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词解析》 第1章 意外 意外 不在计划之内,称为意外 江羿绵把泛黄纸张上的文字一句一句读给坐在旁边的少年听,那些“凌云壮志”写下时并不觉得很嚣张,读给另外一个人时才有了点羞怯。他嘴角泛起笑,念了一半发觉坚持不下去,干脆卷了书页,全塞到少年手中。 “你自己看吧。” 气质儒雅的少年没去管手里的纸张,仍旧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看,眸子里泛出笑意来。 “绵绵”,他声音清冽,吐字清晰,明明很温吞的两个字却被他念出一点冷意,他轻声说:“又要耍赖。” 被说耍赖的人躺倒在沙发上,歪着脑袋问他:“你呢?你的当初呢?” “当初…”坐着的人眼神沉下来,停顿了一会儿,“…我本不打算遇见你。” 18岁的黄杨曾面临一个抉择。后来的他回看,觉得那只是一个小决定,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却以为是人生最大的抉择。 这个决定关于要不要去外地上大学。但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做好了决定。去广夏,去看看海,去看看长江的尽头。 当时张院长在电话里笑他,说他地理没学好,应该去春申,那才是长江入海的地方。他摇头说不想,不想看长江怎么入的海,只想看长江要入的海。 渐渐迈入年老的人沉默了一下,劝他对往事不必一直放心上,会有新的记忆不断产生,忘记的事自有忘记的道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固执的沉默着。 张元成叹了一口气,没再要求什么。 那一天,为孩子们操心大半辈子的人又给他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黄杨哥,怎么办啊,院长从楼梯上摔下来,动不了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怎么办,院长他,我怎么喊他都不答应呜呜呜…” 少年的衣角飞扬在盛夏恍恍的白光里,很快就看不见了,同在柜台后的女生只来得及听清一句“帮我请假”。 离开蛋糕店的少年从人群和绿荫中穿过,一步步恨不得能飞起来,神色仓惶,眼神悲切,路上的人纷纷为他让路。 打工的地方离福利院不远,黄杨用平时一半的时间就跑了回来。 直到病房的门被关上,黄杨靠着墙,一直“砰砰”乱跳的心跳才慢下来,和他一起得到休息。 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正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热心的老师把广夏所有的一本院校都看了一遍,给他列了几个分数合适专业也好的,供他做参考。 黄杨用掌心抵住发涨的脑袋,压着声音道歉:“王老师,对不起,我需要重新考虑的我的志愿,可能,不会去广夏了。” “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想去广夏吗?是觉得花费太高吗?你别怕,孩子,我们可以勤工俭学,大学有很多奖学金和助学金,你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 “不是因为这个老师,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会去上大学的,但是应该不会去广夏了。” 王老师松了一口气,又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决定。 “您不用太担心,我能应付的。” 王老师没再问,他明白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人,黄杨不愿说,就是真的不希望他去干预。 “你自己考虑好,遇到做不了决定的事儿就给老师打电话。” 少年眨了眨眼睛,说“好。” 人生的很多选择题,其实早在提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关于去广夏还是留在湖北,这个问题在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之前黄杨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医生说张院长的情况特殊,人是抢救过来了,脊椎受损,腿不一定能恢复,手也受了影响,后半生大概率都要待在轮椅上,甚至病床上。张院长26岁痛丧妻女,一门心思扑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现在变成这样,身边没人照顾,黄杨不能去太远。 在江城找份活儿,一边照顾张院长一边上学,然后工作,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几个孩子,再在江城老去,这本来是黄杨规划好的一生。 至于后来为何截然不同,是那个被很多孩子叫做“张爸爸”的男人,不愿做任何一个孩子的拖累,自己选好了路。于是江城这座城市成了黄杨的伤心地,成了他不敢再回来的地方。 黄杨的一生从这里分割,像一颗汲汲吸取养分生长的树被拦腰砍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子,一片叶子都没有。即使张院长的本意并非如此。 离开江城后黄杨的规划其实没有太大改变:在广夏找份活儿干,一边上学一边赚钱,然后工作, 尽自己的力多帮助几个孩子,最后在广夏老去。 他本不打算遇见江羿绵的。 他没打算遇见谁的。 第2章 雨和水 水闭上眼睛从云层往下跳,就变成了雨。 黄杨每天出门前都会看天气预报,并根据天气对当天的行程做调整。 广夏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雨水把南方闷热的暑气冲刷干净,街道和空气都干净了许多,闭上眼睛,可以感受到空气里舒服的凉意,这是黄杨最喜欢的天气了。 他在喜欢的天气背上包出门,去大学后门的蛋糕店上班。 中间会路过有大爷大妈早起打太极拳的公园、一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早早开始营业的菜市场、关着门的奶茶店还有建筑外表很可爱的幼儿园。这条路线他已经相当熟悉,其中的一些地方他有时候也去光顾。去买点蔬菜给自己做顿饭,去公园的小湖边看会儿鱼,或者看看那些单纯快乐的孩子们。除了奶茶店,他大概算得上是这些地点的常客了。 不过他今天进的是奶茶店。 天气预报与当天并不是百分百一致,下班路上突然下起了雨,黄杨只好跑到路边建筑物下躲雨。那是银行外墙上高高支出墙面的透明玻璃雨棚,大概是为了美观并没有很宽,再加上离地距离远,被雨水占据的地面渐渐变多,干燥和潮湿的分界线离黄杨的脚尖很近,溅起的水珠打到了他的裤脚。 若只远远看着,会觉得雨幕中靠着墙躲雨的少年清冷美好,凑近了就会发现他的鞋子狼狈不堪。 黄杨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热闹的奶茶店,店门口有一对情侣和他一样靠墙躲雨,但对面两人互相依偎着说些什么,心情应该比黄杨好很多。他的目光又放到店门口的一排架子,那是店员刚搬出来的,写着“雨具15元”,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花十五去买一把伞。 雨势渐渐变大,淋湿的地面开始朝脚尖蔓延,越来越近。 或许应该先考虑换个地方躲雨,黄杨想着。 “黄杨!” 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带着潮湿的水汽停在他身边。 是同学校的学长,美术系的,黄杨刚到广夏找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顶着画册跑过来的黄谷多说:“雨下大了,黄杨我们去奶茶店躲一躲吧。” 黄杨说好。 于是两个少年跑进灰蒙蒙的雨幕,又跑出灰蒙蒙的雨幕,进了温暖的奶茶店。 雨越下越大了。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黄谷多想去点杯喝的,问黄杨要不要喝。黄杨想了想,跟上去,点了一杯招牌上第一位的“清甜百香果波波”。 拿了饮料后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是刚刚站在门口的情侣,就坐在黄杨他们旁边。 黄谷多说起他今天遇到的奇葩的约稿人,说对方的要求有多离谱,砍价有过分,又说自己有多崩溃,滔滔不绝,越说越激动。黄杨前面还应和他一声,配合他看看那些图片和图稿互动一下,后来干脆望着他身后的雨幕发呆。 黄谷多讲了半天觉得口渴,停下来喝水,看到面前发呆的人突然手痒,就戳了他的手一下。 黄杨惊讶的转头看他。 “你点的这杯怎么样?好不好喝?这家奶茶店开了快两个月了,比之前那几个坚持得久,是不是手艺更好哦。” “我没来过,”黄杨两只手一起握住纸杯,低头喝了一口,又抬头看向黄谷多,“还可以。” 对面的人被他乖乖品尝的样子逗笑,“怎么?吓着了?叫你不好好听我说话。” 黄杨握在一起的手轻轻捏紧纸杯,“对不起,学长。” “没事,”黄谷多扬手,“你是不是着急回去?现在雨小了,可以走了。” 黄杨看向窗外,雨果然小了,已经变成了绵绵细雨,路上已经有人在走。 他站起来,和黄谷多告别:“那我先走了,学长,下次见。” “嗯。奶茶也带走吧,不是挺好喝的。” 黄杨就把桌上的奶茶也拿上。 雨比之前小了很多,黄杨伸手去试,觉得不打伞也可以。 他判断的没错,走到红绿灯时,细细的雨只在他头发上粘了薄薄一点水。 绿灯倒计时最后十秒,有人选择冲向对面,有人选择站在路边,黄杨选择等下一波。 等待的时间往往比平时漫长,黄杨看着对面倒计时的绿灯,举起了手里的奶茶。这一口让他轻轻邹起眉头,热奶茶变凉之后比之前还不如,甜腻的味道里又犯着奇怪的酸,再加上他不小心嚼碎的胶一样的小圆球,黏糊糊的,实在难喝。 还是扔了吧,他默默做好了决定。 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逃不过被扔掉的命运,这杯奶茶最后做了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对面压着倒计时跑过来一个少年绕过树时被成功碰瓷,撞到了树后侧面站着的黄杨,接近满杯的奶茶从吸管溢出,把少年的黑色卫衣吐了个比油画还重的厚涂。若是黄谷多在这里,定要夸赞一句“天赋异禀”。 可是站在这里的是黄杨。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道歉一边后退一步让奶茶远离,又想拿什么东西给对方擦一擦,可是手里拿着半杯裂了封口的奶茶很不方便。 他认出对方的衣服是奶茶店里学长给他看的某个logo字体“很符合甲方审美”的品牌,根据学长的科普,短袖五百卫衣翻倍,这件卫衣大概价值一千块。 他看着低头注视“惨案”的少年,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奶茶和袖子上的一大块污渍,有点肉疼地说:“衣服……要不我赔给你?” 被泼了奶茶的人扯着衣角抖了抖,然后抬头看他,“没事,不用赔,洗洗就能穿。” 是一个很阳光帅气的少年,脸上带着无奈和温暖的笑,好像真的不在意这一件衣服一样。 黄杨的目光从少年的脸又落回那件衣服。 “洗不掉的,我还是赔给你吧。” “真不用,”少年指指黄杨的衣袖,“而且你的衣服不也脏了。” “可是……” “难道要我现在脱下来给你吗?我可是只穿了一件,这大街上的,不太好吧?” 黄杨固执的脾气上来了,“但是……” “真不用你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我叫黄杨,是旁边厦广大学的学生,你要是…” “好的黄杨,有缘再见。” 少年很快跑远了,黄杨甚至没来及问问对方的名字。 少年跑的很快,就像这场雨,之前还声势浩大,不过一会儿就蒸发在空气里,飞回云层里,等待下一次降落。 第3章 认识 姓名和职业,长相和声音,一样不行,四个总可以。 江羿绵一出场就是万众瞩目。 那可不,自带“武器”来报到,惊得学长学姐特殊对待,好几个人一路护送到了寝室。 一路过来,处了半熟,送他上楼的学长给他提建议,“这个宿舍一共三个是你们班的,和同学们搞好关系,互相照顾一下。” 阳光帅气的小伙子点点头说谢谢学长,又问社团招新一般在什么时候。 “一些校级和院级组织一般军训中间就开始了,其他兴趣类的话延后几天,都是分散的,不过军训结束后会统一摆摊。你想报哪些?”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篮球!” “你…”学长看看脚上的石膏,再看看靠立在他手边的拐杖,思考了一下,“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吗?” “我高中是校篮球队的!周学长,我这腿就因为篮球崴的。” “那你可以去试试。” “学长你不知道…” 江羿绵有好大一篇回忆过往和雄心壮志想说给眼前这个听众,刚起了头,微合的门被推开,一个人端着盆走了进来。 学长应该已经察觉到一点瘸腿学弟话唠的属性,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 “你舍友来了,正好,”学长转向停在门口的黄杨,“这位同学,我后面坐着这个是你的舍友,他脚崴了,平时生活各方面你要是方便的话帮忙照顾一下。四年大学舍友,以后说不准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了。” 黄杨“嗯”一声,继续往里走。 学长觉得这俩人性格差别太大,怕是不太能成兄弟,不放心又回头嘱咐江羿绵,“大大方方的,腿好以后记得请你舍友吃饭。” “那肯定的,”江羿绵一仰头,“谢谢你,小杨同学。” 周秉文赶紧拍他肩膀,“别乱起绰号!” “这个同学,我认识,他叫黄杨。是吧,黄杨同学?” 黄杨已经走到靠近阳台的床位,他把盆放到桌子上,转身看向那俩人。 他先看向江羿绵,“是的,我是黄杨。”又看向那位学长,“学长好,我叫黄杨。”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长,而不是你同学?” 江羿绵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带了学生会的大红袖章。” 周秉文低头一看,果然右手手臂上一个好显眼的红色袖章。他有点尴尬的挠头,“行了,人送到,我回报道点去了,这两天要弄的事情应该不少,你们自己忙吧。” 江羿绵晃晃巴掌,“学长再见!” 黄杨点点头,“学长慢走。” 周秉文挥挥手往外走,边走边吐槽,“今年学生会的袖章也太丑了点吧。” 他声音不大不小,江羿绵在屋里听了个囫囵吞,禁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个人爱分享,扭头就去找新室友的眼睛。 “黄杨,”他笑着说,“你看到没,那大红袖章,多鲜艳,哈哈哈你肯定看到了。” 气质偏冷的少年向后倚靠着桌子,也在看着他的眼睛,似是被他的快乐感染,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嗯。”他轻声说。 这一点弧度好像阳光照到冰封的湖泊,却只在冰层最薄的地方化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江羿绵于是看到洞口下的水波,好像是温柔的,好像是透亮的甚至是温和的,并不是冰冷的。 他想,这个人笑起来挺好看的,应该多笑笑,多养眼啊。 第4章 缘分 我叫江羿绵,我们真有缘。 “我叫江羿绵,我们真有缘,之前以为只是同一个大学,结果居然是一个宿舍的。” 黄杨也有点想不到,假期被自己毁了衣服的人会是自己的舍友。 很有缘的江同学又一次拒绝了他赔衣服的诉求,黄杨没再提衣服的事,说自己不参加军训,之后江同学可以对他随便使唤。 理所当然的被问到了不用军训的理由,一番解释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当然,他并不知道江羿绵已经偷偷在心里给他树立起一个病弱室友的形象。 江羿绵其实也没有很废,只是脚上打了石膏,上下楼梯这种需要两条腿合作的运动不方便,需要人帮忙,上厕所洗澡这些倒还好,找个工具辅助能自己解决。 黄杨爬上床,帮他擦干净床铺,又铺上学校发的蓝格子三件套。 他弄的时候江羿绵就坐在下面看。毕竟两三个月没住过人,怕灰尘落身上,江羿绵被连人带椅子挪到了对面床位那儿。 宿舍里就两个人,一个还忙着铺床,无聊的人眼睛到处转,看啊看,瞄上了自己身后的床位。 “哎黄杨,你旁边这个床位睡的是谁知道不?我和他换一下,这样你就不用来回爬了。” 黄杨手上没停,“学生守则上说不允许私自调换床位。” 江羿绵笑嘻嘻的:“那就是说可以经过允许以后调换咯,我中午去找宿管问一下,看看要不要写申请的。” 黄杨套被套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说:“我和你去吧。” “那太好了。” 他们下楼时4号床的赵寒星刚好在宿管那儿报到领钥匙,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宿管又给两个班的班主任打了电话,两边都觉得没问题。刚开学很多信息都在更新矫正,同一个宿舍之间换床不算麻烦,阿姨在电脑上改了两个人的床位号,床位就换好了。 三个人一起上楼,黄杨打湿抹布擦干净第三块床板,新舍友负责把床单被子从对面搬过来,江羿绵这个伤患则坐在黄杨的椅子上做气氛组。新舍友赵寒星是个开朗性子,俩人天马行空的乱聊一通,偶尔拉上黄杨加几句话,路过门口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中午三个人一起去感受了一下学校食堂,觉得伙食还可以,能吃四年。下午赵寒星要去逛广夏,约好晚上人齐了一起去校外吃饭后就散了。 江羿绵东西还没买齐,黄杨就带他去了学生超市。 俩人回来时另外一个室友已经来了。新室友是个清秀的男生,白白净净,戴着细框眼镜,穿着短袖和牛仔裤,看起来很腼腆,父母陪着,正在整理衣服。 江羿绵乐哈哈地打招呼,喊叔叔阿姨好,又向新舍友介绍,说自己是那个“瘸了腿的江羿绵”。 新舍友叫吴青籁,苏杭人,说话声音偏软。 “你好,我叫吴青籁,”说完把桌子上的一筐龙眼递过来,“请你们吃。” 江羿绵拿了几个,正要剥了尝尝,想起来旁边这人有点高冷,可能不好意思伸手拿,就往那边递过去。 黄杨没接他手里的水果,直接从筐拿了两个,说:“谢谢,我叫黄杨。” 抬着手的江羿绵愣了一下,下一秒黄杨从他掌心拿走那几个龙眼,另一只手放下手里的袋子,又把被推进桌子下的椅子抽出来转个方向,把人扶过去坐好。然后站在旁边,开始剥龙眼。 江羿绵不太懂他要干什么,盯着他看,旁边一家人看着黄杨,也突然不说话了。 黄杨剥好一个放到江羿绵还张开的掌心,又剥了一个自己咬了,核吐在手心里。 “很好吃,”他对着新室友说,“谢谢你,吴青籁。” “哦,不用谢。” 新室友看着黄杨,突然红了脸,然后飞快低下头。 黄杨遇到一些过比较害羞的男孩女孩,没有吴青籁这么爱脸红的,而且是莫名其妙就脸红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吴青籁的父母。 那对父母显然已经习惯了儿子的这种行为,“没事孩子,我们家籁籁内向,他一直是这样,和陌生人说话就脸红。” 原来是这样,黄杨转头看江羿绵,那人嘴里咬着褐色的桂圆肉,也在转头看他,看到黄杨眼里的吃惊后松了一口气,才嚼吧嚼吧把核吐了。 看来惊讶的不止黄杨一个人。 快吃晚饭时307最后一个室友刘宴安才到宿舍,听说要一起吃饭,行李也不管了,放下东西就要出门。黄杨说时间还早,让他先休息一下。 风风火火的东北人喊饿死了,拉着人往外走,看见江羿绵打石膏的脚又要背他下楼。 江羿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下楼梯时候扶我一下就行,我走很快的,不耽误吃饭。” “不是吃饭的事,我身强体壮,保管你平平稳稳到楼下,别害羞兄弟,你试过就知道了。” 江羿绵又拒绝,刘宴安又坚持,两方拉扯几个来回,最后还是背下了楼。 长大后被人背的经历太稀奇,江羿绵怎么都不答应回来时候再让他背着上楼。得知不能助人为乐后刘宴安只好遗憾叹气。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小店,人挺多,来自祖国不同省份的五个人围着小长桌举起一次性塑料杯,为天南地北相聚的缘分饮了半杯可乐。 第5章 运气 运气这东西,好像不公平,又好像公平。 之后,黄杨开启了他的“保姆生活”。 军训期间,不能参加军训的新生只需要早上到操场点名,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像江羿绵那样行动力受限的不需要去。黄杨每次去点完名,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一份早餐。 帮忙下床之后江羿绵自己去洗漱,然后黄杨再把人扶下楼,放到体育馆的观赛楼梯,他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开学之后他搬到宿舍住,换了一个离学校近的兼职,就在学校前门的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每天只有饭点的时候比较忙,后面也不会耽误黄杨上课。 江羿绵喜欢去体育馆看别人打篮球,黄杨给他装上一壶水,他能在那儿坐一早上。 中午快下训了,黄杨要是不忙会去接他,顺便解决午饭,没空的话就让另外的几个室友训练结束后接他。下午他一般待在宿舍,黄杨只需要晚上下班之后给他带份晚饭就行。 后面几天江羿绵和打球的学长们混熟了,中午直接是学长带去食堂吃饭,不需要黄杨操心。有时候下午有球赛,江羿绵一整天都和学长们一起,黄杨连接人都不用去了。 有同寝室室友、同班同学、篮球队学长、同楼层不参加军训的同学的帮助,黄杨照顾伤患和兼职两头跑的压力骤减,只有晚饭这一项是始终是他在负责。 黄杨刚开始给他带前门那些小摊、小店的饭菜。虽然每次都带不一样的,但总数就那么多,江羿绵吃了没一个星期就有点腻了。 也想过点外卖,但是宿舍楼不让外卖进来,只能自己去楼下拿,只好作罢。 后来黄杨就往附近再走一走,那边有很多店,到了晚上尤其热闹。江羿绵每次在美食软件上找到想吃的发给黄杨,晚上就能从室友手里得到一份“网红”餐。 今天江少爷点的是麻辣烫。 下午快餐店比较忙,黄杨都没什么空看手机,匆匆回了个好。 小快餐店只招了黄杨一个人,店主是一对夫妻,一个负责收银点菜一个负责后厨,店里的很多事都是黄杨在做。 小店的环境不太好,卫生也勉勉强强,主打便宜。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复杂,少部分学生和外卖小哥,也有附近的住户、旁边美发店和驾校的人来吃饭,还有些拉货的司机,住在不远处的小旅馆,也来这里吃饭。 大多数是服务行业,这类行业构成太杂,有互相体谅的就有乱撒气的。有两个大哥说黄杨桌子擦的不干净,开口就骂,骂的很难听。老板娘出来劝,当着客人的面也跟着骂,扯着黄杨的胳膊让他赶紧道歉。周围坐着的几桌人继续高谈阔论,事不关己吃着自己的饭。 黄杨给他们道歉,边道歉又把桌子仔仔细细抹了两三遍,这才被放过。 后厨的老板扯着嗓子喊“端菜”,黄杨又赶紧去端菜。 回来时路过收银台老板娘突然瞪他一眼,他装没看到,低着头,转去后厨洗碗。 快打烊时老板和老板娘又开始吵架,从现在的小餐馆吵到结婚时的假金戒指,又从贪财的丈母娘吵到起早贪黑的菜市场。这些话黄杨已经听过好几遍,他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着对面的马路发呆。 最后一桌客人喝着啤酒,开些不入流的玩笑,声音很大的说对面马路经过的一些女生,说自己跑车时遇到的一些黄色的八卦内容。 结账的时候肥肚子的男人很大力的敲了一下桌子,惊得黄杨赶紧拿着账单跑过去。 一共是86块,那桌客人让黄杨给他们抹零,黄杨没有这个权利,他让客人稍等,他去喊老板娘,客人很不耐烦地又砸了一下桌子。 老板娘听到声音出来的时候差点和小跑的黄杨黄杨撞上,又瞪了他一眼。 最后结了85块。 老板娘阴阳怪气地讽刺黄杨没眼色,不会做事,又说下午那桌客人的账要记在黄杨头上,他今天没有工资。 “我这是在教你,小伙子,你要知道,以后进了社会可没人会教你怎么做。像你这种不机灵的,找兼职,除了我们这儿,能有几家要你。” 其实说不上委屈。 黄杨以前经历过这种浑浊的环境。 上初中的时候,去一些商铺打工赚钱,有些中年人光着膀子喝酒,喊住路过的他,要教他喝酒。还没开始抽条的初中生非常瘦弱,端着一盘比他肩膀还宽的烤鱼,小心翼翼地不让上面的菜品造型被破坏,一看就没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可那时候的他明显幸运很多。店长阿姨给那些人介绍说这是我侄子,才上初中,来帮忙的,年纪小,家里不让喝酒。然后接过他手里端的菜,叫他去后厨给他叔叔帮忙。 他想,世间的因果太奇怪了。 他不幸的被遗弃在寒冷的公园,饥饿和寒冷差点把他带走,却有一个好心的人找来了警察,让他幸运的活了下来。他五岁时感冒发烧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在医院昏睡了一天。医生说情况危险,这一夜看个人造化。第二天他睁开眼睛,以慢性肺炎为代价留下了一条命。更别说他中考时超常发挥考上了市里很厉害的高中,这所高中有很多的奖学金项目和很多优秀的毕业生,让他能够靠着资助和奖学金读完三年。 命运给他很多考验很多不幸,同时却在其他地方补给他,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所以他早接受了生活中随时会出现困难这件事,被骂只能算其中很小的一个,他并不怎么难受。让他不开心的是老板说要扣工资,那相当于他今天都白干了,骂也白挨了。 为什么不反抗? 不是反抗,对于生活,18岁的黄杨和13岁的他差不多,都没什么反抗的力气。他不想反抗。而且对于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他不会反思自己,他只会记恨你,把错误归结到你身上。 也许应该换个工作,反正工资都差不多。 这么一折腾,黄杨回来晚了,自己没吃晚饭,江羿绵的晚饭也忘了,到寝室的时候两手空空。 留守寝室的小江同学饿惨了,从隔壁寝室搞了包泡面,打算先填填肚子。门一开,他看见自己的衣食父母空手而归,委屈的嗷嗷叫,又饿又凶,像条饿犬。 “嗷呜呜,说好给我带麻辣烫的。” “对不起,”黄杨说着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道歉,“今天店里忙,我忙忘了。我现在去给你买。” 嗷嗷叫的饿狗喊他站住:“什么现在,都几点了,还要跑出去,我们点外卖。” 黄杨摇头;“外卖贵,还慢。我现在去,和外卖是一样的时间。” 江羿绵不让他去。 “没给我带,你肯定也没吃吧。你别管了,现在去洗澡,等你洗完外卖就到了,等会儿你下楼拿就行。我请你吃正好吃个三人份,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黄杨张张嘴:“吃不完。” 江羿绵一向食量可以,他以为大家饭量都差不多,转念一想昨天看吴青籁吃的很少,宿舍里就这俩人最瘦,可能瘦的人都吃得少。 “能吃多少?大小伙子的,多吃点嘛。” 黄杨摇头:“胃受不了。” 江羿绵偷偷嘀咕,怎么肺不好胃也不好? “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多加点菜,不然我吃不饱。” 黄杨终于点头:“谢谢。” 江羿绵大手一挥,“谢什么谢,咱们是什么关系。来,过来点菜。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黄杨其实也不知道他和江羿绵现在算什么关系。他并不擅长主动升级亲密关系,在对方没有明确盖章的时候,他不会把自己放到更重要的地位。他认为自己和江羿绵应该算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或者说朋友。 江羿绵坐在椅子上,把肩膀靠过去,正好挨到黄杨的胳膊,就轻轻撞了撞。 “好兄弟,我最近正好想请你吃个饭,这不,机会来了。” 黄杨认为他们之间还算不上兄弟,毕竟他并没有为江羿绵做过什么,没有到好兄弟的地步。但是现在江羿绵自己这么说了,证明江羿绵那边已经拿他当好兄弟,他肯定也会用对待好兄弟的方式对待江羿绵。 虽然他不知道好兄弟之间应该是怎么样的。 于是他说:“谢谢,好兄弟。” 吃完饭江羿绵问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店里忙……” “别骗我了兄弟,你肯定是遇到事儿了,我感觉你不高兴。” “没什么事……” 江羿绵又打断他,“好兄弟,咱俩这关系,你还要瞒我?” 可能好兄弟之间,可以坦诚一些自己的经历。 黄杨和他说了今天店里的事。黄杨从没有向另一个人倾诉过生活,这感觉很奇妙,像小时候去江边玩,回去的路上丢掉了书包里那些不好看的鹅卵石,身上轻松了很多。 这边黄杨把情况讲完,操场唱歌的三个室友也回来了。 一听说他的遭遇,都为他愤愤不平。 “这工作没必要去了,这样只会浪费你的时间。要是明天那老板又不高兴了挑你刺扣你工资那怎么办?你们连个书面协议都没有,他想扣你工资多简单,那你不是白干吗?听我的,别去了,咱换一个。” “对啊,黄杨,这种工作得力不讨好的,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去也罢。” “我们杨哥有胳膊有腿的,长的还帅,还怕找不到工作?” “不过你好歹干了一星期,明天中午我们和你一起,把这些天的工资先拿回来,可不能白干。” “就是,不能白干!” 黄杨觉得和这种人纠缠不划算:“可是我怕……” “你看哥这体格,他敢不给钱。” 刘宴安说着还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他梆梆壮的大胳膊。 宿舍里这个东北汉子确实看起来战斗力惊人,唬人是绝对够的。其他人纷纷朝黄杨点头。 黄杨也点头:“那好,谢谢你们了。” “嘿,谢什么,都是兄弟。对了,还没问你们年纪呢?要不我们弄个排行,一直喊名字多生疏。咱以后就是兄弟。” “我十八,暑假才过的生日。” “我和赵寒星一样。” “我也是暑假过的生日,不过我十九。” “我十二月生日,马上满十九。” “我十七岁零9个月。” “我们宿舍居然有个未成年!” …… 黄杨想,大概命运还算公平,总不能有人从头到尾都顺顺利利,有一点磨难不算什么。 第6章 方向 You will find a way. 黄杨找到下一份兼职的那天,很多社团招新已经进入尾声,两轮面试之后他进了学生会,江羿绵则如愿进入院篮球队。 学生会很多繁杂事,大到校级晚会小到资料校对,黄杨很忙,但并没有忙不过来。 篮球队的同学们会在社团活动时带上江羿绵,加上这段时间认识了更多人,江羿绵每天的生活比之前丰富许多,有时候黄杨一整天都不需要操心自己的“伤残”室友。 日子过得很快,307的几个人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也渐渐显现出各自不同的性格。 比如吴青籁,现实中腼腆害羞,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半社恐一半宅男”,网络上的人设却是知心奶狗、冲浪达人,还是某网站小有名气的不露脸恋爱导师,专门教“姐妹们”追男人和鉴别渣男,还有一个搞笑男的标签。 刚掉马甲那天刘宴安小小地怀疑了下他的性取向。 “不不不,”网红恋爱导师摇摇小脑袋,“我喜欢御姐。姐姐天下第一!” 听到这儿刘宴安松了口气,还没松完,又听他说“就算喜欢男的我也不吃窝边草”。 这口气升了半截,一时间不上不下,让本来就不白的脸憋得黑红黑红的。 “不用担心啊六子哥,”宿舍老幺踮起脚非要去够东北壮汉的肩膀,怎么也搭不上去,只好掩饰性地拍拍人壮硕的肱二头肌,“这几年,除了纸片人我还没遇到过合胃口的,只有御姐是真实存在的,又美又飒的御姐。” 这一拍成功把刘宴安郁结于喉的气拍飞出去。 刘宴安眼看着旁边这小子看着虚空两眼发光,口水快要冒出来,赶紧打断他,“快别幻想了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彩排,梦里啥都有啊。” 吴青籁被推着爬上床铺,一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御姐御姐我要御姐,求周公今晚做梦素材给我安排御姐。” 说回现在,经过大半个月的艰苦训练,军训已经接近尾声,紧接而来的是军训汇报演出和新生晚会。 彩排那天307的两个“伤兵”没去,正式汇报演出那天才好好坐下来观看厦大一年级新生十多天的训练成果。 俩人坐在观众席上,看见下面绿油油一片,一个个稚嫩的面庞上是坚毅和严肃的双眼,青葱一样的少年,蕴含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看着就养眼。 江羿绵显然对他们手上的黑家伙更感兴趣,激动地一直扯黄杨的袖子。 “太帅了!黄杨你看他们,好酷!要是我的腿没事,我也能去20公里拉练,我也能摸枪,军人才是最帅的……” “是呀……”男人天生崇拜力量和强者,黄杨受他影响也不免也有些激动。 可惜黄杨身体不好,不然他也…… 新兵列队完成,汇报演出正式开始,第一个环节是校长讲话。 念完演讲稿后,渐显老态的校长站在话筒前,望着这群四年后将和他一起毕业的学生,另外又说了一段话。 “孩子们,兵马强盛则国家安宁,国家安宁则百姓安居,百姓安居则国业繁荣。人类生活在社会中,集体中,必然承担人类集体的挑战和责任,希望你们坚强体魄,同时也锻炼精神,在以后的生活中,敢于面对挑战,敢于战胜困难,迎难而上。” 江羿绵鼓着掌,偏过头和黄杨说悄悄话。 “听说张校长四年后就要退休了,本来是5月份退休,推迟到7月,和我们一起拍毕业照。快退休了好像突然有很多话要说,每次演讲都要加上自己的话。” “是吗?”黄杨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就像一个故事快到结局了,作者舍不得结束,就给每个人写一个自述,做一个角色总结。” “可是,”黄杨疑惑道,“这种行为更像是坑没填完,匆忙补救。” 江羿绵一缩手,不鼓掌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黄杨抿嘴一笑,不再看他,改望向田径场。看到下一个讲话的领导已经走到话筒前,赶紧伸手推一把旁边明显侧偏的后脑勺,把江羿绵的脑袋推正。 教官代表讲话之后还有新兵代表宣誓,行车阅兵,然后才是江羿绵最期待的表演环节。 看得出来,江羿绵很激动,黄杨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胳膊膝盖被他拍了几次,甚至左边衣袖袖子可能已经扯松了。 看到后半段黄杨不得不出言制止这种奇怪的折磨,于是江羿绵改为拍自己的腿,锤自己掌心。黄杨在他旁边看着,隐隐琢磨出一件事,江羿绵应该是很会捧场的那种人,有他在的场合不太容易冷场。 黄杨又看看台上一个个站得笔直的优秀标兵,心想江羿绵没受伤的话应该也在那列队伍里。 当天晚上就是新生晚会,307的五个人在食堂一起庆祝苦逼军训结束之后,又一起去了新生晚会。 换掉很挑身材的迷彩服,没有刚到校时的风尘仆仆,五个人各有风格,集齐了猛男清冷阳光儒雅文艺五种风格,成了人群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有认识的同学看到他们,忍不住惊叹一句,“哇你们宿舍全员帅哥啊,可以成团出道了!” 五个人互相看看,确实很顺眼,刘宴安哈哈一笑,“不敢不敢,全靠包装。” 晚会入口有个抽奖箱,每张票可以抽一个小桃心。 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奖品清单:一等奖1个,奖品拍立得;二等奖2个,奖品台灯;三等奖3个,奖品保温杯;特等奖若干,奖品有充电宝,U盘,厦大钥匙扣。 