,又过一扇绘有山水的屏风,陆思贤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看见那名高居主座的少年,陆思贤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少年年纪实在偏低,让他难免有些错愕。 想不到,为陛下监国,号称‘天下文人之最尊贵者’的大皇子殿下,居然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龄。能让帝国平稳发展,各地相安无事,想必大皇子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你就是陆思贤?”大皇子同样疑惑,开口问道,‘‘能让右相提点,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之人,如今见了,竟是书生样貌?” 此话并无讽意,只有淡淡的疑虑。 ‘‘陆思贤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 ‘‘免礼。”大皇子抬手打断,显得风雷厉行,‘‘小福子,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言外之意是指陆思贤身上的伤势。此人是朝廷命官,受召前来,居然如此凄惨。这让他的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被唤作小福子的太监听令,立刻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加上他自己的猜测,把陆思贤的经历说的几乎不差,如同亲眼见过一样。 思索片刻,大皇子使了个眼色,小福子心领神会,默默退了下去。 ‘‘博士快快请起。”大皇子亲自下阶,走到陆思贤面前,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右相时常在本宫面前说起你的事情,国子监的文先生也对你赞赏有加,想来你是有才华在身的,不必拘束。” 陆思贤经左相一事,已经不再相信从天而降的好处,心里暗生警惕。 但是,大皇子对他如此敬重,他只好受宠若惊的说道:‘‘承蒙殿下及各位大人抬爱,在下微薄之命,实在惶恐。” ‘‘本宫从不以出身论人,凡是才能出众者,都可以发挥出独特的作用,为大梁的发展贡献力量。” 两人自说自话,彼此之间都有顾虑。一时间,气氛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是暗藏玄机,疑点重重。 通过谈话,陆思贤大致了解了皇子召他前来的目的:如今江湖上风雨将起,局势不明。不久前,有一伙人胆大包天,劫掠了三州之地送往朝廷的贡奉。除此之外,还有疑似神武境界的强者炸毁楼船,杀死朝廷守卫百人,重伤了青莲剑宗的弟子。 据探子回报,这伙人极有可能是前朝余孽的残党,号称‘‘兴周会。”他们企图拉拢全国的反叛分子、宗门弃徒以及散修武者,对抗朝廷。 而自己之所以被大皇子召见,是因为右相大力举荐,想让他负责调查此事。 陆思贤表面上波澜不惊,背地里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如今,我接了陛下的敕令,已无回转的可能。一旦我按照指示的方法去做,不管能否成功,都将难逃一死。” 据他所知,玄门有件上品法宝,名为‘锦绣浮图’,此图自成空间,兼有数种秘境。除了能培养弟子,提升宗门实力外,还能重叠在防御阵法之上,让玄门拥有双倍的攻防能力。单是这件法宝,威能都如此强大,更遑论其他不知名的宝物。 若是陆思贤办成此事,势必会触怒各大宗门。这些武者碍于朝廷颜面,可能不会在明面上对他动手,但是,只要他有所疏忽,肯定会有宗门强者出手,将他暗中除掉。 如果他没有成功,同样会引起五大宗门的警惕,甚至,还会影响到朝廷和他们的关系。为了达成目的,朝廷一定会拿他顶罪,平息众怒,然后徐徐图之,削弱各大宗门的力量。 陆思贤痛苦的发现,自己儿时报效大梁的愿望即将实现,但是,这需要他用生命和名誉作抵。功成,则必定身死。 大皇子的出现,或许是一种负担,一场浩劫,可对于现在的陆思贤来说,一切都已经跌到了最糟糕的谷底,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根暗流中的稻草,争取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想到这里,他干脆坦诚相告,不再彷徨: ‘‘殿下,其实,臣在来此之前,接下了陛下的敕令,如今,已任职五宗巡察使……” 随后,陆思贤顺便提到了御赐灵果一事。 大皇子以手托腮,认真听完他的汇报,仿佛神游天外,不知所想。突然,他盯着陆思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卿,不如,本宫向父皇请示,赐给你一张免死金牌?” ‘‘什么?!” 陆思贤吃惊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免死金牌,是由内庭煅造大师亲手制作的宝物,代表了皇家的权威以及皇帝的恩庞。 更重要的是,它能抵挡神武七重强者的攻击,是真正意义上的保命神器! 有了他,自己就能活下来了! ‘‘殿下!”陆思贤直接认命,选择用尊严换取生存的权利。他再次跪倒,恭敬说道:‘‘陆某愿为殿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大皇子嘴上说着‘‘请起”,眉眼里却凭空添了几分笑意。‘‘父皇既然关注了你,本宫再顺口提上几句,赐你免死金牌,想来是板上钉钉。先别急着谢恩,陆卿,本宫还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你能收下。” 陆思贤疑惑着站起,只见大皇子招了下手,就有两名黑衣仆从自殿外闪出,在他们的身后,十几个黑布蒙头的身影被铁链串成一串,哗啦着朝这边走来。 ‘‘跪下!”红衣小太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众人齐刷刷地跪倒。陆思贤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片刻后,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们是惩罚过自己的狱卒! 小福子大步走去,伸手扯下其中一人的头套,露出了治安司长被打的鲜血淋漓的肿脸。‘‘陆 第197章 皇子秘宣(其三) 听闻此言,陆思贤眼睛转动,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右相一直支持大皇子,这导致其他的世家、门阀亦是纷纷表态,希望让大皇子作为储君。但是,以左相为首的寒门新贵却有些不同,他们更多倾向于文武双全、有‘帝王之姿’的三皇子。 自己出身陆家旁支,也算是寒门的一员。右相之所以举荐自己,是想要送出一份大大的功劳,让他转而支持大皇子入主东宫。 现在,大皇子殿下抛出的选择,看似在考验他是杀代果决,还是怀有仁慈;实际上,不管陆思贤怎么选择,大皇子都已经帮他报了昨日的积怨,让他欠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人情。 俗话说,千金易得,人情难还。 今天,大皇子帮助了他,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当他面对类似的事情,也必须作出同样的选择。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陆思贤沉声说道:‘‘殿下,不知者无罪,他们只是按照规矩办事,可否看在司长已经伏首的份上,饶了剩下的士兵和狱卒?” ‘‘好。”大皇子等候已久,立刻对跪倒的众人说道:‘‘既然陆卿发话,这一次就饶了你们。还不快谢谢陆大人?” ‘‘多谢殿下!陆大人!” 众人叩头如捣蒜,‘呯呯’的砸地声顿时回荡在宽敞的大殿里。直到他们被侍卫从地上拽起,还有人想要继续叩首,努力地朝下方屈膝。 待到黑布蒙头的狱卒被拖出了殿外。大皇子吩咐两名宫女煮茶,又让下人摆了张全新的桌面。其余的事情无需他开口提醒,自有小福子代为下令。 很快,大殿的地毯都被更换完毕,再次变得一尘不染。 ‘‘陆卿请坐。”大皇子彬彬有礼,手心朝外,显得儒雅随和,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 ‘‘谢殿下。”陆思贤来到长桌的对面,寻了张圆虹拱椅,只坐了半张椅面。 看出了他的顾虑,大皇子轻声安抚道:‘‘陆卿还在为五宗巡察一事发愁?”见陆思贤默不作声,此话应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大皇子继续说道: ‘‘放心,此事父皇曾向本宫透露,不算太难,再说,有免死金牌在手,出现什么问题,朝廷会全力保你。本宫保证,不出三日就会派人,将东西送到你的住处。” ‘‘臣,叩谢殿下。” 陆思贤真诚谢恩,大皇子抬手阻止。‘‘你我之间不必拘束。”见侍女端了茶水过来,他取出一盏,浅尝辄止:‘‘本宫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日里就喜欢喝点茶水。这是雪山顶上的‘化春’。陆卿不妨尝尝?” 陆思贤尝了半盏,果然唇齿留香,连呼‘好茶’。 两人饮茶罢了,大皇子双手交叠,开始议事:‘‘适才听陆卿所言,你任职了五宗巡察使,如此说来,你打算几时出发?由谁陪从?可有车马?” 陆思贤尴尬说道:‘‘回殿下,臣并无计划,亦无他人相助…” ‘‘嗯…”大皇子看他孑然一身,十分清寒,随即取出一面令牌,放到了桌上:‘‘你住在外城,行动多有不便。再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太过寒苦,会遭到他人的议论。” ‘‘这是本宫在内城闲宅的密钥,平日里无人住宿,但配有奴仆打扫,陆卿若是不弃,可以随意使用。另外,本宫再调两队玄武境界的禁军过去,保护你的安全。” 看着桌上的令牌,陆思贤百感交集,心中暗叹:自己来皇城数月,即使有陆印相助,依然只能在外城区寻个住所,身上也没有余财。 现在,大皇子一句话的功夫。自己有了更好的住宅,安全也有了保障。虽然他接了令牌,就意味着踏在了大皇子的阵线上,但是,又有什么是比贫苦更令人难忍的? 他下定决心,拿起令牌收好:‘‘谢殿下。” ‘‘臣斗胆一问,殿下想让臣负责楼船被劫之事,臣该从何处入手?”陆思贤的思路逐渐清晰,问道。 ‘‘小福子。”大皇子唤来太监,取过他手中的文件,将其一一摊在桌上,又指着一张画像问道:‘‘陆卿且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见他一脸茫然,大皇子解释道:‘‘此人姓吴,绰号‘龙公子’,你不认识,可以找方晴空询问,本宫听说他们是故交好友,想来在私下里还有联系。” 说罢,他又摊开一张地图:‘‘这个‘龙公子’是三州之地商行的管事,那边的大型商会,拍卖会都由他负责联络。事发当晚,他也在那条船上,等你找到了他,查案自然会顺利不少。” ‘‘是,臣立刻着手准备。” ‘‘先别急。”大皇子笑了笑,‘‘你接任了五宗巡察使一职,就要去各大宗门巡视。此次任务难度不小,望你尽力而为,莫负圣望。” ‘‘臣愿竭尽全力。”陆思贤想了片刻,又说:‘‘殿下,臣代表朝廷,在那之前,需要查清楚当年造册之时,各宗上品法宝的数目、种类。还望殿下拟封文书,好让臣协调各部。” ‘‘文书?本宫已经送给你了。”大皇子话有深意。陆思贤闻言,又取出那块令牌,问道:‘‘殿下所指,可是这个?” ‘‘正是。” ‘‘这…这上面一无大印,二无文字,六部见了恐怕不会松口……”陆思贤还没从之前的身份里转变出来,傻傻的问道。 ‘‘哈哈哈,陆卿真是坦率。”大皇子被他天真的样子逗乐,‘‘此物有皇室专用的图腾,以及一小缕天王之力的气息。这样的令牌,全大梁不过十指之数,它就是文书,也是最方便的通行证。” ‘‘啊?!”陆思贤吓了一跳,险些把令牌脱手。到了现在,他终于对权力有了最直观的认知:规矩,大多由强者制定,而强者本身就代表了规矩,根本不用考虑那些繁文辱节。 ‘‘臣愚钝。” 大皇子以手虚让,对陆思贤说道:‘‘车马方面,陆卿执令在手,自会有人帮忙。另外,本宫再把小福子调派给你,他修为尚可,能在路上护你周全。” 陆思贤本想拒绝,但转 第198章 回到玄门 就在陆思贤离开银安殿不久,在千里之外的森林当中,有两个身影风尘仆仆,正在朝一条河流的方向前行。 妖兽山脉北侧,外围山峰。 遮天蔽日的丛林,在这里终于有所缓和。树木的长势由高到低,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在李霄的帮助下,空成功猎杀了两头妖兽,完成了族内的任务。此刻,他们正走在返程的道路上。 空吸了口气,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水分。他的衣袍上沾了些许血腥,那是和铠甲巨鳄搏斗时留下的痕迹。 ‘‘李大哥,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空兴奋地说道,‘‘我顺着河流,一直往东游去,只消半月功夫,就能回到东海。” ‘‘如此甚好。”李霄微笑着回应,‘‘这么大一头猎物,再加上一只玄武一重境界的妖草,到了族里,你肯定会引起不少同胞的羡慕。” ‘‘还要多亏了李大哥为我压阵,要不然,我想在沼泽里捉住这头鳄鱼,恐怕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提到这个,空满脸感激,再次向李霄道谢。 ‘‘无妨。”李霄哈哈一笑,‘‘我又没出太大的力气,再说了,我也收获了两颗玄武级别的妖丹,咱们各取所需,算是双赢。” 谈话间,潺潺流水声在耳边响起。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一齐朝前方望去,果然,有一条宽阔的河流自山间低洼处出现,一眼望不到边际。 空思乡心切,见了河流,立刻激动的大喊一声,兴奋地朝水里扑去。可是,当他的足尖刚刚沾到水面,又想起了陪他一路来此,从树妖手中救他性命的李霄。 空的身影急速回转,堪堪停在半空。转身看去,李霄站在岸边,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一时间,离别之绪,救命之恩,扶持之情交织重叠,让空不禁心头震颤,险些落下泪来。他轻轻地用脚掌点水,迅捷翻了个跟头,眨眼间,他又踏回了岸边的土地。 ‘‘恩人,我……” 空喉头涌动,不知该说些什么离别的话语。片刻的踌躇过后,反倒是李霄率先开口,打破了河边的宁静。 ‘‘空,我这里还有些烤肉,你带着在路上吃。刚才看你走的着急,我也没好意思再拿出手。” 接过递来的包裹,空略微掂量,便知里面覆了防水的油纸。他愣在原地,心中感动不已。 ‘‘对了,还有一些东西。”李霄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取下手上的储物戒指,道道光芒不停地闪烁,隐约露出了戒中所藏之物的形状。‘‘在遇见你之前,我被魔蛛所追,找到了一处洞穴。” 李霄将事情的经过粗略一讲,又继续说道:‘‘那位‘无疆行者’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这戒指里有很多矿石、灵药。你要是能用,就把它们带走吧。” 扫视过去,空大吃一惊:‘‘这…这是明王矿、宗心滕株、岭蟒蛇皮,还有…还有这么多其它的宝物!” ‘‘哦?这些你都认得?”李霄将戒指向前一递,‘‘我不擅炼器,也不会炼丹。既然你识得宝物,刚好能物尽其用。放心吧,我为那人报了一仇,冥冥之中,他将宝戒相赠,你不用担心会沾染因果。” 空见他要把戒指相送,连忙推辞:‘‘我们鲛人族以‘灵窍’储物,体内自成空间,恩人千万收回戒指,我不能接受如此大礼。” 空催动真元,取走了一些材料,坚决不肯再要李霄的储物戒指。两人推辞之下,空又要拜倒,‘‘李大哥,你帮我甚多,我无以为报,他日若能重逢,空必鞍前马后,为恩公赴汤蹈火。” ‘‘若是有缘,你我自会相遇。”李霄闻言,将戒指收回,与空正式告别。 鲛人少年踏入河流,身边自然地浮现起一圈湛蓝的光晕。他的双脚变化成斑斓的鱼尾,很快就游到河流的中央。 ‘‘空!” 他再次浮出水面,看向岸边的人影。 ‘‘以后遇到人族,勿失戒心!” 愣了片刻,空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李霄,良久,他潜入河流,只激起一小片翻涌的水花。 岸边,杨柳依依。 微风拂过水面,带动阵阵涟漪。几片柳叶沾落在河面之上,如同扁扁的舟楫。它们漫无目的的游着,朝四面八方奔散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枝遮蔽的绿影之外。 草木哗哗作响,虫豸和鸣。 随着山腰处闪过一道光柱,传送阵的阵眼也随之开启。一座精致的四方洞府出现,吹散了尘封许久的岩土。 李霄站在圆形六芒星台上,光点似乎感知到了他的身形。从起点开始,萤光线有规律的连接好六芒星的星角。大阵终于启动。从中央升起一座带有凹槽的石柱。 放置好身份铭牌,熟悉的光影将他包围。数次闪烁过后,李霄睁开双眼,己经来到了玄门第七主峰,孤杰峰山门处的传送入口。 在他的左右两侧,无数玄门弟子从阵法台上走出,带着各自的材料、灵石,或是武器胚胎、灵兽卵等物,毫不停留地朝下一个阵法奔赴。 人声暄杂,热闹的气息再次传来。 在寂静的山脉呆得久了,难免有种‘与世隔离’之感。李霄重返宗门,一时愣神。 他调整好心态,取出之前在悬赏殿拿来的地图和任务单,催动真气,很快就找到了交付任务的地点和路线。 ‘‘孤杰峰,内门区域八十三号洞府。” 随着地图的指引,李霄再次踏上传送阵。因他接了任务,铭牌上会有所显示。所以无需他耗费灵石。当任务交付后,自会有委托之人代劳。 半个时辰过后,李霄终于来到孤杰峰山腰位置。 从山脚往上看去,此地钟灵神秀,确实是座高峰。但这仅仅是玄门主峰的冰山一角。它真正的奥秘,只有到了山腰偏上的位置,才能完全的窥见。 站在这里,抬头望去。头顶上如海市蜃楼、雾中幻影一般。竟然又出现了七座倒悬的山峰,呈现出朦胧的山水墨色。 七座墨山的山巅如同倒立的金字塔顶,支撑在地上七峰的山顶,数个 第199章 机缘巧合 来到阵眼前方,李霄驻足观望。 和外门可随意行走不同,内门入口处设有层层禁制,既考验修为,也查实来人的身份。低于玄武境界的弟子,根本无法进入‘锦绣浮图’的内部。 传送阵里传来道道气息,至纯至正,仅仅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李霄的修为居然隐隐有上升的趋势。 ‘‘这就是浩然正气吗?”李霄心中凛然,想起了自己洞府里的那本手册。 据说,玄门的修炼方式与寻常宗门略有不同。作为儒教的化身,玄门更注重‘形体’,希望弟子们能培养自身的能量,形成一层外在的气场。 气场越强,攻防的能力也就越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现在的实力又能达到什么程度?”带着心中的疑问,李霄目光炯炯,直奔传送阵法走去。 似乎感应到了来人的修为,一道强劲的风墙形成屏障,朝李霄呼啸而来。他本想将其无视,可是,当那道劲风扑到脸前,他竟然从中感受到了某种生物的气息! ‘锦绣浮图,难道是件活物?!” 李霄突遭阻挡,全身的真元立刻开始防御。寒气在体外迅速地凝结,仅用眨眼功夫,就为他覆盖了一层坚实的冰甲。 尽管如此,李霄还是噌噌地后退了两步。他顶着压力,缓步迈去,每落下一步,都仿佛被几斤重秤砣狠狠砸在了脚背之上。 十步,五步,半步。 随着他彻底穿过传送阵法,呼啸的风墙终于逐渐消散。伴随着光影的闪过,李霄稳住身形,已然立于一座大殿中央。 ‘‘这里如此眼熟,我好像曾经来过。”李霄微微诧异。环顾四周过后,他回忆起大殿的布局,‘‘此殿空旷高大,简直是玄门山门大殿的翻版。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它们的颜色和韵律。” 山门大殿以梁柱支撑八方,空旷开阔,视线可向前后左右看去。此间宫殿亦是这般布置,只是色彩淡素,仅有黑白灰三色,置其中,李霄的外表也受到影响。若有人从旁处看去,他的造型就像一个水墨画中的‘‘影子”,浓墨轻彩,飘然似仙。 李霄大步出阵,复行数百米。 ‘‘想不到,玄门内门竟是自成一界,与外面不同。这里的景观构造虽和外门相似,但是,距离之远,空间之大,足足是外门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来到通往各处洞府的传送阵间。李霄取出铭牌,将其放在了凹槽中央。令他没想到的是,铭牌闪烁了几阵,又从凹槽上掉落下来。无法将传送阵启动。 ‘‘这是怎么回事?”李霄心里暗衬。 ‘‘我能进入内门,是凭借自己的修为,按理说,我接下了悬赏殿任务,身份铭牌上也会有所显示。” ‘‘莫非,是因为我没有内门洞府?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在此等候,让发起任务的委托人亲自来接了。” 苦笑了两声,李霄注入真元,催动了铭牌。玄门的身份铭牌均由大师手制,妙用颇多。若有弟子在玄门发布消息或是留下委托,随时可以与接收者取得联络,得知他大致的方位。 殿外,惠风和畅,星河鹭起。 内门以山水墨画为形,四时韵律为意,色彩淡泊却并不阴暗,在外界,原本湛蓝澄澈的天空,到了这里,变成了画纸上大片的留白,呈现出一种‘‘天高地迥,赢虚无穷”的广袤。 李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陶醉不已。有道是: 浓蘸青云淡描烟,重山墨水绘松铅。 鹤鸣猿啼闻人语,苍殿钟铃彻心间。 月清日明拜瀑影,剑啸竹染身形纤。 奇峰古府真锦绣,紫气西来极南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霄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他转身观望,果然有个翩翩少年正在四下打量着。此人青衫鎏金,玉冠长袖,显得英气勃勃,眉眼之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和骄傲。 ‘‘这位师兄,你是?” 闻言,那少年从容应道:‘‘三个月前,我发布了一项任务,希望有人能帮我取得树妖的材料,目的地是妖兽山脉。” 李霄拿起铭牌,少年亦取出一块牌子。不过,两人的铭牌颜色不同,花纹上也有很大的差别。他们同时往里面注入真元,刹那间,一阵浮光在铭牌上显现。道道纹路,正是李霄所走过的地图路线。 ‘‘看来没错。”少年淡淡开口,‘‘既然身份无误,还请你把东西取来,让我查验一下。” ‘‘好,”李霄先报姓名,‘‘在下外门李霄,敢问师兄名号?” 少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让你拿就快点拿,用得着说这么多话?任务的酬劳,我半块灵石都不会少给。” 他语气冷傲,似乎从来就不把李霄放在眼里。李霄疑惑的想道:这位师兄与我初次相见,无怨无仇,为何带有一种疏远的感觉?难道是我走神太久,失了礼数?” 想到这里,李霄拱手称是,那少年并不答话,也不回礼,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他取物。 李霄心中忿忿,但碍于同门,他又是刚入门不久,于是暂且忍下,从储物戒里找到了星辰树妖的枝干,取出捧在了手上。 ‘‘师兄,请。” 见到这些材料,少年微微惊讶,急忙迈步向前,拿起一截枝干,仔细地端详起来。他一边观察,一边叹道:‘‘这是…百年星辰树妖的枝干?居然还有这么多!” 他抬起头,目光里满是赞赏。 少年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的问道:‘‘这材料都是你取来的?难道,你仅凭一已之力,就斩杀了一头玄武境界的树妖?” ‘‘正是。”李霄想了想,没有把救下空的事情提起。 第200章 宗门大比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青衫少年肃然起敬,一改之前的倨傲,正色说道: ‘‘刚才我有所怠慢,还请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实不相瞒,在师弟来之前,我还在闭关苦修,突然受扰,心里难免烦躁。再加上三日后就要进行宗门大比,我压力很大,言语上有不妥之处,还望师弟原谅。” 说罢,他递来满满一袋灵石,打开一看,居然有百枚之多。 他态度诚恳,李霄受宠若惊,当即回应道:‘‘师兄多虑,我既然接了任务,一定会尽力完成。如今见到师兄,也算是不负所托。这里面的灵石实在太多,我不可轻受。” ‘‘依我看,还是照之前所说的六十之数吧。” 青衫少年小心抚摸着树妖的藤条,显然爱不释手。他大气地摆手说道:‘‘无妨,我灵石颇多,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多给些酬劳也是理所应当。” 看他确实急需此物,李霄想起一物,又从戒中寻找片刻,取出了星辰花的花瓣。 ‘‘这是我斩杀树妖之时,从它的树冠里面落下的材料。师兄若是不弃,可一并拿去,希望能助你在宗门大比上取得更好的成绩。” ‘‘还有星辰花?”少年怔住,随后接过一捧沉重的白色花朵。 “小心,此物十分锋利,需以真元托举。”李霄好心提醒。 不料,青衫少年似乎见过这种花朵,早就提前做了准备。一股柔和的内力从他的手臂上传来,稳稳接住了闪烁着星光的花朵。 ‘‘果然是星辰花!”他表情数变,郑重地对李霄说道:‘‘李师弟,据我所知,星辰花与星辰树妖同为一体,树妖死后,花朵也会坠落,不消三刻就会损毁。你取来的花材如此干净完整,莫不是在树下接取的?” ‘‘正是,”想起这个,李霄心有余悸。‘‘我不知此物重量,幸亏躲闪及时,否则,必会被压伤砸残。” 青衫少年沉思片刻,似乎被李霄的话语打动。随后,他腰间的锦袋金光闪烁,收起了星辰树的材料。 ‘‘师弟,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霄见他目光坚定,只好点头应下。浑然不知这个人情的重要。 少年拿起铭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惜,我闭关至此,还差一点时间才能突破。这材料若能打造成武器,我有信心冲击更高的名次。 修炼室的资源宝贵,又有时间限制。我实在是抽不出身。看来,只能从中选择其一了。” 李霄本欲离去,听他自语后又转过身来:‘‘师兄,说到这个,我或许能帮衬一下。” ‘‘哦?且细说来。”少年颇觉意外。 ‘‘近几个月,外门有新晋弟子加入,在这其中,有个叫苏魁的兽族,和我有些渊源。他现在在器鼎峰修习,或许能帮你炼器。” ‘‘苏魁……”少年细细回味,突然惊道:‘‘可是那名甲等资质,与苏沫同来的兽修?”看李霄疑惑,他又开始解释: ‘‘甲等天才,只要不半路夭折,必定晋升神武。即使在内门,甲等天才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且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实力强劲。” ‘‘苏魁拜师玉鼎真人,此事已经传到内门。那可是仅次于宗主和太上长老的峰主!地位十分尊崇。苏魁的修为太低,恐怕难担此任,若能得到真人的帮助,我必能挺进前十!” ‘‘师弟,还请助我。”少年正式行礼,李霄连忙用手托住:‘‘师兄宽心修炼。我居于外门,方便行事,自会帮你奔走。” ‘‘多谢。”少年从储物袋中寻找,又拿出了一本功法和一枚丹药。‘‘师弟为我奔走,修炼时间也会缩短,恐怕会影响你的名次。我这里有本《真气百解》。还有四品筑基丹一枚,干脆送你,聊表心意。” 推辞过后,李霄收下赠礼。 ‘‘我还要继续修炼,剩下的就劳烦你了。”少年从腰间取下锦袋。‘‘里面是材料和一些灵石,还有手绘图纸。待武器炼成,可用器鼎峰传送大阵直达内门。我自会接收。” ‘‘师兄,有缘再会。”李霄和他告别。 青衫少年点了点头:‘‘你的实力远超外门弟子,想必很快就能进入内门。加油,我在锦绣浮图里等你。” 两人步履如风,背向而行,李霄走了几步,忽闻少年呼喊。诧异之下,他再度回头。 ‘‘师弟,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号!”青衫少年遥遥喊道:‘‘我姓王名冲,长安王氏子弟!师弟遇到困难,可以报我的名字!” 李霄怔怔望着,不知作何感想。 片刻过后,他只听到脑海里面‘轰’地一声,将他从迷茫中惊醒。 王冲?王冲! 那个要娶林馨作妾,定下婚约的王冲! 机缘巧合之下,两人竟然在这里相遇! 霎时间,他和林馨相遇相识的场景再一次浮现眼前。而现在,那个即将与林馨成亲、号称王家天才的王冲,居然正在和自己挥手告别! 他的身影在传送阵上渐渐模糊,逐渐消散。直到光芒散尽,李霄还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仿佛被多种情绪浸染。 ‘‘原来,他就是王冲。” 李霄看着手里装有材料的锦袋和另一袋灵石,顿时觉得思绪纷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本以为,王家和林家是为了家族利益,随便择弟子联姻。没想到今日一见,王冲谈吐高傲,进退有据。不仅长相出众,气度上亦是优秀。 李霄以灵识查看,锦袋中除了使用传送阵的灵石,还多了不少炼制武器的材料。 ‘‘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他竟然敢把这么多珍贵材料交到我的手上,难道,他就不怕我偷工减料,让他在宗门大比上受挫?”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刚一冒尖,就迅速地占据了他的心灵。两股不同的力量,代表着不同的观点,在他的心里开始了激烈的斗争。 ‘‘你认识苏魁,只要求他帮助,在王冲的武器上动些手脚。待到宗门大比之时,让器械损毁,王冲必定会受到影响,甚至,会因伤退出,就此一蹶 第201章 宗门大比(其二) 在前往器鼎峰的路上,李霄心中纠结,如同天人交战,难下抉择。 ‘‘不,不能这么做。”代表善良的念头在心里发出了声音,‘‘你和他并无过节,只是因为林馨一事,这才和王冲有所相争。他待你不薄,又把影响胜负的关键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怎能以怨报德,加害于他?” ‘‘人活一世,需长存仁义,岂能为了胜利和成功不择手段?若真的那样做了,即使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会为人所不齿。” 善良的念头甫一出现,便稳稳地占据了上风。但是,邪恶的种子仍然抱有希望,不甘地大声辩解道: ‘‘怕什么?大不了多付出点代价,让器鼎峰的其他师兄弟出手,玄门如此之大,弟子不下万数,肯定有和王家结仇的同门。只要请动他们,让王冲的武器在比试中‘偶然损毁。’到了那时,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而你,除了资质略输于王冲,实力上并不比他逊色。到时候,你趁机出手,击败王冲,就可以踩他上位,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甚至,其他家族势力也会抛来橄榄枝,对你进行大力投资。” ‘‘机不可失,仅此一次啊!” 纠结之中,李霄忽觉有异,抬头一看,自己已经来到了器鼎峰山门入口。 与其他玄门主峰不同,器鼎峰上,道道灵火烟雾冲天而起,如同白日焰花,热浪扑面。满山树木,亦多以赤色花叶为主,远远望去,如同一大片蒸腾的野火地。 站在飞檐牌匾之下,李霄心里的良知终于战胜了邪祟,再次掌控起他的身体。 ‘‘我和他的私事,不应该与这次的委托混为一谈。” ‘‘现在的我,虽无战胜王冲的可能。但是,就算失败,也应堂堂正正的与他交手。耍这种阴谋诡计,只赢得了一时,不可能永远胜利下去。”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精密的计划,也会有疏漏之处。我如果真的在他的兵器上动了手脚,二人相见,无需交锋,我已经算是输了半筹。” ‘再者,我如今底蕴深厚,又得了宝剑沉渊,两者相加,未必不能取胜。” 一念至此,李霄顾虑尽散,稳步向传送阵法走去。到了阵前,有弟子在此设案,坐于椅前,问道:‘‘所来何事?交付材料者南阵,求取装备者北阵,回返洞府者中阵。” ‘‘敢问师兄,可知道‘苏魁’的洞府?我找他有要事相商。”李霄行礼问道。 ‘‘苏魁师弟?你认识他?”听到这个,那弟子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显然对苏魁十分崇拜。 ‘‘正是。”李霄有些疑惑,‘‘对了,苏师弟刚到玄门不满半年,听师兄的语气,怎么如此熟稔?”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驻守弟子羡慕不已,亲切地说道:‘‘这位同门,看你风尘仆仆,想是在外面历炼练,刚刚回来。对他的事情不太了解,也算情有可原。” ‘‘据我所知,苏师弟天资过人,刚到外门,就破解了三种古代留传下来的炼器秘法。不仅轻松赚取了几百枚灵石资源,还引起了内门长老的关注。” ‘‘随后,经长老举荐,他成为了玉鼎真人的记名弟子,只待修为上升之后,就能成为亲传弟子,得到真人的教导。” ‘‘这么厉害!”李霄不禁赞叹。 ‘‘那当然,除此之外,苏师弟为人直率,帮助许多同门炼制了本命法器,大家都很感激他。” ‘‘不对啊,他才真武四重修为,怎么炼得了本命法器?”李霄插话问道。 ‘‘四重?”驻守弟子撇了撇嘴,‘‘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苏师弟甲等天赋,晋级速度简直是一日千里。前不久我求他帮忙,他都有九重修为了。” ‘‘你不是要去找他吗?走中间法阵,他应该在三十三号洞府,如果不在,就是去炼器殿炼器了。”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李霄道了声谢,便往传送阵法走去。 流光闪烁,将他包围其中,再睁开眼,李霄已经来到了苏魁的洞府门前。 这一看,李霄顿感不妙。 只见三十三号洞府四周,已经被长长的队伍排满。许多外门弟子为了应对考核,手里面拿着各种珍稀材料,纷纷上门,想让苏魁帮忙炼器。粗略算来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众人井然有序,不争不抢,有的弟子心定神闲,居然还有闲情修炼,想必是等的久,干脆当作消遣。 ‘‘这下糟了。”李霄心中苦笑,‘‘苏魁这里聚集了众多同门,就算他三头六臂,炼制完其他师兄弟的法器,等轮到我的时候,宗门大比恐怕都开始了。” 正当他观察形势,思考对策的时候,人群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随后,苏魁那粗犷厚重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边。 ‘‘各位,今明两天我临时有事,暂时不帮大家炼器了,如果还有需要,还请后天再来。” 许多人听后,难免抱怨几声,不过,对苏魁的怨言极少,大都是对宗门大比的担忧: ‘‘唉,我从昨晚就来这里排队,等了一天一夜,马上就能排到了,可惜,可惜。” ‘‘这可如何是好,我还要研习本命功法,没时间再来了。没有苏师弟打造的兵器,我的胜算恐怕要跌上三成。” ‘‘没办法,这几天苏师弟帮许多同门炼器,大家的实力恐怕都有所提升。我运气不济,没求得师弟帮助,看来要回去苦修三天,准备比试。”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急忙回府,有人心有不甘,一步三回,频频朝来路张望。还有弟子寄希望于此,花费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准备材料,此刻,他们都匆匆往其他炼器堂口奔去,想要另择炼器之人。 第202章 宗门大比(其三) 众人四散离去,没过多久,拥挤的洞府门前就变的稀稀落落。借此机会,李霄逆行走去,叫住了准备回府的苏魁: ‘‘苏兄且待,李霄在此!” ‘‘?李霄,你居然也在这里!”苏魁颇觉惊讶,站在原地等他。李霄上下打量,这才发现苏魁一身修为足有真武九重,与之前完全不同。 他还是来时那身装扮,但是,衣物的材质已经由兽皮粗布变成了上等绵缎,锦衣披身,为他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感。 苏魁依旧半裸胸膛,肌肉饱满,还在脖颈处、手腕上佩戴了几件珠玉链饰,显得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除此之外,李霄还看到了他指间的储物戒指。心中不禁感叹:‘‘我接下任务,前往妖兽山脉,费尽三月辛苦,和众多凶残的妖物搏杀。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赚到了百枚灵石。” ‘‘而苏魁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和头脑,留在宗门里炼器绘图,轻轻松松就收获了数百灵石,而且还有长老、弟子们主动送上材料,供他挑选。相比之下,我带来的东西就显得太过寒酸了。” ‘‘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愿不愿意帮我?” 两人对视片刻,见苏魁神采飞扬,李霄难免胡思乱想。正当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之时。苏魁突然大步向前,伸出双臂,给了李霄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李哥儿,你回来了!三个月不见,我甚是想念!走,我的洞府里又凉快又宽敞,咱们到里面畅聊。” 一个拥抱,几句问候,两人之间再无隔阂,疑虑尽消。 ‘‘苏魁,你混的不错嘛,都带上储物戒指了。”见他豪爽依旧,李霄也不拘束,甩掉刚才的杂念,笑着调侃道。 ‘‘你是指这些?”苏魁伸出手掌,露出储物戒指。‘‘这是内门的萧师兄送的,说是方便我存放材料。还有这身衣服,是楚师姐选来送我,好像是什么防御法宝。”说着,他就要摘下来送给李霄。 ‘‘哎!别摘。”李霄急忙阻止,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我去妖兽山脉历练,也得到了储物戒,不用送我。”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洞府之中。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里面热火朝天,足有六七人在此,都是器鼎峰的弟子。另外,还有十几个高大的炼器炉列成两排,不停喷吐出强大的灵火,烤灼着里面的法器。 ‘‘苏师弟,你回来了。”一男子黑衣短辫,打了招呼。苏魁拉过李霄,冲他介绍道:‘‘萧师兄,这是我朋友李霄,外门闻道峰弟子。” 他扭过头来,‘‘李霄,这位是内门的萧矩师兄,和我一样,是真人的记名弟子。” 李霄打个招呼,萧矩点头回应。没人注意到,在听到‘闻道峰’三个字后,他的眼底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异色。 ‘‘苏魁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他笑呵呵地起身,把一件刚炼好的宝刀放进了旁边的水池里。‘‘李师弟,你来这里想炼制什么法器?” 李霄取出图纸和材料,把王冲交待的要求说了一遍,‘‘事成之后,还请直接送到孤杰峰内门,顺便带上这个锦袋。” ‘‘放心,交给我们。”其余的几人也聚拢过来,开始研究图纸。趁此机会,苏魁拉着李霄,来到了二楼的客厅。 ‘‘快坐快坐。” 待两人坐定,苏魁神秘兮兮地取出了一个宝盒,放在桌上推给李霄:‘‘正好你来了,我还想去闻道峰找你呢。这里面是真人送的丹药,我自己服了一颗,还给了师妹一颗,剩下的两颗你带走吧。” ‘‘玉鼎真人是你师尊,送你丹药合情合理。我未曾拜会真人,怎么受此大礼?”李霄暗衬这丹药品阶不低,不敢收下。 ‘‘哎呀,你就拿着吧。”苏魁见他犹豫,干脆打开宝盒,取出了装丹药的玉瓶。‘‘实不相瞒,我之前还未开灵智的时候,吞服了许多珍稀灵材。到后来,我又捕食了不知多少兽类,体内的药力早就积蓄满了。” ‘‘这四品煅骨丹有增强体魄,洗炼资质的功效。你资质偏低,多服一枚,于修炼大有好处。”说罢,他强行把玉瓶塞到了李霄的手里。 ‘‘对了,还有这个。” 看着苏魁在一旁翻箱倒柜,李霄感激地说道:‘‘苏兄,我来求你办事,还要劳你赠礼……” ‘‘找到了!”苏魁抱着一件软甲,从众多武器铠甲里抽身,他回头应道:‘‘这不算什么,我留它们无用,放在这里也是沾染灰尘。” 他轻轻抖动,那软甲竟然如活物一般,发出了咔咔的响声。‘‘这是我刚入门时,按照古代锻造法制成的铠甲,共有三件,这件与你贴切,干脆一并送你。” 这一回,李霄被感动得无以复加。自己当初只是伸手之劳,如今收获,价值已超百倍。他穿上软甲,立刻取出储物戒指里剩下的材料,满满地堆在了桌上。 ‘‘你以宝物相赠,我理应回礼。”随后,李霄对苏魁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也告诉了他关于‘空’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苏魁哈哈大笑,心里非常开心:‘‘果然,俺就知道李哥儿是个良善的人,结交了他这样的朋友,真是千金难换。” 正在两人闲聊之时,楼下忽然传来惊呼:‘‘成了!成了!” ‘‘好枪!堪称神兵!” “看来是炼成了。”听到喊声,李霄再次起身对苏魁说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两人联袂下楼,还未到众人身前,已闻枪声鸣啸,如泣如诉。 李霄先吃一惊:这熟悉的感觉……是星辰树妖的杀意!想不到,此妖死后还留有残魂。还被众师兄施展手段,锁在了枪中! 第203章 宗门大比(其四) 众弟子围在一起,啧啧称赞: ‘‘此枪以铁沉木为杆,树妖藤为缨,枪尖则是用陨星石搭配星辰花瓣制作。若是善使枪的好手,完全能发挥远超同级的战力!” ‘‘是啊,此枪的图纸和材料均是上等,又有萧师兄用‘五禽灵火’助阵,相比之下,在我们今年打造的法器兵刃里,这一件足以排进前三!” 见两人下楼,为首的萧师兄收了火焰,将枪奉上,一身修为赫然达到了玄武四重。他兴奋说道:‘‘李师弟,幸不辱命。” ‘‘有劳师兄和各位同门。”李霄并未取枪,‘‘此物并非我用,还请送到孤杰峰内门洞府。” 苏魁看兵器炼成,心里却犯了嘀咕,他拉过萧矩,悄声耳语道:‘‘师兄,你的灵火我见识多次,就算你全力施展,炼成一器也需半天时间。怎么今天如此迅速?可有疏忽之处?” 萧矩哈哈大笑,毫不掩饰,扭头指着众人说道:‘‘师弟尽可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同时炼制,效率几乎能快上十倍。再者,身为器鼎峰弟子,胡乱制器,岂不是自堕门面。” ‘‘李师弟尽可放心,此枪绝无偷工减料之嫌,大家刚才的夸赞,绝对是发自肺腑。” ‘‘多谢各位师兄弟,我在闻道峰有处洞府,各位有空,可到那里坐坐。”李霄朝四周拱手谢道。 众人又寒暄了片刻,见天色已晚,起身欲走,说道:‘‘我们不再为同门炼器,是想腾出些空余时间,加紧修炼。如今办完委托,也是时候回去了。” ‘‘苏师弟,告辞。” “李师弟,我们就先走了……” 连同萧矩在内的众人去意已决,很快离开了洞府。刚才还有些拥挤的大厅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两侧炼器炉里的火焰还未熄灭,发出呼呼的响声。 送走他们,苏魁用铭牌关闭了法阵,又邀请李霄共用晚餐,顺便聊聊宗门大比的规则。 桌上,摆满灵蔬灵果、辟谷丹药。 两人对坐,苏魁夹起菜蔬放进嘴里,率先打开了话题:‘‘李哥儿,今天留你在此,是因为玉鼎真人向我透露了一些内部消息,趁此机会,正好告知于你。” ‘‘据我所知,此次宗门比试与之前不同,乃是内门、外门同时进行,不分主次先后。另外,比试的方法也有所改变,不在宗门演武场进行。” ‘‘什么?”李霄心中疑惑,放下筷子,问道:‘‘不在宗门,难道要在外围山峰里举行?” ‘‘正是,”苏魁点头称道:‘‘本次考核的地点,位于南荒地区的丛雀山脉。按地理位置划分,已经不再属于玄门的范畴。” ‘‘还有,这次比试的内容也有所改变。在此之前,宗门大比都是由弟子随机抽签,两两作对进行交战,赢者晋级,输者淘汰,直到剩下最后一人,即为魁首。” ‘‘但是,近年来玄门日益壮大,内外门弟子数量增多,到了现在,几乎突破了三万之数。如果让这么多武者同台竞技,光是对半筛选,就要打上一两个月。耗时耗力。” ‘‘三年前,魔族入侵西河,一路南下,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据外门夏长老汇报,魔族的正规军数量不多,造成大规模杀伤的主要是魔气幻化出的仆兽。” ‘‘难道…这次大比,是要去斩杀仆兽?”李霄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问道。 ‘‘正是。”苏魁表示肯定。 ‘‘当年岳鹰将军率兵平乱,斩魔族首数万。同时也俘获了不少炮灰、仆兽。这些幸存的魔族大多实力孱弱,仆兽也只有真武初阶水平。对于从来没见过魔族、只知道相关传说的宗门弟子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磨刀石头。” ‘‘所以,宗门的打算是……” ‘‘圈山围地,设下大阵,放入魔兵,仆兽。通过击杀数量增加积分,分高者排前,低者排后。奖励分上中下三等。”苏魁说出实情,朝后一躺,刚好靠在椅背。 ‘‘放屁!!” ‘‘玄门的长老怎么想的,居然设这种规则!魔族狡诈,贸然派弟子与其对阵,必会出现伤亡!没有经验的外门弟子去了,绝对会有生命危险!” 李霄一声怒喝,拍案而起。 苏魁大吃一惊:‘‘李兄,你…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心急之下,刚学的儒言都忘了大半: ‘‘俺知道你做过军士,上过战场。这…这次比试,也算是斩杀魔族的机会嘛。你憎恨魔族,多斩几头仆兽便是…” 听苏魁的解释,玄门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想让宗内弟子在战斗中成长。为此,即使付出一些损伤,也在‘可以考虑’的范围之内。 站在原地,李霄的心里只剩仇恨和怒火。 三年前,他对魔族仅存的一点善意,伴随着好友的惨死和父母的离世,彻底地消散殆尽。 经历过与魔族的战斗,李霄侥幸在战场中存活。现在的他,绝不会像之前那样重蹈覆辙,徒留悔恨。 沉默良久,苏魁见他脸色阴沉,赶紧岔开话题,继续说道:‘‘对了对了,我听说这次比试意义非凡,还有特殊奖励。前十名可得定制法器一件,排名更前,奖励会更加丰厚……” 苏魁有意劝解,李霄也不好发作,叹息一声,坐回了原位。听着耳边的解释,他暗暗想道:‘‘人微言轻,无权无势。你管这些作甚。玄门这么做,自然有它的考量。之前悟出的道理,这才过去几天功夫,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想到这里,他平息了心中愤懑,略带歉意地说道:‘‘苏兄,我刚才太过激动,莫怪,莫怪。”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苏魁耐心劝道:‘‘李兄不必担忧。在此之前,玄门的长老们都仔细查过。剩下的魔族和仆兽都是些低等级的老弱病残,不会造成太大破坏。” ‘‘明白,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这才气急焦心。”李霄取餐巾拭嘴,又道:‘‘既然这样,明早我先回洞府,修炼功法。两天过后,咱们一起去参加 第204章 丛雀山脉 次日清晨,李霄打道回府。 使用身份铭牌打开大门,李霄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幽居。相较于妖兽山脉的危险和风尘,这个简单朴索的住所反倒更加令人安心。 “嗯?不对,这里有人来过?”李霄皱着浓眉,四下打量了一阵:房间里和离开时相差无几,干净整洁,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客厅的桌案上多了两个造型奇特的手镯。 走向桌案,李霄摩挲着银色的手镯,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戴在了手上。突然,那镯子绽出一道夺目的光芒,同时,他的耳边传来了赵书森熟悉的声音: ‘‘李师弟,你若完成任务,归来之后,可以佩戴此镯。这是一件通讯法宝,共有两件,另一个在我手上,方便你我联络。另外,它还有查看贡献点、向宗门交纳资源的功能,具体用法如下。” ‘‘除了银镯,还有一只青色宝镯,这是我以前用过的法宝,如今赠你,可以抵挡玄武五重武者的全力一击。” ‘‘望你归来后勤勉修炼,巩固基础,宗门大比开始之前,全宗上下会以钟声示意,你可以到山门大殿等候,再用手镯寻我。” 光芒散去,声音消失。 ‘‘丛雀山脉……”李霄喃喃自语,‘‘时间紧迫,是时候整理一下我的功法和其它的收获了。” 洗漱完毕,他盘膝坐在练功室内,摆出了戒指、宝剑等若干物品。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李霄的收获可谓十分丰厚,不仅得到了大量的兽丹,还得到了一些稀有的灵材灵矿。 功法上,除了主修的寒霜诀、心经、身法之外,他还得到了无疆行者存放在戒指里的《沉渊剑法》,以及一本《星璇斗转》绝学。再加上王冲赠他的《真气百解》,李霄现在可谓是身怀多种秘技,底蕴深厚。 可惜的是,他悟性有限,只能逐个学习,进度比较缓慢。 思虑过后,李霄决定先修习两式剑法,至于最厉害的《星璇斗转》,他随意翻看了几行,发现它晦涩难懂,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暂时放弃。 材料方面,鬼面魔蛛、三足雷鹏、树妖等妖、兽晶核自不必说。另外,他还得到了凯甲巨鳄、沼泽妖草的内丹,顺便在空的帮助下带回了几十种灵草灵果,年份虽然不高,但是对修炼亦能有所增益。 丹药上则有筑基丹一枚,煅骨丹两枚,以及从储物戒里找到的十几瓶低阶回气丹。在这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一瓶五品解毒丹,以玉瓶装封,丹色青犀。 李霄拿出一枚煅骨丹服下,甫一入喉,便觉药效强大,汹涌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李霄不敢怠慢,赶紧打坐修炼,开始化解药力。约摸半炷香后,他再次睁眼,干脆把另一枚丹药也吞吃下去,便于运气。 道道真元化作寒气,逐渐朝四周扩散。起初只有丝丝缕缕,如同凉风,到后来愈演愈烈,隆隆冲击着洞府外围的阵法。 ‘‘不好,又贪心了。” 李霄满头冷汗,暗呼不妙。顾名思义,煅骨丹就是一种改善体魄,强化自身底蕴的丹药。但是,李霄体内的真元数倍于同阶武者,底蕴本就深厚无比,再服下这等丹药,力量之强,简直让他难以压制。 关键时刻,身边的沉渊宝剑如有灵性,自动出鞘。只听器灵小兽嗷呜一声啸叫,化作一层光罩,想要护李霄周全。 但是,它本是无疆行者的佩剑,认李霄为主的时间不长,再加上行者战死已久,它在戒中久未行动,如今出现,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情急之下,小兽看到了李霄摆在面前的灵材灵药。它灵机一动,张嘴就吞,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把众多灵材消化一空,气息也随之增长。 很快,一层光罩凭空围起,把李霄护在其中。数道柔和的力量不停地在他身边盘旋,抵消了利刃般刺骨的寒意。 洞府之外,斗转星移。 曙光破晓,撒向山林,日头不断上升,又再次隐入山林,消失不见。在院落之外,玄门已不复往日的疏松宁静。两天时间过去,万众瞩目的宗门大比终于来临。 睁开眼睛,李霄神采弈弈。 ‘‘煅骨丹,果然名不虚传。”李霄攥了攥拳,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在此之前,他的功击华丽有余,伤害略有不足,如今体魄改善,凝结出的冰矛、冰刀等物变得更加坚固,不易破碎。 看着手镯上的光芒,李霄扫了两眼,便朝外面听去。隐约之间,可闻人声鼎沸,步履暄杂。 ‘‘看来宗门比试就要开始了。”李霄拾剑欲走,忽然觉得分量不同,仔细一看,剑身上竟多出几道纹路,勾勒出器灵小兽的样貌。再瞧面前的灵材,十有八九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那枚四品筑基丹药。 ‘‘莫非,沉渊剑可以吞噬外物,提升己身?”李霄略作思索,得出结论。‘‘若真是如此,它留下丹药,是无法消化,还是想留下予我?” 剑身莹光流转,似有所指。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李霄拿起筑基丹,一口服下。 灵丹温如糖蜜,淌入腹中,李霄正闭目享受,忽然,一股巨大的抽离感从身上传来,让他猛然呆滞,陷些栽倒! 玄武二重中期,二重初期,再到玄武一重,一重初期。 他的修为,居然在不断下滑! 瞬息间,李霄已经快要跌回真武境界,他心中又惊又急,赶紧运转心经抵挡。没想到,重水心经反而加剧了修为的下降速度。‘轰’的一声闷响,李霄如同被巨石砸在了背上,扑嗵跪倒在地。 下降终于停息,止步真武九重。 李霄半跪在地,头晕耳鸣,良久过后,他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王冲送的丹药有问题?” 抱着疑惑的心态,他下意识地活动手脚。正是这一举动,让李霄转忧为喜,兴奋地惊呼起来: ‘‘修为虽降,实力却升!” ‘‘如今在同级之内,我已无敌手!” 原来,早在两人见面之时,王冲就看破了李霄身上的不足,这 第205章 丛雀山脉(其二) 玄门上下,如同在镜面的湖水里投入了数尾游鱼,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上千名有望冲击玄武境界、想要晋升内门的外门弟子,在听到传讯的钟鼓声后,几乎同时离开自己所在的洞府,朝指定的山门大殿奔去。 有人不急不徐,一步十米,有人催动轻功,衣袍猎猎,还有人携伴同行,浩浩荡荡,众弟子各显本领,热情高涨,人流奔涌之下,玄门盛景一览无余。 行至大殿,人头攒动。 钟声未息,一众外门长老已经提前到场,从左到右,仍然是灵虚子、淮涯子等考核时露面的长老。 李霄自出门开始,便与苏魁、苏沫相伴,行至半途,又遇到了赵书森和几名外门弟子,出乎意料的是,李蛇、白伦庆、吴敢三人也在其中。 众人会合,并未争论之前的矛盾,点头过后,同往大殿而去。 约摸半个时辰过后,千名报考弟子已经全部到场,淮涯子环顾左右,示意停鼓,过期不候。 ‘‘今日,乃是玄门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他运转功法,声震如雷,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本次比试,与往年有所不同,接下来,由我为大家介绍规则,仅此一遍,望汝细听。” 立于人群之中,李霄侧耳旁听,大致了解了这次比试的情况: 七日前,他还在妖兽山脉的时候,远在皇城的韩长老、古长老忽然以密信传音,向掌门汇报了某件情报,后经长老会商讨过后,决定更改宗门大比的地点,比试方式也与之前不同。 丛雀山脉,占地八百余里,走势奇峻。此地贮藏了大量的珍稀矿石,又长有无数种功能特异的灵药,可谓灵力紊乱,凶兽出没,是一处危险之地。 大梁虽然久经战事,但玄门远在内陆,根本无缘烽火。为确保宗门弟子们仍存血性,三年前,掌门观沧海向朝廷上奏,丛雀山脉投放了大量被捕获的魔族战士,他们的战斗仆兽也包括在内,被一起放养在百里山林之中。 二十多位神武强者联合出手,设下禁制,三年过去,无一兵一兽从山脉里逃脱。 这次大比,既是首战,也是实战。既是比试,也是一场考核。千名弟子可以三五组队,也可以独行战斗,通过击杀妖兽、魔族、仆兽等方式增加积分,争夺大比第一。 早在一年之前,掌门和长老们就提前出手,为满山的活物种下了特殊印记,再以特殊玉牌封存,置于玄门内部。一年来,玉牌的数目有增有减,直到昨天才定下最准确的数值。 也就是说,弟子们只需携带身份铭牌进山,每杀一魔一兽,都会反馈到宗门积分榜上,此榜立于宗门七峰广场,受万众瞩目。实时变化之下,绝无作假的可能。 录入身份信息后,众人的名字和所属的主峰便逐一浮现在排名石碑之上,初始积分为零,排名不分先后。 ‘‘比试期限共三十日,在这个时间范围内,自身掌握的任何功法、法宝都可以使用,只有一条铁律必须遵守,那就是:不得以任何方式残害同门!”灵虚子沉声告诫,继续说道: ‘‘本座会和其他长老们一起,通过观测阵法监视你们的举动,如有仇怨,或因其他事情争执,本座不予追究。但是,若被发现伤人性命、见死不救者,一律交由戒律堂重罚!” ‘‘弟子谨遵长老之令。”众人齐声回应。 长老们使过眼色,由白眉真人出面,随即宣布: ‘‘既无异议,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长老们催动阵眼,数十道传送光束应声而起。外门弟子们纷纷踏在上面,瞬息不见。 直到现在,李霄才有和众人交谈的机会,于是问道:“赵师兄,你玄武二重修为,为何也来比试?” 赵书森今天穿着白袍,绘有墨竹,显得英俊潇洒,闻言说道:‘‘师弟有所不知,我晋级内门的方式与其他师兄不同,是靠积累贡献晋升。之前,长老们找我谈话,只要我在这次比试中位列前十,就能成为峰主的亲传弟子。” ‘‘对了,我决定独行作战,你们有什么打算?” 众弟子以苏魁为首,愿意组成队伍,共同对敌,李蛇三人则是脱离出队,另寻路径。李霄想了片刻,也打算单独行动,众人告别过后,踏入传送阵法。 光芒仍在闪烁,李霄大步迈进。睁开双眼,他已经来到了一开阔的青草地上。 环顾左右,西有密林,东有溪流,南北两侧均为重山峻岭,不见出路。 滴!滴!滴! 还没来得及细看,李霄的身份铭牌就发出了响声,取出一看,竟有一道紫雾从上面盘旋,隐约之间,里面列出了上千个光芒闪烁的名字。 ‘‘什么?!”李霄始料未及。‘‘这实时排名除了在石碑上罗列,还会显示在我们的铭牌上!” 沉吟片刻,他明白了其中关窍:众弟子的实力相差无几,但实战经验、反应速度必会有所差别,有人能力出众,在运气的加持下,很快就能斩获大量的积分。 相较之下,运气不济者就会心生不满,出手阻挠,甚至,会有队伍仗着人数优势,仅仅因为‘不服气’、‘想切磋’等理由大打出手,针锋相对。 小小变动,却能影响这次考核的内涵,想来是长老会有意而为,好让弟子们宣泄掉心中郁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李霄毫无惧色,凤目灼灼,‘魔族,我必将你们斩尽杀绝。胆敢阻挡我的,一起收拾了便是!” 流水双翼从他背后浮现,搭配上改良之后的《丹鹤无影步》,李霄暗中运气,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急速朝远方山林掠去。 所过之处,寒风呼啸,路径两侧的树叶都冻结了层层霜花,宛如水晶。 第206章 丛雀山脉(其三) 李霄速度极快,眨眼就来到了北边青山的山脚下。 他再次落地,稳住身形。 “奇怪,到了这里,我的感知力竟然会大幅度地下降。”李霄心中疑感,‘‘莫非,这山里隐藏着什么秘密,暗中影响了我的真气?” 举目四望,两侧山石突起,仿佛巨型的松榛。李霄向前走去,凝出一把冰刀,咔嚓切下几块碎石。他掂起细看,发现这些石头里蓄满了各种颗粒,显然是某种特殊的矿物。 ‘‘这矿石作用奇特,收入囊中,或许能制成一件隐匿气息的法宝。” 一念至此,李霄拔出沉渊,器灵也随声而起,盘旋在他的身边。‘‘咦?你怎么长大了这么多?” 此时的器灵与刚收服时相比,体型足足膨大了两倍,简直像一头即将成年的狼崽。不仅在四肢关节处长出了几片云翼,还在额头位置凭空增出了两块鳞甲。 ‘‘即然你有所成长,我也该给你取个名字,以后,叫你‘啸天’如何?” 李霄抚摸着它的毛发,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不对…这好像是犬类的名字…我还不清楚你的种族。” 没想到,啸天欢欣雀跃,不停地在他身边跳腾,显得十分高兴。见它满意,李霄抛开疑感,打定了主意:‘‘啸天,把这些矿石切碎,我们照单全收!” 嗷呜一声轻吼,器灵飞扑而去,在半空中化作数道剑影,精准地斩下几十块拳头大小的碎块。李霄催动储物戒指,将其轻松收取,又唤:‘‘啸天,回来!” 收剑入鞘,李霄准备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异响。听到声音,他立刻停下脚步,手中的寒气呼呼汇聚,顷刻间化作一杆晶莹剔透的冰矛。 树林草丛里窸窸窣窣,似乎隐藏着某个巨大的生物,令人战栗的气息逐渐朝李霄所站的地方逼近,带来一股刺鼻难闻的腐败气味。 ‘‘吼--!” 一声兽吼,李霄顿时愣住。 这吼声太过熟悉,又显得如此陌生。恍惚间,他仿佛重新站在了定州城那道高耸的城墙之上,和齐修、冷飞羽一起感受着魔族压境时的战歌。 那时,他们还在感慨作战时的乏味。到了现在,这股回荡在三州之地,日夜不绝的噩梦,再一次闯进了李霄的心里,成功唤醒了他沉封许久的记忆。 仆兽!魔族大军的先峰! 巨大的黑影,遮蔽了明媚的阳光!魔族仆兽轰然从藏身之处猛扑过来,伸出利爪,势要将眼前的人类撕成两半! 李霄仍在原地,冷冷注视着它,突然,他开始奔跑起来,看那架势,完全是想直面仆兽的冲击! 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更近!仆兽紫色无瞳的眼睛闪着嗜血的光芒,映出了李霄手持冰矛的身影! 仆兽暴怒嘶吼,纵身飞扑! 李霄后仰贴地,在它的腹下滑过! 噗呲! 冰予如同一根撬棍,捅进仆兽的体内,借着双方冲击的惯性,直接划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仆兽被开膛破肚,沉沉砸向旁边的大树,震响过后,几十片绿叶四散飘飞,落在了血迹斑斑的草地上。 李霄一个翻滚,从容起身。 他感觉自己的手掌有些刺痛,伸手细看,原来是魔族仆兽的鳞片被矛尖切下,纷飞时划破了他掌心的皮肤。 ‘‘本来以为,凭我现在的实力,可以无伤斩杀这头仆兽,想不到,还是有所疏忽。”李霄丢掉剩下的半截冰矛,心中想道。 正当他准备转身之时,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一股硫黄和硝烟的味道。李霄几乎下意识地俯身,向旁边堪堪挪了半米。 紫色的火束轰的从他耳边划过,温度之高,甚至将他的几丝黑发烫焦,散发出难闻的糊味! ‘‘嗯?没死?” 李霄迅速看向仆兽倒地的方向,只见那头重伤仆兽摇摇晃晃,居然又从地上爬起,口中热浪迸发,喷出一道夺目的火焰。 水纹双翼再次从背后浮现,这一次,它们紧紧贴在李霄的背后,使他的速度瞬间拔高了几倍:‘‘三年过去,你们变了不少。” ‘‘就让我来试试,现在的你们都有什么能耐!”李霄目光凛冽,右手虚握,沉渊剑已然飞出。他抬手一劈,顷刻斩出一道锋利的剑气,伴随着阵阵虎啸之音。 仆兽虽然未死,但行动力显然受阻。它发出沉闷的低吼,直到剑光飞到眼前,才堪堪吐出第二发火球。 爆炸掀起烟尘和巨浪,把它逼得连连后退。感受到李霄的强大,魔族仆兽不敢恋战,扭头就跑,厚重的爪子砸在地上,陷出了一个个满是杂草的浅坑。 ‘‘?”李霄突破烟雾,只看到仆兽即将消失的背影。‘‘哼,看你能跑到哪去!” 一人一兽,在山间森林里展开追逐。 仆兽受了刺伤,能活到现在,完全仰仗着魔核的强大动能。慌不择路之下,它接连撞倒了几棵碗口粗细的小树,不停地发出濒临死亡的哀呜。 听到这些声音,紧追其后的李霄反倒心生怒意,故意游而不击,打算把仆兽生生拖死:‘‘你们这些杂种,在西河屠杀了多少将士,多少百姓!现在倒好,知道装可怜了!” 树影幢幢,忽见岩石。 逃到一处山岩前,仆兽见岩壁陡峭,难以攀爬,左右又是巨树,无法穿行。它想要后退,却看到李霄神出鬼没,已经追到了身后。此刻正倚在树下,冷冷地观望着它。 ‘‘吼!”仆兽发出示警的吼声。见李霄面无表情,又咕噜咕噜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串音符,像在求饶,又像是在讨好。 李霄拔出长剑,稳步走去。 仆兽自知必死,干脆伏下身体,作出捕杀姿态,打算背水一战。 剑拔驽张,气氛凝重。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响起:‘‘魔兽!这里有头魔兽!” 李霄眉头微皱,停在原地,仆兽突遭打断,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伏在地上,再也无力反抗。 ‘‘李师兄?你也在这里?”听着耳边略显熟悉的呼喊,李霄以余光瞥去,刚好看到三名玄门弟子 第207章 前狼假寐 从树林里走出的正是李蛇、吴敢、白伦庆三人,初次相见,他们不过真武中期修为,如今再遇,实力已经达到了真武八九重的层次。 ‘‘一头重伤的魔族仆兽!”李蛇目光炽热,显然有所意动。 ‘‘李师兄,你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把它追杀至此?”吴敢暗暗心惊,有所防备。 ‘‘李师哥,你的修为怎么下降了,要不要紧?”白伦庆打量过后,关切地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另外两人也察觉有异,看向李霄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善。李霄却显得不以为然,目光并未从仆兽身上离开:‘‘无碍,我奔波劳碌,气息有些不稳,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四人一兽,各怀心思,场面顿时变得僵持起来。 ‘‘师兄,你若疲累,不如由我们代劳,帮你斩杀此兽,获得的积分,咱们四人平均分配。”李蛇率先提议。 听闻此言,吴敢连忙应和:‘‘是啊师兄,我们自从来到这片山林,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程,直到现在都毫无收获。我自幼梦想就是加入玄门,成为内门弟子,还请师兄给个机会,帮衬一下同门师弟……” 两人红白双唱,三言两语之下,竟有抢夺积分之意。白伦庆犹豫片刻,出来打了圆场:‘‘这仆兽是师兄打伤的,依我看,还是让师兄动手……” 李霄回过头来,平静地注视着三人,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罢了,我追杀此兽,消耗了不少体力。看似互相对峙,实则已无出手的余力。” “我正危急之时,刚好遇到你们,救我于危难当中,让些积分出来,也算是理所应当。”说罢,李霄干脆收起功力,转身欲走。‘‘这头仆兽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去找地方疗伤。” 李蛇本就贪婪,听他言语,立刻信以为真,趁势说道:‘‘师兄慢走。”说完还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吴敢。 吴敢心领神会:‘‘师兄放心,我们杀了此兽,马上就去寻你,咱们四人组队,也好有个照应。” 果不其然,李霄当即婉拒:‘‘不必,你们三人组队已久,互相契合,贸然让我加入,短时间内我无法融入。还是各行其路吧。” 水翼浮现,李霄蓄势待发。白伦庆见事情无可挽回,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心里的担忧提出,他弱弱地说道:‘‘师哥,路上小心,这里山高林密,恐怕还会有别的妖兽……” 两人对视,白伦庆连忙低头看向一边,不敢直他的眼睛。只听到耳边传来李霄的声音:‘‘知道了,我会注意。”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仿佛有块巨石落地。待李霄走后,白伦庆再看自己的同伴,他们已经走到仆兽面前,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危险,你们别靠的太近。” “怕什么,”李蛇又补了几脚,‘‘对付不了碧鬓妖虎,难道还对付不了它?喂,醒醒!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那就太可惜了,我刚练的绝招还没用过,正想找人练练手呢。” 仆兽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死了。 吴敢指着地上的血迹,对两人说道:‘‘你们看,这痕迹一路绵延,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这李霄真是厉害,居然能追到这儿来。” ‘‘也就那样吧。”李蛇撇了撇嘴,心里明显不服,‘‘来,帮我把它的魔核取了。咱们得了积分,再去跟踪李霄。” ‘‘这…跟他作甚?”白伦庆惊疑问道。 ‘‘我说老白,你今天是怎么了?”吴敢忿忿怼道:‘‘一个李霄而己,咱们三人联手,难道怕他不成?此人有点本事,又有机遇。咱们继续找他,既能得个有力的保镖,也能在他虚弱的时候趁机敲诈,多捞一些积分。” ‘‘李哥,我说的对吧。” “嗯,”李蛇十分赞同,目露凶光:‘‘宗门大比的规则我听得清请楚楚,叫‘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不弄出人命,怎么切磋都行。” ‘‘这才几天不见,他就得到了储物戒和宝剑。依我猜测,他肯定还有别的宝贝。如今李霄修为下降,实力必然下滑。