吴青籁睁大了眼睛从小小的圆洞往抽奖箱里面看,看见重重叠叠的纸桃心,问负责抽奖的学姐:“学姐,没中奖的桃心里面是空白吗?” “不是,是给新同学的小纸条。” 吴青籁就乐颠颠地伸手拿了一个,又推着站他旁边的刘宴安和黄杨也去抽一个,推完这俩人他又去扯赵寒星的胳膊,江羿绵不用拉,吴青籁刚抽完他已经自己去抽了。 最后人手一个小桃心,吴青籁又提议一起拆。 刘宴安先拆出来一个:“谢谢惠顾”,把几人乐的不行,刘宴安当场拍照发朋友圈。 江羿绵拆开一看: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吧,毕业了就是社畜了。 又是一通哈哈哈。 轮到黄杨,小纸条上写的是一句英文:You will find a way. 江羿绵大胆翻译:“路是走出来的!” 吴青籁哐哐点头:“对对对,路是走出来的,所以哪里都是路!” 下一个是赵寒星,纸条上写的是:好好学习,曲项向天歌。 江羿绵笑疯了:“鹅鹅鹅吗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只剩下一个桃心没拆了,刘宴安双手合十朝抽奖箱一拜:“阿弥陀佛求赐307一个幸运儿!” 吴青籁被他感染,也拜了一个,然后一边默念“中奖中奖中奖”一遍拆开了“307最后的希望”。 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桃心被缓缓拆开。 确实中奖了,“特等奖:钥匙扣一个”。 “嗷!” 没有谁带头,他们很默契地吼了一嗓子。 吴青籁兴冲冲地抬头想找学姐兑奖,突然发现周围的人全都转头看他们,尴尬地咳了一声。“咳,没事,大家继续,继续,哈哈。” 学姐拿着钥匙扣准备递给中奖的吴青籁时,看着捧到面前的手掌,再看看目不转睛盯着钥匙扣几个的少年,又缩回了手。 吴青籁正疑惑,掌心突然多了好几个钥匙扣。 学姐朝他挥挥手“去找座位吧,特等奖。” 吴青籁捧着5个钥匙扣,笑得很甜,“谢谢学姐!” 学姐朝他点头:“快进去吧。” 另外4个人也赶紧道谢:“谢谢学姐。” “去吧去吧。” 晚上,黄杨把兜里的纸条拿出来细细地看。 “You will find a way.”他轻声念。 他突然想起开学典礼上校长的话。 “很多人说厦广大学是“国内最美大学”,山美、湖美、海美,那是自然风光美,厦广大学还有更美的人文和建筑。朗朗书声的教学楼、馆藏丰富的图书馆、知识渊博的老师们,还有你们,年轻一代孜孜好学的厦大学子们,你们也是最美的。” “我希望厦广大学的美丽不只是自然风光和人文建筑,我希望每一个厦大学子有美的内心和美的品质。爱情是浪漫,爱国,就是最美的浪漫。” “在此,我对你们同时也对厦广大学的所有教师和工作人员提出一点“美上加美”的要求,希望你们爱国,怀有爱国之心。正如诗人艾青在他的诗中所写,“为什么我的眼里常着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爱国,才是最美,最浪漫的事。” “你们生在最好的时代,人生的画卷由你们书写,这个时代的不同在于画笔的材料更多,颜色也更多,有很多路径可以走。”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你们是自由,国家给青年很多机遇和挑战,未来如何,全靠你们自己选择。但是孩子们,你们人生的很多时候于世界不过一个一个小小的节点,宇宙中的一个光点,可以向四面八方发散,方向很多,不要怕试错,在任何阶段任何年纪,都可以有很多选择。就像解决一件事的方法不止三个,正确的选项不止一个。去闯吧,去创造吧,去经历了不起的人生吧,你一定会抵达目标的。” …… 黄杨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英文,然后把这张很多折痕的纸条夹进了笔记本。 今天真不错,他想,就像江羿绵朋友圈写的那样,是精彩到必须举高双手鼓掌的一天。 第7章 海胆 坚硬的皮肤和不柔软的毛发 新生晚会之后是为期三天的中秋节假期,被军训折磨一通的吴青籁打算回家感受家庭温暖,并扬言要把军训累瘦的脂肪都补回来。刘宴安笑他饭量小,说自己这次假期回来会给大家带猪肘子,担忧吴青籁能不能吃完半只。赵寒星和考到隔壁医学院高中同学约了一起去旅游,当晚就收好了东西。江羿绵回闽州姥爷家,也是第二天一早出门。只有黄杨留校。 于是中秋放假刚开始,307宿舍就空了下来。 黄杨新换的工作有一天的中秋假期,今天只做午餐,下午门店关门,黄杨突然闲了下来。 午饭后他在校园群里接了一个兼职,是一家火锅店的节日宣传,穿着玩偶服发传单,工作时间三个小时,有高温补贴。 下午四点钟工作结束,他还了玩偶服,返回宿舍冲澡。后面洗了衣服,又把宿舍的地拖完,一看时间才五点几分。 无事可做的黄杨决定去看看海。 来广夏以后,黄杨好像突然变忙了,忙着找工作忙着租房,忙着开学,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看海。海滩其实离学校不远,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钟。 所以黄杨一个人去看海了。 海滩上有很多人,大人小孩都在笑,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遇见冰凉的海水,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看见这些小孩子,黄杨也跟着微笑。他慢慢地在旁边走,沿着海水的边缘线,走着走着也学着小孩们把拖鞋脱了,提在手里,让海浪和沙子能摸到脚底的皮肤。 海风吹拂,霞光明媚,远处天与海连接成一条线。原来这就是海。 黄杨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旁边有块大石头,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背靠着巨石,海水来了又走,漫过他脚掌又退回去,站了一会儿他看见水面上隐隐约约有个黑点,被海水带着一点点往这边游过来。 不会是鲨鱼吧? 黄杨赶紧走出巨石的阴影,站在旁边更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黑点渐渐地变大,黄杨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球体,花花绿绿的。可能是哪位游客的球掉到了海里,总不能是什么奇怪的海洋生物吧? 海浪把“球”冲上岸,然后留在了黄杨脚边。 好像是一个贝壳,黄杨把它捡起来看。 这是一个圆圆的、坚硬的球体,竖条的花纹很漂亮,中间是空的,两头都有一个天然的圆孔,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像被掏空身体的南瓜。黄杨从来没见过这种属于海边的橘红色的漂亮小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也许可以问一下附近的游客,或者有个从小住在海边的朋友就好了。 “黄杨?” 突然有人喊他。 黄杨顺着声音朝那边看,远远朝他招手的人,是江羿绵。 原来是一直住在海边的朋友。 江羿绵朝这边走过来,从小住在海边的朋友这不就有了。 江羿绵终于走到了巨石这边:“黄杨,我老远就看着有个人像你,你站在这里干嘛?我看你站好久了。” 黄杨看着他,左手拇指则偷偷感受贝壳凹凸不平的表面:“我……我到处走走。” “这边风景不错,我也喜欢来这边吹风。”江羿绵张开双手感受傍晚的海风,惬意地眯上眼睛,“还是晚饭这个点来最好,白天太热了。” 黄杨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江羿绵又转身面对他:“哎你吃晚饭没有?正好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同时他发现了黄杨手上的东西:“你手上拿的什么?哇海胆壳!这么大一个,你刚刚捡的吗?运气真好!我从来没捡过这么大的海胆壳!” 黄杨举起手上奇怪的贝壳:“这个,是海胆壳?” 江羿绵比捡到海胆壳的人还兴奋,特大劲点头:“对对对,海胆壳,哇我能摸一下吗?” “嗯” 奇怪的贝壳到了江羿绵的手上,转过来转过去,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像什么绝世的宝贝一般。 “连刺都没有,表面也磨得这么光滑。这是大海送你的礼物啊黄杨!太漂亮了!” “大海的礼物?” “这是我从小时听的传说。传说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大海的人,都会得到大海的礼物,可能是贝壳,海星,小鱼小虾,也有可能是美人鱼,会变出双脚走上岸的美人鱼哦!” 黄杨看着面前一脸神秘的舍友,挑眉,没说话。 江羿绵有点被打击到了:“你不信?你怎么不信呢?你们学艺术的不应该最相信这种传说了吗?” 黄杨轻笑:“我是唯物主义。” “好吧好吧,”江羿绵放弃了这个传说,继续观察手上的漂亮贝壳,“这个壳你完全可以留着当纪念品,这可是相当稀有啊。你想不想把它做成灯,或者其他手工?不过得找专业的人弄,这壳子脆,碎了就浪费了。海边很多小店专门加工这些贝壳,做出来的东西可漂亮了。像什么风铃,台灯,手串,项链都可以做。” 黄杨挺想把这个“礼物”留着:“可以啊,要是做成台灯,平时也用得到。” “对啊对啊,又美观又实用。走走走,我带你去找。台灯做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吃饭,吃海胆蒸蛋,正好让你看看海胆本来的样子。” 黄杨一只手拿着脆弱的海胆壳,另一只手被拉着往前走,他想让走在前面的人停下,拉又拉不住,甩又不敢甩:“可是中秋节,你不回家吃吗?” 江羿绵杵着拐杖,另一只手扯着舍友的手腕一个劲往前走,压根没看见后面人脸上的不适应。 “我家没人。我妈她,本来说今天晚上回来,请我吃海鲜大餐,结果航班取消了,下一班要到晚上十二点。她叫我不要等她自己吃,她正好追新项目。可能半夜才从那边来,凌晨才到家。” 说到这里江羿绵终于停下来,回头看黄杨:“我们去吃那家是之前定的餐厅,饭钱我妈已经报销了,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黄杨微微张嘴,可是你不是连泡面都要吃两块面饼吗? 江羿绵读懂了这个表情:“黄杨同学,我再能吃这餐饭也是按我加上我妈的饭量定的,我一个人哪能吃得完?而且我妈怕我不够吃点的四人餐,更吃不完了。所以我邀请黄杨同学和我一起去消灭这顿海鲜大餐,怎么样,黄杨同学愿意应邀吗?” 黄杨趁他说话的时候把自己手腕收回来,又朝他笑,“谢谢江羿绵同学。只是,那阿姨回来吃什么?” 在黄杨的观念里,晚饭要等出门的人回来一起吃,不过江阿姨回来的时间早就过了饭点,好像不用等也可以。 江羿绵得他点头又转身带路,这回倒是没拉着黄杨了。 “她啊你不用担心,她肯定在那边吃饱了才上飞机,既然说了不用等那就不用等。” “那……” “而且我们可以打包,等她回来吃宵夜。”江羿绵打断黄杨未出口的话,“不过她一般都不吃,她回家要倒时差,什么都不会吃的。” 黄杨没再说什么。 江羿绵带着黄杨找了一家小店,他们挑了灯和底座,按黄杨的想法,用一个干枯的小海星做按钮,用海胆壳做灯罩,做了一个台灯。 江羿绵觉得这个灯亮度不够,不适合用来学习,想让店主在外面加了一圈小灯,弄一个光环。黄杨觉得那样太丑,不想加。江羿绵劝他,亮度不够会伤眼睛。黄杨撇撇嘴,不同意。 店主看见他俩在那“吵架”,干脆把台灯插上电,按下小海星的开关,本来有些昏暗的小房间瞬间亮亮堂堂。 随着眼前一亮,江羿绵住嘴了。 小店老板借着光把房间的灯打开,才把台灯关了,然后一边找盒子装灯一边念叨:“天快黑了,该开灯了,该回家的回家,该吃饭的吃饭,该下班的下班。” 江羿绵尴尬一笑,“咳对吃饭,还要去吃饭呢。” 黄杨扫码付钱,借着低头输密码偷偷笑。 黄杨带着这个很有沿海城市特色的台灯,跟着江羿绵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没有很贵的海鲜店。 厨房还在准备菜,江羿绵边用热水给碗筷消毒,边和黄杨讲海胆。 “最美味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海胆最好吃的吃法就是蒸,要是哪家饭店说他们家海胆煎炒炖炸什么都能做,那肯定是他们家海胆不新鲜,蒸出来不好吃。你要是遇到这样吹牛的餐馆扭头就走,进都不要进。” 其实刚来广夏的时候黄杨自己去吃过一次海胆,门牌上写着二十年老店的餐馆装潢大气,拿到第一个月全职工资的黄杨奖励自己吃了一次海鲜,其中就有海胆蒸蛋。当时黄杨的味蕾告诉他海胆是带着苦味和腥味的,并没有江羿绵说的那样鲜和香。 江羿绵还在说:“海胆有好多种类,紫海胆夏天的时候最肥,我们现在吃还可以赶个末班车。其他季节个头太小,市场上都少有人卖。不过再肥也不可能有你今天捡到那个肥,那个怎么也长了好几年了。” 黄杨赞同:“应该是。” 第一道菜就是海胆蒸蛋。 外面张扬舞爪的刺和里面黄色的肉,看起来和黄杨当初吃的那一盘差不多,不过个头确实更大一点。 江羿绵让黄杨赶紧尝尝。 没有当初的那股苦味,腥味很少,几乎没有,很鲜,很好吃。 黄杨看向对面的人:“好吃!” “好吃吧,这家店最出名的就是海胆了,过年过节预定都得排队,所以我才没有取消。” 黄杨点头:“很好吃。” “晚上给我妈打包一份,明天早上吃。” “嗯嗯。” 吃完饭江羿绵突发奇想要把今天的吃的海胆壳扒一个出来给黄杨,让他看看从海胆到海胆壳是个什么样的过程。 黄杨只好顶着周围人奇怪的眼神,看着对面江羿绵拿着服务员给的钳子,一根一根地把海胆的刺拔下来。 看着看着他突然问:“海胆这么多刺,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江羿绵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是啊,把坚硬的骨骼长在外面,扎嘴的刺长在骨骼外面,海洋里的很多动物就不敢吃它了。” “应该没有人养海胆当宠物吧?” “应该有,世界上那么多人,未必没有喜欢这种机甲类宠物的。” 这回是黄杨愣住了:“机甲类宠物?” 江羿绵哈哈一笑:“坚硬的皮肤和不柔软的毛发嘛。” 正好最后一根刺拔下来了,江羿绵把紫色的海胆壳递过来:“来,给你。用来做台灯也好做宠物也好,它是你的了。” 第8章 周五 那是最平凡的一天 三天的假期过于短暂,啃完猪肘子的赵寒星无比想念下一次假期,于是拿出校历研究下一次放假是什么时候。 “国庆节有七天假,”赵寒星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虚画了一条线,“但是要调休两天周末来补。” 对于调休吴青籁显然是最难受的,“世界上为什么有调休这种东西?” 江羿绵正支着大长腿玩手机,闻言撇撇嘴:“总比高中好,高中哪有国庆?” 吴青籁的手指狠狠地戳向屏幕里红色的“调”字:“果然高中老师说大学能享福都是骗人的。” 刘宴安在旁边哈哈笑,“我们班主任班会上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他说这是大学里你的“第一个谎言”,骗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黄杨正在誊抄自己的课表,班级群里发的课表格式奇怪,为了更好地安排兼职时间,他需要另外写一份。旁边摆着的是江羿绵他们班的,为了方便照顾还在拄拐的江同学,把江羿绵的也抄了一份。 他刚好抄完课表,听到这里抬起头看吴青籁,举起江羿绵那份课表安慰道:“没事,你还有很多课余时间。” “抄好了?”江羿绵正等着看,伸手就接了过去。 “嗯星期一下午没课,星期三早上没课,星期四和星期五都是下午没课,周六周日也没课,这么一看空闲时间很多。” 看完又去够黄杨桌上那份。 “星期二下午,星期三上午,星期四上午,星期五下午,周六周日,还有有不少重合的。” 黄杨朝他点头,“星期一是英语课,教室不在一栋,不过你和寒星一个班,你们可以一起去。星期二早上我送你去上课,下午是你们专业课,你和宴安他们一起。星期三下午是思政,在同一栋楼,我和你一起,星期四早上我送你。星期五……我看一下,也是英语课,不过教室在同一层,我和你一起吧。” 说完偏过头问另外三人,“上下课的时候大家扶一下江羿绵,可以吗?” 听他这每天打卡一样的安排,江羿绵笑了,“哪儿就这么累着你了黄杨同学,英语课我和寒星一个班,正好一起去,你就不用管了。专业课思政大课和刘哥他们一起的,你也不管,该休息休息。体育课我就去点个名,籁籁扶着我都能走。唯一需要你的就是这星期五了,星期五下午我请客,大家一起去搓一顿,提前谢谢大家对我的照顾。” 刘宴安停了拆快递的手,一仰下巴,“哎呀这有啥的,大家都是同学。” “就是就是,”吴青籁蹬着地面,推着椅子往黄杨他们那边滑,凑过头去看江羿绵手里的两张课程表,“我也能扶羿绵哥,黄杨哥你放心去兼职。” 赵寒星举手同意,“英语课我扶,绝对摔不了。” “看吧,黄杨同学,这都是哥的“左膀右臂”,你放心去挣钱。” 吴青籁一歪头:“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哈哈哈吴青籁你一天都看些什么啊?”刘宴安没忍住笑,同时大力一扯,手里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堆钢管子。 大家都被这声音吓到了,吴青籁是其中最不经吓的:“不是我在看些什么,是你在买些什么?刘哥,刘大哥,你买这个,是要去揍人吗?” 东北大汉刘宴安一弯腰,大掌抓起三四根不锈钢管,手臂表面遒劲的血管配上他无辜的单眼皮,“这是我姐给我买的床帘。” 地上除了乱跳的不锈钢管还有一包黑乎乎的布料,吴青籁看了一眼,选择相信他,“床帘啊……” 赵寒星问:“哪里买的,我也想买床帘。” 江羿绵不太懂,“买床帘干嘛?” 刘宴安不好意思地笑:“我在北边习惯了,睡觉就穿个裤衩。我姐说南方人害羞,让我穿衣服睡。前面几天穿衣服睡我觉得不得劲,都是半夜偷偷脱了,早上在你们起来之前套上。我姐听了这事,就从网上给我买了个床帘,挡着点。” 江羿绵哑然,“怪不得军训那会儿你总是起最早。” “别网上买啊,那多贵,”吴青籁掏出手机,“我看二手群里有好多学长学姐在卖,还送架子,比网上便宜多了。” 赵寒星又问:“什么二手群?” “我拉你们,以后选课买教材也可以在这买,便宜还不用等快递。这个二维码,来,大家都扫一下。”吴青籁蹬着椅子歘一下滑过去。 黄杨默默地拿起手机。 江羿绵注意到他的动作:“黄杨你也要买?” “嗯。床帘很方便。” “真的很方便,我每天熬夜上网很晚才睡,这样就不会影响你们了。”吴青籁又唰唰往黄杨他们这边蹬,“哥你买不买?” 江羿绵挠挠头,“那我也买一个?” 赵寒星打趣道:“那以后咱们寝室岂不是五室一厅?” 黄杨紧随其后:“卧室在二楼,还是小跃层。” 刘宴安笑的最大声:“哈哈哈可以可以,四舍五入就是大别墅。” 周五早上按照计划本来是赵寒星和江羿绵一起去教室,他有事需要提前去,任务又落到了黄杨身上。黄杨和吴青籁去食堂买早餐,付完钱提着豆沙小笼包转身他才想起来,刚刚刷的是江羿绵的校园卡,江羿绵最喜欢吃这个,这次多点了吴青籁的一份,他习惯性地就刷了江羿绵的卡。 黄杨站在食堂门口,看看提着豆浆油条在另一个窗口结账的吴青籁,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两份小笼包和印着江羿绵一寸照片的蓝色校园卡,最后抿抿嘴,拿出手机给黄杨微信转了10块钱。 又发了一条:刚刚在食堂拿错卡了,不小心刷了你的校园卡。 发完他又想起来之前江羿绵总说要包他的早饭,知道原因大概不会收,于是选择撤回这条文字。 江羿绵和刘宴安正在等电梯,早八课很多人坐电梯,不过他是“伤残人士”,同学们好心地让他站在了最前面。 手机响的时候他听见了,不过没来得及看电梯就来了,进了电梯信号差,半天打不开微信,只好放弃。 到了6楼他再打开手机看,只看到一个看不见金额的红包以及“黄杨同学撤回了一条消息”。 江羿绵一头雾水。 [‰:收买我?] 黄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收到舍友发红包后是这种反应。 [无恙:什么收买?] [‰:那为什么给我发红包?] [无恙:早餐钱,刷错卡了] [‰:这就是看不起我了兄弟,我请你们吃!哥有钱!] 黄杨还没来得及回复,看到“对方退回了你的红包” [‰:再发是小狗] 外加一个吐舌头的狗头。 黄杨不知道怎会回了。 算了,他想,明天请回来吧。 晚上307大别墅有一个小聚餐,江老板买单,吴小侦探负责选地方,刘大力士负责搬运老板——扭伤的右脚,至于黄杨,用吴青籁的话说: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大功臣。 大一年级每周五的学生会查寝是班主任通知的,同时发到班级群里的还有一些列违禁物品和不合格清单,因为和期末评选优秀班级挂钩,这部分扣分严重的要扣到学生的学期评分上。刚从高中操行分和流动红旗出来的大一新生把这些评分类的东西看得很重,所以每一条规则都认知阅读仔细理解,力求一分不扣并在期末拿个优秀寝室的小奖状。 而黄杨,这个进了学生会并且每周跟着学长学姐查寝登分的小小学生会一员,自然是寝室的大功臣。 黄杨走到c寝三楼时偷偷往群里发消息:狼来了。 307的几个人赶紧检查也没有露出来的违禁品,地板和卫生间有没有没收拾的垃圾。 学长进屋检查时他们偷偷和站在门口的黄杨交换眼神,示意没有遗漏。学长走出来和黄杨夸一句你们宿舍很干净,并且打上10分的满分。学长转身去对面之后几个人又再次交换眼神,示意对方做得好。 大约六点半查寝结束,黄杨把打分表交给负责统计的学长,然后直接赶去聚餐的地点。 他到的时候刚好是点菜环节,江羿绵把菜单递给他,吴青籁则是把功臣的饮料杯倒满。 黄杨对着菜单思索时面前突然多出来一个屏幕,扭头一看,是江羿绵。 “嗯?”黄杨嘴里含着茶水,疑惑地看着他。 江羿绵动动手臂,示意黄杨看手机。 黄杨转头看手机。 原来江羿绵点开了自己微信余额,黄杨打眼一看,小数点前面六位数。 他又看江羿绵,对方朝他扬扬下巴,脸上好像写着“我没骗你吧”五个大字,一副土大款的样子。 哦,欠宰的有钱少爷。 黄杨看着他,轻轻眯了眼睛,在菜单上勾了一份标价398的麻辣小龙虾。 那就宰一顿吧。 上餐过程中出了一点不愉快。 按照点餐时间,吴青籁特意点的蛋炒饭应该是吃了一半的时候上,可是周围服务员来来回回路过几次,小少爷都没等到他的“黄金蛋炒饭”。无奈的吴青籁喊住路过的服务员催了一次,催完之后继续等,小少爷辣得一直喝茶水,续了两杯还是没等到,气得小龙虾都不吃了,非要等蛋炒饭来了再吃。 饭馆里人声嘈杂,烦燥的小少爷撑着下巴,“哼”了一声,不吃了。 黄杨就坐在旁边,注意到撇着嘴的的吴青籁,就问他怎么了。 他一说话,旁边的江羿绵听到声音抬头看他,也发现了格格不入的吴青籁。 “怎么了?”江羿绵问。 江羿绵的声音比黄杨大得多,另外两个正聊足球赛的人都听见了。 于是四个人都看向吴青籁。 黄杨想起前面吴青籁催了一次蛋炒饭,猜想:“因为蛋炒饭?” 郁闷的小少爷点头。 江羿绵记得菜单上勾了一个蛋炒饭,看看桌上的菜,大概明白了,皱着眉道:“蛋炒饭还没来?” 吴青籁又点头。 “我去催催。”说罢就扶着桌子想起身。 黄杨拉住他,“已经催过了。” “明明已经催了很久。”吴青籁快蔫了,“好慢。” 江羿绵摇摇头,“这里的服务员不是一对一的,这样催没用,我去前台催。” 黄杨拽着他的手臂没放,“我去吧。” “你不行,你看起来好欺负。”刘宴安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催。” 刘宴安一站起来,就像海滩上一群企鹅中间站起来一只海象,理所当然引人注目。 刘宴安顶着一些惊奇的目光走到前台,说完自己的需求,回头指向吴青籁他们,又站在旁边,等着服务员去后厨端自己桌的蛋炒饭。然后在吴青籁期待的目光里一手端一个盘子走回来。 他把两个盘子都放在吴青籁面前,解释说:“老板送我们的甜品,叫红糖什么瓷。” 赵寒星:“红糖糍粑?” “好像是吧,反正她说挺好吃。” 吴青籁朝他星星眼:“哥,你好有安全感,无论是背影还是正面,man爆了!” “所以以后这种事还是我去吧。” 吴青籁狂点头,“对对对!爱死你了刘哥!”就要扑过来给刘宴安一个大拥抱。 刘宴安推开他的脑袋,“哈哈哈哈滚。” “好嘞哥!” 结束时他们请服务员帮忙拍了合照,赵寒星把五个人的合照上传到自己的社交软件,才发现上一次聚餐也是在星期五。 于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少年做下一个约定,约定好每周的星期五必须一起吃晚饭。 后来他们真的一起过了很多个周五。 第9章 关心 拐弯抹角的关心。 社团活动大多安排在晚上或者周末。 江羿绵每周六下午有篮球队的训练,黄杨周末除了餐厅的工作外会接一些零工,没空送他。刘宴安最近忙着探索南方城市,很少在宿舍。赵寒星周末很多约,也很少待在宿舍。吴青籁是赖床分子,一般中午才起床,吃完饭就出去社交,很喜欢去各种公开课和比赛演出当观众。 所以同在篮球队的一年级同学王简迩周六下午会来宿舍接江羿绵一起去体育馆。训练结束后他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又送回307寝室。 这周他们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下遇到了刚下班回来的黄杨。 因为王简迩经常出入307找江羿绵,和黄杨他们也都认识,他打算直接把病号交给黄杨,减少一段路程。 看着黄杨背着包朝他们走过来,等在原地的王简迩突然有种放学和小朋友一起等家长来接的错觉。 男生对这种升辈分的便宜向来是能占就占的,平素就性格跳脱的男生觉得今天这个贱无论如何自己非犯不可。 他一脸和蔼地说:“江同学,篮球托管班结束了,快和家长回家吧。” 同样的,男生对这类被占辈分便宜的事嗅觉敏锐,江羿绵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不安好心”。 必须反击啊。 江羿绵摆摆手,“你退下吧,小剪子。” 神特么的小剪子!这也太顺口了。 “江羿绵你……”王简迩感到肝痛,脸皮也跟着抽抽。 江羿绵直接伸手捂住了脏话开关。 “大学生,高等素质教育,注意文明。” 文明个屁,王简迩理亏于先撩者贱,拽下他的手倒是没再说什么。 但是估计小剪子这个外号要在篮球队频繁出现了。王同学暗自后悔,惹他干嘛真的是。 黄杨不知道他们的交锋,过来点个头,打了招呼,就领走了江羿绵。 王简迩看着俩人的背影,又有老师送学生那种感觉。 “我一定是晚饭吃撑了,头晕脑胀,胡思乱想。”他自我暗示道。 回宿舍的路上,江羿绵给黄杨讲今天下午篮球队的训练。 他说1000米跑只有几个人及格,说一下午没摸到篮球只有体能训练队员们有多崩溃,又说他们陆队长多厉害,背对着操场投了一个三分。又说自己高中时候也有一次背对投篮成功过,当时运气好,后来再没投进过。又说学院级别的篮球队没有校级的厉害,校级的可以参加高校篮球赛,拿全国冠军。 黄杨扶着他的胳膊,一边听一边注意带他避开周围上下楼的同学,偶尔给一句回应。 “这样吗?”“嗯”“确实是”“多少?”“不错”“ 然后呢”,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们到时寝室没人,江羿绵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澡。 黄杨正在调整日程表,今天刚下了APP,来没来得及做表格。 弄完表格他又看了一下这周的作业,发现英语作业截止时间是下周一。每个班的作业不一样,于是黄杨在宿舍群里艾特全体,提醒他们注意英语作业的截止时间。 江羿绵洗完澡出来才看到这条消息。 “你们是周一截止吗?” “嗯,”黄杨正从衣柜里拿衣服,打算去洗澡,“寒星说你们也是周一截止,你做完没有?” “没呢。现在写吧,写完睡觉。” 黄杨关上衣柜门,“还是先吹头发吧。” 江羿绵摸摸擦了个半干的头发,点头,“好。” “我去洗澡了。” “嗯。” 做着作业时江羿绵听到自己手机的提示音。 是篮球队的王简迩。 王简迩威胁他不许再喊自己“小剪子”,否则以后不再接送江羿绵上“篮球托管班”。 江羿绵把课本倒扣在键盘上,专心回复消息。 [‰:小剪子挺好听的啊。] [王-2:这种绰号一点都不威武!我才不要。本来就说我太白太瘦,再有这种绰号,篮球队的人怎么看我!] [‰:那天队长不是还夸你吗?带球投篮嘎嘎猛。] [王-2:只有队长和学长看见我打球了,其他人又没看见。今天群里还有人说我纸一样薄,一阵风吹跑了。] [‰:你确实太瘦了点。] [‰:要不你学学文哥,晒黑点。] 文哥是篮球队一个黑瘦的男同学,体能训练总是前三。 [王-2:我不要,文哥黑那是健康,而且文哥有六块腹肌,我又没有。我黑了肯定更难看了。我妈说我小时候跟黑猴一样,好不容易才养白的。] [‰:有照片没有?] [王-2:没有!被我销毁了。] [‰:真不喜欢啊,有这么难听?] [王-2:也还行,就是不能让篮球队的人知道。] 江羿绵答应了。 [‰:行。] [‰:那我自己微信里喊可以了吧。] [王-2:可以,不能备注!] 这时黄杨已经洗完澡了,进来拿吹风机,准备吹头发。 [‰:行行行。] 江羿绵回完,点进王简迩的头像,在[王-2]后面加了个剪刀的小图标。 我可没有直接备注“小剪刀”,他想。 做完这些他又拿起课本,把剩下的题写完。写完之后他想到什么,没有着急提交。 黄杨再从阳台进来时被喊住了。 “黄杨,你英语作业写完没有,用我的电脑写吧,正好我参考参考。” 黄杨拿着吹风机走过来,“我早上去计算机教室写的,已经提交了。你们是什么题目?我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我记得我的答案。” 江羿绵热切地看着他:“你来看看,正好帮我看看我有没有错的。” “题目不一样,我们是这单元另外一篇,讲机器人的。你的课本给我,我看看你们这篇。” 江羿绵殷勤地把课本递过去,同时接过黄杨手里的吹风机。 黄杨弯着腰,一手拿着课本,认真在看题。 江羿绵滑开椅子让出电脑,又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让他坐下,然后说:“黄杨,你以后用我的电脑做作业吧,就不用跑图书馆了。” 黄杨眼睛正看着屏幕,闻声摇摇头,“不用,我周六早上要做所有的作业,图书馆书很多专业书,学校电脑进数据库也更方便。” “那好吧。” 过了几分钟江羿绵又问:“你后面选课怎么选?11月要选通识课,学长说网不好抢不到好过的课。” 黄杨拿着课本,还是没看他,手操作鼠标往下翻,声音淡定道:“我用手机选,课再难过也就多些费时间和精力,我不怕这个。” 听听这话,这是说的人话吗? 江羿绵伸手抓住黄杨的短袖,紧紧地抓住了像考试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标椎答案。“学霸嗷,选修课我就跟混了。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黄杨被他抓得一晃,差点直接点了关闭。 他赶紧伸手把这捣乱的手拽下来,“别晃,点错了。” 接着他浏览一遍所有题目。 “好了,就错了一个选择题,其他都是原文有,这题是这单元另一篇科技文里面的引申题,需要转变一下思路。” 黄杨手指点在题目上,又在课本上指出原文容易选错的地方。 这次江羿绵乖巧地只伸了个脑袋。 “你再看一下,姓名班级那些有没有错,没有就提交了。” 江羿绵又歪头看看学生信息,“没问题,我提交了。” “嗯,提示提交成功了再关闭。”黄杨不放心道。 “好的。” 页面显示提交成功,黄杨把书还给他。 江羿绵伸手去接书。 这时候黄杨说:“选课,不用跟着我,选你喜欢的。” 江羿绵点头,接过了书。 过了几秒黄杨又说,“如果实在选不到想选的,可以跟着我选。” 江羿绵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杨哥。” “不谢,”黄杨把桌上的吹风机拿起来,“我去洗衣服了。” 江羿绵又是点头,“好的好的。” 就在江羿绵以为他要转身的时候,黄杨突然问:“你要不要洗?还不够一桶。” 江羿绵刚想说没有,视线瞟到黄杨手里快要对折的吹风机电线,改了口。 “正好有一套,今天才换的,一条裤子一件t恤,杨哥帮我一起放洗衣机吧。” 黄杨又问:“能机洗吗?” “当然能,手洗的我洗澡那会儿早洗好了。”江羿绵把脏衣篓里的衣服递过去,“这两件,灰色,不掉色也不怕染。” “好。”黄杨接过来。 刚过晚饭点,洗衣服的人少,洗衣机前面只站了黄杨一个。他靠着墙,在等2分钟的桶自洁。 走廊尽头开了两扇大窗引入光线,洗衣机对面是长条的洗衣台。黄杨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傍晚的黄光只给他棱角分明的脸分了一半的高光,映在狭窄的眼睛里。像鱼儿突然扬起的鱼鳍,反射了耀眼的太阳,一下子打破海面的幽暗,突然明亮起来。 黄杨轻轻动了一下头,脸颊的肉碰到被太阳晒得温热的瓷砖,他伸手摸一摸脸,恍惚觉得自己胖了。 长胖了,上大学了,考到喜欢的专业了,有人关心着,找到兼职了,有稳定的收入了。 真好,黄杨想。 不过弟弟的关心还挺拐弯抹角,他又想。 洗衣机嗡嗡的转筒声还在耳边,靠着墙的少年突然笑了,缓慢流淌的空间也被加速,一下子变得灵动。 第10章 私人管家 属于个人的,私有的。 周日中午吃完饭,吴青籁提议去食堂一楼新开的奶茶店喝杯奶茶,因为听说这家店的爆款“爆炸芒果”很好喝。 同行的江羿绵点头同意,并且表示这场消费将由江老板买单。 吴青籁喜滋滋地给江老板找座位坐好,然后在群里@所有人,问大家要喝什么,同时抛出了从表白墙保存的价格单。 [青睐:@全体成员 喝不喝奶茶喝不喝奶茶] [青睐:我和江羿绵在食堂一楼新开的奶茶店,需要带奶茶的速速回复] [青睐:表白墙上说这家的爆炸芒果肥肠好喝!] [青睐:要喝的报名] 黄杨在奶茶店做过兼职,经常是老板研究新品时的“试吃员”,甚至练就了尝一口就知道几分糖的本领,已经对这类糖浆果味冲调饮品不太热衷。 [无恙:我不喝,你们喝] [青睐:今天江老板请客@‰] [青睐:谢谢老板!] [留雁:谢谢老板!我要一杯爆款芒果,加冰] [寒冰不问星月:谢谢老板!同上] [‰:@无恙 喝不喝西瓜汁,我看也很多人买] [无恙:谢谢,不用了,你们喝] [无恙:我去忙了,有事留言] [‰:好] 一切敲定之后吴青籁准备去排队,走一步想起来江老板买单,又转回来,伸出双手,摆在江羿绵面前。 这气氛这场面,和他找人带饭时发在群里的小猫表情包一样。 [老板,饭饭,饿饿] 想想就很好玩,江羿绵眯了眼睛想笑。 以为他没懂,吴青籁迅速从手机图库里找出一张表情包举到江羿绵眼前。 [老板,饭卡,饿饿] 和江羿绵想象里一模一样的小猫。 虽然但是,搞不懂两个会说话的人为什么要用表情包交流? 江羿绵笑出了声。 站在他面前的吴青籁则慢慢瞪大了眼睛。 江羿绵赶紧往兜里摸饭卡,速度很快,姿势大概不帅,主要是怕被打。 结果一掏左边兜,没有,再摸右边兜,也没有。 江羿绵也瞪大眼睛。 他想起来了,为了方便黄杨帮忙带饭,饭卡一直在黄杨那里。 “那个,我的饭卡在黄杨那里,用手机付吧,大概多少,我先转给你。” 吴青籁拿着备忘录一加一等于二,“一共42。” 江羿绵微信给他转了45。 “等会儿路过小超市再给黄杨买瓶冻冰水,等他回来应该还没化完。” 跑腿小吴乐颠颠地收钱,“好的老板。” 这天黄杨在炎热的中午喝到化了一半的冰水,难得的舒心。 天气渐热,这周的篮球训练格外艰难,才下午3点,上次剩的半箱水喝完了。 这是江羿绵最近的工作:给训练的队员守器械守衣服守水杯。 于是看见水喝完了,江羿绵招手喊站场边的队长。 “队长,水喝完了。天气太热了,再买一箱吗?” 队长点头,又喊了两个同学过来。 来的人是王简迩和另一个黑瘦的同学。 陆队长低头在一堆东西里翻自己的外套:“你俩拿我饭卡去小卖部搬两箱矿泉水过来,再买两个雪糕,算作你们的跑腿费。” 江羿绵早有意请队员们喝水,直接一整个扯住陆队长的胳膊:“队长队长,刷我的卡!” 陆行知了解这些喜欢运动的大小伙子,每天花在吃饭上比别的大学生多得多,再说现在快月末了,于是他问:“小伙子,两箱水虽然不是很贵,但也是一笔花费,这个月生活费够不够?” 江羿绵“队长我这个月剩得多,再说我早想请大家喝水了。” 听他这么说,陆行知就点了头。 “行,那你把饭卡给他俩。” 江羿绵一摸包:“我又忘了,卡不在我这,在黄杨那里。” 陆行知疑惑:“黄杨是谁?” 王简迩嘴最快:“江羿绵的大管家!” 陆行知笑:“江少爷今天上学还带了管家?” “不是,我舍友。之前来过篮球队几次,没碰上队长。” “既然这样,那还是刷我的。”陆行知又低头继续找外套,“该搞个柜子放这边,这样放太乱了。” 江羿绵又一次伸手阻止他。 “不用不用,我给小剪子转账,用手机付。” 陆行知疑惑:“小剪子又是谁?” 不需要江羿绵回答,站旁边的王简迩当场领走了这个外号:“啊啊啊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词说出来!” 江羿绵赶紧道歉:“啊我,顺口了,对不起。” 陆行知看看白白瘦瘦的王简迩,评价道:“挺好听的,小剪子。” 一直没说话的黑瘦男生伸手一搭,扣住王简迩的肩膀,“走吧,小剪子,搬水去了。” 王简迩被带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哭丧着脸:“文哥!我的形象啊,我高大威猛的猛男形象。” 秦文拍拍他的肩膀:“醒醒,只有高,多吃点倒是可能会变威猛。” “那大呢?” “大?你瞅瞅你这细胳膊细腿?” …… 眼见俩人渐渐走远,江羿绵又喊了一声“对不起。” 王简迩朝后挥挥手,没说什么。 秦文和王简迩抱着水回来时,不但给自己带了雪糕,也给出钱的江羿绵也带了。 冰冰凉凉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因为外层的巧克力护着,没被热气软化,江羿绵入口时依旧是脆甜的。 江羿绵动动胳膊,碰了碰旁边坐着吃绿豆雪糕的王简迩,“我真不是故意的。” 王简迩就气这么一下,没想和伤兵计较,不过嘴上还是要怼他两句。 他瞟着江羿绵,上下打量一顿,很看不起的样子,然后不爽的转过去,轻哼一声,“言而无信。” 侮辱性极强,要是一般人肯定的干起来。 不过江羿绵现在有错在先,忍了。 “王哥大人有大量,我是小人,我言而无信。” 王简迩难得被喊一回哥,如果身后有尾巴肯定翘到天上去了。 他往身后的护栏一靠,大佬一样的语气,说:“算了算了,王哥原谅你了。” 江羿绵配合他拱手,“王哥大气。” 王简迩乐颠颠地,雪糕都塞不住他开心的大嘴。整个人泛着一股子傻气。 旁边听了全程的秦文瞟了他俩一眼,默默地挪了屁股,离两个戏精远一点。 第11章 众生皆苦 佛说众生皆苦,事事如意的另有其人 国庆假期在10月到来,307宿舍又只剩黄杨一个。 这次黄杨没空去过假期,小长假很多人到这边来看海,餐厅比平时更忙,而且不休假的话有三倍工资。 黄杨很喜欢他现在这份兼职。 兼职的地方是一个连锁自助快餐店,这里要求细致严格,每个员工有明确的分工,黄杨不用前厅和后厨到处跑。这里兼职的工资和黄杨之前的差不多,但是有补贴和员工折扣,包一顿工作餐。 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是附近一些公司的职员,创业园更多的是年轻人,他们普遍穿着得体,素质也比学校门口的小餐馆的客人高。黄杨头一次感觉到尊重。 客人吃饭的时候也会交谈,但是他们讨论的是项目,市场,房价,政策,交通,保险等,也会撩一些八卦,但是没有粗俗不堪入耳的低劣玩笑。 黄杨从这些人的交流中学到了很多。比如找工作时该做的一些取舍,通勤时间更重要还是居住舒适更重要,工资提成占比怎么是最优解,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问题。 回想之前那份小餐馆的工作好像一无是处,不过黄杨一般不在这些事上过多纠结,就当受个教训。 不过犯了错理所当然会受到惩罚,就像他今天一样。 今天黄杨打包外卖的时候,给客人打错了菜。 这个客人定了两份标准餐,其中一份不要苦瓜,特意在订单上写了套餐里苦瓜炒蛋换成其他菜。中午外卖单很多,黄杨按照标准餐的配置装的菜,外卖小哥取走餐后他才想起来备注的事,赶紧告诉了比较熟悉的老员工。老员工让他去找店长,店长让他赶紧打电话去解释。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没人接。黄杨又打第二个,还是没人接。 店长让他一直打,打到接为止。 第三个电话终于有人接了,对方一听装错了菜,劈头盖脸又是一通骂。 黄杨不停的道歉,恳求原谅,询问顾客是否需要退款,或者这边并会重新给送一份过去。 客人还是骂,说自己快饿死了还要等。 黄杨只能继续道歉。 客人让他搞快点,啪一下挂了电话。 黄杨赶紧去收银台找到地址,自己下单了一份送过去。 做完这些他又去找店长道歉,反思自己的错误。 店长说了他几句,告诉他造成的损失会从他工资里扣,让他回去干活。 还好没丢掉工作,黄杨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老员工借着加菜走到他旁边,安慰他不会扣很多,今天没有白干。 他朝对方笑笑,说了句谢谢。 晚上他从餐厅回来,骑车骑到一半时发现这段修路,没法走了。只好折回来从另一个路口走,那边有一段天桥,黄杨只能扛着自行车上下天桥。过了天桥有一段老路,黄杨摔了一跤,万幸只蹭破了一点皮。 终于回到学校,黄杨看了时间,比平时晚了快一个小时,他坐在椅子上算路程,估计好明天提前出发的时间,调好闹钟,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还要写作业。新闻课有一个案例分析的稿件作业,他得提前把讲稿写在纸上,然后再去微机室做排版。 写作业时手肘的伤口蹭到桌子隐隐作痛,黄杨翻出两个创可贴,贴上后终于好了一点。 他就继续写作业。 写完作业后没有别的事要做,黄杨就上床睡觉了。 睡了一会儿,贴着创可贴的手肘压着疼,他翻身,换了一边,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黄杨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黄杨,贫困补助开始申请了,你记得填表,申请表已经下发到各班级了,学校官网上也有,可以去图书馆打印。或者你这两天找时间到我办公室来填也可以。” “谢谢老师,我今天去图书馆填吧。填完交给班长是吗?” “交给你们班主任也可以的,或者你直接交到我这里。不过你得记着时间,收表截止时间是十二号。” “好的。林老师,您看收假之后哪天有空?我去找您。” “周二上午或者周三上午,我都在办公室的。” “老师费心了。” “黄杨,你是好孩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国家给你们的保障。填完表直接交给我,同学们不会知道你的隐私。同学互评的环节也是看不到名字的,不用担心这个。” 黄杨点头,又意识到对面看不见,说了句“谢谢老师。” 其实黄杨不怕被同学知道,很早以前就不怕了。 最开始会故意找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兼职,去一些不容易碰到同学和老师的地方。后来就觉得没什么了,离得近冬天就不用起很早,离得近才有时间吃饭。 自己能活着最重要,别人的目光不重要。 不过,大学是全新的开始了,大家不知道,可能更好。 林老师继续给他讲:“你的情况肯定是一等助学金,有了这个,再努努力拿每年的学院、校级、国家奖学金,哪怕能拿其中一个,学费和生活费都能少很多压力。另外,我们学校还有一些优秀校友设立的助学金项目,到时候都会通知到班级,以后遇上了,你也争取一下。” 黄杨说“好”。 “也可以借助学贷款的话,但是能不借就不借,你一个人,毕业了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再加上贷款,太辛苦了。对了,你们专业有一些比赛也可以多参加,虽然奖金不多,但是可以写在简历上,好看。” 黄杨又说“好”。 “我读大学那时候啊,就借了助学贷款,后来一年还完的。但是那时候没有这么多奖学金和助学金。高考完我就出去兼职,暑假三个月都在工地帮忙干活。那是村里第一次出大学生,我爸妈把亲戚都喊到家里,几块几十块几百块,又卖了一头小牛,给我攒够了路费和生活费。还好那年的小牛活下来了。一共三千多块,我就坐着绿皮火车,去读大学了。放寒假我也不回家,回家的路费贵,我就去找工作,挣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说到这些,林老师就想给他多交代一些。 “黄杨,以后生活上遇到什么难题,就来找老师,不方便的话就找你们班主任陈老师,你们班主任是男老师。别怕,孩子,考上了大学,国家就不可能让你没有书读。不过呢,你也要适当放松一下自己,高速路还有服务区呢,别太绷着自己了。刚则易折,休息休息,才更有精力往下走。” 黄杨又说“好”。 林老师说:“佛说众生皆苦,我们啊,就要学会苦中作乐。” “我知道了,老师。众生皆苦,我们要想办法让自己幸福。” 林老师哈哈笑,“对,你说的对,我们要幸福。” 若论幸福,世人如出一辙,不外乎吃饱穿暖。 努力吧,黄杨对自己说,会幸福的。 第12章 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国庆假期还剩两天的时候,江羿绵回了趟学校。 原因是他的几个高中同学国庆放假回广夏,来找他玩球。虽然是江羿绵坐旁边着看他们打。 露天球场很晒,放假了,体育馆也不开门,江羿绵找了陆行知。 陆行知也没在学校,钥匙又在学生会办公室,陆行知只能找人给他送,顺便给他找找有没有得空的篮球搭子。 钥匙送到的时候江羿绵和戴尧、林静珩、林静淮三个人躲在树荫下啃棒冰。这三人,一个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另外两个则是他高中时候的同桌和同桌的双胞胎弟弟。 来送钥匙的人是篮球队的李琪蒙,外号萌萌。人高马大一汉子,白白胖胖的。 四个人一起玩,江羿绵就坐旁边木椅上,干他的老本行——看包。 玩了一会儿戴尧下场,走到了江羿绵旁边。 江羿绵给他递一瓶水。 “不打了?” 戴尧拧开瓶子:“施展不开。” 然后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了1/4。 江羿绵看看他的衣服,没说话。 戴尧在江羿绵旁边坐下,问:“你腿上这石膏什么时候拆?” “医生说一个月后。”江羿绵两手往后搭在靠背上,“拆了石膏也要再用一个月的拐杖。” “这么久!”戴尧抱着水瓶,学他往后靠,“那我两个月再来找你。” 江羿绵“呵”一声:“打球还得这之后再来一个月。” 三个月后,就放寒假了。 戴尧又坐起来,侧过身看他:“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你这大半年的,快两百天了吧。” 从8月到来年1月,确实要耗半年。 “而且,”江羿绵扭头看他,“这还是每次复查都恢复良好的条件下。” “哎,”戴尧叹气,“你这脚伤的地方太巧了,还是稳妥点好。” 临近中午林静珩拿着球过来,问江羿绵:“投一个?” “投。” 江羿绵早就手痒了。 “不是,”李琪蒙拦住他俩,“江羿绵这腿,怎么投?” 林静珩挑眉看向江羿绵:“三分,不起跳,能不能进?” “小瞧我呢?” 江羿绵干脆站起来,从俩人中间穿过,往球框底下走。 林静珩朝李琪蒙摊摊手,然后拿着球跟上去。 紧接着,江羿绵向篮球队新队员李琪蒙展示了他的投篮,单手投篮,三分,而且右手还撑着拐杖。 篮球从网兜穿过,“啪一声”打在地上。 戴尧和林静淮鼓掌欢呼。 篮球弹了几下,然后慢悠悠滚到林静珩脚边。 林静珩也伸手鼓掌,“生哥的威风不减当年。” 江羿绵“呲”他,“说的好像我多老似的。” 戴尧走过来站他俩中间,“不打了呗,上哪吃饭去啊元生?” “食堂吧,我请客。” 林静淮傻笑:“嘿那多不好意思。” 林静珩瞟了双胞胎弟弟一眼:“不好意思就你请。” “哥,你怎么这样!” “我怎样?我高中出了名的,专治口是心非。” “我又没和你一个班,我哪里知道你还有这特长。” 戴尧赶紧去和稀泥,“好了,阿珩。还以为你只在学校怼人,没想到亲弟弟也怼。” 林静珩把脚下的篮球捡起来,对着戴尧绽放微笑:“我也可以现在怼你。” “别别别,吃饭吃饭,我们去吃饭。” 戴尧伸手想搭好友肩膀,又看见林静珩手里的篮球,“受累了受累了,球给我,我拿着。” 林静珩松了手。 戴尧把球抱到怀里,一换手,发现衣服上多了个黑印,“这球怎么能这么脏!” 李琪蒙举手:“刚才我就想问了,来打球你穿什么白衬衫。” “那不是怕遇到美女吗?”戴尧伸手去拍那个黑印,怎么也弄不掉,反而越拍越多。 林静珩点头:“球印衬衫,很有特色” 戴尧放弃了,“我这衣服没法穿了,元生,你宿舍在哪?我要换一件。” 江羿绵给他指不远处的宿舍楼,“就那边。” 又回头对李琪他们说:“萌萌,你带他们先去食堂啊,等会儿我买单。” 林静珩站在原地没动,问他:“宿舍在几楼?” 江羿绵说三楼。 林静珩皱眉:“让他自己去。” 戴尧就说:“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拿。” 江羿绵摇头:“别,拿错了怎么办。我和你一起。” 戴尧又问:“我背你上去?” 江羿绵可不想再被人背了。 “不用,扶着点就行了。” 几人在路口分开。 去食堂的路上,李琪蒙问林静珩:“珩哥,你们怎么叫江羿绵叫元生啊?他小名吗?” 林静珩声音淡淡的,“应该是吧,高中时候就这么叫了。我也不太清楚,我们高中之前没在一个班。要不你问问他。” “哦哦,好。” 江羿绵高一时候,校牌上已经叫江羿绵了,但是戴尧还是一直叫他元生,周围的同学大多是初中直升上来的,叫惯了,也叫他生哥。 林静珩刚开始也以为那是小名。直到高二某次填学生手册,林静珩看见曾用名那一栏,写的是江元生。 那是一段江羿绵轻描淡写的过去。 “我妈姓江,我爸姓元,我叫江元生。初中他们离婚,我就改了名字,改叫江羿绵了。” 江羿绵没有细说,林静珩也没有多问。 若说是曾用名,难免要问改名的缘由,还是让江羿绵自己来说。 说多少,他决定。 另一边。 江羿绵把自己的滑轮椅拉出来,“你坐这,我的椅子。我给你找件衣服。” 戴尧乖乖坐下。 江羿绵翻出来一件黑色短袖,“这件吧。” 戴尧起身扒掉身上的白衬衫扔到江羿绵椅子上,然后接过衣服套上。 他俩身形差不多,这衣服穿着刚好。 戴尧扯了下下摆,又看见门背后的镜子,跑过去臭屁。 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脸有点脏。 “水龙头在哪?我洗把脸。” 江羿绵指阳台,“外面阳台。” 戴尧往外面奔,没几秒又冲进来。 “我去,江羿绵你们居然是独卫!” 戴尧的坏习惯之一:吼江羿绵比吼江元生更有气势。 江羿绵不解,“你们不是?” 戴尧悲戚戚,“公厕,公共浴室,都只有隔板没有门。” “这年头北方的大学还在修公厕?” “我在老校区。”戴尧看起来快哭了,“生哥,我好苦哇。” 江羿绵能不知道他那性子,干打雷不下雨的。 不过—— “受苦了受苦了,来爸爸抱抱。”说着就要伸手去抱。 戴尧不嚎了,骂他一句“谋权篡位”,又返回去洗脸。 戴少爷洗脸一向用时很长,江羿绵把自己椅子上皱巴巴的衣服提起来甩到桌上,坐下等他。 等了几分钟还不好,江羿绵催他,“好了没?” 戴尧在外面喊,“马上,一分钟。” 江羿绵站起来,打算看看到底怎么个洗法。 他没拿拐杖,路过黄杨的位子时撑了一下椅子,没成想受力不均,椅子一歪,差点来个二次伤害。 紧急时刻江羿绵左手抓楼梯,右手去抓住桌面边沿,再用手肘发力压住桌面,顺着力坐到了椅子上。 当时黄杨桌上放着一本近代化图册,下面几张压着几张纸,江羿绵这一抓一搭,图册被推开,露出了下面的表格。 江羿绵坐定后视线刚好落在上面,表头只看得到“高等大学学生”,往下是“学生本人基础情况”。姓名:黄杨;家庭人口数:0;而“孤残”那一栏,勾了“是”。下面的“家庭成员情况”划了斜线。 孤残?江羿绵皱紧眉头。 “怎么了怎么了?”刺耳的摩擦声引得戴尧进屋查看。 江羿绵移动手掌挡住了表格。“没事,没站稳。” 戴尧叹了口气,“小心点吧病号,碰到腿没有?” “没碰到。”江羿绵指指他的衣服,“别说我了,你脸上都是水,衣领弄湿了,快擦擦。” 戴尧看他真没啥事也就放心了,转而抱怨道:“我没找到你的毛巾。” “要什么毛巾,就用你那白衬衫。” “也是。” 戴尧走过去拿桌上的衣服,直接盖到自己脸上。 江羿绵趁着这会儿把图册理整齐。 表格又被遮住了。 洗完脸终于可以出发去食堂。 去食堂的路上,江羿绵突然问戴尧一个问题。 他说:“阿尧,如果我不小心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应该怎么办?” 戴尧慢步走在他旁边,“秘密嘛,不应该被别人知道,你就当不知道。” 江羿绵又问:“如果你知道了我没让你知道的秘密呢?” “你不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不过,”戴尧突然停下来,“元生,咱俩之间,还有对方不知道的秘密?” 他盯着江羿绵的眼睛:“你是不是试探我呢?” 江羿绵也停下来:“没有,我就是这两天突然知道了一个别人的秘密,不知道怎么办。” 戴尧俩手放到后脑勺相互扣着,提步就往前走,“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啥都不干。” “这样吗?”江羿绵垂头跟着走。 孤儿,这样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多少辛酸。 江羿绵没法当做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李琪蒙问江羿绵:“江羿绵,他们为什么叫你元生啊?刚刚我问林静珩,他说不知道。” 江羿绵愣了一下,看了对面一眼。 林静珩和戴尧都忙着吃饭,没理他。 江羿绵笑着说:“那是我的小名,小时候脸圆,胖,跑步跑瘦的。小学的时候圆生又不好听,就改叫元生了。” 李琪蒙说:“元生,从无到有,这名字好。” 江羿绵点头,“嗯。” 是挺好的。 第13章 山顶 常看站在山顶的人才知道山有多高。 假期之后的第一个重大事件是新生表彰大会。本来是自愿参加,不过因为黄杨获奖而且本身活动很有意义,307全都去了,用吴青籁的话来说,“看看大学的年级第一什么样。” 赵寒星点头:“常看看站在山顶的人才知道这座山有多高。” 这句话被吴青籁当场记到了备忘录里。 “这句好,下期视频有灵感了。”小博主满意地点头,“果然素材来源于生活,谢谢赵哥。” 赵寒星无所谓地笑笑。 刘宴安单手抱着束花走在他俩后面,“这个新生奖学金到底是多少人?几位是多少位?通知里怎么不写清楚。” 这个吴青籁知道:“我听说啊,文学院8个,我们机工院5个。” 虽然这奖学金落不到自己头上,但机工院的刘宴安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文学院比我们多?” 同在机工院同样不在奖学金名单上的江羿绵:“就是,凭什么?” 在文学院但没得新生奖学金的赵寒星:“因为文学院人最多。” 说起这个吴青籁有点感慨:“听说文学院女生住了两栋楼都没住下,男生倒是少点了,一栋半。明明机工院男生人数和你们一样多,女生却连你们的1/4都没有。” 赵寒星正在看座位图,“怎么没看到医学院的?” 吴青籁摇摇头:“医学院太远了,这种活动一般都自己在东校区办了,不往这边走。” 江羿绵笑:“我们厦大这规划太有趣了,隔着一座山,一个东一个西两个校区。上个课还要坐公交车,穿隧道,到对面去。” “主要是公交车也不准点。还好教务系统没有丧心病狂地把我们的课排到那边的教学楼,不然连课的时候真够呛。”吴青籁说道。 刘宴安插了一句:“不是又修路了吗?老师说明年就能骑自行车去上课了。” 赵寒星回头搭话:“新路线骑自行车过去也要七八分钟的,而且因为是上坡,更费力。” 吴青籁叹气:“而且我不会骑自行车。” 江羿绵给他想办法:“选课的时候记得看好老师,医学院那边的课就不要选了。” 吴青籁好惆怅:“可是我还有点想选恋爱与心理学,学姐说很有意思,像大型相亲会。” 江羿绵又说:“那你就盯好自己的课表,选其他课的时候,不要选在恋爱课前后。” “课表、课表找得杨哥帮我。”吴青籁往江羿绵身后看,“我杨哥呢?” 江羿绵提醒他:“你忘了?你杨哥要上台领奖,后台排练去了。” “对哦杨哥是8个中的一个,我杨哥牛批!” 听到这里,刘宴安动动胳膊里的花束:“虽然但是,咱真的要送花吗?男的给男的送花,总感觉怪怪的。” 提主意的吴青籁可不许他半途而废:“又不是你一个人,这是我们宿舍一起送的。这次杨哥领了奖,以后谁一提黄杨,新生奖学金那个帅哥,哪个宿舍的啊,307的,嚯,你们一个宿舍的?真厉害。多有面子。这就叫集体荣誉感。” 刘宴安还是觉得别扭:“那就非要在这儿送?咱回去,宿舍里送他,那不一样的吗?” “可不一样啊刘哥,你想想,杨哥等会一上台,下面坐着他的四个帅哥舍友,那就是亲友团。再一下台,收到一束花,这可不止是花,是赞誉和祝贺,别人都没有就他有,那多有面儿。” 赵寒星皱着眉看那束花:“就我们送?那太突出了,要不还是回去送?” “没呢没呢,你看看我们前面。那几个小姑娘,也抱着花呢。总不能是抱来拍照的吧。而且啊,”吴青籁挤到刘宴安和江羿绵中间,“我听说这次上台领奖的,还有李茵柯,女神哎,那还能没有送花的?” 刘宴安突然看向他:“李茵柯?” 吴青籁声音都高了不少:“你不知道李茵柯?我的哥,这可是大名人。” 江羿绵也不怎么知道,就问:“多有名?” 前边的赵寒星侧了身,也打算听听。 吴青籁决定给他们好好科普一下。 “俄语专业的大学霸,多少厦大男生的女神。开学以来几次大活动都有她,开学典礼一年级代表,军训新兵代表,迎新晚会主持人,表白墙天天有人偷拍的大美女,这么多次曝光还记不住一个名字?要是爱豆早就红了!” 赵寒星点头,“那确实有名。” 吴青籁突然唉一声:“领奖台上旗鼓相当的俊男靓女,这才是杨哥的同学。再看看我?” 江羿绵拍拍他的肩,“你可不差,东区万事通。放古代你就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头头。” 被夸的吴青籁羞涩又高兴,“嘿嘿,我就喜欢听江哥夸人。” 领奖环节放在活动中间,前面几个领导讲学校历史,声调平缓没什么起伏,把几人听得犯困。吴青籁几次眨巴眼睛又抬手抹角眼角带哈欠带出的眼泪,终于等到了获奖新生上台。 他给旁边几个不知道李茵柯的人强调:“现在候场这一列,站最中间那个女生,就是李茵柯。” 台上的学生拍完照按顺序下台,老师开始念下一批名字。 “……宁昭、吴恩庆熙、李遂宁、李茵柯、王余新、赵宜春、黄杨、姜怡玉,几位同学请上台领奖。” 这一排一共八人,队伍中间位置,站在两个男生之间的女生,长长的黑棕色卷发扎成高马尾,本身身高不低再加上高马尾,看起来竟和旁边两个男生差不多高。高马尾下是饱满的额头,然后是细长温婉的眉眼、勺圆的鼻头、粉润的薄唇,聚光灯下她白皙的皮肤仿佛泛着光。白衬衫搭配黑色A字半裙,简单款式的衣裙在一众黑白配里仍旧是光彩夺目。 舞台下的摄影师举起镜头,清丽的女生配合地弯着唇角微笑,刘宴安视线一偏,才发现前面几排突然多了好几个举高的手机。 刘宴安盯着着台上,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问:“她是李茵柯?” 吴青籁也在拍照,头也不回道:“对。” 台上的人似有所感,目光往这边移过来,刘宴安赶紧低下了头,同时放低了手里的花。 黄杨拿着获奖证书找到第4排时李茵柯正在台上代表获奖新生发言。 吴青籁看到他过来,快速从刘宴安怀里抓起那束花,伸长了手臂隔着江羿绵递给他。 “祝贺黄杨同学获得校级新生奖学金,307全体特送上鲜花一束。” 江羿绵抱着自己的拐杖,后背紧紧贴着座椅靠背,努力给这个伟大的献花仪式腾出场地。 黄杨赶紧接过那束花,“送给我吗?谢谢你们,太隆重了,居然还有花。” “要不是你们领奖那会儿拍照的人太多,我就跑上台去送了。” “那也太明目张胆了,还好你没去。” “要是送李茵柯的人送去了我肯定也去。” “那还是不要去的好。” “本来是让刘宴安去的,刚刚他死活不愿意。” 台上的演讲还在继续,俩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为了能听清楚,吴青籁半个身子都歪到江羿绵座位去了。 江羿绵贴得实在难受,开口叫停了俩人的悄悄话,“回去再说吧哥们,我脖子坚持不住了。” 于是吴青籁又缩了回去。 江羿绵活动活动肩膀和脖子。 “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一扭头,注意到黄杨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束花。 “第一次收到花?”他问。 “嗯。”黄杨点头。 “都说男生收到的第一束只能在坟头,我可不信,以后有我在,保管我们宿舍的人都有花收。” 黄杨突然偏头看他,“是你的主意?” “这功劳我不敢冒领,是吴青籁先提的。” “谢谢你们。” 江羿绵摇头,“朋友之间,不用那么多谢谢。” “采访一下,”他就着拐杖的横杆当话筒,“第一次收到花是什么感受,黄杨同学。” 黄杨捏着花束外面的塑料纸,笑了,“很开心。” 江羿绵又一次被不爱笑的人真心的笑打动。 难道平时不爱笑的人,笑起来会更好看吗?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黄杨,”他补充道,“要是拍照那会儿你也露个牙齿笑,肯定和籁籁的女神一样有很多人追着拍照。” “学不来,”黄杨摇头,“标椎要露八颗牙,不太好控制。” 江羿绵回忆了下黄杨刚刚那个笑容,好像才露了两颗门牙。他自己试了一下八颗牙的,发现确实不太好掌握。 于是他点头,“也是,还是算了。” 李茵柯发言结束时有人上台献花。 吴青籁一边咔咔拍照,一边和旁边的刘宴安说话。 “这就是优秀的人啊,多少人喜欢她。她站在台上,大家都要仰头注视。听说女神还是单身,不知道女神喜欢什么样的,我有没有机会?” 刘宴安安静坐着,听了吴青籁的话,迟钝地眨眨眼睛,“是吗?” 第14章 郁金香 红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走出活动中心时,室外扑面而来的热气把几个人撵到了学校超市。 吴青籁蹲在落地空调旁边吹风,嘴里咬着酸奶脆皮,抬头看看旁边靠着墙站的三个舍友,遗憾地说:“不知道刘哥干嘛去了,都不和我们一起吃雪糕。” 江羿绵咬着一个绿豆雪糕,含糊道:“那就给他带两个,看他什么回来吃。” 吴青籁掏出手机:“我得问问他几点回,不然放化了。” 大概半分钟,吴青籁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刘哥说不用,晚点他回来给我们带。” 江羿绵点头,“那吃完就回去吧,天黑了。” 几人就往宿舍走。 吴青籁倒退着走在前面,对他们说:“要是我们有个冰箱就好了,这么热的天,矿泉水都是温的。” 赵寒星走在他旁边,怕倒退的人跌倒,一只手虚虚伸着,随时准备扶人,听到这句他摇头:“宿舍不让用大功率电器,电压不够。” 吴青籁还是想要冰箱:“我听学长说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想用什么电器就用什么。去年就有不少人搬出去住,但是申请的话有点麻烦。” 黄杨给他分析:“你住外面,一个月的房租够你一年的住宿费了。还有水电物业各种费用,如果遇到的房东不好,麻烦事更多。” 江羿绵也劝他:“大一大二的课程多,在学校住着更方便。” “也是。” 吴青籁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另一边,羽毛球场。 路灯旁边,光影较暗的区域,刘宴安和一个高挑的女生面对面站着。 刘宴安双手递上了手里的花。 “祝贺你得奖,今天的演讲……很好。这是我在学校外面买的花,送给你。” 对面站着的女生伸手接过来,偏头对着路灯仔细看了看。披散在肩膀的卷发滑落下来,发尾搭在花瓣上。然后女生抬头,竟然是今晚领了奖又上台演讲的李茵柯。 李茵柯伸手把脸颊旁那缕调皮的头发掖回耳后,“谢谢。我刚刚远远看着,以为是玫瑰。” 刘宴安解释道:“那家店的玫瑰不太好,我明天,明天再送一次。” 李茵柯拨弄着花束里的灯带,漫不经心地说:“郁金香也挺好看的,只要不是黄色的郁金香。” “那是送朋友的。我们明明是……男女朋友。”刘宴安直直地看着她,纵然心中忐忑,目光却没有退缩。 李茵柯抬头看他,终于笑了:“那就好,怕你忘了。” 刘宴安摇头:“没忘。” 气氛转变,冷艳的女生对他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回趟宿舍,然后我们一起去操场走走。” 刘宴安回答:“好。” 站着等人那会儿,刘宴安突然想到表彰大会时吴青籁说的话,他说,李茵柯还是单身。 当时刘宴安问了一句:“怎么看出来的她是单身?” 吴青籁告诉他:“表白墙天天有人问,回的人都说没男朋友。朋友圈也没有异性照片,没有官宣,身边也没有牵男人,没有成双成对,那不就是单身。就像我们几个。” 坐在旁边的黄杨加了一句:“运动场的涂鸦墙一星期刷一次,每次都有表白李茵柯的。” 单、身。 他嘴里琢磨这两个字,觉得牙有点痒。 这个点的操场人很多,尤其情侣最多。借着昏暗的路灯,小情侣们牵着手,边走边聊天,还有些躲在树影下亲密。 刘宴安不小心看见一对,就悄悄走到李茵柯前面一点,挡住了她。 聊天的过程不算尴尬,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在网络上聊了四个多月,彼此之间有了些语言上的默契。 只不过才见第二面,声音也是第二次听,面对面交流始终带点羞涩和不自在。特别是刘宴安,一看见李茵柯的脸,语速都慢了很多。 他们围着跑道走了两圈,蚊子太多了,就去体育馆坐了一会儿。 大概是天气太热,刘宴安额头一直有汗。 李茵柯递给了他一张纸巾,他接过来,连声道谢。 擦了几次汗,最后决定去学校超市买水喝。 刘宴安要给舍友带雪糕,就给李茵柯的室友也买了一份,临别时他把手里的两袋子东西递了一袋过去。 李茵柯伸手去接,“那我上去了。” 刘宴安站在原地,看着她,张张嘴,没说话,也没松手。 李茵柯看着他,试探地说:“那,明天见?” 刘宴安咬咬牙,好像终于攒够了勇气,他说:“那个,明天,能不能不单身?” 李茵柯就笑:“怎么做才叫‘不单身’?” 刘宴安紧紧捏着手里的塑料袋提手:“朋友圈,或者表白墙,或者……学校涂鸦墙。” 披散着卷发的女生哦一声,答应了,“可以,但是有个要求。” 刘宴安没忍住迈了往前半步,“我答应。” “晚上11点睡觉之前,想清楚对我的昵称,发给我。”李茵柯捏着手机屏幕,红色的手机在她指尖转了半圈,她微微凑近刘宴安,“你总不能一直喊‘那个’,是吧?” 这确实很不礼貌,刘宴安移开目光,不敢再盯着对方漂亮精致的唇,他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会好好想的。” 女生扯着袋子的手稍一用力,刘宴安赶紧松开。 李茵柯提着袋子,站直身体,“嗯,我回去等你。” 刘宴安看着她,“好。” 当天晚上10点24分,网友[柯达柯达]收到了来自网友[留雁]的留言。 [留雁]:我可以叫你茵茵吗? 她的回复是:可以, [留雁]:好的 [留雁]:茵茵 [留雁]:晚安,茵茵 李茵柯点点屏幕,回了他最后一句。 [柯达柯达]:晚安,刘宴安 当天晚上10点27分,李茵柯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文案是:红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配图是一束鲜嫩漂亮的红色郁金香。 刘宴安没有加她的其他好友,看不到其他人评论,只看得到本人回复。 [柯达柯达]:花语是爱的宣言?还挺合适 [柯达柯达]:男朋友送的 男、朋、友。 刘宴安细细琢磨这三个字,有几颗牙呆在嘴里好像要窒息,所以干脆咧开嘴,全露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 第15章 重磅消息 这天吴青籁听课回来路过了艺术大楼公示栏,发现了一个大消息。 他偷偷拍了照,本来准备一回到宿舍就说这个事,结果去了趟食堂,发现了另一个大消息,回来就把上一个大消息忘了。 “大消息大消息,江哥,特大消息。你猜我在食堂听到了什么?” “什么大消息。” 江羿绵边说边把自己的沙茶面接过来,收拾桌面准备吃饭。 “哇,我女神,李茵柯,她有男朋友了!”吴青籁把自己的椅子拽过来,趴在椅背上,“这种感觉,就和失恋了一样!” 江羿绵咽下嘴里的食物,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昨天不还说是单身。” “这回证据确凿了。朋友圈官宣了,现在表白墙,新生群、二手群,连涂鸦墙都有人发了。” “涂鸦墙?” 涂鸦墙怎么发?‘于2019年9月29日从微信共同好友处获知李茵柯已有男友。’ “有人在涂鸦墙上写:李茵柯,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幸福啊。” 江羿绵皱眉:“他怎么不喊‘燕子’?” 吴青籁给他看自己保存的照片,“有人和你一样觉得这种做法不妥,给他划了。” “划了?” “嗯,还在下面写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江羿绵笑了,“知己啊。” “我再给你看看李茵柯的朋友圈截图。” 吴青籁把屏幕伸到江羿绵眼前。 “看到没有,‘男朋友送的’,她有男朋友了!” 江羿绵嘴里含着青菜,含糊地“嗯”。 “不过女神的微信头像居然是这个风格,柯达鸭哎,难道这就是,反差萌?” 刘宴安进来时刚好听到“柯达鸭”,心虚的他咳了一声。 吴青籁扭头看见他,“刘哥,回来了。快来,我有个大八卦要告诉你们。” 说着就站起身走过来,打算给他也看看截图。 刘宴安把钥匙搁到桌子上:“我也有个事要和你们说一下。青籁,你坐下,先听我的。” “好吧。”吴青籁坐回椅子上。 “我谈恋爱了。” 江羿绵一愣,筷子上的面掉回了碗里。 吴青籁也震惊:“啊,好消息啊。叫什么名字?我们学校的吗?” “她……” 刘宴安犹豫了一下。 “等一下,”江羿绵感觉需要喊一下暂停,“最后一口了,要不我把面吃完你再说?” 刘宴安点头。 江羿绵赶紧把面吃完,汤也“咕嘟咕嘟”喝了,再把袋子扎紧。 “好了。” 刘宴安坐正了,“你们坐好,接着听。” 吴青籁和江羿绵好奇地看着他,也跟着坐正了。 “我女朋友,她是我们学校的,她叫李茵柯。” 刚刚还在聊“李茵柯”的俩人:“……” “学校应该有重名的吧,是不是江哥?” 江羿绵打破了他的幻想:“但是需要你坐下来听的,只有这一个。” “所以女神朋友圈里说的男朋友……是你?” 刘宴安点头。 吴青籁又问:“……那你之前说的网恋对象,分手了?” 刘宴安摇头。 吴青籁一下子站起来。 “不是,你两头搞?” “没有,”刘宴安还是摇头,“网恋对象就是李茵柯。” “刘哥你……”吴青籁又坐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憋出来一句:“你牛批。” 对于刘宴安的网恋对象江羿绵完全在状况之外,“网恋又是个什么情况?” 刘宴安给他解释:“说的那天你没在。我们在网上认识的,没见过面,不知道名字,也没有照片。” 江羿绵好奇,“这样也能在一起?” “我们说好当灵魂伴侣。” “好吧,后来呢?” “中秋我想给她寄肘子,才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就约定送肘子的时候见一面。” “见面的时候没认出来?” 刘宴安摸摸鼻子:“当时天暗,我没敢多看,也没问名字。然后昨天大会的时候觉得很眼熟,问她专业和名字,她说是俄语专业,李茵柯。” 最后三个字声音放得很轻很慢,吴青籁从其中感觉出一股子铁汉柔情的味儿。 他突然就喊,“啊啊啊好甜。” 那边交谈的两个人都侧头看他。 吴青籁尴尬地咳嗽,“咳,我就是,没忍住。” 俩人这才没继续用“你有病吧”的眼神看他。 “我刚刚还在想女神花落谁家,结果是我们刘哥。”吴青籁感慨道。“不过刘哥你的对手很多哦,我今天还在涂鸦墙上看见祝女神幸福的。” 刘宴安不在意地笑:“我知道,我给划了。” “你划的?”“你划的?” 异口同声。 刘宴安点头。 吴青籁又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角了,“嚯嚯嚯,男朋友的占有欲,嘿嘿。” 江羿绵也笑,“干得好。” 这当口宿舍门开,又进来一个人,正好看见他们“开会”。 是赵寒星。 “聊什么呢?” “赵哥,你还不知道吧?刘哥的网恋对象是李茵柯!” 赵寒星举着要挂的包:“猪肘子?” 吴青籁点头:“就是那个。” 返校那天刘宴安人肉托运了6个猪肘子,分给四个室友和自己留一个之后,还有一个特意找了另外的纸袋子装着,说要送给网上认识的一个校友。 结果是女朋友。 赵寒星把包挂好,也坐下来,“原来那个猪肘子是送给李茵柯了。” “还有还有,”吴青籁接着给他说,“昨天领奖之前刘哥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长相。” 赵寒星笑了,“这年头还有纯交流的网友?” 刘宴安挺直了腰:“是灵魂伴侣。” “这就是今天会议全部内容吗?没有我就去洗澡了,外面太热了。