咱们尾缀其后,待他真气耗尽再见机行事,不愁捞不到好处。” ‘‘妙,甚妙。”吴敢拔出刀来,‘‘老白,快来帮我取魔核,晚了,那李霄就跑远了。” 白伦庆扭扭捏捏,左右推辞,就是不肯动手。见状,李蛇干脆把他推到一边,自己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准备把仆兽枭首开颅。 李蛇刚蹲下身子,那仆兽居然猛地炸起,全身的力量轰然爆发,把吴敢撞得踉跄后退,它又张开血盆大口,凶猛地向前咬去。吴敢急忙侧身,还是躲闪不及,被它的利爪刺啦划出一片血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李蛇又惊又怒,立刻掷出匕首,噗呲扎在了仆兽的背上:‘‘可恶的东西,看我不把你……” 话音未落,巨大的黑影又从身后袭来!另一头六足仆兽咆哮着穿过树林,直接从背后扑倒了李蛇! 白伦庆见同伴受伤,立刻运转功法。只见他双手生鳞,幻化成两条白色蟒蛇,对着六足仆兽疯狂冲去。力量刚猛,一下就把它撞飞十米。 ‘‘李哥,你没事吧!” 六足仆兽受到攻击,又从地上爬起。它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来回在两人左侧踱步,接连发出骇人的咆哮声。 惊魂未定,吴敢捂着伤口,已经退回了同伴身边。‘‘老吴,咱们联手,先把那头受伤的宰了!” 李蛇伤势无碍,当即发号施令,想要报仇雪恨。 见吴敢纹丝不动,李蛇心中一惊,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有一头六足仆兽出现,从山岩上直接跃下,挡住了他们往左边的退路。 ‘‘它在装死?!”李蛇回想之前,‘‘不对,就算真是这样,也不会有其他仆兽来援。除非……在我们到来之前,这杂种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灵光乍现,李蛇心中怒吼: ‘‘李霄!” 第208章 盖以诱敌 ‘‘可恶,居然又多了一头!” ‘‘李哥,咱们该怎么办!”吴敢和白伦庆见情况不妙,立刻退到李蛇的身边,三人成犄角之势,和魔族仆兽对峙。 ‘‘李霄,你给我等着!等我们杀出重围,一定要你好看!”李蛇还在心中不停咒骂,听到身边同伴们的问话才从愤怒里挣脱出来,恢复了理智: ‘‘老吴,你没事吧。” ‘‘没事,”吴敢将刀举起,对准了一只仆兽的头颅:‘‘我修炼的荆棘护甲已经小成,就算受伤也能快速恢复。” ‘‘好,那咱们就做好准备,和这几个家伙斗上一斗。”李蛇作为三人组的领袖,身上有一股天生的草莽气慨,如今斗狠,凶厉的姿态竟然堪比妖兽,让人不敢轻视。 ‘‘你们分别从左右进攻,拖住两头仆兽,我先去杀掉重伤的那只仆兽,很快就回来帮忙。记住,不要死斗,以拖为上,能逃就逃,千万等我回来!” ‘‘好!”两人异口同声,当即出招。 一头六足仆兽发出咆哮,迅速作出反击,喷吐出数颗紫色的火球。白伦庆双袖舞动,顿时又有两条蟒蛇出现,朝火球嘶咬过去。 吴敢大喝一声,拔刀就砍,另一头仆兽见他来势汹汹,转身扫尾,双方刀尾相击,噼啪炸出大串的火花。 ‘‘孽畜,哪里走!”李蛇抓住机会,瞬间从包围圈里冲出,直扑那头受伤的仆兽。不料,此兽身负重伤,又被李霄一路追赶,此时居然还留有余力,‘呼’地朝树林跑去。 ‘‘该死。”身后战斗激烈,杀声兽吼缠绕不绝。李蛇刚想转身回援,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两颗火球从他身侧飞过,轰然烧焦了两边的草地。 ‘‘这仆兽居然耍我!”李蛇怒火上涌,知道仆兽是想引自己离开。 如今的他进退两难,既不能全力回援,也不能轻松追上仆兽,时间一长,吴敢两人恐怕会难以为继,遭到捕杀。 时间紧迫,已经由不得半点迟疑。 李蛇运转身法,从腰间刀鞘里掏出两把短刃,全速朝仆兽追去,那仆兽口吐血沫,居然还在狂奔,显然是不顾性命,决心把李蛇引开。 林荫重重,杀声渐远。 一棵棵大树从他身边掠过,再不断地向后倒退,眼前的巨兽跌跌撞撞,显然有油尽灯枯的迹象。李蛇心中祈祷,态度无比虔诚:‘‘此刀若中,则我兄弟三人活命,若不中,唯有死矣!” 如此想着,他猛挥手臂,甩出一道漂亮的孤线,再看那柄短刀,竟然像脱弓的利箭一般,嗖地朝仆兽飞去! 咔嚓一刀,削下半片颅骨! 仆兽保留着生前的姿势,足足向前滑行了几十米的距离。伴随着轰隆回荡的巨响,它在地上翻滚了不知几圈,终于瞳孔涣散,彻底毙命。 ‘‘呼,呼……”持续的高速奔跑,让李蛇有点体力不支。他站在原地,喘息一阵后才大步向仆兽走去,打算收刀返程,救援自己的队友。 他拔出短刀,干净利落地剜出魔核,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略带讥讽的笑声。 ‘‘人族,果然很好骗……” ‘‘谁!”李蛇全身紧绷,摆出战斗姿态,警惕地环顾四周。 嗖!嗖!嗖! 丛林灌木之中,忽然飞出数柄寒光闪烁的飞刀!上面涂有青血,显然是淬毒之刃,夺命利器。李蛇反应灵敏,猛地蹬向旁边的小树,一个侧身空翻,成功躲掉了袭来的暗器,又顺势抬手,将短刀再次掷出。 ‘呯’地一声!刀刃没入树干,逼出一道身影! ‘‘魔族?”李蛇站稳身形,冷冷地逼视着面前的少年。 他衣着普通,打扮的与人族武者无异,黑色袍袖,外接护腕,一头粽发搭配上湛蓝色的眼睛,竟有几分英俊潇洒的气质。但是,他刚才的招式凌厉危险,让李蛇不得不抛开杂念,认真对待: ‘‘真武六重?你这种等级,也配和我较量?” 他一边出言试探,一边暗中观察四周,确认魔族少年没有帮手后,李蛇又从腰带的皮鞘里拔出短刀,双手交叉,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你在找谁?”魔族少年淡淡一笑,显然有所倚仗,‘‘放心,没有帮手,只有我一个魔族。不过……我的仆兽可不只三头。”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的同伴们应该已经成为仆兽的腹中餐了。只消再等片刻,我的宠物们就会回来集合。到了那个时候,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李蛇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大喝一声,立刻欺身而上,手中的短刀左右突刺,如同锋利的獠牙,想要一击封喉,决出胜负! 见状,少年反倒不急,稳稳地站在原地,李蛇救人心切,完全忘了防备,双刀全力捅刺,却只扎到一片漆黑的烟雾。他的手臂朝两侧猛扫,划开了蔽目的烟障,再睁眼,面前竟多出一道漆黑拳影。 呯!呯!呼! 数颗魔气幻化的拳头接连袭来,打的李蛇鼻青脸肿,连连后退。尽管他来回躲闪,可依然有疏漏之处,魔族少年身形如电,突然出现在他的侧面,一个扫腿,李蛇被冲拳撞的向后飞去,砸向坚硬的山岩。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李蛇的背部即将落地,他急中生智,用手肘向下撑去。再冒着扭伤的风险,用手中刀刃猛插地面,一个打滚,终于从地上站起。 少年不依不饶,乘势追击,甩出一片毒镖,旋转着刺向李蛇。李蛇挥舞双刀,咔嚓挡下大半暗器,又甩手抛刀,直刺少年面门! ‘‘愚蠢的家伙。”魔族少年心中讥讽,再次化作黑雾,轻松躲过了双刀。 呯!呯! 听着身后的声响,李蛇的双刀已经插进树干,手无寸铁。少年以魔气凝刀,心中冷喝: ‘‘死!” 李蛇狂奔迎上,看那架势,竟打算贴身肉博,用拳头去硬撼刀锋! 魔刀直刺,即将穿胸而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蛇忽然止步,五指并拢,凭空往后方一拽! 两条透明的钢线,从左右两侧迅速合拢, 第209章 猎杀时刻 ‘‘什么?!” 李蛇心中大骇,显然没料到魔族竟然凶悍到这种程度。他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刀朝脸上砍来! 生死瞬间,耳边风声呼啸,一道匹练般的寒光从李蛇身后斩过,精准打在了魔族少年的残躯上! 咔嚓! 少年狰狞的面孔上满是真气凝结的霜花。仅仅半秒功夫,他就彻底变成了一尊晶莹透亮的雕像。 魔刀消散,少年剩下的半截身体猛地砸到了李蛇的身上,顿时碎成了大块不规则的寒冰。李蛇来不及反应,一下子跌坐在地,狼狈地用手臂抵挡着其他碎片的冲击。 哗!哗!哗! ‘‘李哥,李哥!我们来了!” 伙伴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蛇却有些失魂落魄。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些散落在草地上的冰块,心里如同被打翻的调味坛,五味杂陈之中,苦涩之感也在暗中滋生。 ‘‘李霄……又是你……” 他喃喃自语,直到白伦庆和吴敢的呼声从远处变近,李蛇才缓缓地从草地上爬起,他定睛一看,两个伙伴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李霄则手持沉渊宝剑,随他们一起奔走。 ‘‘多谢师兄救命之恩。”李蛇端正姿态,向李霄行礼道谢。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胸腔里仿佛闷着一团暗火,一点点吞噬着站立着的自己。 羡慕与嫉妒,不甘与自卑,在一次次对自我能力的幻想和被现实无情的打压后,终于压垮了李蛇的自尊。而李霄作为接连出现的榜样,他的行为在对方眼中,慢慢演变成了对弱者高高在上的施舍。 李蛇灰头土脸的站在狼籍之中,相比之下,从容走来的李霄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耀眼。 ‘‘李蛇,你怎么了?” 听着耳边关切的话语,李蛇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临了,还不忘对李霄再次道谢:‘‘多谢师兄,算上这次,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如果有合适机会,我一定全力报答……” 白伦庆、吴敢纷纷附和:‘‘从今往后,师兄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李霄抬手制止,走到了魔族少年身边,‘‘不必多礼,同门理应相助,再者,宗门比试的规则由长老亲口传递,我岂能见死不救。” 看着满地的碎块,李霄面色沉重,心里想着:他们又进步了……如果最低级的魔兵都有这种作战能力,再这样下去,人族,该如何与魔族抗衡? 不知不觉中,他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浮现出一个青涩曼妙的身影。 忽然,那长发及腰的少女转过腰肢,平静地望向李霄,她的面容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只剩下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片刻的对视之后,他看到了里面蓄满的痛苦和血泪。 ‘‘师哥?师哥?” 李霄打了个寒颤,从过去的回忆中惊醒:‘‘何事?” ‘‘师哥,”白伦庆手里捧着魔核,‘‘刚才幸好有你相助,我们才能斩获仆兽的积分,积分已经到手,这魔核理应送给师哥,权当感谢。” 李霄摇头应道:‘‘我本想一路往北,还没走远,就看到两头仆兽往你们的方向奔去,我心中疑虑,继续追来,正好解了你们的危险。” 他收剑入鞘,发动水翼,‘‘魔族狡诈,你们要多加小心。此番事了,我也该继续追赶了。”白伦庆、吴敢还想挽留一番,均被李霄回拒,众人告别过后,李霄振翼滑翔,消失不见。 微风吹过,叶影梭梭。 不知不觉间,玄门大比已过去将近一日,在六七个时辰的交锋中,众弟子的名次也随着积分的数量而变。一些有名气弟子实力强劲,被师长予以厚望,但是机不逢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对手,导致分数垫底。 也有一些名声不显之辈,高歌猛进,屡建奇功。他们在外门苦炼多年,厚积薄发,如今进入山脉,可谓是游鱼入海。在运气加持之下,竟有隐隐占据前十之意。 玄门七峰,落霞广场。 在比试开始之前,早有石碑列于悬浮法阵之上。石碑由特殊灵石制作,具有实时记录的功能。长老们时刻关注着山脉内的情况,有时遇到精彩的对战,还会施展手段,调取一些影像供其他弟子观赏。 此时此刻,广场上人山人海。 ‘‘距离上次传影,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洛师兄果然厉害,轻松斩杀了两头真武四重的魔族仆兽!” ‘‘我认为苏魁、苏沫兄妹更胜一筹,比起精彩的对局,他们不声不响,居然斩杀了至少六头仆兽,积分已经破百。” ‘‘是极,苏魁潜力巨大,我猜,他很有可能跻身前十的位置……” 众人边看边说,议论纷纷。他们大多是资质有限、修为低微之辈,无缘参加大比,或者自知能力有限,干脆弃权不去。 ‘‘咦,你们看石碑上的分数,这个叫李霄的是谁?排名一下子上涨了这么多?”有弟子惊呼一声,开口问询。 ‘‘李霄……”众人闻言,立刻在排名石碑上寻找,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注过去,惊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一百六十积分?他刚才只有四十点积分,这也太夸张了!” ‘‘是啊,这种速度,他难道单挑了一群仆兽,并且取得了胜利!” ‘‘应该不止,”一名弟子喃喃低语,‘‘仆兽是魔族的奴隶,同时出现一群,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叫李霄的同门,至少战胜了两名魔族,包括他们的仆兽。这么强大的实力,真的是外门弟子应有的吗?”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疑惑,石碑上方的投影画面再次出现,精晰无比,上面的人影速度极快,在丛林里不停穿梭,正是刚刚斩获积分、向山脉北侧进发的李霄。 第210章 魔踪再现 被投影的李霄浑然不知,继续朝山脉深处前进。 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一个由七八名魔族士兵组成的队伍正在四处探查,记录着一些关于环境变化的信息。 这些魔族都是些少年少女,如果以魔族内部的年龄来算,他们还处于尚未成熟的幼年时期。为首的一名少年身穿黑色斗篷,短发微卷,将至两肩。他气息沉稳,额头有六芒星阵图案,显然出自某个魔族名门世家。 众魔一边侦测,一边交谈。 ‘‘凯文,”队伍里唯一的少女问道,‘‘三年了,我们一直在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工作,这真让我感到心烦。”她甩了甩脑后的马尾长发,不解地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出去的办法?” 凯文还未发话,旁边的少年就随声附和道:‘‘是啊,基斯卡的小队也抱有同样的疑惑。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里,我们化整为零,不断地朝山脉外围探索,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再这样下去,大家的信心恐怕会受到动摇。” “怕什么?” 众魔见凯文发话,纷纷侧耳过来。 ‘‘我,凯文,高贵的耶路侯爵之子,耶路生家族的旁系后代,从来就不惧怕这些渺小的人族。”他昂起头颅,继续向前飞驰。‘‘我们是魔族,是黑暗的子民,弱小的人类只能是我们卑微的奴仆,太古的荣耀永远和我们同在!” ‘‘就算被困在这里永远也无法脱身,我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向人类摇尾乞怜。” ‘‘三年来,人族不断地派出小股力量,想要刺探我们在山脉内部的情况,均被我们以强硬的手段还击。这就说明,他们不打算直接消灭我们,而是想徐徐图之,把我们消耗殆尽。” ‘‘那…人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刚才插话的少年继续问道。‘‘据我所知,人族的宗门里有许多神武境界的武者,他们的实力和魔斗士相当,完全可以把我们轻松消灭。” ‘‘卡特,动动你的脑子。”凯文满脸鄙夷,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作为侯爵的后代,虽然实力比不上直系的兄弟姐妹,但是,在参加西河战役之前,我可是学院里成绩优异的尖子生。” ‘‘在图书馆里,我曾看到过有关人族疆域的介绍,结合咱们在山脉里找到的珍稀矿石,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确定这片地区的位置。这里,应该是梁国的南疆地区。” 众魔依旧迷茫,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见状,凯文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卡特、丽还有杰克,你们就不能想想,南疆地区有什么势力?玄门!只有玄门才有这么多的神武级强者!” ‘‘昨天,丛雀山脉的真气密度直线上升,结合其他小队的报告,我立刻猜到了人族的真正目的:他们想把我们圈养在这片山脉,作为年轻弟子们实战训练的磨刀石!” ‘‘哦~”众魔恍然大悟,‘‘不愧是凯文,轻松猜到了人族的目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丽的长辫随风舞动,让人有些目眩。卡特也按耐不住性子,急吼吼地发问:‘‘凯文,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出个主意。” ‘‘好办。” 凯文眯起眼睛,目光里杀意涌动: ‘‘人族想拿我们磨刀,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我个人猜测,这种宗门试炼是允许弟子伤亡的,只要损耗在合适的比例内,神武级武者就不会出手相助。” ‘‘你们还记得当初参军之时,陛下下达的旨意吗?” ‘‘当然记得!”众魔纷纷点头,眼神里满是狂热。 ‘‘现在的情况,正符合陛下当初的期望。我们要隐忍待发,继续消耗人族的有生力量,总有一天,魔族的大军会踏平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到了那个时候,你我都是陛下实现魔族伟业的基石!” ‘‘陛下万岁!”卡特沉声闷吼。 ‘‘陛下万岁!”丽清声附道。 其余的魔族也受到这股气氛的感染,齐声呼喊,凯文身处众魔群中,一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己。 不料,就在他们情绪高涨之时,前方的树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 一道身影忽然在众魔眼前出现,速度极快,又急忙刹停。双方突然遭遇,都有些缓不过神。沉默数息过后,终于有魔族反应过来,尖声怒吼道: ‘‘人族!是人族!” 凯文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狂喜:天佑魔族!看此人的服饰,绝对是某个宗门的弟子,杀了他,就能更多地剪除人族尚未丰满的羽翼,为陛下扫清障碍! ‘‘杀!杀了他!”卡特正在兴头,立刻凝出一把巨斧,他双手持杆,呼地冲了过去。相比他的鲁莽,丽就显得清醒许多,她以手作哨,呼地吹气。又紧紧跟随在卡特身后,厉声说道: ‘‘封锁周围的出路,不要让人族的增援进来!召唤仆兽!速战速决!” 卡特力量有余,但速度不济,冲到半途,只见凯文手持紫晶矛枪,瞬间出现在他的前面: ‘‘人族,受死!” 众魔发声怒喊,各显本命兵刃,霎时间,半空中魔气滚滚,黑雾纵横,山林中兽吼不断,奔踏声接蹱而来! 面对四周浓郁到几乎实质的杀意,李霄冷冷的抬眼,心中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玄门广场之上,投影瞬间变幻,聚集在此地的弟子们脸色骤变,心跳都停了半拍: ‘‘不好!李霄有危险!宗门长老呢?长老们怎么还不出手?” ‘‘快逃啊,李霄!就算你有真武九重修为,面对这么多魔族、仆兽的围攻,也会被耗尽真气,力竭而亡的!” ‘‘我请求暂停比试,让长老会介入…” ‘‘附近的玄门弟子呢?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驰援李霄?” 众人七嘴八舌,目光却无法从石碑投影上移开。一时间,广场上暄声哗响,显得混乱不堪。 八名魔族士兵、至少十二头魔族仆兽,这种就算是玄武境武者也会头痛不已的阵容,顿时牵动起所有外门弟子紧绷的心弦。有人攥 第211章 力战群魔 众多玄门弟子中,有两名世家子弟并肩站立,一男一女。 男子眉眼弯月,自信昂扬,女子圆脸琼鼻,秀发如瀑。他们站在一起,外貌上竟有六分神似,也正因如此,才让身边的旁观者没有把两人误认为道侣恋人。 林栖棠目不转睛地看着闪动的画面,一时啧啧称奇,率先说道:‘‘表妹,你瞧,这个李霄真是好大胆魄。面对这种情况,他非但不逃,反倒迎难而上,打算和魔族正面交锋。” ‘‘此人相貌不凡,实力也算说的过去,敢在群魔环伺的情况下闯入山林,想来是有些底牌傍身……” ‘‘另外,我看他使用的功法比较全能,除了可以快速逃遁的身法,还有一门类似于群体冰封的技能,只要快速机动,边撤边打,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表妹,你觉得呢?”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忽然觉的不对,扭头一看,那圆脸少女竟然脸色苍白,表情十分复杂,隐约之中,林栖棠似乎看到了她眼里深深的担忧。 ‘‘林馨?”他轻唤一声,少女纹丝不动。 ‘‘林馨!”他提高了音量。 ‘‘啊?”少女终于醒悟。 接连的呼唤让林馨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仰脸对身边的男子问道:‘‘怎么了,师哥。” ‘‘没事。”林栖棠眉头微皱,语气随之转冷:‘‘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关心同门罢了。”林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显得有些颤抖。 ‘‘嗯,那就好。”林栖棠虽然觉得古怪,但又找不出其中的原因,沉吟片刻后,他决定将此事轻轻揭过:‘‘走吧,内门比武的进展很快,马上就要到我们了。” ‘‘……” 短短的一瞬间,林馨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渴望留下的念头,但是,这些念头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决,抛诸身后。 ‘‘李霄还活着!”她为此感到激动不已。 但是,她却不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去寻找李霄。 现在的她,身份已经和之前不同。 林馨深切的知道,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可以任性洒脱、热情奔放的姑娘了。她马上就要成为王家长子的侍妾,作为一场利益交换的筹码,一个随时可以使用的物品,甚至,就是一只被圈养在笼中的鸟雀。 现在的自己,又该如何与他相见? 林馨垂下眼帘,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没有再多看李霄一眼,只是在原地微默默站立了片刻,随后,她就和林栖棠一起,朝着锦绣浮图的入口走去。 丛林之中,战斗一触即发。 五名魔族士兵在丽的指挥下瞬间行动,两人施展功法,迅速封锁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剩下的魔族则各自凝出本命武器,紧紧跟随在凯文和卡特的身后。 树间巨石后面,十几头仆兽正在朝主人的方向拔足狂奔,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能把李霄团团围困,绞杀于此! 耳边的咆哮愈发清晰,李霄的身上冻结出层层霜花,脚步却依然停留在原地。他的瞳孔里一片湛蓝,如同平静的湖水,逐渐倒映出凯文手持予枪、狂热嗜杀的面孔! 呯! 矛尖直接刺中李霄的喉咙! ‘‘槽了!”场外众人齐声惊呼! ‘‘不好!” 凯文的心里忽然警钟狂鸣,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刚好看清了李霄眼里那股讥讽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凯文一直以来所渴望的胜利,好像变成了一张被冷水泼湿后的地毯,紧紧地包裹了他的全身,让他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这个人族单枪匹马,见了我们反倒沉着冷静,定是有所倚仗!可是,我明明刺中他了?” ‘‘有敌合围,为何不避?既然刺中,为何无血!” 凯文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李霄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长予!随后,他一扯一拽,挥剑就砍。凯文猝然受力,居然忘了后撤,只听剑锋噗呲刺进他的腹部,顿时带出了大股滚烫的血流! ‘‘呃…”凯文喉头一甜,慌忙往后面躲去,谁料,手中的长予竟不知何时冻成了冰霜,牢牢粘住了他的掌心! ‘‘吼!” 卡特闪身跟上,出现在李霄的左侧。他手中的重斧轰然劈下,却被李霄轻松地躲过,轻飘飘一拳挥出,拳锋上的冰芒竟然如同重锤,砸得他向后一个趔趄。 得益于他的帮助,凯文用力拔掌,扯下掌中皮肉,捂着腹部朝后方倒去。丽一个疾步,堪堪将他拥入怀中,随后娇声斥喝: ‘‘一起上,杀了他!” ‘‘喝!”杰克和另外两名魔族一声怒吼,刀枪剑戟顿时如军中箭雨,全方位朝李霄奔袭而来,卡特平复了躁动的气血,再次挥斧向前,想要充当队友的先锋盾牌。 树林两侧,忽然刮起寒风! 这寒风以李霄为起点,不断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树枝树叶皆寸寸霜花,条纹凝冰。凯文面色骤变,心中突感不妙,他急忙推开丽的扶持,想要前去救援: ‘‘别过去!躲开!” 可惜,已经晚了。 恍惚中,李霄竟化作一道劲风,瞬息闯进了包围圈的中央! 极地寒冬! 还没等众魔反应过来,李霄就再次抢先出手,霎时间,他身上的寒冰增厚了数倍有余,形成了一座巨型的冰雕。 轰!冰屑猛然炸开,如同万千根雪白的钢针,扑扑地朝周围的魔族刺去! ‘‘完了!”‘‘不好!” 卡特和丽几乎同时回转,却都被强大的冲击力吹的往后方飞倒。丽体型小巧,一下子被甩的高高抛起,卡特身材魁梧,受到的影响不大,他急忙伸手臂,抓住了晕头转向的队友。 ‘‘强尼!森!” 一击之威,重创四名魔族!凯文本就受伤,此刻身上又添了冻裂的新伤,放眼看去,简直像一个从血池里爬出来的野兽。 相较于他的狼狈,剩下的两个魔族则没有那么幸运,他们位于爆炸的正中央,瞬间就被炸成了碎片。关键时刻,其中的一名魔族拼命朝 第212章 以一敌十 ‘‘不!”侥幸存活的杰克双目充血,悲愤地大喊。 ‘‘人类!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看着队友战死,杰克顿时被怒火和悲伤冲昏了头脑,丧失了正常的判断能力。他双手一挥,滚滚魔气汇聚成两把短柄战戟,奋力朝李霄袭来。 ‘‘该死!”见杰克冲向李霄,卡特的情绪也随之受到鼓舞,他挥动重斧,直扑李霄背后,决定和队友两面夹击,把这个可恨的人族围杀。 丽从腰间一抽,居然拔出一柄层层缠绕的软剑。她刚准备和卡特并肩作战,眼前却忽然出现了凯文重伤的身影: ‘‘丽,等等!” ‘‘凯文,你怎么样?”她焦急地向前,却被一层漆黑的毫光阻挡,‘‘这…这是,‘生命燃烧’法阵?!凯文,你疯了!你的寿命会缩短几十年的!赶快停下!” ‘‘不。”凯文从重重暗影里伸手,扶住了丽的肩膀:‘‘听我说,丽,眼前的人类实在太过强大,这是唯一能战胜他的办法。如果今天放走了他,在不久的将来,他必将成为魔族的心腹大患。” ‘‘那也不行,一定有别的办法!”丽带着哭腔,想把他拉出法阵。可惜,那层薄薄的毫光如同一片燃烧的黑火,阻挡了她的救援。 ‘‘为我争取时间,快去!” 凯文沉声喝道,随后缩手结印,他头上的六芒星图案越来越亮,简直快要点燃额前垂下的卷发。‘‘法阵一成,你们立刻后撤,记住,一切为了魔族!” 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快要把它咬出血来,她的眼眸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差点就要从两颊滑落下来。 ‘‘太古的荣耀!辉煌的赞歌!永恒的黑暗与我同在,我将手持厄尔迪斯的长矛,奋战到全身的血液燃烧……” 咒语从凯文的嘴里缓缓吟出,战斗的嘶杀声还在继续鸣响。丽手持软剑,奋力一甩,当她转过身直面战场,再也看不到凯文的面容时,她的眼中便只剩下凛冽刺骨的杀意,以及对这名不速之客的怒火。 ‘‘喝!” 李霄单手持剑,和两魔激烈对打。他虽然以一敌二,但修为和功法都占有优势,隐约间竟稳稳占据上风。 杰克双戟突刺,被他一剑挑开,俯身一躲,又闪过卡特的重斧。沉渊剑器灵在宝剑锋刃处显现,搭配上李霄的剑招,灵动如同活物。李霄以巧劲御敌,抓住机会,接连在卡特身上刺出了数个血洞。 ‘‘啊,可恶!”卡特咆哮连连,奋力地挥舞重斧,却怎么也砍不到李霄的身体。杰克趁两人激战,单戟猛戳李霄的后背,只听咔嚓一声爆响,强烈的冲击力反倒把他的虎口震得破裂出血。 ‘铠甲?”杰克面色凝重,立刻往后方退去。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丽的清喝:‘‘拖住他,为凯文争取时间!”他蓦然回首,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簇簇正在点燃的火焰。 “凯文……”杰克愕然失语。 他把心一横,再次持戟迎上,与两魔瞬间成合围之势。软剑、双戟、重斧一齐向李霄身上斩去,纵横的魔气激荡在整片树林之中,腐蚀了无数棵刚刚萌芽的草木。 叮!叮!咔嚓! 李霄运转功法,剑尖轻点,依稀瞥见了不远处诵念咒语的凯文。他冷笑一声,浑身真气激荡,呼地逼退三魔。随后,抬剑上斩! 一头狰狞白虎由真气幻化,咆哮着冲向凯文!此时的他全身被黑火阵法笼罩,已经无法向四周移动! 关键时刻,卡特的胳膊上肌肉隆动,青筋暴起,他奋力一掷,那柄重逾百斤的利斧居然如利箭段飞出,轰然和真气白虎相撞。剧烈的炸响过后,双方都化作灰烟,消失不见。 ‘‘破绽!” 李霄的眼里寒光涌动,无须多想,沉渊剑已然刺去,噗呲入肉,飚起一束血雾! 刚喘了口气的卡特只觉心口剧痛,一拳砸下,却仿佛打在了冰冻的石头上。李霄埋头顶撞,手中的剑刃在他的胸膛里哧哧搅动,再一探手,竟直接掏出了他尚在跳动的魔晶! ‘‘呃……杰克…丽…” 魁梧的身体轰然砸在地上,激起了一阵尘土。卡特还未瞑目,气息却已经消散殆尽。 ‘‘不!”目睹好友的惨死,杰克怒吼一声,想要和李霄同归于尽。他疯狂催动体内的魔气,手中短戟如流星般直刺而来。见此情景,李霄反倒呵呵一笑,站在原地,把尚且温热的魔晶劈头朝杰克砸去。 ‘‘卡特的魔晶!”杰克心中悸动,动作顿时迟滞。仅仅愣了眨眼的功夫,一道纵横的剑光已经紧随魔晶划过。 咔嚓!魔晶应声碎裂! 噌!杰克左臂被斩! ‘‘啊!!”他猝然受创,准心有所偏移。在他的身后,那两名负责封锁的魔族各持武器,带着大群的仆兽向这边赶来。 前有三魔众兽,后有丽和凯文。李霄见时机成熟,摆开了久违的阵势。 他的凤目中充斥着湛蓝的寒光,环顾着眼前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在节节攀升,几乎调动了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凝聚出那道蕴含着巨大威能的杀招。 李霄终于开口,说出了与魔族重逢的第一句话: ‘‘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轰! 归元! 以他真武九重的修为和数倍于同级的底蕴,一击之威,瞬间秒杀全场仆兽!杰克连最后的惨嚎都没能发出,噼啪被炸成了横飞的碎片,另外两名魔族实力还不如杰克,走了一个照面就毙命于此! ‘‘丽,躲开!” 李霄的真气消耗了十之八九,还没来得及喘息片刻,凯文的声音就从旁边遥遥传来。他抬头看去,这名魔族的名门子弟已经口鼻出血,在胸前凝聚出一团炽热的光球。 一股黑暗的气息,牢牢地锁定了他!李霄忽然发现,不管自己往那个方向躲避,都会被这强大的咒法击中。 中招受伤,即意味着宗门大比的结束。伤势可以慢慢痊愈,但是,想要获得加入内门的机会,需要再等待一段漫 第213章 雷霆手段 ‘‘那,那是李霄?!” 广场上人头攒动,呼声难止。 随着各个年轻天才、种子选手以及一些在玄门积淀多年、有望一飞冲天的实力弟子开始发力,越来越多的战斗开始在丛雀山脉的四周上演。 这番举动,不仅符合了玄门当初开展宗门大比的期望,也使得众多实力稍逊、热血勇敢的新晋弟子心里激动不已。他们怀着学习和敬佩的态度,纷纷从自己修炼的住所里走出,不断地朝着落霞广场的排名石碑前汇聚。 恰是如此,李霄以一人之力斩杀魔族,横扫仆兽的姿态,引起了许多人的观望和猜想。 ‘‘确,确实是他!”一名外门弟子惊呼出声,语气里难掩激动和颤抖。 ‘‘太厉害了,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恐怕连玄武境武者也不遑多让。我如果和他正面对决,恐怕都走不过三招。” ‘‘你还能走三招,我估计连一招都接不下来。这李霄如此厉害,难道是修炼了什么神通功法?” ‘‘这你就不懂了吧,据我所知,李霄刚来外门的时候,就已经有玄武一重的修为,不过,他修炼了这么长的时间,修为不增反降,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他,他想干什么?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杀掉两头魔族。更何况那个使用咒法的魔族拼尽了全力,他所凝聚出的杀招,击毙李霄已是绰绰有余!” ‘‘你们看!他冲过去了!” 石碑之上,画面又转。 凯文蓄力太久,身体的负担已经达到极限。他强撑着睁开刺痛流泪的双眼,看到了正在朝他快速奔来的两人。 李霄和丽,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啊!!” 巨大的能量团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挣扎着想要冲破阵法的束缚。凯文感觉到自己的筋脉正在寸寸断裂,好像有成百上千的蚂蚁在上面游走爬行。 ‘‘丽,快跑!”凯文声嘶力竭。 剧烈的雷火,终于在重重山林里炸响!无边的黑暗向四面八方扩散,所过之处,大地化作焦土,树木炸为枯炭。凯文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被爆炸的冲击波撞的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又接连不断的翻滚。 呼…呼…… 噼啪的燃烧声,带来一股刺鼻的焦糊气味。满地的草木灰沾染在他的衣袍上、皮肤上,使他的形象从一个仪态高贵的魔族学士,转变成了在战斗中狼狈受伤的残兵。 ‘‘咳,咳……”凯文觉得肺里烟熏火燎,猛咳起来。他支着双手,想要从地上爬起,可惜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手推地,用力让自己侧身躺倒。 朦胧之中,他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那是丽。 她依然站着。 准确的说,是被人用某种方式支撑住四肢,保持着生前站立的姿势。 ‘‘啊!啊!丽……”大滴的泪水从他脸边淌下,伴随着他绝望而又不甘的悲鸣。丽的躯体轻软软地滑落在焦黑的地上,轻飘飘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沙,沙,沙。 一双带着寒气靴子,再次出现在凯文的面前。 看着脚下泪流两腮、甚至有点神智不清的魔族少年,李霄略抬脚尖,让他仰面朝天地躺稳:‘‘你的同类在哪里?” ‘‘你这个魔鬼!恶灵!你应该被千刀万剐!”凯文一边咒骂,一边奋力去打李霄的腿脚。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点燃了李霄心中积蓄已久的怒火。 呯!一脚踹出,凯文屡受重创,顿时变得气若游丝。显然快要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再问一遍,你的同类在哪里!” 听着李霄的怒喝,凯文终于回应,断断续续的说道:‘‘基斯卡…不会放过你的……” ‘‘你是指他?”思索片刻,李霄伸出带有储物戒的右手,亮出了两颗暗沉发紫的魔晶,‘‘在来这边的路上,我碰到几个漫无目的的蠢货,顺手把他们都解决了。” ‘‘你……”凯文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显然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你会下地狱的…一定会……” ‘‘少废话,其他的魔族呢,他们在什么方向?”李霄不耐烦地打断了凯文的诅咒,一脚踏在了他的胸膛。呼嗤一声风啸,沉渊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 凯文知道必死,索性把心一横,苦涩地说道:‘‘我是黑暗的子民,耶路生的贵族,怎可辱没家族门风,要杀要剐……” 还没等他说完,李霄的耐心已经彻底消磨殆尽,他利剑直刺,一下捅进了凯文的胸膛。 凯文目光涣散,伸出右手,似乎想抓住眼前明媚的阳光,最后时刻,他用尽全身气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微弱的音符:‘‘陛下!陛下!您真的…放弃我们了……” 随后,气绝身亡。 至此,八名魔族及十三头仆兽全军覆没,反观李霄,除了真气和体力上的消耗,身体上完全没有太大的伤势。只需休整片刻,就能继续参加比试。 玄门广场上,众弟子尽皆哗然。 ‘‘精准,狠厉,招招致命,好个李霄,真是有勇有谋!”有人评价极高,脸上满是敬佩。 ‘‘好强大的心理素质,再加上对真气的精准把控,全盛状态的李霄,应该能单挑玄门外门的大部分师兄弟们。” ‘‘不止,依在下拙见,就算是内门靠后的那几位师兄,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那个,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点。”有名少女弱弱地开口,难掩后怕的说道:‘‘关键时刻,他抓住战机迅速出招,反杀了两个魔族。但是,这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 “是啊。”听她这么一说,许多持反对意见的弟子纷纷发声,表示斥责:‘‘此人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万一和同门起了争执,大闹起来,又有谁能制止?” 两拨人各抒己见,一方认可,一方谴责,霎时间,广场上人声鼎沸,愈发热烈。 所幸,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随着李霄战斗的结束,排名石碑上光影变换,很快就切换到了其他的场景中。 第214章 同门较量 一处潺潺小溪边,几名玄门弟子正在和魔族的小分队激战。 双方都有五名成员,实力也在伯仲之间,鏖战半响,居然无一人倒下。 一番缠斗过后,魔族的小队率先胆怯,三魔在前,两魔在后,准备伺机逃入山林。在玄门的队伍里,有一名高束短辫的男子眼光毒辣,瞬间看破了魔族想要逃跑的意图: ‘‘楚师妹,高师兄!不要放走他们!” ‘‘大家听我号令,结阵御敌!” 随后,他身先士卒,持刀向前,奋力和负责垫后的魔族打成一团。被他呼唤的两人收到指令,迅速向两侧集结,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飞鸟的战阵。 ‘‘鹰击长空,起!”短辫男子逼退两魔,立刻回到阵列之中。他手里的长刀发出绚丽的金光,如丝线般牵引着其余四人的真气。 ‘‘喝!”众人齐发声吼,一头浑身浴火的苍鹰虚影就从他们的身后浮现。它体形巨大,金羽红喙,昂首啸叫几声,简直像能击破金石的神兵利器。 ‘‘斩!”短辫男子挥刀直指,火鹰立刻俯冲着扑向魔族。那魔族分队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威胁,只留下两人全力阻挡,剩下的三名队员选择催动魔气,向树林里四散奔逃。 轰地一声爆响,激起大片的尘烟! ‘‘哪里逃!”众弟子一拥而上,转瞬刺破了重重烟雾。可惜的是,地上除了两名魔族的残骸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敌人。 ‘‘可恶!”高师兄一拳砸在身边的树上,震的树叶都哗哗作响。‘‘咱们追了一天一夜,还是让他们跑了。” 楚师妹轻点莲步,用剑尖挑了挑一名魔族,他被烈火灼烧,已经化为了面目全非的焦炭。众人议论片刻,见她还在端详着相貌狰狞的魔族,好心劝道:‘‘师妹,魔物腌臜,快退到我们身后。” 不料,少女非但不怕,反倒娇声娇气地说道: ‘‘崔浩师兄,我跟着你们跑了这么久,累的脚都酸了,有了这份收获,能不能把积分让出其中一个,就算是补偿补偿人家。” ‘‘好,好,既然是师妹发话,那就这么办吧。”崔浩听到少女柔情似水的呼唤,当即拍板,分出了一半积分,自己和其他人再瓜分另外一半。 众弟子虽然有怨,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崔浩除了是他们当中的最强者外,还有另一层令人忌惮的身份--他是八大家族之一的崔家直系子弟。 ‘‘大家取出铭牌,确认下这几天的积分。”高师兄作为崔浩的拥护者,听他发话,随声附和道。 其余两人拿出身份铭牌,开始寻找自己的排名,崔浩则和楚、高二人走到旁边的槐树荫下,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师兄,这魔族也太狡猾了,几天下来,咱们才斩获了九头仆兽和两个魔族。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排名恐怕会大幅下滑。” ‘‘高师兄说的对,师哥,你快想想办法。咱们苦修合击战阵,两年才有所小成,若是错过了这次晋升的机会,又要在外门等上三年的的时间。”楚师妹故作哀怨,怜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再这样下去,人家都要被熬成小老太婆了。” ‘‘放心吧。”崔浩笑着拢了拢师妹的秀发,胸有成竹的说道:‘‘咱们一时失遇,所以收获较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带着张亮和侯三先行探查,一有敌情,马上发集合信号。” ‘‘你们也同时朝两侧寻找,彼此的距离不要相差太远。” 他摩挲着下巴,忽然又有了主意,扭头对高师兄说道:‘‘对了,老高,三四天前,咱们路见不平,‘劝解’了一伙正在切磋的同门师弟,收获之丰,比追杀魔族还要多出不少。” ‘‘如果还有机会,可以再多‘劝解’几次。” 高师兄心领神会,点头称是:‘‘是啊,都是同门师弟,居然因为积分不均而心生怨意,大打出手,真让人感到丢脸。” 话虽如此,却并不全面,其余的原因隐藏在众人的心底,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开口:那天,他们见到一伙因积分分配不均,大打出手的弟子。五人观望片刻,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机制。 那就是:同门之间,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勾结魔族,彼此之间打的再凶,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就连抢夺对方身上的法宝、武器,都在掌门和长老会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凭借着‘调解’得来的丹药和装备,五人小组的战力提升了将近两成,如此丰厚的收获,也难怪崔浩起了些其他的心思。 三人正商量着,张亮、侯三忽然急急忙忙地跑来,两人气喘吁吁地把铭牌举起,高声喊道:‘‘师兄!师兄!大事不好,快看积分排行榜……” ‘‘慌什么?”崔浩呵斥两人,扭头一看,高师兄刚刚取出铭牌,扫视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由平静变得惊讶,再由惊讶变成震憾,短短数息过去,他已经说不出话,颤抖着指向一个不停闪烁的名字。 楚师妹不明所以,凑向前去,顺着高师兄所指的方向,一眼望去,立刻就吃惊的捂住了嘴:‘‘李霄?一个人!八百积分?怎么可能?” “八…八百?”崔浩有些傻眼,立刻取出铭牌查看。只见排名榜上一阵变幻,他们原先的排名,此刻已经掉到二百开外。 相比之下,‘李霄’的排名节节攀升,已经闯入了前七十名! ‘‘不到十天,他就杀了这么多的魔族和仆兽?”高师兄看着李霄的击杀数据,不敢相信的问道。 ‘‘魔族的狡诈,大家都有目共睹,咱们五人御阵,遇到成群结队的仆兽都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那些修为偏低、单打独斗的同门弟子了。” ‘‘运气好的,能斩获一些积分,运气差的,连保住性命都是个难题。这李霄真武九重修为,按理说比我们强上不少,但是,八百积分,这未免太夸张了。” 第215章 同门较量(其二) 众人七嘴八舌,显然有所怀疑。 ‘‘莫非,这李霄心术不正,故意抢劫了其他同门的积分?”高师兄见崔浩眉头紧皱,适时插嘴道。 ‘‘我看很有可能,”侯三接过话头,‘‘就算李霄的实力强横,遇到成群结队的魔族士兵,他也不可能全部击杀掉。依我之见,他的积分可能是跟在其他队伍后面,通过补刀和截杀得来的。” ‘‘侯师弟所想亦是我心中答案。”张亮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附和的点了点头。 见大家态度一致,崔浩作为众人的领袖,在话题结束前适时开口,一锤定音:“哼,还以为是什么天才,搞了半天,这个半路杀出的李霄只是个泛泛之辈。” “此人的积分上涨迅速,几乎超过了大部分的三人小队,这里面肯定有鬼。我崔浩作为玄门弟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若遇此獠,我必会伸张正义,揭开他虚伪的面具。” 崔浩义正言辞,众人纷纷附和,三言两语之下,李霄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形象被刻画的栩栩如生,恍若亲临。 谈话间,远处山林震响,鸟兽惊飞。 侯三张亮抬头遥望,只见树冠上方魔气滚滚,寒花绽放,显然有战斗发生:‘‘崔师兄,那边有动静!” “走,过去瞧瞧。” 五人小队闻声而动,立刻朝树林飞奔,越往北走,声音越响,到后来,巨大的黑色火球轰然炸开,瞬间有一股热浪从树隙间汹涌钻出,烤灼着众人的肌肤。 ‘‘什么人!” ‘‘之前逃跑的魔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来自不同的方向。李霄疑惑的站在被烧焦的砂石地上,看着刚从树林里钻出的五人,见他们身着玄门服饰,又俱是人族,这才把剑尖放下,散了真气。 ‘‘你们是谁?” 崔浩没有答话,走到了两具魔躯之前,仔细一看,除了他们自爆魔核在胸前留下的血洞外,在两个魔兵的背后,还有大片被烧焦烤灼的痕迹。 ‘‘这位朋友,”他冷冷开口,指着上面的伤痕说道:‘‘这是我们的猎物。” ‘‘是吗?”李霄沉思片刻,‘‘抱歉,我以为是无主之物,随手杀了。”说罢,他取出两枚魔晶:‘‘这是一点补偿,还请你不要嫌弃,至于积分,我没法补给你们。” ‘‘好说好说。”高师兄见物心喜,刚想伸手接过,忽然,他感觉到腰间的铭牌又有所闪烁,身形一顿,又停在了原地。 崔浩见情况不对,使个眼色,众人便四散走开,路线看似随意,实前暗藏玄机。短短几秒功夫,已摆出‘火凤’阵法,蓄势待发:‘‘在下孤杰峰崔浩,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敌意,李霄心里嘀咕:我和崔浩好言相请,彼此之间又无愁怨,他们为何对我冷眼相向,真是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他自报家门:‘‘在下闻道峰李霄。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同门海涵。” “什么?!”楚师妹惊呼,‘‘你就是李霄,积分排名六十七的李霄?” ‘‘嗯?我这么出名吗?”将众人的震惊尽收眼底,李霄自惭地弹了下鼻尖上的灰尘。 崔浩和高、楚二人对视片刻,忽然喝道:‘‘好哇,果真是你!鼠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你们在说什么?”李霄满头雾水。 见他依然迷惑,崔浩心里的厌恶又随之增加了几分:此人行事龌龊,犹不自知,真是十足的小人做派。结合刚才李霄斩杀魔族,抢夺积分的行为,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李霄所得的成绩全盘否定。 如此卑鄙,长老们却不出手阻止,十有八九是碍于长辈面子,想让小辈们用切磋的名义,对其加以惩戒。 一念至此,崔浩的正义感顿时爆棚,在他的眼中,自己的身影如同光明的化身,愈发地高大起来。相比之下,李霄的形象就变得猥琐弱小,简直快融化进漆黑的树影。 ‘‘结阵!” 他发号施令,众人立刻回应,四道真气从刀枪剑戟上传来,集成一束,同时朝崔浩身上汇聚:‘‘李霄,你强夺同门积分,破坏竞技环境,今天,我们替戒律堂出手惩治,让你长长记性!” ‘‘抢夺积分?”李霄大为不解,‘‘我斩杀魔族,何错之有?再者,我有意补偿,你们不肯接受,怎么反来怨我?” ‘‘住口!” 崔浩满脸肃穆,义正言辞地喝道:‘‘高师兄,楚师妹,此人冥顽不灵,难以教化,还请助我一臂之力,鹰击长空阵,起!” 众人厉声呼喝,全身真气顿时化作滚滚烈焰,呼啸升起。熊熊火光之中,一只金喙红羽的苍鹰扇动着火云般的翅膀,哗啦朝李霄俯冲过来! ‘‘不好!”李霄没料到他们真敢动手,仓促之下只能狼狈躲避。尽管他反应灵敏,火鹰的烈焰还是点燃了他的衣角,逼的李霄不得不运转功法,熄灭余火。 轰!火鹰冲向身后的树林,炸倒了大片碗口粗细的小树。 李霄刚刚闪过,还没来得及解释,抬眼一看,第二头苍鹰已经逐渐成型,振翅欲飞。 ‘‘我本无意伤人,你们为何要咄咄相逼!”感受着背后的热浪,他的心里噌地蹿起一股怒火:此招若中,自己不死也伤,崔浩这番举动,明显是要让他退出大比,无法晋升内门。 ‘‘既然如此,休怪我不留情面!”李霄凤目怒睁,拔剑在手。他挥剑劈砍,瞬间斩出三头咆哮的猛虎虚影,声如奔雷,势若闪电,直扑火鹰阵法。 ‘‘鹰击长空,散!”崔浩剑尖一指,苍鹰竟变化出三道分身,连同本体一起,和真气白虎轰然对撞,嘶咬着撞成碎片。霎时间,冰屑乱飞,火星四射,众人被余波所慑,纷纷抬手掩袖。 乱流之中,苍鹰本体未亡,继续朝李霄冲去!李霄衣袂猎猎,飞奔向前,看那阵势,竟打算以肉身硬抗! 第216章 同门较量(其三) ‘‘哼,自寻死路!” 崔浩见状,心中不免冷笑:虽然宗门规定不得弄伤人性命,但是,李霄自己寻死,性质就变得完全不同。 轰! 一声闷响,李霄和火鹰虚影结实地撞在一起,瞬间产生了巨大的真气波动。尽管崔浩和高师兄等人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同门惨死在自己的手下,难免有些精神上的不适。 崔浩面无波澜,拳头却攥的紧绷,侯三张亮目睹李霄冲进火海,感到难以接受。楚师妹则是‘欸呀’地喊了一声,不忍地别过脸去,高师兄眉头紧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火雾散去,满地焦黑,除了大片蒸汽,看不到半个人影。 ‘‘人呢?李霄去哪了?”崔浩顿感不妙。 ‘‘他…他不会被烧成灰烬了吧?”楚师妹心中胆怯,左右张望。 高师兄握紧长刀,警惕地看向前方。候三张亮大着胆子去搜索战场,怎么也找不到李霄的踪迹。片刻过去,众人依旧神经兮兮,草木皆兵。 ‘‘不对,能独自斩获八百积分,就算是靠运气补刀,也决不可能是平庸无能之辈!”高师兄忽然惊觉,立刻朝两人大喊:‘‘侯三,张亮!快回……” 平地里,突然刮起剧烈的寒风! 在五人的头顶上方,冻结的树叶如同万千片沉重的鹅毛,纷扰着朝大地坠落!一片片树叶或聚集,或松散,看似速度缓慢,实则角度刁钻,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这种招式,与星辰花极为相似,平平无奇之中,蕴藏着恐怖的威力! 哗! 密集的冰叶,瞬间压在众人的肩上。侯、亮二人位于战斗场地的中央,根本来不及逃脱出来。刚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巨大的重量砸得趴在了地上。 ‘‘退,快退!”崔浩急忙下令,对着空荡荡的树林咆哮道:‘‘李霄,你好大胆子,竟敢残害同门!” 丛林之中,风声隆隆回荡,传来了李霄的话语:‘‘咎由自取,废话少说,你们既然想打,尽管动手便是。还有什么招数,我李霄全都接了!” ‘‘你!”高师兄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侯三、张亮,快用传送符离开!” 在宗门比试之前,为防止弟子们遭遇生命危险,难以救援,长老们为每个参试之人都提供了一枚传送玉符,必要时念动口诀,即可立刻传送回宗。 一旦传送,就意味着比试的结束。 两人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气力,终于成功催动玉符,一阵白光闪过,丛林里便只剩崔浩三人。 ‘‘李霄,有本事出来,咱们公平决斗!”高师兄面色凝重,不断地扫视四周,想要用言语激他。楚师妹见事情有些超乎预料,迅速从手腕上取出一只手镯,镯间莹光闪烁,显然是一种攻击类型的法宝。 呼! 话音刚落,李霄的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身侧!他手中的长剑呈后姿势,即将刺中崔浩。高师兄反应灵敏,大喝‘‘躲开!”随后挥刀迎上,直面剑光。 咔嚓!长刀穿胸而过,只扎到一片冰霜! 高师兄吃了一惊,急忙抽刀后撤,几十块细碎的冰晶顿时寸寸崩解,散落向四面八方。他还未回援,身后就传来了少女的尖叫,扭头一看,李霄高挥重掌,闪电股打在楚师妹的后颈! 虎魄寒霜第三式--冰幻影! 呯地一掌,楚师妹应声倒地,就此晕厥,攻击法宝则滚落草丛,光芒逐渐黯淡。 ‘‘青鸾锁!”崔浩催动真气,全身燃起碧火,呼地剑指,六道锁链直逼李霄锁去,高师兄也挥动兵器,斩出重重刀光! 有了和魔族战斗的经验,面对攻击,李霄浑然不惧,反手一剑,猛虎咆哮而出,咔嚓咬碎了青色的锁链,他拔足飞奔,轻松用步法躲过了劈来的刀气。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明白彼此的心意。高、崔二人一拥而上,左右夹击。李霄面对来敌,使出沉渊剑法,双方你来我往,互斗百招有余。 战斗中,李霄忽然明悟。 在此之前,他一直和魔、妖、兽族较量,很少和同族对战。最早的一次切磋,还是在定州城和冷飞羽对决。 几年时间过去,他精于内功,专修底蕴,却疏忽了剑招功法,既因为缺少兵器,又由于缺乏实战经验,这导致他的战斗一直靠底蕴取胜,失了锋芒。 如今和崔、高二人交手,互拼剑技,李霄凭借自身的防御优势,硬吃伤害再反打对手,一攻一防之下,他逐渐察觉到自己的破绽。并且举一反三,开始寻找对手的缺点。 空明的环境中,李霄越战越勇,第三式剑招被随手用出之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隐隐之间,竟有压倒两人的趋势! ‘‘不好,他在拿我们练招!”崔浩率先反应,呼地跳出战圈:‘‘老高!千禽战阵!” ‘‘你疯了,我们的真气会被消耗一空的!”高师兄逼退李霄,和他并肩站立。 ‘‘那就一击取胜,再作打算!此人的手段太过全面,再拖下去,咱们真气耗尽,绝不是他的对手!”崔浩心中叫苦,却只能咬牙坚持。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和李霄叫板。 ‘‘好!”高师兄半蹲在前,刀锋横握,崔浩站在他的身后,剑尖指天:‘‘千禽阵,起!” 灼热的火流如龙卷风般汇聚,须臾凝聚出千百只随风盘旋的飞鸟。见此情景,李霄反倒收起宝剑,随后,双掌凝聚出磅礴跃动的冰元。 ‘‘喝!”崔浩用尽全力,锁定李霄,万千飞鸟伴随着龙卷灵火,轰鸣着直他袭卷。李霄再次狂奔,双掌湛蓝,数个闪身之后,路径上只留下重重幻影。 哗! 剧烈的火焰,将李霄彻底吞噬! ‘‘赢了!”崔浩虽然疲惫,但心中狂喜:‘‘真武九重,不过如此!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超过李霄,踏入玄武境界!” 瞬息之间,上百种思绪转换。 可惜,还没等他高兴得太久,一只晶莹的手掌忽然穿过重重涡旋,一把朝着他的喉咙抓来! 第217章 积分第一 咔! 那只手掌气势不减,直接扼住了崔浩的咽喉!崔浩挥剑想砍,却发现浑身冰凉僵硬,已经动弹不得。 ‘‘师弟!”高师兄从地上跃起,还没来得及抬起刀刃,就被沉渊宝剑抵住心口,停在了半途,随后,剑尖轻轻一点,他就憋得面色铁青,显然是气血受阻所致。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李霄制服两人,平静地说道。 崔浩心中不甘,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他气得破口大骂,浑然不顾卡在鄂下的冰爪:‘‘李霄,你…你抢夺同门积分,就不怕为人所不耻吗?有本事,你放开我,咱们一对一公平决斗!” ‘‘决斗?”李霄玩味地笑道:‘‘你们五人结阵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打算和我决斗?” 见师弟被怼得哑口无言,高师兄萌生退意,连忙劝解:‘‘李霄,久仰大名,我师弟对你有些偏见,还请你别放在心上。之前,我们猜测你积分有异,这才出手试探,如今切磋,果然是非同凡响。” 几句吹捧,顿时把问题的方向转变。崔浩招式狠厉,又是突然偷袭,险些把李霄打成重伤。经他这么一说,原本可耻的偷袭就变成了互相切磋时的试探,显得无足轻重,一笔带过。 李霄的目光逐渐变得寒冷,来回地从两人脸上扫过,见崔浩犹不自省,还在奋力挣扎,他化爪为拳,一拳就把他打翻在地。 ‘‘师弟!”高师兄不顾安危,扑过去护住崔浩。他扭头看去,李霄已经收剑回鞘,径直朝楚师妹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李霄,咱们有话好商量!”高师兄以为他欲行苟且之事,吓得忘记了宗门的规矩,急忙开口制止。 ‘‘嗯?你想说什么?”李霄停下脚步。 ‘‘你……”高师兄没料到他真会停下,一时口舌难转,结巴地说道:‘‘只要你放过我们,我身上的法宝都任你挑选,当作赔礼。” 本来,李霄朝那个方向走去,是打算离开此地,去寻找其他魔族。经高师兄一番提醒,他这才发现了宗门比试的另一层规则。 看着倒地不起、可怜兮兮的三人,李霄沉思片刻,俯身拾走了那只掉在地上的手镯。 他拿着镯子在高师兄眼前一晃:‘‘你们真气耗尽,还是赶紧找地方恢复恢复。万一再遇到魔族,恐怕都会被淘汰出局。”说罢,李霄抬脚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这,这就走了?”高师兄愣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想道:‘‘我们误会强者,出言不逊,他不仅不趁机勒索,抢占便宜,反而表现的随意洒脱,毫无怨恨。” 回想着李霄最后那几句关切的话语,高师兄的脸上红白交替,燥热无比。他羞愧地搀扶起师弟师妹,往一处安全的山洞走去。 落霞广场上,积分榜再度变化。 石碑上画面依旧,主角则各不相同,数场战斗过后,众弟子的排名有升有降,再次引发了旁边观望者的讨论。 ‘‘今年的比试当真是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我从外围山脉办完悬赏任务后,跋涉三日回宗门观礼,本来还有些忐忑,如今再看,果然不虚此行。” ‘‘是啊,单说这欧阳师兄、慕容师兄的较量,短短百招就动用了诸多功法,展现出深厚的底蕴。和他们一比,在下的手段显得粗劣无比,破绽百出啊。” ‘‘咦?”有人疑惑出声,打断了众弟子的交谈:‘‘这是怎么回事?积分榜难道坏了?” ‘‘……”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人亦是满头雾水:只见那积分榜上,一个名字在不停地闪烁,速度之快,势头之猛,简直像抛射坠落的箭羽一般。转瞬之间,他就从六七十名不停飙升,一举冲到了前二十名! ‘‘李霄?!” 待看清石碑上的名字,众弟子惊讶地看向旁人,开始探寻有关于他的信息:‘‘李霄是谁,出身何处?他的积分怎么上涨的如此迅速?” “这…不知道啊,从来没听说过这号天才。” ‘‘他好像刚加入外门,距今还不到半年。” “没印象,能不能说点儿具体的?” ‘‘我想起来了。”一名素心峰的女弟子说什:“我和苏沫师姐认识,听她所说,这个李霄曾有助于她。对了,他也认识苏魁,是他们兄妹二人的朋友!” ‘‘苏魁,今年的甲等天才!”听到苏氏兄妹的名字,众人纷纷了然。在他们的印象中,苏魁身为天才,他的朋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 ‘‘不,你们都误会了。”观察到众人脸上的表情,那名女弟子继续解释道:‘‘我听苏师姐说,李霄刚入门时有玄武一重修为,但是他的资质只有丁等,不知为何又跌到了真武九重。” 只有丁等资质?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积分榜上的排名便再度变化,引起了其他弟子的惊呼。 ‘‘快看,李霄的排名又上升了!” 广场上的外门弟子们大多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他的名字在继续飙升:十九名…十七名…十二名…… 李霄的名字节节攀升,势头不减,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竟直接冲破了前十! 九…八…七…… 在突破前十之后,他的积分还在继续增加,尽管在速度上有所放缓,但还是牵动了广场上围观弟子们的目光。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一起,议论着李霄的身世背景和个人经历,可惜的是,李霄出身平平,又刚从妖兽山脉返回,外门弟们对他的底细知之甚少。 四天后,李霄闯入前三。 七天后,积分位列第二,但他的击杀数量、个人实力的评测,均已达到第一。 十天过去,宗门大比临近尾声。 就在众人扼腕叹息,认为他登顶无望之时,李霄的积分忽然呈断崖式直线上升,将并列第二的弟子和他们的团队遥遥甩开,成功占据榜首之位! 第218章 大比结束 转眼间,三十日期限已到。 玄门宗门大比在万众瞩目中开始,又在激烈的议论声里结束。 内门比试和外门考核几乎在同一时间结束,传送出大批尚未脱离战斗、还处于亢奋状态的弟子。为了确保玄门设施不受到意外破坏,早有一众长老在广场上设下结界,引弟子们在此处集结。 一时间,玄门‘锦绣浮图’中央广场和外门落霞广场上,五彩缤纷的各色真气激荡如雨,遮蔽了大半的天空。上千名弟子或震惊失语,或茫然无措,有人为逃得性命而窃喜,也有人因丢失积分而抱怨。 人头攒动,天才如云,喧哗声持续了约摸一刻钟功夫,直到有长老脚踏罡风,联袂而来,众弟子的议论才逐渐减弱,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平息。 ‘‘快看,是玉鼎真人!” ‘‘还有闻道真人、孤杰真人和各位长老会的长老!”内门弟子见各峰峰主亲至,立刻摆明姿态,躬身行礼,待内门长老们悉数到齐之后,众人又异口同声,自报名讳。 ‘‘闻道峰孔繁星……” ‘‘画眉峰孟雅……” ‘‘孤杰峰王冲……” ‘‘器鼎峰萧矩……” ‘‘拜见各位真人、长老!" 与此同时,外门情景与内门一般无二。以苏魁、赵书森、李霄为代表的千名外门弟子齐声呼喊,迎接淮涯子、灵虚子等外门长老。 众长老凌空踏立,脚下罡风舞动,他们互相使个眼色,随后同时出手,投影出一面巨大的光墙。在光墙的左右两侧,内门和外门弟子的比试成绩、所获积分、排名顺序等等数值都应有尽有。 从上往下,排名逐渐显现。 众弟子凝神屏息,纷纷瞪大了双眼,仔细地查看着自己的名次,当然,也有人来回扫视,寻找着好友和其他同门的排名。 苏魁被传送回宗门之前,正在和魔族进行激烈的战斗,猝然脱离战场,他一身的气力找不到宣泄的对象,差点被憋的当场暴走,进入野兽形态。 见情况不妙,他立刻来到广场外围,盘膝坐下。休整片刻后,他睁开双眼,长老们投影的光墙上已经满是名字。苏魁匆忙从地上爬起,又焦急地挤过一众仰头张望的弟子,开始寻找自己和师妹的排名。 苏魁,积分一千七百零九,外门排名第十!苏沫,积分九百三十二,外门排名四十五! ‘‘李霄呢,他排第几?”苏魁想起好友,立刻从自己的名次下方寻找,令他疑惑的是,自己找了半天,却根本没找到李霄的姓名和积分。 正当他愣神之际,左肩忽然被人轻轻一拍,扭头看去,李霄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和苏沫一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苏兄,恭喜你位列前十。” ‘‘李哥儿,还有师妹?”苏魁看着轻松惬意的两人,语气急促地说道:‘‘你快看那道光墙,它是不是坏了?我费心费力地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你的名次……” 话音未落,苏沫就已经忍耐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反倒弄得苏魁满头问号,不知是何缘故。 李霄强压笑意,指着光墙上的名字说道:‘‘苏兄,在你之上,还有九个名字。” ‘‘对啊,”他他提醒,苏魁恍然大悟,他再次仔细地朝光墙看去,直到看见顶点上那个流光逸彩的名字后,他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闻道峰李霄,积分三千零九十九,外门排名第一! ‘‘三…三千积分……”苏魁震憾不已,久久难以回神:‘‘李霄,你也太厉害了……” 还未等李霄回话,天地间,突然有一股浩然正气集聚,这气息如同暴雨倾泻,忽地朝落霞广场上灌注! 霎时,在场的数千名弟子仿佛置身于灵力汇聚的海洋,在比试中受到的暗伤隐疾也开始快速恢复。隐约之中,众人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柔和的能量冲洗、填注,很快就达到了全盛的水平。 ‘‘还不快谢过掌门!”一声惊喝,搅醒了陶醉的众人。玄门弟子们再次俯身行礼,朗声大喊: ‘‘拜谢掌门!” 玉鼎真人、淮涯子作为代表出列,宣读宗门大比的结果: ‘‘本次大比,为期一月,内外门考核方式不同,但目的均为锤炼我门中弟子,提振我玄门士气。既是比试,也是考核,今日,考核已经结束,接下来,由本长老(真人)代各位长老宣讲,公布相关奖励和名单。 外门前一百名,晋升内门。 内门前十名,晋升亲传,已成亲传者,升掌门、太上长老亲传。 另外,外门前十名还可领法宝一件、百炼金玄丹一枚作为额外奖励。前三名的奖励则更加丰厚,除丹药外,还能获得面见掌门的资格,得到他的亲自指点。 两座广场上,众人欢欣雀跃,喜气洋洋,尽管有大部分弟子都无缘内门,还要在外门苦修,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听到相关奖励后的兴奋和热情。 毕竟,结束了和魔族的战斗后,很多弟子的实力和修为都有所提升,经历过真刀真枪的实战,众人的信心也提升了百倍不止。对于下一次的宗门大比,很多弟子都跃跃欲试,显得充满期待。 ‘‘李霄何在?”一黑袍弟子在人前高呼,同时呼喊的,还有外门大比的第二和第三名。 ‘‘李某在此,敢问师兄何事?” 看着眼前的三人,那弟子也不报名讳,转身朝众长老望去。在得到淮涯子、灵虚子的点头肯定之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掌门有请,且跟我来。”随后,施展功法,飞速朝闻道峰方奔去。 李霄本想和苏氏兄妹道别,回头一看,他们刚好在冲这边挥手。见此情形,李霄不再犹豫,催动步法,紧紧跟在了另外两人身后。 呼啸间,喧声渐远。 不远处,闻道峰苍劲古朴的山峦已经映入眼帘,在它的上方,绚丽的彩云仿佛仙子绘就的画笔,勾勒出无数栩栩如生的形象,倒映在绕山而过的潺潺流水之间。 鸟兽虫鱼、四季树植、金龙赤凤、童子老叟在一道道强 第219章 再遇故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闻道峰传送阵处。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水墨绘就的玄门七峰随微风不停的荡漾,揉合在大片的淡色云朵之中。 众人站在山下,抬头向‘锦绣浮图’里看去,恍惚之间,仿佛倘佯在天空的海洋,久久不能回神。 传送阵位于山下大殿之中,殿宇间飞檐斗拱,彩瓦橙柱,一派庄严气象。那黑衣弟子轻车熟路,用铭牌打开了一处传送法阵,对站在身后的三人说道: ‘‘我已打开传送阵法,可直通‘锦绣浮图’内部,各位且随我来。” 另外两名弟子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往阵法里走。李霄紧随其后,正准备入阵离去,忽然,心里的一阵悸动。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李霄朝四周来回张望,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些什么。 在他的右侧,一座传送阵法闪烁着白色的光芒,模糊之中,一道倩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机缘巧合的是,她刚好朝着李霄的方向走来。眨眼间,就来到了离他数米的地方。 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愣在了原地。 片刻寂静,双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自从她停下脚步的那一刻起,李霄的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景物。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响彻在耳边的声音,都融化在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之中,再也不能挣脱。 她还是当年模样,未曾改变分毫。唯一变化的就是之前那股灵动活泼的气质。与原来相比,现在的她变得端庄大方,举止得体,这些微小的改变,反而让她凭空增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丽。 林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秀口微张,仿佛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太多的期盼,太多的想念,到了真正重逢的这天,反而变得不再那么直接,如春风沐雨般,化作了自己留存在心底的祝愿。 多年未见,少年的面孔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勇武,但是,那股隐藏在稚嫩眉眼里的笑意,却是那么熟悉,那么的令人心动,恍惚之间,二人携手同行、相互依偎的日子再次回到了眼前。它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让她眷恋。 相顾无言,唯余思念。 李霄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向前跨越半步,呼喊着她的名字:‘‘林……”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有一道雄厚的声音从李霄的身后传来: ‘‘林馨,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来的突兀,顿时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李霄硬生生止住前进的步伐,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林馨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顿时一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霄,她强忍着和他相认的冲动,迈步朝问话的那名男子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风,李霄默然地转身,刚好看到了背负长枪、身穿青衫的王冲。 他疑惑地打量了片刻,继续对林馨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栖棠呢?” “他还有事,暂时脱不开身。咱们走吧。”林馨不敢回头,低声对王冲说道。 ‘‘咦?李霄,你也在?”王冲抬眼看去,见那黑衣弟子正在朝李霄走来,似乎是准备带他离开。 ‘‘王兄。”李霄点头回应,算是打了个招呼。 ‘‘哈哈,果真是你。”王冲兴高采烈,‘‘多亏了你,帮我忙前跑后炼制武器。这次内门比试,我能位居第四,你是最大的功臣。我王冲知恩图报,这一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王兄不必如此,同门相助理所应当。何需用人情偿还。” ‘‘对了,”王冲想起旁边的佳人,准备向李霄介绍一番。 不料,林馨咬了咬嘴唇,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一举动,顿时使两人变得亲昵无比,仿佛热恋的情侣。倘若是让旁人看见,免不了会脸红耳热,掩袖不敢直视。 ‘‘李师兄,你好。”她平静地开口,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柔软,王冲先是愕然,随后便心中冷笑,猜到了其中的缘由:自己身份尊贵,林馨不敢得罪,见了外人,肯定要给王家几分面子。 另外,她虽然和自己定下婚约,但是,作为妾室,她的地位注定低微。入了王府,以后就要看王家人的眼色行事。在此之前,她出言不逊,顶撞自己,今日此举,应该是想借机讨好,挽回一些形象。 尽管王冲心里厌恶,表面上却未作其他举动。其实,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已经透露出了许多呼之欲出的答案。 ‘‘李霄,这位是林馨姑娘。” 看着她紧紧贴在王冲的身边,李霄的心绪顿时纷乱如麻,不知作何感想,憋了半响,只说出一句‘‘你好”,便再也没了下文。 ‘‘王师兄,李师兄受掌门召见,时间紧迫,还请通融一二,择日再聊。”关键时刻,那名黑衣弟子适时出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嗯,既然如此,师弟可先行离去。” ‘‘告辞。”‘‘告辞。” 目送着他们走进传送阵法,须臾间消失不见,王冲收回视线,淡淡地对林馨说道:“走吧。”随后,他顺手甩开了贴在身边林馨,大步朝另一座传送阵走去: ‘‘家族那边传来消息,召你立刻启程,返回长安。” 林馨双手交错,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跟随在王冲的身后。‘‘王、林两家的合作已经定下了具体的细节。所以,不管你是否愿意,成亲一事,已是板上钉钉。” “我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被孤杰真人看中,就在刚才,他传信给我,收我为亲传弟子,入核心区域修习。” ‘‘你先回长安,收拾梳妆,待我拜会了师长和其他师兄弟后,就回王家和你正式过礼。” 王冲没有回头,眼里只有对未来的野望,作为王家未来的继承人,儿女情长之事,注定不会在他心里占据太多的地位。 ‘‘好。”林馨垂下眼帘,似乎已经认命,不再抱有任何的想法,她翠眉微动,仿佛有万千愁绪。 纠结许久过后,她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第220章 再遇故人(其二) 锦绣浮图作为玄门镇宗神器,自然是妙用无穷。李霄等人进入内门之后,所见景象十分瑰丽,难以用言语形容。 墨色山水,白鹤飞舟,仙侣逍遥作伴,浓彩晕荷楼。遍地琼阁亭宇,更兼入云宝塔,势拔楚天舒。 诗音朗朗,佳词妙句,紫气雾东流。青火斗生天目,华章轩扬文采,儒袍玉藕丝冠,龙与少年游。 如此美景,令同行的两名弟子目不暇接,啧啧称赞起来:‘‘内门果然奇伟,让人大开眼界。单是这里的灵气密度,就比外界多出十倍不止,如果我能在这里修炼,不出半月,定能突破到玄武境界。” ‘‘是啊。”另一名弟子随声附和,说道:‘‘除了灵气密度之外,一路走来,我发现了至少二百多种珍稀的灵材、灵木。” “内门奇珍异宝无数,空间面积足有外门的二三十倍,依我猜测,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 那黑衣弟子对两人的谈话毫不关心,只管闷头在前方带路,李霄则是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抉择。 和林馨、王冲的见面,打乱了李霄原本平和的心境,同时,也冲淡了他对掌门的好奇和期待。 现在的他,脑海里纷乱如麻,拼凑着无数块零落破碎的画面。每一片飘飞的记忆碎片里,都隐约浮现起林馨和王冲亲昵依偎,并肩站立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馨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猜测,让李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王冲和林馨定下婚约,此事我已经知晓,但是,在王诚寄来的信里,明确地写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家族联姻,利益交换。这样的婚约,怎会有两厢情愿可言!更何况…更何况林馨倾心于我,我们两人相见,她又为何作如此姿态,和王冲紧紧贴靠!” 李霄抚额皱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将手从额头上放下,英武凤目之中,已经满是茫然无措的忧思。 恍惚之间,李霄突然惊醒,想到了另一种让他难以接受的可能: 难道,林馨早已移情别恋,和王冲走到了一起? 又或者,他们未婚先礼,提前入了洞房…… 担忧与迷茫,冲动与理智,不断地在李霄的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对林馨复杂的情感,以及和王冲之间的恩怨,让他在现实和理想的双重世界里挣扎,徘徊,不知道该如何作出选择。 在见到王冲之前,李霄还抱有少年人稚嫩的幻想: 他有勇气,有执着,一直认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任何人都不能阻挡的事情。同样的,他也固执的相信,林馨除了和自己之外,与任何其他的人相伴。都不会获得人生中真正的幸福。 但是,在亲眼目睹了王冲的形象和实力过后,李霄心里的坚定就慢慢地开始转变。 直到现在,当他看到自己心中的挚爱主动投怀送抱,和他刻意保持距离的时候,李霄终于从幻想的世界里惊醒,明白了一个不算太难,但其实又很难理解的道理: 自己喜欢的人,选择放弃自己,和其他的人走到一起,她和他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即使没有自己的参与,她也可以生活的十分幸福,无需颠沛流离。 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依然是我。 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不再是我。 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在不断的等待中,忘记了人心易变。 李霄陷入内心的风暴中,情绪顿时变得低落起来。身边掠过的美景,耳边传来的惊叹,他都置若罔闻,提不起半点兴趣。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边的景色忽然停止了移动,在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提高分贝后的呼唤: ‘‘李霄?李霄!” ‘‘嗯?”他抬头一看,顿时惊出了满背的冷汗:在众人的面前,一座宏伟的宫殿在两座山峰之间依桥架立,散发出道道强劲的真气。这些真气经过桥上的特制扶手,吹扫着任何可能从暗处落下的灰尘。 宫殿仿佛巨型的琵琶,造型朴素却不失韵律。隐约之间,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气氛从四面八方传来,吸引着大片灰黑二色的墨云,化作了琵琶上弹弦欲响的颤音。 在宫殿入口处,有十几位内门、外门长老早早地在两侧等候,此时,他们纷纷侧目,严肃地注视着同行来此的四人,仿佛在探查着他们真实的水平。 刚才的声音,正是由长眉长老发出。他看到李霄有些魂不守舍,这才以真气传音,提醒他不要失了礼数。 ‘‘各位长老,本次宗门大比,获得外门前三的弟子已经到场。请各位长老考校。”黑衣弟子拱手作揖,恭敬地说道。 众长老神色淡然,全无喜悦神色,其中的一位长老挥动拂尘。勾勒出数道音符。这音符灵活翻飞,敲击在入口两侧的精美金钟之上,奏响了一段沉稳悠扬的乐曲。 曲声刚罢,宫殿的大门忽然无风自动,缓缓地朝外界打开。长老们鱼贯而入,登阶而上,留下了站在门口,面面相觑的三人。 所幸,有白眉长老招手示意,三人得到允许,急忙跟在后方,顺着台阶走去。 直到踏越了近百级台阶,李霄才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他们脚下的阶梯由玉石打造,造形如枕,悬浮在半空之中。在台阶的下面,几十座深入地底的灵石矿脉被开采过半,布设了能够汇聚灵力,化风托举的法阵。 东西南北,阶梯有四,正中有宽阔圆台,可供歇脚。此刻,李霄三人和众长老正走在南侧台阶之上,直奔中心圆台。 到了圆台,十几位长老从东、西两侧离开,只留下古阳、白眉真人留候。待三人来到眼前,白眉长老正了正衣冠,指向身后的台阶,语气慈祥地说道: “沿此阶一直往上,可到星辰大殿,拜见掌门,我们和其他长老会在偏殿等候,观看你们在丛雀山脉里的考核影像,待会面结束之后,再行大比奖励之事。 第221章 再遇故人(其三) ‘‘是。”三人拱手作揖,便朝着台阶走去。 白眉真人目送着他们的身影,纠结着要不要开口提醒。踌躇片刻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出声叫住了沿阶而上的三人: ‘‘等等。” 三名弟子几乎同时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看去。白眉长老的目光阴晴不定,闪烁片刻后,他盯着李霄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见到掌门,一定要谨言慎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事先在脑海里想上几遍。”他迟疑了一阵,‘‘还有,掌门历经世事,绝非易与欺瞒之辈,你们要老实回话,千万别自以为心思聪明,故意耍弄是非。” 见李霄点头,白眉长老便没再多说什么,他挥了挥手,示意三人可以继续前行。 星辰大殿,初见极大,距离甚近,李霄和另外两人走了百阶石梯,抬头一看,那大殿居然越来越小,仿佛正在和他们拉开距离。 三人惊疑之时,排名第二的周师弟提议:‘‘师兄,何不运转真元,以气御阶而行?” 经过丛雀山脉里的一番激战,李霄的修为已经重回玄武境界,听到建议,他当即应下。三人共同运功,迅速朝上方大殿飞去。 复行数百阶,至殿前石台。 殿门紧闭,里面有呼吸声传来。 正当李霄不知该如何开口时,繁星拱簇殿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细缝,刚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行。一股冰冷的气息门缝从里面扑面而来,让三人都不由得心神紧绷,齐刷刷地朝后退了半步。 腐朽的气味伴随着浓郁的中草药味,让众人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同行的周师弟面色有异,眉头紧皱,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用袍袖掩住口鼻。 面见掌门,他们想过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但是,唯独没有料到这样的一种。 忽然,黑洞洞的大殿深处,传来了一道苍老深沉的声音: ‘‘进来吧……” 看着眼前的门缝,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行。在僵持片刻后,那股从漆黑缝隙里吹出的冷风变得更加强劲,寒意也愈发地让人感到深入骨髓。 如此情形,就好像一位固执的长辈在表达着对他们的不满,催促着他们快点做出决定。 李霄朝左右看去,见两人都落后自己半个身位,于是主动开口,说道:‘‘按排名顺序,我理应先行,二位以为如何?” ‘‘甚好。”不等周师弟发话,另一名弟子就抢先开口,退到旁边观望。 见状,李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鼓足勇气,走进了星辰大殿内部。 昏暗的大殿里,无数奢侈的艺术珍品琳琅满目,它们或造型独特,工艺考究,或古朴纯净,历经岁月的沉淀。但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此刻却被随意丢弃在宽阔的走廊两侧,如同泥沙石块一般,不被人们珍惜。 精美的壁画从天花板上延伸,一直蔓延到两侧梁柱与地面的连接之处。在这些浓墨重彩的丹青中间,夹杂着几十种由白色灵石雕刻的小巧雕像。它们有人有兽,有鹰首狮身的妖物,也有手持银矛的人族。 石雕表情细腻,栩栩如生,所刻画的人物个个怒火中烧,朝着四面八方呐喊,仿佛在下一秒,他们就会从天空中俯冲而下,杀向行走在大殿里的敌人。 越向深处行走,浮雕就变得越来越多。刚开始,李霄还以为这是掌门的某种个人爱好。可是,走到后来,浮雕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扭曲。 它们高举着锋利的刀枪剑戟,堵塞了大半的空间,只给他留下了可供一人行走的过道。李霄步伐沉重,额头冒汗,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时间,多远的距离,他终于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光亮。 那是尽头,一个光暗交错的尽头。 一道人影,端坐在有着高大椅背的座椅上。他的影子如同梦境深处的黑暗,一直延伸到李霄的脚下。在他的身后,无数颗极品灵石堆砌成巨大的墙壁,不停燃烧着自己内部的灵力,维持着足够让大殿飘浮的能量。 李霄缓步向前,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玄门掌门观沧海,神武九重强者。 形如老叟,面无血肉,胸膛见骨,双目失神。他的身躯已经萎缩退化,如同枯槁,手臂上则是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随意地垂放在坐椅两侧的支架上。 ‘‘闻…闻道峰外门弟子李霄,拜见掌门大人。”此时此刻,即使李霄心志坚定,也还是被掌门的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发颤,语气也显得紧张。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观沧海瞳孔黯淡,直勾勾望向天花板上的壁画,仿佛魂游天外,没听到李霄的问候。 片刻过后,李霄再次行礼:‘‘掌门大人,闻道峰李霄在此求见。” ‘‘……” 他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将视线转到了李霄的身上。半晌过后,观沧海嘴唇微颤,嗓音沙哑地张口,艰难的问出一句: ‘‘你是谁……” 李霄满脸尴尬,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这一次,观沧海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他的目光还是涣散的不成样子,这种姿态,简直像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 ‘‘靠,靠近一点……” 听到这近乎恳求的语气,李霄的心里犹豫不定,片刻过后,他还是凑了过去。 观沧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地看着李霄朝自己走来,直到双方的距离接近到一米左右,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那双如同干枯树藤的手臂猛然发力,拉拽起两侧容器上的输液管道。随后,它们向前方用力一探,死死地扼住了李霄的咽喉! ‘‘呃…掌门……” 李霄猝不及防,瞬间被观沧海擒住要害。他心中大惊,立刻调转真元防御。但观沧海身为九重巅峰强者,手段绝非玄武境武者可比。他的五指深深扣住李霄的肌肤,丝毫没有受到冰冻的影响。 观沧海张开嘴巴,露出了里面如锯齿般锋利的尖牙。他 第222章 再遇故人(其四) ‘‘这是怎么回事!” 李霄拼命挣扎,体内的力量却还在不停流失,很快,他的真元就消耗过半,倘若再这样下去,轻则真元殆尽,修为下滑,重则根基全毁,沦为废人! 观沧海的手掌继续发力,憋的李霄脸色发紫。 李霄使劲去掰他那如同铁箍般紧扣的十指。可惜,观沧海虽为老叟,修为却依然存在,在等级的巨大差距下,李霄的行为就仿佛弱小的孩童,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真元继续受损,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李霄就开始四肢无力,头晕目眩。 只消一刻钟,不,只需要半盏茶水的功夫,他就会被吸尽功力,殒命于此。 他本不想对掌门出手,但是,此时命悬一线,哪里还顾得了太多?李霄抽出手掌,指间宝戒闪烁,伴随着一声狼吼,沉渊剑被啸天操控,自行从戒中飞出。 剑刃凌厉,直刺观沧海面门! 呯! 一声震响,沉渊剑猛然受阻。在距离他耳边半寸的位置,盘旋的罡气如同旋涡,形成了数道坚韧的风墙。 一击受阻,李霄咬紧牙关,以掌化拳,奋力朝观沧海脸上砸去,呯呯几拳,仿佛打在了铁铸的城墙上,不仅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倒震得他自己手臂发麻,拳上疼痛。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任何的功法、任何的招式都显得苍白无力。在掌门修为的碾压和凌厉的攻击下,李霄二十年的所学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平生第二次,他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看到了已经去世的亲人,看到了关心自己的邻居街坊,隐隐约约的,他也看到了死去的齐修。 他站在狼藉的战场上,微笑着和自己招手。 李霄想走过去,和他并肩战斗,杀敌,再一起向后仰倒,躺倒在红色的大地上,他奔跑过去,奋力地奔跑,身上的衣服不知在何时褪去,换成了预备士兵所穿着的铠甲。 终于,他满身血污,站在了好友的面前。 ‘‘万里,”齐修高兴地开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 李霄疑惑不解: ‘‘礼物,什么礼物?” 齐修一脸神秘地把手伸进衣领,摸索一阵后,掏出了一只挂在脖间、暗红染血的竹鸟。 轰! 李霄浑身冷汗,刹那间在自己的回忆中惊醒!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近乎惨嚎般的叫声。 李霄感觉到脖颈处忽然畅松,胸肺也恢复了空气的流通。他立刻抓住机会,蹭蹭地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他就因为体力不支和真元耗尽而停脚,倚在了靠近墙边的一座高大雕塑上。 雕塑卷发碧眼,体态柔美,宛如仙境里孕育生命的圣母。她悲悯的目光向正下方投注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大口喘息的李霄身上。 数米开外,观沧海浑身颤抖,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嘴唇哆哆嗦嗦,似乎看见了多年未见的故人,很快,他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扯下插在手臂上输液的管子,跌跌撞撞地朝李霄走来。 ‘‘二爷?!” 李霄心中惊异,挣扎着想要逃走,可惜,现在的他已经身心俱疲,根本挪不动自己的双腿。 ‘‘二爷,是你吗?太好了,太好了!”观沧海的脸上满是喜悦,小跑着奔向李霄,等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个老叟已经气喘吁吁,脸上的兴奋也消失不见。 扑嗵一声,观沧海双膝跪地。 他的眼睛里清明澄澈,仿佛孩童,向前一仰,就抱住了李霄的大腿。李霄用力地踢踹,却怎么也赶不走他,反而让他抱的更紧。 ‘‘二爷!二爷!我找到你了!我真的找到你了!这么多年了,我找了好久好久,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里!” ‘‘二爷,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吧,我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想呆在这里……” 跪在少年的面前,年过耄耋的老叟痛哭流涕,抒发着内心的后悔。 李霄先是震惊,随后便是茫然: 二爷是谁?掌门又为何哭泣? 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李霄猜测他可能是失去了亲人,又难以回到家乡,自己的样貌可能和他的亲人相似,两人相见,触动了他心里的相思之情,这才抱着他嚎啕大哭,情难自抑。 ‘‘二爷,救救我!救救我啊!他们都不是人,都是一群畜生!我活不了,也死不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行!”观沧海摇晃着他,眼神里满是哀求。 尽管在不久之前,脚下的老叟还想要杀了自己,吞食掉自己体内的真元,但是,李霄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俯下了身子,一边轻声安慰,一边用手拍打着观沧海的后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李霄已经经历了一次,看着眼前头发苍白,孤苦伶仃的老人,他终究还是动起了恻隐之心,宽容了他的恶行。 一老一少,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依偎,老人一边痛哭,一边向李霄忏悔,在他的真情流露里,可窥见他对亲人们无限的思念。说到细致之处,李霄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父母,好几次险些落泪,又都被他忍住。 良久过后,观沧海的哭声终于停止。 他用手背擦了擦朦胧的泪眼,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人再次对视,这一次,他眼里的邪恶和痛苦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湖水般平静的晚霞。 ‘‘你不是他。”观沧海喃喃自语,似乎在追忆着遥远的过去。 李霄沉默片刻,轻声回应道:‘‘对,我不是。”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地看着彼此,又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观沧海伸出右手,把李霄从地上拉起。忽然,他开始放声大笑,这笑声里充满了苦涩、不甘和凄凉。 笑声化作一圈圈的光孤,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之中,在光孤的中心位置,一个半圆形的屏障把两人完全笼罩,隔绝了外界传来 第223章 长老密谈 就在李霄告别掌门,走向出口的时候,东、西两侧的两座影像大厅里,一众内外门长老正在低声交谈。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龄最低的也有不惑之龄,双鬓见霜,年龄较高的已经将至期颐,头发、胡须皆是一片花白。放眼望去,满座皆是威严老者,让人心生敬意,不敢有丝毫造次。 众人围坐在长桌之前,议论着刚刚结束的宗门大比。在长桌的半空,宗门弟子的战斗画面被录成影像,一遍一遍地在大厅里循环播放,以便各位长老进行审核、提议。 主座上空空荡荡,暂无人影。 不多时,一道身穿黑衣,目光沧桑的身影从殿外信步走来。众长老见了此人,纷纷起身行礼,以示尊敬: ‘‘恭迎太上长老。” 那人听后,微微点头示意,随后,他一个闪烁,身体已瞬移到主座木椅旁边。 倘若李霄三人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这太上长老不是别人,正是那名负责给掌门传话,带领他们来到星辰大殿的黑衣少年! 平日里,他扮作普通弟子,游走在玄门内外,负责传递信息,视察宗门。每当出现重要事项的时候,他就会恢复原来的身份,代替掌门和长老会议事。 在座的各位长老默不作声,静静地等他坐下,随后,由灵虚子出面,汇报本次宗门大比的情况。 太上长老闭眼聆听,似在假寐。片刻过后,灵虚子宣读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嗓音苍老而沙哑:‘‘韩长老、古长老何在?” 他问到的两人,正是不久前从皇都返回的那两位长老。休整过后,又马不停蹄地来内门参加议事。 ‘‘太上。”二人起身行礼。 ‘‘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 韩、古二人对视一眼,决定由韩长老代为汇报。他清了清嗓子,面朝在座的众人说道: ‘‘此次朝廷召集各宗议事,议题有三。” “其一,北地九千里急报,由沿途各宗的神武境强者千里一继,五日送抵京城,据情报所指,魔族和妖族的联系日趋密切,有七成把握可以确定,两族已经在暗中结盟。” ‘‘另外,据二皇子殿下书信可知,魔族制造出了一种新式武器,此武器形状奇特,威力十分强大。” ‘‘在幽州前线,王彦章将军曾派百余真武级士兵围剿魔族,不料,一支七人的魔族小队手持新式武器,击毙我军将士五十二人,击伤十人,并且,以零伤亡的代价逃脱我军包围。” ‘‘什么?!”此话一出,众长老齐齐动容,有人眉头紧皱,有人抚须长叹,有人面露疑色,还有人看向太上长老,等待着他的决断。 ‘‘此器何名,可曾量产?”沉思之后,太上长老继续问道。 ‘‘据传,魔族那边将新式兵器命名为‘AMR’,而我大梁这边,将其暂名为‘枪。’目前,还没有发现这种兵器有量产的迹象。” 众人看向太上长老,见他点了点头,坐在左边位置上的古河真人开口说道:‘‘韩长老,还有其他议题吗?,请继续。” ‘‘有。”韩长老取出一封文书,‘‘关于云山宗宝藏一事,经各宗详细商议后,最终分配了不同数量的名额。” 道门、佛门位置较远,自动弃权,同时,由他们负责为各大宗门提供制式法宝、符篆,各宗在秘境里得到的收获,均分半成作为报酬。 青莲剑宗、武神阁、玄门各得三十名额,其他中小型宗门平分一百名额,另外,玄武境界的散修武者可以自行进入,前提要求是:必须在秘境的容纳范围之内。 话音刚落,长老们的议论声就开始嗡嗡的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每个人都有想要栽培的弟子。由于名额有限,众人议论之余,也开始试探彼此的口风。 有的长老爱徒心切,为了名额,不惜许诺一些好处,劝其他的长老主动放弃竞争。其余的长老见到这番情景,也开始群起效仿。 这样一来,喧嚣声很快就变闹得越来越大,回荡在大厅之中,没过多久,眼前的圆桌就变成了长老们开展激烈辩论、施展毕生才学的舞台。 ‘‘肃静!” 太上长老一声斥喝,终于压下了众人的唇枪舌剑。‘‘此事我自有考量,各位无需在此时多言。韩长老,你还有其他的议题吗?” 韩长老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件事情,拱手对太上长老说道:‘‘关于朝廷派遣的‘五宗巡察使’一事……” 沐阳真人适时开口,接过话题:‘‘放心,大殿下已提前传了口信,到时候,我会派赵书森带外门弟子迎接。” 韩长老再无异议,坐回原位。 ‘‘既然如此,本座就开始宣读进入云山秘境的名单……” 还没等太上长老说完,忽然有两位玄武高阶的长老联袂而至,手中各擒了一名弟子:‘‘禀太上,刚才面见掌门的三名弟子,一人资质跌落,一人修为大损,还有一人,损伤不甚严重。” ‘‘他们的记忆,都删除了吗?” ‘‘已经删除。”一玄武境界长老说道,‘‘不过,那名伤势较轻的弟子似乎有些蹊跷,掌门好像是有意放过了他,没有伤及他的生命。” ‘‘他叫什么名字?” ‘‘李霄,闻道峰外门弟子。” ‘‘……” 众人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左右,都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白眉长老环顾四周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禀太上,此人是外门大比魁首,按照常理,应该加入内门,成为长老亲传。” “但是,由于他在入门考核时的答案有违宗门门规,故受到各位长老的探查和记录。根据他在这次大比中的表现,很难判断他到底是出身何派。” ‘‘看他的拳法招式,倒有几分军人风范。”淮涯子打断了白眉长老的圆场,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朝廷的人?” 此言一出,再次引起强烈反响,长老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连带着看向白眉 第224章 长老密谈(其二) 感受到众人异常的态度,太上长老沉思一阵,问向旁边的淮涯子、灵虚子二人: ‘‘这个叫李霄的弟子,什么出身,年龄几何?” ‘‘禀太上。”淮涯子继续说道:,‘‘此人的身份我已提前探查过,他出身寒微,祖上务农,其父母皆为青城人氏。在来到玄门之前,他曾在尚武学院修习,名次尚可,但却并不出众。” ‘‘真正让他改变的,是在定州城里接近两年的驻防生涯。因魔族入侵,攻破西河防线,此人也随军撤回,据宗门在朝廷的眼线汇报,李霄参军时仅为白衣之身,战争结束后,他已经身负军职,被朝廷封为千户。” ‘‘军队中人?”太上长老面色不善,看向白眉长老。 ‘‘另外,他在尚武学院的同窗,我也派人进行查找,令人意外的是,他与一个叫‘陆思贤’的世家旁支子弟交往密切。两人既为同窗,又是至交好友。而这个陆思贤,刚好和此次奉命前来的五宗巡察使重名。” 众长老或眉头紧皱,或闭目不言,从他们复杂的表情里,依稀能猜到这其中的缘由: 同名同姓,出身相同,淮涯子话中的含义早已不言而喻。 ‘‘我记得,李霄在入门考核的时候,写出的答案也偏向朝廷。”古河真人摩挲着下巴说道:“在宗门和国家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番话意义非凡,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白纸般朴素的少年,最先接受的是朝廷的恩典,又极可能有入朝为官的朋友,这样的人,内心的价值观早已被家国影响,绝不可能为了宗门大业,奉献终身。 对于做人而言,这无可厚非,但对于玄门的发展而言,却有着隐藏在暗处的风险。 ‘‘在此之前,对李霄的培养路线是什么样的?”迟疑过后,太上长老终于下定决心。 白眉真人自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好如实说道:‘‘奖金玄丹、定制法器各一件,晋升内门。” ‘‘嗯。”太上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我记得,赵书森来玄门的时间很长,到了现在,差不有已四年之久。他在外门为长老们奔波忙碌,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有了这个机会,也是时候往上升一升了。” ‘‘太上明察秋亳。”长老们纷纷拜服。 白眉长老以余光瞥去,见其他人皆是理所当然之态,心中顿时明了:赵书森一走,必然会出现一个空缺,这个人既要有不俗的修为和实力,还必须要有甘于奉献的精神,替长老们跑腿办事。 没身份,没背景,性格沉稳,易于掌控。 此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果然,将长老们的态度尽收眼底后,太上长老一锤定音,宣布结果:‘‘李霄德才兼备,能力出众,就让他接下赵书森的位置,留在外门,暂时不予晋升。” 白眉长老心绪复杂,目光闪烁,他知道,李霄这辈子的习武之路,到了这里就算彻底完了。 一句‘暂时’,至少要六七年的时间等待。一个人最应该奋斗的年纪,最美好的青春,就这样葬送在外门的繁杂事务里,再也不能脱身。 赵书森资质尚可,又是赵阀子弟,虽为旁支,在家族里也有着不小的话语权。长老们碍于和赵阀的关系,平日里对他不甚严厉。在遇到一些琐碎小事的时候,能不开口的,尽量都让名下的弟子想办法自行解决。 而李霄,则大大地不同。 其一,他是平民子女,父母双亡,没有势力在背后撑腰,长老们就可以随意使唤,不用担心有强者出手报复。 其二,他资质平庸,未来的成长潜力不足,就算加入了外门,长老会也不会耗费太多的资源,对李霄进行全力的培养。 其三,他底蕴深厚,有越级挑战的实力,虽然和一二线的天才弟子们仍有较大的差距,但是,对于一个久留外门,吸引入门新人的‘标杆’人物而言,李霄现在的修为境界已是绰绰有余。 倘若按常理而论,李霄勤勤恳恳,在外门积攒贡献,有朝一日,也能够加入外门。但事情坏就坏在,如果把他的三个特点结合在一起,李霄就成为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 新弟子打不过他,于是努力修炼,提升实力,在二者旗鼓相当之时,新弟子们就可以参加考核,要升内门。而老弟子们大多位于内门,接触的教导和资源都远超外门,李霄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内门达到一个‘吊车尾’的水平。 这样的结果,会让李霄在外门的地位日渐牢固,直到他的潜力达到上限,再也无法提升时,他就会在‘为年轻同门引路’的事务中忙忙碌碌,无缘大道,最后,泯然众人。 常言道,能者多劳,但是,若真的能干,又没有培养的价值,到了最后,能者有很大的概率会一直劳碌下去,直到失去自我,成为一座昼夜不停的庞大机器上的螺丝。 所有的精彩,所有的果实,都将如梦幻般的泡影,再也与他无缘。 白眉真人对李霄颇有好感,不忍他就这样埋没,挣扎片刻,他又起身提议,说道:‘‘依老夫之见,不如给李霄一个云山宝藏的名额?” 此话出,众人再度哗然。 ‘‘什么?给他?一个庸才,哪里值得这么珍贵的名额。” ‘‘老夫认为此事还需考量……” ‘‘不行,此人十有八九是朝廷安插进玄门的眼线。待他成长起来,恐怕会做出有损宗门的举动。给他名额,势必会加快他的成长,绝不可行。” 长老们七嘴八舌,心里却都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玄门七峰看似一派和睦,实际上,各峰都在壮大自己的实力,而实力的评估,就在长老们名下的弟子里测评。 观沧海寿元将尽,尽管有灵药续命,他也极有可能在下一秒陨落。待他坐化,玄门群龙无首,势必会从七位峰主和长老会里进行选拔,找出一位新的掌门接管宗门职权。 到了那个 第225章 长老密谈(其三) 为了争取名额,长老们本就议论不休,面对着突然多出的李霄,每个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着:绝不能让他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名额,一定要及时进行打压。 于是,又有长老开口说道: ‘‘云山秘宝,各宗都十分重视。据探子回报,里面除了有大量的极品灵石之外,还有可能存有许多高级材料、丹药、武器。甚至还保留了一部分前朝失传的功法。” ‘‘难得有这次机会,既能让弟子们互相切磋,增长见识,又能为宗门争夺一些珍贵资源,丰富我玄门底蕴。这进入秘境的人员,理应细细斟酌,不可因一己私心,胡乱选择。” 此话一出,其他长老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太上长老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对白眉真人说道:‘‘白眉,你既出此言,想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你可还有话说?” 白眉长老垂下眼帘,拱手回应:‘‘老夫确有想法,只不过,不仅仅为了李霄,更是为了玄门的将来。” 众人用眼神交流,一时猜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若真如此,且细说来。”太上长老点头肯定。 ‘‘是。”白眉长老面向左右,将心中的想法娓娓道来:‘‘据我所知,李霄夺得宗门大比魁首,此事引起不小的轰动。一来,他刚加入玄门不久,知名度并不算高,出身也未被弟子们熟知,二来,他战斗时的画面曾被收录到排名石碑之中,已经在七峰广场上播放数次。” ‘‘如今,内外门弟子都开始谈论李霄,猜测他的出身和来历,也有许多弟子把他视为偶像,期待着宗门对李霄的奖赏。在这个关键节点上,玄门若是奖励不当,被有心人发掘出他的过往,难免会被评头论足一番。” ‘‘他如果真是平民出身,也就罢了,万一,他真是朝廷的人,此事,恐怕会引起朝廷的警觉。” 众人听他解释,又联想到五宗巡察使即将造访玄门,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窍,对白眉真人的话表示肯定。 ‘‘至于另一层原因,老夫认为,赵书森晋升内门后,李霄会留在外门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还会有很多新弟子加入玄门,和李霄见面。” ‘‘咱们给他这一次机会,不仅能起到鼓励新弟子的作用,还能打消他的顾虑,让他毫无怨言地为宗门服务下去。” ‘‘再者,这云山宝藏作为前朝秘境,肯定还留有一些机关和陷阱。倘若只有散修武者们充当炮灰,在前面探路,恐怕还是有些不妥之处。” ‘‘老夫提议,何不从内门选择一些弟子,让他们和内门的天才弟子们共同进入秘境。一来能够互相照应,二来,要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也可以拖延时间,替内门天才挡刀。” 一番解释,众长老心悦诚服,笑着称赞道: ‘‘此计甚妙,白眉长老不愧为宗门老人,眼光果真长远。” ‘‘是啊,散修毕竟是群乌合之众,真要遇到危险,只会顾及自身性命,这些草莽之流,全然不顾人族未来大计,关键时候,还得靠我们玄门的弟子舍生取义,为同门开辟生路。” ‘‘我支持白眉长老的建议。” ‘‘我也支持……” 听到其他长老的表态,太上长老也不啰嗦,立刻问道:‘‘淮涯、灵虚,你二人可有外门弟子的排名成绩?” ‘‘排名在此,请太上过目。”灵虚子双手递上名单,引来数道好奇的目光。‘‘另外,为了不影响到世家门阀和玄门的友好关系,名单上的世家子弟我已尽数划去,剩下的,都是些没有家族背景的平民子弟。” ‘‘善。”太上长老淡淡开口。 他拿着名单端详片刻,随后,指尖一动,已取出一支朱红墨笔,唰唰几下,圈下了包括李霄在内的七个名字。 李霄、赵书森、李蛇、吴敢、周通、洛芸、白伦庆。 众人或捻须不语,或面色有异。古河真人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太上,这赵书森是算在内门之列,还是……” ‘‘你说呢?”太上长老瞥了他一眼,‘‘他现在还没有晋升,当然是外门弟子。” 此言一出,在座的长老们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被太上长老的不近人情吓到,有几名长老本欲收赵书森为徒,此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寒冷无比。 看到他们的表现,太上长老严肃的目光冷冷地扫视过每一个惊异的面孔,眉宇间毫无怜悯之情。良久,他沉声说道: ‘‘有句古话,说的很好。″ ‘‘在其位,谋其政。” ‘‘你们都是玄门长老,是玄门的肱骨。坐在这个位子上,眼要准,心要狠,有些时候,该做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不得你们。” ‘‘我知道,近些年来,有许多外门的弟子成绩优异,才能出众。他们本应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可是,却因为掌门需要延寿的缘故,修为受损,资质下降,甚至,彻底地沦为废人。” ‘‘你们觉得心痛,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但是,掌门就是掌门!”他提高音量,语气却依旧冷漠,让人不寒而栗:‘‘没有神武九重强者坐镇,玄门,很快就会跌出五大宗门的行列。” ‘‘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些原本对我们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附属宗门就会转变态度,开始在暗处和我们作对。而那些顶级的世家、豪门也会三思后行,停止向玄门输送年轻一辈的天才。” ‘‘想想曾经的唐门吧!它曾经有多么的辉煌,现在就有多么的落魄。自从他们的掌门死后,短短二十年时间,唐门就从一流的强大门派不断下滑,到了现在,甚至都比不上一些三流的小门小派。” ‘‘不管是赵书森,还是李霄,亦或是其他的宗门弟子,他们实际上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对于这些工具,玄门一向是能用则用,用废则弃,不需要投注太多的感情。” ‘‘记住,一切为了了宗门!” ‘‘一切为了宗门!”十几位长老接 第226章 休整准备 昼夜飞逝,眨眼间,已过三日。 玄门外门,闻道峰。 穿过竹间小径,缓步前行,转过数棵古槐,可以发现一座雅静清幽的院落。它隐藏在斑驳竹影之中,若非有心寻找,平常很少有人来到这里。 此时,院内寒气弥漫,正端坐着一名少年。 十几道浑厚的内力化作丝线,从他的手心向上空飞去,在到达顶端的防御阵法后,又往四周不断延伸。这内力如同屏障,布置的十分讲究。范围之大,覆盖之广,除了包裹住房屋桌椅之外,还影响到了院外的花草树木。 呼! 一束寒风,突然将院房的大门吹开,随后,李霄一身霜花,收敛真元,从房间里抬脚走出,‘‘多谢师兄为我压阵,服用了极品金纹丹,我已经重回玄武一重境界。” 院中的少年身穿白袍,描竹绘鹤,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正是赵书森。 “李师弟,感觉如何?” ‘‘与之前相比,又有不小的进步。”李霄自信满满,‘‘以我现在的状态,玄武一重已无敌手。”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赵书森指了指李霄的额头,‘‘你从星辰大殿回来的时候,一时不慎,从台阶上滑了下去。幸亏有御风灵石提供动力,让你贴在了两边的墙壁上,要不然,别说是我,就算是长老们想要救你,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经他这么一提,李霄满脸尴尬,再次向他表示感谢,‘‘多谢师兄相助,可惜,我头痛的厉害,直到现在也记不清楚,那天在我进入大殿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妨,总会想起来的。”赵书森毫不在手,抬脚朝屋里走去,‘‘有件重要的事,长老们让我当面告诉你。来,咱们坐下再聊。” 虽然心存疑惑,但李霄并未细想,他跟着赵书森来到客厅坐下,两人沏了壶茶,开始谈论起长老们对宗门大比的奖赏。 赵书森端起茶杯,率先开口: ‘‘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长老们已经召见过我,提到了你在丛雀山脉的表现。” ‘‘首先,你能力出众,凭借一已之力,斩杀魔兵仆兽百只,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故奖励你陨星寒铁百斤,还有一次免费在器鼎峰煅造武器的机会。” ‘‘其次,你斗败数十位外门弟子,却很少抢夺同门师弟的法宝。他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对你都是心服口服。此举带动了弟子们的积极性和凝聚力,故奖励你遁空珠一颗,这件宝物用于追击和逃遁,能提升你四成的移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赵书森反倒卖起关子,神秘兮兮地喝了口茶水。 听到前几种奖励,李霄的心里已经暗呼豪气,恨不得从椅上跳起。见赵书森不紧不慢,故作高深,他的好奇顿时被勾引起来,满怀期待地凑近桌案,问道: ‘师兄莫要逗我,还有什么,请快快说来。” 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样子,赵书森哈哈笑,吐出实情: ‘‘师弟可曾听说过云山一派?” ‘‘云山派?”李霄迷茫不解。 ‘‘看来师弟还不知道这云山宗的故事,也罢,今日我就做个说书先生,为师弟拍上一案。”赵书森用手帕擦嘴,端正坐好,将周朝大宗的事迹娓娓道来。 盏茶过后,他才止住话题,再喝了茶水润喉。 ‘‘师弟,可听明白了?” ‘‘明白。”李霄作思考状,继续对赵书森问道:‘‘依师兄所言,这个云山宗的秘境,就在玄门以北,和武神阁成呼应之势。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被朝廷发现?” ‘‘里面的宝藏,恐怕早就被偷盗一空,所剩无几了。” ‘‘非也,非也。”赵书森帮他解惑,‘‘有句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位置选的巧妙,正好位于两宗的交界之处,属于三不管地带。” ‘‘武神阁代表朝廷,为了双方的面子,不方便探查靠近玄门的山脉。而玄门奉朝廷为主,也不敢随意越界,免得滋生事端。” ‘‘如此一来,两大宗门都对这片地区选择了无视,所以,直到最近几年,才探查到有关云山宝藏的消息。” ‘‘等等,师兄所说的奖励,难道是……”李霄忽然明悟,顺势发问。 ‘‘不错,正是进入云山秘境的名额。”赵书森肯定的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回复,李霄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有些难以置信:他才刚到玄门半年,大半时间都在为资源奔波,甚至没来得及择寻师承,如此宝贵的机会,居然会这么轻易地落到自己的头上。 抬头一看,见赵书森胸有成竹,毫无嫉妒失落之色,李霄又试探着问道:‘‘莫非,师兄也得到了名额。” ‘‘当然。”赵书森再次肯定,脸上隐有笑意。他一介布衣,资质平平,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外门不辞辛劳,积攒贡献,几年下来,他不仅突破了玄武境界,还在外门获得了良好的口碑。 现在,苦尽甘来,福报终于显现。 赵书森心潮澎湃,眉宇间难掩喜悦: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切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接下来,他准备继续提升实力,进入内门,拜长老为师,最后,成为受人尊敬的玄门长老,安稳的度过余生。 在赵书森的心里,未来的美好宏图正在徐徐展开,并一一开始实现。 ‘‘李霄,”他继续说道,‘‘现在,距离各宗约定的时间还有七天,在这之前,你要尽量提升修为。据我猜测,青莲剑宗和武神阁会派出最顶尖的天才弟子,和我们争抢机缘。” ‘‘以你我现在的水平,在外门或许能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在面对那些一流天才的时候,还是难有一击必胜的实力。 第227章 梁祝翩蝶(其四) 又七日,长安,王家府?。 长安王氏,与洛阳王氏、琅琊王氏同出一脉,势力强大,底蕴深厚。作为最顶级的门阀之一,王阀家规极严,对家族弟子更是以铁律约束,以防后代门风腐坏,辱没祖上名声。 寻常时日,长安王氏的府邸周围庄严肃穆,一派平和景象。大门紧闭,僮仆噤声,车马往来经过,只能听到轻微的马蹄敲击和扎扎作响的车轮转动声。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杂音。 王家祖上以军功封爵,故子孙后代多有习武之辈。现如今,王家家主王九鹏为兵部三品大员,朝廷内外,也有许多王家的族人为兵为将,打下了赫赫威名。 常言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王九鹏为官多年,在军政两界混的如鱼得水,自然懂得做人要低调隐忍的道理。所以,由他所带领的长安王氏一脉,可谓是低调至极,闷声发财。 这样的行事作风,不仅让他在皇帝面前获得了赞誉,也让其他的同僚敬佩羡慕,纷纷向其靠拢。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再平稳的大树,也会有桀骜枝干的生长。 王冲,就是那个例外。 三岁能言,七岁作诗,十岁时高中状元,成为一方才子。正当所有人都认为,王冲会顺利进入翰林学院,成为大儒名仕的时候,他却突然弃笔习武,开始从基础练起。 现在,王冲已经突破玄武五重境界,进步之快,根基之牢,又让他被人们冠以‘‘武学奇才”的称号。 王冲行事光明,雷厉风行,从外貌和才华上看,他几乎是完美的化身,优秀的没有一丝缺点。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人生实在是太顺利了,如同一直上升的孤线,从来没遇见过什么像样的困难和挫折。 在众星拱簇的环境里,王冲的性格渐渐地开始转变,他自视甚高,不屑与俗人为伍,傲下而尊上,只对强者抱有尊敬的态度。而对于奴仆和下人,他则视如草芥,丝毫不懂得体恤。 作为少年人来讲,此事原本无可厚非,但是,在家教严格的王家,此举颇有些卖弄才华的嫌疑。所以,王九鹏时常告诫儿子:乞儿尚可刺万乘之君,匹夫亦能作豪杰之斗,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不可因一事而辱没,不能因一言而轻之。 王冲表面答应,内心却不以为然。 今天,王府一反常态,张灯结彩,傍山修建的建筑群高低有序,贴挂着许多象征吉祥的红绸、红纸。家丁仆役们往来奔走,显得十分忙碌,远远望去,仿佛一群群辛勤的蚂蚁,在巢穴的四周清扫障碍,确保道路的畅通。 原因无他,正是为了当今王家大少爷--王冲的婚事。 说是婚事,其实不过是表面好听,为了避免一些闲人贪嚼口舌。 王冲作为王家未来的家主,身份、实力均是上上之选,就算他本人同意,王家也决不会把主母之位轻易送出。之所以为他选亲,纳下一门妾室,究其根本,还是为了王阀和林阀的利益合作。 三年前,双方家主就进行了一系列的商讨,直到现在,才敲定下最终的资源数目。 同盟已经结成,至于联姻,不过是顺水推舟,巩固双方的友谊。但王冲毕竟是王家长子,所以,尽管林馨为旁支庶女,王家也要给予她相应的待遇,风光地筹办一番。 吉时吉日,晨风和煦。 在长安城的主干道上,数辆马车系着红绸织成的花团,整齐地排成一列,奔腾着朝王家府邸驶去。 行至府前,大门已经打开,林家使者一身整齐素衣,手脚利索地从车上跃下。见车队抵达,早有翘首以盼的王家仆役们飞奔入府,向家主和管家汇报。 院落扫净,一尘不染。 桌椅锃亮,焕发光彩。 海棠厅里,除了家主王九鹏因皇城议事尚未返回,其他的王氏亲朋大多提前到达,齐聚在厅内畅聊。 ‘‘老三,好久不见。”王岩坐在正对门口的桌边坐椅之前,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此人为王冲二叔,是武神阁排名靠前的实力派长老。 ‘‘二哥,你的境界又提升了。”回话的人一袭衮雷长袍,目光如电,见到王岩,亦是开怀大笑,看起来十分高兴。此人为王冲三叔王雷,是驻守西北边防的轮值长老。 以王岩、王雷为首,其余的王氏子弟或为军中小将,或为朝廷官员,也有一些略显稚嫩的少年武者,崇拜地看向高居主座的两人,心情忐忑,激动不已。 ‘‘二长老,三长老,林家家主林鸿,连云林氏林如海及其亲眷,已经带着嫁妆和陪稼的仆役抵达。”王百轻叩木门,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众人的目光看向王百,又转到两位长老身上。王岩从容起身,向左右唤道:‘‘贵客来了,我们先去迎接,总不能叫人家看了笑话。”说罢,大步出厅。 其余人等唯恐落后,纷纷跟在王雷身后,由王百在前方带路,十几位嫡庶族人前簇后拥,顺着古色古香的回廊,往宴会所在的梨花浅厅走去。 不多时,身后已经围了一大群人,王岩遥遥看去,林鸿、林如海及其他林氏族人个个身穿喜庆服饰,胸前佩带绢花,正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迎来: ‘‘王岩、王雷两位长老,远浪有礼了。”林鸿笑咪咪地开口,人还未至身前,声音就已经传来。” ‘‘林家主,别来无恙啊。”王岩热情相迎,托住了他作揖的双手。大哥不在,他们虽在主场,也不敢随便接下林鸿的行礼。‘‘自白州一别,咱们多年未见,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能喝上几杯。” ‘‘不急。”林鸿嘴上说着,一边往旁边的长廊迈步。王岩以笑作陪,两人带着半数的家眷族人,寒暄着往宴会大厅行走。剩下的王雷则带着家丁、仆役赶来,向林如海客气地交谈。 ‘‘此乃小女的嫁妆。”林如海以手虚让,‘‘另外,陪嫁的丫鬟和仆人也随车队抵达,这是名单,还请王长老过目。 ‘‘善。”王雷接过他双手递来的单子,随 第228章 梁祝翩蝶(其五) 梨花浅厅里,众人围坐桌前,聊起家常,如同认识多年的好友。 尽管在场的人数不多,但他们个个都是执掌家族权柄的长老或者家主,再加上王岩、王雷两名神武初阶的强者助阵,气场之强,镇得其他的年轻小辈们正襟危坐,双目不敢斜视。 王、林两家除三位话事人外,其余的族人和宾客均按照身份背景入坐。两列长桌,让宽敞的大厅成为了划分势力的界限。 林鸿身为林家家主,地位最为尊崇,他环顾左右,率先开口: ‘‘二长老,上次一别,已有多年不曾相见,林某自从告别长老之后,一直都念念不忘,今日再次登门,见到二位,也算是了却了一番心愿。” ‘‘哪里哪里,”王岩眉眼带笑,‘‘林家主作为一家之主,理应有要务处理,我们兄弟二人乃庸碌之辈,能让您有所挂念,真是受宠若惊啊。” 王雷随之附和,说道:‘‘二哥说的是,林家主作为大殿下眼前的红人,又执掌各地的天宝阁生意,财富之盛,能力之强,颇有当年庆云老国公的风采,能结识林家主这样的豪杰,幸甚,幸甚。” 有了这个好开头,双方的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起来,两家的长辈互相吹捧,询问,又有人命令本房的小辈过来,向一众家族长老行礼。 ‘‘林家主,栖棠呢,最近可好?”王雷忽然想起一人,主动问道,‘‘当年我离京之时,他年龄尚小,不能入伍。后来,我听二哥传讯,栖棠拜入玄门,成为了内门弟子,一晃过去,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八大家族和十三世家互通有无,彼此之间都有联系,尽管王、林两家当时还没有结盟,但是,在涉及到自家小辈的问题上,还是有不少世家长辈愿意卖个人情,主动帮衬一番。 ‘‘好,一切都好。”谈到自己的儿子,林鸿满眼骄傲,“他在玄门修炼,如今已经有有玄武四重境界。就在前些日子,他表现出众,得到了长老们的赏赐。” ‘‘我看,不只是赏赐几件东西那么简单。”王岩的话里暗藏玄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林鸿虽然诧异,但转念一想,还是凑向前去,将实情吐露出来:‘‘他传信给我,据说是得到了进入某个重要秘境的名额。”见王岩云淡风轻,他又继续追问:‘‘莫非,二长老也……” 王雷扭头看向二哥,说道:‘‘怎么,二哥难道是带队领头的不成?” 见两人心中好奇,王岩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回道:‘‘不错,这秘境名为云山,位于玄门以北,朝廷已经和各宗商量好入场的名额。至于武神阁方面,除我以外,还会有另外两名长老带队。” ‘‘哦?”林鸿眼珠转动,‘‘武神阁那边,有多少世家小辈入选?” ‘‘让我想想。”王岩摸摸整齐的胡茬,‘‘慕容家的大小姐、冷家的冷飞羽、赵阀和崔阀的大公子,嗯,好像还有右相那边的人……” 听着这些名字,林鸿的心里立刻就有了判断:王岩说出的全是各个家族的一流天才,甚至还有许多有望成为家主的嫡系继承人。由此可见,云山秘境价值巨大,且危险性不算太高。 众人寒暄片刻,有仆人悄声走来,在王雷的耳边低语一阵,王雷摆了摆手,那人便退了下去,吩咐厨房上菜。 不多时,四时八珍、灵酒灵泉就由侍女们用托盘端着,列队往桌上送来。王岩等侍女退下之后,斟满一杯琼浆,起身朝四周说道: ‘‘各位且静一静,王某有话要说。” 闻言,在座的一众长老、官员、武将以及陪宴的家眷都止住话题,纷纷朝他看去。 ‘‘今天,是我的侄儿王冲大喜的日子,同时,也是我们王、林两家的交好之日。高朋满座,双喜临门,王某不才,愿请各位满饮杯中美酒。从此以后,两家共同进退,共同进步。” ‘‘我相信,这杯酒将成为我们两家的合作之酒,友谊之酒,同时,也祝愿我们的友好关系地久天长,永不改变!” 在激动人心的话语下,众人心潮澎湃,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 ‘‘干!”王雷久居军中,养成了粗放豪爽的性格,站在林鸿身边,他高举酒爵,一饮而尽,其他人见状,立刻群起效仿,咕咚喝尽了杯里清澈的酒水。 ‘‘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王岩哈哈大笑,又吩咐下人记得添酒添菜,随后,他对王雷使了个眼色,起身朝厅外走去。 偏房的长辈和陪酒的家眷们仍然在席,但是,正房的长老们和管家的话事人们都随同王氏兄弟站起。林鸿心如明镜,马上唤起了几位准备就绪的林家长老。 一行人整理了仪容衣冠之后,浩浩荡荡地朝议事大厅走去。 路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心里都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林鸿知道,联姻、宴会都是排场功夫,不值一提,真正关系到两家情谊的,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上的分配。 可是,两家的资源划分都已经提前谈妥,到了这个时候,王岩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二长老,三长老。” 侍女们娇滴滴的问候打断了林鸿的思路,他抬头一看,众人已经来到了大厅门前。二十多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排成两队,用纤细的双手拢开了遮挡视线的珠帘。 ‘‘各位,请。”王雷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作出了一个往里的手势。王岩则一马当先,大步走进了厅内。 众人都看向林鸿,等候着他的决定,林鸿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议事大厅里装饰古朴,摆有方桌圆椅。空气中弥漫着沉香的气味,让人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王岩拉开椅子,示意林鸿先坐,等王林两家的长老都依次落座后,他才走到了属于主人的高大座位旁。王岩扫视四周,目光平静,人还未坐,理性而带有审视的话语就已经传到了所有长老的耳边: ‘‘关于林家之前要求的,每年分润五个加入武神阁的弟子名额一 第229章 梁祝翩蝶(其六) 议事大厅里,王家和林家的长老们都在努力争取着属于自己的利益。 与此同时,在王府的一处整洁院落里,有两名身穿红装的妙龄少女正在对镜梳妆,装点首饰。 坐在水晶制成的巨大镜面之前,林馨眼神落寞,全然看不到一丝喜悦。她外套绣花红线宫装,遮住了凸显女子曲线的鸳鸯戏水裙。画眉轻描,略施粉黛,相较于之前的青涩,现在的她历经时间的沉淀,愈发地明艳动人。 小翠站在她的身后,小心地整理好一串精致华贵的项链,双手前伸,把项链绕过,轻轻地挂在了林馨的胸前。 ‘‘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带上就好。”林馨扭脸看向小翠,‘‘你忙碌了半天,趁现在有空,先去歇一歇吧。” ‘‘是。”小翠听话地把手垂下,屈身行礼,准备朝门外走去。刚抬起脚,她又转过身子,问道:‘‘小姐,你饿不饿,我去吩咐他们送些饭来。" ‘‘嗯,你去吧。”林馨垂下眼帘,尽量不去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小翠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掀开门帘,再次走进屋里。‘‘小姐,厨房里的饭菜都拿去照顾客人了。我又让他们拣了些好的,重新做了一份。” 看着她打开朱红的木质饭盆,取出了一碗灵蔬,一份灵米熬成的粥饭。林馨愣了片刻,幽幽地叹息一声,问道:“只有这些?小翠,你吃了吗?” 小翠点了点头,努力地把视线从米粥上挪开:‘‘小姐放心,我在来的路上溜进了宴会大厅,吃的饱饱的。” 林馨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心中难免苦涩:若真是这样,以小翠的性子,她绝对不会独吞美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带回来和自己分享。 小翠本就心虚,被她这么一看,脸颊上顿时泛起了红晕。 林馨盯着少女肉嘟嘟的脸蛋和红红的耳朵,没过多久,她终于忍耐不住,噗哧地笑出了声:‘‘你呀,真是笨得可爱,都长这么大了,连个小谎也撒不明白。” “啊,小姐怎么知道?”小翠傻傻地想着,正打算开口解释,不料,肚子却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 看着她窘迫的表情,林馨也停止了玩笑,吩咐小翠把米粥喝下。她自己则是端起了那碗蔬菜,小口地品尝起来。 没过多久,两人吃完了午饭。小翠收拾了餐盒,准备把它送回厨房。林馨坐在床边,安静地想着心事,直到小翠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轻声地问了一句: ‘‘王冲少爷呢,他没回来吗?” 小翠的脑袋从珠帘里钻出,说道:‘‘还没呢,估计要等到晚上。” “可是,我作为他的小妾,理应在白天过礼。他如果迟迟未归,我们之间……”林馨欲言又止,显得难以开口。 ‘‘小姐别急,我去问问王冲少爷的管家,他应该懂得里面的规矩。”小翠关上房门,朝着左侧的回廊走去。 日上中天,又渐渐的朝西方落下。 小翠迟迟不归,林馨的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坐立不安之下,她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可是,她走的越快,就越能感受到这个房间的狭小。 方寸之地,禁锢了她的肉体。 家族的礼法,束缚着她的精神。 在漫长而不知道时间的等待里,林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一座华贵的大铁笼子里。 这笼子看似无形,却又时刻存在,如此的缥缈,缥缈到让人们差一点就会将它遗忘。可是,当林馨拼命地冲撞,想要打开铁笼的门锁,飞向自由的世界时,它又突然显化真身,蛮横地出现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双手发力,一把就将她推回了黑暗的深渊。 眼看黄昏将逝,夜色临近,林馨最后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她下定决心,掀开珍珠串成的门帘,大步走去,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不知何时,两名干练的侍女身穿黑色束腰常服,一左一右,守在了宅院门口。 ‘‘林小娘子,家主吩咐,你不能离开这里。”右边的侍女语气恭敬,脸上却带着一种不屑和轻蔑。 ‘‘林夫人,请回吧。”左边侍女伸出手臂,挡在了林馨面前。 ‘‘我要见王冲少爷,让我过去。”林馨去势不减,想要强行闯关,不料,那两名侍女看似平平,实际上却有玄武初期的修为,两人联手,轻松挡住了林馨: ‘‘夫人,不要让我们为难。”右边的侍女眼里闪烁着寒光,‘‘二长老命令我们负责您的安全,您如果执意要走,我们就只能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了。” 林馨先是一愣,随后心头便涌起怒火:自己好歹也是林家的大小姐,平日里,父母对自己百般宠爱,视为掌上明珠,到了现在,就连王府的下人都敢狗仗人势,威胁自己。 ‘‘大胆,你们敢这样对我说话!” 林馨气鼓鼓地跺脚,想要继续朝外面走去,不曾想,那两名侍女居然运转真元,轰然外放,震的她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娘子,王冲少爷明天就会回来,在这之前,你还是老实点为好,万一遭受了皮肉之苦,不仅你自己受罪,少爷那边,我们也不好交待。” 大门紧紧合拢,发出咣当的响声。 林馨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屋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明白,大喊大叫或是痛哭咒骂都不会有半点作用,现在的她,已经开始沦为了一件玩物,一个等候着主人宠幸的玩物。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从幼时开始读过的书籍,学习的知识,又有些什么用呢? 难道,苦读圣人典籍,学习巾帼事迹,精通琴棋书画,煅练武道修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一名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小妾,全心全意侍奉自己的夫君吗? 林馨忽然觉得悲哀,却又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夜色透过窗户,投注在她的身上。恍惚之间,她感到浑身一片寒凉。 林馨缩了缩肩膀,双手环抱,仰头望向了皎洁的月亮。奇怪的是,今天 第230章 相见难欢 ‘‘让开,我要过去!”小翠站在一群家丁面前,努力地想要挤开拦路的人群。 她已经在这里耗了很长一段时间,心中着急,却没办法离开。这些王家的家丁拦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无论小翠搬出什么理由,他们都始终不肯散去。 “我们奉命行事,还请你不要硬闯。”为首的家丁冷冷说道,‘‘前面就是长老和家主们议事的地方。过了戌时,林家的贵客们就会打道回府,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经过。” ‘‘现在才到酉时,我走的快,不会阻碍各位大人的,让我过去!”小翠一边狡辩,一边试着突破人墙的封锁。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的侍女看住,别让她到处乱窜,惊了贵客的车驾。”那名家丁大手一挥,立刻有两名壮汉出列,把小翠拽到了路边。 看着身边虎背熊腰的家丁,小翠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她没有反抗,心里却在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与此同时,王、林两家的高层议会已经接近尾声。 王岩满面春风,沿着盘旋在山坡上的台阶,往王家府邸的外围走去。相比之下,林鸿则是眉眼阴翳,显得郁闷而又烦躁。在他的身后,林家众人紧紧跟随,尽管极力掩饰,但是,从他们的脸色来看,议事的结果显然有些差强人意。 ‘‘林家主,时辰尚早,何不留下来吃个晚饭?”王雷走在二哥的身边,笑呵呵地对林鸿说道。 ‘‘今日多有叨扰,我府里还有要事,就不陪各位叙旧了。改日,林某再从府上设宴,款待二位长老。”林鸿强颜欢笑,情绪有些低落。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王家会在最后的关头反悔,而且,还关系到如此重要的武神阁名阁。仓促之下,林家根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在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原本商定好给林家的五个名额,最终变成了三个。 事已至此,林鸿尽管心中不满,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毕竟,是他打算以小搏大,用林家旁支的小辈捆绑王家这棵大树。现在王家有反悔之意,他也绝不能撕破脸面,弄得双方难堪。同时,他还要适当的放低姿态,争取为家族换来尽可能多的利益。 身为家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家现在的处境,所以,他才会顶着族内反对的声音,坚持去和王家结盟。 太祖起势之时,麾下兵微将寡,有一名士卒,从行伍间脱颖而出,打下不世功勋,太祖盛赞其勇猛。立国之后,此人获封国公,号庆云,后来,他开创了长安林氏,百年不绝,传承至今。 作为长安林氏的开创者,庆云公的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在当时的大梁,他是排在前列的神武强者之一。 可惜的是,在他寿终正寝之后,林家的晚辈们随武祖征战,伤亡惨重,剩下的一批都是些资质羸弱之辈。再到后来,文、景二帝主张休养生息,停止征战。本就不善习武的林氏残余们为了谋求生机,最终走上了发展商业、积累财富的道路。 金钱日益增长,代价也随之而来。 林家的后代在享受着富足生活的同时,敢于拼搏的斗志也被不断消磨。子孙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林家的神武级强者越来越少,实力逐渐下滑,到了现在,林阀虽然在表面上是八大家族之一,实际上,林阀的内部已经腐败混乱,到了即将降阀的边缘。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林家的现任家主林鸿倾尽心血,培养林栖棠进入玄门内门修习,几年下来,总算是有了一些成果。 想起儿子,林鸿不由得叹了口气:凭心而论,他也不想在各大世家之间周旋,倘若二房、三房的那几个嫡出能有点长进,主动刻苦求学,他又何必让林馨出面顶事,委身作妾。 毕竟,她父亲林如海早些年间曾外出闯荡,和如今执掌金吾卫的方大人有着鲜为人知的情谊…… 正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林鸿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声响,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是一名侍女正在飞奔,在她的身后,一大群黑衣家丁在拼命追赶,想要把她提前拦下。 ‘‘且慢!”林如海浑厚的声音从林鸿身边响起。他大步走去,抬手制止了一众家丁侍卫,和那名侍女小声地交流起来。 ‘‘林家主,下人办事不利,还望海涵。”王岩表情和蔼,看向家丁们的目光却透露出几分凶狠:‘‘怎么回事?” ‘‘二长老。”为首的家丁气喘吁吁,待到看清了王岩,又吓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在说道:‘‘这个侍女想要从这里过去,我们一时失察,让她跑了。”说完,他又赶紧让手下给长老们赔罪:‘‘我们失职,冲撞了各位大人,还请长老责罚……” 王雷适时出声,说道:‘‘下去各领二十大板,另外,加练基础功法百日。” ‘‘谢二长老、三长老。”家丁们借坡而下,赶紧退到一旁。就在这时,林如海也结束了和小翠的问答,转身向王家众人行礼。 ‘‘家主,可否让林某再见女儿一面,我为人父,总想着再叮嘱几句。” ‘‘这……”林鸿在议事桌上失利,心情本就郁闷,见时辰不早,天色尽墨,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时纠结,支吾着不肯决定。 王岩眼尖,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主动提议,说道:‘‘林兄可自行前去,我会送林家主出府。待你们交侍罢了,我会派人备好马车,再送林兄回府。” ‘‘多谢二长老。”林鸿拱手作揖,脱离了众人的队列,和小翠一起往林馨所在的院房走去。 宽阔的道路上,两个身影被浓重的夜色点染,逐渐变得灰黑、黯淡,片刻过后,他们消失在过道的尽头,只剩下绵绵如缕的微风,吹荡着百年的游魂们深陷在豪门府邸里的哀愁。 第231章 相见难欢(其二)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题记 深墙大院,房门紧闭。 漆黑小径里,几盏忽明忽暗的烛火。 五六个王府护卫腰佩刀剑,打着灯笼从幽静的小院旁边经过。他们从清晨就开始巡逻,到了现在,每个人都累的腰酸腿软,泛起了几分困意。 走到门前,有人用余光瞥向门口的红色“囍”字,心里顿时一惊,困意全无,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同伴,示意他们把脚步放轻。其他人见到此景,纷纷会意,一边尽量不发出噪音,一边加快了步伐。 转眼间,护卫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院卧房里,灯火明亮,暖香扑鼻。 梳妆台前,林馨面对着铜镜,正在描眉点唇,精致地打扮自己。 葳蕤烛火,倒映在镜面两侧,跃动之间,显现出房间的布局:宽大的软床,铺满了花瓣的浴池,圆型的檀木香桌上,摆有金玉装饰的烛台。 烛台左右,一壶美酒,两盏白瓷酒盅。 浴池旁边的推拉式木门里,一件件做工华美的女装整齐地挂好,放眼望去,百花争芳斗艳,灵禽振翅欲鸣,寻常女子看到这些衣服,难免会心生喜爱,上手端详,若是胆大些的,恐怕会为此宽衣解带,褪去旧裳。 在温暖而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少女一笔一画,描摹的十分仔细,许久过后,她终于放下眉笔,平静地看向镜中美丽的自己。 林馨目光惆怅,转过俏脸,注视着那一束燃烧蜡烛产生的青烟,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是觉得那烛火变得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用不了多久,它就会点燃整个房间,把这些华丽的服饰和精巧的装潢统统化为灰烬。 镜子里的人影一阵晃动,林馨扶着桌面,轻轻地站了起来。 她没穿喜庆的大红服饰,反倒选择了一件淡蓝色的罗裙,腰系丝带,头戴木簪。眼波流转之中,寄托着无限的柔情。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半个时辰前,嗒嗒的马蹄声和车轮的转动声从西边的街道传来。林馨坐在屋里,借着徐徐的晚风,听到了仆人们喧杂的交谈声。 心细的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结局: 长老们的议事结束了,父亲呢,是不是已经走了?等他回到家里,会不会想起自己?想起他的女儿? 母亲呢?她现在又在做什么?林馨猜测,她应该会嘘寒问暖,认为自己已经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她的心里,这场景就和她当年被家族赐婚,不太情愿地嫁给父亲一样。 这样的感情,在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苦涩,时间久了,苦味也就慢慢地淡了。 习惯了苦,自然也就甜了。 那么,小翠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王冲呢,他应该还在玄门奔波,忙着和长老们打好关系。 在他的眼里,自己可有可无。作为一个小妾,即使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也不应该对他有丝毫的怨言。 对了,还有李霄。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林馨回想起两人在几天前的相遇。从李霄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一定能成功地晋级内门,实现自己年少时的梦想。 ‘‘李霄哥哥……”林馨喃喃自语,心里一阵苦涩:‘‘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对吗?” ‘‘在你的心中,我已经变了,变得水性杨花,忘记了当年的情谊。贪图王家的权势和财富,贪图未来的地位,为了攀附王冲,甚至不愿意和你相认……” ‘‘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对吗?” 看向满屋子的金银首饰、锦锈装潢,林馨表情复杂,仿佛在看一堆用彩纸包裹的石头。她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欣赏和喜悦的情绪,只有对失去自由后,想要挣脱却又无能为力的悲哀。 失望,厌恶,不屑一顾。 思念,眷恋,情定终生。 她的心在滴血,在流泪,在疯狂的呐喊,希望把自己的诉求和情谊告知对方。 但是,从表面上看,她又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辜负你!万里哥哥!” ‘‘我当然还记得你!我的心上人!” ‘‘但是,如果被王家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保全名誉,他们一定会派出杀手,暗中把你铲除,如果牺牲我的尊严,可以挽救你的性命,那么,请你憎恶我,唾弃我吧。” ‘‘只要你能活着,我的爱就还有栖身的土壤。即使,它不会被外人发现,只有我自己知道。” ‘‘为了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馨的嘴角上扬,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走到书桌旁边,取下了一支毛笔。铺开洁白的宣纸,写下了一行绢秀的字迹。 随后,她放下毛笔,看向了桌上的美酒。 小院门外,那两名黑衣侍女正在暗中探查,忽然,从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二位留步。”她们同时开口,打量着小翠和她身边的中年男人。见到林如海衣着考究,面有贵气,两名侍女都不敢怠慢,主动问询,说道:‘‘这位贵客,您是?” ‘‘这是我家老爷,还不赶快让开!”小翠抬手介绍,迈步就想往院子里走。不料,侍女们居然还不放行,浑身真元舞动,形成一道气旋,把她轻轻地推了回去。 ‘‘我是林如海,馨儿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一面。”林如海一伸胳膊,把小翠扶稳。 ‘‘原来是林家主,失敬。”右边的侍女拱手行礼,虽为女子,却作男儿姿态,说道:‘‘林大人,如今林小娘子已经到了王家,是我们王家的人。今晚是新婚之夜,您虽然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在这个时辰贸然闯入,恐怕仍有不妥之处。” ‘‘我已经和二长老、三长老商议过了,只见一面,立刻就走,让开。”林如海态度坚决,两名侍女则坚决反对,双方僵 第232章 相见难欢(其三) ‘‘是!”小翠点头答应,抽身就往院子里走。另一名侍女见此情形,还打算阻拦一番,不料,林如海实力之强,远远超过了她们的总和,他迈步向前,瞬间锁定了两人。 以他的身份,就算现在杀掉她们,王岩、王雷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忠诚和性命之间,那名侍女的内心顿时挣扎起来,趁着她愣神的瞬间,小翠灵活地一个闪身,走进院里,敲响了林馨的房门: ‘‘小姐,你在里面吗?老爷来看你了。” 轻敲几下,没人回应。 小翠疑惑地看向左右,见窗户里均有亮光,判断出林馨并未就寝。于是,她继续喊道:‘‘小姐,我是小翠!开门呀。” 四下寂静,鸦雀无声。 不知为何,小翠的心里忽然一阵惊慌,这种感觉,就和上次林馨失踪的时候一样。她着急起来,手上也加大了力度,梆梆地敲着木门,奈何木门上有符文阵法加持,仅凭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翠回头一看,原来是林如海三人匆匆进院,大步朝这里走来。 ‘‘老爷,不好了!小姐的房门怎么也打不开,喊她的名字都不答应。” 闻言,两名侍女顿时吓个半死:倘若林馨有个什么闪失,且不说王岩会如何处置她们,就算是王冲少爷的怒火,也绝非她们能够承受。 ‘‘二位莫急,我立刻去找开启阵法的钥匙。”黑衣侍女浅行一礼,扭头就往外走。还没来到门口,林如海的声音就已经从背后传来。 ‘‘不必那么麻烦。” ‘‘开!” 只见林如海真元鼓动,衣角无风飘起,他的双手向前方横扫,炸出重重暗影。咣当一声,木门四分五裂,化作碎屑散去。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卧房半掩的屋门里逸散出来。 “槽了!”两名王家侍女大惊。 ‘‘小姐!”小翠的脸顿时变的煞白。 ‘‘馨儿!”情急之下,林如海救女心切,也顾不得是否遵守礼法,呼地冲进了屋里。 小翠紧随其后,刚跑几步,就撞到了他宽广的后背。 短暂的安静,随后就是一声悲痛的呐喊。小翠探身去看,只看到地上大片殷红的血迹,视线再往上走。她看到了自家小姐伏在圆木桌前,脆弱的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白瓷娃娃。 在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恐怖的伤口,鲜血从那里淌出,染红了散落在旁边的酒盅碎片。 ‘‘林馨!!”林如海崩溃的大喊直到现在才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他冲过去抱起自己的女儿,又小心翼翼地把她受伤的手腕安放在自己怀里。 到了这个时候,爆炸所产生的响动已经传遍了周围的院落。大批的护卫、家丁手持武器,飞速地朝这边赶来。 见那两个侍女还站在原地,林如海心中大怒,暴喝一声:“滚开!”随后,他飞起两脚,势如山岳,直接把她们从屋里踹了出去。 门外,王府的护卫们已经赶到,卫队长周泰刚走到小院门口,还没听清楚下人的汇报,就看到两个身影从屋子里飘飞而起,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什么人!警戒!” 一声令下,家丁们如临大敌,拔刀出鞘,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生怕遭到敌人的偷袭。没等多久,众人就看见林如海抱着林馨,大步从屋里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的家丁护卫们地位普遍不高,只知道林家上门,少有人认识林如海的样貌,见他这番行径,一时都举棋不定,难下决断。 ‘‘快!快去请药宗长老!” ‘‘把路让开,让林家主过去!” 所幸,周泰身为护卫队队长,在议事堂见过各位长老的真容,发现林馨伤重,他急忙命人去长安药坊寻医,又让人去找常驻在王府附近的药宗弟子,请他们火速来这里救人。 “林家主且随我来!”周泰收刀回鞘,拔开身边的护卫,一路小跑,林如海运转真元,焦急地跟在后面,两人修为较高,寻常武者难以追上,片刻过后,他们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家丁们面面相觑,打算进屋去收拾残局。小翠心里虽慌,但看到老爷带着小姐离开,她又顿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小翠张开双手,展开两臂,往门口一站,硬是挡住了想要进屋的众人: ‘‘站住,我看谁敢进去!一群腌臜的东西,这屋子也是你们能进的?!” 她这几声叫骂来的正是时候,刚好骂醒了还在迷茫的王府家丁们,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少爷妾室的住处,也是他们新婚的婚房,要是被少爷知道了今晚的事情,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众护卫唯唯诺诺,不敢还嘴,留下两人在暗处值守,又让一人去禀报给大管家王百。其他的人则是眼不观、耳不闻,默默地带着两名受了内伤的侍女,从原路退了回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喧嚣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不一会儿,院子内外,只剩下小翠还站在门口,强撑着没有倒下。 冷风吹来,刮的她全身战栗,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小翠想进屋取暖,可刚踏进房门,那股令人不安的血腥味就再次钻进鼻孔,呛的她打了个喷嚏。 “小姐,你不愿意嫁给王冲,又何苦用自己的性命作抵?”小翠默默地想着刚才的一幕,又联想到林馨之前的种种表现,一时间感到思绪万千,难以言表。 忽然,屋里晃动的烛火引起了小翠的注意,鬼使神差之下,她再次来到林馨的卧房。 房间里的摆设干净整齐,没有胡乱翻动过的痕迹。不过,在那一抹殷红血色的衬托下,原本喜气洋洋的婚房变得有些渗人,越是仔细察看,越觉得心生压迫,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小翠尽量不去看地上的暗红,左顾右盼,却不明白自己在找些什么,直到她看到了梳妆台上摆放的笔墨纸砚,这才如释重负,仿佛找到了某件重要的东西。 走到台前,她抬眼一看,心里却 第232章 独倚阑珊 次日,王冲从玄门一路疾驰,返回长安。 ‘‘这次回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二叔、三叔他们。”王冲暗暗想道。 ‘‘这次联姻,关系到两大门阀未来的发展。父亲尚在皇城,难以在短时间内返回,接侍林家贵宾的事情,理应由二叔全权负责,代行家主职权。” 正想着,他胯下的战马‘烈鬓狐’忽然加速,兴奋地啼鸣了几声,王冲抬头看去,家族府?那片傍山的建筑群已经近在眼前,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到家中,拜见各位长辈,迎娶自己的美妾。 一股少年优越感从他的心里产生,王冲春风得意,伏低了身子。他用双腿轻夹马腹,烈鬓狐就如同一丛火云,飞速地朝王府疾驰。 半晌过后,行至府前。 还未进门,王百那佝偻的腰背就已经闯进眼帘。只见他不停地摇头踱步,走来走去,不时地探头张望,寻找着自家少爷的身影,等他发现王冲出现在街道中央的时候,立刻朝这个方向迎了过来,显得十分焦急。 因为距离过远,王冲并未看清他脸上那些复杂的表情,速度不减,打算呼啸而过,直到临近王百眼前,王冲才紧勒缰绳,烈马啼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王百,你敢拦我?找死不成!”王冲心中不满,冷冷地说道。 ‘‘少爷!”王百两眼放光,仿佛见到了救星,‘‘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了,快,快把缰绳给老奴拿着。来人呐,快来扶少爷下马。”他一边招呼,一边向王冲跑去,想要顺势拿到烈鬓狐的缰绳。 寻常时候,王百虽然唠叨,在礼数上却总能做到滴水不漏,让外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这也是他能在王家混得风生水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的他却显得有些焦急。王冲还没有发话,他就敢向前夺缰,要知道,他们现在还在王家府?外面。街道上车马虽稀,但还是有不少行人经过。万一让有心之人瞧去,难免会笑话王家的下人不懂规矩,顺带着嘲讽王家管教不严。 ‘‘哼!”王冲一甩马鞭,‘啪’地抽在王百伸出的手上,又厉喝一声,说道:‘‘退下!” 这番举动惊得一众家丁浑身哆嗦,停在了半途。王冲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见他们个个低头,不敢吱声,心里顿时冒出七八种猜测,片刻过后,他继续问道: ‘‘王百,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少爷……”王百左顾右盼,发觉王冲还位于长安的主干道上,不进王府,他实在不敢把这种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于是,他换了语气,姿态卑微地劝道:‘‘大少爷,事关家族颜面,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王冲不置可否,翻身下马。 王百使了个眼色,门仆们立刻打开大门,让大步流星的王冲走进府里。另外,早已等候在旁的马夫见少爷下马,赶紧手持灵草,一手喂食,一手牵缰,领走了他的坐骑。 大门缓缓关闭,将众人隐藏其中。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王冲急不可耐,只想着赶紧见到二叔、三叔。王百跟随在他的身边,小心地组织好了语言,轻声开口,说道: “少爷,二长老和三长老此刻都不在府上,您不用急着找了。” 两人原本在廊道上快速行走,听闻此言,王冲的脚步渐渐放缓,直到彻底停下,他扭头看向身边的老奴,略显失望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有什么紧急的任务?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想见我?” “当然不是。”王百赶紧摇头,他咬了咬牙,干脆将实情全部吐出:‘‘少爷,我就直说了吧,长老们现在都在林阀府上议事,在您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恐怕很难再见到他们了。” ‘‘林阀……”王冲默然失语。 ‘还有,”王百打量着少爷的脸色,继续小心翼翼说道,‘‘林娘子昨夜于婚房自尽,幸亏林家主及时发现,不然的话……” ‘‘什么!”王冲的脑海里顿时‘轰’的一声。他不顾体面,一把抓住了王百的衣领:‘‘她现在在那儿?有没有生命危险?驻守在长安的药宗长老呢?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少爷别急,林娘子没事,昨天夜里,药宗的长老们抢救得当,把她救了回来。林娘子从今天早晨就醒了,只是一直不肯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王百用手指向前方,说道:‘‘她们现在都在丹桂堂里休息,少爷若是想去……” 还没等他说完,王冲就松开了抓他的右手,匆匆奔走,转眼间消失不见,王百愣了愣神,显然没想到少爷对林馨如此关心,踟蹰一阵后,他有意跟随,可终究是心里发虚,片刻过后,王百叹息几声,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一路走来,王冲百感交集。 失落、挫败,无数种负面的情绪紧紧追随着他,让王冲在心绪纷乱的同时,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难道,我真的如此不堪……”王冲回想着王百刚才的话语,越是回想,越是觉得怀疑。人生第一次,他变得不再那么自信,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 为什么,林馨宁可自残也不愿意和自己联姻,甚至,不惜付出她的生命? 是自己太差,配不上她? 从外貌上看,自己虽不是十分英俊,但好歹继承了父亲年轻时的眉眼,再搭配上王家的乙木内功,温养形体,从总体上来看,自己至少也算太丑。 又或者,是王家没落,实力不如往日? 不,不可能。王家位列门阀,又有神武级强者坐镇,蒙受皇恩,英才辈出,正是炙手可热、飞速发展的时候。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一口郁浊之气堵在胸口,王冲只觉得烦闷至极,直到抵达丹桂堂前,他才平复下心中的躁乱,轻轻地推开了大门。 第233章 独倚阑珊(其二) 屋内,小翠正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坐在床边的木凳子上。林馨则是用枕头垫着后背,倚坐在床头旁边。 小翠舀起一勺汤药,慢慢地放在嘴边吹凉,待到上面的热气稍散,她才把汤药递到自家小姐的嘴边,侍她咽下后,小翠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懈怠和不满。 感受到开门产生的微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注过来。王冲表情复杂,眉宇间满是忧虑和疑惑,迎着她们的视线,沉稳地走了过来。 未到床前,小翠已经起身,她快走几步,拦在了王冲面前,冷冷地说道:‘‘大少爷,您有何贵干?” ‘‘让开。” 王冲垂下眼帘,并不想和一个下人纠缠。他用余光看向小翠身后的林馨,见到她面色平静,把头扭向了一边。 不知为何,林馨的这番表现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原本想好的说辞也被忘的一干二净,卡在喉咙,怎么也讲不出来。 ‘‘王冲,你不要太过分了!”小翠看他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小姐,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冲动之下,居然猛地一推,把王冲推得后退数步,险些没有站稳。 这番举动,让三人都愣在了原地,王冲本就心烦意乱,小翠突然发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原本,他只想来看看林馨,并没有刁难她的打算。 但是,小翠的行为刚好点燃了他的怒火,王冲不甘受辱,他稳住身形,目光狠厉,一个闪身,轻松卡住了小翠的脖子,再略微用力,小翠就被他手臂传来的力量带起,双脚都脱离了地面。 ‘‘过分?这句话,你还不配说。” 小翠率先发难,点燃了王冲的怒火。他的眼里闪烁着寒芒,随时准备捏碎这名无礼侍女的喉咙。王冲看着林馨,咬牙切齿,吐气出声,说道: ‘‘自从我定下婚约以来,你们的吃穿用度都由我王家承担,耗费的财富,足够几十个真武武者修炼半年。更别提那些许诺给林家的资源,这些资源的价值,一百个你也换不回来!” ‘‘你们来王府之前,我一直以礼相待,从未逾矩,林馨抱恙称病也好,闭门不出也罢,我都可以接受,等到两家的关系稳定,下聘迎礼,只是时间问题,如今,我们终于成亲,到了这里,还有护卫和家丁保护你们的安全。” ‘‘我王冲做到这种地步,你一个林家的侍女居然还抱有怨言!真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王冲压抑着愤懑看向床头,想要观察林馨的反应。 “我呸!你个伪君子,大坏蛋!不要脸的臭流氓!” 不料,小翠突然奋力挣扎起来,她的脸颊憋的发红,却依然松开双手,对着王冲一阵拳打脚踢:‘‘你还好意思说,你欺负我们家小姐,敢做不敢认,还有脸在这里废话!” 小巧的拳头打在王冲脸上,尽管无伤大雅,可还是让他感到阵阵疼痛,王冲一边躲避,一边皱眉怒喝:‘‘乱嚼口舌的东西,我什么寸候欺负过她,再敢废话,我现在就宰了你!” ‘‘我就说,我就说!你派人打了小姐,就是欺负她不敢和老爷告状!”小翠的脸已经快要发紫,挥舞的拳头也变得越来越绵软。 经她这么一提,王冲突然想到林如海还在王府,万一再闹出人命,此事恐怕不好收场。 “哼,算你走运。”一念至此,王冲松开了手掌。小翠咣当摔在地上,又想重新爬起,为林馨讨回公道。王冲见状,一掌打在了她的后脑,小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彻底打晕,停止了刚才的叫骂。 ‘‘来人,把她带走,让药宗长老医治。” 两名侍卫应声进门,抬走了倒地不起的小翠。随后,木门复闭,只剩下默默对视的两人。 气也撒了,火也出了,和小翠的一番对骂,终于让王冲泠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和理智。看着林馨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再也抬不起半点刚才的气势。 沉默良久,他欲言又止,喉结滚动,又问不出想样的问题。 林馨平静如水,淡然地注视着他。她脸色还有显苍白,嘴唇却依然红润,如同一道血痕。 半响过后,在这股温和而又坚定的目光之中,王冲彻底地败下阵来,他情绪低落,用一种近求哀求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听到他的问话,林馨亦是心中苦涩,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感受着王冲那充满渴望的眼神,犹豫片刻,她决定勇敢地开口,说出自己埋藏许久的答案: ‘‘一颗心,怎爱两人?” 王冲愣了一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唇嚅动,继续追问道:“他是谁?” 林馨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王冲走近床头,俯低身体,盯着林馨的侧脸:‘‘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林馨不想和他靠的太近,伸手去推,却不小心碰到了刚愈合的伤口,疼得她皱眉闭眼。王冲见状,缓缓地站稳身形,不再继续逼问。 他念头闪动,忽然问了一句:‘‘是那个姓李的?” 林馨的心里惊慌,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观察着她的反应,王冲联想到之前和李霄相遇时,林馨那一反常态的亲昵表现。两相对比,心中顿时了然。 ‘‘阿九。” ‘‘少爷。”门外走来一名黑衣少女,正是之前负责看守林馨的护卫。‘‘你继续照顾她,她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都可以尽力满足,不限花费。” ‘‘是,少爷。” 吩咐完下人,王冲又深深地看了林馨一眼,见她依旧冷漠,也不说话,王冲叹了口气,抬脚走出了厅堂。 沿路而行,回到海棠厅里。 王冲失魂落魄,随意他寻了张椅子坐下。还没坐稳,王百的声音就再度传进了耳边。 ‘‘少爷,您回来了?还有什么吩咐,老奴随时可以去办。” 第234章 独倚阑珊(其三) 王冲转了转眼珠,果然看到了王百,听他的意思,似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可以把李霄废去修为,再擒拿到此。 ‘‘你,去查查这个人。” 王冲手掌一抬,一片树藤就从他的手指上生长起来,不到片刻,它们就长成了一张立体的人脸。这个人以树叶作眉,年轮作眼,各种表情细致入微,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 ‘‘他叫李霄,是玄门外门闻道峰弟子。修为大概在玄武一重上下。”王冲盯着王百,又问:“记住了吗?” 王百拱手回应:‘‘记住了。” 见少爷挥了挥手,把树藤散去,王百沉思过后,又及时提议道:“少爷,世家门阀里没有李姓,上溯数朝,亦无显贵李姓之人。依老奴看,这李霄不过是平庸之辈,没什么显赫背景……” ‘‘你想说什么?”王冲还在为林馨的事情烦心,听他侃侃而谈,显然是另有想法。 ‘‘老奴觉得,若是李霄的背后没有强者撑腰,不如派几个打手过去,把他给……”王百点到即止,说到这里就停止了话题。他抬头窥视,发现王冲正在思考着其中的利弊,于是,他躬身站立,等候着自家少爷的决定。 主仆二人各有想法,一时沉默。 正当王百琢磨着合适的人选时,王冲的声音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嘲笑,稳稳飘进了他的耳朵:‘‘如果李霄真的深藏不露,被高手看中,就凭你手下那几只臭鱼烂虾,只会弄巧成拙,引起他背后之人的不满。” ‘‘如果他没有家族相助,又无强者扶持,能以一己之力夺得外门大比的魁首,这样的人,难道看不破你这点小伎俩、小手段?” ‘‘这……”王百的思维没转过弯,还在牛角尖里徘徊:‘‘老奴可以再加派人手,面对众多武者的围攻,这李霄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绝对不可能逃脱。” ‘‘蠢货。”王冲冷笑着骂道。 他揉了下眉毛,见王百满头雾水,还没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于是为其解惑,说道: ‘‘李霄现在只有玄武一重修为,依你之见,派十个真武九重的打手,便足以将他拿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解决了这些武者,实力又有提升,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自然是再派玄武级武者,继续围杀。”王百在心里估量了损失,咬牙说道。 ‘‘玄武再败,又该如何?” ‘‘少爷,这不太可能吧……”王百有些迟疑,试探着发问:‘‘就算这人有通天的本事,也才刚到玄武一重的修为,如此重视,是不是有点太抬举他了。” ‘‘不可能,哼。”王冲向后一倚,把手搭在了两边的扶木上,‘‘你还是低估了别人,王百。” ‘‘那,少爷的意思是?” 闻言,王冲的目光里战意昂然,主动说道:‘‘我和他,都获得了进入云山秘境的资格,到了那时,我亲自去对付他。” 王百心里一惊,却也不再反驳:要知道,王冲现在已是玄武四重,随时可以冲击五重境界。收拾李霄,可谓是十拿九稳。 ‘‘你下去吧,对了,林馨那边有阿九照应,暂时不需要你了。” ‘‘是,老奴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后,王冲默然不语,脸色却有些阴沉。直到确定王百彻底走远,他才再次起身,对外面的仆人喊道:‘‘你们两个,叫周泰过来见我。” 良久,伴随着叩门的响声,护卫队长周泰迈步入厅:‘‘少爷,您找我?” 王冲背负双手,侧过右脸,瞥向抱拳行礼的周泰:‘‘三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第一,加派人手,务必保护好林馨的安全。” ‘‘第二,选几个手脚利索、办事麻利的,去查查李霄的底细,这是他的画像和其他资料。” ‘‘第三……”王冲眯起眼睛,继续说道:‘‘你带人打听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长安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尤其要关注王百的那几个手下,必要时,该杀就杀,不要手软,最好,给我抓个舌头回来。” ‘‘遵命。”周泰再次行礼,缓步退出。 客厅再次陷入沉寂,隐约间,似乎有缕缕寒风传来。 王冲长久地伫立着,站在装饰典雅的海棠花束前,用不知道是欣赏还是厌恶的目光打量着它们。这些花束均由不同颜色的极品灵石雕刻,散发香气的同时,还会提供静心养神的灵气,促进武者的修炼。 夜,渐渐的深了。 繁星点缀着紫色的天空,忽明忽暗,忽闪忽灭,如散开的石榴籽,又如同一簇簇徐徐亮起的灯火。 清冷的月晖下,王家后山的花园小径里,一个徘徊不定的身影正在花团丛植里行走。在他的脚下,新生的嫩芽仿佛婴儿的手臂,怀抱着世界,也支撑着他的脚掌。 不知过了多久,王冲停下了脚步。 眺望天际,弦月如钩。 在思绪万千的注视里,王冲惆怅难言,不知不觉之间,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寻常清晨。那一天,自己和林馨初次见面,一个姿态高傲,另一个态度坚决,他们的会面,最终以王冲拂袖离开而结束。 时至今日,王冲回忆曾经,听来感觉刺耳的话语却变得愈发清晰,让他忍不住细细咀嚼,领悟了其中的真意。 ‘‘林馨,你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我可是王家未来的继承人!”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问话,林馨没有选择低声下气,乞求他的原谅。她态度坚定,指着王冲的鼻子骂道: ‘‘哼,王冲,你的态度不过是仰仗祖辈的权势,有什么好炫耀的!” ‘如果,我拥有和你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地位,我有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你抛开成见,彻底的迷恋上我。” ‘‘可惜,你没有。”当时的王冲十分不屑,高傲地回应道。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林馨气得跺脚,全然不顾淑女的风度:‘‘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你以为我没有感情没有心吗!是,我是比不上你,出身不如你,长相也不如你,可这并不妨碍我讨厌你,我就是瞧不起你!” ‘‘什么,你瞧不起我?”王冲一时语塞,被噎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两人对视片刻,依然针锋相对。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王冲的语气依旧冷淡,气势上却有所减弱。 ‘‘我当然有!” 林馨彻底地爆发了:‘‘你不会因为出身而比我高贵,我也不会因为外貌而感到自卑,你明白吗?当你站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来到了同一个平台上。” ‘‘生前纵使有再多的荣华,死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如果用金钱和权利判断一个人的价值,那么,大多数普通人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世界不是这样。” ‘‘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你和我,现在是平等的!” ‘‘是平等的!” 回忆中的斥喝,猛然将王冲惊醒。晚风吹过,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再一摸,自己已经是冷汗淋漓,双脚灌铅,再也挪不动一丝一毫的距离。 当时的他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心头恼火,只知道一味地打压,没有选择静下心来,和她温和的交谈。 现在回想,那时的自己竟是如此狭隘,只看的到井口范围的天空。 第235章 齐聚云山 玄门以北,无名山脚下。 茂密的树林里,有一队人马正在匆匆前行。为首的老者身穿黑袍,气息强横,浑浊的目光里,不时透露出一缕令人心悸的杀意。 在他的身后,几十个容貌各异的男女正在策马跟随,放眼望去,他们的修为大多在玄武级别,更有几人达到了玄武九重,平均实力极强,简直找不到明显的短板。 在这些人之中,一名少年的身影显得尤为瞩目。 他短发微卷,刚刚长至两肩,发色如墨,隐约可以发现其中的几缕银白,他的目光深遽而坚定,透露出一股不可战胜的强大自信。 凭心而论,这个少年有着足以自傲的资本,他的年龄仅有二十出头,修为却已经达到了玄武七重,这样的修炼速度,即使是放眼整个大梁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在他的左侧,一名蓝发男子以黑纱蒙面,紧紧跟随,在仔细观察后不难发现,此人的左脸上有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额前直至嘴边。 在他的右侧,一名白衣少女眉眼如狐,腰佩宝剑,超然脱俗,可惜的是,尽管她戴有面巾,又用青丝掩饰,微风吹拂而过,还是会显露出她脸上那道艳丽如火的胎记。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身穿制式铠甲、手腕处带有紫晶护腕的少年正在奋力追赶,他紧握缰绳,脸庞看起来略显稚嫩,但是,他的眼睛里始终有一股倔强不服输的气势。 众人扬鞭呼喝,风尘仆仆。 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为首的老者手指前方,对身后的众人说道:‘‘看到那面酒旗了?不远处必有酒肆。咱们先去那里歇息,以便等候少主的下一道指令。” 西门霆点了点头,扭头叮嘱左右两边的同伴:‘‘都跟紧点,别掉队。” 兴周会成员纷纷应允,快马加鞭,一时间,土路上黄烟滚滚,道道身影疾驰如电,转跟行进了数百米的距离。 ‘‘吁……”贺焱勒住马头,翻身下鞍,把缰绳收在了怀里。闻声而来的店小二本想主动牵马,看到他居然是神武级强者,顿时吓了一跳。 他不敢妄下决断,赶紧开口讨好,说道:‘‘这位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小的随时可以去办。” ‘‘给我们的坐骑喂上等草料。办几桌酒菜,再腾出几间最好的客房出来。”不等贺焱发话,西门霆已经抢先一步,安排好相关事宜,他又拿出一袋沉甸甸的灵石,放在了小二恭敬捧举的手里。 ‘‘得嘞,几位爷,里边儿请。”小二机敏,马上察觉到了这袋灵石的份量,他一边高兴地传话,一边在心底窃喜:好久没见过出手阔绰的客人了,这次招待,自己估计能落下不少银子。 众人走进店里寻桌坐下,没过多久,有酒菜上桌,几十道目光也随之投注过来,等到贺焱捡起了筷子,浅尝片刻,其他成员才开始用餐,可见其秩序分明。 贺焱随意打量,发现店内布局朴素,除了柜台、圆桌和通往二楼的阶梯,其余的便是摆放在货台上的一些木质酒桶,在摞放酒桶的架子边缘处,有一扇小小的挂栓木门,想来是伙房之类。 他的目光从人群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陈尊,只见他和西门霆、刘星宇和东方雄等成员一桌,此时正规矩地坐在椅子上用餐。 ‘‘陈尊……” 贺焱暗暗想道:‘‘这些日子下来,此子的行为举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当初见面时相比,那时的他还留有一丝少年心性,到了现在,他已经算是彻底入魔,成为了我们之中的一员。” ‘‘少主的‘魂印’果然厉害,不仅能提升一个人的天赋,还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人的心智,这等手段,就算被称为神技也不足为过。” 贺焱瞥向坐在他旁边的西门霆,继续着刚才的思路:‘‘不过,除了我和西门之外,陈尊的天赋的确是世间罕见,魂印赐给了他,也不算是暴殄天物。” ‘‘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他是否忠心了。” 自从上次劫船事件过后,陈尊就彻底融入了兴周会组织。 贺焱所提到的‘魂印’极为机密,是一种能够奴役他人的烙印,这印记无形无踪,只存在于主仆双方的真气识海里,作为兴周会重要成员之一,知晓此事的只有贺焱和少数的几位长老。 想到这里,贺焱不再担忧,夹起了盘子里一片蔬菜,慢慢地品尝起来。 众人用餐之时,酒肆的后厨依旧热火朝天,忙碌非常。 ‘‘二狗,七号桌的客人又催菜了,你赶紧给人家送去!”大厨一边翻炒着锅里的妖兽肉,一边朝旁边的伙计喊道。 韩二狗,一个热情开朗、手脚麻利的年轻人,他自幼父母双亡,被本地的丐帮捡到后抚养成人。 从他小时候起,丐帮的乞丐们就带着他四处乞讨要饭,他跟着队伍,睡过长安城的大街,躺过洛阳城的寺庙,钻桥洞,入山林,一路走来,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遭受了多少白眼。 闲暇之余,乞丐们就会聚在一起,聊起天南海北的故事,讲一讲中原五域的风土人情。那个时候的韩二狗还有些年幼,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向往的好奇心。 所以,每当有丰富见解的丐头们摆开驾势,准备侃侃而谈的时候,小二狗总会挤到一众乞丐们的前面,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如醉如痴的听着。 他听到江湖悠悠,豪杰好汉争斗。 他听到大侠除恶,仗剑行走天涯。 宗门纷争,天骄出世,高手如云,有如花美眷,有婀娜仙子,有神佛古刹,有妖魔兽族,一切都是那么的精彩,那么的诱人,刺激着他的心灵,也增添了他的勇气。 终于,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年,韩二狗毅然选择脱离丐帮,怀揣着梦想来到这里,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打杂伙计。 他知道,玄门就在自己的南边,但是,多年的行乞经历也让他明白,想要加入有着赫赫威名的五大宗门,他必须提升自己,拼命煅炼,只有这样,他才能谋求到一丝无比宝贵的机遇。 为此,韩二狗把打工赚来的银子积攒下来,他不惜吃咸菜,穿旧衣,只为购买一颗低阶淬体丹,提升他那弱得可怜的资质。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终于把钱罐塞得满满当当。 只要这个月按时发放工钱,他就能买到想要的丹药和武技,辞去工作,前往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玄门。 心里有了盼头,手脚也麻利了许多,二狗一边回话,一边端起了菜盘,稳稳当当地朝七号客桌走去。 第237章 齐聚云山(其二) ‘‘客官,这是您点的菜。” 韩二狗笑吟吟地把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见客人们动筷欲尝,他也不再逗留,准备回后厨忙碌。 ‘‘喂,小二,这菜是怎么回事! 突然传来的一声吆喝,让原本热闹的酒楼顿时为之一滞。许多正在用餐的武者侠客、宗门弟子们都好奇地打量过来。同样受到声音吸引的还有西门霆和几位兴周会的成员。 ‘‘这位客官,有事好商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小二赶紧向前,语气恭敬地劝道。 韩二狗定晴一看,发现说话之人是个膀大腰圆的武夫,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三个面色不善、满脸胡茬的壮汉,见到这番情景,韩二狗的心里顿时萌生了几分退意。 他悄悄地往后厨走去,打算躲开这场纷争。毕竟,自己的盘缠和行李早已准备妥当,不出十日,他就能购买到淬体丹药,彻底地摆脱这里。 多年的准备,绝对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 韩二狗屏住呼吸,脚步也放缓了许多,生怕发出声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随着他的行走,伙房和他的距离变得越来越短,片刻过后,韩二狗已经来到了那扇小木门前。 与此同时,店小二还在和那几个武夫赔笑。 小二是滁州人氏,为人机敏,他不善习武,但却善长察言观色。三言两语之间,他大致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心里也有了盘算: 这些武夫在江湖上算是散修的一种,因为资质和年龄受限,无法加入宗门修行。按常理来说,没有了上升的渠道,这些人理应放下幻想,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但是,武者的力量强大绝非平民能比,高等级的武者更是能为所欲为,享受他人的尊重和敬畏。 对此,有许多学会了三拳两脚的武者不甘平凡,为了银两和灵石,或是为了修炼的资源,他们拉帮结派,自称替天行道。实际上干的都是些拿钱消灾、杀人夺货的勾当。 看他们身边摆放的兵器,这伙人显然也是受人雇佣而来,再听他们的言语,其中意思无非是想逃过一顿饭钱。 明白了言外之意,小二苦笑之余,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这种事情历来有之,酒肆的老板为了防止赔本,早早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谁接待谁负责,酒肆的赔偿从伙计的薪水里扣除。 求助的目光朝两边看去,被扫视到的伙计们纷纷低下脑袋,默契地朝旁边躲开。小二心焦之下,忽然发现了偷偷溜向后厨的韩二狗,联想到他曾经的乞丐身份,小二顿时就有了主意,呼喊了一声: ‘‘二狗,赶紧过来!” 韩二狗身形一僵,还想往门后躲藏,不料,旁边扫地的伙计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伸手堵住了打开了一半的木门。 ‘‘二狗,叫你呢。” 看似善意的提醒,反而让韩二狗苦笑不迭。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朝小二的方向走去。 ‘‘看看,好好看看!”店小二故作愤怒,用脖子上的汗巾抽打了二狗几下,‘‘怎么办事儿的?让几位贵客动了气,落了脸!”他指着桌上的菜肴,继续说道:‘‘还不赶紧把菜撤了,再让后厨做新的上来。” 韩二狗心里一凉,飞快计算着购买丹药所需的银两:倘若他赔了菜钱,想要离开这里加入玄门,恐怕又要多等上几十天的时间。 没想到,那几个壮硕武者听后,立刻开始大吵大嚷,打算把事情闹大,为首一个戴着黑色独眼罩的胖子把大环刀往桌上一砸,咋咋呼呼的喊道:‘‘什么,你听不懂人话?俺们要你赔上一桌!不是一道菜的事儿!” 如此一样,耗费的钱财就远远超过了预期。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韩二狗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他装傻充愣,不肯轻易承担这份责任。 ‘‘好胆!”另一名身穿皮甲的壮汉勃然大怒,一把朝他抓去。 韩二狗为了加入玄门,平日里多有习武,又提前准备了功法,见壮汉偷袭,他灵活躲闪,影子虽还留在原地,身体却早已提前避开。 一击落空,满堂看客纷纷愕然。 那壮汉丢了面子,脸上燥热无比,他拍桌而起,手持大刀,看那架势,竟是想斩杀二狗,再论菜品之事。 呼! 大刀虎虎生风,居然爆发出玄武初阶的真元波动,这一下,不光是小二和其他伙计,就连顾倩倩、刘星宇等人也是面色有异,侧目朝这边看来。 咔! 重刀劈砍,木桌瞬间被一分为二,炸出无数个四散纷飞的木屑。韩二狗左躲右闪,轻松地躲开了攻击,壮汉见他滑溜的像条泥鳅,恼怒之余,心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竖子敢尔!”众人一拥而上,只求速战速决,再闹下去,恐怕难以收场。 旁边喧哗不止,陈尊和贺焱依旧云淡风轻。一老一少旁若无人的继续用餐,吃饭的速度也没有受到影响。 ‘‘想不到,这么个偏僻的破店,还能遇见擅长身法的好手。”陈尊眯起眼睛,瞳孔中倒映出韩二狗的一招一式。在他的注视下,二狗的动作变得逐渐迟缓,很快就变成了某种基础身法的拆分。 没想到,韩二狗被他窥探,心里顿时着慌,露了破绽。他跌跌撞撞,巧合地朝陈尊的饭桌撞来。 ‘‘嗯,夸早了?”陈尊皱起眉头,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转眼间,韩二狗已到旁边,扑地朝桌面砸去,陈尊一个瞬闪,身影立刻从原地消失,稳稳站到了数米开外。 哗! 除了桌碗盘摔碎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其他看客的议论。人群之中,飞鹰门、双刀门和一些玄门外门弟子目光惊异,纷纷寻找着陈尊的位置。 ‘‘槽糕,我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感受到周围的异样,陈尊察觉了自己的失误:刚才他只顾着躲避,不自觉地使用了韩二狗学习的身法。 ‘‘小子,你和他是一伙的?” 这番举动引起了那几名武夫的询问,他们定睛细看,见陈尊一袭黑袍,仪表不俗,心里未战先怯,语气也弱了三分,‘‘既然是一伙的,那就替他把饭钱付了。” 第238章 齐聚云山(其三) 陈尊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从怀里掏出钱袋,又用手往上抛了两下。钱袋哗哗作响,显然分量不轻。 ‘‘想要钱?过来拿吧。”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戏谑目光,陈尊颇觉无语:西门霆、东方雄等人个个瞪大了眼睛,准备看自己痛打这帮挑事的武夫,他们饮酒品菜,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遮掩。想学什么,就看你们的悟性了。 陈尊站在原地,戏谑地打量着他们。那壮汉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名同伴从旁边包抄。三人成‘品’字型缓缓前行,不断压缩着陈尊能够后撤的空间。 双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住手,你们不要污蔑好人!” 哗啦一声爆响,伴随着酒坛破碎的声音,那名戴着独眼罩的胖子摇晃了一阵,并没有和想象中的那样倒地晕厥,他愤怒地甩了甩脑后的油亮小辫,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朝身后狠狠瞪去:‘‘谁?是谁偷袭俺!” 周围的伙计急忙散开,唯恐落于人后,仅过了眨眼功夫,只有手足无措的韩二狗还留在原。此刻,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坛浊酒,正准备朝愤怒的武夫们抛砸。 ‘‘他是客人,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有胆的就冲我来!” 韩二狗心里清楚,他如果替这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出头,大厨在饭菜的失误一定会顺理成章地落到自己的头上。为了赔偿损失,老板可能会扣除这个月的工钱,甚至,会把他从这里赶走。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相比于一毫一厘的得失,坚持内心的道义,或许更让人觉得痛快。 恍惚之间,韩二狗的热血受到了激发,在他的回忆里,曾经的乞丐生活又一次浮现眼前。那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往事,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丐帮的成员们来自天南海北,有老有小,他们成群结队,在特定的地区范围内乞讨。 在这群人里,有的人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迫沦落天涯,有的是因为得罪权贵,遭到了他人陷害,有人为了活命,很快就变的阴险狡诈,也有人始终憨厚实诚,不曾放弃自己的信念和底线。 在善与恶交织的泥沼里,一朵顽强的野花慢慢地成长起来。 丰收之年,他们接受着人们的善意,穿梭在高大的城墙脚下,遥望着金黄的麦田,享受手里着来之不易的美餐。 灾祸之年,他们顶着呼啸的风雪,赤脚行走在坚硬的冰霜路上,无视掉身边冻毙的尸骸,寻找着延续生命的温暖火焰。 一群乞丐,感受着世界的万千风景,他们善,他们恶,他们渺小而又伟大,他们可怜而又可悲。他们是人,一群平凡的人,在饱尝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之后,有的人活了下来,有的人已经潦草死去。 直到现在,韩二狗还能记那个寒冷的冬天,有一位某位不知名的老乞丐,给当时的他带来了难以言表心灵震憾。 那一天,正值腊月,风雪交加。 行乞的队伍遭到官兵驱逐,只能从原来的地盘上逃走,向东出发,寻找新的栖息之所。 到达通州地界,城墙高大,城门紧闭,守城的士兵们执矛挎弩,不肯放他们进城。原因简单明了,让百姓无言反驳: 乞儿邋遢,又多疾病,贸易入城,影响城市仪容。 大家走了很久,有许多的同伴倒在了路途之中,剩下的人也是又累又饿,挣扎在濒临死亡的边缘,万般无奈之下,乞丐们只能到城墙角下歇息,众人枯草似地挤在一起,彼此之间呵气取暖。 在当时的韩二狗身边,坐着一个蜷缩双腿的老乞丐,他胡子灰黑,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泥土,风雪越来越大,他却依旧闭着眼睛。 韩二狗伸手一探,他已经了无生息。 为了活命,二狗也顾不上其他,用力扯下老乞丐身上的破烂衣裳,裹到了自己的身上。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老乞丐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那是一张有些皱烂的黄纸,上面写着一首初读起来潇洒不羁,久念下去又大气磅礴的七律小诗: 身世浑如水上鸥,又携竹杖过南州。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酸甜苦辣,还能有什么不同?大不了拾起破碗,捡起木杖,重新做回乞丐! ‘‘找死!” 忽然,韩二狗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怒吼。 ‘呯’地一声,厚重的刀背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 独眼胖子虽然体型粗大,可毕竟是玄武一重武者,尽管韩二狗身法大成,拳脚上也会点功夫,两相对比之下,他还是打不过这个在刀尖上舔血的莽汉。 他的拳头上附着了真元,呼呼地朝二狗的脸上猛砸,一边殹打,一边粗鲁地叫骂:‘‘该死的东西,爷爷饶你一命,你居然还敢还手,真是天生的贱种,活该让俺打死!” 重拳如雨点般落下,韩二狗被打得鼻青脸肿,口角流血。他用手肘死死地护住头部,防止自己受到致命的伤害。那胖子见他皮实,打了一阵,还不解气,又连踹几脚,踢得韩二狗捂住肚子,在地上到处打滚。 ‘‘贱种,踢得爷爷我脚都酸了。” 听着耳边的嘲讽,感受到四面传来的不屑目光,韩二狗烂泥似地瘫倒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仰面朝天,瞳孔里倒映出一柄宽厚的开刃大刀。 为什么,我生来就这么卑贱? 为什么,我从来就不知晓父母的模样? 我要死了吗? 现在就要死了? 严寒和酷暑无法将我杀死,饥饿和疾病也无法将我杀死。我经历过失败和嘲笑,放弃了尊严,放弃了倔强,圆滑处事,低调做人,二十多年风霜历程,一路走来,我没有败给苦难,难道要匆匆地倒在这里? 凭什么? 凭什么! 韩二狗的心在咆哮,在嘶吼,这本应是面对敌人的示威,可是,在力量的绝对差距之下,愤怒也是徒劳,只能化为一声声不甘消散的哀嚎: ‘‘我不是贱种!” ‘‘我才不是贱种!” 大刀高高挥起,死亡即将到来。 在最后的时刻,韩二狗放弃了防御,从地上奋力地向刀锋攀爬。他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他要反抗,要燃烧,要找到自己失去了很久的尊严。为此,他甘愿直面强敌,消亡在寻求自我的路上。 内心的信念,终于在此刻脱口而出: ‘‘我不是贱种!我有名字!我叫韩二狗!” 轰! 一声巨响,独眼胖子那滚圆的身躯突然朝远处抛飞,又是轰的一声,他全身的肥肉都在像波浪那样颤抖,咔嚓砸穿了柜台旁边的墙壁。 随后,他去势不减,直接穿过了酒肆墙壁,飞到了外面的妖猪圈里。 韩二狗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大洞,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那对略显粗厚的拳头,突然,他感受背后传来了丝丝的凉风。 陈尊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还带有轻微的真元波动,他调侃地说道:‘‘小子,别挡路。” 韩二狗猛地一个激灵,赶紧往旁边让开,转身一瞧,那几个壮汉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武器都断成了数截。 ‘‘好厉害…这就是高手的实力吗?”回想曾经,韩二狗也见过许多玄武境界的武者,他们自信骄傲,身上散发出一股坚定的气质。相比之下,陈尊的表现和他们如出一辙,甚至更强。 众人的目光中带着敬佩和警惕,目送他走向柜台。 西门霆面露赞赏,显然在刚才的观战中有所领悟。刘星宇暗暗心惊,对陈尊的认知又拔高了几分。贺焱则依旧平静,似乎从来就无事发生。 第239章 齐聚云山(其四) 陈尊敲了敲柜台,被吓的抱头蹲下的账房先生立刻哆嗦着站了起来:‘‘贵客…贵客……您还有什么吩咐?” ‘‘弄点凉水把他们泼醒。”陈尊指向身后,‘‘再叫几个人来,把这里打扫干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就算您不来吩咐,我们也一定去办。” ‘‘还有…”陈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们这顿饭的账单……” 回想起陈尊等人进店时的浩荡声势,账房先生的心里难免有些肉疼,忽然,他感到有目光传来,随即就朝斜上方看去。此时此刻,在二楼的围栏位置上,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那是自然,各位的消费由本店承担。”账房伸手一招,韩二狗赶紧向前,两人低语一阵,他连连答应,扭头又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这场闹剧彻底地宣告结束,那几个被打的七荤八素的武者搀扶着走出酒肆,临了,还得支付毁坏东西的额外赔偿。 几个伙计搬来备用的桌椅和板凳,又抬来水桶和扫帚,很快,刚才还一片狼藉的地板再次焕然一新。 韩二狗回到后厨,心有余悸。最初的热血和勇敢散去,剩下的大多是后怕和胡思乱想。虽然事情已经结束,但是,陈尊那一击致胜的招式和轻松打败数人的风采,依旧不断回荡在他的脑海。 ‘‘刚才的那个胖子,少说也有玄武一重修为,居然被这位客人直接打飞,看他的年纪,跟我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我更小。” ‘‘我如今身法大成,逃命的本事绝对堪称一流,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个客人的时候,我居然没有能够成功逃脱的信心,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行,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韩二狗下定决心,想要拜陈尊为师:‘‘如果能求他教我个一招半式,等到下次再遇到这种敌人,我一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一念至此,韩二狗推门而出,直奔陈尊所在的餐桌。 与此同时,贺焱等人已经放下了筷子,准备低调地从旁边的角落离开。 兴周会成员秩序井然,依次从座位上站起,排成一队,沿着墙角往门外行走。西门霆和陈尊的在的那桌因为位置靠外,负责殿后侦查。 五人正左右打量之时,突然,一声惊讶中又带有恐惧的叫喊从他们的对面客桌旁传来:‘‘东方雄?你是东方雄?你居然还活着!” 被喊到的人扭头一看,刚好和问话的那名宗门弟子对视,两人见面,顿时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好!” 西门霆心中大惊,马上回想起东方雄的身份:在加入兴周会之前,他曾经是某个小宗门的长老,年轻有为,潜力无限。在和师兄争夺掌门之位的时候,他遭到同门暗算,险些陨落。东方雄一怒之下,屠尽满门老幼,他也因此被冠以魔头的称号,遭到了名门正派的围剿。 仅仅犹豫刹那,那发话之人见他们人多势众,立刻拍桌而起,转身就往外逃,他埋头猛冲,撞的桌碗瓢盆都到处乱摔,如此慌不择路,显然是想去寻找帮手。 此时的贺焱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冷哼一声,随即停在了原地。