对了,今天有没有人预约第一个洗澡?” 赵寒星看向三人,都是摇头。于是他说:“那我第一个洗。” 吴青籁挪挪椅子给他让路。 “几点了?杨哥怎么不回来,就剩他不知道了。” 江羿绵看时间,“他一般10点到宿舍,还早呢,你可以微信告诉他。” “我等他,”吴青籁晃晃脑袋,“我要亲口告诉他。” 江羿绵把椅子转回来,转一半又转回去,问吴青籁:“黄杨知不知道网恋这事?” “杨哥也不知道,那天你俩都不在。” “那你记得给他说全了。” 吴青籁一扬下巴,“那肯定,一字不落。” 江羿绵这才把椅子转回去。 第16章 凤凰花下 凤凰花衬美人。 第二天是周一,大家都有早课。 黄杨惯例叫大家起床。主要是叫吴青籁。 吴青籁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喊了一句“杨哥”。 “嗯,”黄杨答应道,“起床吧,今天有英语课。你们在微机课,记得带鞋套。” 吴青籁困得一直眨眼睛,“好,我马上起来,谢谢杨哥。” “不用。” 黄杨就去洗漱了。 吴青籁洗脸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急匆匆擦干净脸,跑进宿舍。最先起床的黄杨已经收拾好书本,等着赵寒星和江羿绵收拾好就出门要出门。 “有一件事,杨哥。” 黄杨看向他,“你说。” 吴青籁踩在椅子上去摸枕头边上的手机,“我昨天在艺术楼看见一幅画,特像你。” “找到了,”吴青籁把那张照片给黄杨看,“你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黄杨一眼看到了站在红色花树前的人像。 “这就是我。” “真的?这是谁画的,画的好像。” “美术系一个学长。” “他请你做模特吗?” “不是,这张画是用照片临摹的。” “还有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今年6月份。当时我在等公交,学长路过那里,拍下了这张照片。我们就是因为这张照片认识的。” 江羿绵从阳台跳进来,听到他们说话,就问“什么照片?” 站门边的黄杨搀着他到椅子上。 吴青籁给他看那副画,“和这张一等奖的画一样的照片!” 江羿绵看看画,说:“画挺好看的,照片什么样?” “对啊,杨哥,照片在你那儿吗?发给我们看看。” 赵寒星从阳台进来,提起自己桌上的书包,又问一遍:“什么照片?” “照片不在我这,我问问学长,去教室再发给你们。”黄杨把江羿绵的书放进自己包里,“再不出发来不及吃早饭了,走吧。” 赵寒星没让他放进去,抢过来扔自己包里,“放我这吧,黄杨你等会儿直接去你们教室,不用和我俩一起。” 黄杨点头,“那我送你们到中央球场。” 赵寒星把拐杖递给江羿绵,“也行,反正顺路。” 英语课课间休息时江羿绵在宿舍群里见到了那张照片。 那个学长应该给黄杨发的原图,照片很清晰。 6月份是凤凰花开的最盛的时候,广夏的道路两旁到处可以看见一树一树的红色,灿若云霞。黄杨站的公交站亦是如此。 时间大概是六月下旬,已经有一部分花开始凋落,吹风时地上的花瓣被风扬起,成了衬托美人的花瓣雨。而“美人”,则站在树下,站在少量的斑驳的树影里。像画画结尾时点的高光,这些斑驳让这幅画面闪闪发亮,也让面带愁绪的人像悲悯世人的仙子,仿若下一刻就要回到天上去。 怪不得那个学美术的学长会拍下这张照片,怪不得用这张照片画出的画能得一等奖。 如果那时黄杨是笑着的,这照片应该更好看,黄杨笑的时候可比皱眉好看多了。 江羿绵想到这,又遗憾自己两次都没拍下照片,不然也该让他们看看笑着的黄杨。 现在拍不了凤凰花了,8月的台风把树枝都吹断不少,再说也过了季节,残花败柳,不太红火。 不过黄杨6月就在广夏了?他不是湖北的吗? 江羿绵在群里拍一拍黄杨:你六月份在广夏吗? [无恙]:填了志愿之后就来了 [‰]:杨哥的分数,确实不用考虑考不考得起 [青睐]:那通知书怎么办呀?湖北那边给你寄过来吗 [青睐]:我记得不可以转寄 [无恙]:我中间回了一趟高中。 [青睐]:哦哦,这样啊 [留雁]:照片里的是什么花?挺好看的 [‰]:凤凰花,每年5月末开,现在没有了 [留雁]:可惜了,我们开学的时候连片花瓣都没见着 [无恙]:7月末刮了大台风,不然能剩下花瓣。 [寒冰不问星夜]:这边有台风? [‰]:不止有,还是大大小小不少名字呢 [‰]:不过过了九月很少了。 [青睐]:这边台风天是不是不能出门啊江哥 [‰]:最好别出门,很危险 [‰]:不出,坚决不出 黄杨看完群里的消息,刚打算退出,列表里突然弹出来一个私聊信息。 [自动化3班江羿绵]:第一次来广夏就遇上刮台风,怕吗? 突然,上课铃声响起,黄杨匆匆回了个“不怕”,关了手机。 怕吗? 黄杨问自己。 其实是怕的。 7月末,他住在最便宜的顶楼,大风卷起乱飞的树叶拍打玻璃,外面是暴雨和呼号的风。他出不了门,也没法去工作,一个人呆在昏暗的小房间里。隔着玻璃,他亲眼看着隔壁大楼的雨棚被掀飞,铁片落地的声音比雷声还让人心惊。 那天黄谷多给他打电话,问他怕不怕? 他没说怕不怕,他问,“台风会死人吗?” 黄谷多说不会,让他呆在屋里,不要出门,工作不重要,大不了台风停了再找。 他说好。 黄谷多问他愿不愿意来他们宿舍住,有学长回家了,有空床位。 他说不用。 风小一点的下午黄谷多给他抱上来一箱泡面和一箱水,告诉他,冷水也能泡面吃。 他说谢谢。 黄谷多又问他去不去宿舍住。 他还是说不用。因为天气预报说台风已经走了。 现在回到今天,江羿绵又问出这个问题:怕不怕? 其实是怕的。 黄杨却说,不怕。 他从来都说不怕。 晚上一个人从兼职的地方回来,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一个被风扬起的塑料袋都能发出恐怖的动静,他走了几个月,别人问他怕不怕,他说不怕。 坏孩子堵在巷子口拦路,其他同学畏畏缩缩,他也说不怕。他把书包里的动西全倒出来,旧书水瓶烂笔,没什么好抢的。 炸毁的高楼倾斜着墙体,他在断壁残垣里穿梭,他也说不怕,因为落下的石块总能被他避开。 午夜突降暴雨,屋外电闪雷鸣,寒风从门缝往里钻,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取暖,他缩在墙角 ,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 小伙伴问他,“黄杨,听说雷会把人劈死,你怕不怕?” 小小的黄杨冷的不行,嘴唇哆嗦,他抖着声音,说:“我不怕。” 他还是说不怕。 第17章 成人礼 11月27,是吴青籁的生日。 刘宴安牵头,他们商量着请吴青籁吃顿饭,本来准备定蛋糕的,但是吴青籁家里人给他定了。那天吴青籁说自己快过生日了,又说要请客吃饭,刘宴安正纠结送什么礼物呢,一听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寿星请客? 至于后来,307寝室形成了每逢生日请吃饭或者蛋糕二选一而不是送礼物的传统,不过是后话了。 现在他们坐在烤肉店里,找餐馆时大家达成了“过生日就是要吃肉”的共识,就定了这家网上评分很高的店。 趁着烤肉还没好,刘宴安举起了饮料杯——他本来想搞点啤酒,奈何除了刚成年的吴青籁其他人都不喝,只好换成了橙汁。 “让我们祝福吴青籁同学迈入十八岁!” 四个人分别和吴青籁碰杯,并说出祝福。 “十八岁!”“生日快乐!”“天天开心”“身体倍棒”“谢谢,谢谢”…… 大家举杯相碰,为少年充满期待的十八岁,干杯。 嘻嘻哈哈的热闹引来周围人的注视,不过管他呢。 庆贺成长,是在爱自己,不必羞愧,不必藏着掖着。 这顿饭吴青籁很满意,他要给这家店好评。 他刚打开点评软件,注意到消息数99+,好奇地点进去。原来是之前他给吞黄杨工资那家店写的差评,被好多人赞了。再一看,因为被游客投诉卫生差,那家店已经关门了。 他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黄杨他们。 大家直呼报应,值得再干一杯。 吃完饭去唱歌。因为蛋糕和烤肉都不是自己花钱,吴青籁另外定了KTV。 唱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赵寒星就坐门边呢,打开门一看,打头的是一只举着横幅的玩偶熊,后面还跟着一个黑衣服。他又去看往横幅,上面几个大字:吴青籁十八岁了 原来是吴青籁家人定的蛋糕送到了,赵寒星赶紧让人进来。 “熊”举着横幅走进来,一进来先抬手指大屏幕,黄杨赶紧把热闹的音乐关了。 玩偶熊朝他比个大拇指,又指向拿着麦克风的吴青籁,招手让他过来。 吴青籁快乐地小跑过去。 玩偶熊把横幅举在胸前,让他看横幅上的字。 吴青籁看到了,连说“谢谢谢谢。” 玩偶熊又把横幅翻个面,原来背面也有字,写的是:爸爸妈妈爱你! 吴青籁感动得快哭了。 玩偶熊把横幅递给他,退后一步,然后回头示意和自己一起来的黑衣服。 黑衣服居然拎着一个音箱,热闹的音乐一下子冲击众人耳膜。 紧接着,玩偶熊随着开始跳舞。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这歌,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众人:“……” “变成蜡烛燃烧自己只为照亮你,把我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欢喜” 被玩偶熊绕着跳舞的吴青籁:“……” “你让我每个明天都 变得有意义,生命虽短爱你永远…… 黑衣服突然和声:“不离不弃!” 更炸裂的是黑衣服一直在旁边录像。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 好一个,年代神曲。 黄杨仿佛回到初三大课间刚换成跳舞的时候,每次站在队伍最前面被无数人盯住后背的感觉是多么清晰,甚至于现在他的脚还能跟着节奏做出相应的动作,比如这句应该左脚跨步。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赶紧收回了左脚。 无法继续直视这只熊,他只能到处看看,然后他看见了室友们脸上难以掩饰的痛苦面具。 果然,黄杨想,“全国中学生广播舞蹈”诚不欺我。 舞蹈结束,终于到了最后环节:蛋糕。 装在黑色保温箱里的三层奶油水果蛋糕,黑衣服把它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的时候甚至戴上了白手套。 这蛋糕一定很贵,黄杨想。 他以前送外卖也送过蛋糕,一般的蛋糕订单最多能帮忙说一句“生日快乐”。这种有专人送的,还有玩偶服、音乐和舞蹈,而且是三层的,一定贵得多。 黑衣服给他们拍完合照,并留下可以传视频和照片的联系方式之后,包厢里又只剩下他们5个人。 吴青籁甩甩手甩飞那些尴尬,决定进行下一个流程,“我们来切蛋糕吧。” 几个人就围上了那个三层的大蛋糕。 黄杨其实对奶油一直不太喜欢,太腻了,在喉咙里粘滞着,吞进胃里像吞了一大团泡沫,堵着,很不好受。蛋糕上的水果总是皱巴巴的,吃着像在嚼泡了水的果干,水是水,果是果的。 但是生日蛋糕怎么都要吃一口的。 于是他要了最小的一块,试探性的吃了一口表面淡黄色的奶油。 很好吃。 一点都不腻。 他又试了一小块上面摆的芒果。 软糯香甜,是新鲜的芒果! 旁边的江羿绵吃了口芒果后没动,就问:“不喜欢芒果吗?可以试试奶油,这家的蛋糕都是用动物奶油做的,没那么腻。” 黄杨又吃了一口奶油,然后问他:“用其他奶油会腻吗?” “嗯,有些会用植物奶油,更好定型,但是会腻。不过用动物奶油成本要高一点。” 原来这个蛋糕不腻,因为是动物奶油做的。 他在蛋糕店收银的时候,也有一些做废的蛋糕员工可以吃,可是并不好吃,很腻,他不喜欢那个味道,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吃蛋糕。现在想来,那样的小店,蛋糕卖得很便宜,应该用不起动物奶油。 江羿绵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勺,“这个黄桃还挺好吃的,应该是新鲜黄桃,要不你试试?”说着把自己手里那块蛋糕递过去一点。 “好。” 黄杨就拿自己的勺子尖尖挑了一块黄桃到自己盘子上。 黄桃,也很好吃。 原来不是不喜欢蛋糕,是自己没吃过好的。 吴青籁回头刚好看见他俩在那分水果吃,就喊他们,“江哥,杨哥,你俩在那干嘛呢?蛋糕不够吃这里还有,最大的一层还没切呢?” 江羿绵也喊:“够吃够吃,兄弟们今晚肯定把这个蛋糕吃完。” 最后还是只吃了一半,晚饭吃得饱,蛋糕又太大,实在吃不下。只能带回学校。 几个人走路回来的,实在撑,走路消消食。黄杨问江羿绵要不要吴青籁先打车回去,正好带着蛋糕,江羿绵摇头,吴青籁也摇头。 黄杨手里提着那个蛋糕,一路小心翼翼,就怕歪了撞了。 十寸的大蛋糕,还剩下3/4,吴青籁掰着手指算,文学社3个,班级里2个,五个人,应该能分完。 数完他想起来刘宴安交了女朋友,又鼓捣刘宴安给李茵柯发消息,问她吃不吃蛋糕。 刘宴安问了,对面说吃。 “那就全给女神她们寝室,不分给别人了。” 他突然一个踮脚勾住刘宴安的肩膀:“刘哥,大学谈恋爱可不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是你们背后两个宿舍的事。有问题就找我们,兄弟们就是你的军师,为你出谋划策。” 刘宴安被勾得歪着身子:“军师大人,现在就有一事儿需要你啊。” 吴青籁一拍胸脯:“说。” “求军师快快松手,我脖子要断了。” 吴青籁把手缩回来,“好说好说。” 当天晚上关了灯,黄杨突然想起那颗一直没吃的巧克力。 那是中秋收假后江羿绵送他的,说是他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很好吃。 黄杨当时觉得巧克力都是一样的味道,像带着甜味的硬面团,吃的大口还会齁嗓子,并不会很好吃。 现在他突然很想尝一尝,江羿绵说的“很好吃”是多好吃。 他记得自己当时放在了袋子里。 于是在熄了灯的半夜,黄杨从墙上的收纳袋里偷偷找到那块巧克力。 他咬了一口,甜甜的,只有一点点粘牙,但是确实很好吃,和他以前吃过的巧克力都不一样。 原来也不是不爱吃甜的,是没吃过好的。 黄杨靠墙坐着,手里摸着顺滑的外包装袋,嘴里的巧克力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闭了闭眼,没嚼,一口吞下去,剩下的也几口吃了。 江羿绵从隔壁探过来一只手,小声问他怎么了。 黑暗里看不清人脸,黄杨借着缝隙的光把那只手推回隔壁,表示没事。 还好有床帘,他想。 第18章 五大常理会 五大常理会——常联系,常沟通,常理会 12月,继给阳台的两个水龙头装上净水器的全员合作之后,黄杨他们宿舍报名参加了寝室文化设计大赛。 在一众花里胡哨的什么“折耳根守护基地”、“星球大战指挥中心”、“孤墓派”、“苏打饼打孔工厂”、“超市入口”、“校长办公室”、“乾清宫”的寝室名字里,他们铝合金银底黑字的“五大常理会”门牌正经多了。 刘宴安刚把牌子贴上去,就引来路过的同学纷纷围观。 隔壁宿舍的人也在装饰门,“你们寝室这个名字取得好,international。” “谢谢谢谢,你们的名字也很好。” 江羿绵歪着头去看他们的,准备也找点词夸一夸,一看门上:养猪协会。 “呃……”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急中生智,道:“很有成就感。” 对方哈哈大笑,“哥们,你是懂夸人的。” 江羿绵这边几个人也哈哈笑。 一片欢乐。 至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刘宴安说:“五大常,国际范,位高权重,好。” 吴青籁说:“一听就很了不起。” 赵寒星说:“那可是国主级别,比他们那些养心殿可厉害多了” 江羿绵说:“……” 江羿绵没说,他觉得都可以。 最后黄杨说:“大家常联系,常沟通,常理会。” 江羿绵听了,说:“沟通才能觉得问题,可以可以。” 于是就叫“五大常理会”了。 念着念着,吴青籁摸摸肚子,“饿了。晚上吃肥肠吧。” 另外四人点头同意。 “五大常理会”拿下寝室文化设计大赛二等奖的时候,江羿绵终于可以丢掉拐杖了。 顺带一提,设计大赛第一名是“人类高质量男性研究所”寝室。评委听了都说不要脸。但是人家一个宿舍都是将来要考研的,而且五个人每个月都在图书馆前五十的时长榜上,更重要的是这个宿舍平均身高181。 太不合理了,像在卡bug。 平均身高178的307众人摇摇头,愿赌服输了。 长达三个月多的“痒痒石膏”外加近一个月的拄拐恢复期,历时四个月,江羿绵的右脚终于再次落地。 正好是周五,几个人决定去吃一顿牛骨汤锅,美其名曰给江羿绵补补。 吃饭的地方选到了海边一家餐厅。本来是远超以前聚餐的消费水平,但得益于吴青籁从二手群淘的大几百的优惠券,这家临海的的大饭店价格变得“亲民”了许多,称得上是高性价比。 刘宴安啃着鲜甜的牛排骨,为这顿饭定下两个字的总结:“值了”。 赵寒星擦着沾满油星的手,“还好这个月快过完了,不然生活费库存告急。” 黄杨喝着奶白的牛骨浓汤,“下周五食堂聚吧。” 江羿绵正把一勺米饭泡进浓汤里,不再被束缚的右腿舒舒服服搁在地上,脚跟点着地左右晃悠,他说:“好啊。” 饭后又是散步消食环节。 离学校5公里外的海岸线,不再受“禁止散步”条例的约束,步道多大几人就排多宽,慢悠悠在海边走。 这个点散步的人没有学校门口多,几人之间的大空隙也能过人,就一直排排走。 走在海风里,随便聊点什么,耳边听着沙粒摩擦的声音,鼻子闻到海水湿漉漉的咸味儿,多美妙的一个周五。 黄杨伸手揉揉鼻子,海风闻着有点腥。 大概走了二十几分钟,吴青籁累了,看见不远处的木椅,快步跑过去坐下,又招呼室友们休息。 几人就坐下来休息。 面前就是沙滩和海水,黄杨看着月光下那一片发着白光的沙滩,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此情此景,适合去沙滩上跑两圈。” 他这么一说,旁边都有点心动。 刘宴安第一个站起来,“那就来吧。” 说着就跑向了沙滩。 吴青籁紧随其后,“冲呀!” “我来了。”江羿绵也冲了上去。 黄杨和旁边坐着的赵寒星相视一笑,也跑了起来。 “等等我们。” 他们追逐着,又互相牵绊着。 “看谁跑第一。” “抓住刘宴安!” “干嘛抓我哈哈哈” “别让他跑第一。” “吴青籁你扔沙子!你耍赖。” “有本事扔回来。” “你完了。” “先抓到我再说吧你。” “站住,我扔鞋了啊我。” “你敢扔鞋我就敢把你的鞋扔进海里!” “谁偷袭我?!” …… 五个少年在月光下奔跑,身前是月光,身后是海风,欢声笑语和黑色的影子纠缠在一起,这就是最简单的快乐。 沙滩并不是完全平整,跑在最前面的刘宴安被不知道哪个小孩子挖的沙坑绊倒,干脆顺势原地躺下。后面跟着跑的几个人哈哈哈笑他,笑累了也跑累了,于是五个人齐齐瘫倒在沙滩上。 寂静的夜晚,凉爽的风和发泄过活力的身体,恨不能以天为被地为庐睡上一觉。 本来是黑色的夜空和黑色的海,突然远处一束火光冲天而上,然后“砰”的一声,无论是海面还是天空,一片漆黑里接二连三炸开七彩的烟花。“砰”的声音越来越多,海面的花也越开越多。 漫天光亮把周围全照亮,对岸的灯火和建筑更加清晰。 刘宴安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黄杨指着烟花:“有字。” 只见对岸,烟花从左往右扇形炸开,逐渐显现出几个字: “祝颜末小姐生日快乐” 赵寒星看着对面的高楼:“那楼上是不是也有字?” 刘宴安坐起来,往那边看:“真有字哎。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吴青籁“哇”的一声,“还包了大屏,大手笔啊!” 江羿绵把手搭在膝盖上,“有钱人追人的小把戏。” 刘宴安又看见了别的:“还有无人机!” 赵寒星抬头看:“好大一个爱心。” 吴青籁突然坐起来,双手拢到嘴边,大声喊:“怎么不在我生日的时候放?” 江羿绵就笑:“你也说了那是你生日。” “那我们就祝这位颜小姐,”吴青籁一字一顿:“生 日 快 乐!” 赵寒星和黄杨同时扭头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病吧”。 有病的不止一个。 江羿绵也把手掌拢成喇叭,喊:“生日快乐!” 刘宴安干脆站起来带头,“我们一起,123……” “生日快乐!” 结果就是五个人一起喊,五个人都“有病”。 喊完之后“病友”们又躺回沙子上,“哈哈哈哈”笑得很开心。 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傻气。 第19章 圣诞节 圣诞节—圣诞节会下雪吗? 圣诞节快到了。 吴青籁打听起307唯一不单身人士过节的安排。 “还没想好。”刘宴安正苦恼着呢。 “这情侣之间,就得经常准备一些惊喜,特别是这种什么节日啊生日啊、纪念日,更加不能懈怠。到时候被大街上的、网络上的情侣一刺激,太容易激发矛盾。” “宴安哥,要不你们去看烟花吧。”吴青籁从床帘里探出脑袋,“好多人跑迪士尼就为了看烟花呢。正好最近圣诞节有烟花秀,就在方特,离学校也不远。你们还可以顺路玩一玩项目。” 刘宴安点头:“可以考虑。” “不过礼物还是要送的。宴安哥,你打算要送女神什么礼物?” 吴青籁把手边的大猩猩玩偶塞到脑袋下面当枕头,边玩手机边和刘宴安聊天:“你可得选好了,不然女神送你单身。” “我就是在想送什么好。” 刘宴安两脚伸直搭在桌子上,拿着手机使劲刷各种攻略,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情侣手表、围巾、拍立得、香水、珠宝首饰、钢笔,口红、巧克力、烛光晚餐……” 吴青籁扭头往下看,“你在网上问?不如直接问我啊。” 刘宴安已经在备忘录记下了这几样东西,听到这话后把手机放一边,问他:“那你说说看,吴青睐老师,我该送什么?” 吴青籁放下手机,“这送礼物啊,可有大学问。” 夹在俩人中间的赵寒星出声了:“什么学问?” 对面床位的两个人也看过来。 吴青籁翻身坐起,掀开床帘,然后,青籁老师恋爱小课堂开课了。 “这礼物啊,你既不能送太廉价的也不能送太贵的,既不能送太简单的也不能送太复杂的,既不能送太日常的也不能送太没用的。” 黄杨听了想笑:“你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江羿绵总结:“纯纯废话。” 吴青籁对这俩单身狗很无语:“我举个例子你们就知道了。” “首先,你要送花,就不能是什么菊花康乃馨,要送花语好听的,适合情侣的。哦,上次宴安哥送那个红色郁金香就很好。” “要是送的黄色郁金香,意义大不相同。” 黄杨问:“什么不同?” “黄色郁金香是送给朋友的,花语是友谊地久天长,可不能送女朋友啊。” 刘宴安点头:“别的呢?” “还有,既不能太实用也不能一点用没有。你不能说送一个板凳桌椅,也不能说个锦旗。” 吴青籁继续讲课:“如果你要送口红,你就要了解她喜欢什么品牌,哑光的还是滋润的,喜欢唇釉还是膏状,喜欢橘调还是粉调,你选的这一个色号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最近有没有想买但是还没下单的。这些都很重要。” “要显示你对她的关注和关心,你的责任感。要关注她的兴趣爱好,最近有没有想买但是还没下单的啊。无论送什么,结合她的个性和风格来选。然后才是仪式感和你的审美品位。而且,送的时候不能强调什么‘专门为你’,不能让她有负担。” 刘宴安听了有点头大:“也可以直接问她,是吧?” 吴青籁点头,“当然,那样最不容易出错,但是就没有惊喜了。” 赵寒星说:“可以问她的室友啊。” 江羿绵同意:“是个好主意。” 刘宴安懂了,“那我去加一下好友。” 吴宴安又想到一个问题:“刘哥,你约会那天穿什么?” “我……” 刘宴安刚开口就被吴青籁打断了。 “你别跟说你要穿你那件大毛领的羽绒服?” “你怎么知道的?”刘宴安就是这么打算的。 吴青籁觉得不行,“不行,刘哥,你不能穿那件。花花绿绿的也就算了,又大又肥,领子还是蜡黄色。到时候烟花绽放,你往女神身边一站,跟老大爷一样。” 刘宴安没觉得他妈给他买的羽绒服哪里丑,看吴青籁这么嫌弃,他小声嘀咕一句,“可是那件最暖和。” “这不是冷的问题呀。”吴青籁听了很无奈,“这衣服他就不适合那来约会!不信你问问杨哥他们。” 刘宴安真诚发问:“真的丑吗?” 黄杨沉思:“好像是不太适合在约会的时候穿。” 刘宴安又看向江羿绵。 江羿绵说:“不能衬出你的俊脸。” 刘宴安又看向赵寒星。 赵寒星点头,“要不换一件吧,换一件……没那么花的。” 好吧,虽然刘宴安不太懂,“那换件黄的?” “等一下,”吴青籁起身下床,“你把衣柜打开,我们帮你看看。” 于是几个人挤在一起帮刘宴安跳几天后要穿的衣服。 来回试了几套,最终选定了一套黑灰配色和一套白蓝配色,作为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的穿着。吴青籁好人做到底,把鞋子、挎包、甚至袜子也搭配好了。 “好了,”吴青籁满意地点头,“这两套衣服挂起来,三天后再穿。” 刘宴安认认真真地把衣服挂好。 吴青籁看他那个小心的样子,莞尔一笑:“怪不得都说大学里的恋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还是背后两个寝室的较量。说不定女神她们寝室也在选衣服呢?这一个圣诞节,307可是全员上阵了。” 其他人听了,也跟着笑。 那两套被主人用上了最高礼节——衣架的衣服舒服地待在衣柜最里面,特意留出来广阔的空间外是堆在一起的两件羽绒服,吴青籁口中的“花花绿绿”大棉袄就躺在最上面。虽然刘宴安已经尽力把他们叠整齐,但羽绒服的体积摆在那里,再加上这显眼的配色,看起来还是很乱糟糟一坨。 赵寒星刚刚才上手摸过,对这件衣服的厚度很是震惊,现在又看到,忍不住问了一句。 “东北人这么怕冷吗?北边温度比南边低吧。” 那刘宴安可就有话说了。 “不只是冷啊,这边的风冻骨头,不穿厚点我怕得风湿。” “而且这边没有暖气。”刘宴安一个转身坐下来,“屋里屋外一样冷,早上起来穿个衣服都是冰的。” 黄杨听到这轻笑一声,“我以前都是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到被子里捂着,这样早上穿没那么冰。” 刘宴安点头,“学到了。” 江羿绵皱了眉:“今天晚上开空调吧,12月底了,开到放假,电费应该也花不了太多。” 刘宴安就说:“我以为你们不冷,没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吴青籁扬声道,“空调就是拿来吹的,冷了热了都要说。” 赵寒星也点头:“开吧,明天又要降温了,夜里不知道多冷。” 刘宴安嘿嘿一笑,“我还以为是我不适应呢。” 吴青籁托着腮帮子,“这边冬天确实难熬,要是广夏也有暖气就好了。” 赵寒星摇头,“有点难。” “宴安哥,现在北边是不是下大雪了?”吴青籁兴致勃勃地问道。 “下了,堆了好厚一层。” “哇,我可喜欢玩雪了。还有冰雕,上次我和我爸妈去长白山滑雪遇上哈尔滨的冰雕比赛,可好看了。” 赵寒星:“冰雕吗?” “嗯嗯,我还拍了好多照片。我拿给你们看。”吴青籁怕上床去拿手机。 黄杨下巴磕在木椅靠背上,偏头看着刘宴安,“大雪,是什么样子?” 江城冬天也会下雪,但是没有下过大雪。最大的一次,是黄杨七八岁的时候。小孩子本来就营养不好,走在雪地里,不小心摔了,整个人都陷进冰冷的雪里。好不容易手脚共用地坐起来,冰冷的空气又诱发咳嗽,咳得满脸通红。最后跌坐在原地,久久不能站起。 那次之后,张元成就不让他去雪地玩了。 小小的黄杨就贴着玻璃窗,看外面的雪地,看雪地上的小孩子。 其实没几个孩子在雪地里玩,更多的孩子和黄杨一样,只能隔着玻璃看雪,甚至有的孩子看不到雪。 “大雪啊,铺天盖地的白色,能看见的地方都白了。”刘宴安回忆起故乡的冬天,“冰凉凉,细沙一样。阳光下反射七彩的光,漂亮极了。” 黄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么好啊……” 江羿绵扭头看他:“这么喜欢雪?” 黄杨动动脑袋:“我没见过大雪呢。不知道重不重。” 江羿绵在一旁看着很想伸手给他扶一扶。 当然没扶,这多冒昧。 他只是往后靠,把自己的脑袋抵到椅背确保安全地放好了。 那边刘宴安正努力理解黄杨的问题,“应该不重吧,化了就是一滩水。” “是什么味道的?” 这刘宴安实在回答不出来,主要是雪,它没味儿啊。 最后他说:“有空你到哈尔滨来,上我家去,我带你看看。” 江羿绵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打,“去的话穿厚点,多带点,一下飞机会很冷。” 吴青籁已经把图片给赵寒星看过,又往江羿绵和黄杨中间扎,让他们看看自己拍的冰雕。 黄杨看见那个牛和马两头拉绳拔河的作品,夸了一句“很有想法”。 江羿绵也把脑袋凑过来看。 吴青籁看见他,突然问:“江哥,你是本地的,广夏冬天下雪吗?” 江羿绵回忆了一下,“没下过。” “啊,好可惜。圣诞节下雪最浪漫了。”吴青籁惋惜道,“再配上烟花,那多美好啊。” 他回身去看江羿绵,“真的一次都没下过雪吗?” 黄杨也扭头看江羿绵,期待他的答案。 江羿绵无奈地摇头,“真的,一次没下过。” 吴青籁轻声叹气。 黄杨垂下了眼皮。 第20章 平安夜 平安夜——狼人祝你平安 平安夜那天,要出去约会的宿舍长刘宴安没有忘记自己的小伙伴们,他给307的几个单身小伙找了个平安夜活动——和隔壁宿舍一起吃零食玩游戏看电影。 吴青籁听了想笑:“这不就社团联谊一样?只不过没有姐姐妹妹。几个男的一起玩游戏,听起来不好玩。” 刘宴安和隔壁寝室长商量:“那就玩点刺激的。” 赵寒星举手,“先声明,我不想看鬼片。” “好吧。”刘宴安只好给对面发消息说换一个。 最后决定的是桌游——狼人杀。 黄杨没玩过狼人杀。 “很简单的”,刘宴安给他介绍,“就是一群人里面有几个狼,大家投票,把狼都找出来,就赢了。” 江羿绵转着手上的笔,“没找出来的话,就是狼赢了。” 吴青籁挺想玩的,“没事杨哥,我们就当是娱乐,输赢不重要。” 输赢到底还是重要的。 黄杨在法官宣布游戏结束之后才恍惚意识到这个问题,男生怎么可能不在乎输赢。为了赢,一个个都是影帝。 当天傍晚,305宿舍长张珲开门把人迎进来。虽然和江羿绵他们不是一个班级,但平时洗个衣服拿个快递会经常遇见,更何况军训时候经常帮江羿绵上下楼梯,算半个熟人。 张珲他们把乱糟糟的宿舍清一清,中间清出一块空地,8个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开始今天的游戏。 第一步讲规则,认识狼人杀。 黄杨之前已经听过一遍,现在再听规则,对这个游戏大概懂了八成。 第二步是发身份牌。 黄杨平时的娱乐活动一直就少,桌游类完全没接触过。若是问他有什么可以参加的集体游戏,大概只有“真心话大冒险”。 对于狼人杀,彻彻底底新手一个。 不过这局不止他一个不会的,坐左边的吴迷也是第一次玩。 305宿舍的其他人,何骄、魏高泉、付彬,特别是充当法官的张珲,都是老油条。江羿绵、吴青籁、赵寒星都玩过,虽然不如张珲“身经百战”,但也是3局以上的老手了。 黄杨拿了个狼牌。 这个游戏狼多人少,还被自己占了一个名额,黄杨有点替狼队担忧。 法官说:“天黑请闭眼。” 黄杨赶紧闭上眼睛。 眼前皆是黑暗,耳朵变得更灵敏。 他听到左边的张珲说话:“狼人请睁眼。” 黄杨赶紧睁开眼睛。 然后,他和对面的江羿绵四目相对。 另一个狼人是江羿绵!他突然高兴起来。 江羿绵也看见了他,于是对他灿烂一笑。 黄杨忍不住也跟着笑。 张珲还在主持:“狼人请杀人。” 黄杨继续看着江羿绵,他不知道该杀谁。 江羿绵手指指向坐在法官面前的魏高泉,并用眼神询问看自己的同伴。黄杨点头,另一个狼人付彬也点头同意。 江羿绵又看向法官张珲。 法官点头,然后说:“狼人请闭眼。” 黄杨再次闭上眼睛。 “女巫请睁眼。” 黄杨开始担心。女巫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要是他毒了江羿绵…… 不过第一局应该不毒人,他又想,大家都还没有发言,什么都不知道,毒到好人怎么办?救人的话应该不会救,解药留着救预言家或者女巫,神职比平民重要一些。昨晚被杀的魏高泉如果是神职,那狼人赢面就会变多,还可以在之后冒用他的身份。不过没有技能不能证明自己,有些危险。 张珲继续说话:“昨晚死的是……是否使用解药?” “你有一瓶毒药,是否使用毒药?” “女巫请闭眼。” 下一个环节是预言家验人。 “预言家请睁眼……请选择你要查验的对象。” 要是查到我是狼人,明天投票就危险了。黄杨默默祈祷预言家不要查他。 “预言家请闭眼。” 马上要开始陈述了,黄杨呼出一口气放松自己。 “所有玩家请睁眼。” 黄杨又一次和江羿绵四目相对。 江羿绵表情轻松,嘴角带笑,好奇地扭头看四周的人,并没有过多在黄杨身上停留。 黄杨佩服,真是好演技。 张珲说:“想要竞选警长的玩家请举手。” 警长有1.5票投票权,可以用警徽流验好人。竞选警长的人里面可能有预言家,预言家能验身份,狼人先杀预言家。 于是黄杨观察场上举手的几个人。 举手的是赵寒星、江羿绵、何骄。 黄杨把自己当好人,力求在每个人身上观察的时间一样多。 赵寒星一脸无畏,江羿绵一脸笃定,何骄一脸轻松。 虽然黄杨看不出来他们哪一个是预言家,但不得不承认这三人都有好演技。 作为一个“好人”,黄杨迟疑,黄杨洗耳恭听。 法官说:“请上警的玩家发言,按顺序从1到8。” 2号江羿绵先发言,他说:“我上警是因为预言家。昨晚验了6号,他是我的金水。为什么查6号,因为他看牌之后很高兴也很兴奋,感觉他要大干一场,我怀疑他是狼。不过昨晚验了是个好人。场上3个狼,根据看牌时候的表现,我怀疑7号,4号。看牌的时候,7号看完就丢了牌抱着手,用不在乎的眼光观察其他人,这种狂妄的态度,让我很怀疑。4号看牌的时候很紧张。还有一个狼,暂时确定不了,看后面发言吧。我警徽留6号。今晚我如果被刀,女巫记得保我。” 接着是3号何骄:“这么说场上有两个预言家了,不可能吧。我是预言家,昨晚验的2号,2号是狼,我要上警,好人跟我投票,别被狼骗了。警徽留5号,没什么理由,纯看面相。” 最后是8号赵寒星:“一张不怕验不怕打的好人牌。上警是为了归票。2号第一个发言就跳了预言家,3号紧接着也跳预言家,我觉得这俩中间有狼。说起看牌时候的表现,我在2和3 对面,他俩一个淡定一个轻松,不会都是狼吧?在这演互咬。建议好人选我。这俩要是狼5和6都值得怀疑。至于2号说的7号狂妄4号紧张,7号确实有嫌疑。4号的话,我也注意到了,不过我警徽留4号。紧张的不一定就是坏人,4号第一次玩,紧张也正常。哦5号也是第一次玩,表现的很淡定,不过他平时也这样高冷。暂且放过。” 张珲:请警下的玩家投票。 黄杨尽量按照一个好人的思维去想,然后投票给了8号赵寒星。 最终结果,6号投给2号,7号投给3号,1、4、5投给8号。 法官宣布8号赵寒星成为警长。 接着是放逐发言。 张珲:昨晚7号玩家死亡,可以留遗言。 7号魏高泉抱着手:“得了。狂妄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好人怎么就不能狂妄了,我好身份,我见得光,我不怕,所以我狂妄。倒是怀疑我这俩,一个2号一个8号,我投给8号,就是愿意相信他。我之前投3号,信他是预言家,他说2号查杀……反正2号,你们多考虑吧。总不能我是个狼人第一局就自刀,为了什么?骗解药吗?第一局谁用解药,除非是新手。我们吴迷倒是新手,没人来救我,看来不是女巫了。大概也不是狼,他经常紧张,不止是玩桌游。” 7号说完由警长决定从那边开始发言。 赵寒星指向付彬,“从6号开始吧,我正好归票。” 6号吴青籁:7号死亡,狼自刀概率不大,所以排除一个平民。我是民以上身份,2号和3号争预言家,我更信2号,3号更在2号后面跳预言家还查杀2号,有点像聊爆。这把我看3号最可疑,要不先投3号出去,看下一次预言家验谁。 5号就是黄杨:发金水可信度不如查杀吧,现在场上8号好人,6号好人,2号值得怀疑,3号暂定,4号我不确定,玩游戏紧张,无论是好人还是狼都会紧张,也说不定是狼呢?我听听后面的发言。 4号吴迷真的很紧张,“我,我是预言家,昨天晚上我验了黄杨,5号,他是狼。” 黄杨扭头看他,窄窄的眼皮微微撑开,露出不常出现的上1/4褐色虹膜。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震惊,“你怎么……” “5号!” 但是发言结束后是不许再说话的,法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黄杨微张着嘴,没再说话,而是扭回头看地面。 透着一股可怜儿。 吴迷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更紧张了。 张珲问:4号还有要补充的吗? 吴迷摇头:没有了。 张珲让3号开始发言。 3号何骄:又来个预言家,好玩了。