剧烈的罡风从四面八方传来,顷刻间化作无数锋利的刀刃,盘绕在他的身边。 两人几乎在同时开口,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在场成员的耳边: ‘‘不能泄密,杀!” 在场食客尽皆愕然,除了震憾贺焱的神武境界修为,还茫然于这句话所指的对象。 噗嗤!噗嗤! 两道血光,打破了众人的幻想,陈尊率先反应过来,手持紫电、青霜,一刀一剑,咔嚓把旁边的看客切成两半。刘星宇不甘落后,纵身跳上圆桌,护腕处寒光闪烁,显露出一只小巧的淬毒弓弩 嗖!嗖!嗖! ‘‘啊,我的手,我的手被废了!” ‘‘救我,箭上有毒!” 伴随着箭头扎进肉里的声音,痛苦的惨叫声也随之而来。 直到现在,其他的客人们才终于从茫然中清醒:眼前的这一伙黑衣武者不是在开玩笑,他们是真打算杀光在场所有的目击证人,包括路过的行人以及在后厨炒菜的伙夫。 ‘‘我乃玄门弟子,你敢杀我!” ‘‘快,快逃,那个老头是神武宗师!” ‘‘怕什么,咱们人数更多,和他们拼了!” 嘈杂的叫骂声、哀求声,伴随着兵刃出鞘的声音以及人们的脚步声,一时间,整个酒店大厅乱成一锅沸水,不久前才下定决心,准备向陈尊拜师学艺的韩二狗遇到这种变故,大脑瞬间空白,呆呆地停在了半途。 ‘‘不要放走一人!” 呼啦一阵哗响,十几名黑衣武者施展轻功,像巨型的蝙蝠飞进了闷头乱撞的蚁群。他们个个手持本命法宝和兵器,悍然出手,对酒店里的顾客进行无差别攻击。 贺焱依旧纹丝不动,犀利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全身的罡气化作一个半圆形的法阵,把方圆数百米的空间都笼罩其中。 咔嚓!咔嚓! 陈尊劈出一道剑气,轰飞四五个玄门弟子,又一抬手,重拳打碎了一个散修的丹田。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又被陈尊一脚踢中鼻梁,晕死过去。 在他的面前,如今只剩下韩二狗一人存活。 眼看刚才的恩人和自己翻脸,韩二狗心中慌乱,扭头想往后跑。可是,整个酒肆都在混战,到处都是倒地不起的伤者以及四散轰炸的真元,他修为不济,中招必死,跌跌撞撞之下,根本挪不动脚。 呼!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劲风,韩二狗干脆放弃了抵抗。深邃的刀光切在肩膀,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刀光冲击力强大,不仅在他的后背留下一道恐怖的撕裂伤痕,还把从他地上带飞,重重地砸向数米开外的地板。 ‘‘我就要死了吗?” 在昏迷之前,韩二狗依然在黑暗中奋力挣扎,‘‘如果,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我一定要成为一名强大的武者。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我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要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黑暗渐渐到来,韩二狗两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第240章 三宗会晤 兴周会人数虽少,但是成员都有着强大的实力,他们配合默契,三两结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整个酒店的人口已经被屠戮一空。 ‘‘长老,都解决了。”西门霆双手抱拳,向贺焱复命。在他的身后,满屋血红,腥气冲天。 贺焱抬起眼皮,看向陈尊。此时的他手持长刀,一脚踢开了一个被斩杀在地的伙计,拆下柜台上的木头,引动真元,点燃了一根火把。 ‘‘烧了吧。”贺焱下完命令,不再理会,走向由另一名成员所牵着的马匹。 其他成员见此纷纷效仿,火光在酒肆的四周不断亮起,逐渐地汇成一片,没过多久,大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等他们重新集合完毕,许多人已经将腰包塞满,柜台里的银票、灵石以及客人们身上的盘缠都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了一些没有价值的杂物。 嗒,嗒。 在放火之前,已经有成员提前去往马厩牵来了坐骑。众人分发缰绳,翻身上马。大火越烧越旺,很快就升起滚滚浓烟,污染了原本清澄的天空。 考虑到此地位于秘境附近,武神阁和各大宗门的弟子有可能到此地探查,贺焱施展功法,围起一道半圆形的屏障,隔绝了燃烧所产生的烟雾。 众人勒住缰绳在原地等候,直到酒肆彻底化为灰烬,他们才准备重新启程。 ‘‘咦?钱袋?” 西门霆眼尖,被地上的物品吸引了眼球,他张开手掌,真元化作旋涡,将钱袋隔空抓住。 ‘‘陈尊,这是你的钱袋?”他伸手一抛,把它稳稳扔进陈尊的手心。 ‘‘的确是我的。”陈尊若有所思,收起钱袋,并没有急于离开。他的目光在废墟里四处徘徊,仿佛在寻找什么。 哗啦! 几块黑色的碎木头被人从底部撞开,在一堆破砖烂瓦组成的垃圾堆里,一条手臂顽强地胡乱挥舞,奋力地向外攀爬。 ‘‘还有活口?”刘星宇抬起手臂,用弩箭对准了那个正在狰扎的人影。 “等一下。”陈尊及时出手,压低了他的手腕。 众人默默地围成一圈,打量着这个不甘消亡的生命。在他们的视线里,那条手臂努力地挖开了一条通道,露出了里面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韩二狗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满身伤痕,在他的背后,一道足以将他切成两半的伤口从肩膀一直贯穿到左腰,虽然不再流血,可还是让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感受到了从那里传来的阵阵剧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手。或许是被他的求生意志打动,也可能是怕弄脏了自己的衣角。 陈尊的目光和韩二狗濒死的眼神对视,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人趴在肮脏的泥土里。二者之间仿佛横着一道天堑,又似乎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触碰。 在少年的目光里,他看到了痛苦、愤怒自卑等等复杂难言的情绪。另外,他还看到了韩二狗的不甘和渴望。 还有,巨大的野心。 渴望征服世界,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仿佛蓬勃野火般的野心。 忽然之间,陈尊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半蹲在韩二狗的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二狗。”少年认出了他,直勾勾地瞪着眼睛。 ‘‘跟我走,” “以后,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好……”韩二狗气若游丝,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回应。 ‘‘把它吃了,不出两个月你就能自由活动。”陈尊背对着兴周会众人,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色泽暗红的丹药,递到了韩二狗的嘴边。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吞下,咽入腹中。 两人搀扶着站起,迎着其他成员不解的注视,陈尊走到自己的坐骑前,先把韩二狗托举上去,自己则随后上马,稳住身形。 ‘‘少主交给我们的任务十分艰巨,带着这么个累赘,恐怕会拖大家的后腿。”东方雄见陈尊有招揽之意,语气有些不满。 ‘‘此人我自有用处,带他无妨。” 顾倩倩环顾左右,注意到大家的面色都带着几分嫌弃,连忙为陈尊解围,问道: ‘‘贺长老,您的意思呢?” 被问话的贺焱打量了陈尊一眼,心里暗想:这个小子伤势如此之重,恐怕都活不过半日,我们赶路的途中又多有颠簸,陈尊放弃此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现在获赐魂印,也算是少主的亲信,没必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和他争执,就由他去吧。 想到这里,贺焱发话:‘‘带着他。” 众人自然应允,无人反对,于是,同行的队伍里再添一人。兴周会成员们纷纷挥鞭,策马启程。 一路上,不时有其他队伍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双方都警惕地保持着距离,没有人靠近搭话。 在这些行进的队伍里,有人穿着朴素,如同镖局的护卫,也有人坐骑车驾均为上等,看起来像是世家大族的供奉。 越往北走,越见人烟,呼喝声、马蹄声纷至沓来,不绝于耳。 从外观上看,每支队伍的武器装备和穿衣风格都有细微的差别,除了行侠仗义的散修武者,还有许多绿林好汉和江湖豪杰齐聚此地,他们仿佛嗅到了猎物气息的野兽,想要在即将到来的盛宴中瓜分一杯肉羹。 嗡! 众人心神悸动,抬头向上方看去,两侧翠绿的树冠限制了他们的视线,只留下一线狭隘的蓝天,在这道瓦蓝的绸带里,数道剑光划破朵朵白云,直奔前方而去。 ‘‘御剑飞行!是青莲剑宗的长老!” 还没等众人在戒备中恢复过来,西边的树林上忽然鸟雀惊飞,呼啦啦掠过十几支队伍的头顶。只听咚地一声,沉闷的钟鸣回荡在人们的心间,再抬眼,那边的天空上已经是彩云袅袅,如梦似幻。 ‘‘佛门居然也派了长老?” 兴周会众人先是愕然,随后便埋头疾驰,其他的队伍里显然也有眼光不凡之辈,听了钟声,便知此行定然不虚,急忙发号施令,紧跟着加快了速度。 第241章 三宗会晤(其二) 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林木高大,芳草丰美,碧绿之间,隐约可见前路出现的光亮。 数量不明的武者队伍仿佛彼此间心意相通,默契地从四面八方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山林里的小路似乎永无尽头,但又可能在下一秒截断,道路的边缘处忽明忽暗,隐约显露出深不见底的悬崖。 复行数里,眼前豁然开朗。 贺焱目距较远,立刻发现了坐落在山腰的坊市。在它的上空,数不尽的灵禽灵鹤盘旋飞舞,有许多不知名的珍贵坐骑正发出阵阵低吼。 坊市布局考究,坐落于群山之中,上到防御阵法,下到了望塔和明哨、暗哨,大小设置可谓是应有尽有,显现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严谨。不用多想,肯定是布局者受到了玄门阵法师的指点。 百骑武者静默无声,结队入市。众人心如明镜,知道有各宗和武神阁的神武境强者在此,无人敢在这里喧哗造次。 陈尊一行人混在前进的队伍之中,低调的往坊市西边而去。 来者无声,居者喧嚣。 坊市内部,商业嗅觉灵敏的广聚、丰缘、天宝阁等等产业,都已经派遣手下管事带着财货到此。沿街的铺子里,叫卖声此起彼伏,散修武者们你来我往,热闹非凡。 中心了望塔上,十几道气息强大的身影站于宽阔平台之中,或倚栏眺望,或负手而立,放眼看去,坊市盛景一览无余。 玄门带队长老韩易子身穿青鳞绣鱼龙宝服,腰挎一支墨笔,背后背着一袋文房四宝,丰姿神采,仪表不俗。他笑看下方盛景,和站在首位的武神阁长老王岩搭话: ‘‘现如今,各宗的人马和南疆的散修纷纷汇聚于此,大家齐心协力,开启秘境,可谓易如反掌。” 王岩还未回答,在他身边的剑宗长老便附声附和道:‘‘不错,在场的各位都是威镇一方的强者,本身就拥有不俗的实力,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到了我们这里,都将无所遁形。” ‘‘许长老,说起这个,我听说前些日子,贵宗的邓长老好像在练功时气血不畅,受了不小的内伤,养了一月,现在可好些了?”另一位武神阁长老抬眼观望,随口提了一句。 ‘‘无妨,无妨,多谢关心。” 许长老笑呵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其实,此行带队的长老应该是他,考虑到他最近忙着钻研功法,我主动请缨,代他奔走。” ‘‘二位,说到奔走,咱们都不过是走个排场,真到了破阵探路的时候,还得仰仗棋圣费心。”一名百花宗长老插嘴进来,把话题引到了别人身上。 被点名的那人是玄门长老之一的‘棋圣’,精通阴阳纵横之道,是有名的阵法大师。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连连摆手,态度谦虚的回应:“哪里哪里,老夫不擅长神功秘技,只能在这方面下点功夫,何谈仰仗一说。” ‘‘哈哈哈哈哈。” 十几位神武强者谈笑风生,言语中却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底蕴。开怀大笑之后,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王岩终于有所反应,他目光温和,轻声说道: ‘‘诸位,人数可都齐了?” 三大宗门此次共派遣九位长老,其余小型宗门共有十二位长老,神武境强者总计一十三位。武神阁的两位长老闻言,立刻开始查阅所带弟子名单,其他人也效仿而行,恐有疏漏之处。 片刻过后,众人逐次回话,并无弟子掉队。 得到答复,王岩点头又道:‘‘在见到各位之前,我已经派探子提前确认了云山秘境的方位,只待快马回报,就可以即刻启程。” ‘‘距离出发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诸君何不便宜行事,感受一下这里的别样风景?” ‘‘善。”众人应允,各自施展本领,朝坊市散觅而去。 群山包围的坊市大多由营帐的地铺组成,远远看去,宛如一大片飘扬在苍翠林海里的布带。它们有疏有密,有大有小,造型简朴又不失豪气,走入其中,能够感受到里面自然蕴含的江湖气息。 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面里摆满了武器、功法和丹药。武者们成群结队地穿梭在新开辟的砖石路上,或饮酒作乐,谈论奇闻异事,或准备法宝防具,想要在秘境里争夺机缘。 在一家用青砖搭成的茶馆里,靠墙的一张圆桌前,坐着几个有玄武级修为的少年少女。 ‘‘李师兄,咱们几时出发呀?在这里饮茶,会不会误了集合的时辰?” 说话的人是玄门的洛芸师妹,她年龄较小,修为也只有真武八重,此刻发问,显然是心里有点紧张。 ‘‘不必担心。”李霄此行换上了一身黑袍,看起来爽利干练。他从容地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韩长老曾经说过,有专门的钟声为号,咱们这么多人,不会听不清的。” 与她相比,旁边的周通就有些心大量宽。他一手拿勺,一手拿筷,正在专心地对付盘子里的一块糕点。不料,这点心外壳酥硬,一番较劲下来,反倒把他急的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咦,可算找到你们了。” 坐在旁边的李蛇三人抬头看去,正见到赵书森手拿带鞘宝剑,掀开布帘,从门口走向他们。 ‘‘赵师兄。” 众人打起招呼,主动让出了一个座位。赵书森拉开椅子坐下,把佩剑倚在了桌边。待到饮了一杯绿茶,他长舒口气,讲叙起刚才的所见所闻: ‘‘依我刚才所见,除了三大宗门和其他的小宗小派,散修群体里可能也有某种‘组织’,这一次,大家要尽量小心,避免和这些人起了冲突。” ‘‘哦?师兄何出此言?”白伦庆的好奇心受到激发,继续追问。 ‘‘刚才我去逛街,本打算买些武具。不曾想在东市的街道上看见一伙散修。为首的那人头戴鸦羽毡帽,身材高大,修为估计有玄武五重以上。”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武者,个个都有不俗的修为,这种实力,绝不是寻常散修。” 第242章 破阵寻路 ‘‘鸦羽毡帽?” 赵书森的一番提醒,隐约唤起了李霄沉寂许久的回忆。不过,将近三年时间过去,印象中的场景大多变得模糊不清,他想了片刻,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了赵师兄,你怎么还和我们一起?以你的能力和资历,现在应该和内门的师兄师姐们一路。”吴敢一边饮茶,一边疑惑地发问。 ‘‘噢,事情是这样的,”赵书森用面巾捏去鼻翼两侧的油脂,将自己和长老们的谈话内容娓娓道来:‘‘淮涯子长老告知我说,长老会经过商讨,认为外门的弟子们欠缺煅炼,容易丧失斗志,出现严重的伤亡。” “为此,长老们决定让我带队,率领进入秘境的外门师弟们克服难关,夺取机缘。待到回宗之后,我就能直接成为峰主真传,享受比普通内门更好的待遇。” ‘‘那就提前恭喜赵师兄了。”李霄和他交好,见他前途光明,自然替他感到高兴。 ‘‘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上一杯,进了秘境,大家要形成合力,共同进退。”李蛇借机举杯,向同桌的众人提议。 ‘‘干杯。” ‘‘干杯!” 正当李霄等人在茶馆休息之时,在坊市南边的一间武器铺里,有一伙散修武者正在和店主讨价还价。 为首的男子年龄不到三十,修为大概有玄武二重高阶。他手绑白色绷带,身穿浅灰色制式练功服,腰系一个葫芦,背后背了一把宽刃单锋大刀。 在他身边,一名短发女子目光机敏,显得飒爽干练,她打扮的如同男子,衣着也尽选淡色,若不仔细看她的眉眼,极少有人能区分她的性别。 ‘‘店家,这武器我们要了整整六件,就不能再便宜些?” 石虎掂量着手中的短剑,向旁边的孙胜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帮腔向店主发问:‘‘这位老板,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而来,如今未进寸金,手头上实在捉急,还望考虑一下,就当是互相交个朋友。” 店主打量着这伙散修,看他们的衣着的确朴素,心里嘟囔了一句:穷鬼,没钱还敢来买。再抬眼,见到有其他的客人进店,他也不想和石虎等人纠缠,于是爽快地改口,说道: ‘‘行行行,算便宜点,一共三十块下品灵石。” ‘‘多谢。”石虎摩挲着短剑,心里爱不释手,从腰间取出一袋大家东拼西凑起来的灵石,付了卖武器的钱。 离开店铺,六人继续闲逛,边走边聊。 街道两侧,各种珍宝让人目不暇接,难以移开视线。石虎等人虽然有心入手,无奈之前的数次采购已经耗尽了大家的余财。所以,与其说他们是在逛街,不如说是囊中羞涩,只能一饱眼福。 ‘‘虎哥、胜男姐。” 队伍里一名胖胖的武夫犹豫了一阵,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问道:‘‘自从咱们组队接镖以来,获得的酬劳就一直不多不少。直到现在,大家的手里依旧没攒下多少灵石。” ‘‘就比如老刘,他的宠物飞鹰被土匪打伤了,一直没有足够的钱财治疗。还有王五哥,在暴雨里和敌人搏斗,染了风寒,落下了咳嗽的病根。” ‘‘这一次,大家伙几乎掏空了家底,买了武器装备,还买了南极针和地形图,万一再出现什么意外,这些都打了水漂,这以后的日子……” 他的话时断时续,声音渐渐变低,忽然,一只柔嫩的手掌从身边探出,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好哇,胖子,这么紧要的关头,你居然敢动摇军心,该打!” 说话的人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少女,她长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很是可爱,作为团队里唯二的女性,燕子既是孙胜男的忠实粉丝,也是队伍里活跃气氛的开心果。 ‘‘没,没有,我这也是替大家担心。”胖子连连摆手,询问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走在前面的两人。 感受到身后众人的担忧,石虎作为领队,自然要进行安抚,他速度不减,坚定的对同伴们发誓:‘‘相信我,这一次绝不会错!” “你们看,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宗门弟子和散修武者,一定蕴藏着某种机遇。” ‘‘大家放心,我言出必践,如果得到了宝物,一定先拿给大家分享,赔偿上次在剿匪时的损失。” 孙胜男看身后的四人依旧信念动摇,隐隐有散伙之意。她及时发声,支持石虎的决定:‘‘石大哥说的不错,这里肯定有油水可捞。我也和大家担保,万一没有收获,我就把上次任务的酬金取出,分发给大家。” 老刘的肩膀上栖息着一只毛色深棕的老鹰,在石虎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忙着用肉干喂鹰。 直到孙胜男开口,他才慢悠悠地收好饲料袋子,插嘴说道:‘‘胖子,你急什么,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的住气。” ‘‘正是。” 王五是一个稳重的中年男子,他也加入了声援的队伍:‘‘倘若真有奇遇,当以石大哥和孙姐马首是瞻,等到东西到手。再行分功论赏之事。” 人流熙攘,六人小队很快被店辅的暄杂吆喝声埋没,不见踪迹。 群山之中,数道剑光飞掠。 在他们的脚下,连绵起伏的山岭如同巨人打出的拳坑。它们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封印在地底深处,想要奋力挣脱禁锢自己的囚笼。 ‘‘师弟,前面就是坊市。”说话之人身穿橙纹白袍,剑眉星目,修为达到了玄武四重。他姓吕名良,字天元,是青莲剑宗的内门魁首。 ‘‘师兄,到了那里,我要先去和长老们汇报。”回话之人衣着纹莲青衫,眉边有一道浅疤。正是经历过劫船事件后,从剑宗秘境里修行有成的熊七。 ‘‘嗯,秘境已经显现,此事关系重大,咱们要加快速度了。”随后,吕良扭头呼喊,说道:“大家尽量跟上,我们先回去报信!” ‘‘好!二位师兄可全力施展,不用顾虑我们。” 闻言,两人风驰电掣,直奔中心了望塔飞去。 第243章 破阵寻路(其二) 视线转回茶楼,此时的李霄等人已经休整完毕,付过茶钱,众人离开茶楼,在街边随意行走。 ‘‘赵师兄,你还缺什么装备?”李霄边看边问,‘‘这里有不少售卖法宝武器的铺子,何不选上几件,作防身之用。” 赵书森把宝剑挎在腰上,掰着手指数道:‘‘听师弟这么一说,我刚好缺一件护身法宝。你们帮我瞧瞧,找一找哪里有合适的宝贝。” 众人应下,开始四处打量。 街道两侧,除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还有成群结队的宗门弟子意气风发地走过,他们个个都年轻俊朗,气宇轩昂,展现出强大的自信和骄傲。身为宗门的天才,这些人的未来一片光明,用不了十年时间,他们就能成长起来,成为新的长老或门主。 一种张扬的气场,把他们和散修武者完全隔绝开来。 后者大多都眼神疲惫,身上背衣缠壶,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渴望加入宗门,无奈自身资质有限,在外门庸碌几年后,最终被遣返出宗。 散修们三三两两,靴子上沾着泥土,衣襟上满是风尘,有的人只有一件武器,积蓄都用来购买修炼资源,有的人缺手断腿,截肢的伤口用简陋的粗布包裹。与这些宗门弟子相比,两者天上地下,宛如云泥之别。 ‘‘你们看,那里有一件不错的法宝!” 洛芸师妹惊喜地呼喊一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一行人热闹地拥到商铺前面,仔细挑选着想要的商品。 李霄收回了在散修身上的视线,无奈地叹息一声,抛开杂念,准备加入购买装备的行列。突然,他发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看去,居然是一个身穿袈裟,单手立掌的和尚。 准确来说,是一位佛门弟子。 ‘‘阿弥陀佛。”红衣和尚双手合掌,微微鞠躬行礼。 ‘‘法师。”李霄不明所以,只好有样学样,回礼表示尊敬。‘‘不知法师找我何事?” ‘‘施主。”那和尚面相平常,毫无特点,可当李霄在脑海中仔细想象,又记不住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继续开口,嗓音中正,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磁性:‘‘贫僧尾随施主而来,见施主年纪轻轻,身上却有黑气缠绕,恐怕会遇到血光之灾,命不久矣。” ‘‘什么?”李霄先是吃惊,而后心中思虑:‘‘这和尚不报法号,也不说是从何而来。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出言提醒?怕不是个骗子,故意来骗我钱财。” 红衣和尚似乎看出了李霄的想法,也不点破,反倒是呵呵一笑,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只手串,递给了他:‘‘施主,此物和你有缘,戴上它,你就能逢凶化吉,逃过一劫。” 出现了,果然出现了。 李霄自行脑补,已经猜到了后续要发生的故事:等他收下手串,这个不明来历的法师一定会借机发难,索要香火。 ‘‘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一介凡民,担待不起,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李霄双手平推,不愿接受。 红衣和尚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施主,你患得患失,踌躇不前,已经着相,还不肯让贫僧相助,长久下去,必有变故。” 听他言语,李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着急离开,于是对红衣和尚说道: ‘‘大师,我敬你是个得道之人,这才好言相劝,我不信神佛,全凭自己,倘若这世间真有神佛,怎会这么多的苦难?大师且去,在下告辞。” 和尚见他要走,笑眯眯的,也不挽留,只在李霄的身后站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盘动手串,低吟一首: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缘起性空深,难见难识知,若能自观察,则无有诸入,深见因缘者,更不求外师。” 伴随着他的话语,那只用念珠串成的手串突然跃动起来。红衣和尚大手一挥,手串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李霄离开的方向追去。 和尚转身飘飞,汇入人群之中,恍惚间,纯净的佛音自天边传来,悠悠唱响: “行亦禅,坐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无穷般若。 李霄被他这么一拦,顿时失了方向,找了半天,始终找不到赵书森他们身在何处。越往前行,人烟越是稀少。不知不觉间,李霄已经走到了坊市的尽头。 他左顾右盼,见街边有个忙碌扫地的伙计,于是走向前去,想要问路。 刚准备伸手拍一下伙计的肩膀,突然,李霄的脑海里传来‘轰’地一声震响,他揉了揉眼,发现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念珠手串不知从何时开始,悄然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这怎么可能?”李霄四处张望,那红衣和尚却早已消失不见。正迷茫处,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钟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白伦庆、周通的呼喊:‘‘李师兄,你在哪里?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我在这!” 来不及细想,李霄用衣袖遮住手串,大声朝他们回应。赵书森带领众人赶来,终于和李霄汇合: ‘‘师弟,你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前面?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们。” 还没寒暄几句,李霄就听到耳边风声呼啸,树叶哗响,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观望,只见坊市上空彩云纷腾,仙禽飞舞,数道强横的罡气从中心了望塔里飞出,托举着六位神武境界的长老。 长老们以王岩为首,在空中呈‘人’字型排开。没过多久,雄厚的真元传音铺天盖地,传遍了整个坊市: ‘‘云山秘境即将开启。各宗弟子及散修武者迅速集结,立刻出发!” 随后,六道身影各显威能,化作流光远去。还不等李霄一行人反应,那些期待许久的散修武者们已经开始奔走呼喝,蹬鞍上马: ‘‘快,快!一定要赶在其他人的前面!” ‘‘宝藏有限,先到先得!” ‘‘能跟上的兄弟尽量跟上,跟不上的把装备交给前面的人!等到了秘境,凭口号寻找队伍,不能让别的队伍抢占先机!” ‘‘现在还不到约定的时辰,是秘境提前开启了!”洛芸看向左右,脸上满是焦急:‘‘师兄,咱们该怎么办?” 李蛇、吴敢、白伦庆三人从僻远山村而来,遇到这种场面,一时间无所适从,只能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李、赵二人。 ‘‘不急,先回玄门之前的集合点。” 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赵书森则表现的十分淡定:‘‘我们有长老带队,速度比散修更快。你们想想,刚才发布通告的有哪几位长老?” 李蛇机敏,顿时想通了关窍:‘‘莫非,剩下的长老还在集合点等待?刚才的六位,是去提前划分所得的资源?” ‘‘聪明。”赵书森肯定地点了点头。‘‘走,咱们也不能落后,去集合点和内门的师兄师姐汇合!” 第244章 破阵寻路(其三) 云山秘境,是因为此地有云山宗的遗留的宝藏,故而命名。 相传,云山派以轻功闻名于世。其门内弟子个个身法了得,擅长用速度破敌。全宗上下,从八十岁太上长老到二三龄护宗灵兽,无论是谁,对轻功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理解。 无奈,后来梁太祖起兵讨伐,将云山宗屠戮一空。那些原本闻名于世的功法,有的被大火付之一炬,有的被朝廷秘密收回,还有的消失在世人的眼前,成为了无数人永远的回忆。 青山苍翠,森林泛波。 崔巍群峰之间,一座巨大的法阵连接着十几条隐藏在地底的矿脉,缓缓地在起伏的大地上涌动。明暗交替的青色光芒在法阵上逐次亮起,显示出一个奇特的图案: ‘‘云。” 图案正中,位于五座大山交汇的山谷底部,从天空向下看去,仿佛五指山的掌心被挖开了一个洞口。 那里,就是秘境的入口。 此时此刻,山谷下有大批人马聚集。 在他们之中,有来自青莲剑宗的吕良、熊七,有武神阁的宇文化及、冷飞羽、上官倾、魏阳。还有玄门的王冲、林栖棠以及内门魁首孔繁星、孟雅,当然,也包括李霄、赵书森等人。 散修队伍里,除了贺焱带领的陈尊、西门霆、顾倩倩、刘星宇、东方雄等成员之外,还有一伙行迹隐秘,全身用黑袍包裹的不明武者。 除此之外,以石虎、孙胜男为首的六人小队也在散修队伍当中,静观其变。 各方势力都怀着夺宝的心思,彼此之间都充满了警惕。每支队伍都相隔着一定的距离,既能够随时出手,也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防止敌人的偷袭。 李霄一边观察着在场的众人,一边回想起韩易子长老对他们的叮嘱: ‘‘一入秘境,除了同门师长,其他人都有可能置你们于死地,一定要加倍小心。另外,秘境里可能有云山宗留下的机关陷阱,万一受伤,就催动这枚符篆。” ‘‘此符由佛门大师炼制,只有宗门弟子才能获取,每人一枚。遇到致命攻击或濒死伤势时,它可以形成一层保护光罩,把你们传送出来。” ‘‘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不要使用符篆,一旦离开了秘境,就无法再次进入。在这之前,你们要尽可能多的获取资源。” 李霄抬眼看去,山谷两侧,玄门的阵法大师已经开始破解外围法阵。 ‘‘棋圣,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王岩和许长老见他进程缓慢,心里按捺不住,纷纷出手,为棋圣灌注真元。棋圣长老一身雪白长袍,胡须飘飘,手中执黑白二子,畅然笑道: ‘‘好,难得有二位相助,老夫今天就拿出些看家本事,破开这云山大阵!” ‘‘阴阳相生,纵横捭阖,去!” 伴随着他的呐喊,两枚棋子飞速朝两座大山飞去,它们借着风势,越长越大,到了那‘云’字近前,已经变得像巨石一样宽阔。轰隆一声震响,棋子竟嵌入了山体之中,宛如黑白色的钢针。 青光虽然有所减弱,但还有余息存在,并未湮灭。 ‘‘幻化万千,变化无极。” “去!” 棋圣迅速发功,又抛出一个深棕色法宝棋奁,那棋奁里所盛棋子无数,迎风长大,化作成百上千颗圆珠,朝着下方的青光法阵猛凿。 一时间,山谷里能量四溢,冲击的各路人马掩面勒缰,抱团抵挡。待到烟尘散尽,众人睁眼再看,那云字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正中心那一点微光,如同荧虫的碧火。 短暂沉默过后,强大的吸力从中心光点轰然传来,无数天地灵气仿佛泥牛入海,疯狂填补着某处地底空洞的缺口。 这一回,宗门弟子和散修豪杰们都做足了准备,严阵以待。不料,想象中的冲击却并没有照约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地缝里传来的阵阵强风。 咔嚓,咔嚓。 突然,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地缝撕裂,沙石震颤,人马乱作一团。在响彻耳边的地壳抖动声中,各方势力原本泾渭分明的队伍顿时被打的七零八落,不成行列。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是地震,大规模的地震!” “山谷!山谷上的石头砸下来了!快找掩体!” 一声惊呼,众人抬头仰望,在各宗长老们的脚下,山谷两侧岩壁开始层层剥落,化为滚滚碎石,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砸来。 ‘‘不好,各位,速速升空!” 王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两名武神阁长老,三人联袂飞起,用罡气悬停在半空观察。很快,其他宗门的长老也火速腾空,惊疑不定地看向下方群雄。 仅过眨眼功夫,他们脚下的山谷就彻底消失,尽数化为了砸向谷底的碎石。 ‘‘完了。” 长老们如丧考妣,心中滴血:以现在的情况,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救援。这一批天才弟子,恐怕就要葬身在这茫茫荒山之中。 ‘‘可恶,这群余孽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到死都在算计我们!”两位剑宗长老气得心中怒吼,想要飞身拯救自己的弟子,无奈下方人马混杂,就连锁定救援目标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就在众长老扼腕叹息之时,山谷下方再次变故横生。 那是风。 飓风龙卷般的风幕! 轰隆一声,石破天惊! ‘‘天上,天上出现了宫殿!” 身处谷底,熊七原以为必死无疑,他偶然抬头,立刻面露震惊神色,手指天空,大声地喊道。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众人仰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有道道符文勾勒,如梦似幻。顷刻间形成一座金碧辉煌的天宫。 与此同时,狂风仿佛活物一般,把谷底的碎石和人马强行从地上拔起,数条龙卷依伏着起伏的山脉,牢牢锁定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在这片飓风包裹的空间里,原本身处险境的众人仿佛如有神助,纷纷踏风飞起,一直向上,直奔云霄天宫。 珍宝奇遇,就在眼前! 第245章 天宫混战 ‘‘好强大的风力!” 王岩和玄门韩易子长老、青莲剑宗许长老等人观察着下面的情况,见谷底武者们争先恐后地往上方宫殿飞去,心里安定了不少。 ‘‘嗯?还有别人?” 武神阁长老刚过而立之年,脾气火爆,看到有许多散修因为某些原因迟到,想挤进风幕里升空。还有一些武者不顾五大宗门的禁令,打算浑水摸鱼,偷偷地抢夺宝藏。 他大喝一声,化作一道闪电,扑向十几名刚刚腾空的武者:‘‘竖子敢尔!当斩!” 噼里啪啦的闪电从他的指尖流动,顿时变成了杀人的利器,武神阁长老一爪一个,把那些武者电的浑身浴火,惨嚎着朝下方的山谷摔落。 ‘‘各位,朝廷和五大宗门的宗主提前进行了商议,无奈宝藏动人,吸引了众多宵小之辈,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结成大阵,封锁进出四周的通道!” 关键时刻,王岩当机立断,率领一众神武级长老朝四面八方散开,合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阻挡屏障。 如此一来,没有赶上的散修就只能在原地打转,失去了升空的机会。 狂风呼啸,耳边一阵轰鸣。 与此同时,李霄和其他的武者在半空中胡乱飞舞,分不清东南西北。风幕不仅把人和马匹送上了天空,还带动了无数块从山谷中崩裂的岩石。它们四散飞舞,既是杀人的利器,也是登天的台阶。 ‘‘呯!”‘‘呯!” 沉闷的撞击声在通道里不断响起,这些原本寻常的石块,在此刻变成了恐怖的爆裂流星,许多散修武者被巨石击中,要么重伤流血,要么当场暴毙。 ‘‘不好!” 李霄身处风幕,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在他的左前方位置,一块锋利的岩石正在高速飞行,稳稳地朝他冲来。 一旦命中,自己必死无疑! 寒冰甲! 李霄全力催动真元,厚重的寒冰立刻在他的身上冻结,巨石轰然砸碎,却没能对他造成伤害。强大的冲击力,再加上寒冰所带来的重量,使得李霄向下方持续坠落了上百米的距离。 忽然,身边的狂风开始变得缓和。在众多长老的无心插柳之下,连接天宫和山谷的风幕逐渐趋于稳定。碎石伤人的危机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解除。 ‘‘好机会!快往上飞!”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众人都开始争先恐后的上升,唯恐被别人抢走机遇。有许多武者在借势飞翔的途中和其他对手相撞,双方刚一碰面,激烈的拼杀就开始上演。 蓝天之下,刀光剑影,鲜血飚飞。 青莲剑宗弟子以吕良和熊七为首,纷纷施展出‘御剑飞行’,化作一道剑光,迅速往天宫的台阶上靠拢。武神阁、玄门则各显神通,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 刚才的撞击威力极大,把李霄一下子从中游位置撞到了最靠后的底层。放眼望去,他的身边除了一些实力低微的散修,已经看不到一个宗门弟子。 除此之外,还一伙身穿黑袍的神秘武者,他们伸出手臂,露出了遮掩在斗篷里的弩箭。 ‘‘他们要干什么!”李霄心中惊骇。 双方相隔较远,又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为首的西门霆估算了距离,果断地放弃李霄,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在上方飘飞的其他武者。 ‘‘放!” 得到指令后,陈尊、刘星宇等兴周会成员立刻扣动弩机,持续数秒,咔咔地打空了匣机里的羽箭。 尽管距离较远,箭头扎进肉里的声音依然传到了众人耳边。再往后,武者们的惨叫伴随着溅落的鲜血传来,紧接着,下坠的身影如同一只只死亡的大雁,从他们的身边不停地经过。 在风幕的托举下,这些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会继续在天空中游荡,直到秘境关闭,他们才能回归大地,在山林里摔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再放!” 兴周会成员手下毫不留情,动作简单高效。打空弩箭,再从储物戒里拿出箭匣装好,然后继续击发,争取在短时间内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空箭匣四处飘飞,沉积在风幕下方,宛如盛开的亡灵之花,尽情散落着它的花瓣。 ‘‘差不多了,走!” 贺焱再次发令,陈尊等人迅速作出反应:他们解开绑在背后的铁块和其他重物,上升的速度瞬间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们是什么人?” 李霄来不及多想,立刻化开身上的寒冰,借势飞起,直奔天宫所在。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散修阵脚大乱,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争斗并没有减弱分毫,贺焱一行人和李霄一前一后,从人群中径直穿过。 无数武技,瞬间把他们锁定。李霄惊得寒毛倒竖,拼命催动体内的真元,尽管寒冰甲有着不俗的防御力,但他依然能感觉到生命的危险。 李霄的意识扫过储物戒指,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只碧绿的手镯,那是他在宗门大比中战胜五人小队后,从楚师妹身边捡来的防身法宝。 ‘‘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接近天宫!” ‘‘喝!” 无数橙红蓝紫的光爆纷飞着朝李霄打来,千钧一发之际,他迅速取手镯带上,催动出一道翠绿色防御屏障。 轰炸持续数秒,烟尘滚滚。 扑通一声,一个身影从黑烟里冲出。 手镯不堪重负,轰然爆裂。李霄因祸得福,不仅自身毫发无损,还借力朝上方飞跃了一大段距离。 此时,青莲剑宗弟子和武神阁弟子已经登上天宫外围的台阶,之前的那一伙黑衣人和在他上方的散修团队则是神秘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师弟,快拉住绳索!” 李霄闻声抬头,是赵书森发现李霄掉队,特意抛下法宝救援。他奋力一抓,随后便感到一股力量从绳索的另一头传来。 在师弟师妹的努力下,李霄终于和大家团聚:‘‘大家千万小心,我发现有散修队伍进行无差别攻击!” “我也发现了!”风幕里噪音太大,赵书森只能用尽全力大吼:‘‘这里危险,先到上面去!” 天宫近在咫尺,伸手可触。赵、李二人带领着师弟师妹们一路向前,在通道的尽头脱离了狂风的托举。在他们下方数米,金灿灿的台阶宛如光滑的方形金砖,诱惑着大家的视线。 李霄一个翻滚,成功站立在云霄天宫的外围台阶上! 第246章 天宫混战(其二) “小心!” 刚一落地,李霄的瞳孔就骤然紧缩,数道青色剑光如同旋转的莲花,发出刺耳的尖啸,唰唰地朝他们飞来。 ‘‘不好!” 赵书森修为较高,可以轻松逃脱剑气的锁定,但是,他如果放手不管,李蛇、周泰等人都会被剑气命中,非死即伤。 ‘‘水灵珠,去!” 一声斥喝,赵书林强忍心痛,迅速抛出一颗蓝色的宝珠。它如同一层泡泡,把玄门众人轻柔地包裹在内,凌厉的剑气仿佛倾的暴雨,噼啪地从泡泡的两边弹开,待到剑光消散,水泡才渐渐退去。 众人完好无损,站立在金色台阶之上,在他们的前方,以吕良、熊七为首的剑宗弟子正在和一群散修斗法。这些人没有师承,没有资质,能够在几十支散修队伍里抢先一步,登临台阶,足以表现出他们强大的实力。 在他们身后,贯穿苍穹的风幕依旧呼啸不止,无数散修武者、宗门弟子如同跳出大海的鱼群,嗖嗖地出现在台阶上方的天空,众人各显神通,或如羽毛飘絮,或如陨石坠地,拼命地向天宫广场靠拢。 轰!轰!轰! 流星激荡,飘逸如雨。 刹那的飘飞,让李霄清楚地看到了天宫大致的布局,也让他对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云霄天宫共分为前殿、中殿以及左右两座偏殿。在前方宫殿的入口处,数不清的金色台阶逐级向上,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型广场,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在三条道路中任选其一,闯入宫殿寻宝。 “我们上!” 眼见人数越来越多,赵书森立刻拔剑,一马当先地朝广场飞奔。李霄手持沉渊,紧随其后,一行人锋芒正盛,和三大宗门、六小门派以及无数散修武者交手。 双方混战,爆出剧烈的真气波动。一时间天上天下,尽是升空之敌,不断有武技打出。 ‘‘杀!” ‘‘机遇就在眼前,冲啊!” ‘‘不要让宗门弟子抢先,兵分两路,拦住他们!” 正当李霄等人激烈拼斗之时,兴周会西门霆、东方雄率领众多玄武境高手,成功突进到整个战场的最前方。 吕良作为剑宗内门大比魁首,又在不久前领悟了开派祖师的‘纯阳剑决’,心高气傲,风头一时无两,见到有一伙人鬼鬼祟祟,想要从战场里脱离出去,当即怒喝一声: ‘‘宝藏是我们青莲剑宗的,你们谁都别想染指!” 有散修顿时一惊,立刻去寻找他呼喊的对象,很快,他们也发现了这伙不速之客,厉声喝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队伍!居然敢跑到我们前面!” 瞬息之间,兴周会就从无人干涉变成了众矢之的,在场的数支队伍纷纷派出高手,把兴周会成员牢牢锁定,十几名武者担心宝藏被抢,迅速出手拦截: ‘‘鼠辈,哪里走!” 西门霆使个眼色,其他的成员立刻会意,分成两队,前者继续朝中心宫殿进发,后者负责殿后迎敌。 吕良发现自己的呼喊不仅没起到拦截的作用,反而让他们的步代进一步加快。他立即摆开架势,斩出一道绚丽的剑光:‘‘熊七,你来带队,其余的人都跟我走!” 话音未落,在剑光的攻击路线上,一丛恐怖的刀气突然拔地而起! 刀剑相接,其中蕴含的真元顿时炸成一片。熊熊火光之中,一道漆黑的人影仿佛疾风闪电,呼啸而来。 ‘‘好厉害的刀法!” 刚才还在大呼小叫,想要阻止兴周会成员的武者们心中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朝后方退散。剑招被挡,吕良亦是面色凝重,望向攻来之敌: ‘‘什么人,报上名来!” 陈尊穿着粗布麻衣,外披黑色斗篷,目光如豹,步似雄鹰,右手一柄紫电缠绕的长刀,瞬息间移动百米,直奔吕良、熊七而来。 ‘‘师兄放心,这里有我!”见他来势汹汹,熊七持剑迎上,大声喊道:‘‘青莲剑歌!” 伴随着他的出剑,重重莲花仿佛青色的镜子碎片,瞬间环绕在他的身边,每一片花瓣都附着着锋利的剑气,绽放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毫光。 陈尊面无表情,抬手就斩,轰鸣的金铁之音震荡在四周的风幕上,使得在场散修们都心神不定,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 在别人眼里,这刀光平平无奇,只有外表上多了几道看似唬人的雷电,可是,当它真正地劈到眼前,熊七才发现了它的不凡之处。 ‘‘青玉案!” 危急时刻,熊七拼命朝旁边躲闪,在他的胸前,一串翡翠项链忽然大放光芒,形成了一道遮挡的屏障。 轰! 惊人的电流仿佛恶魔伸出的手掌,一把拍碎了纷飞的青莲花瓣,随后,刀光去势不减,直接斩杀了熊七身边的一名剑宗弟子。 ‘‘沐青师弟!” 熊七见同门被杀,心里悲怒交加,他目眦欲裂,对着继续追杀吕良的陈尊怒吼:‘‘别跑,你的对手是我!” ‘‘蠢货。” 陈尊头也不回,打完就走,心里却在暗暗嘲笑:这个家伙真是练武练的傻了。和别人打架,居然还喊招式的名字,使出了防御法宝,还不想让别人逃走。 我们现在是殊死博斗,又不是宗门比武,底牌露的越多,离死亡就更近一步,谁会按照你的规矩来打? 冷笑一声,陈尊施展步法,化作数道残影,不料,他刚追出百米距离,一阵摄人心魄的笛声突然响彻耳边,震的他头皮发麻。 扭头一看,十几名武神阁弟子突然从旁边杀出,挡住了顾倩倩、刘星宇等人。 上官倾一身红色宫装,足下生莲,手持一支玉笛。她朱唇轻启,吹奏出数重真元音波,攻向兴周会成员,冷飞羽联合魏阳、巫马泽川等人护卫左右。 宇文化及脱离了队伍,带人直奔吕良所在的广场。 ‘‘大家一起上!” 冷飞羽手持宝剑,手指催动法决,流水折扇无风自动,扇出十余束真元龙卷,魏阳的双拳戴有寅虎手套,大开大合,打出两道猛虎虚影,二人合力,杀招直扑陈尊! 第247章 天宫混战(其三) ‘‘找死!” 陈尊满脸不屑,一刀横斩,煌煌天雷瞬间搅碎了四面八方的龙卷。他出手迅速,从锁定到破招,只用了短短数秒时间。 “吼!” 拳影呼啸,猛虎张嘴就噬。陈尊一个闪身,轻松躲过其中一道杀招,再抬手,青霜宝剑已经蓄势待发。 灼热的火焰轰然在剑锋爆炸,待到烟尘散尽,他依然毫发无伤! 在魏阳一往无前的突刺下,两道拳影已经来到了陈尊面前。左右众人以余光扫视,心里立刻就有了结论:兵器不擅长近身搏斗,在这么近的攻击距离下,陈尊无法躲避,只能硬接。 一旦中招,他必受重伤! 魏阳战意凛然,自以为胜券在握,不料,他定睛一看,陈尊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慌乱,反倒隐隐多出几分嘲笑:此人为何不怕?难道还留有后手?” 不等他反应过来,陈尊手指间忽然光芒闪烁,直到现在,一众散修和宗门弟子才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武者,双手上居然戴了三四枚储物戒指! 嗖地一声,长刀宝剑被尽数收回戒指,陈尊摆开架势,和魏阳拳锋相接,他出拳快如闪电,魏阳眼前一花,脸上已经被砸。 呯! 重拳正中面门,魏阳向后撤退。正当他估量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时,陈尊忽然双手交叉,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大喊了一声:‘‘流星拳!” ‘‘哼,不过拼拳而已,谁怕谁!”魏阳心气旺盛,去而复返,再次用拳招迎击,陈尊见状,反而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用眼神冷冷地逼视着他。 瞬息之间,双拳又到面前! 就在魏阳以为此拳必中之时,陈尊却突然转身,一记飞踢,结实地踢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魏阳口吐淤血,猛地被踹出几十米远。 ‘‘你,你卑鄙无耻!” 魏阳倒在地上,气的破口大骂,没想到,陈尊居然朝他点头回应,微笑着说道: ‘‘多谢夸奖。” ‘‘你!” 不等他继续怒骂,数道身影忽然从旁边闪出,一行人以孔繁星、孟雅为首,个个都是玄门内门的高手。他们抓住机会,成功超众多过武神阁弟子,抵达了临近广场的位置。 ‘‘嗯,又来了一群?”陈尊用手挽了挽垂落额前的发丝,再次从戒指里取出紫电宝刀,还不等他出招,一束枪意突然化作星光,呼呼地朝他猛刺: ‘‘让我来会一会你!” 待到看清来人,陈尊呵呵一笑,收回了轻松随意的姿态,心里暗自想道:‘‘来得好,让我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肃! 枪影连环,如同露出了尖牙的毒蛇。王冲疾速前进,双手摆动,震的枪尖仿佛天女散花,难寻轨迹,陈尊持刀站立,瞳孔渐渐里映出了长枪的虚影。 只听‘‘铛”地一声,紫电宝刀凶猛挥出,刚好和星辰长枪相击! 火花四溅,二人再度交锋!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王冲占据兵器优势,不停地在陈尊身边游走,他虚实结合,巧妙出招,让人目不暇接,看的晕头转向。 陈尊位于枪林之中,上下左右尽是逸散的星光,牢牢封锁了他的退路。 ‘‘你输了!”王冲心中暗想。 他手上的长枪再次发力,枪身的纹路上生长出几十条墨绿的树藤,这些树藤个个坚硬如铁,一经施展,仿佛几十条精钢锁链,它们从左右两侧呼啸而至,把陈尊死死锁住。 枪尖猛刺,即将命中他的胸膛! ‘‘可惜了。” 在场的一些武者纷纷扼腕叹息:从陈尊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在五大宗门的年轻一辈里,恐怕只有天生佛子和道门的顾天笑能够与其比肩。怎奈他连战数名天骄,一时疏忽,今天恐怕要陨落于此。 许多关注战斗的宗门弟子见他即将败北,纷纷转过脸去,不知道是失去了继续观战的兴致,还是不忍心目睹陈尊的死亡。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身陷死局,陈尊反倒显得平静,他咧嘴一笑,手上光芒又闪,没想到,那青霜宝剑裹挟着熊熊烈火,居然自己从储物戒指里飞走,稳稳地垂立在他的面前! 铛! 金铁轰鸣,星辰枪的必杀一击,就这样被青霜剑器灵挡下! 熊熊烈火化作滚滚热浪,瞬间把束缚四肢的藤条燃烧殆尽。王冲被热浪袭卷,皮肤险些烫伤,他脚尖轻点,迅速朝后方躲闪。 就在他以为战斗会僵持不下之时,陈尊那捉摸不定的打法又一次浮现眼前:只见他收回紫电,单手持青霜宝剑,以剑指天,大喝一声: ‘‘红莲剑歌!” ‘‘什么?!” 听到这声呼喝,被众多散修围困的熊七心中一惊,差点走火入魔。他奋力劈开两人,跳出战圈,遥望四周。等到看清陈尊的起手姿势,他又被震撼的头皮发麻,瞠目结舌: 无数赤红的真元,化作琉璃般晶莹透亮的镜面,咔嚓一声,镜子破碎成万千红莲花瓣,这些花瓣附着了锋利的剑气,如龙卷般直扑王冲。 ‘‘这…这不是青莲剑歌吗?这不可能,我花费一年时间才领悟的剑招,他不可能学会!” 熊七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颗道心差点就此崩毁。 ‘‘师兄小心!” 小师妹和其余的剑宗弟子突破重围,在熊七的身边聚拢起来:‘‘吕师兄他们已经打开了通往中心大殿的法阵,我们不要恋战,赶紧离开这里!” 熊七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不再观看两人接下来的战斗,机遇难得,师弟师妹们又如此地信任自己,因此,尽管熊七有些失魂落魄,他还是选择重整旗鼓,转身撤退。 再看王冲,他初见此招,心里一惊,变得有些胡思乱想:‘‘莫非此人是青莲剑宗的弟子,故意和同门演戏,就是为了把我拖在这里?” 一念至此,王冲也不硬挡,他挥动长枪,哐哐打碎飞来的红莲剑气,双手握住枪身,一阵旋转,烈火被武器所挡,四处乱溅,烫伤数名武者。 青影飘过,王冲陡然提速,陈尊踏地而起,挥剑朝他直刺。眼看双方即将斗个两败俱伤,玄门内门弟子们立刻飞身赶到,想要出手相助。 不料,王冲忽然用枪尖点地,在空中翻滚数次,虚晃一招,躲过陈尊,对其他的师兄弟们喊道: ‘‘去追孟师兄,不要和他们死斗!” 第248章 神兵宝殿 见王冲退走,其余弟子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陈尊刚一抬剑,他们就哄然而散,不和他正面交手。 ‘‘快去中心大殿,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一名擅长轻功的兴周会成员穿梭在各处战场,传递信息,顾倩倩等人在收到指令后立刻撤退,迅速朝彼此的方向靠拢。 嗡! 众人刚整理好队伍,只听前方广场上传来阵阵轰鸣,随后,绚丽的光芒从三个白色的传送阵法里传出。阵法宛如立起的巨大圆镜,清澈透亮,隐隐之中倒映出各色宫殿的虚影。 ‘‘宝藏就在那里!大家冲啊!” ‘‘三大宗门的弟子打开了法阵,他们是最先进入宫殿内部的!进去之后,优先抢劫三大宗门的弟子!” ‘‘快!” 与此同时,传送法阵前侧,众多宗门弟子和少数实力派散修齐聚一堂。奇珍异宝就在眼前,大家都渴望快点拿到好处,如此一来,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闯进法阵,没有人愿意留在外围镇守。 “赵书森,你带人留下!” 玄门魁首孔繁星担心法阵的承载量有限,当即下令,让赵书森带领外门弟子们拦截其他武者。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人必定与宝藏无缘。 ‘‘是!”尽管赵书森心中犹豫,但他还是选择答应下来,心想:只要我进入内门,成为长老亲传,这些资源都唾手可得。何需计较在云山的得失? 可是,当他准备把这件事告知众人的时候,转身回看,却发现李霄和其他的师弟师妹们都跟随在他的身后,用信任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决定。 霎时间,个人的利益和肩上的责任同时压在了他的身上,赵书森这才猛然惊觉:他居然只想着自己的前途,忘记了他们的未来。 ‘‘不行,倘若师弟师妹们都得不到机遇,他们也会像曾经的我一样,在外门耽搁数年之久。” ‘‘我已经苦尽甘来,到了即将收获果实的时候。可是,他们呢?他们的种子才刚刚种下,这些期盼着甘霖的新生嫩芽,不应该在干旱里长久的沉睡下去。” 年轻的新生力量,往往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可是,那并不是它们的过错。 每个人的曾经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堪。有着丰富经验的老人们,应该放下打压的心理,鼓励和支持稚嫩生命的成长。 赵书森闭上眼睛,又很快再次睁开,在他的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李霄,把你所有的丹药和不用的法宝给我!” ‘‘什么?” ‘‘还有你们!”赵书森继续下令:‘‘不用的东西统统交到我这里来,等你们抢到了其他的宝物,这些东西只会占用你们的空间!” ‘‘赵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孔师兄明明让我们……”洛芸师妹显然还没想明白,疑惑地问道。 ‘‘别管他了,如果按他的话来做,大家都得不到任何好处!”赵书森冷静地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李霄,你是除我以外,队伍里修为最高的。你带领师弟师妹们进入宫殿,抢夺宝藏!” ‘‘那你怎么办?”李霄顿时一惊,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放心。”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赵书森再次为他解释:‘‘你们的资源都在我这儿,我有信心完成守卫任务。再说了,我也有玄武修为,就算打不过也能轻松逃走。” ‘‘可是……” ‘‘就这么定了!”赵书森斩钉截铁,态度坚决:‘‘快去,晚了就抢不到了!等到任务完成,我会去中心宫殿里找你!” 李霄与他对视片刻,随后取出丹药和全部的灵石。看着他把东西收入储物袋里,李霄大手一挥,喊道:‘‘大家跟我走!” 一行六人,消失在传送光芒之中。 在他们分配资源的时候,宫殿的内部,争斗依旧在继续上演。 ‘‘这,这是黄金吗,居然有这么多!” 三大宗门的领军弟子们被震憾的无以复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三座宫殿的外围,数不清的黄金白银、上品灵石堆积成山,像石块一样被随意地丢在路边。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古董文玩、字画真迹,许多开派大师和能工巧匠的杰出作品也被堆成小山,任由进入宫殿的后人挑选。 ‘‘抢啊,快抢!” ‘‘发财了,这回是真的发财了!” 众人狂喜,激动地狂奔过去,拼命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抓取。也有人沉醉在财富包围的黄金乡里,在无数宝物里陶醉地打滚。 对于那些贫穷半生,为资源发愁的散修武者而言,这些东西就足以满足他们的内心,让他们为此停足不前。 有人留下,自然也有人继续前进。 李霄带领玄门外门弟子,一路从灵石山堆里闯过,在他们的前方宫殿里,一团云雾笼罩了宽大的殿门,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现在,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中心大殿里,以我的修为兴许能闯上一闯,可是,师弟师妹们只有真武修为,一旦遇敌,很难在混战里逃脱。” 思虑过后,李霄喊道:‘‘前面太危险了,咱们去西边的宫殿!” 周通、洛芸都没有意见,李蛇却皱眉反对:‘‘中心大殿最为宏伟,里面的宝物肯定最多,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旁边的宫殿寻宝?” 他的小声嘀咕并没有引起李霄的注意,此时的他,既要为大家争取更多的资源,也要顾虑到赵书森的安危。心急之下,李霄只是提醒了一句‘‘跟上。”就匆匆地带队往西侧大殿奔走。 西侧大殿,飞檐斗拱,朱漆黄瓦,十二道金龙盘柱罗列两侧,从远到近,龙头朝外,龙尾指向宫殿内门。 宫殿的内部空间十分广阔,各种房间大厅密密麻麻,藏满了各种宝物。李霄带人从偏门进入,居然没遇到一个武者。 在一楼大厅正中位置,有三柄神兵利器悬浮在法阵高台之上,一为宽锋偃月大刀,一为三尖两刃寒刀,还有一单锋方天画戟。 三种神兵感应到外敌闯入,器灵嗡嗡作响,顷刻之间,三头恐怖的凶兽在虚空中幻化成形,咆哮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第249章 神兵宝殿(其二) 三头凶兽样貌各异,分别为鹰头狮身、龙头虎身和羊头豹身,实力都达到了玄武中期层次,三兽联手,凛冽的杀气顿时汇聚在大殿的天花板下,形成了滚滚乌云。 ‘‘吼!” 偃月器灵咆哮连连,口中光芒激荡,轰然吐出大片爆炸的能量,另外两只器灵一左一右,从左右两侧袭卷而来。 ‘‘大家小心!” 李霄急忙提醒身后的同伴,不料,当他扭头看去,李蛇、吴敢居然不在队列之中,只剩下三人小队里的白伦庆还跟在大家身边。 ‘‘师兄闪开!” 白伦庆面露焦急神色,双手向前一挥,只见那雪白袍袖无风自动,幻化出两条粗壮的金瞳白蛇,张开獠牙,朝着旁边的器灵扑去。 ‘‘嗷呜!”羊豹器灵被利齿咬住,惨叫一声,它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恐怖的浊光,长长的羊嘴轻轻一吐,黑紫色的毒雾就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出。 呲呲的灼烧声传来,两条白蛇痛苦地翻滚,须臾间消失不见,见此情景,白伦庆急忙收手,再看他的衣袖,已经被毒烟侵蚀的千疮百孔。 ‘‘怎么回事,李蛇他们呢!”李霄心里担忧,一边拔剑在手,一继续追问。 ‘‘他们好像去中心大殿了!” ‘‘胡闹,就凭他俩的修为,在那里只能垫底!”李霄还想询问,可那两头器灵凶兽已经呼啸而来,临近众人面前。 铛! 沉渊剑银光闪烁,一击劈开狮鹫器灵,它振翅盘旋,羽翼如钢刀般俯冲而来,一声尖啸,震的周、洛二人眼花耳鸣,差点跌坐在地。 ‘‘该死。”李霄心中暗骂:“这三头凶兽都有玄武五重左右的实力,仅凭我们四个,最多只能击杀两头,耗到最后,我们必败无疑。” 剑式起手,李霄呼呼两下,寒冰凝成的猛虎顿时咆哮飞出。狮鹫器灵不闪不避,身形高速旋转,咔嚓把两头猛虎切碎。随后,它收拢双翼,利喙如钢锥般朝洛芸刺来。 ‘‘看招!” 洛师妹并非柔弱女子,她抬手迎敌,数支金色箭羽顿时朝凶兽仰射,怎奈她修为太低,器灵又是神兵杀气所化,箭羽穿胸飞过,造成的伤害只有微毫。 ‘‘躲开!” 关键时刻,周泰怒吼一声,拼命撞开洛芸,狂风吹刺,碎衣破布顿时被撕扯下来。周泰的后背鲜血淋漓,多出三道狰狞爪痕。他闷哼一声,直接扑倒在地。 归元! 李霄抬剑指天,准备发动绝招。环顾两侧,他又担心师弟师妹被杀招波及,咬了咬牙,李霄再度挥剑,斩出数头猛虎: ‘‘大家撤出宫殿,我来对付它们!” 轰! 巨大的爆炸忽然从宫殿的正门传来。那只龙头虎身的凶兽继续喷吐能量,却并没有打在李霄等人的身上。 ‘‘有人来了,是谁?” 李霄跃起一劈,呯地把羊豹凶兽砸飞,待他落地,心里警钟狂响:要知道,万一进来的是之前的那伙黑衣武者,除了周通等人,他自己恐怕都难以保命。 ‘‘这是什么妖兽?” ‘‘好强大的神兵!那些是神兵的器灵!” ‘‘咦,对面那人看着好生眼熟,好像从什么地方见过?” 石虎双手特长方大刀,孙胜男以短剑紧随在后,一行五人声势浩荡,直接从正门闯入。看他们身上的真气波动,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李霄…你是李霄?!” 两人有为兄长报仇的恩情,印象十分深刻,石虎惊喜地开口,忽然又面色一变,大喝一声:‘‘庚金斩!” 宽大的开刃大刀上亮起层层纹路,石虎一记劈砍,刀气顿时如弦月股拔地砍出。原本绕梁柱飞行的狮鹫器灵躲闪不及,发出两声惨嚎,颓然地朝地面坠落。 ‘‘好机会!” 李霄、白伦庆心有灵犀,瞬间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李霄掷出利剑,直接把凶兽钉在了宫殿的红石柱上。白伦庆则趁机补招,口中念动言诀,立刻就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在狮鹫身上引发。 ‘‘吼!” 眼看狮鹫器灵消亡,偃月器灵悲伤不已,仰天怒吼,羊豹器灵随声附和,二者声音不高,音调却尤为刺耳。 嗡!嗡!嗡! 李霄面色一变,顿时想起星辰树妖那恐怖的催命狂笑,立刻高呼提醒:‘‘小心,不要被音浪迷失了心智!”他左手一抛,扔出用真元凝结的耳塞,周泰挣扎着爬起,联合其他同门戴好。 呼! 灵宠飞鹰目光犀利,直扑凶兽器灵,老刘、王五强强联合,封锁了羊豹的退路。怎料它故技重施,细口一吐,用黑色的毒雾包裹全身,完全不怕两人的全力攻击。 ‘‘烟雾有毒!” 白伦庆高呼提醒,可惜为时已晚。飞鹰化作流星狠狠地撞进毒雾,羊豹凶兽的身体瞬间被开了一个大洞。 ‘‘噗!”几乎在同一时刻,老刘和飞鹰同时喷出一口浊血。二者缔结契约,同生共死,如今飞鹰中毒濒死,老刘也身负重伤,仰面朝后栽倒。 羊豹渐渐消失,双眼却膨胀的异常巨大,它的瞳孔如同吹了气的皮球,简直要从眼窝里挣脱出来。 ‘‘别看它!” 尽管孙胜男心细如发,及时提醒,身后却依然传来一声惨呼,回头一看,耿直的王五担心凶兽还留有底牌,用禁锢功法锁住了它的能量。 轰! 爆炸产生的冲击被牢牢困在了一个法咒球里,没伤到两侧众人分毫。 ‘‘洛师妹!” 李霄健步如飞,猛冲过去,寒冰甲骤然破碎,龙虎器灵失望地低吼一声,再次回到大殿的云雾层里。李霄怀抱洛芸,强忍疼痛去检查她的伤势。 怎料,她双目失神,眼角处淌下一滴黑色的泪水:‘‘师哥,我……” 话音未落,佳人香消玉殒。 ‘‘王五!老刘!”在三柄神兵的武器台一侧,胖子和燕子同时向前,一人拖着重伤的老刘后撤,一人伏在王五的身体上痛哭。 刚才的攻击威力极大,若不是两人及时作出反应,宫殿里的众人都有可能中毒身亡。 第250章 神兵宝殿(其三) ‘‘你这个怪物!” 胖子和王五的感情十分深厚,两人虽然非亲非故,但彼此之间都以兄弟相待。 如今王、刘二人遭到重创,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手持一柄铁链流星锤,朝龙虎器灵藏身的烟云里奋力抛砸。 轰! 轰! 连击数下,天花板碎石纷飞,隆隆作响。李霄用手掌轻轻合上师妹的眼睛,强忍悲伤从地上站起。 剑音长啸,他的凤目里已经充满复仇的火焰: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放下顾虑,全力迎敌,现在师妹身亡,师弟受伤,责任理应由他一人承担。 虎魄寒霜诀第四式,极地寒冬! 一个跳跃,丹鹤无影步瞬间施展,李霄冲到云层下方,周身寒芒大盛!无数真元化成的冰晶咔咔地朝四面八方轰击,所过之处,一道身影被逼的连连躲闪,现出真容! 嗡! ‘‘去死吧!”胖子大喝一声,流星锤直奔敌踪,不料,一股强烈的震荡从兵器上猛然传来,一只龙爪如同灵活的人手,从杀气乌云里刺探而出。 四根龙趾用力合拢,咔嚓一声爆响,流星锤瞬间碎成了十几块碎片。 偃月器灵依旧龙首虎身,但是它的站立方式已经从四足变成了双脚。厚厚的龙鳞包裹着它的关节,放眼望去,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战斗兵器。 龙吟破空,利爪闯入眼帘! 呯! 李霄还未落地,胸前就多出了四道恐怖的伤痕!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把他撞飞,身体都陷进了旁边的一根石柱。 ‘‘大家一起上!” 石虎舞动大刀,发出数道金色斩击。孙胜男双手化掌,凝聚出两个真气飞镖,燕子弯弓搭箭,不停地朝偃月器灵攒射,白伦庆、周通发出合力,硕大的能量球猛地冲击过去。 龙虎凶兽一个摆尾,斩击瞬间被挡,它用双爪扑刺,将飞镖化为残影。无视掉飞来的羽箭,凶兽闪身躲过合击,从半空中俯冲而下,一把扼住了周通脆弱的咽喉! ‘‘周师弟!”白伦庆双目充血,悲愤大喊。 周通本就受伤,行动有所受阻,他的修为只有真武高阶,如今被玄武四重实力的龙虎器灵抓住,完全没有继续反抗的能力。 喀嚓! 周通目光涣散,倒地身亡。 呼! 