这4和5我觉得都是好人,怎么还能撕起来?难道是我看错了?不过5号刚说怀疑4号4号就跳预言家还查杀人家,确实可疑。4号是预言家怎么没上警呢?昨天哥哥们不是教你预言家上警才安全嘛。4是预言家那我不成了骗子了,这可麻烦了。我投2号,反正预言家不是我就是4号,肯定不是2号。金水多好发,狼人都可以发。 2号江羿绵:怎么就怀疑上我了。新手是保护伞,我现在说自己是新手有人信不?没有就算了。我还是捋一下逻辑。现在有三个预言家,3号这波节奏带的,我都怀疑自己了。4在5之后跳预言家查杀4,我狼坑为你开着。我不认为7号一定不是狼人,谁知道狼人脑子里想什么,第一局就自刀的狼人我以前也遇到过,把我们好人耍的团团转,我狼坑加7号一个。现在是7,3和4,这把建议投3 ,投不出去我晚上验他。好人别被狼骗了啊。 轮到1号付彬:不是这局势怎么这么乱呢。3个预言家里面总有一个真的。2真3和4铁狼,3真2是狼,4真5就得查杀。234里面肯定有狼,要么真预言家要么狼跳预言家,不会是暴民吧?这难度系数都挺大的。我更相信4预言家。2和3怪怪的,很难不怀疑两狼。暴民还是早点亮身份,别把狼的衣服捡了。我狼坑235,这把投2。 接着是8号赵寒星:4号突然冒出来跳预言家真是没想到。现在局势就是235里面必须出一个,如果4真预言家的话,晚上女巫就要保人了。不管这三个留下哪一个,今晚都要验人。总不能你们右边全是狼,狼扎堆吧。是不是法官? 张珲一脸看戏:“抽牌游戏,谁知道呢?” “好吧”,赵寒星放弃从法官那里得到信息了,“这把归票3,第一局总要投出去一个。预言家验人往左边走走吧,别互相扯头花了。” 法官宣布开始投票。 1、3号投给2号,2、6、8投给3号,5号投给4号,4号投给5号。 3号出局,游戏继续 。 天又黑了。 黄杨再一次和江羿绵四目相对。 江羿绵朝两个狼人笑,手指指向自己。黄杨明白了,他要骗解药。 法官接着喊女巫和预言家。 然后,“天亮了”。 张珲说:昨天是平安夜,没有人死亡。由警长决定发言顺序。 赵寒星说:从1到8。 1号付彬:平安夜,女巫用了解药,昨天死的是谁?女巫还是尽早亮身份吧。场上至少两狼,好人要齐心协力才行啊。 2号江羿绵:昨晚验了4号,是狼,这局投4。1号怎么一直划水,今晚我验1。 4号吴迷:我昨天验了2号,他是狼。大家相信我,今天投2号。 5号黄杨:怎么又对上了。4号两次都查到狼,这么巧?我觉得4号是狼,今天投4号。 6号吴青籁:女巫是我,昨晚救了2号,我也怀疑4号,今天4号投不出去,我晚上会下毒。 8号赵寒星:我相信6号是真女巫,平安夜的刀口在2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2号真预言家被刀或者2号狼自刀骗解药。2号真预言家那4号就铁狼,加上昨天票出去的3号,场上还有一个狼隐藏。2号要是狼那4号就是正预言家,5号是狼,加上出局的3号三狼齐了。今天投2号吧,晚上狼要是杀我我就开枪带走5号,看看游戏能不能结束。游戏结束说明好人获胜,游戏没结束说明我们投错了。 1、4、8投给2号,2、5、6投给4号。 8号警长多半票,2号出局。 法官宣布游戏继续。 天黑之后,黄杨再一次与江羿绵四目相对。 江羿绵后仰靠着身后的书桌,悠闲地托着腮,看见黄杨看他,又是灿烂一笑。然后拿出手机打字。 黄杨看见了那几个字: “狼人祝你平安” 江羿绵旁边坐着的何骄和他一样的姿势,看见俩人的互动,也笑了。 被这俩人同时盯着,黄杨莫名有些心跳加快。 第21章 拍照 拍照——难得一见,拍照留念。 这次被杀的人是6号吴青籁。他没法自救,选择用毒药毒死4号吴迷。 他对面正好是观察了全局的何骄,看见他毒人,何骄笑得意味深长。 难道毒错了吗?吴青籁忍不住看向同宿舍的江羿绵。 江羿绵也在笑,同样的意味深长。 法官让女巫闭眼,吴青籁带着困惑闭上了眼睛。 下一个被两个“出局人”盯住的人是吴迷,他验了1号付彬的身份,得知对方是狼后大吃一惊。 江羿绵笑得更灿烂了。 天亮了,现在是第三天白天。 法官宣布昨晚死的两个人:4号和6号。 现在场上还剩3个人活着,得知自己死于昨夜的吴迷瞪大了圆圆的小眼睛。 依旧由警长决定发言顺序。 赵寒星说:5、1、8。 5号黄杨:4号死了,游戏怎么还没结束?还有一个狼吗?难道是……1? 1号付彬:5号开始撕我了?剩一个狼不就是你嘛。这局不用考虑了,投5吧,投完游戏结束,我们就胜利了。 8号赵寒星:这局投5,游戏该结束了。 举手投票环节,8号投给5号,1,5投给8号。 法官宣布游戏结束,狼人胜利。 赵寒星绝对是最震惊的,本来说要互投的两个人都投给了他,而且还都是狼人。 他表情呆滞,一整个被骗了的大震惊。 江羿绵终于可以笑出声了。 “怎么样?寒星,没想到吧?” 何骄也忍不住笑:“我来复盘一下赵寒星的想法。最后一局了,这俩人里面一定有一个是狼,投一个出去,好人就赢了。结果一投票,两个都是狼。哈哈哈哈……” 吴青籁撅着嘴,“全场最最受伤的人不该是我吗?我说相信江哥,结果他是狼,我说相信杨哥,结果他也是狼。” “明明是我这个预言家,”吴迷忍不住喊冤,“验了3个人,都是狼人,但是没有人相信我,女巫还把我毒死了。” “难道不是我这个被面相骗了的平民?”何骄也插了进来,“对面的黄杨,你看你长得人美心善的,怎么是个狼呢?” 江羿绵一掌拍在何骄肩膀上,“我们黄杨第一次玩,一个劲儿把自己当好人呢,你怎么可能看的出来哈哈哈哈哈。” 张珲出来主持大局:“还玩不?” 吴青籁连连摇头了,“不玩了不玩了,信任崩塌了。” 众人又笑做一团,黄杨也开心地露了两颗牙。 坐他对面的江羿绵余光瞥到这个笑,飞快掏出手机来拍照。 结果还是没拍到,镜头对准黄杨时他已经闭上嘴巴,留在江羿绵手机里的只有一个疑惑的黄杨同学。 江羿绵暗自可惜。 何骄挨过来问他:“拍什么呢?” “黄杨啊,笑起来多好看的。”江羿绵遗憾地把手机收回去,“可惜没拍到。” 何骄不解:“好看就拍?” 江羿绵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难得一见,拍照留念。” 何骄没再说什么。 张珲提出来一大兜零食,又把自己的电脑贡献出来看电影。赵寒星他们也提了一大兜吃的喝的,就拿过来放在一起。 吴青籁喊着自己没带眼镜要坐前面,何骄提议其他人按个头坐免得看不见,大家同意。 于是黄杨坐在第一排左边,身后是江羿绵和何骄。戴眼镜的吴迷在第一排最右边,身后坐着魏高泉和张珲,剩下是赵寒星和付彬坐吴青籁后面,9个人刚好是三个三角形。 选的电影是科幻英雄,因为每个宿舍都有不想看鬼片的。张珲给几个人看自己存的几个鬼片,邀请另一个宿舍愿意看鬼片的人下次再来。 吴青籁愉快地建了一个群名字叫“勇敢的男人”。 超级英雄拯救世界后穿着炫酷的战服,站在废墟前和他的漂亮女朋友接了一个时间挺长的吻。看到这里两个宿舍唯一缺席且不单身的刘宴安难免被吐槽几句,大概是说有了女人抛弃兄弟。 吴青籁替第一次约会的刘宴安担心,“不知道刘哥选的礼物女神喜不喜欢?” 刘宴安最后选择送香水,从李茵柯室友那边了解到品牌和香型后下单的免税货。 黄杨认为不用太担心,李茵柯的室友大概率已经把送香水这件事透露过,当时刘宴安特地询问过李茵柯最近有没有打算下单,为了确保不重复,那边的女生说不定早已经互相通过气了。黄杨根据自己打工时的同伴们了解到的。女孩子之间很少在关于朋友的交往对象或者暧昧对象上有什么秘密,因为容易招致流言蜚语。 所以这瓶香水,应该是送的刚好。 而且但凡礼物,只要用心,哪里可能真的送到很不喜欢的地步。刘宴安从风格性格消费观念多方入手,不该出差错才是。 确实没出差错。 晚上刘宴安满脸笑意的回来,还给四个室友提了一兜又红又大的大苹果。 “茵茵说平安夜吃苹果保平安,就给你们每人都买了。” 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束花,花心是被玫瑰和彩色塑料层层叠叠包裹的一个大苹果,“当然,我的和你们的不一样,我的是专属的。” “这哪里是苹果,这明明是狗粮!”吴青籁捧着大苹果,“不顾单身狗死活咳咳咳咳……” 说到这还假装咳嗽。 黄杨也分到一个苹果,他说了谢谢,又问起礼物李茵柯有没有不喜欢。 “茵茵说猜到我会送这个了,毕竟她室友旁敲侧击问了很多次。” 刘宴安抱着花束在椅子上坐下,“她说很喜欢,还送了我花。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江羿绵啃着苹果,“恭喜你成为我们宿舍第二个收到花的。” 赵寒星靠着衣柜给苹果削皮,问刘宴安收到爱人送的花是什么感觉。 刘宴安一下子把脑袋闷进花束里。 “我好幸福。” 吴青籁“哎哟”一声,“什么东西袭击了我?是狗粮!狗粮啊!” 其他人纷纷笑了。 赵寒星削好苹果,把小刀递给黄杨,又问起刘宴安烟花表演怎么样。 刘宴安说很好看,“但是我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看茵茵,她比烟花还好看。” 吴青籁受不了。 “明天,明天晚上还有一场,明天我们自己去看。” 黄杨一手拿苹果一手拿着小刀,一点一点把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他微笑着说:“明天晚上看烟花的情侣应该更多吧。” 吴青籁把苹果咬的嘎嘣脆响,“明天我不要出门了!” “明天早上有必修课,王老师每次都点名。”江羿绵丢了手里的苹果核,“正常生活就好,不然情人节岂不是那里都去不了。” 吴青籁蔫了吧唧,“好吧。” 当天几个人还是去看了烟花。 灯泡没什么不好,发光发亮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虽然放烟花刚开始的时候别人都是轻吻爱人只有他们拿出了手机拍照。 反正烟花挺好看的。 不过黄杨因此发现了一个商机,帮情侣拍照一块钱一张。 嗯,鉴于拍照技术的问题,江羿绵和赵寒星没有他和吴青籁赚的多。 最后几人用这笔小钱搞了几个圣代甜筒吃,圣诞节嘛吃个圣代好了。 冰冰凉凉甜甜软软,比刘宴安描述的初吻还好吃。 “我说这话绝不是因为羡慕。”吴青籁啃着甜筒说道。 旁边三人点头,没去拆穿。 这次江羿绵倒是成功拍下了一张黄杨的微笑,虽然是只有侧脸,但能出来露了一颗牙的。 江羿绵想,笑起来比烟花还好看的人,多难得一见的画面,当然要拍照留念了。 第22章 期待 期待——被期待,被等待。 圣诞节结束了。 圣诞节过完,黄杨生日也快到了。 29号那天傍晚,黄杨从活动中心大门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球场边上等他的几个人。 这个点临近晚饭,羽毛球场上来来往往很多人,有走近路去食堂的,也有下课了提着饭回后面宿舍的,还有些刚下课往活动中心后面文博园走的。 人影幢幢中,四个少年站在树下聊天,他们时不时看向活动中心的大门,免得错过要等的人。 第一个发现黄杨的是赵寒星,他举高手臂示意位置,又扭头和另外三个人说话,然后四个人全望向黄杨,不约而同地举高了手臂。 黄杨也傻傻地举高自己的手臂。 被等待、被期待原来是这种感觉。 黄杨第一次领教了。 吃饭的地点是离学校不远的新开的小饭店,专做大盘鸡,味道很好,只是位置不临街,地图导航完全找不到,几人一路问了不少人才找到的。 按照307的惯例,室友请客了,那蛋糕就是寿星出钱。 黄杨以前没这么正经地过过生日,他的生日,最多不过一颗红鸡蛋,一碗面条加个煎蛋。即使是后来,初中或者高中,自己开始打工,也舍不得买蛋糕,类似于学校食堂吃一个鸡腿对他来说已经算庆祝了。 现在这样,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庆祝生日,他总怕弄得太差,什么都多考虑一分。就连这次买的蛋糕,也是咬咬牙买了最精致好看的。 饭吃到一半蛋糕店老板给他打电话说找不到地方,他就放了筷子去小巷子外面接应。 10寸大什锦的水果蛋糕,还是有点重量。他怕晃歪了,提着蛋糕慢慢走进小巷子。 却在拐弯后看见了靠墙的江羿绵。 比傍晚更强烈的“被期待感”出现了。 他又想起昨天订蛋糕时候的事。 黄杨选的蛋糕店是私人店,黄谷多学长推荐的,好吃,但小贵。10寸的蛋糕看起来没比8寸的大多少,价格却多了一大半。 他一一询问大家有没有过敏的水果。当时江羿绵坐在他身后,问他打算买多大的,又问起蛋糕店的名字。 他直接把老板的微信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江羿绵又挨过来和他说话。 江羿绵说:“蛋糕不用买这么大,今天吃大盘鸡,要吃面的。” 黄杨有自己的打算:“给李茵柯他们也吃一点。” 江羿绵看着他:“人家女朋友你请什么?上次是蛋糕太大了。” 黄杨摇摇头,“还是买一个大的。” 江羿绵看他坚持就没再劝。 过了一会儿却私聊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和一个链接。 他点开链接,一看正好是那个蛋糕店的活动优惠页面,输兑换码领取。再看照片,满230减50的优惠券一张,兑换码就在旁边。 黄杨抬头看他,江羿绵朝吴青籁那边一扭头,“吴青籁给的。” 黄杨又看向吴青籁的床位。 成天躲在床帘里的网瘾少年从床边靠着排排坐的娃娃堆上方探出来一个脑袋。 “不用谢,上次文学社一个师姐去那边兼职,正好那时候搞活动,拿回来好几张,看我喜欢吃甜食就给我了。现在我借花献佛送给我们杨哥,就当是给寿星的小礼物吧。” 黄杨大概明白了,自己的一些经济情况多半已经被这几个朝夕相处的室友察觉。而且学校的贫困补助名单有公示期,那么详细的专业班级姓名信息,怎么可能不发现。只是自己的几个室友,都是内心温柔的人,看见了,明白了,却一直没有拆穿而已。 黄杨明白这份“漠视”里的尊重,也由衷地庆幸和感谢。 黄杨于是说:“谢谢。” 吴青籁右手并拢,指尖搭在脑袋上,手腕一个90度旋转,指尖挥起几缕细软卷曲的发丝,“很乐意为您服务,阿sir。”说完就缩回了脑袋。 黄杨又看向身边玩手机的江羿绵,也向他道谢:“谢谢。” 江羿绵抬头一笑:“举手之劳,跟你江哥不用客气。” 黄杨戏谑地重复,“江哥?” 江羿绵本来就是皮一下,赶紧就喊哥,“咳,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杨哥,你是我哥,小弟知错。” 当初宿舍排辈儿,若是按年龄,刘宴安大哥,黄杨第二,江羿绵第三,赵寒星第四吴青籁第五。若是按身高,则江羿绵和黄杨调换,其他人不变。 当时肯定没什么分歧,不然最后也不会按了年龄来排。 只是后来遇到同学总有人说他们宿舍站一排像信号塔,身高排第二的江羿绵就被喊了二哥。二三分不清,吴青籁也常常有喊错的时候,后面干脆喊名字加哥。刘哥杨哥江哥寒星哥,反正全是他哥。 其他人都方便了,只有江羿绵和黄杨这儿统一不了,男生骨子里那点儿好逗和好斗一出现,非要争一个“哥”字。 最终结果就是这两人都不喊对方哥,多数情况都直接喊名字。喊哥少之又少,更多是认错的时候。 回到此刻,黄杨看见站在12月冷风里呼着热气等他的江羿绵,觉得这一刻喊他一句“江哥”也不是不行。 他也真的喊了。 “等我呢江哥?” 江羿绵稍微有点受宠若惊。 “是…是啊,江哥怕你找不着路。” 黄杨越过他往前走,“那走吧。” 江羿绵就跟着他往前走,“嗯。” 空气湿冷,两人呼出的热气升到头顶上,两团热气合拢成一团,没过多久,又很快散去。散了一团,前面又接着聚成一团,一直跟着他们走到热烘烘人声嘈杂的小店才算散尽。 黄杨进了店就把冰冷的手揣进棉服兜里,刘宴安像操心的老母亲,接过蛋糕盒放到旁边的架子上,又给这俩刚从外面回来的一人递过去一个热水瓶。 江羿绵当场感动到喊妈,“刘妈妈,你也太好了吧。” “去”,刘宴安推开那双要往他羽绒服帽子下面钻的冰手,“你愿意喊茵茵爹我就认你这声‘妈’,否则免谈。” 年轻人最好面子了,江羿绵把手收回来,“我不干。” 刘宴安吃着自己碗里的宽面,“不干就滚蛋,手自己捂,别往我帽子底下伸。” 吴青籁乐得咯咯笑,“江哥,你把手放屁股下面坐着,暖和得最快。” 江羿绵捧着热水瓶直摇头,“不不不,大庭广众的,我要注意形象的。” 吴青籁继续笑,“哈哈哈那你慢慢捂吧。” 江羿绵没理他,喊旁边坐着的赵寒星,“寒星,刚刚让你留的鸡腿呢?寿星回来了,快放寿星碗里。” 赵寒星用筷子从宽面下面翻出被盖住的鸡腿,“这呢,我看着,没人敢偷吃。” 说完就把鸡腿夹到了黄杨的碗里,“寿星请吃。” 黄杨空出右手来吃鸡腿,“特意给我留的吗?太好了,这是我今天吃的第二个鸡腿了。” 刘宴安就笑,“嗯,特意藏起来的,不然早被咱宿舍的老幺抢了吃了。” 吴青籁哼一声表示不服气,“刘哥,我没抢,是鸡腿自己跑到我碗里来的。” “是吗,”赵寒星挑眉看他,“三个鸡腿都是自己跑你碗里去的?” 吴青籁强词夺理:“就是它们自己跑我碗里去的。” 几人纯粹是逗个乐玩,哈哈哈就笑开了。 第23章 醉酒 醉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饭席渐冷,吴青籁伸手摸摸肚子,突然念叨:“好想喝酒。” 其实上次自己过生日他就想喝了,成年了,就想做点成年人才可以做的事儿。 刘宴安听他这么一念也有点口渴,他挺喜欢兄弟聚在一起喝点小酒的,不过顾念着桌上有两个人,之前聚餐就明确表示不想喝酒,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是今天的寿星,才勉强按耐住了。 他看向吴青籁:“黄杨和寒星都不喝,要不我陪你喝?” “好呀好呀。”吴青籁立刻就要举手要喊老板。 刘宴安还没来得及问江羿绵,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也想喝。”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因为旁边坐着的人是黄杨。 事实是没听错,这话不止他听到了。 再往右坐着的江羿绵立刻就皱起眉头,“你不是肺不好?能喝酒吗?” 黄杨有些吃累了,他后仰着身体靠上椅子靠背,脑袋抵到背后的白墙,他看向皱眉的江羿绵,神色懒懒的,轻声说:“不知道。” 江羿绵赶紧用手机搜索:肺不好能喝酒吗? 百度给他答案:肺不好的人需要改善生活习惯,戒除烟酒等不良嗜好,保持清淡的饮食并避免辛辣刺激食物,进行适量的体育锻炼,保持良好的心情和作息。 “百度上说,戒烟戒酒,锻炼身体。”江羿绵把手机伸到黄杨面前,又提醒道:“而且你胃也不好。” 这意思就是不能喝。 黄杨抿了抿干燥的下唇,慢慢抬起眼皮,撑开窄长的眸子,看着一脸认真的江羿绵,“真的呀?一点都不能喝?” 江羿绵内心有些松动,又很快坚定自己,“不能喝,还要积极锻炼身体。就从明天开始吧,我监督你。” 黄杨想,弟弟又在关心我了。 “好啊。”黄杨答应了。 说完他把搭在桌上的右手缩回来,路过搭在肚子上的左手,擦过手背,最后无力垂在身体一侧。 他还是看着江羿绵,眨眨眼睛,莹亮的眸子水洗过一样,他说:“但是我现在好想喝酒。怎么办啊江哥?” 江羿绵一愣,他怎么觉得,黄杨现在……像在撒娇一样…… 可能黄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认为江羿绵是不一样的。他内心对江羿绵形成的信任和依赖,甚至让他用上了对张院长才用过的技能-——示弱、服软和索求。 或者叫“撒娇”更为合适。 显然这对江羿绵也是有用的。 江羿绵最终弯了眼眸,轻声说:“那就喝一点点。” 一点点就是半杯啤酒,黄杨一口一口地在嘴里尝着,觉得啤酒也不过如此,也许下次应该尝试一下白酒。 哦江羿绵不让他喝,他偷偷看一眼旁边同样拿着半杯啤酒慢慢喝的江羿绵,那就背着江羿绵喝好了。 吴青籁要拍照,黄杨把杯子举起来,挨上江羿绵的,过程中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很小的声音。黄杨听见了,把杯子往外移开一点。江羿绵大概是没听见,没什么动作。 五个杯子相聚的画面被镜头记录下来。 拍完吴青籁举高杯子:“青春正好,何不痛饮。我干了!” 说完一口酒闷完了剩下的小半杯,被撑得打了个嗝。 他没防备,发出的声音很大,隔壁桌的几个大哥听见,立刻就笑了。 黄杨也跟着浅浅地笑了,眼睛下的卧蚕轻轻鼓起来。 笑完他注意到江羿绵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杯子里的啤酒还剩下几口。而江羿绵,手抓着玻璃杯的把手,正漫不经心地笑着。 看着江羿绵放在桌子上的杯子,黄杨突然有了主意。他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稍微一用力,“叮”的一声磕上去。 江羿绵听到声音朝他看过来。 黄杨朝他晃晃杯子,一仰头,几口喝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喝完后他看向江羿绵,纤长的睫毛微颤,眼神颇有点挑衅的意味。 江羿绵一挑眉,也抬起手,仰头咕嘟咕嘟地喝。喝完后他把杯子倒过来,向下抖一抖。 这才是挑衅呢。 黄杨突然就笑疯了,脑袋埋进胳膊里面,怎么也停不下来。 刘宴安不明所以,黄杨平时多稳重一人,“不是,怎么了这是?笑啥呢?” 江羿绵眼睛里也满是笑意,摆摆手,示意不用管。 刘宴安又不明所以地转过去了。 吴青籁其实就是馋这一口,喝完一大杯啤酒就不想喝了,嚷嚷着天冷,要回去了。 刘宴安瞧着他脸上通红,估摸着醉了,赶紧歇火,招呼几人回去了。 回去时吴青籁走在最前面,一会儿往左倒一会往右倒。人不大,力气却不小,刘宴安和赵寒星两个人一人扶一边,被带着也走不成直线,晃晃悠悠地往学校走。 黄杨和江羿绵就慢悠悠走在他们后面。 走得实在慢,渐渐就被落下一截。 江羿绵手里提着蛋糕,和黄杨并肩走着,试探地问:“喝醉了?” 其实没喝醉,就是胃有点撑,胀得难受,所以走路慢吞吞。身体难受,精神也不好,看起来蔫蔫的。 黄杨摇摇头,“吃撑了。” 江羿绵伸出一只手去抓他胳膊,“我扶着你走?” 扶着确实会好一点,黄杨没甩开,点点头,说谢谢。 江羿绵放慢了步子:“慢慢走,不着急。” 两人于是慢慢走着,渐渐被落了很远。 走到路口才发现三人小队站在那儿等他们。 刘宴安问江羿绵:“黄杨也醉了?” 江羿绵回答他,“没有,他胃胀,走慢点。你们先走吧。” 刘宴安点头,正想带着醉鬼转身,刚刚还安静站着发呆的吴青籁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下子冲过去,张开手就抱住黄杨。 刘宴安他们本来就只是搀扶,根本没有用力,哪里抓得住这醉鬼,一下子就被挣脱了。 局面就是黄杨面前冲过来一个吴青籁,一下被人抱进怀里。自己的两只手都被抱着,动弹不得,他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江羿绵。 江羿绵觉得黄杨这样被控制的表情还挺好玩,就没动手,乐得站旁边看戏。 吴青籁醉酒的坏习惯居然是抱人,刘宴安和赵寒星也很稀奇。当然,他俩也没去救黄杨。 “籁籁?”黄杨试图唤醒吴青籁的理智。 吴青籁精神迷迷糊糊,说话也迷迷糊糊,“嘿嘿,杨哥,肤白貌美,大美人!高冷之花抱起来是香香的,好反差,好喜欢嘿嘿嘿。” 黄杨一直往外抽的手停住了,“……你在说什么?” 江羿绵直觉气氛不太对,赶紧伸手去扯吴青籁的胳膊,“好了好了,吴青籁,快放开。再不放开学校关门了,我们都要睡大街。” 看见江羿绵拽人,刘宴安和赵寒星也上来帮忙,一人一只胳膊又把醉鬼架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学校走。 “走走走,门禁时间要到了。” 手已经被放开,黄杨垂着头站在原地,没说话。 江羿绵左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咳,回去吗?” 黄杨点点头,然后独自往前走。 江羿绵赶紧跟上去。 第24章 彩排 第二天早上,吴青籁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大叫一声。 “啊!” 阳台上正刷牙的江羿绵被吓一跳,拿着牙刷跑进来,“怎么了你?” 吴青籁拉开一半床帘,平时活力满满的声音现在没了生气:“江哥,我昨天喝完酒是不是闯祸了?” 他把期待的眼神投向江羿绵,盼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希望脑海里的这段奇怪的记忆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江羿绵偏不。 江羿绵点头,“是的。还记得,看来没断片。” 吴青籁好想哭。 也就是说昨天他真的趁酒行凶,抱了想抱好久的杨哥,还把脑袋扎人怀里闻闻是不是真的有体香,体验了该死的反差萌。还在杨哥给他递蛋糕的时候把鼻子凑过去闻那只手,还抱着杨哥不撒手说要一起睡。 啊啊啊丢死人了,吴青籁丧气地垂下脑袋,又突然一下扎进被子里,恨不能憋死算了。 他回忆这会儿江羿绵已经刷完牙进来,看见他装死的样子又添了一铲土。 “哪些想不起来的,可以问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吴青籁快没脸见人了,“放过我吧江哥。” 他又问起被冒犯的黄杨,“杨哥他们呢?” “你杨哥今天有英语小组作业,要提前准备,早就走了,刘哥和寒星去食堂买早饭了。我正打算叫你起床呢,快起来吧,还有17分钟就要上课了。” 吴青籁赶紧爬起来。 往书包里塞课本时他又问起黄杨今天的行程。 “杨哥中午回不回来啊?我罪大恶极,我得当面和他道歉。” 江羿绵拎着书袋子靠门等他,刚巧知道黄杨的安排,“不回来,要彩排。” 吴青籁蹲着换鞋,继续追问:“那下午呢?下午回来吧?” 江羿绵无聊地抛着钥匙串,“下午也不回,晚饭也不和我们吃了,晚上几点排练完几点回。” 吴青籁起身拿书包,“他们彩排能去围观吗?” “应该可以吧,节目单都公布了。”江羿绵也不是很清楚,“你微信问问他。” 说完他抬脚打算往外走,想起什么来,又突然提醒一句,“带钥匙没有?” “哦哦,我看看,”吴青籁翻看自己的书包,“带了。” 江羿绵这才走出去。“走吧,要迟到了。” 下课之后吴青籁给黄杨发信息,黄杨一直没回。 他扯着刘宴安的袖子求助,“刘哥,怎么办啊,杨哥都不回我信息了。他一定很生气,都怪我。” 刘宴安安慰他,“可能在忙吧,群里的消息也没回。他们今天英语不是小组模拟辩论吗,肯定很忙,忙完了就回你了。” 吴青籁稍微心安了一些:“那我再等等。” 直到英语结束吴青籁才收到了黄杨的回复。 [无恙]:籁籁,不好意思,之前在忙小组任务,没看手机 [无恙]:没事,昨天晚上的事我没在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无恙]:彩排可以参观的,你们想来都可以来 虽然黄杨说了没事,但吴青籁总觉得这样的道歉不诚恳,拉着刘宴安去了活动中心。 活动中心正在彩排明天晚上跨年晚会的流程。 黄杨是临时被拉来补位置的。 本来已经选定好20个节目,也抽签了出场顺序,圣诞节前一天,民俗节目一个唱歌的男生有事请假回老家,就空了一个唱歌的位置。 民俗这个节目是今年社联办老师特意点名的,响应市里宣传传统文化。同一节目的其他单元已经练了有一段时间,长笛表演那个同学更是日日都来,也不好给人砍掉。而且因为是歌曲串烧,节目创意是连贯的,每个单元缺一不可。 换个人唱歌其实不难,有时间的人一大把,难的是这个节目的主要负责策划学姐要求严格。上台要穿古装,她要求替补的人又要有脸蛋又要有身材又要有气质,最好还有清泉流水一样的嗓音。 单一条件能找很多,全部都有就很稀少。 请假那个男生找了几个人,都不太合适。学姐那边也找过了,大二不愿参与,大一的也说来不了。 学姐又往音乐系找。音乐系最近期末考,气氛紧张,也来不了。音乐系的学长帮她往美术系问,美术系也期末大考,没人愿意。绕了几段关系,最后找到黄谷多那里。黄谷多听完这些要求,给他推荐了黄杨。传媒那边还没开始考试,什么身高气质脸蛋也都符合,只不过唱歌不知道怎么样。 学姐本就打算降低要求了,一听有个好几条符合的,赶紧请来试试啊。 黄杨答应来试试,26号那天上午就来了排练的大教室。 黄杨和音乐系的学长一起来的,黄谷多没空带他来,就喊了中间人王维之。 王维之把人领到大教室,学姐看见裹着黑色棉服挺拔傲然如白杨一样的男生,丹凤眼,高鼻梁,上薄唇,气质清冷如雪,微微一笑卧蚕鼓起却转变温柔。穿上古装妥妥温柔悲悯却无力改变命运的冷面公子,简直不要太符合!学姐把流程表往掌心一摔,就算是假唱也要让他上场! 再一听黄杨一句“学姐好”。不行,必须让他原唱!这声音必须用来唱歌造福人类耳朵! 蒲星子,也就是学姐,满面温柔地看着黄杨。“黄杨同学,跨年那天没有安排吧?有没有兴趣来参加跨年晚会?能唱歌能穿好看的汉服还能加分哦。个人加分1分,顶10个讲座。要是拿到一等奖能加5分!” 她特意加重了这个“5分”。 学分是对大学生来说是比较重要的一件事,涉及到评优评级。国家级、校级奖学金在相同成绩下,会优先给学分高的。 黄杨确实用得到,不过他也知道这次拉人是救场,担心自己表现不好拉节目后腿。 “学姐,我有时间。但是我不擅长唱歌,现在时间紧张,可能会拖节目的后腿。” 蒲星子笑眯眯,“不担心不担心,我们可以先试试,实在不行就调音,到时候你台上对口型。” 还能调音口型,黄杨第一次知道。 “那学姐先给我听一下要唱的歌,我看看多久能学会。” 蒲星子边连蓝牙边给他解释,“我们选的歌虽然小众但是不冷门,大部分人还是听过的。稍微不同的就是串烧,需要接住节奏。来你听听,这歌叫《菩萨蛮》,会唱吗?” 说完正好找到歌曲,就直接点了播放。 细腻轻柔的声音从扩音器里飘出来。 “小山重叠金云灭……” 黄杨惊讶地看向蒲星子:“古诗《菩萨蛮》?” 浦星子点头,“是的。” 黄杨其实很喜欢诗歌。 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给他们讲词牌名、曲牌名,讲诗古诗最开始的流传方式,教会他们唱《水调歌头》。他为文字和乐曲的共通而震撼,原来词曲如此美丽,他爱上了诗歌。 后来到了高中,高中语文老师是另一种教学特点,他才渐渐忘了。 黄杨抿唇,心境和刚到这里时已经完全不同。 他跃跃欲试:“我没唱过,需要试一试调子。” 学姐就带着他唱了一遍。 他的嗓音柔中带着冷,轻声呢喃,慢诉衷肠,渺渺如烟。 学姐眼里的惊喜快要装不下。 王维之给黄谷多回消息。 [王多瑞]:唱歌很好听,也不忘词,就是好像没什么感情 黄谷多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这条消息。 [饭饱]:他才多大,恋爱都没谈过,唱歌没感情才对呢 [饭饱]:没有就没有吧,蒲星子怎么说?要还是不要 [王多瑞]:怎么不要,可稀罕了,当成宝呢 [饭饱]:那就行,辛苦你带他过去,改天请你喝咖啡 [王多瑞]:明天他表演你来吗 [饭饱]:来吧,当一下亲友团 [王多瑞]:好 到这里王维之的任务就算结束,他和讨论走位的两个人打了招呼,就走了。而黄杨则是留下来,开始他的突击训练。 走位到最后环节是一段合唱,蒲星子听着合得乱七八糟的声音,又动了别的念头,索性节目最后一段本来是合唱的《红颜劫》变成了黄杨的独唱。 这样黄杨就需要练两首歌,还好这两段调子是一样的,只是唱词不太相同。 “斩断情心犹乱……” 吴青籁进来的时候黄杨正在练《红颜劫》,他穿着古装,站在几个同样古装的同学中间,吴青籁他们差点没认出来。 吴青籁呆呆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内心对黄杨的赞美又上升了一个度。 黄杨和他俩打招呼,“刘哥,籁籁。” 吴青籁星星眼,“杨哥,你穿这身好好看,你唱歌也这么好听!你出道一定是c位!” 黄杨轻轻笑,“哪有这么夸张。” 他一笑,吴青籁呆的更彻底。 刘宴安推推吴青籁的手臂,“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吴青籁这才记起来自己是来道歉的。 他赶紧把手里提着的一大兜零食和饮料递过去,“杨哥,昨天对不起,我没经过你允许,抱你,还想闻你手,对你说那样的话,还……还赖着要和你一起睡。我耍酒疯,冒犯了你,是我不对。这是我买的零食,你们排练肯定会饿,给你和你们节目的人吃。我…我请求你的原谅,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越说头越低,说到最后恨不得把头藏进胸口去。 黄杨叹了一口气,“昨天的事没怪你,不过……”他停顿一下,“我问你一件事,你得如实回答我。” 吴青籁点头,“你问,我一定告诉你。” 黄杨看了看周围的人,把他拉到角落里。 “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吴青籁听了疯狂摇头,“没有,你肯定因为昨天误会了。我不喜欢男生,我喜欢姐姐。我昨天抱你,是因为我喜欢欢长得好看的,不是因为男生女生。不对,不是喜欢,是……欣赏、赞美。这个‘喜欢’不是你以为你那个‘喜欢’。” 黄杨松了一口气,“那就行。” 吴青籁看着黄杨,“那你愿意原谅我吗?” 黄杨伸手揉揉吴青籁细软的卷发,然后拿走了他手里那一大兜零食,“原谅了。” 吴青籁高兴了,“那我以后还能抱你吗?” “呃……”黄杨眨眨眼,“就算是普通同性好朋友,也没有经常抱来抱去的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吴青籁恨自己一时嘴快,“我就是,就是怕你以后都不理我。杨哥,你高冷的时候好高冷,看起来好难接近。” 黄杨懂了。 他摇头,“不会不理你。” 吴青籁总算放心了。 黄杨又嘱咐他,“以后别轻易喝酒了,特别是身边没有信任的人的时候,一定一定不能喝。太危险了。” 吴青籁乖乖点头,“好。” 吴青籁走的时候问黄杨明天会不会化妆。 黄杨说会。 吴青籁高兴地拍手,“我正好明天可以用新手机录像。” 黄杨说好,“晚上给你拿票。” 第25章 跨年晚会 跨年晚会——难道唱歌不需要感情吗? 跨年夜那天来了很多人,座位坐满之后,后面还能看见不少站着的,大家似乎是要抓住这学期的最后一次集体狂欢,毕竟考完试就各自回家过年了。 黄杨坐在后台,听学姐和成员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蒲星子说今年社团招新,招进来的人比往年都多,自己也算好好传承了一届,就是不知道明年会如何。 章芙英安慰她说现在关注传统文化的人多,很多家长给孩子报兴趣班,自己身边就有不少学传统乐器的。 章芙英是黄杨独唱《菩萨蛮》那段吹竹笛的女生,很厉害,作为业余爱好的竹笛考到了六级,黄杨还加了她的微信。 黄杨听到这里插了话。 “学姐,其实你们独奏也很好听,为什么要加唱歌的部分呢?加了唱歌,大家的注意力被拉走,就很少关注乐器了。” 蒲星子知道他的意思,民乐确实足够完成一首优美的独奏,但是,“单纯乐器没多少人愿意听,往年的效果都不太好。今年打算推陈出新,才加上的唱歌和汉服。” 她一扭头看见化了妆更加清丽脱俗的男生,“还有像你这样的…美人,能多赚点创意票也可以啊。” 黄杨今天下午化完妆已经被很多人夸过不止一遍,稍微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就只是轻轻一笑。 蒲星子接着说:“而且合奏也不好合。这样弄串烧,会好很多。” 黄杨哦了一声。 江羿绵他们则是坐在台下。 显然现场氛围很好,一首摇滚热歌把场子掀起来,之后又是一段热舞,打开闪光灯的大学生像给明星应援的小粉丝,尖叫声和欢呼声震耳欲聋。 主持人在这样的氛围里走到台前,宣布下一个节目--《民乐串烧》。 江羿绵他们坐正了身子。 黄杨要上场了。 主持人和道具组下场,台上只留下一架古朴的琴和几个错落的椅子和话筒架子。 “哒哒哒”的脚步声出现,上身交襟下身马面裙长发高束的女生走到古筝旁站定。 原来刚才的脚步声是高跟鞋发出来的。 黑色与红色的强烈对比,黑色裙摆上繁琐的花纹和没有一点装饰的利落黑发,红衣和红鞋,少女淡漠冷白的脸和颈间精致复杂的古朴项链,无一不引人瞩目。 观众奇异地静默下来。 女生对着观众席点头,然后坐下,平抚琴弦。 舞台上指剩下一束照着琴的顶光。 “铮”一声,寂静被打破,琴音如流水,缓缓而来。 琴声悠扬,缓缓走上高潮,这时一道人声响起。 “梨花开,春带雨……” 另一束顶光打亮,光下是穿着一身纯黑古装的男生,似乎为了和弹琴的人对应,他的长发高束,一根红色的发带夹杂在黑发间,迎风而动。 乐声与人声相合,像暗夜里燃烧的焰火,如此闪耀又如此惊艳。 观者不敢语惊。 人声消散,琴声渐低,一抹笛音闯入其中。 舞台上亮起第三束光,穿着嫩绿罗裙的女生站在话筒前,额头上的粉色花钿似乎也跟着婉转的乐声轻轻跳跃,活了一般。 伴随着笛声其余两束光暗淡退场。 笛声又过了一拍,舞台上亮起第二束光。身着青衫的黄杨站在其中,轻声开口。 “小山重叠金云灭……” 江羿绵看着台上青竹一样瘦削挺拔的男生。 化妆面白,平时还可以偶尔看见的卧蚕隐匿,眼眸看向前方,空荡荡却好似谁也不在他眼里。稍长的刘海被撩上去,露出平时不常见到的光洁额头,垂眼低眉的柔弱,高不可攀的神情,轻轻启合的朱唇,葱白纤细的手指,这样的夺人心魄,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唱到曲尾,翠绿的衣摆浮动一下,男生闭着眼,转了身。 