接连目睹了同伴的离去,李霄的潜力被逆境激发,直接从石柱上挣脱跳下,两剑劈出,猛虎怒吼着朝偃月器灵扑杀,他去势不减,收刀入戒,手掌上真元激荡,冻结出厚厚的冰刺。 寒冰掌! 器灵转身格挡,二人拳脚相击。李霄出招厚重,宁可受伤也要击溃龙虎。三十招眨眼走过,双方终于找准时机,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龙虎凶兽身上扎满冰刺,模样十分凄惨。相比之下,李霄有苏魁炼制的贴身铠甲,防御力明显更高,伤势较轻。 众人将凶兽团团围住,不给它任何逃脱的机会。李霄摆开架势,准备继续硬拼。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轰隆! 数道漆黑的身影打破了宫殿外围的结界,联手冲进了大殿的内部! 漆黑的剑光变幻莫测,演变成无数只纷飞鸣叫的乌鸦,仅用一击,偃月器灵的龙头就被斩落脖颈,摔在地上。 大团的烟雾从它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片刻过后,宫殿恢复如初,没留下半点痕迹。 ‘‘好俊俏的宝刀!” 阴恻恻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虽为夸奖,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心里不适。石虎、李霄一行人和器灵搏斗许久,消耗了不少体力,见到这样一伙强大的武者,大家都心生警惕,仔细打量着他们。 ‘‘这么好的武器,我就不客气了!” 怎料,其中一名黑衣武者居然直接向前抢夺,他一个跃步,踏阶而起。看那架势,明显是想将三件神兵都收入囊中。 ‘‘你敢!” 石虎勃然大怒,抬刀就砍,李霄同时出手,以手为剑,劈出形似月牙寒霜。要知道,这三件神兵上都背负了伙伴们的性命和努力,倘若被夺,他们的牺牲岂不是毫意义? 呯!呯! 李霄眼疾手快,最先夺取了三尖两刃长刀,储物戒光芒闪烁,神兵瞬间被收入其中。黑衣人重拳轰击,想要把两人逼退,不料,李霄突然下蹲,一个扫堂腿把他绊的身形一顿。 机会难得,石虎迅速向前。那杆偃月大刀被拔出器槽,仿佛活物般发出阵阵尖啸。石虎一踢刀柄,双手持刀,威势瞬间拔高了几个层次。 ‘‘什么,他居然和这件神兵契合?不,准确来说,是神兵认他为主,彻底地屈服于他!” 来不及继续震惊,为首的高大武者已经再次抢夺,一招隔空取物,大群的真元乌鸦凭空出现,把那杆单锋画戟送到了他的手中。 ‘‘是你?” 孙胜男秀眉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们是谁?” 外敌在前,李霄、白伦庆以及石虎五人站在一起,与黑衣武者们成对峙姿态,燕子悄声问道:‘‘胜男姐,你认识他们?” ‘‘哈哈哈,看来我名气不小。”头戴鸦羽毡帽的高大武者显得十分高兴,随即,他目光转冷,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语气也突然转变:‘‘既然认识,那就留不得你!” ‘‘看刀!”石虎有神兵相助,攻击力瞬间拔高,偃月大刀被舞的呼呼作响,朝着黑衣人的头上砍砸。黑衣人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奔行数步,抬手就是一掌! 铛! 二者相斗,居然打出阵阵钢铁之声。两人过招数十,不分胜负,黑衣人的手掌如同干枯的树根,手指乌黑,仿佛由毒液淬炼而成。 火星四溅,杀招横飞。 李霄带领众人缠住其他武者,彼此间打的不可开交。眼看石虎有力竭之势,孙胜男及时出招,奋力抛出一柄短剑。那短剑悄无声息,专为刺杀敌人使用,一经击发,威力不可小觑。 黑衣人躲闪不及,脸上用来蒙面的布巾瞬间被剑刃扎中,飘落在地,双方突遭变故,一时都愣了片刻。 ‘‘魔族…你是魔族!” ‘‘是你,当年雇佣我的那个人!” 第251章 我为人先 与此同时,天宫外围,金色广场上。 震惊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众人或目瞪口呆、或面色凝重,彼此之间都默契地停止了战斗。 尚未进入大殿的宗门弟子们满怀敬畏和尊敬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个死守在入口前方的身影。 众人议论纷纷,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憾: ‘‘他不过玄武初阶的修为,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是啊,仅凭一人之力斗败二十多名散修武者,这份底蕴,就算是和那些天才弟子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 ‘‘可惜了,他现在真元耗尽,伤了根本,没多少时间可活了。” 在他们的面前,赵书森浑身浴血,肩膀上插着几支羽箭。他的胸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脖颈开始一直延伸向下,直到后腰位置。 ‘‘喂,你们说他现在是死是活?” ‘‘算了,别管他,传送阵范围不小,咱们从两边的缝隙里穿行,照样能抵达中心大殿。” 当李霄带领师弟师妹们在大殿里夺宝的时候。在通向中心大殿的传送入口处,赵书森手持宝剑,与众多武者连战数轮。 现如今,他的双耳被暗器刺聋,眼睛也被额头流下的汗水模糊,身负重伤,已经油尽灯枯。 但是,他依然手持卷刃宝剑,顽强地抵挡着其他的武者。 人流从两边迅速闯过,传送阵的光芒不停闪烁。隐约之间,赵书森感受到了两边传来的窃窃私语。 那是一些散修武者对他愚蠢顽固、不懂变通的嘲笑: ‘‘这个傻子,为了自己的同伴居然心甘情愿地堵在这里。也不知道同伴给他许诺了多少好处。” ‘‘就是,人心最不可靠。几句花言巧语就能随便糊弄的家伙,到了宫殿里面也只有死路一条。” ‘‘看他的服饰,似乎是玄门的外门弟子?” ‘‘哈哈哈,混了这么多年,居然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这种形同杂役的存在,居然会为了‘宗门大业’拼尽性命,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周围的嘲讽,异样的目光。站在传送阵的正中位置,赵书森对其它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他慢慢地将腰杆挺直,摆开架势,准备发出力竭前的最后一击。 可惜,他的双腿被废,完全挪不开自己本就沉重的脚步。他只是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等着,等待着那个结束他生命的敌人,等待着和他的最终交锋。 无数身影在他的身边奔走,步履匆匆,但是,他们都选择从两边的缝隙里穿行。 每个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担心自己受伤,对于他们来说,赵书森的生命就如同风中的残烛,没必要为此拼上一切。 再说了,大家都这么做,又有什么可丢人的呢? 赵书森忍住疼痛,睁开了已经充血的眼睛,在他的面前,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些记录着他人生旅途的走马花灯。 那是二十多年来,他渴望成功,奋力拼搏的经历: 自己小时候悟性有限,资质中等,在学堂里不算底层,也不是出类拔萃之徒。 对于这样的弟子,教习们并不会予以太多的关注,只会在作业的批注中写下: 虽默默无闻,但稍加栽培,仍有可为之处。 时间飞快地流逝,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拿起书本,教习来了,放下书本,教习又走了。 在参加完成人仪式的那一天晚上,衣着光鲜的同学们由管家仆人们陪同,三三两两的走在队伍的前列。衣着朴素的同学们有的打打闹闹,发出欢声笑语,有的由长辈们带领,商量着到自家的作坊里学个手艺。 而他,走在队伍的中间。 没有优渥的家室,也不甘心像穷苦人那像粗鲁。赵书森奋力追赶着前面同学的身影,走着走着,却又被身后的朋友们拖住了本就乏力的脚步。 人们只会记住最好的,批评最坏的。对于那些处在中间位置的平庸者,人们往往在褒奖和贬低里把他们自动忽略。 这种毫不起眼的角色,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再到后来,赵书森加入玄门,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 对于父母而言,孩子是他们的骄傲。这么多年的起早贪黑没有白费,他们的辛苦终于获得了应有的回报。 赵书森的父母明白,以他们的眼界和能力,只能支持孩子走到眼前的这一步。接下来的路途纵使困难重重,他们也只能长吁短叹,为孩子驻足观望了。 于是,他们干脆放开双手,淡化了彼此在儿子心里的存在,把未来的选择权交到了赵书森自己的手上。 玄门,作为五大宗门之一,内门弟子上千,外门弟子更是多达两万。在茫茫人海之中,赵书森没有天赋,没有背景,也没有人去指点他未来的道路。 怀揣着不甘平凡的梦想,他开始努力修行,广结善缘,在这期间,他有无数次被内门天才们辱骂,也有无数次被长老们数落斥责。一晃数年时间过去,他终于在挫折和失望里成长起来,成为了外门人尽皆知的老资历师兄。 现在,自己期待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机遇就在身后,只需一步,不,仅需半步,他就能进入云霄天宫,看到那些他此生渴求的奇珍异宝。 可惜,他已经失血过半,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尽管他再努力,再奋斗,也挪不动哪怕是一毫米的距离了。 沙… 沙…… 脚步声打破了赵书森对曾经时光的回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靴子。 黑色的靴子,灰粽色的粗布,宽大斗篷里,一双满是敬佩的墨色瞳孔正在认真打量着他。 看到此人,周围无论是散修武者还是宗门弟子都纷纷退后,吓的不敢发出半句抱怨。 开玩笑,这个少年的修为足足有玄武七重,就在刚才,他连战十多位顶尖天骄,风头之盛可谓一时无两,谁敢在这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你…是谁?”赵书森气若游丝,挤出半句。 陈尊收敛目光,正色开口: ‘‘久违了,强者。” ‘‘我来送你上路! 第252章 我为人先(其二) 听闻此言,许多武者都面露疑惑,皱眉不语,只有一部分宗门弟子看起来若有所思,默默地站在远处观望。 ‘‘强者?就他?” ‘‘这人现在只有玄武二重修为,真元耗尽,实力又有下滑。以我的猜测,一个真武八重的武者都能轻松把他打垮。” ‘‘兄台所言极是,不过依我之见,这个人在全盛时期也算不上什么高手。即使他的实力没有下滑,对那些顶尖天才来说也是毫无威胁。” ‘‘就他这种狼狈样子,也配被称为强者?” ‘‘呵呵,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两人明显是在演戏,一吹一捧,在这里吸引眼球,故意拖延我们进入大殿的时间。” ‘‘对啊!”不少散修幡然醒悟,反应过来:‘‘大家快上,别让他们得逞!” 众人的议论落在陈尊的耳朵里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他手持两把神兵,仅仅侧脸一瞪,就吓得五六个临近的武者气息停滞,悄悄地队伍的末尾退去。 赵书森额头上的血迹不停往地面滴落,他努力地站稳身形,想要把自己佩剑的剑锋对准眼前的陈尊。 可惜,他的体力已经耗尽,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陈尊回过头来,安静地等待着他,仿佛虔诚的信徒在瞻仰着某种神秘的仪式。 短暂的沉默后,他的话语用真元传渡,轻轻送到了赵书森的耳边: ‘‘你和我,其实没什么不同。” ‘‘人与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赵书森的目光依旧灰暗,宛如一座落满灰尘的雕像。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佩剑,似乎是觉得累了。 ‘‘渺小又怎样?卑微又怎样?只要自己的内心充满坚定的信念,弱小者也可以做出震撼天地的壮举。”陈尊的眼睛朝两侧看去,继续问道: ‘‘听听周围的声音,你感觉到了什么?” 赵书森猛然抬头,泪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蓄满了眼眶。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过经历的太多,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今惊觉,痛苦就如同涨伏的潮水,一浪一浪的涌来: 那是嘲笑,贯穿了他整个童年的嘲笑。 这嘲笑仿佛深红的烙铁,从出生时起就狠狠打在了他心灵的深处。从曾经到现在的整整二十六年时间,朋友们不经意间的炫耀、师长们看似无心指点,一直都提醒着他: 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阶级!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 可是,如果真不觉得羡慕,为什么会记的那么清楚? 内心的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他希望,他渴求。现在的看似不屑,其实是无数次求而不得后的不了了之。 ‘‘哈哈哈哈,”陈尊目光悠远,表情却异常的严肃,他没有开口,只用传音表达着他的态度: ‘‘这些人,个个都以为自己很聪明,这也恰恰是他们愚蠢的证明。人,可以机智,也可以愚钝,但是唯独不可以认为别人愚蠢。” ‘‘自以为最聪明的人,其实就是全天下最狭隘的傻瓜!” 赵书森的泪水无声地淌下,化作血泪,缓缓划过了他的脸颊。他的手掌重新把宝剑握住,再一次稳稳地挥舞,成功用锋芒对准了陈尊的胸膛。 失败了太多,失望了太多。其实,他早就忘记了成功的滋味。 成功,到底是什么? 对于将军而言,打了胜仗荣归故里就是成功,对于文臣而言,建言献策泽福万民就是成功,对于商人而言,获权财富和地位就是成功。 成功,从来就没有确切的定义。 倘若用他人的标准来定义自己的成功,那么,人就会一直深陷在自我证明的泥潭里,最终难以逃脱。 我的成败,不是听别人说来的,是自己认真做来的,就算在别人的眼里一无是处,我也依然能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吐出浊气,赵书森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 他拼尽全力,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这就对了。”陈尊露出一抹微笑,眼睛里却闪烁着恶狼般的凶光:‘‘无知的人就让他们笑吧!他们干涉不了我,也不会动摇你。总有一天,当我登顶至尊之时,他们只能匍匐在地上仰望!” 轰! 雷电激荡,火星飞溅,陈尊发动真元,气势节节攀升,眨眼间达到玄武七重巅峰! ‘‘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吼!” 赵书森青筋暴起,喉咙里满是腥甜的血沫,他怒吼出声,表情十分骇人。宝剑光芒暴射,向前劈出,伴随着杀招的发动,赵书森向前迈步,堪堪挪动了半米的距离。 他一字一句,发出绝命的呐喊: ‘‘我为后人--” ‘‘开!生!路!!” 哗! 黑色的斗篷如同蝙蝠的翅膀,哗啦从地上飘飞而起。陈尊猛踏数步,迎着耀眼的剑光冲刺。 紫电、青霜发出阵阵轰鸣,神兵器灵附体,斩出两道声威骇人的毫光,直接切碎了赵书森打出的剑招! 杀招--刀剑如梦! 刹那间,惊艳的刀光逼的众人连连后退,恍惚中,在场的武者们仿佛看到了梦境与现实的结合,除了少数宗门天骄还能保持清醒,剩下的人已经完全迷失,陶醉在这恐怖的死亡幻象里。 ‘‘此人必成大患!”孟繁星暗暗心惊。 ‘‘厉害,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轻易放他离开!”王冲一时武痴,恨不得和陈尊再次较量。 ‘‘此人无宗无派,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武技,难道是受到了不入世的高人指点?决不能让他夺得机缘,否则,各大宗门的声誉定会受损。” 刀光似幻,剑光梦醒。 众人寒毛倒竖,齐唰唰打了个冷颤,抬眼看去,战斗已有结果: 赵书森宝剑尽碎,四分五裂! 陈尊完好无损,径直穿过他的残躯,成功闯入中心传送阵! 第253章 傀儡宝殿 大殿内部,许许多多的身影盘坐在地,有人泪流满面,跪地痛哭,有人哈哈大笑,声音颠狂。 这些散修武者和宗门弟子大多是心智不坚之徒,进入大殿后没多久,他们就被两侧香炉里积累的迷神麝香控制,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 相比之下,那些能被称为天才的宗门弟子们个个信念坚定,没有任何一人受到麝香的负面影响。 在盘坐的众多武者之中,李蛇、吴敢的身影显得十分普通,放眼一看,他们完全是两个炮灰般的存在。 李蛇泪流满面,口齿流涎,他双眼红肿,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响头,一边磕还一边不停念叨着:‘‘不偷了…不偷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与之相反的是,吴敢哈哈大笑,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芒。 他手舞足蹈,像孩子一样在人群里到处行走,即便被其他人的身体绊倒,他也会迅速地从地上爬起,嘴里不住的笑道:‘‘爹!娘!咱们不用受人欺负啦!再也不用受人欺负啦!” 传送阵光芒闪烁,陈尊抵达了中心大殿的外围。 他速度太快,以致于落地后还向前冲刺了一段距离。待到双脚稳稳站好,陈尊眉头一皱,立刻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 ‘‘不对,这烟有毒?” 轻嗅几下,陈尊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他抬腿欲走,不料刚刚有所行动,眼前的景物忽然一阵变幻,唤醒了他最为深刻的回忆。 ‘‘爷爷?” 熟悉的小院,熟悉的面孔。在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那位本应该驾鹤西去的老人又一次坐在了房前的摇椅上。 他眉发半白,双鬓微霜,手持一把蒲扇,轻轻地呼唤陈尊: ‘‘孙儿,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来?” ‘‘快,快过来让爷爷好好瞧瞧。” 陈尊一时迟疑,没有马上行动,直到片刻思考后,他才缓缓动身,来到了刘爷爷的面前。 ‘‘好孙儿,爷爷挂念你啊,这次回来,你就不要再出远门了,我岁数大了,总想有个人能陪在我的身边。” 恍惚间,有缕缕微风吹过,带来了槐花扑鼻的香气。 陈尊半跪下来,关切的问道:‘‘爷爷,您的病好些了吗?要不要让郎中再开副药?” ‘‘好了,完全好了,见到了你,爷爷的病就不治而愈了,从今以后,咱们爷俩在一起好好生活,过些日子,爷爷再托人给你说一门亲事……” 爷孙二人其乐融融,场面十分温馨,就在这时,陈尊忽然抬头发问,语气中透露着疑惑:‘‘爷爷,你的眼疾也好了?” ‘‘当然了,什么病都好了。”刘爷爷笑眯眯的,看起来非常和蔼。 ‘‘那,凑过来让我检查一下。” 闻言,刘爷爷放下蒲扇,俯过身子。 突然,陈尊猛地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如同浇铸的钢针,狠狠插进了老人的眼睛里面! 噗! ‘‘啊!孙儿,你要干什么!”刘爷爷一声惨叫,空洞的眼窝里冒出一团团漆黑的烟雾。‘‘是我,我是抚养你长大的爷爷啊!” 脖颈一窒,陈尊的手掌仿佛铁箍般扣紧,仅仅瞬息功夫,他眼中的关切就已经完全泯灭,剩下的只有对敌人的冷酷和漠然。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就算他死而复生,也绝不会是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废物!” 咔嚓! 五指发力,脆弱的脖颈被轻松折断。陈尊目光锐利,刺破重重烟雾,待到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发生变化,陈尊定睛看去,自己的手里此刻正握着一具报废的人型傀儡。 傀儡造型逼真,如果单从外观上看,很难把他和活人区分开来。另外,他的手脚关节异常的灵活,可以轻松实现全方位转向。 陈尊朝身旁看去,心里隐隐觉的不对:只见浓浓香雾中,有许多‘‘人”正在来回走动。他们举止怪异,似乎在巡查着白己的领地。想来是和他手里一样的机关傀儡。 ‘‘如果武牧龙说的不错,这里就是云山宗埋藏复宗宝藏的地方。” ‘‘这些傀儡实力有限,应该不是负责驱赶敌人的守卫。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它们倒更像区分敌我的‘哨兵’。” 似乎感受到了陈尊的目光,离他最近的几个傀儡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过来。 ‘‘这么灵敏,难道他们拥有自我意识?” 陈尊夷然无惧,取出紫电,准备和它们大战一场。就在这时,宝剑器灵突然主动现身,化作一条雷蛇,游弋在他的身边。 傀儡们走到半途,变得异常古怪:它们踌躇不前,迷茫地朝左右张望,似乎失去了对目标的锁定。 抬起宝剑,陈尊轻笑一声,他甩动剑尖,大步穿过了傀儡封锁的道路。怎料还没走多远,疯疯癫癫的吴敢就踉跄地朝他跑来,一边跑,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 ‘‘爹!我有权力,有财富了!” ‘‘马财主占咱们家的地都可以要回来了!还有,还有那个该死的钱老板,他放给咱家的高利贷都不用愁了!” ‘‘就在刚才,我把调戏姐姐的那几个混蛋都打残了!你不在现场,简直想象不到他们求饶的样子有多么解气! “从今往后,村子里谁要是敢说姐姐的闲话,我就直接上门,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娘,治腿病的药我买回来了,你终于又能走路了!小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家里的困难,老想缠着你给我买好东西吃。” “如果我能预知未来,决不会让你在那个下雪的冬天上山,你为了采药换钱,不小心掉进了猎户的陷阱坑里,摔断了双腿,家里贫困,只能让你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吴敢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泪花,他开心地笑着,伸出手臂,仿佛要拥抱明天的太阳:‘‘我们能住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了!” 机缘巧合之下,他朝着陈尊所在的方向走来。 看着眼前无比兴奋的少年,陈尊眯起眼睛,慢慢地抬起了紫电:‘‘你挡路了,小鬼。” 嚓! 剑锋轻轻切过吴敢的喉咙,带起一片赤色的星星花朵。 说话声戛然而止,只听到身体摔倒在地上的沉闷砸响。 吴敢软软地倒在地上,瞳孔里的光芒渐渐的消失不见,只有那略显稚嫩的脸上还残存着一抹喜悦激动的笑容。 第254章 傀儡宝殿(其二) 真元爆炸的声音突然从殿内传出,隐约带来了人们喧杂的呼喝。 中心宫殿造型独特,富丽堂皇,朱红的石柱上雕刻有浮云筋斗图案,宛如支撑着金砖道路的手指。在宫殿内部,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房间由亮银色朱雀雕像指引,划分成四个存放宝物的区域。 在这个时候,每个区域内都或多或少地爆发着争执和战斗,武者们穿梭在迷宫般的琼彩走廊里,有的小心翼翼,生怕被高手撞见,有的则成群结队,凭实力抢劫着其他武者的资源。 一道黑影在明亮的殿堂里尤为突兀,他速度极快,似乎在寻找着某样东西。 ‘‘按照少主的指示,只需扭转朱雀雕像的方位就能找到最为珍贵的宝物,有了他,我们的底蕴至少能增长三成。” 西门霆宽袍大袖,施展出技艺高超的轻功,就在刚才,他命令兴周会众人分散行动,按计划转动雕像的方位。 现在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还未移动的雕像也只剩最后两个,西门霆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目标。 ‘‘喝!” 抬手一掌,真元瞬间击发,位于走廊拐角的雕像咔嚓一响,缓慢地开始转动。 ‘‘任务完成,下一个。” 他脚掌一蹬,身形飘动,忽然,气急败坏的呼喊声从他的身后传来:‘‘就是他抢了宝物,抓住他!” 西门霆扭头望去,原来是他刚刚抢夺的几个宗门弟子,对方人多势众,他不想纠缠,于是扭头就走。 ‘‘哪里跑!” 玄门孔繁星、孟雅带领林栖棠、萧矩两名内门弟子一拥而上,紧紧追在西门霆的身后:‘‘大家小心,这家伙有点本事,抢走了我刚刚发现的人形傀儡。” 孔繁星身为首席,修为真武五重,兼具多种功法,他掐动指诀,深重的雾气瞬间笼罩全身,散发出阵阵星光: 玄门神功--紫气东来! 伴随着功法发动,雾气幻化出造型古朴的文房四宝,孔繁星右手持笔,饱蘸星墨,在空中龙飞凤舞: 金戈铁马踏雄关,红缨长剑斩魂寒。 斗阵军前壮士死,旌旗踏尸凯歌还! 嗡!嗡! 紫气如同延伸向外的丝线,疾速朝前方的敌人抓去,西门霆向两边扫视,只见浓雾中战马啸嘶,杀声阵阵,数支马槊拔开朦胧幻象,扑面朝他猛刺。 ‘‘杀!”金甲战士们以红巾蒙面,从雾气里探出半身,和西门霆奋力交锋,见状,他拔刀出鞘,催动刀光: ‘‘霜落明珠!” 刀剑叮咣作响,火花四射,剧烈的爆炸将周围的兵马燃烧一空。西门霆去势不减,即将摆脱紫气的锁定范围 “师兄,我来助你!”孟雅虽为女子,却显英豪气概,她素手一抓,也在紫雾里拿到笔墨,立刻开始赋诗: 千嶂狼烟万里吹,白雪落发催人回。 驻塞城寒将军老,冯唐骐骥持节归! 轰! 滚滚浓烟霎时变色,化作深灰色的烽火。崇山峻岭之中,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将军手持斩马大刀,站在城墙上眺望风雪。 人依远戍须看火,马踏深山不见踪。 忽然,他若有所感,朝着西门霆所在的方向看来。 下一秒,将军双手握住刀柄,奋力一跳,锐利的锋芒刹那间切到了他的眼前! ‘‘该死,到底还有完没完。”西门霆心中暗骂,只能继续迎战,老将军须发皆白,虎目里杀气腾腾,二人交锋十招,终究是西门霆更胜一筹。 见状,那将军大声怒吼,原本被打散的士兵们居然气势高涨,重新凝出身体。一时间上下左右尽是金甲士卒,团团围困,誓要把西门霆就地活捉。 ‘‘这下糟了。”西门霆暗呼不妙。 他虽然能轻松打败众人,但少主武牧龙的命令紧迫,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推动朱雀雕像。倘若被孔、孟等人拦下,之前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正在焦急之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西门霆看清此人,立刻焦急高呼:‘‘陈兄弟快来助我!” 呼! 数道波纹闪过,闯入大殿内部的陈尊和西门霆擦肩而过:‘‘这里有我,你继续前进!” 西门霆精神大振,速度再次拔高,转眼消失在走廊远处。陈尊取出青霜长刀,挽个刀花,冲进诗词军阵正中:‘‘你们哪里来的小卒,报上名来!” ‘‘大胆!” 见敌人逃走,孔繁星恨的咬牙切齿:就在刚才,他发现了一具做工精致的战斗傀儡。这傀儡的长相宛如妙龄少女,身上的衣物也与常人无异。这样的傀儡仅仅看上几眼都让人心神荡漾,爱不释手。 没想到,西门霆碰巧路过,也被这宝物吸引,一番打斗过后,孔繁星遗憾落败。不服气的他立刻呼唤在附近寻宝的师弟师妹,想给这个家伙来点教训。 追了半天,东西没抢到,人也逃走了。孔繁星颜面尽失,还被陈尊叫作无名小卒。一怒之下,他干脆把火都撒在了陈尊身上: ‘‘他身上肯定也有宝贝,抓住他!” ‘‘玄门萧矩在此!”萧矩身穿火红煅造师长袍,后背浑铁权棍,手持宣花重锤迎战。 “玄门林栖棠在此!”林栖棠内衬紫领月边软袍,外穿乳白长袍,束腰束腕,手持铁锏迎战。 “找死!”陈尊目光凛冽,刀光红赤,瞬息切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纹路,等到两人冲到他的身前数米,那刀光织成的大网忽然高速冲撞,威力递增百倍! 巨大的嗡鸣响起,四周的金甲士兵顷刻之间被切成碎片,为首的白胡子将军苦苦抵挡,片刻后也被刀网劈散,就此消失。 林栖棠作为林馨的远房表哥,同时也是林家年轻一代的最杰出者。他挥舞铁锏,接连出手: 杀招--亢龙无悔! 重击之下,刀网被搅成一团,萧矩高高跃起,宣花锤绽放出层层真元火链,直奔陈尊刀刃!陈尊挥刀就砍,刀锤相击,强大的冲击居然把萧矩弹了出去。 ‘‘这不可能,他的力气居然有这么大!”萧矩一个翻滚,半跪在地。自从他拜为亲传加入器鼎峰开始,内门师兄弟们少有人能和他角力。 想不到看似瘦小的陈尊,内力居然远胜于他! 第255章 傀儡宝殿(其三) 趁着陈尊拖住玄门众人,西门霆迅速抽身,继续寻找着最后一座指路雕像。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旁边的一抹亮色吸引。 “找到了!”西门霆心头一喜,一掌打出,滚滚真元朝雕像不断冲击。只听咔嚓响动,朱雀雕像的底座朝着某个方向转动,等到对准方位后又落回底座卡槽。 “为什么没反应?” 西门霆还没疑惑多久,中心宫殿的四个区域里忽然发生异变。 “发生什么事了!”散修们震惊不已,开始四处打量。可惜,宫殿的道路错综复杂,他们位于大大小小的藏宝房间里,只能听见周围传来的隆隆响声。 ‘‘难道天宫要塌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顿时引起了许多武者的恐慌,他们争先恐后的从所在的房间里逃出,却找不到宫殿的真正出口。 散修们推挤怒骂,拔刀相向,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相比之下,宗门弟子们就显得淡定许多。他们有长老的传送符傍身,相当于多了一道保命的底牌。 ‘‘怎么回事?” 感受到四周传来的骚乱,吕良刚刚抢到一具兽型傀儡,带领剑宗弟子们从南侧宫殿里返回。 “师兄快看,那个人打算去哪?”小师妹观察仔细,瞬间发现了东方雄的身影。 “他去的地方是四大区域的交界位置。可据我所知,中心宫殿只有临近的两个区域相互联通,四大区域之间根本不能直接通行。 “师兄,这人行迹鬼祟,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到熊七的猜测,吕良果断下令:“走,跟上去看看。” 如果拥有透视建筑的能力,此刻从上方往宫殿看去,可以发现四个区域的中央位置正不停挤出一个五边形的空间。 它的出现把每个区域挤走一角,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联通四方的隐藏房间。 哗! 大门轰然打开,真气扑面而来。 ‘‘找到了!”贺焱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喜色,他大步向前,身后已经汇聚了不少兴周会成员。 小藏殿正中,云山派开派祖师的雕像垂手而立,面容慈祥。 在他的左右两侧,两百多具袖珍傀儡摆放在用悬浮灵石制成的圆台上,它们形态不同,各有千秋,每一具都拥有不俗的威能。 贺焱使个眼色,兴周会成员们立刻井然有序地开始行动。他们收取了大部分的珍稀傀儡,只留下少数不需要的作为吸引其他武者的诱饵。 众人正忙碌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在小藏殿里响起: ‘‘有劳你们带路,在下不胜感激。” ‘‘谁!” “什么人!” 东方雄、北野武当即斥喝,环顾四周。顾倩倩、刘星宇亦是心生警惕,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贺焱似有所感,扭头朝石柱的阴影里看去。 伴随着略微轻挑的脚步声,一名白发少年从石柱后面现身。他身穿柽异的三角肩暗青色练功服,胸前挂着一串类似图腾的缕金项链,瞳孔墨绿,双手下垂,晃荡着朝贺焱走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大,肌肉饱满,皮肤上长满了暗灰色的鳞片,女子秀发浓密,用黑色紧身衣包裹出曼妙的身材曲线,眼睛里呈现出妖异的赤红色。 ‘‘阁下是谁,散修里好像没你们这几号人物?”贺焱一边问话,一边暗中传音。 兴周会成员们悄悄地朝门口靠拢,封锁了三人逃生的通道。 “呵呵,”为首的少年并不在意众人脸上的敌意,依然自顾自地说道: “旧世界已经死去,新世界即将重生!贺焱长老,我们是“天罗地网”组织。” “我是天网‘螳螂。” “天网,犰狳。”站在旁边的男子嗓声粗重。 “天网,血蝠。”美丽的女子仪态十分优雅。 他们的自报家门并没有放松众人的警惕。贺焱表情凝重,眼珠微微转动,透露出一股疑惑而又阴狠的光芒:‘‘老夫似乎还没有报过名号……” 他手掌上抬,罡气已经凝聚出一个小型的旋涡。 ‘‘别激动,是你们武少主叫我们来的。”气氛剑拔弩张,白发少年却显得不慌不忙,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笑容:‘‘武牧龙先生和我们谈成了一笔交易,收货的地点正是这里。” 听他说出了少主的姓名,贺焱心里已经信了三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单凭这个,不足以让老夫信服。” “哦,对了,还有一封亲笔信。”少年突然想起,在储物袋里左右翻找。 局势不明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 东方雄玄武九重,洞察力远超常人,见两道黑影从门口闯入,以为是天网三人组埋伏的帮手,他发动武技,抬刀就往下砍! “等等,是我!” ‘‘西门?”听到熟悉的声音,众人定睛看去:陈尊、西门霆浑身真元环绕,回归队伍。 ‘‘你们也在这里?”见到螳螂、犰狳,西门霆语气讶异,那男子点头示意,明显和他相识。 既然认识,危机自然解除。 不料,西门霆长舒口气,急促说道:‘‘贺长老,大家必须马上撤出这里!” 陈尊适时开口:‘‘我们且战且走,还是吸引了几个玄门弟子,他们放出消息,使得中心大殿的武者都在寻找小藏殿的入口。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这里。” ‘‘取地图来。”贺焱发话,顾倩倩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地图,捧到了他的面前。 ‘‘云霄天宫的阵眼刚刚被我们开启,现在,它就像一座用树枝摞起来的房子。只需抽走其中的一根枝条,房子就会轰然倒塌,把里面的人都压成肉饼。” 贺焱指着地图上的一点继续说道:‘‘这里,是位于中心宫殿北边的后方小殿。那里有三座浮桥,和东、西两座宫殿互通。” ‘‘我们撤往那里,再毁掉浮桥,如此一来,三大宗门及各个小宗必定损失惨重,我们就可以趁他们无暇顾及之时,从环绕在宫殿外围的风幕里撤离。” ‘‘谨遵长老之命。” 贺焱思考片刻后抬起头来,围成一团的人群马上自动散开。他伸手一抛,地图就飘到了那名白发少年的眼前。 “唉?哎!”少年七手八脚地一阵乱抓,最终把地图抱在了怀里,见贺焱已经转身离去,他还不忘朝着众人道谢:“讲究,回头我和首领商量商量,多让给你们一成的利润!” 怎料,贺焱的声音从通道的深处悠悠传来: ‘‘不必,老夫已令陈尊留下断后,阁下若是有意,现在就请帮衬一二。” 第256章 尸傀要术 ‘‘宝物,好多宝物!” 兴周会成员们逐次离开,只留下陈尊和天网三人组负责阻敌垫后。众人刚走不远,玄门和剑宗的弟子们就闯进了宫殿,惊叹地呼喊道。 孟雅、孔繁星、林栖棠、萧矩带领十多位玄门弟子,吕良、熊七、小师妹带领一队剑宗弟子同时来到殿内,和陈尊四人互相对峙。 片刻沉默,吕良忽然发声: “先干掉他们,宝藏咱们各凭本事!” 孔繁星反应迅速,滚滚紫气已经包裹全身:“好!” “杀!”熊七、孟雅目光狠厉,杀招顿时爆发,他们一左一右,攻向陈尊。 两大宗门的弟子们早就蠢蠢欲动,如今得到命令,纷纷刀剑相向,炸出一团团五彩缤纷的真元。 ‘‘吼!” 天网三人面对围攻的众多天骄摆出三角架势,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过后,他们的身体居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嗖!嗖!嗖! 数十道能量团瞬息轰到面前,激荡起大片灰色的烟尘,犰狳大手一挥,臂膀上已经长满了坚硬的圆壳状鳞甲,血蝠双手化翼,尖啸着从地上飞起,她的牙齿变得异常尖锐,直接扑到了一名玄门弟子的身上。 为首的白发少年眼睛膨大,手臂化作深绿色巨型镰刀,振翅一跃,轻松将吕良的斩击劈碎! ‘‘什么?”吕良心中大惊,立刻大喝:“小心,他们绝非善类!” 妖族,兽族,人族。 原本可以迅速结束的战斗,在‘天网’组织的介入下变得极为困难。由于种族之间的差异,几乎从来没有人类能和其他的种族联手作战。 但是,陈尊凭借着超高的天赋和灵活的战斗本能,很快就和天网三人组形成了默契的配合,他们攻守兼备,又都有强大的修为底蕴,交战数场后,宗门弟子们损失惨重。 杀招-刀剑如梦! 刹那间,雷火交织,真元呼啸,陈尊抓住破绽,全力攻击青莲剑宗的小师妹。她惊恐的表情凝固在娇嫩的杏仁脸上,一时间居然忘了朝其他方向躲避! ‘‘师妹!”熊七愤怒的咆哮一声,撇下敌人去救援同门。急火攻心之下,他直接燃烧了自己的本命器灵,奋力朝陈尊劈出一剑: 杀招-拔剑斩天! 咔嚓! 陈尊化作黑影飘散,眨眼间躲闪数米。可他的绝招依旧去势不减,直奔目标而去! 关键时刻,吕良、孔繁星再度出手,全力拦截陈尊: 宝塔莫念千年恨,涛涛碧水没金山。 佛法禁欲人易老,白蛇有情续旧缘! 杀招-纯阳剑诀! 水雾从紫气中不停地往外弥漫,隐隐绰绰间,一位绝世佳人身穿白素罗裙,从朦胧的宝塔里款款走出。 她(它)眉眼如烟,似有无艰情思,一甩长长水袖,优雅地救下了险些丧命的小师妹。 呼啦! 天网‘螳螂’速度快如疾风,一记镰切,水袖瞬间碎裂。那俏丽女子惊呼一声,脚尖一点,顷刻间消失不见。 纯阳剑劈到身前,煌煌剑威如灼幽烈日,刺的人肌肤疼痛。 天网成员‘血蝠’振动双翼,扇出阻拦剑气的风障。犰狳双手交叠,瞬息间高速旋转,像钻头一样向前冲击了一段距离。剩下的伤害被鳞甲击飞,朝四面八方嗖嗖弹开。 双方再次鏖战,斗的难解难分。 吕良环顾左右,发现小师妹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熊七根基受损,渐渐力不从心。 小藏殿外围,许多散修自恃实力强大又有队友帮助,心里的欲望之火已经越烧越旺,即将达到爆发的临界点。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冲阵,剩下的人马上就会一哄而上,坐收渔翁之利。 “不妙,再拖下去除了殿里的宝物,我们身上的装备也会遭到散修抢夺!” 吕良催动真元,大喊一声:‘‘所有人听我号令,一击制胜,速战速决!” “好!”孔繁星及玄门弟子们异口同声,默认了他的指挥。 ‘‘青莲剑歌!” 剑尖上抬,巨大的琉璃莲花宛如层层堆叠的水晶,绽放出青色的恐怖毫光。剑宗弟子们纷纷出手,为杀招增添属自己的一片花瓣。 绝学-才高八斗! 在场的玄门弟子个个出自内门,每个人都自备了文房四宝,如今形成合力,海量的真元增益顿时叠加到剑宗的盟友身上。 刹那间,青莲威力更盛,几乎引发了空气的尖锐爆鸣! ‘‘斩!” 吕良双手挥剑,速度极其缓慢。青莲剑歌的气机牢牢锁定了陈尊四人,在本就不大的隐藏宫殿里,他们身形渺小,完全无处可避! 剧烈的爆炸声里,青色剑光把他们彻底淹没! 待到轰鸣消失,众人定睛再看,小藏殿被炸出一个大洞,透入了几缕外面的光线。 云山祖师的雕像遭到损坏,半边肩膀都化成了粉末。再看周围两侧,四人小组之前站立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的碎石瓦砾。 “人呢,难道灰飞烟灭了?” 林栖棠、萧矩率先去前方探查,其他的宗门弟子们则分头行动,把剩下的战斗傀儡都收入囊中。 敌人终于消灭,危机成功解除。 ‘‘哼,终于死了。”熊七灰头土脸,累的气喘吁吁。 吕良皱眉不语,注视着那个破损的大洞。 孔繁星、孟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震惊:凭心而论,刚才的四人小队绝对是他们见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这样的家伙,就算被称为‘万人敌’都不足为过。”孔繁星暗暗心想,‘‘如果和那个黑衣人单打独斗,我绝对走不过二十招。” 众人有条不紊,各司其职。有的坐地疗伤,有的在关心同门,还有的在小藏殿里穿梭,搜寻着剩余的傀儡宝物。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呐喊: “他们快把宝藏抢光了,大家一起上,把宝物从他们手里夺回来!” “好大的胆子!”孔繁星受玄门礼仪影响,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用词:‘‘你们…你们就不怕玄门的报复吗!” ‘‘快,晚了就抢不到了!” 可惜,散修们大多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修炼十分困难。如今有了机遇,他们只想多争取眼前的利益,让自己的日子不再那么难过。 至于遭到报复,对于未知的明天而言,现在痛苦的日子更让人觉以忍受。 ‘‘结阵!拦住他们!” “剑宗弟子,随我迎敌!” 第257章 丹符宝殿 云霄天宫共有三座宝殿,蕴藏着无数机缘等待后人的发掘。 位于东边的右侧宫殿与另外两座宫殿一样,装潢精美,富丽堂皇。 当李霄、石虎和天网组织战斗、孔繁星、吕良与散修们纠缠不休之时,东侧大殿内,冷飞羽、宇文化及等武神阁弟子正在仔细地寻找宝藏。 与另外两处战场不同,这处宫殿布满了重重禁制,杀人于无形之中。从支撑宫殿的梁柱到通道两侧的地板,几乎每一处都藏有各种威力惊人的符文。 许多散修不懂得里面的关窍,冒失地率队前进,结果踩到了爆破符篆、剧毒符篆种种机关陷阱。 惨叫过后,散修队伍里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减员。 为了保存实力,散修们与武神阁众人达成协议:双方共同破阵,得到的宝物四六分成。在大家默契的配合下,隐藏在暗处的机关被不断找出,随后被人为损毁。 现如今,众人已经来到了大殿内部,宝藏也被瓜分的一干二净,只剩下隐藏在角落里的一道暗门还没有打开。 宇文化及是右相宇文崇的长孙,宇文家族未来的栋梁,他目光狡黠,舌头细长,说起话来宛如吐信的毒蛇。作为武神阁弟子们的领队,他使个眼色,唤来了站在一旁的王冲: ‘‘盯着这群家伙,等我们离开大殿,你就给玄门的孔繁星发信号,咱们里应外合,把刚才分走的利润都夺回来。” 王冲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退到角落。 在此之前,他绕过陈尊闯入传送阵法,本来打算和师兄弟们会合,却碰巧遇见了宇文化及带队往东边宫殿寻宝。 右相在明面上是世家共主,宇文化及又是他最喜爱的族孙。为了拉近王家与右相的关系,王冲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武神阁的队伍,决定和他们共同进退。 ‘‘哼,真是小人手段。” 王冲表面平静,心里却十分不屑,他抚摸着星辰枪的枪尖,眼神中满是轻蔑之色:‘‘就他们这种乌合之众,来多少都是一样。以我的实力再加上众多天骄相助,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全打趴下。” 宇文化及自认为螳螂捕蝉,计划的天衣无缝。可惜,他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在此之前,散修们各此为战,现如今联合行动,他们的领导者也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大哥,这是最后一扇暗门了。兄弟们都不信任武神阁的那些世家子弟,万一他们卸磨杀驴,咱们该如何应对啊?” 一名长相凶悍的武者背着狼牙棒,手里拿着一个金罗盘,悄悄地询问在旁边观望的队友。 他所问之人是个有金色眉毛的中年男子,他有玄武四重修为,是散修们推举出的领袖。另外,他眼瞳异色,是兽族和人族的混血,人送外号:金眉尊者。 “恶狼,你让大家封锁四处的出口,如果武神阁的人想和咱们动手,你就把之前拆除的那些符篆用到他们身上。” “明白。”被称作恶狼的散修嘿嘿一笑,悄悄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双方各怀鬼胎,同时看向那道隐藏的暗门。 ““宇文先生。” 金眉尊者从刚才的谈话里得知了他的身份,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我们都是些粗俗之人,很少有擅长破阵的。这暗门上面的禁制太过复杂,不如由你们负责破除?” ““好。”宇文化及的目光同样阴冷,总让人觉得心理不适。 他挥手示意,让王冲向前破阵,殷琪琪、赵缨负责协助。 王冲作为内门弟子,在阵法上多有涉猎,他沉思片刻,勾勒出数条真元丝线,轻轻破除了门上的符文密锁。伴随着沉闷的响动,那扇尘封许久的小门终于向两侧缓缓打开。 暗门内部是一个数百平米的方型空间,里面罗列着深粽色的木质药架。每个药架上又都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药瓶。 这里密封了太长时间,一经打开,新鲜空气很快就将木架腐蚀一空,等到众人鱼贯而入后,无数玉质药瓶纷纷掉落在地,堆成了连绵成片的小型山丘。 “这,这药香?”有人拧开瓶盖轻嗅,立刻惊讶的呼喊出声。 “这是什么丹药?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内力!”有的散修仅仅多闻了几下,修为居然隐隐有突破的征兆,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狂喜顿时涌上了心头。 “看它的成色和纹路,应该是提升资质的丹药……”武神阁弟子思考一阵,忽然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六品筑基丹?” “六品丹药!” 经他提醒,众人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要知道七品以上的丹药药力强大,只有神武宗师才能承受它带来的反噬。 对于在场的玄武、真武武者而言,六品已经是他们能得到的丹药极限。 尽管每个武者只能承受一次筑基丹带来的增幅,但是,谁还没有个认识的亲戚朋友?就算不给外人使用,仅仅是把这丹药带走也能换成一笔不菲的修炼资源。 巨大的利益诱惑下,每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发生变化:贪婪、自私、警惕…… 本就脆弱的同盟关系在此刻摇摇欲坠,马上就会像泡沫一般分裂破碎。 刹那的对视,狠厉的神色都在彼此的眼底浮现。 下一秒,金眉尊者和宁文化及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怒吼: “动手!” 轰! 嗖! 剧烈的爆炸在大殿四周引发,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团团炽热喷涌的火球!伺机而动的恶狼手持武器,带领一队散修在人群里奋勇冲杀。 伴随着轰隆的响声,一束烟火直接冲破了宫殿的顶部,砸碎下几十片橙黄的瓦片。烟火在半空中绽放,显现出一个大气磅礴的图案。 “你!”王冲又惊又怒,一把推开了身边的赵缨,他自视甚高,轻易不肯向同门求援,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 远处,宇文化及见信号发出,拔出腰间的佩剑,对身边的冷飞羽、魏阳、慕容雪等人冷冷说道: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第258章 三殿合一 赵缨、巫马泽川、慕容雪等人都是世家嫡系,唯宇文化及马首是瞻,他们各显神通,打出数道杀招,围攻各路散修。 “不出大哥所料,这帮家伙果然心怀不轨!”恶狼挥舞重棒,一击砸退了两名武神闹弟子。 与寻常武者不同,恶狼出身北漠,在体术上占据独特的优势。他以一人之力在敌群中左奔右突,打得宗门弟子们节节败退,很少有人能和他过上几招。 “体修?”王冲的目光被他吸引,立马想到了不同修炼方式造成的武者差异: 世间武者共分为体修、气修两种,气修入门容易,上限却远远不如体修。 气修武者注重功法的选择和真气的培养,尤其看重个人对武技的悟性。在当今的大梁,气修的占比高达七成,神武宗师也多为气修武者。 体修武者注重对身体的锤打和筋骨的熬炼,主要看重个人对习武的坚持。由于这条道路极为艰苦,大多数人都会半途而废。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资源短缺,被迫选择炼体。 但不可否认的是,体修武者一旦修炼有成,战力几乎是气修武者的十倍,像天王之一的临江王洪涛就是以体术称霸,到后来登顶至尊,成为了帝国砥柱。 这个‘恶狼’显然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之下才选择了体术。尽管这样,他的战力依然能碾压一众天骄。 “看招!”恶狼哈哈大笑,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在他的眼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天才在他的威慑下四散奔逃,看起来不堪一击。 狼牙棒一记横扫,打出无数风刃,武神阁众人不敢硬接,连忙朝旁边躲闪。 铛! 金铁的爆鸣声忽然传来,王冲的身影映入了恶狼的眼帘。 他先是诧异,随后变得无比兴奋,仿佛发现了某种富有挑战性的猎物:“报上名来,本大爷不杀无名之辈!” “哼,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 王冲甩个枪花,身影接连闪烁,长枪拖地,激起阵阵火花。临近敌人面前,他猛然一个转身,势大力沉的星辰枪如同铁鞭,直奔恶狼的胸膛砸去! “喝!” 恶狼的胳膊上肌肉隆起,一声暴喝,和王冲正面硬刚。眨眼功夫,双方连拼数招,直到耗尽力气再次拉开距离。 众人定睛再看,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恶狼的身上满是伤痕,虽不致命但也着实骇人。再看王冲,许多散修又惊呼一声,差点把下巴都惊到地上: 他举止从容,全身毫发无伤,要不是爆炸符篆激起的烟尘,他的衣角估计都未染尘埃。 一经对比,双方高下立判。 “不可能!”恶狼满脸愕然,看到王冲朝他挑衅地勾了勾手指,气的仰天长啸,再次持狼牙棒迎上。 ‘‘恶狼,快回来!” 金眉尊者刚才被武神阁众人围攻,难以从战斗中脱离。如今得空,他立刻焦急地大喊,想要把队友从危险里召唤回来。 可惜,已经晚了。 王冲的眼里骤然绽放出冰冷的杀意,身形一闪,直接来到了恶狼的侧面。锋利的星辰寒铁逸散出阵阵光芒,将他的弱点尽数笼罩其中。 噗!噗!噗! 壮硕的肌肉没有给他带来强大的防御能力,恶狼的身体如同豆腐一样被轻松刺穿。王冲下手狠辣,招招致命,见恶狼痛苦地用手抵挡,他干脆蓄力一扎,直接扎穿了眼前之人的胳膊。 扑通! 伴随着狼牙棒的垂落,满身血洞的恶狼仰面跌倒在他。 他的胸口不断起伏,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将带出大片的殷红。 恶狼拼尽全力把脸扭到一边,用带着后悔与遗憾的声音轻声说道: “大…哥……” “救…我……” “兄弟!”眼见王冲走到恶狼面前,即将用枪尖抵住他的喉咙。金眉尊者发出悲痛的呐喊,抛下眼前的敌人想要回身相救。 “有破绽!” 宇文化及的感知十分敏锐,察觉战机后立刻全力出手。在他身边的魏阳马上出招配合,打出两道暗金色的拳影。 呯!呯! 巨大的冲击力将金眉尊者撞的连连后退,眼前一闪,一柄弯曲的软剑直接插进了他的左肋! “呃……”捂住伤口,金眉尊者脚步一阵踉跄,忽然,他不慎踩到了地上的丹药玉瓶,整个身体都向后方重重地摔倒。 哗啦! 玉瓶四处乱滚,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珍贵的灵丹妙丹从瓶子里掉落出来,如同杂物一般在大殿里四处弹跃,下坠,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可惜,此时的大殿已经沦为残酷的修罗场,散修和宗门弟子的战斗趋于白热,不时有人因伤势过重而倒在地上。 金眉尊者挣扎着爬了起来,拔开那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奇珍异宝,倚在了暗室中央的红色圆台旁边。 这里是整个宫殿的中心点,也是摧毁这些宝藏的最终钥匙。 “你们…这些混蛋!” 金眉尊者气喘吁吁,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不甘与悔恨,愤怒的注视着远处提剑走来的宇文化及。 “我们已经很卑微了,我们已经拼尽全力活着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活路都不给我们!”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从出生起就享受着无数的资源,还要和我们争抢,拿走我们用生命换来的珍宝……”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咆哮引发了伤口的崩裂,疼的他龇牙咧嘴。 金眉尊者看着身边的红色石台,目光渐渐由懦弱转为了坚定。他扭头看向满脸惊恐的宇文化及,眼里透露出一股狠辣的决绝。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吧!” “轰”地一声巨响,金眉尊者燃烧生命,引爆了整个石台! 玉瓶乱飞,宛如钢针暴雨般抛砸,落进人群之中,不断引发出骚乱和哄抢。 “嗯?” 宇文化及的脚步僵在半途,他抬头一看,头顶的宫殿梁柱仿佛水中的竹叶,正在进行某种富有规律的运动。 咔咔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众人脚下的地板都开始平移旋转,组成了许多形状特殊的图案。 “这不是摧毁大殿的开关?”王冲、魏阳等人惊疑不定,看向两侧的殿墙。 那里的墙壁彷佛被人抽走,居然在瞬间消失不见,伴随着隆的的响声,两截全新的宫殿和丹符宝殿完美对接,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闭环结构。 李霄、石虎等人、天网及陈尊众人、未撤离的兴周会成员,以及在场的王冲、冷飞羽一行忽然出现在临近的宫殿之中。 站在同一个巨大宫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短暂的沉默过后,厮杀再次开始! 第259章 冤家路窄 在神兵宝殿内,尽管李霄和石虎有神兵加持,可还是被天网众人打的难以招架,只能不断闪躲。 傀儡宝殿里,兴周会成员本来离出口仅有一线之遥,突然发生的变故又把他们困在了宫殿之中。 孔繁星、孟雅本以为陈尊四人已死,没想到眼前场景变幻,他们居然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两相对视,昂扬的战意之火都在彼此的心底燃烧。 在此之前,还许多散修被困在机关陷阱里无法逃出,如今挣脱束缚,正是抢夺宝藏的大好时机。 短暂失神,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争斗。 “杀!” 一声怒吼,仿佛火星入油,引爆全场! 铛! 刀剑相击,长枪嗡鸣,乱箭横飞!无数武技宛如白昼流星,从宫殿里不断绽放升空,轰炸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干掉他们,宝藏都能到手!” “为了玄门,大家冲啊!” “先抢丹药,再夺神兵!” 身影晃动,脚步嘈杂,每个人都在拼命,每个人都在咆哮。 剑宗弟子们打出锋利的剑气,无情收割着敌人的性命,玄门众人结阵御敌,孔繁星沷墨狂书,引发出道道紫气幻象。武神阁弟子三两成群,在大殿里狼奔虎突…… 嗡……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传来,瞬间把御剑升空的几个武者切成了碎片!众人震惊地抬头,只见成百上千支刀枪剑戟从大殿两侧疾驰飞来,凶猛扑向激烈的战场! “器灵,它们都有器灵!”有散修兴奋大喊,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被利刃斩杀在地。 “躲开,快躲开,不要承受它们的冲击!”见识到器灵的厉害,其他贪心的武者顿时乱作一团,惨叫着往四周逃避。 呯!呯!呯! 混乱过后,底蕴差距渐渐在不同阵营里显现。 贺焱一拳打出,拳影幻化出数道黑刺,轻松将器灵损毁。在他的身后,西门霆、东方雄、北野武三大高手联袂出击,把这些珍贵的神兵都收入囊中。 “原来有这么多器灵?!” 和天网众人分隔的李霄、石虎六人目瞪口呆,后怕不已。尽管这些器灵的实力远远不如他们打败的那三头恶兽,但胜在数量繁多,令人防不胜防。 “让开!” 李霄下意识地抬剑,只听一声闷响,一股巨力就从手腕处汹涌传来。他连退数步,不等身形稳住就悍然反击,攻向来敌! 在他的面前,一名散修表情慌乱,眼睛里透露出凶狠的光芒,显然是急着脱离战场。 见寒冰猛虎奔腾而出,他一咬紧牙关,向前挥刀,硬生生劈出道路:“小鬼滚开!少来碍事!” 刚才的攻击威力极大,若非李霄反应迅速,此时已经身首异处。面对危及性命的敌人,他毫不留情,接连打出寒冰杀招, 那散修本就心急,被人拦在半途后变得更加暴躁。手臂朝两侧一张,钢铁制作的虎爪就从手背上延伸出来,唰唰两下,斩出数道斩击。 丹鹤无影步! 李霄身影闪烁,眨眼间躲开攻势,沉渊剑一记横扫,直接在他的肩膀上切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飚飞,散修的左臂被一剑打废!他脚步踉跄,扑倒在地,痛得连声惨叫。 “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李霄正准备寻找石虎和孙胜男的身影,不料,一声斥喝突然从身边传来。只见武神阁赵缨带着两名世家弟子怒气冲冲,朝着那名倒地的散修狂奔。 “把东西还来!” 那散修挣扎着想要逃跑,瞥见旁边的李霄,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虎爪再度挥舞,用斩击封锁了左右两侧的空间。 “蠢货,你就留下来替我挡枪吧!” 他冷笑一声,准备施展身法。右脚猛一蹬地,身形已经移动数米。 “啸天,去!” 噗呲! 剧痛传来,随后是生命流逝的空虚。那名散修表情惊愕,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 在他的胸口位置,一截殷红剑刃从背后刺出,这剑通体漆黑,似乎拥有灵性,它遥遥飞来,正中他的心脏。 “你敢!”赵缨怒吼一声,速度再次加快,尽管他气势十足,眼底的慌乱和渴望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李霄拾取了他的储物戒指,正打算混入人群中退走。不料,就在这时,大殿中再生变故。 哗! 那些拥有器灵的神兵利器似乎受到了某种意识的引领,纷纷从人群中脱离升空。随后,它们汇聚成群,宛如水滴凝聚成河般绕梁疾飞。 “这是怎么回事?” “快看,它们在攻击梁柱!” 众人先是迷惘,而后目瞪口呆,拼尽全力的大喊:“跑!快跑!大殿快要塌了!” “什么?” 与此同时,整个云霄天宫都在剧烈震荡,碎石乱坠,瓦砾掉落,巨大的轰鸣把每个人都吵的头晕眼花。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支撑了百年的梁木开始脱离彼此的依靠,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陈旧响声。 许多武者对身法并不精通,在强大冲击力下根本无处闪躲。 面对轰鸣坠落的梁柱,有的人惨叫半声就当场暴毙,也有人侥幸逃得性命,来不及平静心情就再次被砸,彻底埋葬在离地百米的天宫之中。 冷飞羽和魏阳、上官倾三人带着几名武神阁弟子过关斩将,拼命朝大殿的出口逃离:“快,那里就是出口!” “等一下。”魏阳皱起眉头,察觉有异,他扭头看去,发现了在他们后方的一伙黑衣武者 魏阳盯着为首的高大男子,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忽然,他瞪大双眼,表情逐渐狰狞:“找了四年,想不到竟在这里相见!”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冷飞羽几乎在瞬间想起了那张脸庞:‘‘就是他!他害死了钱平,打开了定州城门!” “倾儿先走,魏阳,我们去杀了他!” 在宫殿的另外两个出口前方,同样的情节也在不断上演。 贺焱实力强大,没人敢和他叫板,兴周会众人迅速撤离,只有陈尊还在后方战斗。 吕良带领青莲剑宗弟子御剑飞行,直奔天宫出口,熊七和小师妹也在队列当中。 眼见光明临近,众人即将逃出生天,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熊七忽然感到心底一阵悸动。他鬼使神差般地回头看去,却刚好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玄武七重修为的少年正在和众多高手激战,他刀剑齐用,很快就把敌人尽数屠戮。 不料在混战之中,一名散修碰巧射出的弓箭刚好扎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伸手拔箭,竟扯下大片皮肤材质的面具。 “原来是你,劫船的那个混蛋!”熊七心中怒吼,马上脱离了队伍,直扑陈尊所在。 最后一座出口前方,李霄和白伦庆、李蛇成功汇合。 白伦庆手臂烧伤,额头冒汗,李蛇失魂落魄,看向李霄的目光里多出了几分怨恨。 他心中愤懑,暗暗想道: “李霄,如果你和我们一起行动,吴敢他们就都不会死!” “之前,你每次都出现的恰到好处,为什么这一次偏偏就没有出现!” “李霄,你就是诚心想害死我们!” “赵师兄、洛师妹他们都不在了,你再用花言巧语让老白替你卖命,等回到宗门,你就能顺理成章的加入内门,顶替赵师兄的位置。” “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正当他故思乱想之际,李霄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幽幽传来:“你们先走,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李蛇抬头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玄门内门师兄,长安王家的大少爷王冲手持星辰长枪,目光锐利,拦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他一字一句,冷声开口: “李霄留下,其他人自行离开。” 第260章 尸傀要术(其二) 三对冤家,各有仇怨,如今汇到一处,彼此之间都各怀心思。 熊七驭剑飞行,声威强大,对于那些胆敢拦路的武者,他视而不见,继续全力冲刺。 ““哈哈哈,老天有眼!” 熊七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恨不得仰天长啸,立刻绞杀陈尊:“沐师弟、韩师姐和其他的同门师友都是受你所害,非死即伤!” ““若不是你,青莲剑宗又怎会被朝廷惩治,被迫遣散了三分之一的外门弟子!” “早知道是你这个混蛋,之前在天宫门外,我拼着性命也要把你斩杀!” “接招吧!” 心里的怒吼几乎让熊七热血上涌,为了报仇,他完全忽视了彼此之间的等级差距和功法威力,手中长剑一指,凶狠刺向陈尊的后心! 嗡! 陈尊刚刚取胜,忽然感觉到一股剑意从背后传来,他不退反进,双手一松,紫电、青霜就自行飞走。 呯地一声,陈尊连跨数步,屈膝下跪,手掌合紧,完美接住了熊七刺来的剑刃! 嗖嗖两道残影,神兵骤然浮现! “万剑归宗!” 尽管早有准备,熊七还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咬牙切齿,同时喊道:“万剑归宗!”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剑气从他的身边浮现,全力朝陈尊猛攻,陈尊松手后撤,身形接连闪烁,数百道杀招如影随形的猛追,却始终追不到他的衣角。 哗啦震响,紫电青霜带着无数刀光剑气出现,拼命朝熊七身边的护体剑气扑刺! 霎时间,万剑齐发,三种不同的剑意、刀意交织成巨大的罗网,在极其狭小的空间里激烈对轰! 沙……沙…… 四处横飞的真元冲击着本就脆弱的宫殿,引发了更大范围的破坏。在他们的头顶上方,雕梁画栋的彩禽瓦顶终于轰然断裂,化作碎石朝下方沉重砸来! “不好!” 两人顿感不妙,急忙朝旁边躲避。熊七抬起手臂挡烟,再睁开眼,陈尊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即将在混乱的碎石堆里消失。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逃掉!” 熊七目眦欲裂,再次挥剑。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敌人每一次都能绝境逢生。 从他加剑宗的那一天开始,内门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熊七这个名号: 十一岁打败全镇武者,十三岁时败尽全乡武者,到了十七岁那年,他剿灭了为祸乡里的黑火帮势力,一战成名,成为了人人熟知的少年侠客。 他骄傲,也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可自从他遇到陈尊以后,曾经的光环瞬间变的黯然失色。 一股嫉妒和憎恨的火焰开始逐渐萌芽,它越烧越旺,慢慢吞噬了熊七的内心。 “青莲剑歌!” 本命器灵损坏,熊七骈指为剑,发出决绝一击!怒放的青莲层层爆发,映照出陈尊模糊不清的身影! 轰! 无数瓦片突然从宫殿琼顶坠落,不偏不倚,刚好挡在了剑锋的攻击路线上! “不!!” 在被乱石掩埋的下一秒,近乎绝望的呐喊声在熊七的胸腔里传出,紧随而来的,是隆隆不绝的砸响。 解决了纠缠的敌人,陈尊再次加速,冲向即将崩毁的大殿门口。光亮越来越近,距离越来越短,仅需十息时间,他就能闯出大殿,逃出生天。 下一秒,脚下的地面全部坠落,宫殿的底部完全碎裂剥离! 呼! 狂噪的风声顷刻间充斥耳膜,陈尊猝不及防,高速砸向青翠荡漾的深山密林! “紫电助我!” 心念瞬动,紫电器灵化作一条雷蟒,以身作梯,托举着陈尊的双脚。 “青霜助我!” 青霜器灵闻声而动,化作一只火雀,陈尊用力一蹬,成功踏跃在掉落的碎石块上! 在此之前,他服用了楚王秘法里记载的兽血丹药,感知力和灵敏度都有极大的提升。他瞅准时机,接连跳跃,居然把不断下坠的瓦砾当作上升的台阶,一步一步地朝天宫桥梁攀登! 乱石疾飞,不断有碎屑划过脸颊。 陈尊目光凛冽,悍然出手,重重拳影炸碎拦在道路上的阻碍,即将回到天宫的外围出口!到了那里,游荡在宫殿四周的风幕就会把他托举升空,让他再一次安稳落地。 不料,在他的斜后方位置,一块幽幽碎石悄然出现,高速朝陈尊飞来! 呯! 陈尊突然受创,瞳孔瞬间紧缩。他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尽管被砸,他仍然能借力上升! 咔! 陈尊的手掌猛地一抓,堪堪抓住了桥梁两侧的残缺护栏! “呼,终于上来了。”饶是陈尊体力充沛,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逃亡后也累的气喘吁吁,“现在,我只要爬上桥梁,就能找到风幕……”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咔嚓一声,护栏不堪重负,直接断成两截!陈尊陡然大惊,奋力一抓,只有四根手指在留在桥梁边缘! “可恶!”正当他思考退路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遮挡了明媚的阳光,阴暗地矗立在他的上方。 陈尊抬头看去,狼狈不堪的熊七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左眼青肿,额头流血,衣衫破破烂烂,左手扶着骨折的右臂,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处体面的地方。 两人四目相对,毫不退缩,陈尊的眼神依旧冷酷,平静地望着这位记忆甚少的敌人。 熊七嘿嘿一笑,又将表情瞬间收敛,变得凶狠而漠然,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似乎在喃喃低语: “永别了……” 脚尖重重踩下,陈尊手指发白,发出一声痛哼。在他的眼中,熊七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成为桥梁上的一个黑点。呼呼的狂风从他的背后掠过,强烈失重感几手瞬间将他包裹。 “啊!!!” 陈尊衣袂飘飞,长袖鼓风,发出猎猎响声,他不甘的咆哮凝聚在狰狞愤怒的脸上,身体不断朝来时的那座山谷坠落。 仅仅眨眼功夫,他就变成了浓重山林里毫不起眼的一片秋叶。 白云袅袅飘过,恍惚间,天地中传来了几声清脆悠长的鸟鸣。 第261章 尸傀要术(其三) 天宫不断崩毁,符文渐渐消散,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原本金碧辉煌的桥梁也开始出现道道裂缝。 徘徊在四周的风幕变得紊乱,数百道金色的光芒在出口处不断浮现。在狂暴的乱流声里,纷杂的呼喊声隐约从断桥边传来。 “是谁毁掉了出口!我咒你永世不得轮回!” “完了,一切都完了!这里离风幕还有百米距离,我们完蛋了!” “不!我好不容易才夺得宝物,现在性命不保,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了!” 除了散修们的咒骂,宗门弟子们焦急的呼喊也在不停响起: “大家冷静,快催动符篆!” ““还有没有掉队的同门,马上和他们取得联系!” “玄门还有人没跟上来!王冲师兄和李霄师弟还没有消息!” “什么?”联想到王冲的身份,孔繁星顿时大惊失色。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脚下的断桥突然出现了裂纹,即将发生第二次剧烈崩塌。 “师哥,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孟雅焦急地劝道:“王师兄有众多底牌傍身,还有佛门符篆保命,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片刻犹豫,孔繁星当机立断:“好,大家快撤!” 苍穹之下,流光闪烁,宛如白日焰火,朝着广袤的大地散落。 数百名宗门弟子被包裹在佛音缭绕的球形保护罩里,往指定的逃生路线撤退。相比之下,散修武者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当中有一些倒霉的队伍被狂风卷飞,重重摔砸在山谷的碎石堆上。 咔嚓!咔嚓! 许多尚在空中的武者满脸惊恐,瞪大双眼看向绵延曲折的裂谷。在他们的眼里,提前落地的同伴们要么直接摔的粉碎,要么掉进了如同波浪般起伏的大地。 地缝开开合合,声势浩大,不少武者刚刚坠落,裂隙就在下一秒瞬间合并,咬下了他们飘扬在脑后的头发。 片刻过后,大地恢复了平静,地表之上,凭空长出了无数根漆黑如墨的杂草。 地表之下,岩层轰隆的响声被逐级削减,到了地底深处的巨型空洞里,响声就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的嗡鸣。 尖锐垂立的钟乳石如同刀削的树桩,不停滴嗒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漆黑的宽阔环境里,暗河缓缓流淌,发出潺潺的流水奔腾声。 嘀嗒…… 嘀嗒…… 水滴砸落,流淌在一个少年的脸上。 “咳!咳!”陈尊睁开眼睛,缓缓地从地上坐起。他环顾四周,却看不见任何光亮,抬手注视,楚王送他的那枚储物戒指还安稳地戴在指间。 “这是什么鬼地方?” 揉了揉发闷的脑袋,陈尊摸索着站稳身形。 “青霜。” 一声呼唤,火光在掌心亮起,很快就自行飘荡,环绕在陈尊的身边。 直到现在,陈尊才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在他的左边,高大的岩壁支撑起头顶的空间,为他开辟了一处足以行走坐立的洞窟。 右边,青绿色的地下河水奔涌向前,激荡起滚滚浪花,带来了一股潮湿的水气。 前后都有道路,陈尊反倒平静下来,找了一块干净的岩石坐下,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呵呵,真有意思,想不到别的宗门里也有这样的高手。”陈尊心中暗想:‘‘这一次是我轻敌大意,倘若能逃出这里,一定要更加谨慎,吸取经验教训。” 一边思考,一边在储物空间里寻找。 “嗯?这是……”看着眼前的秘籍,陈尊回想起之前在小藏殿的经历:当时,见到众人合力围剿,他提前反应,往墙壁的薄弱处躲避。 在经过云山祖师雕像的时候,眼尖的他意外发现了雕像手里握着的一枚玉简,趁天网三人不备,陈尊直接将它收入囊中。 玉简里面,只藏着这么一本旧书。 “反正现在也出不去,倒不如翻书一观,权当消遣。” 自嘲地笑了几声,陈尊打开了有些泛黄的纸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鲜红夺目的血字: ‘‘尸 傀” 在它的旁边,还有一行笔迹苍劲的小字:此技为云山宗剿灭魔门邪派所得,传承百年,直至今日,因其有伤天和,反噬自身,故以秘法封禁,永不现世。 欲习此术者,三思而后行,切记!切记!切记! --一代云山宗掌门 最后的劝告连写三遍,笔锋逐渐加深,陈尊看的久了,竟觉得头晕目眩,识海差点受伤。 尽管如此,陈尊还是用鼻息冷哼了一声,继续翻页观看。直到全书看完,他已经情不自禁地从所坐的岩石上站起,沉醉在书中记载的恐怖术法里。 过了一阵,他忽然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想不到世上居然有这么奇术,能用魂魄作引,把生灵的尸身炼制成强大的战斗傀儡!” “如此神技,又刚好落入了我的手里,真是冥冥之中有上天相助!” 大笑过后,陈尊再次打开秘笈,直到把书里的内容熟背于心,他才唤来青霜器灵,把秘笈彻底地烧成了灰烬。 随后,陈尊以火光探路,朝着深邃狭长的洞穴通道走去。 隧道极深极远,根本看不到出口的光亮,陈尊用手掌探风,发现四面八方都有气流涌动。他在里面走的久了,连方向都快无法分辨。 忽然,洞穴的空间拔高,变得空阔起来,站在巨大的岩洞里,陈尊仿佛置身于黑暗的宫殿之中。 在东西南北方位各有数个通道,里面传来呜呜的寒风呼啸声。 “有人?” 陈尊眉尖一挑,感到难以相信,转念一想,此人可能和他境遇相同,都是进入天宫夺宝后被困此地。 刀剑鸣响,雷火环绕,陈尊迟疑片刻,又把‘魂印’叠加在自己的精神识海里。这法术虽然会奴役他的心智,但也可以为他提供强大的精神防御力。 慢步走近,陈尊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真容: 那是一具枯骨,双腿摔断,倚坐在岩石旁边的枯骨。 从他的衣着上判断,他至少是武帝时期的散修,再看他腰间的储物袋和勉强挂在手指上的戒指,此人应该是一名专门寻宝的盗贼。 他的腿骨只剩半截,手指骨也磨得几乎发圆。想必是从天宫里不慎摔落,大难不死却被困在这深层岩洞之中。 在强烈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他不停地用双手爬行,只可惜,到死也没能找到出口。 在这名窃贼倚坐的岩壁旁边,刻着一行触目惊心的潦乱小字: “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 第262章 地下空洞 陈尊端详着那一行字体,又扭头看了看倚坐在旁边的枯骨,慢慢地半跪蹲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废物,怪不得只能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倘若你不怨天,不尤人,我还会敬你三分。如今瞧你这般架势,不过是个信念动摇的可怜虫罢了。” 陈尊伸出手来,抓向他腰间的储物宝袋,继续低声说道:“你搜集的宝物,我就全都收下了!” 指尖刚刚触碰到华丽的宝袋,一股黑气突然盘旋而上,眨眼间冲进了陈尊的识海! “哈哈哈,终于,终于让我等到了!” “被困在这里几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宿主,能够重回世间了!” 陈尊的脑海里嗡嗡作响,他捂住额头,朝后方连退数步,厉声问道: “你是谁!”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没想到,那苍老的声音居然不怒反笑,轻蔑地嘲讽道:“小鬼,被我常阴真君看上,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接下来,我会毁掉你的识海,重新塑造这里。” “用不了多久,这具躯体就完全是我的了!” “你是想…夺舍?!”陈尊惊恐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不可能!这种秘法早就失传了一百多年。除了天王,你不可能有这种强大的手段!” “哈哈哈,真是个愚蠢的小鬼。”感受到陈尊的害怕和颤抖,常阴真君显然更加得意,高傲地笑道:“也罢,在搅碎你的识海之前,我就让你开开眼界!” 生前,他的修为达到了玄武八重,又夺得众多机缘,自然会不把年轻的陈尊放在眼里。只听他一声暴喝,黑色的气旋开始高速转动,不断朝识海的外围扩散。 “不,求求你,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不磨灭我的意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真君大人,饶我一条性命吧!” 陈尊跪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响头,他涕泗横流,模样十分可怜。 “可惜了,小家伙。”常阴真君无视陈尊的呼唤,操纵着灵魂之力继续往外围侵蚀。在他的眼中,自己只要再进一步,就能重回世间,凭借偷盗来的资源成为顶尖强者。 咚。 一声清脆的响声。 常阴真君的灵魂触手仿佛撞到了铜墙铁壁,下一秒,灼热的燃烧感瞬间从身边传来。 “啊!这是什么!你,你的识海里还有别的灵魂!” 他惨嚎不止,挣扎着想要从识海里逃脱,不料,一只雷电汇聚的大手猛然从暗处探出,紧紧地把他扼在了半空! “小鬼,你居然骗我!” 聆听着脑海里的叫喊,陈尊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被人羞辱的愤怒:“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有多么厉害。” 青色的火焰凭空升起,幻化出一张满是威严的男人脸庞,他打量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灵魂,对陈尊问道:“小子,这家伙该怎么处置?” 听到这略显熟悉的声音,常阴真君吓的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您…您难道是王蟒大人……” 话音未落,勒住他的大手力道又重了几分,一个风雷厉行的少年声音从身后暴躁传来: “只认得他?难道不认得我!” ‘‘不…不敢……”常阴真君已经濒临崩溃,飞快思考着知晓的强者名字,片刻过后,毫无头绪的他只能哀求着开口:‘‘这位大人…小的是乾武年间的校尉,实在不知道有您这号人物。” 乾武,是梁太祖使用的年号。 那年轻声音冷哼一声,骂了几句:‘‘蠢货,既然不知,小爷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乃武帝亲传弟子,武神阁宗主白傲明!” ‘‘是…是……”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真君’,现在就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惶恐的只能赔笑。 陈尊捋了捋有些杂乱的头发,及时打断了他的发言:喂,别光顾着求饶,说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常阴真君见识了陈尊的厉害,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当下把他受到太祖青睐,奉命寻找宝藏,却不小心误触机关,摔断双腿后最终陨落此地的经历讲了出来。 王蟒和白傲明的目光都注视着陈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哼,撒谎!” 不料,陈尊冷声一句,揭开了常阴真君虚伪的面纱:“分明是你起了贪财之心,违反禁令来云山寻宝,到最后自掘坟墓,死在了这里!” “这…这……”真君瞠目结舌,完全没料到陈尊的思维如此精晰准确。 “你已经没有用了,两位,动手吧!” 白傲明残忍一笑,手掌再次发力,竟打算把常阴真君的灵魂直接捏爆! “不,不要,陈大人,我有宝物,宫殿里最珍贵的宝物都在我的身上,您饶我一命,我把它们通通都奉献给您!” “糊涂。”陈尊又一次打断了他:‘‘杀了你,宝贝也是我的,还不会有后顾之忧。” ‘‘我…我还知道出去的办法……” “你自己都小命难保,还有脸在这里夸下海口?” 眼见求饶无果,不甘身陨的常阴真君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继续大喊:“大人,大人!我把灵魂夺舍的方法贡献给您,还有,我知道很多宝藏的埋藏位置!” ‘‘嗯?”听闻此言,陈尊终于来了兴致:“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都是真的!” “说来听听。” ‘‘这…您得保证饶我一条性命。” “可以。”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常阴真君顿时如释重负,如同沷盆撒豆一样把知道的东西都倾诉而出。除了许多天材地宝的藏匿地点,还有灵魂夺舍的法诀以及他生前修炼的探气定穴之术。 ““也就是说,只要按照你的探气之法,我就可以逃离这处洞穴,重新回到地面?”陈尊摩挲着下巴,顺着他的话题问道 “没错!”常阴真君信誓旦旦地保证,“若不是小的摔断双腿,失血过多,我有十成把握能够从这里出去。” “好!”陈尊拍掌大笑。 “你已经没有用了,现在就可以安息了!” “什么?”常阴真君惊骇不已,‘‘大人,您明明答应过……” “是啊,我答应了,不会对你出手。”陈尊无奈地摊开双手,目光中却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狡诈:‘‘不过,他们两位可从来就没有答应。” ‘‘不,不!” 惨叫刚刚发出,雷电和烈火就瞬间把他吞噬,数息过后,常阴真君的灵魂就彻底消亡,再也没有重生的可能。 “我们走。” 拿走了枯骨身上所有的宝物,陈尊抛了抛手中托举的八卦宝镜,朝着洞穴里一处漆黑的通道走去。 第263章 遭人陷害 时光如隙,五天很快过去。 当陈尊在地下洞穴里寻找出路的时候,李霄已经带着此行的收获回到了玄门。 玄门,闻道峰。 外门山峰,传送法阵处。 众人奔波劳碌,又有很多同门受伤,剩下的人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洞府休息,等到安排妥当后再行资源贡献之事。 李霄再一次踏到熟悉的玉石台阶上,朝着传送阵法走去。 在他的两侧,松柏苍翠,长风拂面。 李霄心绪复杂,不知作何感想。一年前,他离开家乡来到玄门闯荡,认识了很多朋友,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一年后,曾经带领自己的赵书森师兄辞世而别,和自己有过数面情谊的吴敢也葬身天宫,就此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 原本描写将领们征战封赏的诗句,同样也可以用在武者的修炼之路上。 李霄抬起眼帘,走过的竹林小径飘散出阵阵清香。在这其中,几片狭长的竹叶长势正旺,却被狂风吹拂,轻轻地落在了众人脚边。 山门大殿,钟鼓依旧长鸣。 道道传送光束冲天而起,上面的人影也渐渐变的模糊。李霄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里忽然恍惚:下次再见,又将失去多少面孔,迎来几度新颜? 眼前一阵白光,再次站稳,闻道峰的石阶延伸向外,离他不足百米。 登阶而上,人影来来往往,有男有女,伴侣们嬉笑走过,独行者脚步匆匆,转身瞥去,许多刚刚出关的年轻弟子目光稚嫩,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宗门的变化。 说起变化,李霄也发觉了异常:在他刚来玄门的时候,弟子们熙熙攘攘,显得十分热闹。到如今,外门的人数似乎少了很多,山下的坊市也变得稀稀落落,不知道是何原故。 穿过隐蔽在林间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李霄用手挡住略显刺眼的阳光,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住所。 来到门前,他取出令牌放好,不料,防御阵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开启。 “这是怎么回事?” 诧异过后,李霄本打算继续尝试,让他没想到的是,半空中忽然飞来两条禁锢锁链,紧紧地箍住了他的双手。 “什么人!” 惊怒之下,寒冰真元瞬间催动,禁锢锁链似乎感受到了李霄的心情,光芒绽放,把海量的真气都吸收一空。 哗!哗! 几声闷响过后,空中出现了两名身穿白月长袍的弟子,他们也是这对铁链的主人。 “二位师兄,我们无仇无怨,为何戏弄于我!”李霄皱眉喊道。 “仇怨?李霄,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其中一人面露不屑,冷冷开口:“我们是戒律堂弟子,奉命来这里拿你!” “戒律堂?!” 听他这么一说,李霄顿时想起了有关他们的介绍: 戒律堂负责监管全宗秩序,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另外,他们还有长老们专门炼制的御空法宝,管辖的领域十分广泛,除了寻衅斗殹,私下报复、败坏门风等大小事项,还会在平常时期规范弟子们的礼仪。 只是,寻常犯事,戒律堂要么口头警告,要么派人传唤,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错,竟惹得他们在光天化日下动手缉拿?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另一名弟子忽然大喝一声:“李霄,你还在执迷不悟,不思悔改!快快束手就擒!” 李霄刚刚从云山归来,可谓是身心俱疲。如今被人污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凭借着自身底蕴,他猛拽铁链,居然把那两人拉的摇摇晃晃,险些从空中坠落。 “大胆!” 戒律堂弟子唯恐生变,当即威胁道:‘‘李霄,你被外门众多弟子举报,此去是为了当面对质!如果再闹下去,不光是你,你认识的人也要接受调查,忍受皮肉之苦!” “什么?”李霄冷静下来,立刻想到了苏魁、苏沫兄妹。心里一时犹豫,反抗也随之减弱。 “好机会!”两人见他势单力薄,马上扔出锁链,把李霄捆的结结实实。 “神行舟!”话音刚落,就有一艘精巧的小船凭空出现。他们把李霄拽进船舱,又给他戴上了黑色头套,扬满风帆,直奔朝戒律堂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霄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伴随着落地的响动,他被两名师兄一左一右从船上带下。 摘去头套,已到戒律堂殿内。 主座之上,此时正坐着一个人影。在他的身边,曾经在宗门大比遇见过的崔浩正负手而立,嚣张地瞥向李霄: “哼,见了长老,为何不跪?” 那两名负责押运的弟子立刻向前,拼命按压着李霄的肩膀,想用蛮力让他彻底屈服。李霄勃然大怒,把身上的铁链甩的哗哗作响,愤然喊道: “滚开!” “我一生为人,只跪得天地君亲师。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强行押我,现在居然还想让我下跪,我不服!” 真元激荡,寒气滚滚。 两名弟子见情况不妙,迅速朝旁边闪躲,行动时还不忘招呼外援:“来人!快来人!” 在旁边等候多时的七八个武者手持棍棒,对着李霄就是一顿乱打。有人为了让他屈服,甚至不惜猛砸他的小腿,想要把他的腿骨就此打断。 李霄一边挣扎,一边抬头问话: “敢问戒律堂长老,李霄何罪,劳您这样兴师动众!屈打成招,就不怕寒了玄门弟子的心吗!” 这番话说得太重,终于引起了首座那人的反应。他抬起手掌,命令其他弟子散开。 再看李霄,此时已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本就疲惫的身体再次受创,他的眼前不断地冒出金星,险些在大殿里昏厥过去。 尽管如此,他依然昂首站立,没有跪倒在众人的面前。 “问得好!” 坐在主座的男子夸张地拍了拍手,不知是对他的嘲讽还是鼓励:“李霄,你心术不正,在宗门大比中弄虚作假,影响考核的公平,另外,你抢夺同门的法宝,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还有,你在刚刚结束的云山之行中,公然违反了玄门唯一的铁律,和同门的师兄大打出手。”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累累恶行无法一一赘述。” “怎么样。”那人眉眼带笑,表情却略显玩味:“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264章 逐出玄门 “长老的话有失公允,我还是不服!” “首先,宗门大比是为了选拔优秀人才,晋升内门。作为玄门三年一度的重要比试,考察和监督都十分严格。据我所知除了长老会以外,太上长老也会实时观看,评定弟子的分数。” “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修为也不过玄武二重,倘若作弊,如何瞒得过众多长老的法眼?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作弊!” “其次,宗门比试开始之前,长老们有言在先。我就算夺了同门的宝物也不算违规。” “至于云山秘境一事,那是我个人恩怨,与玄门规矩无关。如果各位不信,可以去找王冲师兄问话。” 一番说辞可谓条理有据,毫无破绽。 见李霄气势不减,态度强硬。站在旁边的崔浩反倒先失了分寸,他指指点点,对着旁边的男子说道: ‘‘您看,您看!这家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照我说,就该直接废了他的修为,扔到后山去喂灵禽!” “崔浩!”李霄青筋直暴,强忍怒火问他:“我与你素来无怨,你为何加害于我!” “加害?” 崔浩挑了挑眉,语重心长地劝道:“李霄,你知道这是谁吗?”他手掌一请,得意地解释:“这位,就是戒律堂执事大人,外门新晋长老,赵渠衡!是他收到举报,这才喊我来旁听审理。” “我劝你还是老实认罪,再闹下去,那就是诽谤同门,罪加一等!” “你!” “够了。”赵长老抬手制止了两人的冲突,转头对李霄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嘴硬到底,本长老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带证人上堂!” “是。”两名戒律堂弟子应了一声,拉开了旁边通道前的垂帘。很快就有几个身影从过道尽头走来,出现在李霄和崔浩的面前。 “李…李蛇?” 李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在此之前,他苦口婆心地劝告师弟不要走歪门邪道,要怀有仁慈之心。再到后来,他在云山处处为大家着想,虽然结果不尽人意,可他已经是全力而为。 没想到,站在对立面举报自己的,竟然是他?! 往后看去,熟悉或陌生的身影接连出现:有初到玄门时,出言嘲讽众人的鹰族少年,有和崔浩、高师兄一道的楚师妹,还有几名原本素不相识,此刻却满脸怒气的玄门弟子。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指证: “就是他!” “在宗门大比的时候,就是他尾随在我后面补刀重伤的魔族,抢走了属于我的积分!” “还有我的,我原本有把握冲进前二十名,被他这么一搅,名次直接掉到了五十名以外。” “这个李霄着实可恶,必须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 人群之中,李蛇看着面前震惊不已的师兄,两人对视片刻,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随后,李蛇捧出一柄宝剑,痛哭着跪在了赵长老的面前,大声喊道:“长老,各位师兄,李霄陷害同门,用心险恶,还请戒律堂明察!” “早在之前,我和吴敢、白伦庆邀请他组队去妖兽山脉。不料,李霄到了那里就开始暴露本性,他杀戮猎物,不分老幼,就连怀胎的雌兽也要一起杀死。” “再到后来,我们都获得了进入云山秘境的名额。李霄名义上是带队师兄,实际上却想独吞宝物,把我们都带到绝路。” “李蛇,你…你忘恩负义!” “闭嘴!”听着李霄咬牙切齿的怒骂,李蛇反倒像打开了话匣一样,越说越觉得带劲:“我忘恩负义?姓李的,我承了你什么大恩,负了什么情义!” “你说!如果不是你,赵师兄怎么可能会死?如果不是你非要自行一路,吴敢又怎么会被人杀害!” “我一直在尽力保护他们!” “放屁,保护他们?我看你是想害死他们!”李蛇破口大骂,声音悲愤: “依我猜测,周通和洛芸之所以没能逃脱,根本是你想抢走大家的机遇,利用他们对你的信任,把他们两个都害死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赵渠衡和戒律堂众人面色阴晴不定,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忽然,那名鹰族少年愤愤不平,夸张地大嚷道:“还有我!你们不知道吧,李霄这个人其实有两副面孔,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他接上话茬,继续声讨道:“刚来玄门的时候,就是李霄故意挑事,引起了许多兽族弟子和同门的对立。后来他见机行事,凭借着甲等天才苏魁的帮助,在外门站稳了脚跟。” “此人看起来温和谦逊,实际上却想着分裂玄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李霄被千夫所指,立刻为自己辩护:“明明是你,在考核资质的那天……” “看!他还想祸水东引!”鹰族少年焦急地指责打断了他的声音,随后,无数愤怒的拳头就像雨点般落到了李霄的身上。 呯呯的拳头打在头上、胸膛上。混乱之中,还有人用脚狠踹李霄的后背,暗中过了一把打人的爽瘾。 “够了,够了!” “住手!” 赵渠衡担心闹出人命,使个眼色,马上有数名戒律堂弟子出手干涉,拉开了混乱的人群。 “我也有话要说!”娇弱的少女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再度牵引了众人满是怒火的目光。 只见楚师妹眼中含泪,故作柔弱地哭诉:‘‘在丛雀山脉的时候,我和崔师兄他们和李霄相遇,同门切磋,本应是抱着学习和尊敬的态度。” “没想到,那姓李的混蛋得胜后反倒得寸进尺,他…他把我给……” 话音未落,她就用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面对这种污蔑,李霄也被他们的无耻惊的一时呆住,忘了为自己辩护。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挤出一句:“我从来没做过这种恶事……” “胡说!你拿了我的手镯,就是摸了我的手!”楚师妹带着哭腔,看起来很是可怜,“那手镯是我从小到大的贴身物件,你拿走了它,就是玷污了我的身子!” 说完,她又小声地啜泣起来。 见此情形,许多不明真相的弟子顿时被楚师妹的外表打动,争着化作护花使者,开始替她打抱不平: “无耻至极!真是无耻至极!” “连这样的师妹都要欺负,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打,打死他!” 斥责和怒骂声里,铺天盖地的拳头再一次将李霄淹没。伴随而来的,还有围观者们夹杂着鄙夷和厌恶的议论。 第265章 驱出玄门(其二) 人群之中,有两名外门弟子正在窃窃私语。 他们和李霄素不相识,也从来没和他有过交集。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崔浩提前教给他们的台词。 其中一人见李霄遭人围殹,模样实在凄惨,他于心不忍,悄悄地把脸转到旁边,拍了拍正在仰头观看的师兄的肩膀,问道: ““师兄,咱们虽然和崔家有些交集,但也不至于把人往绝路上逼。” “这李霄又没招惹咱们,没必要往他身上泼这么大的脏水吧?” 被他问话的人也是一名少年,两人都身处玄门,实际上却是世家弟子,所在的家族和崔家关系密切,双方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那名师兄扭头问道:“怎么,你可怜他?” ‘‘不…当然不是。”师弟连连摇头,表示否定,“我只是觉得,大家再这么闹下去,今天的事情恐怕难以收场。” “李霄被人唾弃辱骂,以后都难以在玄门立足。” “有句俗话说的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素不相识,何必如此对他?” “哼,师弟,你还是太年轻了。” 听闻此言,那名师兄冷笑一声,悄声对他说道:“我们的确和崔家有生意上的合作。但是,同为世家,这种小事,还不值得我们为他出面捧扬。” “我今天带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宗门即将发生的变故!” “变故?”师弟疑惑不解,马上开始回想最近发生的事件。很快,他灵光一闪,继续问道:“莫非,是朝廷派遣的那名巡察使?” “聪明!” 两人均出身豪门,思维和眼界都比常人敏捷。师兄凑向前去,悄声说道: “你刚刚出关,应该发现玄门的弟子比之前少了很多。其实,这都和陛下最近下达的旨意有关。” “朝廷以青莲剑宗办事不利为由,遣散了他们三分之一的外门弟子。很明显是不想坐视宗门发展壮大,对将来的中央集权造成威胁。” “有了这个开头,新的旨意很快被送到了各大宗门。玄门迫于压力,也准备对外门弟子进行裁撤。” “原本两万名外门弟子,现在预计遣散三分之二,剩下的人也要优中选优,把实力靠前的往内门收拢。” “那…这和我们打压李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师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据我猜测,这次晋升很可能是最后一次,通过内部选拔的方式决定内门名额。” “再往后,晋升的难度会越来越大!” “明白了。”师弟点了点头,“大哥的意思是,除了李霄,我们还要打压其他平民子弟,和他们争抢名额。” “没错。”师兄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凶光,“机会有限,能者先得,李霄晋升了,我们就没办法升!只有先拉他下水,我们才能踩着他的脑袋上位!” “打倒李霄,把他赶出玄门!”师弟瞬间明白,扭头朝人群大喊。 “他害死了同门,废掉他的修为!”师兄挤进人群,发出连声怒吼。 “打死他!” “打死他!” 群情激愤,拳头乱舞,在某些有心之人的带动下,对李霄的声讨愈演愈烈,即将达到爆发的边缘。 赵渠衡面色阴沉,看向下方众人。 李霄披头散发,嘴角青紫,不甘的目光始终紧盯着他和崔浩。 与这样的目光对视,赵渠衡忽然有些发虚。他暗自想道:如果放走了眼前的这名少年,过了今天,他的地位不仅会一落千丈,还有可能会遭到李霄的报复。 “来人。”思考过后,赵渠衡抬起手掌,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废去李霄的修为,把他押到后山矿洞里开采灵石,直到寿元耗尽为止!” “是!” 五六名戒律堂弟子如狼似虎,扑向前去,死死地按住了挣扎的李霄。 “李师兄,对不住了!” 其中一人露出残忍的笑容,浑身真元炸裂。他高高地抬起手掌,一击砸下,竟奔着李霄的识海打去! 掌风强劲,即将命中! “哎,可惜了。” 围观众人虽然暗自窃喜,心里却欢免哀叹了一声:通常来说,废除武者的修为只需打碎他的丹田。而这名戒律堂弟子杀招攻向识海,明摆着是想把李霄震成残废。 识海受创,精神必然痴傻。 想不到,在落霞广场上受人称赞、在猎杀妖魔时大显威风的李师兄,从今往后,就要满嘴流涎,在矿洞里度过余生了。 呯! 一记重槌,把那名弟子撞得直接倒飞出去! 睁眼再看,李霄居然甩动铁链,挣脱了众人的束缚,狠狠一撞,用额头砸晕了动刑的戒律堂同门! 刹那间,全场寂静,围观弟子个个瞠目结舌,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大胆!”赵渠衡拍案而起! “李霄,你敢践踏门规!” 链条哗哗作响,逼得众人连连后退,让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空间。李霄凤目怒睁,大声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我从未伤害同门!也没有干什么龌龊的勾当!” “是非公道,自有人心衡量,长老以门规压我,还想屈打成招,根本就是枉为人师!” “你…你还敢辱骂长老,来人呐,把他给我押到后山去!” 无视掉暴怒的赵衡渠和躲到暗处的崔浩。李霄环顾四周,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的眼睛。 即使有,也都是一些幸灾乐祸的嘲讽。 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在人们的指指点点里,李霄徒劳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声援自己的朋友。 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任人观赏的猴子。 偌大的玄门,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未来。 相较于那些天才们光辉的事迹,一个普通少年内心的波涛汹涌根本不值一提。 渐渐的,李霄愣住了。 他不再反抗,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就像几年前他从战场上连夜回家,站在母亲的棺材前一样。 茫然无助,却又无可奈何。 咣当! 剧烈的罡风突然撞开了戒律堂的大门,紧接着,一道强横的气流穿过围观的人群,精准地砸在了李霄的后脑! 众人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李霄就闷哼一声,轻轻地趴在了地上。 随后,无形的大手向前一探,把人和锁链一起抓到了半空! “什么人,敢硬闯戒律堂!”赵渠衡火气上涌,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体面。他一掌拍出,重重打在了真元汇聚的手掌上。 “赵长老。” 手掌纹丝未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隐隐怒意响起。 “您是…白眉长老?” 面对在玄门呆了三十年之久的老人,赵渠衡心中一惊,赶紧赔礼道歉:“真人远道而来,赵某有失远迎。敢问真人所为何事?” 第266章 逐出玄门(其三) “自然是为了李霄。” 白眉真人一袭白袍,在人群中坦然现身。弟子们见了师长,立刻往后方退散,屈身行礼,以示尊敬。 “弟子王词轩拜见长老!” “弟子楚琪琪拜见长老。” “弟子萧汉拜见长老!” 众人异口同声,把姿态放的很低,对李霄的声讨也不再那么激烈,原本暴躁态度因为白眉真人的出现,逐渐变得缓和起来。 白眉真人向旁边的弟子点了点头,又对外围的弟子摆了摆手,众人的呼声才慢慢回落,直到全场恢复平静,再无一人发言。 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弟子而言,白眉真人绝对是他们印象最为深刻的长老。对外,他负责在净心城考核报名弟子,拥有很高的知名度。对内,他为玄门忙前跑后,负责通知长老会的各项决议。 因此,大家可以对赵渠衡这个新晋长老不理不睬,却不能无视在外门坐镇几十年的白眉真人。 感受到大堂里气氛的变化,赵渠衡眉头紧皱,继续发问:“真人,李霄已经由戒律堂羁押,现在是我负责审理。您劳苦功高,但也该清楚宗门的规矩。” “直接闯殿拿人,这恐怕,不合适吧?” 一番话,看似妥协,实则捧杀,言语中暗藏陷阱,只等着白眉长老入瓮。 许多弟子先是暗暗点头,随后又被赵渠衡的思路引领,心里犯起了嘀咕。 纠结过后,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到了白眉真人的身上。 “依寻常来讲,确实有失礼节。” 没想到,白眉真人竟然波澜不惊,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是为何?”崔浩满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赵渠衡眼睛眯成细缝,语气也冷淡下来:“既然闯殿有违礼节,长老又自知有错,如何敢带走李霄?” “难道,是想蔑视我戒律堂的威严!” 这番话占据宗门立场,吓得不少人都为白眉真人暗自捏了把汗。众弟子扭头再看,想知道他到底该如何应对。 “非也。” 不料,白眉真人竟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光帖,顺势一甩。光贴迎风长大,居然化作了悬浮在空中的投影。 “赵长老请看。” “这是……长老会的决议?”在场众人包括赵渠衡在内,都认出了这是长老会下达通知的光帖,心中顿时凛然。 有人一字一句,念出其中内容: “经玄门长老会商议决定,闻道峰外门弟子李霄,于云山秘境带队失职,脊杖二十,提交内门行审。” 下面是太长上老的专属印章。 ‘‘这不可能!”赵渠衡大惊失色,心里几乎是翻江倒海:原本,他为了还崔家的人情下令捉拿李霄,顺便再借着外门弟子的仇怨,给自己树威立德。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和长老会冲突! 要知道,玄门长老会拥有众多神武级强者,他们的力量绝非世家门阀所能抗衡。 如今失了面子,他也不能在白眉真人面前发作,甚至还要好声好气地把李霄拱手让出。 赵渠衡面色阴沉,笑容也有些牵强:“即然是长老会的决定,赵某不敢不从,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希望真人能为我解答。” 众弟子还沉浸在长老会的威严中难以自拔,听他发言,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敢问真人。”赵渠衡咬字极重,生怕别人看不懂其中关窍:“李霄犯下重罪,理应废去修为,打入矿洞地牢。” “怎么到了长老会这里,处罚就变成了轻飘飘的:脊 杖 二 十!” 这一下,不光崔浩、楚师妹面露异色,李蛇也反应出问题不对,马上大声抗议:“长老会处罚不当,弟子请求重新商议!” “只打二十杖,根本不能树立长老会的权威。如此下去,玄门规矩何在!” “嗯…有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 眼见喧闹声有死灰复燃之势,白眉真人冷哼一声,挥动袍袖。哗啦风动,李蛇瞬间被打飞倒地,晕死过去。 “脊杖二十,由戒律堂负责执行,在此之后,长老会还有其他处罚。” 真人动怒,众弟子不敢违逆。 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赵渠衡也放弃了抵抗,颓丧地唤来两名弟子,说道:“真人,何时动手?” “悉听尊便。” 无奈了叹了口气,赵长老继续下令:“打。” 呯!呯! 二十杖很快打完,李霄依旧昏迷,毫无反应。 “有劳了。”白眉真人淡然点头,分出一股气息包裹住李霄。“赵长老,老夫要回长老会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请。”赵渠衡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心里却不知作何感想。 神武罡气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场弟子拱手行礼,齐声高喊: “恭送长老!” 大门关闭,闹剧就此收场。 流光划过,风声呼啸。 远处,连绵的青山起伏成曼妙的曲线,隐藏在朦胧的晨雾之中。由远到近,可听见鸟雀欢叫,振翅飞翔,它们在阳光沐浴下掠过高高的杨槐,追逐着浴火新生的太阳。 两个身影,一老一少,朝着深邃的原野飞去,在他们的身后,玄门主峰已经遥不可及,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如今,深秋时节,落叶凋敝,唯有松竹依旧,青山四季长存。 呼呼的冷风从耳边吹过,又被罡气阻挡,朝着左右两侧散开。李霄忽然感觉身上疼痛,瞬间惊醒。 “这是哪里?” 一看脚下,李霄又惊出满身冷汗,下意识地乱抓一通。但他身处半空,哪里有外物可抓,扑腾过后,才注意到身边的人影。 “白眉长老?!” 闻言,白眉真人从高速飞行中转过头来:“醒了?感觉如何?” “疼,但还可以忍耐。”李霄活动了手脚,对真人如实相告。四下打量过后,李霄才判断出他们所处的位置,惊疑地问道:“长老,这里是天冠山北边的荒野,我们要去那里?” 白眉真人微笑回应:“马上你就知道了。” 李霄不明所以,只能静听下文,白眉真人把视线投向远处,开始为他解惑: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之前在哪?” 李霄沉思片刻,忽然惊觉: “在…戒律堂?” “没错。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我们现在的路线,通往西岭。” “西岭?!”李霄震惊,赶紧追问:“这是为何?赵长老岂会轻易放我?” 白眉真人哈哈一笑,把光帖拿出。李霄看罢,疑惑不减反增: “长老,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上面的内容都是假的。”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白眉真人得意地解释道:“老夫在外门多年,弄几封光帖还不是手到擒来?” 打趣过后,二人忽有所感,极目远眺,在远方的山脊线上,大片辉煌的金光正在不断撒落。 随后,那颗火热的红日,宛如跃动的心脏一般,缓缓地响彻在这片广袤的世界里。把它的光芒和热量化作新鲜的血液,注入到无数本应死亡的灰败生命中。 百兽鸣啸,万物复苏。 李霄震撼在这片壮丽的景色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刚想继续谈话,罡风却渐渐减弱,往下方的宽阔谷地里飘荡。 没过多久,两人就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一根木桩,拴着一匹灵驹。 在他们的四周,重重山脉包裹着这片原野,只留有一个延伸向远的出口。恍惚之间,苍茫的哗响拂过芬香的草地,一浪一浪地朝李霄涌动过来。 清风尚有微寒,天际显露出一丝乳白。再往上,苍穹湛蓝如洗,干净的没有半片云彩。 “李霄。” 白眉真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闯下大祸,已经被许多弟子记恨。” “另外,你还在云山秘境里打伤了王冲,留在玄门,必定会遭到王家的报复。” 李霄默然不语,低下了头。 “其实,你能去云山寻宝,是太上点头肯定。你,还有赵书森他们,不过是替内门天才们挡刀的盾牌,可有可无。” “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原本属于你的外门首席之位也会被长老会剥夺,为了安抚人心,这个名额可能会被李蛇代替。” “长老。”李霄不再留恋,坚定说道:“我已无心于此,不必为我解释。” “嗯。”白眉真人走到灵驹面前,抚摸着它的鬃毛,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反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帮你?” “弟子不知。”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你是军伍出身。在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是边疆守将的一员。”真人的声音悠远绵长,似乎在回忆曾经的热血经历。 “后来,我加入玄门,蹉跎岁月,年过半百才突破神武,成为了一名外门长老。” “李霄。” “玄门太大了,大到根本没有小人物的立足之地。你留在玄门,最后的结果也只能和我一样,让梦想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消磨。” “你还年轻,不应该甘于现状,出去闯闯,你会发现世界的广阔,绝对超出了你的想象。” 李霄安静的听着,心里仿佛有暖流经过,感动万分。在这位老人的身上,他依稀看到了自己亲人的影子。 “白眉长老,弟子愿往,只是,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李霄端正衣冠,慢慢的跪了下来:“还请长老开恩,让弟子拜您为师,行师徒之礼。” “这…你这孩子…哎呀。” 白眉真人懊恼不已,摆手说道:“这里荒郊野岭,又没有香炉桌案,老夫又未带赠礼,如何收你为徒?” “不用这些,只需长老点头!”李霄长跪不起,接连开口:“请您收弟子为徒!” 两人对视片刻,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数息过后,声音再次响起: “允。” 李霄等待多时,当下大喜,三叩九拜过后,激动地高声喊道:“请师父训话!” 白眉真人手抚胡须,朗声开口:“弟子李霄,今日我收你为徒,苍天为鉴,地照拳心。从今往后,望汝为人清白,遵祖守记,勤学勉志,不堕师长门风。” “弟子必谨记在心!”李霄说完,又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哎呀,拜完了拜完了,别磕了。”白眉真人赶紧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指着旁边的灵驹说道: “徒儿,这灵驹日行百里,鞍下有储物袋一个,里面有丹药灵石之类,你可在路上使用。” “到了西岭,你可以去青莲剑宗寻人。为师和剑宗的邓长老有过同袍之谊,有我亲笔书信在此,他一定会把你收留。” “为师不便久留,必须马上回玄门复命,快快启程吧。” “师父!” 李霄先是一愣,随后差点落泪:他和白眉真人仅有数面之缘,来到玄门后又承蒙照顾。如今分别,真人居然连他的退路都提前想好。 雪中送炭,如何不让人感怀! “顽徒永不忘师父大恩!” 再次叩拜之后,李霄翻身上马。那灵驹似有人性,见他骑坐,温顺地扬起头颅,踏步朝前方的出路走去。 劲风吹拂起马儿的尾巴,带起了两朵雪绒的蒲公英。它们四散纷飞,融化在渐暖的橘黄日光里。 一念悸动, 李霄再度回首。 空荡荡的山谷里,青草汇聚的浪花还在往上方努力攀缘。 泥土的微腥慢慢的淡去,野花们细碎的香气开始逸散扑来。 天地无垠。 白月仍存。 旧颜离去, 只有那根木桩,孤独地立在巨人的手掌之中。 第267章 惆怅人生 天冠山北侧,深山密林之中。 按照恩师的指示,李霄快马鞭,疾驰数日,即将抵达西岭地界。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不敢松懈,心里只想赶紧找到青莲剑宗的山门,拜入邓长老的名下。 在途经连武城的时候,李霄在当地的万剑阁有过停留,之前在云霄天宫,他的沉渊宝剑在和王冲的较量中打碎,成为了一堆废铁。 本来,李霄希望那里的炼器师能够修复这柄宝剑,可惜的是,为首的煅造师摆了摆手,声称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他提醒李霄:邓长老曾经负责这一带的武器重造,但他为人率性洒脱,现在已经不问世事,回到了青莲剑宗闭关。 倘若再晚些时日,邓长老很可能会外出云游。万一他去的晚了,两人很可能会失之交臂,难有见面可能。 为此,李霄一路疾驰,只为多赶路程,少有停脚歇息的时候。 如今正值初秋,天气渐凉。灰蒙蒙的乌云笼罩了整片天空,送来了一阵阵潮湿的冷气。 望着眼前墨绿色的原野,李霄的心情也变得忧郁,回想起了在连武城看到的景色: 原本拥挤的街道,因为商贩的减少变得愈发空旷,道路两侧,行人们步履匆匆,都裹紧了各自的衣服,埋头朝着各自的住处走去。 城里种植的梧桐和枫树依旧茂盛,但是,它们的叶子也随着季节的到来改变了原本的颜色。 骑马行走在砖石铺就的路上,嗒嗒的马蹄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李霄感受着身上缕缕的寒意,忽然想起了那个他难以忘怀的少女。 在那个时候,他也曾牵着她温暖的小手,在大街小巷里穿行。 现在,她却背负血债,成为了自己不能原谅的仇敌。 时也,命也。 又怎么说的清呢? 乌云越来越重,几乎要把天幕彻底挤碎。它们不停变幻着自己的形状,发出一声声沉重的低吼,似乎在朝着原野上的渺小生灵示威。 咔嚓! 轰~! 闪电划过云层,瞬息间延绵出一条闪亮的轨迹。紧接着,更多的裂缝在乌云里奔涌而出,把骇人的光亮撒向整个阴暗的世界。 狂风呼啸,雨珠扑坠而来。 山林在摇晃,大地在颤抖,密集的雨帘包裹住李霄的身体,连同他披在身上的蓑衣一起打的湿透。 哗~ 哗~ 一人一马,在林间小路上奋力冲刺。 前方不远处,摇晃的酒旗艰难抱紧了高大的旗杆,为过往的客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呼…呼…” 咣当一阵门响,店小二和账房伙计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少年浑身湿透,脚下还在淌水,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客栈之中。 他一边脱着蓑衣,一边往旁边的木桌走去:“小二,来盘熟菜,再温壶热酒。” “得嘞,这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霄抬手一抛,一块下品灵石就落到了小二怀里:“先给我的坐骑喂料,饭钱等会再算。” 有了指示,店小二马上开始行动,他披上外套,寻了油伞就往马厩里钻。 李霄坐在桌前,左右打量了片刻,很快就看到掌柜搭着汗巾,端着托盘,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走来:“客官,酒已经好了,菜还需等等。 “多谢。” 接过筷子,李霄并没有第一时间为自己倒酒。他长吁口气,开始观察客栈里的其他客人。 大厅之中,圆桌数张,亦有食客数人。他们有老有少,均为男性。此刻,众人相谈甚欢,笑声不断传来。 一名壮汉身穿皮衣,喝的满脸通红,看起来像是山里的猎户,他哈哈大笑,拍着桌子说道:“有趣,有趣!老道士,还有什么故事,快快说来!” 壮汉所问之人是一名衣着得体的老道,这老道笑嘻嘻的,被食客们拱簇在一张桌子上。他盘膝而坐,一边拾着花生瓜子往嘴巴里送,一边抚着长到腰间的胡子: “想听故事?没了,半个也没了!” “吁……”众人失望地起哄,心里颇觉失落。 没曾想,老道士忽然卖了个关子,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嘛,这朝廷上的大事,小老儿倒也知道一二……” “快讲,快讲!” “老道,酒钱我们替你出了,尽管让大家尽兴……” 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吵的李霄有些心烦意乱。 两相对比之下,他所在的靠窗位置显得更加冷清落寞,与众人的吵闹显得格格不入。 李霄无心听他们闲聊,刚好掌柜的端菜上桌,他夹起一片蔬菜,吹吹热气就打算往嘴里面送。 忽然,老道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长安的大官们说,陛下刚刚和五大宗门达成协议,遣散了大量的外门弟子。” “作为补偿,从今往后,各地的天才少年们可以直接在当地报名,参加各大宗门的入门考核。当然,代表朝廷的武神阁也会亲自下场,和五大宗门争抢优秀生源。” 一名看客适时发问:“那学院呢?学院的生源从哪里来?” “学院?”老道士撇了撇嘴,“陛下已经下旨,取消了丰缘、剑雨、四方、尚武等等武者学院。” “从今往后,资源将不再被世家大族们垄断。但是,普通百姓的孩子习武会更加艰难。” “朝廷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人继续发问。 “为什么?哼。”老道士轻笑一声。 “寻常百姓的子女大多资质平庸,难有作为,他们享受着朝廷提供的资源,却很难为朝廷提供应有的回报。” “即使有少数的天才脱颖而出,他们的上升途径也会十分艰难。” “朝廷选才原本不论出身,但是,这些没有根基的人想要继续上升,就必须依附于世家大族或者五大宗门,获得他们想要的资源和机遇。” “等他们羽翼丰满,能够报效国家之时,这些人的内心早已被宗门和世家同化,成为了它们的传声筒和代言人。” “如今,朝廷此举就是为了公平竞争,从基础做起,逐步消除世家对人才的控制。” 第268章 惆怅人生(其二) “有道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众人纷纷附和,显然意犹未尽,继续催促那老道士:“还有什么大事,干脆都讲出来,让大家伙过一过瘾。” 老道士依旧笑眯眯的,却不肯轻易言语,他的目光不停地游离,却总是会落到李霄的身上。 此刻,少年依旧平静,只是在他的眼底多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愕然。 李霄看向窗外,本就纷乱的思绪在此刻更加纠结。 刹那间,他明白了连武城、连云城行人稀少的原因。 雨幕更加稠密,滴嗒敲打着粗糙的蓝色窗户。它们从云层的深处落下,途经万米高空,见识了无数风景,最终,破碎在这片黯淡的普通琉璃上。 这种劣质的材料是工匠们淘汰不用后,用来低价抛售,回收成本的。它们也多用于装饰旅店的门帘,发挥着自己微不足道的作用。 又有谁能想到,这些寻常物件在出炉之前,也曾经被能工巧匠们层层筛选,是被寄以厚望的优等产品里的一员。 李霄盯着窗户上落下的雨水,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愁思: 三年尚武,两年军旅,告别家乡之后,自己满怀期待地出发,可惜,仅仅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再次带着失望从玄门离开。 现在,自己二十有二,依旧飘泊无依。 曾经拥有的一切,到如今再次失去。 李霄实在是不明白,机遇为什么一直落不到他的头上。 他依旧充满信心,仍然能鼓足干劲前往下一道难关。他愿意继续奋斗,直到生命之火彻底燃烧殆尽。 可是,路的尽头,究竟会在哪里? 李霄累了。 他真的觉得累了。 长叹数息,他正准备提壶倒酒,不料,一声悠远哀伤的哭嚎忽然飘到耳边。 除他以外,店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侧耳倾听,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那哀哭声一浪一浪,似乎从附近的小城街道上传来。哭嚎声里,隐约夹杂着人们断断续续的思念之声。 正当李霄感到茫然无措的时候,刚才起哄的那个猎户率先反应了过来,调侃着对众人说道: “哎呀,今天是清明节!” “要知道是这日子,我今儿就不进山了。晚上回不去家,媳妇和娘又要骂我一顿……” 说罢,他挠了挠头,打个酒嗝就离开了饭桌。任凭身边的朋友百般苦劝,他就是不肯再喝。 “唉!别走啊,再聊会儿呗!” “别这么扫兴嘛,现在才喝到哪啊?” “老哥,老哥?” “怎么了这是?” 李霄怔怔地看着那个猎户,直到他扶梯上楼的瞬间,少年才真正看清了这个壮汉的面容: 红红的额头下,是一对威武的浓眉。方正严肃的面容上,有一双满含悲伤的眼睛。 此时此刻,清澈的泪水正缓缓淌过他的脸颊。 呯,呯。 沉重脚步声渐轻渐远,那泪水却从厚实的毛皮衣领里弹开,落在了他脚下的木头台阶上。 “怪人,刚才还好好的。” “来来来,别管他了,咱们接着喝。” 几个谈笑的顾客不明所以地嘟囔了两声,随后又开始饮酒作乐。缺少了主要的暖场人物,场上的气氛也有所降温,人们的讲话声越来越稀,渐渐变小。 直到壮汉的身影消失,李霄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是啊,他说的对,该回家了。 环顾四周,除了老道士的穿着略显独特,其他客人的服饰多出自中原、南疆一带。这些人有的是迫于生计奔走,有的则因为路远而停滞。 他们还有家可回。 李霄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可是,我呢? 我还能回到哪里? 翻开手掌,掌心一片冰莹,淡淡的幽光闪烁,照亮了他所在的角落。 寒冰掌,最普通的武技。 这是父亲在犹豫一夜之后,耗费十万铜钱托人购得,是李霄在武学道路上最初的启蒙。现在,他已经突破玄武二重,拥有的灵石丹药多达百枚,足以购买上千本这样的武技。 但是,再多的神功秘笈,也不会比这一本更加珍贵了。 如山父爱,已经牢牢印在了他的心底。 提起酒壶,李霄胸口发闷,沉重地喘不气来。他倾斜壶嘴,在地上洒了一圈清浊混杂的米酒。 “爹。” “娘。” “不孝子万里,敬您二老一杯。” 海碗满溢,李霄一饮而尽,随后酒气上涌,辣的他满脸通红,大口吐着热气。 抬眼看去,喧闹声到此彻底消散。 酩酊大醉的顾客们趴在桌上,或者搀扶着往二楼卧房走去。也有人小酌几杯后,找小二付了饭钱,披上蓑衣,消失在细雨笼罩的夜里。 有道是: 孤身漂泊辗难眠,众逆归乡我作旋。 天南海北皆是客,飞鸿孤影荡心间 清明游子魂断夜,泪落沾襟飘纸钱。 梦醒不知愁滋味,一层冷雨一秋寒 望向窗外,一片漆黑,只听见呼呼风声,掩盖了之前的哀哭。 恍惚间,李霄又想起那个送父母离去的雪夜。 那一天,他长跪在泥泞之中,看着纸钱朝云层里翻卷,心里不由得多出几分渴求: 倘若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们一定要过得很好。 树欲静,风不止。 子欲养,亲不待。 孤独地坐在昏暗的大厅里,李霄审视着一事无成的自己,想起离世的双亲,他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委屈,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没有哽咽,没有哭诉。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客人们轻微的鼾声和小二算盘的响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狂风终于有了停息的迹象。雨势渐小,已是毛毛姿态。李霄看向窗外,眼里却朦朦胧胧,怎么也窥不真切。 哭也无用,怨也徒劳。 纵使苦难与失败加身,也要勇敢地面对未来的生活。 擦干眼泪,将剩下的酒菜大口咽下。整理好仪表后,李霄站起身来,准备再次启程。 “小二,结账。” 敲了敲柜台,正在算帐的店小二抬头打量了一眼,片刻后又低头说道: “这位客官,您不用给钱了。” 李霄疑惑,皱眉问道:“这是为何?我不会白吃你家的饭菜。尽管收钱就是。”说完,他又取出两块中品灵石,“我有钱,这些肯定够用。” “不,您误会了。” 小二退回灵石,指着另一张圆桌说道:“您瞧见没有,那位饮酒的客人?他刚才过来结账,把您的也一块结了。” “什么?”李霄疑惑更甚,但还是点头回应:“知道了,你去忙吧。” 随后,他直奔圆桌走去。 来到近前,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打量着他。李霄先拱手作揖,然后才看他真容: 此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身穿素袍,额头上缠了一条布巾。英俊潇洒,简直是少年平生所见之最。 “先生。”思虑过后,李霄恭敬开口。 “小子与您素不相识,怎能让您破费请客?” 闻言,那中年男子反倒哈哈一笑,似乎料定了他会如此发问。 爽朗笑过之后,男子以手虚请,示意李霄坐下,他轻声回话,嗓音温和谦逊,仿佛蕴含了无数令人难以想像的经历: “我亦天涯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第269章 惆怅人生(其三)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滕王阁序》王勃 两人面对而坐,中年男子先是唤来小二,又添了好酒好菜,随后他双手抱拳,自报家门道: “在下免贵姓杨,朋友怎么称呼?准备往哪里去?” 李霄同时回礼:“小子姓李,欲往西岭。” 杨先生抬掌一请,示意李霄用菜: “刚才我看见小兄弟独坐一桌,望窗流泪,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杨某以为,时运不济,月有阴晴,人生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些许失败又何足挂齿?” “多谢先生,在下感激不尽。” “四年前我父母亡故,现如今,我辗转飘零,少有成绩,一时感慨,这才难忍心中苦郁。没想到被先生瞧见,还为我出言解惑,实在惭愧。” “哦?”杨先生来了兴致,“看来小兄弟经历丰富,可否愿意说说?” 李霄不再隐瞒,把自己的过往如实道来。当然,他隐瞒了兰儿和陆思贤的身份和故事。 “哈哈哈,有趣有趣,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经历倒是多彩。”看着李霄不解的目光,杨先生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和你不同,我父母健在,却是有家难回。” “这…这是为何?” 杨先生清了清嗓,将经历娓娓道来: “甥不以我为舅,妹不以我为兄,父母不以我为子,朋友以交我为耻。” “邪门以我为正,正道以我为邪,燕梁二国,妖兽万族,苍天之下,无我立身之地,容身之所。” “什么?!” 李霄大惊失色,声音都有些颤抖:“先生…您难道是……” “不错,”杨先生点头肯定,“我被朝廷通缉,现在欲往南疆,躲避追杀。” 说完,他目光灼灼,盯着少年的面庞,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决定。 李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压低了声音,他打量左右,继续悄声说道:“先生小心,玄门危险。可从天冠山南下,绕路青城进入妖兽山脉。” “那里是我家乡,相对安全一些。” “你这小子,居然还帮我指路?”杨先生略微思索,就知他所言非虚,继续笑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遭到追捕?” “不问。”李霄回答的十分干脆。 “哦,那我就偏要告诉你。” 杨先生眉尖一挑,继续说道: “我出身豪门,父母都是世家长老,身份尊贵。后来,另一个世家的嫡子看上了我的妹妹,二人见面之后,很快就结为夫妻。” “没想到,那世家子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背地里却是个粗鲁无礼的浪子,他不仅家暴我的妹妹,甚至还违背人伦,私下和兔族少女结合,诞下了一个人兽混血的儿子。” “知晓此事后,我勃然大怒,提刀冲进他家族府?,连杀数人,把他和兽族儿女的脑袋都挂在了墙上。” “这世家嫡子祖辈权势滔天,那名兔族少女也是族内长老的掌上明珠。如此一来,我家的产业遭到打压,缩水严重。”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妹妹居然还对那家伙抱有旧情,整日里以泪洗面,父母也对我失望至极,和我断绝了关系。” “现在我被朝廷通缉,这才沦落此地。” “原来如此。”李霄感慨万千,“不瞒先生,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也和八大门阀之一的王家有些关系。” “不过,世家中有放荡不堪之辈,也有光明磊落之人。” 杨先生点头肯定:“王家的王雷、王冲都是英雄好汉,辅国良将。前些年出了个王诚,实力也是不可小觑。” “王诚?” 李霄在这个陌生之地听到好友名字,心里顿时泛起了涟漪。但他不敢多问,只能随口说道:“这个王诚好像离开了王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嗯,我也不知。”杨先生提壶倒酒,顺便也帮他倒上。李霄赶紧双手捧杯,小心地接了过来。 “来,你我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当饮一杯。”他笑着举起酒杯,“敬缘分!” “请。”李霄抬杯相碰。 二人刚把酒杯送到唇边,还未饮下,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 惊疑之下,他们同时扭头。 不知何时,那个本应醉倒在地的老道士已经站在了圆桌旁边。他神采奕奕,衣袍整洁,脸上的酒意早已一扫而空。 老道抱拳行礼,眉眼带笑:“二位,贫道刚才听你们相谈甚欢,十分意动,不知可否再添一副碗筷,赏小老儿一杯薄酒喝喝。” 李霄没有答话,看向对面。 杨先生放稳酒杯,以手虚让,说道:“有何不可?老道请坐。” “店家,再温一壶酒来。” “多谢,多谢。”老道士喜笑颜开,扯了椅子就坐,对两人朗声说道:“贫道自号劲节公,又号孤直公。欲往北漠寻仕。” “哦?”李、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诧异。 李霄率先发问:“您老人家今年高寿?北漠苦寒,您这身子骨恐怕承受不住。再者,求仕本是年轻才俊所为,看您的样貌,恐怕…有些不妥。” “你也这么觉得?” 杨先生再次点头,表情中明显带有疑虑。 “哈哈哈哈。小老儿倒想入仕,怎奈没有机遇,若求未果。”劲节公畅然回话,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我出生在梁文帝时期,那时,武帝的光辉还未散去,大梁还沉浸在报国杀敌的战争氛围里。” “我勤奋练武,希望有朝一日能上阵杀敌,怎料随着局势的稳定,朝廷的策略也发生的变化。等到我武学有成,景帝即位,大梁已经放弃了对外战争,开始让百姓休养生息。” “后来,我转学文墨,想要入朝为官,可惜,景帝崩,肃帝即位,肃帝为了协调世家、宗门和朝廷的关系,重用大量新秀,让他们为朝廷奔走。” “到了这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思维、体力已经比不上那些富有朝气的年轻俊杰了。” “现在,陛下以皇子辅政,往全国各地微服私访,科举之事悉交二相处理。左相取寒门之仕,右相取世家之仕,我文武俱就,却是壮志难酬,有本事也难以施展了。” 世事无常,命运变幻莫测。 人,纵有万般能耐,终究是难抵时代的浪潮。当它的微风吹拂过普通人的身边,只有少数人能借风而起,一飞冲天,而剩下的大多数人,都会被狂风卷倒,深深地压进泥土之中。 有道是: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第270章 龙蛇之变 庸言思德,庸谨思行。 --太祖 听完老道的一番言论,李霄和杨先生都发出了声声感慨:想不到,这个渴望为大梁贡献一生的老人,奔波行走了数十年都没有得到机会。 李霄问道:“劲节公,北漠是边塞之地。您此番前去,难道是想去前线参军打仗?” 老道士先喝了一杯暖酒,随后呵呵笑道:“非也,非也,我是去拜谒王驾。” “王驾?” “不错。”劲节公手抚胡须,为他解释:“在我国与燕国对峙的幽州前线,二皇子殿下率领十万大军,不分昼夜的紧盯着敌人的动向。” “我要直接求见皇子殿下,寻求机会,哪怕是在帐下做个文书幕僚,我也要把仅剩的寿元用在为国效力上。” “像您这样的人……太多了。” 杨先生叹了口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就算奋斗到底,发挥的作用也十分微小。寻个清静地方安享晚年多好,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哈哈哈” 劲节公抚掌而笑,眼神却无比坚定: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北地虽寒,可我心炽热,自已燃烧,就无需等待他人的炬火。” “真义士也!” 杨、李肃然起敬,捧酒相请,三人浮一大白,很快,酒杯再次续满。 