台上已换成下一个乐器,江羿绵却被困在歌声里。 他捏紧衣摆,轻柔缥缈的嗓音好像还在耳边,久久不能回神。 明明黄杨唱歌一直没什么感情,以前在KTV江羿绵也听过,每一句都在调上又每一句都像平常说话。语调平缓,咬字清晰,甚至每一个字的停顿都差不多,听起来怪怪的。 可是此刻,江羿绵却觉得曲中藏着哀怨和期盼。让人忍不住去轻问他的忧愁,抚去他的哀怨,令他重开笑颜。 这就是,音乐的美妙吗? 江羿绵迷糊了。 直到厚重的鼓声传入耳朵,他才眨眨眼睛,重新坐好。 节目时长12分钟,出场的乐器高达8种。所谓丝竹管弦之乐,台下的人这次真的体会到了。包括古筝、竹笛、琵琶、大鼓、二胡、洞箫,最犯规的是压轴出场的唢呐,这段即使没有歌声也是声声入耳,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台上。 唢呐之后是二胡独奏,江羿绵看着再一次站在光里的黄杨,很担心他会不会被刚才的唢呐影响。 青竹一样的少年把话筒举到嘴边,跟着二胡声唱出第一句歌词。 “斩断情丝心犹乱……” 江羿绵听到少年清冽如冰雪的声音,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极致的躁动后本该是慢悠悠的虚无,黄杨的歌声却犹如夏天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寒气,一注涓流流淌于燥热的空气,冲走筋骨的热和渴。如此清凉,如此怡人。 台下的人都呆呆地望着他。 二胡慢慢退下,最后一句只剩黄杨的清唱。 他轻声唱,“……谁能过情关。” 这段词比菩萨蛮更加哀怨,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少年像释怀,又像是看透了、豁达了,眨眨眼睛,红唇微张,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黄谷多看到这里也笑了,王维之说,黄杨唱歌的声音没有情感,但是黄杨证明了另一件事,他的表情或许比歌声更动人。 过了几秒钟,台下的观众像从梦中惊醒,欢呼声,掌声,尖叫声连绵起伏。 “啊啊啊啊”“好听”“你好帅”“台上的帅哥有对象了吗”…… 这时候若是有个人把台上那人的名字喊出来,肯定会更热闹。 站在侧位的黄谷多大声喊:“黄杨你好帅!” 尖叫声里就有了名字。 “啊啊啊黄杨”“黄杨我爱你”…… 突然一道很大的声音从江羿绵身后传来:“黄杨你要女朋友不要!” 江羿绵回身去看,身后的人影密密麻麻,闪光灯飞来飞去,根本看不清脸。 王简迩坐在他旁边,扭着头和江羿绵嘀咕,“看到没,这就叫优先择偶权。” 下一刻另一道更大声的男声从身后响起,“男朋友也行!” 王简迩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咳,看吧,黄杨,多受欢迎。” 厦广大学坐落经商口岸,经济发展层次高,社会风气相对开放一些,大家听过了这句都哈哈哈笑。 江羿绵没笑,他转回来看台上的黄杨。 台上的黄杨当然也听到了。 他看着声音的方向眨眨眼,嘴角的笑容扩大,然后摇摇头,柔声对着话筒说:“都不要。” 他这一笑,底下突然跟疯了一样,各种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我失恋了”“啊我的心”“老公!” 江羿绵也有点疯,他觉得这才是黄杨刚刚唱歌该有的声音和表情,像个眉眼含情但游戏人间的渣男。 但是他刚刚没举手机! 他赶紧问右边举着手机的吴青籁,“拍到没拍到没?刚刚这一笑简直是杨哥本场最帅时刻,海王上岸都没他会蛊。” “拍到了拍到了,我回去就做成动图造福全校颜控,再截屏修图发到表白墙,妥妥校园美男一枚。” 江羿绵觉得遗憾,“视频截图还是太糊,要是现在有个相机就好了。” 吴青籁也有点遗憾,“我这手机已经是今年新款了哥,这个月才换的,我保证现场找不出比我角度更好像素更好的手机了。不过视频确实抵不过相机拍的,我也没预料到杨哥最后会来这么一下。美颜暴击好吗?要是现场有人拍到就好了。” 黄杨没等他们喊完,鞠躬下场了。 江羿绵最后还是拿到了想要的图。 当晚校内论坛出了一张名为《冬夜里盛开的春天》的图,拍的就是那晚黄杨的绝美一笑。 江羿绵果断保存了。 第26章 黄色发夹 嫩黄色发夹 元旦晚会之后,黄杨又恢复了宿舍-教室-快餐店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段时间,本学期的课程都相继结课,大家空闲下来,开始全面复习,图书馆坐满了人,黄杨也有了更多时间去工作。 于是黄杨每天早起去教室复习,临近备餐时间去餐馆兼职,下午休息时间则是在商场休息区看书。晚上他从餐馆回来,就在寝室和舍友们一起复习。 刘宴安白天出门,和女朋友一起复习,江羿绵下午要出门活动,赵寒星白天去图书馆复习,吴青籁早上起不来床。这么一错开,晚饭过后,傍晚时分,只有这个时间段307的人最齐。 天气越来越冷,吴青籁复习的地方从椅子上转移到了床上。护栏上挂着置物筐,里面是几沓子打印的复习资料,有些从中间打开,有些还在前面几页,也有些被翻了又翻,边角已经卷起。 吴青籁靠着墙坐,看着看着突然把资料往被子上一扔,发出今晚的第三次哀嚎:“根本复习不完!” 离考试只剩一周,才把自动化资料过完一遍的大一学生在被子里痛苦挣扎,“这也太多了!” 黄杨背对而他坐,闻言回头看过来,安慰着开口,“籁籁,要不休息一会吧。” 经过这几天,旁边几位对吴青籁这样的状态已经习以为常,没什么大的反应。 倒是江羿绵难得搭理了他一句,“现在嚎着复习不完,别下学期成绩出来你考第一。” 吴青籁哼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我上个厕所去。” 大家不再说话,宿舍里又只剩下纸张翻页声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 吴青籁甩着手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喊着“好冷好冷”,然后“砰”的一声,用后背关上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他抽了一张卫生纸擦手上的水珠,手忙活着,脚也停不下来,无聊往黄杨他们那排晃。 黄杨看见他凑过来,知道他是想看自己的复习进度,就把手上的书稍稍倾斜给他看。 吴青籁瞄了几眼画着红线的重点,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看着就脑袋疼,他赶紧错开视线。 错开的视线盯上了黄杨垂着的眼睫,又落到黑色的稍长的刘海上。 大概是扎到了眼皮不舒服,黄杨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吴青籁看见被他无意识扒拉成中分的头发,心中感慨,果然一张好看的脸才是最百搭,哪怕最奇怪的中分,也能驾驭得很好。 吴青籁伸出手指,想去碰一碰黑发的尖尖,下一秒却对上黑发主人的视线。 突然对上那双冷冽的眼睛,他一愣,赶紧收回了手。 “杨哥,你刘海太长了,这样对眼睛不好。” 黄杨眨了眨眼睛,“嗯”一声,“明天有空去剪。” 吴青籁觉得尴尬,挠挠头,“我有很多小夹子,给你一个,把刘海夹上去吧。” 说完就回自己桌上找新的夹子。 黄杨没夹过发夹之类的东西,主要他一直认为这是女生用的。虽然黄谷多有时候也用发夹,就连吴青籁也常常戴着出门,但是一想到要放在自己头上,他就不太能接受。 “不用了,我……” 吴青籁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很快找到一个嫩黄色的,简简单单,没有别的装饰。同时还热情地凑过来,要把夹子往黄杨头上比划。 黄杨一个劲儿地拒绝,“真不用,我明天就去剪头发。” 吴青籁一个劲儿地安利并打算给黄杨试用,“你试一下,真的特别有用。” 为了躲开他,黄杨的上半身不断往后仰。 空间本来也没多大,一个步步紧逼一个一退再退,吴青籁就快坐到黄杨腿上去了。 这时候黄杨背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抵在倾斜的脊背上,黄杨一下子顿住。 江羿绵先看向被自己撑住背的黄杨,“别退了,再退了要摔了。”又看向拿着发夹的吴青籁,“吴青籁,干嘛呢,一会儿都摔了有你疼的。” 吴青籁明白自己差点惹祸,一下子安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了,手里捏着发夹,小声道歉:“对不起,杨哥。” 嫩黄色的发夹在他手里捏啊捏,恨不能捏变形了。 黄杨借着江羿绵的手坐正,就看见委委屈屈的吴青籁。 他心里叹息自己太较真,带个发夹而已,就只在宿舍,都是熟悉的人,而且就带一晚上…… 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心软地转头,扬起脸,闭上了眼睛,“你帮我戴吧。” 吴青籁一下子笑了,眼睛发亮,“真的啊?” 黄杨闭着眼睛,点头,“真的。” 吴青籁赶紧凑过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伸手。他先捏住最前面的一缕黑发,轻轻扯到右边,再用夹子把它们和侧边的头发固定在一起。 脸上的皮肤偶尔被温热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陌生的触感难以忽略。黄杨不太适应,但还是忍着没动,只是紧紧闭着眼睛。 吴青籁观察自己的杰作,看到黄杨终于被露出来的光洁的额头,淡淡的黑色的眉毛,再看看眉毛下面颤抖的浓密的睫毛,最后看看黄杨漂亮的脸,满意地不得了。 “好了杨哥。” 听到这句,颤抖的睫毛缓缓上升,露出骤然收缩的褐色瞳孔。 黄杨抬手摸摸发夹,确定了位置,然后对吴青籁说,“谢谢”。 吴青籁呲着牙乐,“不用谢不用谢。杨哥你这样可好看了,要不要去镜子那儿照照?” 他说的是宿舍门背后贴着的一面全身镜,应该是毕业的学长留的。黄杨有时候出门之前也会去照一照,主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衣着不得体的地方。 不过现在就戴了个发夹而已,没必要照镜子的,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很想戴这个发夹。 黄杨拒绝了。 吴青籁稍有点遗憾,但还是乐颠颠地爬回自己床上,“我要复习了。” 黄杨再转过来时注意到江羿绵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难道我很奇怪,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发夹。 “不用摘,”江羿绵笑着,“挺好看的,留着吧。看书也方便。” 黄杨又把手放下来。 江羿绵说过黄杨好几次“好看”,黄杨其实不认为自己长相上有多出众。顶多算比较干净,因为不长痘也不长胡子,也没有什么斑点。而且说起“好看”,不说全校,单单看他们宿舍,吴青籁和江羿绵就比自己好看很多。 不过戴着发夹确实头发不会挡着眼睛了,黄杨就没管,任由嫩黄色的小东西继续在头上待着。 江羿绵有些手痒,主要是想给黄杨拍照片。 他是真心认为这样的黄杨很好看。 白色的长绒毛衣拢着黄杨,本身膨胀的厚衣服把瘦削的身形撑开,不再是单薄的一片。头上嫩黄色的发夹中和掉这张脸不笑时的冷,连同柔软的毛衣一起,让平时冷冷的人融化了一般。就像雪变成了云,只剩下白白的柔软的一团。 “我能给你拍张照吗?”江羿绵看着黄杨,说出了心里话。 黄杨本来就不太想戴这个发夹,要是留下照片…… “还是不了吧。”他拒绝道。 “好吧。”江羿绵摸摸鼻子,视线飘动,看到了黄杨手里的书,“那我继续复习了。” 黄杨点头,“嗯。” 第27章 冬天 只是冬天,人类格外渴望温暖。 第二天下午,趁着下午休息的时间,黄杨去剪了头发。 理发店的总监理发师给他打包票,“这是现在男生最流行的发型,什么脸都能驾驭。” 黄杨顶着传说中“能让人帅上3分”的微分碎盖进了快餐店的储藏间。 同在快餐店工作的姐姐袁满满正在里面放包包,看见他的新发型直接呆在原地。 黄杨不自然地伸手捂住头发。 难道很难看吗?是不是应该听理发师的染个头发,虽然有点贵,还比较费时间。实在不行,明天去买个帽子吧,总不能不出门…… 袁满满看见他捂头发就知道他是会错了意。 “捂着干嘛?我是觉得太帅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黄杨不太自信,“你没哄我吧满满姐?” “真的,特别帅。”袁满满抱着手臂,看向刚从外面进来进来两个年轻人,“不行你问小李他们。” 小李和黄杨比较熟,看见他的新发型就凑过来,“哇,你剪头发了黄杨,很帅!” “不过比起我嘛……”说着他自恋的叉腰,“还差那么一点点。” 黄杨这才放下了手。 这天晚上收拾完厨房,黄杨把工作服装好,打算带回宿舍洗一洗,因为他明天就不来上班了。 这两天大一的期末考试正式开考,后天黄杨就有上午下午两个科目,为了更好的应对考试,他给自己多请了一天假,也打算考完再回来上班。 店长当然同意了,还问他寒假来不来。 黄杨说要来。 店长告诉他寒假可以给他算假期工,工资比兼职要高一点。 黄杨高兴地点头。 回学校的时候路过了一个买烤红薯的摊子。 他想起吴青籁总是在临睡前喊饿,还抱怨晚上外卖进不来吃不着热乎的。 食堂是有宵夜,就是吴小少爷觉得晚上太冷,也不怎么爱出门。 黄杨就在群里问有没有人要吃烤红薯。 吴青籁第一个响应。 [青睐]:要要要 [青睐]:我要大个的! [青睐]:学习使人饥饿! 其他三个人也说要吃。 虽然吴青籁说要大个的,但是这家的红薯看着普遍偏大,黄杨怕他们不清楚,还是打了视频电话。 寒冷的冬天,烤红薯的炉子冒着热气,黄杨背着白色的单肩包站在热气前,举着手机看对面的四张脸。 “这个可以吗?这个快两斤,9块钱。” 吴青籁对两斤没什么概念,不过看着比摊主巴掌还大的红薯,点了头。 黄杨又问下一个人,“寒星,你要买大的还是小的?” 赵寒星晚上不怎么吃东西,就说,“我要个小的吧,过个嘴瘾。” 黄杨就让摊主挑一个最小的,刚好一斤,5块钱。 下一个是刘宴安,说要吃个两斤的。 摊主就选了一个和吴青籁那个差不多大的,上称两斤多。 最后是江羿绵。 黄杨问:“江羿绵要大的小的?” 江羿绵晚上也不怎么吃东西,他想了一下,说:“来个一斤的。” 黄杨给他选了个一斤多一点点的,摊主给他算5块。 黄杨和摊主一起把包好的红薯放进塑料袋里。 “我怕搞混了,你们自己记着点标记。放了2个勺子的是刘哥的,1个勺子的籁籁的,没放勺子的是寒星的。另外一个袋子里的是江羿绵的。” 对面的几个人点头,说记住了。 黄杨正打算挂电话去付款,江羿绵突然问他,“杨哥吃大的还是小的?” 黄杨有点没反应过来,“我……我吃小的吧。” 摊主听见这单生意还没结束,又打开盖子,从炉子里拿了个小的红薯。放到称上,也是一斤多一点点,“这个也给你算5块。” 视频里的江羿绵在笑,“杨哥这个红薯我报销了,就当是跑腿费。” 另外几个人已经从私聊里给黄杨转了钱,一听这话当即也要付跑腿费,说着就在还没被接受的转账下面又转过去一笔钱。 这黄杨哪里能要,“不用,我就是顺路。” 江羿绵不听,“外卖还有两三块的跑腿费呢,杨哥帮我带这么多次饭,吃个红薯而已。好了,我挂电话了,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等你。” 说着就伸手挂了电话。 黄杨:…… 黄杨付了钱,提着几个红薯一步步往回走。 “叮”的一声,私聊里收到了江羿绵的转账,是10块钱。 还有一条消息。 [‰]:谢谢杨哥给我带饭,拯救了大学生饥饿的灵魂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的恩惠,只是…… 黄杨低头看被捧在手心里的热乎乎的红薯,手指合拢,轻轻地捏了一下。食物的热度穿过纸袋又穿过塑料,传到发红的指尖,有点烫,也,很暖和。 只是冬天,人类格外渴望温暖。 第一个接过宵夜的人是吴青籁,不过他的视线被黄杨的新发型吸引,根本没空去管心心念念的红薯。 黄杨这个新发型,把之前被长刘海挡住的眉眼露出来,像珍珠拂去了表面的灰尘,格外白净好看,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赵寒星是前不久才剪的头发,对这种夹板烫过的三七分刘海格外眼熟。他问黄杨:“微分碎盖?” 黄杨点头,“那个理发师说适合所有男生。” 赵寒星听到这里暗道一声果然,又问:“他是不是还说能让你帅上三分,还提议你染个颜色?” 黄杨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赵寒星一摊手,“我怀疑全广夏的理发师都这么说。” 黄杨沉默了一下,又想捂头发了。 当初选那家理发店是因为看了评论,都说不错,价格合适,性价比高,主要是不会强制消费,让你办卡。 现在隐隐有点后悔。 赵寒星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包装好的红薯,看见里面有2个塑料勺子,就递给了刘宴安,又拿一个,看了勺子,又递给吴青籁。 最后一个拿在手上时,看见黄杨有点低落,就说,“不过你剪的挺帅的,没有翻车。我看见有几个直接剪成了锅盖头。” 黄杨听到这里没那么心塞了,想起自己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薯,就赶紧递给了江羿绵。 江羿绵接过来时特意多关注了他的新发型,盯着卡那了几秒,随后点头赞同赵寒星:“是很帅。” 黄杨认真看他的表情,确认其中并不是安慰之类的。又看向吴青籁和刘宴安,吴青籁连连点头,刘宴安手动给他点了个赞。 他这才放心了。 看来不用买帽子了。 又省了一笔钱。 第二天黄杨一整天都在复习,早上去图书馆,中午和舍友一起吃饭,下午又去图书馆,这一整天过得很充实。 唯一特别的是中午在食堂时遇到了熟人——刚考完试的黄谷多。 考试期间食堂人流量暴增,他们特意在考试结束前半小时去了食堂,怕的就是打饭排队。 这个时间有些提前交卷的人也在吃饭,黄谷多就是其中一个。 黄杨看到他,就过去打招呼。 “学长。” 黄谷多看到自己学弟,就叫人坐下,“黄杨啊,来吃饭了?快坐快坐。” 说话的同时他注意到了黄杨的新发型。 “头发什么时候剪的?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一样留长了。”黄谷多的筷子轻轻磕在不锈钢餐盘上,“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看呢。” 黄杨端着餐盘,站着没动,“头发是昨天剪的。学长,我和室友一起来的,就不坐这里了。刚刚是看到你在这边,就过来打声招呼。” “哦哦,那你过去吧。”黄谷多笑着,“吃完等我一起走哈,我给你拍两张照片。” 黄杨看着他,“又拍照片?” “怎么,不让拍啊?我就想记录一下帅哥的新发型。” “没有。”黄杨轻轻摇头,“那学长吃完等我一下。” 黄谷多握着筷子站起来,往黄杨盘子里放了一个蜜汁小鸡腿,“去吧。” 黄杨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学长我不……” “不许皱眉给我看。”黄谷多没让他说完,语气不容反驳,“那么好看一张脸,要多笑,知道吗?” 黄杨还想说点什么:“我……” 黄谷多已经一屁股坐下,挥手就赶人,“快走快走,我要吃饭了。” 黄杨妥协了,“学长再见。” “拜拜。”黄谷多头也不抬。 吃完饭黄谷多和黄杨一路走回宿舍,黄谷多回去睡午觉,黄杨回去拿书。 学长显然对他的新发型很感兴趣,一路上拍了好几张照片,各种角度,还格外在意光线和构图,折腾了挺久。 靠着树干配合摆拍的黄杨突然想到江羿绵,江羿绵也很喜欢拍照片。 黄谷多是喜欢随时记录,那江羿绵是因为什么呢? 第28章 夜谈初恋 夜谈初恋——她是我的月亮。 睡觉前307还是一起复习,重点突击明天早上考的科目。 刘宴安、吴青籁和江羿绵考的科目一样,就凑在一起讨论问题。黄杨和赵寒星明天考广告学发展史,没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就在自己位置上坐着。 快十一点时大家开始洗漱,准备休息。黄杨检查明天要带的文具,装好,然后翻开了自己的记账本。 今天下午快餐店那边给他结了工资,黄杨记完账,就在纸上写写画画。 黄杨很早就计划着想买一个相机了。 他查询了卡里的余额,把两个月的生活费和其他必须留的费用刨除,剩下的钱加上之前那张卡里攒的,应该能买一个不错的二手相机了。 虽然买完可能可能会经济稍差一段时间,但是寒假可以在快餐店做全职,继续攒钱。也不敢买太贵的,之前黄谷多说的那个型号还不错,功能上也够用,就是牌子没那么高级。 下学期有一些实践课,相机比手机方便很多。电脑先不着急,再攒一攒。下学期不交学费和住宿费,奖学金也发了,可以多攒一点。 剪视频用传媒系的多媒体教室就可以,虽然需要提前预约。不过学生会的学长说下学期只是简单的项目,需要渲染的时候也不多。其他时候暂时用手机对付一下好了。 等到明年的实践课程变多了,钱应该也攒够了。那时候再考虑买电脑吧。 黄杨算完账,又把记账本放回原位。查询黄谷多说的数码城地址,决定时间放在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又定好路线。 做完这些,他就去洗漱了。 黄杨准备睡了,对面却有人睡不着。 “你们睡着了吗?” 吴青籁轻飘飘的声音出现在寂静的空气里。 江羿绵也没睡着,他提醒道:“明天还要考试,快睡吧。” 吴青籁独自尝试了几分钟,还是没睡着。 空气里又出现他轻飘飘的声音:“我还是睡不着,要不我们聊会儿天吧。” 离他最远的刘宴安突然出声,“这是要夜谈的节奏啊。” 赵寒星其实也没睡着,就要放假了,他一想到回家,就有点难以入睡,就搭话说:“其实我也睡不着。” 黄杨觉得今天大概是早睡不了了。 他叹了一口气,问:“聊什么?” 江羿绵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睡不着的,不过他很愿意和兄弟们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 所以他也睁开了眼睛,“是啊,聊什么?” 吴青籁开动脑筋,“不如,我们聊聊初恋。” 刘宴安就笑,“籁籁你有初恋?” 吴青籁不服气:“没有还不能想吗,聊聊理想型也可以啊!” “行吧,反正我们宿舍最后一个未成年也成年了,让我们来聊点成年人的话题吧。”刘宴安主持大局,“来谁先说,初恋、暗恋、理想型,都可以。” 事实是307除了他还真没人有初恋。 吴青籁最先发声,“我还没有初恋,但是我有理想型。我的理想型是御姐,漂亮的酷酷的大姐姐!” “你的理想型不就在你的短视频点赞里?大家都知道了。”赵寒星拆穿他,“说点不一样的。” “其实,”吴青籁轻轻咬嘴唇,“其实萝莉我也喜欢。” 这就是没出现过的秘密了,几个人听见都笑了。 “好看的你都喜欢是吧?”刘宴安说。 吴青籁哼一声,“你女朋友我就很喜欢。” 刘宴安笑声立刻就没了,他咬着牙,“籁籁,考完试我们打一架吧,我让你一只手。” 吴青籁可不敢挑战他刘哥的拳头,即使对方让他一只手! “我错了刘哥,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江羿绵接了话,“你别说,你名字里还真有一个‘籁’。” 大家又开始笑。 刘宴安那点气也散了,喊着“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想说话的是赵寒星。 “我没有初恋。但是,暗恋一个人,3年。” 这可是大八卦,吴青籁“哇哦”一声,兴冲冲地:“快展开说说。”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 说了开头,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赵寒星盯着黑夜里朦朦胧胧的床帘,继续叙述。 “高一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她考全班第一,我考全班第十。班主任安排了5个兴趣小组,第一名和第十名在一个组,带4个同学。我叫她组长,我们坐在一起,上课做小组讨论,下课一起写作业。我是她的组员,我可以问她问题。实际上全班所有人都想问她问题,她讲问题很精简,但是讲在点子上,她比老师讲的还好。但是她不是每个人都能回答,她也有自己的作业要写。我也想问她问题,我就帮她写作业。我模仿她的字,帮她抄笔记,抄素材本,抄历史卷子一大段一大段的答案。” “老师说她的字不规整,让她多练字帖。她不想练,她讨厌写很多字。她写作文每次都是刚好写到800字,多一个字都不愿意。” 说到这里找寒星停了一下,好像是笑了。 他接着说:“高二我们就分班了。我理科不太好,她要考厦大,我也想考,理科考不上,就得学文。” 吴青籁插了一句:“为爱考厦大,厉害了我赵哥!” 赵寒星笑着,“是啊,还好考上了。” “你们分班以后还有联系吗?”江羿绵问。 “还是偶尔能遇到。”赵寒星说,“毕竟是在一个年级。早操、课间操、中午食堂吃饭、体育课、周一升旗、周五放假……我们家都在镇上,有时候会一起坐车回去。” 刘宴安问:“其他的呢?” “其他的……”赵寒星叹了一口气,“其他就没有了。除了我偶尔考到前三,可以和她一起领奖状,就没有了。” 吴青籁开玩笑说:“那赵哥你是不是铆足了劲儿考前三啊?” 赵寒星眨眨眼睛,“是啊。” 吴青籁好激动地放下手机,“哇赵哥你真的好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励志!好励志啊!太牛了吧。” 赵寒星笑笑,“没办法,月亮越升越高,不跑不行。” 吴青籁“嗷”了一嗓子,像发现了华点:“月亮!” 赵寒星说:“她是我的月亮。” 怎么不是月亮呢,所有的皎洁和光辉,黑夜里唯一的灯塔,少年人一直向上攀爬的目标,不就是月亮吗。 刘宴安问:“你的月亮,也在我们学校?她知道你喜欢她不?” 赵寒星因为想到‘月亮’心情的失落下来,“在吧。不过她不知道我喜欢他。” 江羿绵就问,“都追到一个大学了,不去追人?” “可以试试。”黄杨也觉得应该去追。 赵寒星苦笑,“我连她是不是真的在这个学校都不知道。” “问啊,”吴青籁可太操心了,“不问怎么知道。要不你说个名字,我帮你去打听。” 赵寒星摇头,“考完试吧。过年有同学聚会,那时候再问。” “好吧好吧。”吴青籁又拿起了手机,“下一个。” 按照床位顺序,下一个是刘宴安。 “到我了?”刘宴安清清嗓子,“那我就讲初恋了。” 吴青籁搭一句,“刘哥你早就等着秀恩爱了吧?来吧来吧,我知道的,都是狗粮。” 刘宴安笑着说:“我和茵茵,最开始是网恋。” 江羿绵接话,“然后呢?” 刘宴安还在笑:“然后我们见面了。” 江羿绵就说,“你自己说吧,我不给你捧哏了。” “我们是在一个论坛上认识的。我高考结束之后网络时间自由了,就去上网,无意间进了一个科学论坛,讲候鸟的。我挺喜欢候鸟的,就留言讨论。茵茵也在那个论坛留了言。我们有很多观点一致,我们互相留言点赞,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再后来,有人说论坛要改版,关闭一个星期,想继续聊的人加群。我们都加了群,我怕将来群也出问题,就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群里的人很多,聊的也乱,我们俩偶尔自己私聊,聊着聊着,就不止聊候鸟和生物地理了。聊起了生活,聊起了社会。” “再后来,就聊成了网恋。” 吴青籁支着耳朵,“过程啊,我们要听过程。” “嗯过程,”刘宴安嘴上答应着,手上却打开了手机,翻出聊天记录。 “刚开始有点暧昧的时候,送皮肤,送挂件,留言板,你来我往,很多纠缠。后来意识到我们俩不太像普通网友,太亲密。当其实初不太愿意变关系,知己难寻,怕把情分搞没了。” 赵寒星问,“怎么又愿意了呢?” 刘宴安看着聊天记录,唇角弯弯,“她说将来一起去澳大利亚。有个同学去了澳大利亚,给她发了图片,很多漂亮的候鸟。我就想,那个同学怎么回事,是不是喜欢她。茵茵打直球,直接就去问了。人家是喜欢她,希望她走交换生去澳大利亚。” “茵茵问我怎么办。我的想法是不要去。不过我不敢这么跟她说,我说让她按自己的意愿。” “她又问我,大学的谈恋爱能不能谈到最后。我说候鸟还要每年回家呢。谈个以后会在你家那边发展的吧。” “她又问我将来想在哪里工作,在哪里落脚。这我就有点懂了,我说南边。” “她说她也喜欢南边。多好,她也喜欢南边,她不喜欢澳洲。我就和她告白,我说我喜欢你,将来你在南边我也在南边,我们能不能做男女朋友。” 吴青籁觉得这后面不用听了,拉高被子把脑袋也蒙上。 刘宴安笑意盈盈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说可以,我也喜欢你。” 吴青籁捂着脑袋,不说话。 刘宴安偏要扯他,“籁籁,听见没有,茵茵说,她喜欢我。” 吴青籁坚持不住了,他气急败坏地朝被子踹了一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踢翻你的狗粮!” 另外三个看戏的都开心的笑了。 黄杨笑着笑着哎哟一声,江羿绵就问他,“怎么了?” 黄杨捂着肚子,“笑得我肚子疼。” 赵寒星说,“应该是笑岔气了,缓一缓。” “杨哥你不要笑了,”吴青籁气呼呼,“肚子疼都治不住你,不许笑了!” “哈哈哈,哎哟,籁籁,抱歉哈哈哈……”黄杨是想停下的,但实在是有点难。 正按着肚子缓劲儿,身后的床帘突然被掀开。 黄杨的笑也被吓得停了。 他按着肚子,转头看身后握着帘子的江羿绵,“你怎么……” 月光从两片掀开的床帘中间钻进来,江羿绵挑眉看他,“不笑了?” 黄杨张着嘴,觉得黑夜里的江羿绵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他胡乱点点头,“不笑了。” 江羿绵“嗯”一声,把床帘放好,又躺下了。 外面的吴青籁还在哇哇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也有段暗恋。网上一个超漂亮的姐姐,爱死了。” 刘宴安轻描淡写地“哦”一声,“那不叫暗恋,叫臆想。” 赵寒星不客气地哈哈笑。 黄杨还是捂着肚子,顺着气慢慢躺平了。 刘宴安喊下一个,“江羿绵来说说。” 黄杨听见江羿绵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我没有,没遇到动心的。” 吴青籁问:“理想型也没有?” “没动过心,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江羿绵的声音还是那样,“倒是有来表白的,没感觉,就拒绝了。” 赵寒星总结:“江哥原来是平淡的但一直被人表白的高中。” 吴青籁好羡慕,“为什么就没有人和我表白?” 刘宴安又问下一个,“黄杨呢?” 黄杨没喜欢过什么人,他说:“没有。没有初恋,没有暗恋,也没有理想型。就连被告白,也没有。” 吴青籁不相信,“奇怪,杨哥这样的人居然没有人告白!高中时候,女生最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又温柔又学霸的人了。” 黄杨轻轻笑,“真没有。” 高中的黄杨,在他自己看来,大概是孤僻的、不合群的。哪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没有人喜欢,很正常,他不觉得奇怪。 307的夜谈在黄杨发言后没多久也结束了,刚刚到12点。因为第二个话题刚确定,吴青籁就没了声音。 说睡不着的人先睡了,大家就没再聊了。 第29章 没有家长 黄杨没睡多久,快5点的时候他肚子疼,起来上了个厕所。 本来以为只是胃疼,就回床上缓了一会儿。结果缓着缓着,肚子却越来越疼。 他疼得冷汗直冒,本来死死咬着的嘴唇松开一点,溢出了一点零碎的声音。 江羿绵和他头对着睡,第一个听到了他的疼痛。 他把两个床位中间的帘子拉开一点,从缝隙里探头,借着早晨微弱的光,看见了弓着身体的黄杨。 出事了。 “刷”的一下帘子被完全拉开,江羿绵直接从隔壁床爬过来,坐到黄杨的床上。 他低头靠近黄杨:“黄杨,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黄杨疼的受不了,他闭着眼睛,咬住嘴唇,轻轻摇头。汗水把才剪短的额发浸透,贴在皮肤上,随着这几下的动作,乱糟糟地缩成一团。 江羿绵伸手去扶他的脑袋,不让他再动了。 “我是江羿绵,还能说话吗?是哪里难受?肚子吗?肚脐上面还是下面?” 黄杨痛得头晕眼花,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虚晃晃的视线慢慢凝聚在一起,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江羿绵。 咬到变色的下唇终于被松开,却依旧暗淡苍白,并没有比刚才好太多。 黄杨痛得眼睫颤动,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疼、好疼、肚子,好疼…” 江羿绵看着他抖动不停的睫毛,着急地问他,“肚子哪块儿疼,上面还是下面?” 高中时有个同学也是上着课突然就肚子疼,当时送去医院,说是急性阑尾炎,还紧急动了手术。江羿绵也在送他去医院的同学里面,就稍微了解了一下阑尾炎。如果是肚脐下面偏右边一直疼,平躺也缓解不了的话,就有可能是阑尾炎。 如果黄杨也是阑尾炎…… 得赶紧去医院才行。 黄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看得见江羿绵在讲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想起身,却疼的动不了。 江羿绵伸手揽着背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觉得更疼了,他想阻止对方,抓着被子的手往前伸,一下子就拉住了江羿绵的小臂。 扯住手臂之后他被江羿绵抱在怀里,对方胸膛的温度传递过来,先传到了沾满冷汗的脸颊,泛冷的身体好像好受了一点。 黄杨看着面前的江羿绵,暂且有了那么一点思考和说话的力气。 他看到对方脸上明显的焦急和担忧,突然想到幼年时那一场几乎要了他命的高烧。 病床边张爸爸担忧怜悯的脸,在他的记忆里,其实已经模糊了,不清晰了。但是此刻,那种在意和担忧,好像又重新出现了,出现在了江羿绵的脸上。 可是那次没有这么疼,他只是觉得很困,很想睡觉。这次的病,却像是要把他疼死。 是不是说明,上次可以活下来,这次却不行了? 拉着江羿绵的手用力抓紧,他抖着声音问:“江羿绵,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是用力,疼成这样哪还有什么力气。江羿绵只觉得胳膊上被轻轻捏了一下,捏他的人还问,自己是不是要疼死了。 江羿绵扶着他的背,突然眼眶发热。 “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就好了。” 说着就拉开这边的床帘,要把黄杨弄下去。 黄杨没有力气扶楼梯,江羿绵把他移到床边,腿放下去,再想往下放,却不能了,黄杨肯定会摔。自己拉着,下面没有人扶也不行。 他一个人搞不定,要喊人帮忙。 刘宴安听见这边的动静也醒了。他刚拉开帘子,就和江羿绵着急的视线对上。 他看见江羿绵抱着黄杨的手臂,正把人往下扶。而黄杨,直接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在江羿绵怀里,病恹恹的,一脸惨白。 刘宴安顾不上穿衣服,光着膀子就下了床,去楼梯下面接黄杨。 两个人合力,一个放一个接,终于把黄杨挪到了椅子上。 这会儿赵寒星他们也醒了,看见这架势赶紧就起床。 吴青籁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扶着黄杨的肩膀,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杨哥怎么了?” 江羿绵走到自己床位,边走边说,“肚子疼,得上医院,我先喊个车。” 又从床帘下面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 吴青籁就拿着手机呢,“我来喊,江哥你先把衣服穿上。最近的医院是哪个?我看看地图。” “第二人民医院,直接搜就是。”刘宴安穿的最少,但他动作快,三两下把厚厚的秋衣秋裤穿上了。 他穿完从吴青籁那儿把人接过来,“江羿绵你找找黄杨的厚衣服,毛衣和厚外套,外面太冷了。籁籁你也套一件。” 赵寒星已经穿戴完了,低头问黄杨身份证和学生证放在哪里。 江羿绵没去开黄杨的柜子,直接从自己衣柜里拿了衣服,就要给黄杨套上。 听到身份证他交代赵寒星,“你看看他抽屉里面有没有,没有就算了。我拿了身份证,可以用我的。” 说完他和刘宴安合作,套了毛衣又套裤子,最后是羽绒服外套。 而赵寒星则是拉开抽屉,拿出了几个厚笔记本上放着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吴青籁已经打到车,看见江羿绵要给黄杨穿鞋,灵机一动,把自己的新买的毛绒鞋拎了过来。 “给他穿这个,不用系鞋带。” 江羿绵就接过来,把黄杨的脚塞进天蓝色的史迪仔毛毛鞋里。 赵寒星拿着黄杨的证件出了门,“我先下去,和宿管阿姨说一声。” 吴青籁点头,“车还有5分钟到西门。”又问刘宴安他们,“还有什么没拿的?” 江羿绵扶着黄杨的右胳膊,左右看了一眼,交代吴青籁:“把宿舍钥匙拿上。” 黄杨的钥匙就放在他桌子上,吴青籁直接一把抓过来,塞到大衣兜里。 江羿绵他们已经扶着病人到了门口,吴青籁正打算跟上,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在黄杨枕头那边摸了几下,果然摸到了一个手机,也揣进了兜里。 清晨,城市刚刚苏醒,接单的师傅也没空考虑超不超员了,一车人全拉到了第二人民医院。 赵寒星跑最前面去挂号,江羿绵背着黄杨往急诊室的牌子冲,刘宴安跟在旁边扶着,吴青籁跑在最后面。 5点多的急诊室是人最少的时候,值班的护士喊他们把人放在诊室椅子上,然后直接冲进休息室把医生拽了出来。 医生带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一边揉脸一边走到电脑桌旁边。 “黄杨是吧?” 一番颠簸,黄杨这会儿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他捂着肚子,靠在旁边站着的江羿绵身上,声音有气无力的,“是的。” “肚子疼是吧?具体哪个位置?我摁,疼了你就说。” 医生很快戴上一次性手套,挪过来,直接掀开黄杨的衣服,伸手在他肚子上摁。 “这里疼不疼?” 黄杨摇头。 医生换了地方,“这里呢,疼不疼?” 黄杨还是摇头。 医生又换了了几个地方。 摁到肚脐右边靠上的时候,黄杨疼的“嘶”一口气。 “这儿疼?” 医生又在这周围摁了几次,确定了地方。随后脱了手套,开始写病历。 “什么时候开始后疼的?” 黄杨上厕所的时候开了手机电筒,他记得锁屏上的时间。 “4点46。”他说。 医生看了他一眼,继续问:“怎么个疼法,除了疼还有其他感觉吗?” “像,像被被人打了一拳。” “就只有刚刚我摁到那里疼吗?别的地方呢?” 现在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但是黄杨的手还按在肚子上,他揉了一个范围,“周围一片,都很疼。” 医生又问他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黄杨慢慢地答完了。 医生给他开检查单子,“去缴费吧,他需要打个B超,再拍个腹部X片。” 吴青籁和赵寒星就去缴费了。 江羿绵和刘宴安把人扶到隔壁的B超室,黄杨刚在小床上坐下,还没往后躺,突然一下子蹲到地上,扶着喉咙干呕。 江羿绵着急地大喊,“医生!医生!他要吐!你快看看。” 医生正调参数呢,看见地上三个小伙子蹲在一起,一脸淡漠的问,“吐出来什么?” 江羿绵抓着黄杨的肩,眼睛看向地板,“他……什么也没吐出来。” “那就躺好,打B超。” 江羿绵蹲在地上,张着嘴,仰头看医生,像个大傻蛋。 刘宴安把黄杨拽起来,托着背,放平到B超室的小床上。 医生一手拿着探头,一手拿着耦合剂,“把他的衣服掀起来,掀到胸口。” 刘宴安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掀衣服。 黄杨放在肚子上的手没动,紧紧压着蓝色的毛衣。他看着刘宴安,眼睛眨啊眨。 刘宴安手上没掀动,就去看黄杨,和湿漉漉的褐色眼睛对了个正着。 刘宴安:…… 医生正等着呢,看他俩僵在那儿,就指挥旁边站着的江羿绵,“旁边发呆那个,你去把他手按着。” 江羿绵:…… 怎么搞得像强迫一样。 江羿绵走到床头站着,却没上手。 褐色眼睛现在转过来看着他,他有点不敢动。 医生又催,“快点啊,等着治病呢。” 黄杨像终于妥协,闭上了眼睛,按在衣服上的手也放到了身体的两侧。 刘宴安见状赶紧把衣服给他掀开了。 冰凉的耦合剂落在皮肤上,黄杨睫毛抖动,悄悄捏紧了拳头。 十五分钟后,检查结束了。 黄杨一直等到江羿绵给他擦干净肚子,刘宴安又把毛衣往下拉好,才睁开眼睛。 医生让他们扶着黄杨去拍片。 拍完片几个人全回到了急诊诊室。 医生给出结论,“阑尾炎,住院输液,明天一早动手术。” 江羿绵只知道高中同学急性阑尾炎动了手术,并不清楚具体的手术时间。 他就问医生,“这个急性的,是不是早点动手术好一点?现在就做是不是更好?” 医生正在完善病例,头也不回地说,“当然是越早做越好,这不是安排的明天一早吗?哦不,是今天一早,白班医生上班以后。”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就给他做手术,”他终于抬头看江羿绵,“因为他要做些基础检查,还要输液,还要准备手术室。这些搞完,白班的医生上班了,刚好排第一场。” “哦对了,给他家长打电话没有?需要签手术协议。” 江羿绵绷紧了唇,低头看刘宴安肚子上靠着的黄杨。 “家长来不了?”医生看着他们,“那就喊一个能负责任的大人。除了你们,你们都还是学生,成年了也不行。” 赵寒星皱着眉,“我们喊班主任,行不行?” 医生说可以。 赵寒星就出去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 医生保存好病历,开始开检查单。 “需要做个心电图,抽血查血。手术你选腹腔镜微创还是传统开腹?腹腔镜要贵一点,加上后续住院的话,准备一到两万。你们大学应该买了保险的吧,可以报保险。” 黄杨虚弱地靠着身后的人,张张嘴,想说选传统的。 “他有肺炎,”江羿绵突然说,“这个有影响吗?” “那要再加一个肺部ct,如果有肺部基础病的话,我建议你选腹腔镜。越少暴露腹腔,创口越小,对你越安全。” 黄杨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他说。 安排好手术和病房,黄杨的班主任也到了。其他人明天还要考试,就被班主任赶了回去,黄杨则是留在了医院。 几个人站在床边和黄杨告别,说考完试就来看他。 班主任陈敏让他们别担心,“你们好好考试,我在这呢。” 这当口医生拿着病历本进来了,看见陈敏,就和他说:“你就是他班主任吧?你给他家长打个电话。手术之后要住院,大概5到7天,让他们来照看一下。” 陈敏小心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黄杨,“还是不用了吧,我来照顾就好。” 医生拧紧了眉,声音微微加大了,“手术签字太紧急来不了就算了,住院也来不了?” 陈敏还想解释,黄杨没给他这个机会。 “不用给家长打电话了,”黄杨低着头,手里捏着黑屏的手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声音也很平静,“我没有家长。” 第30章 手术 “我没有家长,”黄杨说,“我是孤儿。” 吴青籁他们愣在原地。 大家都不说话,空气突然安静,只有空调送风的轻微呼呼声。 最终是夜班护士进来打破了这份安静。 “梁医生,体温计和血压仪我拿过来了,是多久量……一次体温。” 病房里奇怪的气氛把护士小姐姐后面的话按了慢速。 黄杨眨眨眼,对着江羿绵他们,“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好好考试。” “好,好的。”吴青籁迟钝地说。 “我们考完试再来看你,”刘宴安把直愣愣盯着病人看的吴青籁拉走,对另外几个室友说,“走吧。” 赵寒星嘱咐了黄杨一句,“好好休息。” 说完也转身走了。 江羿绵看着黄杨,对方对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江羿绵动动嘴唇,没再看,转身,“走了。” 梁医生看着病房一下子空旷,叹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 “找个护工吧,毕竟要动手术,总要有个人照顾你。”停了几秒,他又补充道:“住院费出院的时候再补,也可以报学生保险。” 说完这些他就让出位置,让护士给黄杨量血压。 量完血压,医生又交代了陈敏老师几个需要做的检查项目,先做哪个再做哪个,科室地点,还有输液时需要注意的问题,最后在床尾挂上签好名字的病历单,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俩人。 陈敏看向病床上绷紧了脊背的男孩。 输液的管子扎进他的皮肤,一滴一滴往身体里输送营养和缓解疼痛的药物。陈敏看着他泛白的手背,却觉得恰恰相反,这孩子的养分好像正被一点一点漏掉,进入血液里的,更像积蓄了很久的痛苦。 他觉得这孩子实在命苦,伸出手,轻轻拍了男孩的肩膀。 黄杨抬起头,又是刚刚对着江羿绵那样让人不忍的笑,“陈老师,谢谢你赶过来。” 陈敏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面前的人是在强撑。他把面前这个低落的脑袋轻轻扣住,扣在自己怀里,“孩子,想哭就哭吧。” 黄杨靠着中年男人温暖的怀抱,静静地靠着,闭上了眼睛。 他没哭。 他已经在很久以前,就不会哭了。 命运要弄死谁就像大象踩死蚂蚁一样简单,更何况蚂蚁小小的的眼泪呢。 提前45分钟交卷的江羿绵到了医院。 他大概记得去病房的路,但是怕黄杨做完手术会换地方,就先打电话问了陈敏老师。 江羿绵根据门牌号找到了住院病房。 他站在门口,刚好能看见黄杨的床位。 瘦削的人被病痛折磨一番,好像比之前更瘦了,盖着被子都只有薄薄的一片。偏向一侧的脑袋上盖着凌乱的黑发,昨天还微微卷曲着漂亮造型的三七分,扑簌簌地落下来,像齐刘海。眼睛紧紧闭着,看不见漂亮的褐色瞳孔,清俊的脸庞看起来比平日更难以接近。 这个人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蓝色条纹病号服里,渺小、脆弱、惹人怜惜。 江羿绵没去打扰,倒是床边坐着看手机的陈老师先注意到门外的他,走了出来。 俩个人站在走廊窗边,轻声说话。 “你是黄杨的舍友吧,他的手术已经结束了。手术很成功,不过麻醉还要醒一会儿。” 不是说安排8点钟第一场手术……现在都快11点了。 “手术做了这么久吗?”江羿绵问。 “没有,手术做了两个小时,10点过几分出来的。10点半的时候醒了一次,现在又睡过去了。麻药后劲儿还在,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 江羿绵就说好。 俩人暂时没了话,江羿绵就转过视线,去看门框里面躺着的黄杨。 中年男人看看窗外的天空,大概是光线扎眼,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再戴上眼镜后,他看向旁边站着比自己还高的少年,“那个,江同学,黄杨孤儿的事,能不能暂时保管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嗯,”江羿绵点头,“我会和寒星他们说的。老师你放心。” 陈敏字字斟酌,“黄杨他,在家庭方面和你们不太一样,希望你们不要对他有偏见。如果可以的话,老师想让你们在平时多关心关心他,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告诉老师。算老师拜托你了,江同学。” 江羿绵站的笔直,语气郑重,“我会的,即使您不说这些。我们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偏见,您放心。” 陈敏叹了一口气,表情欣慰,“好,那就好。” 江羿绵看见中年人疲惫的眉眼,就对他说:“老师,你回去休息吧,我下午没有考试,就在这儿陪他。” 陈敏确实需要回去一趟,他昨天来得匆忙,小女儿还在家里睡觉。他的妻子要今天下午才能从西部回来,6岁的女儿一个人在家,他不太放心。 “那行,我回去一趟。下午再过来。” 江羿绵摇头,“我下午也在,老师。” “你们这周不是要考试了吗?回去复习吧。” 江羿绵还是摇头,“我复习的差不多了,而且我在这儿也能复习。” “那我晚上过来陪床。”陈敏说。 陈敏看了手表,又问起午饭,“快中午了,你吃饭没有?老师去食堂给你打一份饭吧。或者你先去吃,我守着他。” “老师不用管我。寒星他们考完试过来,他们给我带。” 江羿绵的视线从陈敏那儿回到黄杨脸上,“医生有没有说,黄杨多久能吃东西?” “医生说六个小时,要到傍晚了。”陈敏也转身看向黄杨,“我回去给他煮点米汤和鸡蛋羹带过来,他只能吃这个。也给你打包一份晚饭吧,我老婆做饭很好吃。” 这回江羿绵没再拒绝。 陈敏看了两分钟,理了理衣服,“我回去了。有什么事就给老师打电话,寒星那儿有我的电话号码。” “好,老师再见。” 江羿绵坐在床边,盯着黄杨,发着呆。 隔壁床位的大姐和她丈夫看见他这样,本来很好奇,还是没敢来搭讪,只是说话吃饭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江羿绵发了会儿呆,刘宴安他们就到了。 进门时的动静不小,呼啦啦的,黄杨被他们吵醒了。江羿绵赶紧把枕头给他垫上,又绕到床尾,想把床升高。 没成功,刘宴安和赵寒星也走过去,几人研究了几分钟才弄好了。 黄杨看着他们三个手忙脚乱,嘴角慢慢翘起。笑完才发现吴青籁一直站在床边盯着他看。 “籁籁?”他挑眉,“怎么了?” 吴青籁张开双手,大概是打算扑过来一个拥抱,不过还记得黄杨是个病人,最后放轻了动作,只是把人虚虚拢在怀里。 “对不起。”他把头埋进黄杨肩膀,声音闷闷的。 黄杨垂了眼睫看他卷卷的发顶,“为什么道歉?” “不知道,”吴青籁瘪着嘴,声音也被压得很小,“就是很想说对不起。” 善良的小少爷大概是认为自己在不经意伤害过黄杨。 黄杨没戳破。 “是因为你又抱我了吗?” 小少爷毛茸茸的脑袋在黄杨肩窝里轻轻动,“不是,但是这个也对不起。” 黄杨轻声说:“那我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小少爷抱着他,没动。 江羿绵走过来,“吴青籁,你一直抱他干什么,小心黄杨的伤口。” 这回吴青籁松手了。 他伸手飞快擦过眼下,鼓着两颊,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江哥你凶我!” 江羿绵一摊手,“这可就不讲理了啊,我哪有凶你。” 吴青籁不认,“你就是凶我。” 江羿绵退后一步,“好好好,是我凶你,我错了,您别生气,可别气哭了。” 圆圆的眼睛盯着江羿绵,眨啊眨,似乎想把那层薄红眨没,“我没哭。” “没哭啊,都没哭。”刘宴安站到中间当和事佬,“吃饭吃饭,再不吃冷了。” 赵寒星赶紧把打包来的炒饭往他俩一人手里塞一盒。 “我去外面吃。”吴青籁拿着筷子和盒饭就往外面走。 刘宴安赶紧也拿了一份跟上去。 江羿绵本来也打算去外面吃,主要不想当着饿肚子的黄杨。 是赵寒星伸手给他拉了回来,“你们早上考的什么?” 江羿绵和赵寒星就坐在床边吃饭,边吃边聊早上的考试。 主要是赵寒星在讲,他给黄杨讲辩论题的题目,又说起有多少人缺考。 “班主任已经帮你提交了缓考申请,下学期开学补考。虽然缓考的人和补考同一套试卷,但是你们有平时分,教务系统上也不会有补考标记。我听班助说了,补考的试卷不会太难,你别担心。” 黄杨点头,“谢谢。” 赵寒星说不客气。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赵寒星就走了,他下午还有考试。 又过了一会儿,江羿绵把刘宴安和吴青籁也赶走了,让他俩回去复习。 至于江羿绵自己嘛…… “你们觉得我还需要复习?” 明天早上要考试的科目是自动化编程。 这门课的老师很喜欢江羿绵,因为他的程序写的又快又好,在别的同学还在靠bug运行的时候,江羿绵已经在学机械臂的精度控制了。全班就江羿绵一个平时分满分,按照期末考试占比,江羿绵只需要考够20分就是妥妥的及格。更牛的是,最后一节课课堂小测,这哥们儿考了94分的卷面分。 人比人气死人,吴青籁就是那个靠bug帮忙的同学之一。 想到这儿,吴青籁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这天下午,黄杨身边又只剩下江羿绵一个。 黄杨玩着手机里的数独游戏,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不想玩了,改为观察看书的江羿绵。 江羿绵让他盯的不自在,就把自己的《自动化》递给他,“看会儿书吗?” 黄杨说看。 这本书好多大段的代码,中间偶尔夹杂着几个发明小故事。黄杨把小故事看完了,开始尝试翻译那些英文。 大部分是很寻常的指令,偶尔有一些专业的单词,他看不懂,就拿出手机来查。一页翻译完,他就没了兴趣,放慢了番薯的速度。 这些英语比数独还无聊,黄杨困得打哈欠。 江羿绵看他一直眨眼睛,猜想应该是麻药还没代谢掉,就让他睡觉。 “你放心睡,点滴我守着呢,不会让他回血的。” 江羿绵一边复习一边守着黄杨输液,他怕自己没看住,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 中间护士来换药时黄杨行了一次,看见江羿绵还坐在旁边,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江羿绵翻了一遍资料,开始打量起病房。三人间的病房,每个床位外面都有一圈遮挡的帘子,旁边床位的大姐也在睡觉,帘子被拉了起来。 他又看到电视旁边的三个立柜,应该是拿来放个人物品的。江羿绵悄悄走过去,昨天给黄杨穿的毛衣裤子,还有外套都整齐地放在里面,应该是陈老师收拾的。 路过柜子,他看见一个立在床边的折叠床,应该是大姐他们一家陪床的人睡的。晚上陈老师过来,也需要一张折叠床。他想,等会儿可以问问大姐在哪里买的床。 这一想又不免想到更多。 陈敏老师晚上陪护,白天也需要呆在医院,太辛苦了。但是黄杨又确实需要人照顾,最近考试,自己也没有时间。江羿绵思来想去,觉得应该给黄杨找个护工。不过他没找过护工,不了解标椎。 还是要找个又经验的人问问,昨天急症的额那个医生,护士姐姐,或者,隔壁床的病人? 隔壁床的夫妻睡醒以后,江羿绵就悄悄走过去,礼貌地问对方怎么找护工。 对方和他详细交代了市场价,工作范围,和招人途径。 “我有一个病友群,里面的人都是些经常到医院的老年人,我把你拉进去。他们推荐的,那才是好的。” 江羿绵忙把手机拿出来,连说谢谢。 大姐说不用谢,大家互相帮助,又问起黄杨的病,“那孩子是怎么了?” 江羿绵说,“急性阑尾炎。” “还好发现的早,”大姐拍拍胸口,“这病可拖不得。” 江羿绵也后怕,“是啊。” 大姐又说,“小同学,你们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老公,他力气大。” 旁边坐着的憨厚男人朝江羿绵点头。 江羿绵乖巧笑着,“谢谢你们,你们是好心人。” 大姐一笑,“这有什么的。” 江羿绵了解护工的事儿,又问了折叠床,就回到黄杨床边,继续守着点滴。 第31章 以后你是哥 晚上住院医生查房的时候,黄杨问自己还有多久能出院。 “至少3天,三天之后拍ct,再复查个血,没有问题就能出院。” 黄杨又问能不能回去考试。 答案是不行,他必须卧床休息。 陈敏再来时,黄杨精神不高。他乖巧接了鱼汤,小口小口的喝着,看着不太好养。 江羿绵则是坐在旁边吃陈敏给他带的红烧肉,大口吞下,很快吃完了,看起来很好养。 很好养的江羿绵把饭吃完,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看起来不太好养的黄杨靠在床头,翻看江羿绵怕他无聊给他带的书——由吴青籁贡献的《仲夏夜之梦》。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白灯照耀下嫩白的小脸,手指修长,安安静静,坐姿规整,比家里那个一放假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鬼哭狼嚎的逆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好养,但是想养。 陈敏眯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梁医生上班时,黄杨的陪护人依旧是陈敏。 “今天可以下床走动了,慢慢走。如果想咳嗽的话,就捂着伤口咳。今天还是要输液,暂时不要吃太多的蛋白质,肉蛋这些。食物只能吃流食,医院食堂有很适合病人吃的稀粥,味道还可以。” 陈敏赶紧记下来。 “今天还是老师在这儿陪护一天吗?” 陈敏摇头,“一会儿我妻子会过来,医生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先告诉我,我转告她。” “其他没什么,住院医生会来查房的。” 梁医生走后,陈敏就赶紧去收拾睡觉用的小折叠床。被子和小床都放到病房的柜子里,天气冷,陈敏昨天又带了一床毛毯过来,现在有点装不下,只能用力往里面塞。 医院的空调开的不高,陈敏一个男人都难受,更何况他妻子…… 黄杨手里抓着鹅黄色的毛毯——也是昨天晚上陈敏带过来的。他小声开了口,“老师,要不您让师母不用过来了。我现在能下床了,可以照顾自己。” 陈敏一个用力终于关上了柜门,又啪塔一声拧上钥匙,这才坐到病床边上。 他歇了一口气,说:“哪能让你小孩子一个人在医院。你师母放假了,在家也是闲着,有人照顾你,我放心。” 黄杨继续争取,“老师,我真的自己可以。” 陈敏继续拒绝,“你觉得的不重要,医生说的才重要。” 黄杨抿着唇,手里的一小团毛毯被紧紧攥住,“可是太冷了。” “医院哪有外面冷。”陈敏摸摸少年人的头发,“没事,你安心住着。” 但是医院肯定比不上家里暖和。 黄杨没说话,只是把毛毯攥得更紧了。 中午又是江羿绵先过来,他进来时先看见了杨女士,有点疑惑。 黄杨介绍这是陈老师的妻子,杨老师。 江羿绵站直了,“杨老师好。” 杨老师笑眯眯地,“你好呀。你是黄杨的同学吧?正好,你陪他坐会儿,我去医生那里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江羿绵忙说好。 杨老师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对黄杨说,“你们陈老师说今天可以下床了,要是觉得闷你们就去走廊转转,不过要慢慢走。” 黄杨乖巧点头。 江羿绵目送娇小的女老师出门,回过头又看见现在同样不算强壮的黄杨。 他皱眉,“黄杨……” 没说完呢,黄杨打断了他。 “我想上厕所。” 理直气壮,声音也很平静,如果不是耳朵悄悄红了的话,江羿绵还真以为这个掀衣服打B超都要闭眼的人现在没有害羞。 江羿绵伸手把人扶下床,“慢点啊,不着急,别扯到伤口了。” 黄杨说:“我着急。” 江羿绵:…… 江羿绵一时语塞。 现在不止耳朵红了,黄杨脸也很红。 江羿绵默默把人扶到病房走廊外面的洗手间。 站在小便池前,江羿绵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那个,咳,要我……帮你吗?” “不用,”黄杨低头抓着病号服的裤头,没看他,“你出去等。” 江羿绵逃跑似地冲出了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黄杨扶着墙从里面出来。 江羿绵伸手要扶,对方避过他的手,扶着墙走到洗手池洗手。江羿绵赶紧从墙上的圆纸筒扯了两张纸递过去。 黄杨接过纸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正想瞄准了扔旁边的垃圾桶,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摊着掌心,很明显要接他手上的纸团。 黄杨轻轻皱眉,没给。 他在想,江羿绵是不是考试考傻了。 疑似考试考傻了的江羿绵动动手掌,“放我手上,别想自己扔,你有伤口不能用力。” “哦。” 江羿绵没傻,是我傻了。 黄杨乖乖放下手里的湿纸团。 回去的路上就是慢慢走了。 江羿绵扶着病人的一条胳膊,问他:“你是不是早就想上厕所?憋多久了?” 一想起来黄杨就害羞,他含糊地“嗯”一声。 “因为不想让杨老师扶你去厕所?”江羿绵又问。 黄杨低头看脚上的蓝色毛拖,还是一个嗯。 江羿绵偏头看他,正对上再次变粉的耳朵。 耳朵怎么这么容易红? “打B超那次是不是也耳朵红了,当时太乱了,我都没注意到。” 黄杨听到他说耳朵,伸手就去捂耳朵。 江羿绵笑弯了眼睛,“捂着就不红了?” “没红。”黄杨放下手,强装镇定地往前走。 江羿绵赶紧追上去扶他。 他们到病房时杨老师还没回来,就又出去走了一圈。 走到走廊尽头时,江羿绵突然停下脚步。 黄杨疑惑地回头看他。 “黄杨,”江羿绵向前一步,“我给你找个护工吧。” “我……”黄杨迟疑。 江羿绵接着劝,“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一直麻烦陈老师,对不对?我们找个护工帮你,哪怕只是下楼打个饭,陈老师他们也放心。” 黄杨抿嘴,“其实我自己可以。我能下床走动了,可以自己去打饭,也可以自己上厕所。” 江羿绵摇头,“你刚可以下床走动,杨老师说只能慢慢走,还是需要一个护工。” 黄杨也摇头,“只是现在,明天就好多了。” “刚刚你从厕所出来,才几步路,脸都白了。”江羿绵并不这样认为,“这几天刀口还在愈合,你不能有大的动作。” 黄杨还是说不用。 “我昨天问了隔壁床的阿姨,请护工帮忙打饭翻身上厕所,每天50块,或者看看学校兼职的同学,哪个考完试的,会更加便宜。我借钱给你,我们找个护工,好不好?” 黄杨低着头,不说话了。 江羿绵轻叹一口气,“其实你的事,我之前就知道了。我不小心看见了你的贫困申请表。” 黄杨立刻抬头看他。 江羿绵看着对方因为震惊微微撑大的眼眶,轻声道歉:“对不起。”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黄杨眨眨眼,偏头看向窗外,“这不是什么罪过。” “再说了,”他又回头看江羿绵,声音轻柔,“你并没有说出去,你不是一直在帮我保守秘密吗?” 江羿绵恍惚间看见黄杨眼睛里有莹亮的细小反光,再细看却没有了。 他突然也很难过,“你……”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很照顾我。”黄杨对他轻笑,看起来没有一点难过。 “不是这样的,”江羿绵抓住黄杨的胳膊,着急地解释,“就算没有看到,我也会照顾你。我们是舍友,是同学,是朋友。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和……那个,没有关系。” “你说的对。”黄杨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另外三个舍友,声音平淡,“我们是同学。” 307的同学们来看他,嘘寒问暖,热热闹闹,黄杨也和昨天一样笑脸相对。 可是江羿绵总觉得哪里是不一样。 所以江羿绵下午考完试自己又来了。 他来的时候,黄杨趁着杨老师去食堂打饭,下楼补了住院费。 江羿绵扶着黄杨进电梯,同时注意到了他口袋里的缴费单。 黄杨知道他看见了。 “籁籁交的钱,我出院后算一下就还给他。” 江羿绵撇着嘴,不搭话。 黄杨就没再说。 把黄杨放到病床上,又把病床升高,江羿绵才坐下来。 他看着黄杨:“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黄杨盯着他不说话。 江羿绵忐忑极了,“还有两天考完,医生说你要再住几天院?考完试,我来医院照顾你,可以吗?” 黄杨继续盯着他。 被他这样看着,江羿绵不敢说了。他低着头,缩在小凳子上,嘴巴瘪着,失落和不安从直愣愣的黑棕色头发里飘出来,发顶不再是咋咋呼呼,像只委屈的大狗。 黄杨终于开口。 “你在可怜我吗,江羿绵?” “不是,”大狗语无伦次地替自己申辩,“没有可怜你,只是……想对你好。杨哥也一直对我很好,不是吗?” 黄杨看着他,好像是不信。 江羿绵反问:“难道开学你是因为看我腿瘸了才可怜我照顾我的吗?” “不是。”只是不想有所亏欠。 “那就对了。”江羿绵有理了,语气也快了,“我们是兄弟,是好朋友,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黄杨点头。 江羿绵试探地看向黄杨,“那考完试……” “但是我还是不想找护工,我要自己来。”黄杨说。 劝半天没啥用。 江羿绵又变成了可怜巴巴的狗勾一样。 但是我不会放弃。 江羿绵挪挪板凳,坐到最靠床,膝盖分开差点点到地面。 “杨哥,你能不能……”他动作小心翼翼,声音也很小,像悄悄话,“别让自己那么苦。” 别太苦了,黄杨。 黄杨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说这句话。 以前去孤儿院的叔叔阿姨们会说什么呢? 他们说:“苦命的孩子,你一定没吃过糖吧?阿姨手里有糖,快过来。” 他们说:“这孩子看起来没什么缺陷,怎么就被弃养了呢?” 他们说:“万一有看不见的缺陷呢?看他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人看,怪瘆得慌,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生日吧?” 他们还说:“看到没有,不听话,就会被爸爸妈妈丢到这种地方,吃不饱穿不暖,以后就是吃苦的命。” 他们还说:“不要靠近他们,脏兮兮的,会把霉运传给你的。” …… 太多了,黄杨不想再回忆了。 他从思绪里抽身,看向一整个脑袋趴过来的江羿绵。 “我没觉得苦。”他平静的说。“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我本来攒了一笔钱,打算买个相机。今天去交住院费,我让护士姐姐给我打了账单,报了保险之后,是9653块8。” “你知道我想的买那个相机官网售价是多少吗?”黄杨看向江羿绵,其实他并不需要江羿绵回答他的问题,“不多不少,就是9653.8。” “我在网上看的时候,还想着二手的比官网便宜很多,很划算。结果呢?转眼我就把能买一个新相机的钱花掉了。” “我真不知道该庆幸,我还没把这钱花出去,还是该埋怨,这病在我最接近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把拽我下来。还搭上了我三个月的生活费。” 江羿绵愣愣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笔钱里有你最想要的东西。 说故事的黄杨没哭,听故事的江羿绵却眼睛红了。 他红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胡言乱语。 “相机,相机不会跑的。我们黄杨这么厉害,已经挣到了一个相机的钱,下一个还会远吗?不怕不怕。” “我们黄杨自己养自己,自己供自己读书,已经很厉害。” “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个相机,再贵的都买得起。一柜子全是相机,用都用不完。” 说着说着他声音哽咽,嘴巴也瘪着,“我要哭了,杨哥。” 还带预告的? 黄杨摸摸面前这颗扎手的脑袋,“这么容易哭?” 已经有一颗眼泪滚出江羿绵的眼眶,“我难受。” 黄杨笑他,“籁籁年纪小才哭,你怎么也哭。” “不管,”江羿绵右眼的泪也装不住了,“我年纪比你小,我也可以哭。” 黄杨直觉他要嚎,“不许嚎。” 江羿绵刚张开嘴,还没嚎呢,愣给憋回去了。 他哭红了脸,手抓着床的边缘。又把脑袋放在被子上,左边滚右边滚,拿白色的被套擦眼泪。 黄杨看他做这些怪动作,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我大概懂一点你为什么喜欢拍照了。” 江羿绵没听清,仰起一张红脸看他,“什么?” 黄杨的目光落在被子上两条深色的水痕,“没什么,继续哭吧。” 江羿绵就继续哭了。 头一次见这样的。 黄杨轻轻拍一下乱动的脑袋,“要不要杨哥借你个肩膀靠靠?” “杨哥。”江羿绵叫他,声音闷在被子里不真切。 “嗯。”黄杨听见了。 江羿绵说:“以后你是哥。” “哦,为什么呢?”黄杨挺好奇,这家伙以前可不服气了。 江羿绵终于抬头了,哭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直地看向黄杨,“你比我厉害。你挣了一万块,我一块钱都没挣。” 黄杨勾唇,“江哥,这就认输了?还有以后呢。” “以后也比我厉害。”江羿绵摇头,“我向杨哥认输。” “行,以后杨哥罩着你。” 第32章 去我家过年吧 当天晚上,黄杨给陈敏老师打电话,告诉他江羿绵已经找好了一个护工,今晚不用过来了。 陈敏问:“护工是只有白天上班吗?是的话我还是晚上过来。” “不用了老师,”黄杨说,“护工明天一早就过来。再说我现在自己能下床了,晚上也不输液,不需要人陪床。” 陈敏就没再坚持。 江羿绵一直在医院待到了很晚才走。 他傍晚的时候去食堂给黄杨打饭,自己也尝了一次医院的饭菜,吃完觉得稀饭实在寡淡,他杨哥真可怜。 他跑上跑下,打了饭又出门买保温杯给黄杨装水,方便夜里喝。 杨瑞雪老师坐在旁边,看他把书本往外挪,把白色的保温杯放到床头柜最里面,开玩笑说根本用不上自己,除开中午打饭那一次,其他时间自己都是在病房玩手机。 江羿绵爽朗一笑,说陈老师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看天色渐黑,江羿绵就让杨老师先回去,自己再坐了一会儿。 陈敏来接人时,黄杨本来想让杨老师把自己盖着的这床毛毯也带回去。 杨老师给他掖好被角,“医院夜里冷,你盖着,出院了再说。” 时间慢慢流逝,江羿绵从复习资料里抬头,看到灯光下认真看书的黄杨。 安静的病房,病床之间的帘子都拉起来了,沉静的男生目光专注,落在书页上,睫毛偶尔煽动,像春天停在植物上嗅花的蝴蝶煽动翅膀,轻盈而美丽。 江羿绵看向书的封面,是自己昨天带过来那一本。 据吴青籁说是个剧本,江羿绵以为是小说一样有故事有情节的料想不会无聊,就带了过来。看黄杨这么喜欢,他心里嘀咕,这书真有这么好看? 黄杨察觉到到视线抬头看他,眼神疑惑。 放下手里的资料,江羿绵抬头去看屋外已经黑透的天。 “我该回去了,”他问黄杨,“要上厕所吗?” 江羿绵是真怕他自己一个人摸着墙去厕所,时不时就要问一次。 黄杨点头,“去。” 江羿绵就扶着黄杨去走廊的厕所。 这回他没那么尴尬了,很坦然地把黄杨扶到厕所,自己走了出来,然后悠闲地靠着墙等黄杨出来。 黄杨出来时,他还很自觉地抽了纸巾拿在手上。 只有黄杨依旧耳朵泛红。 再回去时病房依旧很安静,江羿绵把黄杨安顿好,床也放平了。看见隔壁床的大姐拉上了床围,确认对方睡觉了,他出门时就顺手关了灯。 时间来到第三天,一大早,护工就带着黄杨去拍ct,做检查。 他们第一个去的,结果出的也快。 住院医生是个很温和的女性,姓王。 王医生看了ct结果,又看血检结果,对黄杨说,“看起来还好,没被手术影响。你是小时候得的,从小就有,看来养的还行,继续养着。” 黄杨说好。 中年女性满脸慈爱看着他,“饮食上也多注意吧,胃肠也好好养。生病可不好受。” 黄杨又说好。 王医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乖巧的男孩子,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这个病的原因很多,生冷不忌,精神紧张,急速奔走,饮食、作息不规律,熬夜,暴食绝食,饮水、食物不干净,胃肠疾病继发,都有可能,所以都要多注意。” 护工偏头看安静的男孩,这位雇主,看着不像是医生口中的这种人。 医生还在说:“不单指现在,最近半年内,慢慢积累的病因也是有可能的。” 黄杨点头,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 七八月份的时候,黄杨着实颓废过一段时间。表面上看着正常,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实际吃什么吐什么,体重迅速消减,睡眠也不太好。吃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饮食方面确实也不太规律。 