劲节公又问:“李小友适才所言,正中贫道下怀,某有一论,或许能解你心忧。” “哦?小子愿闻其详。” 于是,劲节公端正坐姿,继续说道:‘‘你被小人陷害,又被世家打压,凭白受了污蔑,这种事情从来有之,亦是世间常态。” “除了五大宗门,上到长安洛阳,下到穷乡僻壤,只要是有人生活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勾心斗角和利益冲突。” “有的人,他生来就心胸狭隘,目中无人,尽管你不去招惹,他也会主动凑到你面前叫嚣。”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眼界和圈子与你不同,仿佛磁石的两极,永远不会和你相融。对你的厌恶也是自然而生,没有任何规律和道理可言。” “和这些粗俗之辈置气,就算是圣人也得破了道行。更何况你一介凡夫?” 李霄听后,只觉受益无穷,立刻恭敬地追问:“可有破解之法?” 劲节公夹起一片熟肉,咀嚼片刻才继续开口: “通俗来讲,你太坏,别人就要灭你,你太好,别人就想踩你。不好不坏,又会错失良机,永无出头之日。” “君子,需有龙蛇之变。” “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陷浅滩遭鱼逐,当你没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积蓄力量,心怀大志。” “只有有这样,当机遇到来的时候,你才能紧紧地把它抓住。” “每个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但是,应对困难的方式会把人划分成不同的样子,有的人一遇到挫折就长吁短叹,自甘堕落,也有人选择忍受痛苦,不断前进,最终实现了自我的救赎。” 毁誉从来不可听, 是非经久自分明。 “您的意思是,人要常存善念,不受外界干扰?”杨先生望着杯中浮影,试探着问道。 “正是。”劲节公表示肯定,“就像杨小友一样,你不被家人理解,现在又被世家大族不容。但你没有滥杀无辜,还自己承担了所有罪责,可谓是有胆量,有担当。” “另外,你对李小友抱有善念,请他酒菜,还把过去的经历坦然相告,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的救赎呢?” “人生苦短,知己难寻!想不到这偏僻之地,竟有知音能解我心结!” “老先生,请再饮一杯。”杨淼举杯敬酒,二人再次对饮。 待他们饮尽浊酒,坐在一旁的李霄忽然有所顿悟。 在他的识海中,一股神秘的力量忽然化作种子,成长出一支翠绿的嫩芽。 数十只光亮的蝴蝶在四周凭空出现,翩翩起舞。 在此之前,它们被观沧海用秘术传进李霄的识海,伴随着李霄的顿悟,这些记忆碎片成功焕发了生机,在识海上方的空间里自由跃动。 李霄轻声开口,仿佛喃喃自语: “去恶存善, 格物致知……” “知行…合一……” 劲节公和杨淼蓦然一惊,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杨淼瞪大双眼,急忙用手捂住了额头,在那片布巾之下,缕缕金光险些暴射而出! 相较于他,劲节公的反应更加强烈,无数气旋在眨眼功夫凝聚而出,疯狂地朝着他的身体涌来! 他老泪纵横,拍桌而起! “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我本想为他人解惑,没想到,困在瓶颈里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理不在外,而在心!” “只有依势而变,顺应本心,才能让光明长存,伴随吾身!” 轰隆一声炸响! 几十年难有寸进的境界在此刻直接冲破,向更高的层次不断攀升!劲节公吐气纳息,运转内力,成功步入神武一重境界! 哗啦! 酒桌四分五裂,桌上的美酒佳肴都摔得汤到处飞溅,劲节公眼疾手快,一招震出,罡风包裹住酒水,没有半滴抛洒在旁边的两人身上。 李霄用手挡住劲风,刚睁开眼就看到这番景象,大脑又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往身后退走。 扑地一声,身下的坐椅都化成了粉末。 “恭喜。”杨淼由衷祝贺。 “恭喜。” “多谢您为我解惑。”李霄双手抱拳道。 “哈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 “我踌躇一生,临近寿终之时竟然被李小友点通,不仅突破了境界,还增加了二十年寿元。”劲节公开怀大笑,风采更胜从前: “李小友,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两人互相推辞,热情更胜之前。 掌柜和店小二闻声赶来,先和劲节公行礼问好。待他点头后,两人又开始计算应该赔偿的损失。 杨淼盯着李霄茫然的脸庞,心里不由得多出了几分警惕: 这种明悟世事规律的言论,绝对不可能从一个年轻人的嘴里说出。 这个李姓少年的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换一个说法来讲,他身上的秘密,能否探查到自己隐藏的秘密?如果发现,凭他们一饭之交的情谊,自己到底该不该动手? 不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酒桌碎裂,寒雨已停,现在正是离开客栈,去南疆完成任务的大好时机。 一念至此,杨淼忽然惊叹,打断了两人的寒暄:“等了半夜,雨终于停了。” 两人扭头看去,果真如此。 劲节公止住笑容,对李霄、杨淼说道: “我一路行走,速度缓慢,如今成就宗师,总算能借风飞行了。” “战事吃紧,机会难得,我上阵杀敌,必能有所成就。北地遥远,我打算即刻启程,你们两位呢,有何打算?” “我也准备启程,万一滞留太久,恐有秘探前来搜捕。”杨淼暗中传音,避开了掌柜二人的耳目。 “既然如此,小子也决定离开。” “善。” 结完账单,牵来马匹,迎着习习微风,三人站在客栈前的空阔地上,互相道别。 劲节公、李霄、杨淼牵着彼此的手掌,心里仿佛有万千感怀,即将在此刻喷薄而出。但是,他们都有男人的尊严和含蓄,在这样离别的场面,又不肯像女子那般哭泣流泪。 三人对视,好几次准备开口说话。 半晌过后,只听见鸟鸣山幽,再无只言片语。 终于,李霄少年心性,按捺不住,对劲节公告别道: 三两点不尽人意,二十年才知风霜。 遗憾分离总无常,相聚重逢堪思量。 饮尽金樽对月,尊前何必魂伤? 如今收拾再整装,卷土重来北望! 又道:“多谢先生一饭之恩。” “李某悲伤之际,难免有决绝念头,承蒙先生厚爱,赠我良言,此饭恩同再造,未来,直到数十年后,李某回想今日,亦不忘先生情谊!” 杨淼目光深邃,笑声依旧爽朗: “告辞!” 李霄刚刚抱拳,只听风声呼啸,刮伏枯草,一道身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劲节公回头一望,同样面带笑容: “小友保重,贫道去也!” 瞬息间,他远遁千米,消失在清冷的夜空之中。 李霄扭头又看,却发现杨淼已经策马远去。 青山茫茫,林影重叠。 除了渐渐消弥的扬鞭声和马蹄奔跑声,李霄的四周,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牵着缰绳,怔怔地立在门口,心里忽然怅然若失,不知为何。 有道是: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271章 秘密行动 登临送目。 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 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桂枝香 金陵怀古》王安石 同日,帝都,皇宫外城,燕子楼。 天气清冷,日芒渐淡,闪烁的金光朝四面八方延展,支撑起一片乳白的苍穹。 仰观苍穹,蓝色越染越浓,到最后,天空仿佛一只镶白边的淡蓝瓷碗,轻轻地扣在了由高阁宝塔构成的底座上。 申时过半,太阳即将落山。 从城楼上向远方眺望,首先看到的是繁华热闹的东西坊市和四条主要道路,它们互相串联,构成了寸土寸金的中心商业街。 坊市之中,高低有致的酒肆茶楼里人影绰绰,杯碗相碰。大道两侧,天宝阁、万剑阁、妙丹阁等等店铺排列成行,大门敞开,展示着让人目不暇接的各种奇珍异宝。 街道上,百姓熙攘往来,叫唱吆喝声、武夫大笑声、牵驴驾车声、男女交谈声混杂在了一起,随着微风的吹拂,飘进了城楼上所站之人的耳中。 再远处,苍澜阁众星拱簇,傲然矗立。它的造型古朴而不失华美,整个顶部几乎全是珍稀水晶矿打造。 在夕阳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的梁柱和拱角仿佛天神至宝,折射出绚丽多彩的夺目光华。 阁楼内部,一间小小的带窗房间里,一个身材挺拔的身影坐在梳妆台前。 他长发如瀑,肤白胜雪。 此时此刻,这个全天下排名顶端的至尊强者,身穿素袍,目视铜镜,手里拿着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眉笔,专注的在自己的脸上描摹。 木桌上,有一盒寻常人家使用的平价胭脂。 良久,齐麟放下眉笔,满意地咂了一下浅淡的朱唇。 看着镜中之人的样貌,他的表情先是赞赏和喜悦,随后就变得逐渐忧郁。 扭头看向窗外,一缕阳光从窗户的边缘照入,显现出房间里简单至极的布局。 注视着这抹难得可见的光线,齐麟的目光起初平静淡然,随后就愈发地深邃高远,恍惚间,他好像陷入了过去的某个回忆之中。 长久的沉思后,他终于站起身来。 走到窗前,从苍澜阁的顶端朝外面看去。在他的前方,一道残阳铺在流淌的江水之中,迤逦向外,朝着远处的青山奔涌。 燕子楼里,两道身影凭栏而立,谈笑风生。 “王叔,许久未见,您消瘦了不少。” 说话之人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他身穿浅紫袍服,双肩绣有浮云,胸前有一团五爪金龙,长裤黑靴,贵气自生。 “三殿下的气色倒是不错。” 所问之人是一名严肃的中年男子,他身穿蟒袍,目光犀利,直面对方,仿佛能洞穿人心:“白州的美景确实养人,三殿下红光满面,想必过得十分滋润。” “王叔莫要取笑。”三皇子揉了揉脸,抚着有飞燕浮雕的栏杆说道:“应酬罢了,何必当真。想和这些世家豪族谈事,至少要先饮三杯烈酒。” “还有那帮子自诩高尚的文人,诗词没见得多少,喝酒倒是干的够快。” “人之常情,从来就是如此。” 楚王默不作声,眺望远处。感受着吹面而来的微风,他垂下眼帘,继续说道: “你常年在外,难得回来一趟,可见过你母后和大哥了?上次惹出来的祸事,还是他们替你摆平的。” “当然,我刚下马车就去看望他们,哪敢有丝毫停歇。”三皇子苦笑一声,“父皇召我回来,我还以为会被臭骂一顿,搞了半天,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 楚王瞥了一眼,不再搭话:三皇子性格轻佻,最擅长交友应酬之事,这种油腔滑调的语气在经年累月中形成习惯,也被他带到了和皇室成员的交流上。 因为武贵妃的原故,再加上三皇子礼数到位,会讨父皇的欢心,昊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这么闹腾下去。 寒暄过后,正题开始。 “前些日子,在五大宗门的帮助下,朝廷在玄门以北的无名山脉里找到了隐藏多年的云山宗宝藏。” “武神阁、青莲剑宗和玄门展开联合行动,夺取了大量宝物,价值之丰,足以再造出一个中级宗门。” “此事我已经知晓。”三皇子点头肯定。 “除此之外,朝廷还发现了除散修以外的两伙人马。”楚王转头又道:“经过核实,他们就是一直以来,在大梁境内四处作乱的兴周会和天网组织。” “嗯……”三皇子沉思片到,问道: “兴周会,我知道,是前朝遗老不服从我朝管朝,以复国为目标的谋反纂逆组织。据悉,他们以神武四重天武圣境界的武牧龙为领袖,在各地秘密建设据点,拉拢成员,现如今已经颇成气候。” “至于天网……” “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楚王沉凝一阵,再次开口:“他们的动机朝廷还在继续追查,暂且不用担心。” “当务之急,是剿灭兴周会首脑及其骨干成员。” “这是…王叔的意思?” “不,是陛下的意思。” “哈哈哈,王叔邀我来此,果然不单单是为了赏景。”三皇子轻松一笑,表情略带调侃。 闻言,楚王手掌一翻,一封文件就凭空出现。“前日,我们安插在青莲剑宗的眼线汇报,兴周会首领武牧龙在西岭一带有活动的迹象。” “他们的根据地,很有可能就藏在西岭。” “怎么,让我过去查人?”三皇子无奈地接过文件,粗略地看了两眼。随即,他又苦笑着说道: “王叔,西岭那么大,又没有具体位置,我该去哪里找啊?这任务也太难为人了。” 楚王用手肘倚着栏杆,胸有成竹的回答:“不用找,他们自己会送上门来。” 迎着三皇子疑惑的目光,他继续解释: “如今大梁,五大宗门看似互相排斥,勾心斗角,实际上,那都是糊弄朝廷的戏法。这些人个个精猾似鬼,背地里,早就和世家大族沆瀣一气,互通有无了。” 三皇子默不作声,表示赞同。 “七十六年前,在西岭和中原、北漠的交叉点,以唐门为首的六大门派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武道大会。大会上,来自天南海北的武林人士各显神通,争夺彩头。” “除此之外,各门派的掌门人也派遣长老出战,展现宗门底蕴。” “最后,唐门门主获胜,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回想过去,楚王不胜感慨。 三皇子听他道出这些往事,心里也有了太概的方向,连忙追问道:“可是,唐门的门主已经陨落,唐门也从此一蹶不振,成为了二流靠尾的小宗。” 楚王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地叹道:“算算日子,新一届的武林大会,也是时候该开启了。” “父皇打算让我前去,主持,或者旁观会议?”二皇子垂下眼帘,又仔细地把文件看了一遍。 “均可。” “看你自己的意愿。” 楚王站直身体,负手而立:“联系到兴周会之前的表现,他们的财力物力绝不会太过丰厚。武林大会不仅会汇聚各路高手,更能赢得大量珍贵资源。” “对于他们而言,一个包含了人力和财物的宝库被送到嘴边,岂有光看不吃之理?” “本宫明白了。” 三皇子合上文件,又问:“人马多少,伏兵几路,何时行动,口号如何?” 楚王一一解答: “你带八百禁军前去,除此之外,本王会亲率大军接应,后勤方面,右相会安排妥当。” “你无需行动,只要派人找到他们,以皇家秘法传信。到时候,本王会带人包围他们的老巢。” “仅凭亲卫和禁军,恐怕还拦不住一个天武圣,更何况兴周会还有其他高手。万一事发,本宫的性命可就交待在那了。” “殿下宽心,还有一人能提供助力。” “谁?” “陆家旁支,原翰林学士,现任五宗巡察使的陆九渊之子,陆思贤。” “他?一介文官,自保都成问题,如何相助本宫?”三皇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用的不是人,而是身份。”楚王淡淡回应: “此子为陛下任命,又有大皇子暗中扶助,在武林大会这样的关键节点上,他如果意外身亡……” “到时候,本宫就可以为兴周会再添罪名。”三皇子稍加思索,立刻会意,“届时,本宫还可以借查明真相为由,占据大义,使动各宗神武级高手。” 楚王回头观景,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本宫这就开始准备出行事宜。” 三皇子行了一礼,留下一句:“王叔保重,本宫告辞。”然后就转身下楼。 凉风吹拂,四下寂静 雄伟的楼宇上,只剩下楚王孤独站立的身影。 第272章 如此山河 当年壮志为国酬,烈血染青冢。 如今烽火遍地,江山何时统? 业未建,身先倦,鬓已秋, 你我前辈, 忍将夙愿, 尽付东流? --《诉衷情》 太阳,它消散了光芒和热量,如同一个满怀激情却不得不屈从现实的老人,缓缓地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浓重的云席卷而来,趁着太阳不在的空当,呼呼地裹住了皇城上方的天空。 寒冷的风刮起来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击打在半圆型的祖龙大阵上。 无数灵禽飞兽凭空浮现,缓缓飞翔,它们张开双翼,用厚实的羽毛和脊背,拦住了绝大多数从天而降的雨滴。 一阵如同竹筛撒豆的声音,狂骤地响彻在满城百姓的耳中,人们仰头看去,镜面般的阵法上,正激荡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楚王依旧站在楼上,扶栏遥望。 帝都楼宇万千,灯火通明,人流渐渐稀落,朝房屋里分散汇去。 铜锣声、鸣鼓声接连响起,百名黑骑奔驰在外城宽阔的主干道上,传达着关闭门市的消息。 楚王默默地看着这些黑影从远到近,穿过燕子楼两侧的街道,继续朝他身后的坊市奔去。 短短一瞬,骑手们的影子在他的眼中不断变化,愈发魁梧。很快,他们变成了身经百战的锐士,在战场上弯弓搭箭,肆意驰骋。 红旗破空,骑手一往无前,在他的身后,无数勇猛的战士手持长矛宝刀,奋勇拼杀。战场上沙尘漫天,羽箭乱飞,唯有红旗依旧,指引着人们的方向。 敌人被他们的气势震慑,吓得连连惨叫,丢盔弃甲。残兵败将慌不择路的退走,很快又被战士们追上,化作了倒地碎裂的尘埃。 崩! 崩! 楚王猛地睁眼,从幻想里回到现实。在离他不远的前方,数座装饰华美的琼楼依次亮起了绚丽的灯火。 高楼之中,人影绰绰。 大腹便便的高官们坐在满是金银的席前,哈哈地拍手欢笑。在摆满了珍馐佳肴的桌边,酩酊大醉的贵族继续推杯换盏,顺手一搂,就将娇柔媚骨的魔族少女们拥入怀中。 红纱帐里,仅仅衣着片缕的人族、兽族、妖族女奴们跪坐在地,手捧乐器,吹奏起一声声取悦宾客的淫词艳曲。 在她们所跪圆台的下方,衣冠楚楚的文人和武者们谈笑风生,吟诗作对,目光却肆意地在一众女奴的身上游走, 可想而知,今夜,一场饕餮盛宴即将在锦绣华厅里展开。 远处,丛丛火光在漆黑的夜里艰难点亮,寒风吹过,燃烧纸钱的灰烬被挟带升空,朝着内城的方向缓慢飘来。 那里,是烈士家属们的住宅区。 太祖年间,朝廷为表彰有功之士,为他们的遗孤和遗孀修建了免费的住宅。房间不大,却配备了崭新的家具。 除此之外,里面还配备武者专用的修炼室,方便烈士的家属们培养子孙后代。 百年时间,匆匆过去。 时至今日,那些房屋已经因年久失修而变得破烂不堪,曾经的免费居住,也随着政策的变动开始收取租税。 尽管租金不多,可对于那些失去了家中顶梁的孤儿寡母们而言,这仍然是一笔需要日夜忙碌才能勉强凑够的巨款。 隐约间,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几分呜咽和哀嚎,在满城欢笑的氛围里悄然游走。 还未临近内城,它们就已经被奢华的建筑群和冲天的酒气阻挡,消散在淅沥沥的绵薄细雨之中。 楚王目光沉凝,注视着深暗的夜空,他忽有所感,手如闪电,向前遥遥一握。 半片尚未燃尽的纸线,就这样被他抓在了手心。 注视着这张粗劣纸币,他的脸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楚王清楚的记得,太祖年间,物资十分匮乏,尽管人们的生活比现在朴素,当时的百姓,依然有余钱来购买精细纸裁剪出的纸币。 几十年后,在生活条件改善百倍的今天,人们却只能用如此槽劣的物品,寄托着对另一个世界里亲人的思念。 此番光景,是谁之过与? 攥紧拳头,他看向四周的高楼。 那些高门大宅,都是世家贵族们的私府。车马如龙,宾客往来,即使是清明之夜,这些人的求官热情也丝毫没有减少。 再远处,同样黑色的城墙上,出身豪门的禁军二代们手执矛戈,来回地走动巡逻着。 楚王极目眺望,把视线投向群山的深处,恍惚间,一个伟岸的身影站立在异族的尸山血海上,朝着他遥遥挥手。 下一秒,武祖那豪迈的笑声就传到了他的耳边: “人族有难,朕为先锋!” “驱逐妖魔,一统黎明!” “朕崩,张公继位,张公薨,林公继位。林公薨,岳公继位!” “诸公尽绝,人族仍不能兴,则为天意如此,无需挂怀。” ……… 楚王长叹数息,回想起曾经过往: 小时候,每到九月三日,他和众多兄弟姐妹们就会在父皇的带领下,前往祖陵悼念大梁历代先君。 祖陵无风,却让人感到刺骨恶寒。 但是,每当他来到那个人的墓前,站到了厚重的石台旁边。寒冷总会被温和的暖意驱散,仿佛,他面对的是一颗仍未熄灭的太阳。 那时,年幼的楚王还不明白墓前四季不断的花朵,不明白老人们纵横在脸颊前的眼泪。 同样的,他也不明白,这个人在陵前的雕像,为什么那么的伟岸,仿佛一直矗立,为他们擎起了一方足以栖身的天空。 后来,先祖的事迹才通过种种方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 在最黑暗的年代,武帝如新生的太阳般出现,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辉。他带领人族,在原有的一隅之地奋勇冲杀,夺取了更多足以生存的土壤。 战争空前绝后,热情骄阳似火。 在他的旗帜下,人族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凝聚力和行动力。有他所在的队伍,敌人节节败退,将士们奋勇争先。 终于,战争即将胜利。 可是,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一颗晦暗的流星划破了天际,冰冷的夜晚,又一次降临在广袤的黎明大陆上。 年轻的他,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的枷锁。 出师未捷,身先死, 常使英雄,泪满襟。 史书上仅用短短的六个小字,记录了他自信豪迈而又波澜壮阔的一生: “武帝崩,” “葬祖陵。” ……… 欢笑声,碰杯声,伴随着阵阵酒气,又一次飘到了楚王的身边。 他闭上眼睛,继续回想: 在武帝逝去后,臣子们感念他的恩德,支持文帝登基即位。以庆云公为代表的众多神武强者前仆后继,希望能追赶他的脚步,让他的夙愿得以实现。 可惜的是,文帝守成之君,根本无法像武帝那样身先士卒,冲阵杀敌。 很快,朝廷转变策略,开始休养生息,无数仁人志士抱国无门,壮志难酬,一直到死,这些人也没等来内心渴求的机会。 一个个风华绝代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们的意志,宛如灯下残烛,忽明忽灭。 到了现在,他们的血脉尚未断绝,但是,这些在安乐乡里长大的纨绔二代们,根本没有祖上的雄风。他们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大梁上下,尽是豪奢之气,淫靡之音。 想当年,太祖起势于渭水河畔,带领人们荜履蓝缕,推翻了腐朽的周王朝。在责令军队秋毫不犯后,太祖策马前行,步入宫城。 金银遍地,极尽豪华,亦如今日。 “是啊……” 楚王默默想着,心中却倍感凄凉,百年光阴过后,现在的他们,终于要走上过来人的道路。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 最危险的敌人,唯有堕落后的自己。 太祖临终之前,曾立下遗诏。诏书的内容很少,只有一行八字: “好战必危,忘战必亡。” 无比郑重的叮嘱,在内陆久无战事的今天,得到了最为正确的验证: 百姓不知魔族的恐怖,甚至幻想着和妖魔和平共处,融为一族。世家大族的少爷小姐们以魔族奴隶为乐,无视禁令,私养兽奴妖奴。 更有甚者,违背纲常,和异族寻欢作乐。使得大梁境内,混血儿的数量不断上升。 长此以往,人族血脉驳杂,即将有灭种之危。 无数先贤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诫后人不能触碰的底线。可又有谁能想到,他们的后人居然会抛弃用鲜血换来的尊严,奴颜媚骨,卑躬屈膝,以堕入魔族为尊,以妖兽共生为乐。 奋力争取的土地,本应是人族的乐园,却被某些蠢货拱手相让,请来了一大批吸血食肉的蛀虫。 楚王眼眶蓄泪,目眦欲裂,他咬牙切齿,一拳砸在了坚实的围栏上。 “世家……” “门阀……”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彻底铲除,斩尽杀绝!” 拳头高高挥起,却没有再次落下。 感受着无边的黑暗和钻孔入缝的寒风,他的心里忽然又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对付这个遍布五域的庞大猛兽? 楚王垂下眼帘,身上一阵冰冷。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前路如此迷茫。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 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誓扫除一切害人虫, 全无敌。 闪烁的星辰下,楚王轻微的呢喃仿佛灵魂的咒语,一字一字,清晰地撒在淡紫色的苍穹云海之中: “新…… “世…… “界……” 深邃的目光飘向远方青山,重重林海里,一个身影正在埋头策马,向着南疆的方向不停狂奔。 借着皎洁的月光,杨淼从怀里抽出一封皮卷。卷宗上,几行标注仿佛由鲜血刻就,无比清晰: “南疆所需材料” “尚未收集的人员名单如下:” “忘忧居士” “穆思追” “谭夜” “无疆行者……” <第一卷:此心安处是吾乡 完> 第273章 致亲爱的读者 读者朋友们,大家好。 我是本书的作者,老甲。 在过去的九个多月里,我经历了生活赐予的痛苦,至今都在这其中奋力挣扎。 王立群教授曾经说过:一个人的痛苦,往往是因为内心的失衡而引起的。 这句话,我之前不懂,现在懂了。 从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再到关系破碎,从一帆风顺到工作受人排挤,从满怀期待到彻底对他人失望,从父母的骄傲到社会唾弃的边角。 这些加在一起,闯进一个人生命的轨迹,让他痛苦,让他清醒,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我的答案是: 一昼夜。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波澜起伏,几乎失去了命运女神的关注。直到现在,我依然痛苦。但是,在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我反而变得麻木,变得不再渴求。 躺在床上,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在噩梦中惊醒,忽然间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换句话说就是,我会死亡。 这让我感到十分恐惧。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当你停止呼吸,心脏不再跳动,生物学宣告你走到了终点;第二次,当你下葬,亲友出席你的葬礼,在法律上宣告你彻底离开了社会。 第三次,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忘记你的存在,你也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并不畏惧死亡,我只是不想一直浑浑噩噩,按部就班的活着。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思想,思想把我们和动物区分开来,让我们拥有更多享受世界,欣赏世界的权利。 从2018年往后,时间彷佛按下了加速键,不知不觉间,我对世界的好奇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递减。 是什么东西,能让我窥见自己曾经的生命? 是什么东西,历经海枯石烂,冬雷夏雪也能巍然矗立? 文字。 只有文字。 从夏商到三国,从唐宋到明清,无数人化作尘土,无数事随风飘散。 可是文字,它仍然站在那里。 于是,我决定了。 我要写一本书。 十年前,在网文的鼎盛时期,我用一部按键手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时候,金庸、古龙的侠影还未散去,玄幻和穿越的浪潮已经缓缓到来。 直到现在,我看了许许多多的小说,却发现了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人们的热情,似乎在不断衰减。 从自力更生到异世界本地天才,从穿越成废物逆袭再到某种强大金手指,从神奇宝物再到残魂师尊帮助。 现如今,无敌系统和无限脑洞流派兴起,似乎展现了一个世界发展的现象。 不必多说,道理就在其中。 我认为,真正的“书”和“文章”。应该经得起“推敲。” 由于多年以来,我看网文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我的写作方式还停留在过去的水平。同样的,本书的故事也是基于传统玄幻题材的再创造。 在这本书里,你会看到纵横五域两国的强大反派:他们配合默契,目标明确,很少会单打独斗。他们令行禁止,无惧任何正道,擅长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回报。 对比之下,你也会看到许许多多的主角:他们有的出身寒微,一直在奋力拼搏,有的家境显赫,是德才兼备的天骄。 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目标和信念。为此,他们战斗到底,绝不投降,即使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他们也不会后悔。 他们会贯彻自己人生的信念,直到世界的尽头。 本书的两位主角:李霄、陈尊。 他们是善与恶,正与邪的集中。 李霄历经坎坷,艰难成长,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双手拼搏,即使是这样,他得到的东西也必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失去。 他不断跌倒,不断爬起,在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他要一次次做出无悔的选择。 陈尊一帆风顺,从不受挫。所有的机缘都是水到渠成。他坐拥顶级天赋,顶级队友,顶级武器和残魂师尊帮助。 同时,他心狠手辣,从不留情,他也不要脸皮,打不过就跪地磕头,服软道歉,等到敌人放松警惕后就直接动手,要么杀人夺宝,要么趁机跑路。 除了他们两个,我还在书里写了许多配角。对于这些角色,我穷尽笔墨,希望能把他们塑造的更加丰满。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不仅仅想让主角一个人大出风头,不停地说话办事换场景。我希望描绘出一个尽可能真实的书中世界,让读者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 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将近五十万字,是我用手写输入法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完,为此,每一个章节都要耗费两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 坚持到现在,我的收入仅有一元七角三分。而且无法提现。本书的观看人数也由多到少,现在的阅读数据可谓十分惨淡。 由于工作和生活上的变动,我决定停更一段时间,到明年的七月份左右才会再次提笔。在此期间,我会偶尔更新,推进剧情。 这本书,我会坚持写完,哪怕只剩下一个人观看。这是我生命的记录,也是我儿时小说梦想的承载。 直面自己的失败,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读者朋友们,下次再见。 2023年12月12日 第274章 离经叛道 王家府?,海堂厅。 红木扶椅上,王冲倚桌独坐。在他的面前,一把青翠宝剑如锋利竹叶,透明如洗。 一名身穿轻纱的少女俯身站在王冲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着胳膊上的纱布。 少女头戴珠钗,眼角描彩,内衬的黑色劲装包裹了她曼妙而富有野性的身体,一双美目之中满是对眼前男子的心疼和哀怨。 阿九幽幽开口,半嗔半怜地叹道: “少爷,你放着练好的枪法不用,偏要用剑招对敌,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感受到身边人的关怀,王冲目光悠远,片刻后聚焦到茶杯里的疗伤药剂上。待他端起茶杯,饮尽其中琼液,才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无妨。” “还装高冷呢。”阿九撇了撇嘴,葱葱手指如蝴蝶般纷飞,很快就包扎了王冲的伤口: “好了,半个月内不要剧烈活动。” 收拾着摆放的药箱,她忍不住再次询问:“少爷,这个李霄当真有那么厉害?居然能和你平分秋色?” “呵,” “就他?” 王冲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高傲,将事情的缘由如实说出:“我的修为比他高出两重,本就占了便宜。那星辰枪是他帮我打造,为此,他还欠了内门师兄们不少人情。” “若以枪法取胜,岂不是胜之不武,徒增他人耻笑?” 阿九垂下眼帘,心里不由得增添了几分敬佩。 “取份纸笔过来,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闻言,阿九打开书橱,拿了文房四宝等物放下,随后提起药箱,朝着门口走去。她走得极慢,步伐却不失轻挑,扭头一看,王冲正在不紧不慢的研墨。 咬了咬涂着胭脂的下唇,她把药箱放在门边,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 感受到双肩传来的揉捏,王冲诧异地瞧向少女:“还有事吗?” “少爷……” 阿九作为王家自幼培养的护卫,对待别人向来以冷漠无情着称,今天却显得尤为拘谨,仿佛一个温婉的小家碧玉: “我帮你揉一下肩,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王冲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与往日不同。 两人相识十年,阿九涂抹胭脂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性格如同男子,故而王冲也把她当作知心朋友看待。 怎料,今天她一反常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笑一声,王冲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眼睛,也没再发声阻止。 铺开宣纸,他左手拢袖,右手握笔,笔杆垂直如峰,毫无偏移。 行云流水的字迹一路迤逦,直到脸红心跳的阿九不经意间瞥见纸上的内容,轻呼一声,这才使王冲稍稍减缓了笔速。 “少爷,这…这是?” 王冲头也不抬,字迹如旧:“怎么样,写的不错吧。” “不是说这个!是内容!”阿九伸长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了王冲的后背上:“少爷,你在给林馨写休书呐?” 王冲猝不及防,额头顿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你…别靠那么近。” 阿九看着他红红的耳朵,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心里却难免觉得担忧:“少爷,我听说林馨的父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认识许多商贾名流和朝中权贵。” “咱们折了他的面子,林家会不会暗中和你作对啊?” “他们可没有那个胆子。”提及林家,王冲满脸不屑,“一群纨绔老爷,都沦落到靠联姻保持家族地位了,简直是门阀之耻。” “帮我把这封书信送到林如海的手上,他女儿是去是留,让他们自行商议吧。”王冲用封漆封好休书,又把代表王家的特殊图案贴上: “喏,尽早送到。” 望着递到面前的信封,阿九没理由在王冲的身上再贴靠下去。她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一手拿过休书,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喂!” 阿九低头细看,这才注意到脚边的药箱,她提起箱子,一甩脑后长发,又恢复了往日的飒爽英姿。 “等等,干嘛走那么急?” 听到身后的呼唤,阿九再度转身,表情和以前一样冷淡:“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感受到她身上的怨气,王冲有些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一阵后,他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今天的妆容不错。” 只听‘唰’地一下,这次轮到阿九脸红了,她娇嗔地瞪了王冲一眼,头也不回地往走廊拐角走去。 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王冲眼里的柔情渐渐地产生变化。直到阿九的身影彻底消失,他的表情终于变得冷若冰霜,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审判。 阳光明媚,照射在廊桥木板上,折射出高低不平的阴影,两侧树影摇曳,沙沙飘下两片枯黄落叶。 光线开始变化,时间也在分秒中流逝。 王冲看向桌上的宝剑,剑身清澈,映出他翠色的面容。 他在等, 等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近前。 随后,那个呼唤了他二十多年的声音,又一次在海棠厅里响起: “少爷,您找我。” 抬眼望去,王百沧桑的面孔赫然闯进眼帘。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为王家奔波劳碌数十载,到如今,他的眼角和额头上已经增添了不少皱纹,双鬓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风霜。 王冲怜悯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看得王百心里一阵忐忑。 “过来,再靠近些。” 尽管疑惑,王百依旧向前。 咔嚓震响,寒光骤然响起! 下一秒,一只手臂高高抛起,带起大片墨绿色的血浆! “啊!”王百痛苦的惨叫,扑通向后摔倒。他用仅剩的右手捂住伤口,却不能阻止血液在体内的流逝。 再看那截断臂,它已经坠落在地,竟变成铁甲妖虫的一条前肢! 王冲的声音里暗含怒火,沉沉飘来: “揣测心意,逾矩行事。此为罪一。” “未经允许,惩处他人,此为罪二。” “另外,林姑娘入王家作妾,不论出身如何,她也是你未来的主子!一个下人,竟敢犯上作乱,此为,罪三。” 他提前起身,甩开锋刃上的血珠,傲然站立,等着王百的下一步行动。 王百闻言,早已冷汗直流,自知难逃一死,反倒不再觉得害怕。他强忍剧痛,恭敬地跪在了少爷的面前: “请大少爷责罚” 说罢,他低头闭眼,俨然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哼。”王冲的眼睛眯成细缝,其中的杀意愈演愈烈。他剑尖向下,对准了老奴的头颅。 随后,挥剑。 嚓! 劲风飞过,却只削下一缕黑白混杂的浊发。 王百猛地睁眼,看到了熟悉的地板,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王冲已经在面前消失,只剩下门外传来的回音: “降为杂役,永不升用。” “去丹房领五品回复丹一枚,明天去洗衣房报到。” 两颗老泪从他的脸颊淌下,一直钻进金绣编织的衣领。王百用膝盖撑地,转身朝向门外,一手伏地,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他沙哑地哭喊道: “少爷……” “您多保重……” “老奴告退!” 第275章 离经叛道(其二) 两日后,林家府邸。 宽敞明亮的卧房里,两个身影正在低声交谈。 卧房布置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从陈列的书柜和桌案上可以判断:它们的拥有者绝对是才情兼备之人。 倘若细心观察,可以从书柜所用的木材和室内的绫罗帘帐上,判断出其中的奢侈程度。一桌一案,均为上等。 桌上有一封拆开了不知多久的信件,它被整齐地摆放在案,纸边却显得有些褶皱。很显然,信里的内容早已被来回翻阅,直到被人逐字逐句的读透,才又被放回此处。 “馨儿简直是故闹!” 呯地一声,林如海猛拍桌案,差点把信纸都震飞在地:“她不想联姻,她可以直说!现在倒好,居然拿自己的性命相逼!简直是无法无天!无父无长!” 在他的旁边,林夫人穿着淡雅,语气轻柔的劝道:“这么多天了,你的火气也该消一消了。再说了,王家的小子不是写了封信?他派人送来,说明把选择的权利交回了我们手上。” “这样也算交回?!” 林如海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把抓起信纸,在夫人面前不停的甩动: “他这是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和馨儿已经过了入门礼,就算他本人不在现场,馨儿也算是进了王家的大门!这么一闹,馨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又有哪家不怕死的,敢去娶王阀不要的姑娘!” “还有啊,你瞧瞧,瞧瞧这几句话:两人一旦绝婚,林馨必须放弃林家嫡女的身份,净身出户,和父母断绝关系!” “馨儿是咱们的掌上明珠,至爱珍宝。” “从小就捧在手心,无微不至的照料,若不是她的身体状况……” “哎!说好了不提这事,别让孩子听见。”林夫人见丈夫话中有漏,及时岔开了话题。 “哼,反正就是不行,没有这样的说法。”林如海尽管恼怒,声音却明显有所减弱,气势也随即降了下来。 “你呀,还是老样子。” 林夫人语重心长的劝道:“咱们当初遵循了女儿的意见,放弃了去武神阁的机会,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坏处。” “只要她能开心,这些事情就算都听她的,又能有什么不妥?” “人这一辈子,处处都是风景,也处处都是陷阱,没有正确的选择,只有无悔的选择。” “放手让她去选,咱们何必管那么多?” “我难道就不想让她过的好?我是她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害她?” “我只是生气,生气自己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处处和家里作对。” 林如海满脸沮丧,在扶椅坐下,林夫人紧随其后,和他依偎在了一起。 “你说,咱俩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互相看不顺眼。我嫌你性格跳脱,你嫌我木楞呆板,不懂变通。” “再看现在,日子不照样过的很好?” 林夫人拍着他的后背,轻笑一声:“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按以前的标准判断。” “你还好意思说。”林如海抚了抚额头,又恶狠狠地抱怨:“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全都是跟你学的!” “是,她可以违抗父母,选择尚武学院;她也可以违抗家族,选择自己想要的夫君。可是,一介女流,纵使再有思想,也终究不像男子。” “燕梁两国常年战乱,妖魔各族虎视眈眈。当今天下,男儿上马打仗,女子在家纺织,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从来没见过哪家的男儿不娶妻妾,也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姑娘忤逆夫君!” “巧了,今天在咱们家里,夫君刚好就见到了两个。”林夫人笑嘻嘻的,显然不怕林如海的怒火。 “那又如何!” 林如海长叹一息:“夫人,你不懂。” “一个人,根本无法抗衡一个时代。” “是啊,你说的对。”林夫人表示肯定,态度依旧温和。她拨开丈夫的臂弯,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脸颊相贴,都感受到了彼此温暖的心跳。 “但是,我们可以尝试。试试走另一条道路,会不会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价值,更加幸福。” “那会承担很大的风险,遇到许多无法想象的困难。把女儿留在身边,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她这么一走,将来若是后悔,可就没办法回头了。” “再者,其实扪心自问,我也不希望女儿和其他家族联姻。” 可是,生在豪门,世家大族之间,利益牵扯纠缠,大家互相拉拢,又怎有对错之分? “违抗命运,会遭受多少人的白眼,多少人的谩骂,他们两个懵懂无知的年轻人,真的能承担如此狂风暴雨吗?” 夫妻两人一时沉默,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林夫人轻声细语,继续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作为家长,你我考虑的方面更多一些。”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考虑的面面俱到就一定能够成功,偶然做出的举动,也许才是真正正确的。” “唉……”林如海注视着夫人的眼睛,最终放下了他的执拗与偏见: “让她自己去看,自己去听,自己去选择吧。” “来人。” 门外一声回应,两名侍女的在窗外显现出大致的轮廓:“老爷、夫人,有什么吩咐?” “叫林馨过来,我有件事情要告诉她。还有,现在天凉,多让她披几件厚实的衣服。” “是。” 随着侍女的身影远去,心细如发的林夫人顿时猜到了什么,她挣脱怀抱,联想起之前在书房看到的一幕,立刻向林如海追问: “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什么大事。”林如海揶揶揄揄。 “瞎说,我都看见了!”林夫人双手叉腰,气得直跺脚:“你给李家的小子写过信了!” “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早就关心女儿和他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以为你知道了……” “这是态度问题,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林夫人气鼓鼓的,用力朝丈夫的后背猛拍一把。 “等会儿再和你算帐。” 第276章 离经叛道(其三) 视线又转,来到另一间庭园小居。 此时,大大小小的珠宝首饰已经堆满了整个桌面,散发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 在旁边的床上,各种衣服和日常用品多不胜数,几乎要摞成一座小山。 在桌前的位置,顶着圆圆发髻的小翠泪眼汪汪,噘着嘴,低着头,满脸不情愿地收拾着十几件衣物。 “小姐要走了……呜呜呜……以后就剩下我自己了。” 小翠哼哼唧唧地小声嘀咕着,双手却十分麻利,眨眼功夫就打包好一叠冬装。 “小姐,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小翠什么活都会干,多带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越过各种衣服首饰,在床边的梳妆镜前,林馨正在一大堆包裹里来回翻找。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件适合出行的束腰短衫。 双手比对着短衫,林馨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行。” “王家的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这次离开,我就算自动放弃了林家的身份。你是林家的侍女,我怎么可能带走?” “那…那我假扮一下不就行了……”小翠扁着嘴,小声地继续嘟囔: “老爷和夫人也真是的,放着小姐这么折腾,但凡换了别人家的老爷,早就气的动手打人了……” 想到这,她又想起了林馨私底下偷描的画像,不由得对李霄也多了几分猜想: “唉,李大哥,希望你没有另寻新欢,一定要和小姐好好相处。” “万一你变了心,等小姐到了玄门,那可就空欢喜一场了。” 小翠自行脑补,马上想到了三人面面相觑,林馨像泼妇一样用力跺脚,冲着某个不知名狐狸精手舞足蹈的场景。 一想到这种场景,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行了,别哼唧了,快来帮我选几件衣服。”林馨扭头发话,打断了小翠的猜测,望着镜子里苗条的身影,她满意地扬起了脸。 “小翠,你懂什么。” “对于本小姐来说,出去寻访大好河山,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王家的生活确实富庶,也确实是一种束缚,在那里度过一生,简直就像笼子里的鸟和鱼缸里的鱼。失去了自由,富庶和贫穷还能有什么区别?” “噢……”小翠吸了吸鼻涕,停止了自己的碎碎念,来到梳妆镜前,做起了专业服装顾问: “这件不行,太土了。” “这件也不行,太老套。” “嗯…这件不错,先收着。” 两女一阵鼓捣,忙得不可开交。 正在忙碌的时候,邦邦的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后,林夫人慈祥和蔼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二人的余光里。 “收拾的怎么样了?” 听见有人问话,小翠率先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发现是她,立刻在衣服堆里抽出身来,规矩的屈身行礼: “夫人。” “还需要等上片刻。” “娘,你怎么来了?”看到门口站立的人影,林馨猛然回头,丢下东西,快步地朝林夫人走来。 临到近前,她心头一颤,抬眼望去,隐约瞧见了母亲脸上淡淡的泪痕。 看着林夫人憔悴的面孔,林馨又觉得有些后悔: 之前的自己,只想着快点摆脱家族的掌控,去外面见识广阔的天地。到了现在,她恍然发现,此去一别,极有可能是她与父母亲的最后一面。 出了这扇门,她得到了自由,却也永远失去了遮蔽风雨的巢穴。 从今往后,林家,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林馨的脚步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沉重,来到母亲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她的鼻子轻轻抽泣一刹,整个人就挤进了林夫人温暖的怀抱之中。 林夫人抚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头发,目光温和长远,并没有马上应答。 小翠见状,贴心地悄悄走开,到院外垂首等待,不打扰她们母女的相聚。 暖融的日光照进卧房,让人的皮肤上有一股热乎乎的绵痒。木质的书架上,两盆绿植长势正旺,快要抵到上方的拱顶。 庭院外,秋高气爽,云淡风轻,远近不知归叶处,清脆的鸟雀叽叽咕咕,扑棱棱扇起两只翅膀。 良久,林馨在母亲的怀里轻声泣道: “娘,女儿不孝……” “……” “……” 话刚说了半句,她终于绷不住心里的那份坚强,带着遗憾和不舍,在母亲的注视下失声痛哭。 林夫人看着即将分别的女儿,心里自然也是五味杂陈,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后悔自己对丈夫的劝告,后悔让女儿去选择未来的命运。 人最大的恐惧,不是巨大的困难,也不是坎坷的经历,而是对未来,对无法掌控的“未知”的敬畏。 未知,代表着无数种可能出现的困境,虽然,它伴随着机遇与成功,但是,它也代表着许多不能用人力解决的危难。 “孩子。”林夫人扶着林馨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开来。 林馨擦干泪水,两眼红通通的,她逐渐平复了心情,再次看向母亲。 “有时候,我们总希望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平台。” “但也有些时候,你需要自己探索,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我和你爹所给你的仅仅是个基础,在它的上面,建造什么样的房子,这需要你来规划和搭建。” “放心去吧,我们会支持你的决定。” 林馨无语凝噎,咬着嘴唇,重重地点头。 谈话间,另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进院,径直朝这边走来。林馨本能地开口,却发现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人: “陈叔叔?” “我父亲呢?” 来者正是连云城天宝阁主管陈二叔,他面容和蔼,说道:“夫人,大小姐。” “老爷临时有事,出远门了,让我过来送送小姐。上好的坐骑和盘缠都准备好了。还有小姐之前用的兵器,也都准备好了。” 他递过来一枚储物戒指,语气低沉地劝说:“大小姐,王家派人来催,限你明日清晨出府。” “我叫人拖住了他们,暂时不会有事。但是,老爷毕竟不在,府里又只有你们,万一闹起事来,我很难保全夫人的安全。” “知道了。” 林馨有些措手不及,显然没料到分离的时间来的如此之快,眼看日渐黄昏,她又把目光转回了母亲身上。 林夫人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不怕,几个毛头小子还能翻天了不成?叫他们等着,一会叫小翠去伙房看饭。客人来了,该怎么款待按林家的规矩照办。” ‘‘馨儿,你慢慢收拾,安心歇息。明天一早,陈叔会送你出城。” 第277章 踏向未知 次日,清晨。 长安城外,行人商旅络绎不绝。 今天的天气有些寒冷,让人忍不住裹紧了外套。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黏湿。 如今时辰尚早,东方的天际线上,浅浅的鱼肚白刚刚在黑夜的余晖里铺展。 城外,那些为谋求生机的商人和镖客们已经提前动身,要么整理货物,收拾武器,要么规划着未来的路线,计算着手中的余财。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奔波劳碌的外地人聚集于此,想要在城门开启的时候抢先进城,寻找食宿的地点。 一时间,人群成簇,呼喝声逐渐响起,伴随着马匹抽鼻声、牛羊鸣叫声、车轮滚动声,一齐向刚从睡梦中苏醒的长安城涌来: “快点快点!进了城再找地方歇脚。” “老五,把马车往东赶,咱们从那边进城。” “小心点,别摔坏了东西,那是福满楼点名要的瓷器!” “你们几个,快点把货物清点一遍,别落下东西!” 众多队伍中,不乏有携带家眷的大户,也有女眷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布,好奇的向外打量: “阿娘,那是什么呀?” “那些是骡子,运送货物用的。” “阿爹呢?我怎么找不到他?” “他在最前面带队,你当然看不到他。” “好啦,快把头收回来,小心染上风寒。” 高大的城墙上,数队卫兵腰挎配刀,手持矛弋,注视着远处缓慢前进的车队。 直到一缕金色的阳光袭来,彻底的宣告了黑夜的结束,他们才有所动作,开始四散准备。 “时辰已到,开城门!” 守城将一声令下,在门边等候多时的卫兵立刻开始行动:他们先是挪开三角形的拒马铁篱,又取走顶木,解了铁索,最后,将城门朝着两边缓缓推开。 伴随着轰隆震响,新的一天从此刻正式开始。 “查验通关文牒和路引,仔细确认每一个人的身份,缺少官印者,抓!身份有误者,抓!强闯关卡者,斩!” 人流熙熙攘攘,分为进出两队,排队通过,士兵们恪尽职守,用严肃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出城之后,便是平坦大道,道路由黄土夯实,又经擅长土系功法的武者打磨,不染泥水,不生杂草,最适合行人通行。 复行三十里,大道渐窄,四散分支,至五十里后,除了通往皇都的主路,其他的道路都开始出现杂草。 两侧,林木高大,临近冬季,树枝上都光秃秃的,显现出宛如黑色渔网般的枝条,网住了天空,把它兜成了一块块毫无规律的大小碎片。 “陈叔,回去吧。” 少女戴着斗笠,外披披风,腰挎佩剑,勒住马头,说什么也不肯让人送行。 “大小姐,让我再送一段路吧。”陈二叔手执缰绳,无奈地笑了笑。 “已经送了二十里路,再往远处,路会越来越难走。”林馨看向不远处的树林,继续说道:“多谢陈叔这些年的帮助,我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语气郑重,却带着隐藏的失落。 陈叔长叹了口气,只得回应道:“可惜老爷不在,按理说,这一程应当由他亲为。” “罢了,”林馨轻笑,心里有些苦涩:“自打我记事时起,陈叔就在父亲身边奔走相助,对我而言,你也是我的亲人。” “父亲…可能是不想见我……” 两人沉默片刻,只听得呼呼晨风,自旷野流向山林。 天光大亮,风朗气清,温度开始回暖,正是出行的最好时机。 陈二叔抱拳开口:“大小姐,我就送到这里。此去山高路远,还望小姐珍重。” 林馨的目光逐渐坚定,直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勇气,她同样抱拳,回话道: “告辞!” 陈叔点了点头: “保重!” “驾!” 噼啪鞭响,骏马高昂啼叫,甩动四蹄,一人一骑突破远方天与地的交界,飞速地朝南边奔去。 陈二叔一手遮住略显刺眼的日光,持鞭眺望,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振动缰绳,扭头回返。 晚秋时节,四季树木上的树叶大多已经凋敝,在林间小路上堆积起来。路边因为行人走动,只有小堆枯黄的树叶。 它们一直延伸,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再远些的地方,树木高耸,树干粗壮的需要几人才能合抱。在这些巨人的脚下,大量的枯枝败叶堆积成厚厚的山丘,高低错落,宛如绵延的波浪。 环顾四周,入目尽是暗黄白霜。 林馨策马奔腾,向南方净心城而去。在出发之前,她已熟背地图,在距离此地不远的位置,刚好有一座城镇,天黑之前,她绝对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忽然,前方的树林豁然开朗。 抬头望去,两侧尽是金黄落叶,再远处,一汪清泉在小山坡下汇聚,被阳光照耀的水波粼粼。 有一人一骑自泉水边停住,正伸长了脖子朝这边不住的打量。 “爹?” 看清了他的相貌,林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放缓速度,身下的骏马慢跑几步,嗒嗒地朝那名中年男子走去。 原来,就在林如海和夫人商议过后,他实在不愿意直面女儿的离开。于是,他让夫人先行去寻林馨,自己则是施展轻功,拦下了那两名侍女。 随后,他找到陈叔,谎称有事外出,实际上却在当天夜里出城,赶在林馨的前面,守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距离临近,终于看见熟悉的面孔。 父女二人几乎同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彼此的面前。 “父亲!” 林馨眼含热泪,终于明白了父亲对他的关心与爱护。 平日里,林如海寡言少语,不怒自威,除了陈叔,寻常的下人根本不敢和他顶嘴。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导者,是整个连云林氏的掌舵人。 但是,对于林馨,他几乎付出了所有的宠爱和包容,这种包容,甚至超过了对别人的总和。 起初,她还以为父亲还在生气,还在对她感到失望,这才以外出为借口,逃避和自己的见面。 现在再看,林如海周边的地上,杂草树叶都被脚印踩平,平整的仿佛行人摩肩接踵的大街。 由此可知,在昨天那个深秋的夜晚,他守在这里,来回踱步,苦等了整整一夜。 父爱如海,何需赘言! “父亲……”林馨双膝一弯,扑地跪倒在地,眼眶湿润,再也说不出话来。 “闺女……”林如海先是以袖拭泪,而后弯腰,扶起了林馨。 “我等在这里,其实是想向你道歉。” 眼见林馨连连摇头,他的心里愈发觉得愧疚,不再隐瞒,将事实一并托出: “其实,当年在尚武学院,陈叔看到了你们两个,我也知道了你和李霄的事情。” “再后来,你和王家的小子订下婚约,为了保全他的性命,也为了你能留在我们身边。我自作主张,给他写了一封书信……” “你…会不会怨我……” 直到此刻,林馨终于明白两人分别之后,数年后才得以相见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父亲,她轻轻地摇头,最后的一点悔怨,在此刻消散无踪。 父女二人的隔阂,新旧思想的潘篱,就在这簌簌落叶声中,在这个即将告别的清晨,悄然化解开来。 了却心结,林如海又接连追问: “馨儿,收拾的东西都带齐了吗?修炼用的法宝和灵石够吗?还有通关的路引,惯手的兵器,五域的地图……” 面对着有些喋喋不休的问话,林馨毫无厌意,一一点头。直到最后,林如海自己都觉得多话,这才不再追问。 “来,这坐骑给你。”林如海不由分说地把缰绳塞到女儿手中:“一人两骑,也好有个保险。” “那爹呢?你怎么回去?” “放心。”林如海笑着拍拍胸脯,“我轻功了得,眨眼就能到家。快赶路吧。” 林馨咬着嘴唇,恋恋不舍,她再次蹬鞍上马,郑重说道:“爹,我走了。” 林如海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一甩长鞭,骏马再次奋蹄,这一次,林馨埋头疾驰,不敢再回头张望。 路途遥远,山路崎岖,行至一半,她实在忍不住心中想念,向后方遥遥张望。 匹练似的白地上,那个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朝着她高高挥手。 第278章 来自何方 西岭,群山高耸,苍穹湛蓝,地域广阔,浩渺无垠。 不同于中原的高楼错落,万家灯火;也不同于南疆的密林绿植,沼泽烟障。西岭地区矿产丰富,牛羊成群,人们的穿衣打扮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宗教气息,亘古悠远,厚重而绵长。 在这里,山成为了地质年代缓慢起伏的浪,云则化作了蔚蓝天空下穿梭日月的鱼。 但是,美丽的背后也往往暗藏危险。 作为十绝之地里‘‘万丈冰崖”的所在,那些被阳光照耀的山峰雪顶下,隐藏着密密麻麻的巨大裂谷。 倘若有人不小心踩空,掉进了一个不及车轮直径的雪坑,那么,他很有可能会不停地坠落,一直坠落到足有数千平方大小的缕空冰岩洞里。 天朗气清,白云席卷。 一望无际的原野尽头,是连绵错落的群山。山顶被皑皑白雪覆盖,闪烁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银光。 原野之上,有几个低矮的帐篷。随着视线的拉近,帐篷也变得愈发高大。 此刻,一众身影正掀开挡风的毡布,从帐篷里鱼贯而出,在外面集结整队。 很快,众人蹬鞍上马。 只听‘嗖’的一声,宿营所用的物品就被收入储物法宝里,又有人抬手扔出一团青光,眨眼过后,原野上青草依旧,丝毫不见半点烟火气息。 “驾!” “驾!” 队伍再次启程,直奔重重深山。在数十道身影的末尾,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紧随其后,不住地朝着两侧的雪山张望。 这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来自一名桀骜不驯的少年,只是,每当他望向远处的时候,眼底却总有一抹不易被外人察觉的迷惘。 在他的视角里,群山被无限的拔高,拔高,高的马上就要刺破太阳。 恍惚间,无数女人扭动着柔软的腰肢,脸上带着盈盈笑脸,朝他一起拥来。 “滚开!” 陈尊闭上眼睛,心里厉声咒骂,等他再度睁眼,那些曼妙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该死的禁术。” 他甩了甩长发,回想起之前的经历: 在地下空洞里,陈尊收获了搜魂夺舍的秘密法术,也得到了逃生的路线图。 他按照图上的指示,行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狭长的隧道里看到了外面的光亮。 回到地面,通过魂印上的特殊标记,少主武牧龙命令临近的一组成员赶到。在天黑之前,众人成功与陈尊汇合。 现在他们前进的路线,从未出现在大梁的地图上,这是独属于兴周会组织的路线。 它的终点,正是兴周会的大本营: 位于西岭群山深处的--‘‘壹号根椐地。” “陈小鬼。” “专心看路。”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是器灵王蟒在识海里传音提醒:“这地方空无人烟,连一个活物都没有,万一掉队,你必死无疑!” 陈尊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落后了一大截的距离,急忙催动马鞍,追了上去。 还没等赶上众人,又有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怕什么?”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满是不屑:“想当年,小爷在西岭大杀四方的时候,想去哪里,一个念头就瞬移百里,纵横天地,没有路也能踩出一条路来!” 说话者正是器灵白傲明。他飘浮在识海之上,双手托头,跷着二郎腿,似乎在闭目养神。 “白傲明,那时候你才多大?”陈尊忽然好奇,问道。 “唔…这个嘛……”他思索片刻,说道:“早忘了……” “呵呵……” 王蟒的笑声里隐隐夹杂着质疑,他一身将军甲胄,双手环抱,稳稳的站立在荡漾的灵力海中。 “老头,你笑什么!”白傲明脾气火爆,一点就着:“我可是武帝的亲传弟子,当时的第一天才!你敢质疑我的实力?” “老夫万万不敢。” “不过,白小友如此手段,怎么会被人围攻殒落?再者,你一个弃徒,也配用他的名号?” “老头,你找打!”被戳到痛处,白傲明瞬间恼怒,腾空而起。 两个器灵各自显现真容,在识海里剑拔弩张,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看那阵仗,竟想在这里分出个高下。 “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陈尊被吵的头痛,捂着额头,双目数息间变成血色,《尸傀》禁术搭配魂印的强大冲击力,硬是把两人的虚影撞成了一团乱麻。 伴随着身影消失,沸腾的识海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缕缕刀剑杀意,盘旋在海面上方。 近两年来,噩梦不断地从他的脑海深处浮现。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武牧龙的“魂印”秘术。 陈尊自学自制,服用了楚王药方上的各类丹药,这些丹药大多以天材地宝炼制,混合了许多妖族的内丹和兽族的血液,对资质的提升有着超乎想象的作用。 起初,他还以为这是药物产生的排异作用,直到后来,噩梦和幻觉渐渐变的真实,陈尊才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这种感觉,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无比瑰丽的繁华世界,它太过于真实,简直可以称作另一个主观视角在人世间的记忆。 “这次经历的,又是谁的记忆?”望着跃出山巅的红日,陈尊眯起眼睛,任由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和煦的风从发梢吹过,终于让他感受到了现实中独有的清醒。 高声的呼喊,打破了陈尊的沉思: “跟紧点,别掉队。” 一名兴周会成员头顶斗笠,面蒙黑巾,扭头朝后面提醒。 看着陈尊的距离和队伍逐渐拉近,他的眼神中不由得夹杂了几分敬畏,心中暗想: 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能被少主这般看重,底蕴雄厚,远远超过了我们,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同凡响。” 他用手从怀里掏出小型日晷,对比着变化的影子,回想起地图上的路线,很快就确定了当前所处的方位。 “算算时辰,根据地马上就要到了。” 见一人一骑自身边飞速掠过,这名成员轻咳两声,不再保留,甩动马鞭,向远方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