那段时间,他也不怎么和人交流,不上网,不交朋友,除了意外认识的黄谷多,竟然没有一个工作以外认识的朋友。 他一直在压抑自己,恨命运不公。 真正变正常是在开学以后。 新学期,新同学,校园里到处都有年轻的声音,单纯的大学生连赞叹和惊艳都是纯洁的,他们的好意围绕着黄杨。兼职,军训,学生会,舍友和同学,还有吵吵闹闹的班级群,他被这些事分走了注意力,难过好像也被分走了。 才颓废过那么一次,就中招了。看来自己不是什么好运的人。 “今天再输液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去先不要做重体力劳动,多注意休息,吃容易消化的食物,避免油腻,煎烤,油炸,烟熏。回去要吃药,4天之后来拆线和复查。拆完线,就不用来医院了。” 黄杨说好,“谢谢王医生。” 江羿绵中午来的时候,黄杨正靠着床,看着窗外发呆。 少年靠着床头望向窗外,洁白的被子盖到肚子,宽大的条纹病号服空荡荡挂在身上。 他周身也空荡荡,如同无边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无所依靠。 这么多年,他就这样一个人过来的。没有亲人,什么都靠自己。生病了,手术住院了,连一个护工都不敢请。 江羿绵不太明白,纵然世间福祸不等,凭什么全倾向一个黄杨。 回过头的黄杨看见他,笑了,“江哥”。 昨天才认了做三弟,怎么又被叫哥? 江羿绵坐到床沿上,“你是我哥。” 本来就只是想逗一逗,黄杨莞尔,“那好吧。” 江羿绵盯着黄杨眼眶下笑出的一对卧蚕,“杨哥,过年去我家吧。” 真诚的小狗向黄杨发出邀请:去我家过年吧。 黄杨心绪一荡。 他想到了以前的过年。 那是什么样的呢?是碗里难得的几块肉,是每个孩子都必须洗一次的热水澡,是尘土飞扬的大扫除,是远处高空上漂亮的烟火,是不得不捂住耳朵的响亮的鞭炮声,是绿色麻袋的“新衣服”,是不会进水的一双鞋,是和蔼的院长爸爸和叽叽喳喳的小崽子们。 那是往年,是过去。 今年呢? 今年他也不知道。今年他主动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了他曾经的“家”。 今年孤身一人,他本以为过年回是食堂里唯一打开的小窗口,是只有一个人的寝室,是安安静静的12点。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了其他选择。 可以是笑得开心的江羿绵,可以是一桌子人挨在一起的团圆饭,可以不是一个人的过年。 过年,也可以是他曾经最期待的那样。 黄杨说,“好。” 他没有拒绝,他没法拒绝。 他偷偷地想,我变得自私了。 当天傍晚,考完试的307其他人一起到了医院。 “杨哥,”吴青籁的声音最大,“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江羿绵往他背上来了一掌,“医院不让大声喧哗。” 吴青籁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黄杨站在病床边,他已经换掉了病号服,正在收拾床头柜上的检查报告和书。 刘宴安瞅着他身上的衣服,“这件浅蓝色毛衣挺好看的,没见你穿过。” 又问江羿绵,“你在哪儿找到的?” 江羿绵叉着腰,好不骄傲,“这是我的衣服!” 赵寒星和吴青籁正把柜子里的东西往病床上搬。黄杨伸手,提出来被毛毯压住的羽绒服,“这件自带反光的银色羽绒服也是你的吗?” “对呀对呀,”江羿绵求夸奖一样凑过去,“是不是很好看?送给你了杨哥。” 自己穿过的毛衣确实不好再还回去,不过这件一看就是人群焦点的羽绒服…… 银色羽绒服被白皙的手掌提着晃了一下,“这件我可以不要吗?” 江羿绵一下就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要,你觉得我买的衣服不好看吗?” 黄杨看着倔强的牛——他内心这样形容此刻的江羿绵,因为真的很像。 他说:“可是我驾驭不了这个颜色。” 这个颜色,比较适合小太阳一样的江羿绵,反正不适合稳重风的黄杨。 江羿绵不同意,“你穿着好看。” 吴青籁第二个不同意,“杨哥穿什么都好看!” 黄杨有点头疼。 “你穿都没穿过。”江羿绵把衣服往黄杨怀里塞,“再说了,外面这么冷,你不穿外套怎么行?” 刘宴安裹得像个球,他拉开最外层的拉链,身体力行地向黄杨证明了外面的温度。 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另一件羽绒服,他说,“外面真的很冷,我今天穿了两件外套!” 黄杨怕冷,最后还是穿上那件反光的羽绒服。 为了证明黄杨穿这件衣服是真的好看,江羿绵举着手机给他拍照,手指被冻得红彤彤。 黄杨把他的手按下来,“不用拍了,我留下这件衣服。” 江羿绵手闲着,嘴巴闲不住,黄杨听了一路的彩虹屁。中间还有一段江羿绵和吴青籁拌嘴,一个说对方词汇匮乏,一个说对方耗子啃书本咬文嚼字,不来我往,充满趣味。 黄杨猜测江羿绵的语言天赋大概更多放在歇后语和押韵上,比如以前说过的什么“我叫江羿绵我们真有缘”。以后去做个说唱歌手,能算个天赋型。 热热闹闹一车人回到学校,手上的东西全放到黄杨桌子上。而那件江羿绵买的衣服最终和陈老师不肯要回去的黄色毛毯一起,放进了黄杨的衣柜,给黄杨的冬天御寒。 黄杨出院的第二天,住在外地的舍友陆续都回家了。 吴青籁叮嘱完赵寒星记得去问高中同学的专业和班级,又操心刘宴安和李茵柯的异地恋。 “异地恋可千万不能不联系啊,在女生眼里,三天不联系就算分手的。” 刘宴安往行李箱里丢了几件衣服,对他的话不太在意,“你忘了我们之前谈的网恋了?” “不不不,”吴青籁摇头晃脑,“现在和当初可不一样了。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见过面再分开,和从来没见过面,那能一样吗?” 刘宴安伸手拍拍触感很好的羊毛卷,“行了,小专家。有感情问题我会咨询你的。” 蓬松的卷发被压下去又自己弹起来,莫名喜感。 卷毛的主人不高兴了,蹬着地面就把椅子滑回去,“不要破坏我的新造型。” 刘宴安没觉得这头发和昨天的有什么不一样,“你今天搞了造型?” 吴青籁转动椅子背对他,“不想和你说话了。” 下一个被骚扰的人变成了黄杨。 “杨哥杨哥,要不你去我家过年,我家有地暖,肯定比江哥家暖和。” 吴青籁抓着椅子靠背,脑袋杵在手背上,向黄杨发送星星眼。 黄杨摇摇头。 吴青籁继续诱惑:“我家旁边有个地方,叫舟山。舟山有个鹅卵石海滩,石头都被洗的干干净净,很适合光脚走在上面。拍照也很不错。” “大冷的天你让他光脚踩鹅卵石?”刘宴安斜眼看他。 “那,”吴青籁一想,确实挺冷,“那就不光脚嘛。” “你那儿一听就不靠谱。”刘宴安也向黄杨发出邀请,“要不去北边,有暖气,在屋里穿短袖就可以,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雪。你要是今天去,正好赶上过小年。” 江羿绵一见这局面赶紧插进来,“干嘛呢都?现在去外地机票都买不着。黄杨和我回去,坐车只要两个小时。” “我家也很近,”吴青籁不服,“坐车只要5小时。” “他是病人,你要他癫5个小时?” “那就要癫两个小时吗?” “我家也有地暖!2和5那个大你不知道吗!” …… 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江羿绵和吴青籁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闹起来,虽然都不是什么大闹吧,总归是吵耳朵。 刘宴安三下两下把桌上整理好的东西塞进包里,行李箱就放了几件衣服和鞋子。几分钟他就把东西全弄好,背上包穿好鞋,两步就走到了门口。 “我走了啊,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说完也不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拿着手机的黄杨一个人承受这种“热闹”。 江羿绵刚听见刘宴安说出门,一回头对方连影子都没了,只有宿舍门关上的一声“砰”。 吵架的两个人也因为这个小插曲休战了。 吴青籁虽然不和江羿绵吵了,但还是操心黄杨的身体。他严肃地对江羿绵说,“杨哥去你家过年,你要把他照顾好。” 江羿绵一扬眉毛,“那肯定啊。” 第33章 相机 黄杨答应了去江羿绵家过年,三天以后拆完线动身。 下午江羿绵去食堂给他带粥,他一个人呆在寝室,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他在查第一次去同学家过年带什么合适。 过年过节,去白吃白喝的,肯定得带点东西。 江羿绵说去的是他外婆家。 黄杨没去别人家做过客,就在网上看看送老人家什么合适。 都说带水果。 寒冬腊月,倒是有一种水果老少皆宜——砂糖橘。也不怎么贵,黄杨负担得起。 就是买太少肯定不合适,小橘子一个吃不了几口,过年人多,买多一点好。 问题是他现在不能太用力,一大箱橘子,怎么搬到江羿绵外婆家去?要是放在以前,他能扛着走,歇一歇,几公里也能送到。 现在生了病…… 他想着要不要叫个搬家的车,连人带水果一起送过去。要是车方便的话,带点甘蔗也不错,应季。 江羿绵回来时他还在浏览搬家网站。现在很多公司开始放假了,就算是没放假的,一听是过年,都说不接单。 三天后是腊月二十六,还没过年。不过也不怪人家,黄杨高中时候守过店,确实二十五之后很多店都关门了,街上也没什么人。 江羿绵刚打开门,就看见了他杨哥一脸忧虑。 “怎么了,”他紧张地走过来,“伤口疼了?” 黄杨被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关心烫了一下。 “我没事,”黄杨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塑料袋,“给我吧。” 又把吴青籁留给他的暖水袋递过去,“捂捂手。” 江羿绵把钥匙甩到自己桌上,红彤彤的右手塞进暖水袋肚子里捂着。 他弯腰盯着黄杨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伤口疼不疼?” 黄杨任由他盯着,轻笑道,“不疼。” 江羿绵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我现在真有点怕你说没事。” 黄杨分开塑料袋的手一顿,干脆放下手。 他仰头看居高临下的江羿绵,浅浅笑着,改口道:“我不疼。” 江羿绵隐约察觉到对方的一点示弱。 他嗯一声,退后了。 临睡前江羿绵又出去了一趟,黄杨躺在床上,从床帘的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也没多问。 过了一会儿这个人回来了,没开灯,又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隔壁床。 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了这个人昨天晚上是去干嘛。 是他枕头旁边一个白色的盒子。 侧身朝墙睡的黄杨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以为是江羿绵放东西没看清,放到他床上了。 他坐起来,刚想喊江羿绵来认领,就看到了盒子上的字。 “……单反相机……R05…+RF镜头…” 床帘拉到一半停下了。 这是……黄杨之前想买的那款相机。 新的,售价九千多的新相机。 黄杨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个白色的盒子。 这是四天前他最想拥有的东西。 而就在昨天晚上,他才把准备买这个东西的资金当做医疗费,转给了吴青籁,还另外搭进去了几个月的生活费。 猝不及防的失去,又骤然得到。 还没碰到盒子,黄杨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手。 “喜欢吗?”江羿绵突然出声。 黄杨才发现他就抱着手臂站在自己床下。 笑盈盈的少年开心到两颊的肉鼓起,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黄杨,“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黄杨张张嘴,他想拒绝,嘴巴却很自私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江羿绵的兴奋传到脚上,他背着手,脚停不住,往左边走两步,又转身朝右边走两步,“我找兼职的同学代购的,他说这个牌子最近有活动,打折。你猜多少钱?” 他突然停下来,仰头看黄杨,等着黄杨搭他的话。 黄杨看着他,舔了一下嘴巴,问:“多少?” 江羿绵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不要九千八,也不要9653点8,只要7988!” 他看向黄杨,话中似有所指,“现在买它就是最好的时机。” 也许我也可以不懂事一次,黄杨想,我太想要这个相机了。 “谢谢,”黄杨说,“我以后会把钱还你。” “不着急不着急,”江羿绵乐呵呵的,“什么时候还都行。” 腊月二十六,大寒。 黄杨穿着银色羽绒服坐上了去江羿绵家的车。 这衣服虽然扎眼,但很保暖,黄杨就穿上了。 他坐在车内,明白自己之前就是白担心一场。江羿绵说会有车来接,到时候直接开到水果店,他一个人就能抱上车。 而现在,江羿绵妈妈派的人来接他们,强壮的司机一抬一放,那一大箱橘子就放进了后备箱,和黄杨黑色的行李箱躺在一起。 下车的时候,司机又是一抬一放,橘子就到了小别墅的餐厅。 根本用不着他,也不需要麻烦江羿绵。 至于黑色的行李箱,则是被管家带着上了电梯。 江羿绵说会放到自己房间里,黄杨和他住一间。 黄杨点点头,没说话。 其实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行走在这个比孤儿院操场还大的客厅里,突然回忆起之前买床帘时大家打趣说过的“五室一厅大别野”。 他想,原来江羿绵住的是真别墅。 他们走到大客厅的中央,两个穿着唐装的老人从客厅右边进来。 一看见他们,就快步走过来。 虽然是江羿绵的外婆,辈分上多了两代,看起来却并不算年老。大概是保养的好,比黄杨见过的大部分爷爷奶奶辈儿年轻许多,也健康许多。 老人一过来就直冲着黄杨。 “你就是黄杨吧,之前绵绵说要带好朋友来家里过年,夸的天仙一样,我还以为他是夸张,今天见到真人,才知道他那是词儿少。” 江羿绵站中间,给俩人介绍。 “外婆,这是我的好朋友,黄杨,黄桃的黄,杨树的杨。”又转向黄杨,“杨哥,这是我外婆和外公。你也叫外婆外公。” 黄杨轻轻微笑,露出一点门牙,“外婆好,外公好。” 外婆笑眯眯地,一把抓住了黄杨的右手,“好孩子,欢迎你来和外婆作伴。我们老俩口,就盼着有人在跟前说说话。前些年就绵绵一个人,被我俩念烦了。今年你来了,他就有伴儿了。” 外公没说话,站在外婆侧后方,对黄杨点了点头。 黄杨没把手抽出来,这是他对待长辈的标椎仪态,同时,他也拿出了他对待长辈的标椎微笑,以及他对待长辈的标椎嗓音。 他弯下腰和老人平视,嘴角微翘,声音轻柔,“外公外婆,我带了一些橘子过来,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 外婆声音微扬,笑出了和江羿绵一模一样弯弯的眼睛。 “太好了,现在正适合吃橘子呢。我们刚刚从菜园回来,正好口渴了。橘子放在哪里了?快拿一个给我尝尝。” “在餐厅呢,”江羿绵双手张开一比划,“好大一箱,够吃到过完年了。” 外婆拉着黄杨往左边的厨房走,边走边说。 “买了这么多,重不重啊?你没拿吧?绵绵说你动了手术,可不要干这种重活。以后有什么要搬的要拿的,喊绵绵去做。” 江羿绵迈步跟上去,“外婆,是陈叔叔搬上车,又搬进厨房的。” 黄杨也点头,“没用上我。” “那就好那就好。小陈他今天留下来吃饭吗?” “陈叔叔说不吃,要赶回去。不过我看见周奶奶给他递了饭盒。” “有饭吃就好。” 三人渐渐走远,江羿绵的外公一直没说话,背着手,沉默跟在他们后面。 对于黄杨很喜欢的外婆,对黄杨买的橘子,而且是亲自剥的,自然也很喜欢。吃了直说甜,还给后面一堵墙一样的江羿绵外公嘴里也塞了半个。 江外公嘴里塞了东西,严肃古板的形象一下子打破,成了只是有点严肃的小老头。他囫囵吞下橘子,对着黄杨投以赞赏的目光,比了个大拇指,“好甜,黄杨你挑的好。” 黄杨谦和的微笑,“外公喜欢就好。” 小老头又拿了一个举到眼前研究,观察金黄色的外皮,掰开看厚薄,又摸摸软软软的果肉,越看越喜欢。 他兴奋地走向黄杨,“你在哪儿买的,产地哪里?” 黄杨乖巧回答,“我找学长买的,他家在广西有果园。” 江外公凑到黄杨面前,“你学长现在在哪儿?他家卖不卖树苗?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一连串的问题把黄杨问懵了。 江外婆把丈夫挤走,站回黄杨对面,“好孩子,你别管他。他一辈子都在研究嫁接,看见棵树就想往家里搬。” 江羿绵也赶紧拉住激动的外公,“外公,我有联系方式,我给你发我给你发。” “真的?你现在就给我发过来。” 江外婆转身对着江羿绵,声音拔高,“发什么发?要吃晚饭了,吃完饭再给他发。” 她一手还拉着黄杨,另一只手叉在腰上,像只高傲的孔雀。 蠢蠢欲动的江外公安静了,又变回严肃古板的小老头。江羿绵则是哐哐点头,深怕江外婆看不出来他的乖巧。 解决了烦人的小老头,江外婆又转回身看黄杨,她声音轻柔,“好孩子,别管他,我们去吃饭。” 家里开着地暖,外婆先让俩人把厚厚的羽绒服脱了,又指挥江羿绵把衣服放到客厅沙发上。江羿绵抱着一橙一银两件衣服,乐颠颠跑去沙发放衣服。 江外婆则是拉着穿白色毛衣的黄杨往左边的小房间走,“今天人少,我们去小餐厅吃。” 小餐厅在大餐厅拐进去一点,更靠近厨房。他们到时圆桌上已经摆了一个深口大砂锅,只是上面盖着盖子,看不出来是什么。 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盘蒸鱼从旁边的厨房出来,看见他们过来,笑着说,“正想去菜园找人呢,就剩最后一个蒜香莲白了,坐着等一会儿。” 她放下盘子,冲着黄杨,“你是黄杨吧?快坐快坐,马上开饭了。” 黄杨微笑以对。 江外婆拉着黄杨在圆桌旁坐下,江羿绵跑得快,赶上了第三个入座,很自觉地坐在黄杨左边,江外公则是占了江外婆唯一剩下的右边。 黄杨想去帮忙端菜,但他的手被江外婆一直拉着。江外婆又一直和他说话,他根本走不开。只好按兵不动的坐着,看有没有机会起身。 中年女人来回端了两趟菜,之前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管家刘叔叔也来了,和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厨房去端菜。 黄杨愈发坐立不安。 他扶着桌子想站起来,“我也去帮忙吧。” 才起了一半,江外婆和江羿绵一人一只手又给他拉了回去。 江外婆和蔼地笑,“不用去不用去,里面三个人,挤都挤不过来。再加你一个,那别想转身了。” 江羿绵则是凑到他耳朵边说悄悄话,“刘叔叔和张阿姨是夫妻,人家去帮老婆的忙,你也跟着进去,那算怎么回事啊。” “夫妻?”黄杨吃惊地看向他,羞愧到被热气熏得不舒服的耳朵都没去管。 江羿绵一挑眉,“是呀,明媒正娶,合法夫妻。” 黄杨是真的没想到,人家在妻子面前献殷勤,他差点跟进去…… 想到这儿他耳朵全红了。 江羿绵为了说悄悄话,歪了半边身子过来,这样近的距离,他一下注意到了黄杨的耳朵。 “杨哥,”他把声音压更低,“你是想上厕所吗?” 江羿绵突然提什么上厕所…… 上厕所!!!黄杨马上想到医院的公用卫生间,想到靠墙站着的江羿绵和伸到自己手下接纸团的掌心。 他立刻盯住江羿绵,窄窄的眼皮被撑开,露出完整的褐色眼仁,眼神中满是警惕,他真怕江羿绵开口就是“外婆黄杨说他想上厕所。” 而江羿绵呢,看着突然变成炸毛小动物的黄杨,不知道是自己猜对了惹得对方恼怒,还是因为猜错了。 要不再问一遍? 黄杨神色一凛,“不许问!” 声音有些大,大家都转头看他。 江外婆关心地问,“小杨,怎么了?” 小杨、小杨勉强一笑,“我和江羿绵说期末考试的事。” 江羿绵点头,“嗯嗯。” 江外公还是那张严肃的脸,这回是对着江羿绵,“不能仗着自己分数高就笑话同学,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一样。” 江羿绵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您说的对,我一定谨遵教诲。” 第34章 第一张照片 大家吃完饭,负责厨房的张阿姨就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管家刘叔叔当然也跟着,给老婆帮忙。 一起吃饭别人收桌子自己却坐着等,黄杨觉得很不自在。 江外婆许是看出他的不自在,就拉着他去客厅坐。同时让周奶奶——江羿绵家另一个年老的保姆,把大餐厅的那箱橘子拿几个过来放在茶几上。又叮嘱她,剩下的橘子要好好储存着。 周奶奶说好。 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周奶奶端着一盘橘子过来时,江外婆正问到黄杨的伤口。 “绵绵说你们今天早上才去拆的线,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腹腔镜的伤口有两个,大概是最近在长肉,时常犯痒。除此之外,这两个地方,肿的比周围高出来一点,像两个小小的山丘。中午的时候黄杨自己看过一次,看着很丑,不过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的。 所以黄杨摇头,“我没事外婆。”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去看江羿绵。 江羿绵手里拿着两个手机,正在教他外公怎么点开名片加好友,没听到他的话。 黄杨偷偷松了一口气。 江外婆又问起他学的专业。 说起自己的专业广告设计,黄杨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江羿绵送他的相机还躺在行李箱里,没有拆开。 今天早上,黄杨捧着盒子,觉得就让它待在盒子里,被塑料封膜保护着,好像更好。可以一直保持干净、崭新,保持它最好看的样子。 黄杨不舍得拆开。 对待珍爱之物,他就像贺知章诗里归家的游子,近乡情怯,只敢遥遥相望。 可是他又真的很喜欢,盼望着得到它,盼望着它在自己手上能被发挥最大的作用。 期待它留住美丽以维持它的美丽,定格时间以延续它的的时间。 一时纠结,白色的盒子还是保持被送出去时那样,郑重地被黄杨放进了行李箱,和那个江羿绵送的保温杯放在了一起。 “小杨?”江外婆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对不起,外婆,我走神了。”黄杨回过神,诚恳道歉。 江外婆轻轻拍他的手,“是不是累了?你们今天一定坐了很久的车,要不让绵绵带你上去休息吧。” 黄杨此刻确实很想上去看看那个相机。 他轻轻点头,“好的外婆。” 江外婆就起身,让江羿绵带他上楼。 “你和绵绵睡三楼,家里的客房本来在二楼。不过二楼睡的都是我们老年人,怕你不习惯,就让你和绵绵睡。要是睡不惯,或者不想和绵绵睡一间,你就下来二楼睡。右边靠院子那间,门口有一盆小桂花树的就是,都是收拾好的。不用和谁打招呼,直接下来就是。” 黄杨也站着,他朝江外婆微笑点头,“谢谢外婆。” 江外婆还拉着黄杨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好孩子,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啊。” 黄杨又说好。 江外婆这才松开手。 四面透明的玻璃电梯缓缓上升,把两个男生送到三楼。 江羿绵带着黄杨往右走,路过被落地窗框住的晚霞和天空,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江羿绵住的房间很大。 一进门,左边是一个双人位的小沙发,配了电视,背后是大窗子和垂落的白色纱帘。门的另一边则是独立卫生间。再走进去是一排大衣柜,大床,还有能看到天空的小阳台。靠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远远能看到一张大桌子,看到架子上的书和篮球,应该是书房。 黄杨黑色的行李箱被放在大床对面,靠着那一排大衣柜,看起来和这个明亮的房间格格不入。 黄杨盯着黑色的箱子,觉得它和拎出门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他走过去蹲下,果然发现最下面那一小块泥巴不见了,那是下午从车上拿下来时蹭到的。他再仔细看,整个箱子干净得像新的一样。 虽然黄杨每次用过箱子,也会把轮子上的土和一些不小心蹭到的污渍弄干净,但是像刘管家这样,连之前被刮破的外皮缝隙里面都擦得干干净净,也太夸张了。 这就是有钱人的管家吗?黄杨心思一歪,所以这就是高薪职业者的工作态度吗? 江羿绵把俩人的外套放到沙发上,看见他蹲着不动,就走过来,“箱子怎么了?” “没有,很干净。”黄杨回答。 就是太干净了而已。 江羿绵学他单脚着地蹲下,“正好,你把箱子打开,我拿一下衣服。” 江羿绵的衣服放在黄杨的行李箱里。 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黄杨看他手里拿着手机,只往兜里揣了一串钥匙,其他什么都不带,就和平时去教室上课一样。也不对,哪怕去上课还拿本书呢。 黄杨问他原因。 当时江羿怎么说的? “外婆家什么都有,我经常去那边住,充电器都不需要带。杨哥,你也不用带太多,我那边好多衣服没穿过,你就穿我的。” 黄杨摇摇头,“不合适。” 江羿绵歪着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比你高,我的衣服你肯定能穿。” 黄杨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厚衣服和厚外套放进行李箱,还有鞋子,袜子和内衣。 江羿绵无聊地看他收衣服,看到他遮遮掩掩塞到秋衣下面的便携衣袋,才想起来有一样东西被自己忘了。 内裤哪能互相穿? “啊,是得带几条内裤,这个不一样,”江羿绵一拍手,“我也要带几条,这东西还是旧的穿着习惯。” 外婆那边放的内裤都是以前穿的,这大半年过去,他再去怕是穿不惯。中秋那次倒是放了一条在那边,但是也不够换啊。衣柜里其他的,应该都是新的,就更穿不惯了。 江羿绵说完就去翻衣柜。 他的内裤都是晒干后直接丢到盒子里,当时就这么一开盖一甩手,用的时候用一开盖一伸手,根本没去管里面什么样子。现在把盖子完全掀开,就看起来很乱糟糟。特别是和黄杨整整齐齐放在衣袋里的一比,就更加凌乱了。 他手里拿着盒子,往黄杨旁边一蹲,“杨哥,我的裤子也装你行李箱里呗?拿手上影响不太好。” 黄杨点头,然后从衣柜侧面抽出来一个橙色拉扣的塑料衣袋,递给他,“用这个装着。” 江羿绵接过袋子,和盒子一起放到自己的凳子上。然后他拎出来一条黑色四角内裤对折,开始叠衣服。 黄杨忙偏过头去看别处。 五六条各种颜色的裤子叠放进透明的便携衣袋,江羿绵把拉扣拉上,递给黄杨。 黄杨一手接过来,然后飞快地把这个五颜六色的袋子塞到秋衣下面藏好。 现在这个袋子被它主人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下面被它盖住的装着黑白灰裤子的袋子就暴露在黄杨和江羿绵面前。 黄杨见对方盯着自己装内裤的袋子,伸手一把掀起棕色的秋衣,把袋子盖住了。 江羿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兄弟之间看一眼内裤的颜色有什么不对吗? 黄杨绷着唇,本来就清冷的面容更是冷酷。 江羿绵往后挪一挪,默默地蹲远点。 “杨哥,”他悄悄咽吐沫,“你的衣服也放我衣柜里吧,这样拿着方便。” 黄杨看向他,没说话。 江羿绵又悄悄往后挪了一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总不能每次洗澡都来这儿蹲着开箱子吧。” 黄杨听见了。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江羿绵,脸上终于不像刚才那么冷了,“嗯,放哪儿?” 江羿绵立刻就站起来。 他先打开了衣柜最右边的一组,看到里面装的不多。又打开旁边的那个,装的是一些夏装,还有空隙。 江羿绵把手里袋子往这个柜子里一丢,又过去把最右边那个里的衣服搬过来。手一合拢,一怀抱全抱过去。还好都有衣架,可以挂在杆子上,不然肯定被他塞得乱糟糟。 最右边的衣柜空了出来。江羿绵双腿合并,弯腰,化身优雅高傲的绅士,手掌一伸,“杨哥请。” 黄杨莫名想笑。 黑色行李箱的衣服都被放进了最右边的衣柜,挂厚外套的衣架是江羿绵从旁边柜子里薅的。要不是关着门,那个柜子现在肯定“吐”一地衣服。 衣柜只用了一半,黄杨手一提,把空箱子也塞到柜子里去。反正箱子被管家擦的很干净,放一起也没什么。 这样一收拾,这个角落又和房间的整体气质符合了。黄杨抱着白色的盒子和保温杯,点点头,满意了。 江羿绵拿到了衣服就去洗澡,黄杨则是盘腿坐在小沙发前,深吸一口气,终于要拆开相机的包装盒。 他小心的伸手,塑封外膜,封口贴,说明书,泡沫防撞板,一层又一层,最后是梦寐以求的黑色相机。 黄杨用食指细细抚摸,每一个按钮,每一处接缝,一寸一寸地仔细看过。 购物车里单薄的图片化作实物,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手里,黄杨满心的欣喜,嘴角不自觉地漫开一个笑。 欣赏完外观,他按照说明书说的,打开电源,等待开机。 卫生间的水声已经停了,过了几分钟,江羿绵穿着长袖长裤,手里拿着一团什么,走向了小阳台。 他路过小茶几,从阳台和小书房过来的光线被他遮挡了一瞬,取景框里的光影变化惊动了黄杨。 黄杨抬起头,高大的男生已经走到小阳台,正两手把什么东西对在一起。 橘红色的晚霞落在他后脑半湿的头发上,又落在他卡其色的家居服上,像一圈金色的描边。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把手里的东西弄好,站直了身体,后背的线条起伏,落到后腰处又浅浅落下去,弯成漂亮的弧度,流畅,顺滑。 黄杨突然想看他的脸,在这样的光影下,一定很美。 “江羿绵。”黄杨于是出声喊他。 “嗯?” 阳台上的人微微侧身,露出半张英俊的脸,金色的光从他的身后发散,连倔强着支棱的发丝都在发光。 黄杨立刻按下快门,拍下了新相机的第一张照片:窗边晚霞下回头看他的江羿绵,眼神明亮,笑容灿烂。 那个人,竟比晚霞还要好看。 第35章 十好朋友 十好朋友——江羿绵的“十好朋友” 黄杨今天还是不能洗澡,医生说拆完线伤口不能沾水,要再等3天。 所以他坐在卫生间的小板凳上,拿着毛巾给自己擦澡。这个凳子应该是江羿绵小时候用的,上面的图案还是大家多年前的偶像——喜羊羊。 本来江羿绵要帮他,黄杨不同意。 在医院有护工帮忙,人家是专业的,见过的多了,黄杨还算能接受。换成朝夕相处的室友江羿绵,他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 黄杨尽量小心的避开那两个伤口,最后结束时还是滴了点水,还好有江羿绵给他的防水贴。 只是浴室里水汽蒸腾,擦完澡,防水贴的边缘有的已经轻微翘起。 黄杨穿上衣服,在卫生间里找了找,终于看见门背后放着的一把拖把。他弯下腰,把地面的水渍拖干净。 这是集体生活养成的习惯,307的每个人,洗完澡后都会顺手把地拖一下,避免下一个用卫生间的人被影响。刚刚江羿绵也是这么做的。 拖完地,黄杨坐在小凳子上,小心地揭开防水贴的边缘。 即使边缘翘起,防水贴的黏性还是很好。透明的塑料片拉紧皮肤,在手指的拉力下一点一点分离,为了不弄疼伤口,黄杨把动作放轻,整个过程漫长,泛着丝丝缕缕的痒。 揭到最中间时还是扯到了一点伤口,黄杨吃痛,小小的“嘶”一声。 门外立刻传来敲门。 “杨哥,你怎么了,摔跤了吗?” 是江羿绵。 “我……”黄杨刚想说没事,临出口又换了,“我没摔跤,我在撕防水贴。” 外面顿了一下。 “我能进来吗?” 黄杨看看干净的地面,再看看自己身上整齐的衣服,“等一下。” 他一咬牙,一用力,肚子上的防水贴被一下子扯掉,疼得他又“嘶”了一声。 敲门声比刚才更密集,“杨哥?” 黄杨缓了一下才去开门,“来了。” 门打开,门外的江羿绵担忧地看着他,“扯到伤口了吗?” 黄杨摇头,“碰了一下。” 江羿绵抿着嘴,“我帮你撕吧。” 黄杨还坐在小凳子上,撕防水贴的恶人变成了江羿绵。 黄杨抓着自己的短袖下摆,看对方蹲在他面前,眼睛盯着防水贴,半天才撕开一小块。丝丝缕缕的痒甚至比之前自己撕还让人难受。 黄杨就说:“你要快一点,一下撕开,长痛不如短痛。” 江羿绵皱着眉,另一只手张开,按住伤口旁边的皮肤,终于一个用力结束了黄杨的难受。 同样扯到了伤口,不过这回黄杨只疼了一次。 江羿绵撕完就赶快抬头看他。 黄杨挨过那一瞬间的痛,眉头松开,身上自在了不少。 他舒了一口气,看向江羿绵,“好了,谢谢。” 江羿绵观察他神情放松,并无痛苦,这才松开眉头。 黄杨正要把衣服放下,发现江羿绵的手号按在自己肚子上。 “你的手……” 江羿绵赶紧收回手,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摆放,干脆背到身后。 俩人都不敢看对方,卫生间里出现了一丝丝凝滞。 江羿绵的眼神一错开,就发现浴室地面干燥整洁,很明显已经被黄杨拖洗过一遍。 可是黄杨身上还有伤口,他略一沉思,决定明天让黄杨先洗。 而黄杨一错开视线,就发现自己刚刚洗好拧干水的内裤还大摇大摆地放在洗手台上。 他慌忙站起来,伸手把那团黑色布料捞在手里,藏到了身后。 他突然一站,面前蹲着的江羿绵差点一个不稳坐到地上,还好他眼疾手快,背在身后的手顺势一撑,把自己稳住了。 江羿绵疑惑地抬头,看向明显心虚的黄杨。 “怎么了?”他问。 “我……”黄杨脸色泛红,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江羿绵观察他,从红透的耳朵到粉红的脸颊,从半干的头发到拖鞋外凸出的脚踝,从热气熏红的锁骨到映在镜子里的细瘦的双臂,然后,他看见了黄杨手里攥着的那团布料。 那是……好兄弟之间也不能互相穿的,“衣服”? 他大概明白了。 江羿绵撑着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了,阳台晾了衣服,我看看也没有被风吹掉。” 黄杨咬着唇,没看他,轻轻点头。 江羿绵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黄杨从卫生间出来,房间里没人,小阳台也没人。他左右一看,发现江羿绵坐在书房的桌子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再看。 黄杨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把手上的衣服夹在小阳台的晾衣架上,特意选了离那抹深蓝色最远的的位置。 做完做完这些,他才慢悠悠去书房找江羿绵。 江羿绵在看相册。 他特意翻出来书房的相册,想和他杨哥互相了解一下童年,加深一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本来是随意翻看,想等黄杨自己从卫生间出来。翻着翻着却被勾起了回忆,连黄杨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直到人走到他旁边,那双灰色的拖鞋出现在视线里,他才发现黄杨来了。 江羿绵朝旁边的人扬扬下巴,把相册朝黄杨那边摊开,“杨哥,给你看看我小时候。” 黄杨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弯腰,低头去看相册里的江羿绵。 小时候的江羿绵缺了一颗门牙,穿着嫩绿色的背带裤,被一个笑容明媚的年轻女性抱坐在怀里,看背景应该是楼下的小别墅的客厅。 “这是我1岁多的时候,我在花园玩,把身上穿着的小王子套装弄脏了,外婆就去隔壁一个小姐姐家里借了一套她的衣服给我穿。” 黄杨盯着那套嫩绿色的“背带裤”,所以,“你穿的女装?” “对呀,花苞裙,那时候可流行了,小姐姐家全是这种衣服。” 黄杨认真观察穿着花苞裙的“江羿绵”。刨除“这是江羿绵”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看看这粉红的小嘴,圆圆的眼睛,短短的柔软的黑发,白白胖胖莲藕一样的手臂,谁会不认为这是个小姑娘? 他又转头看长大后的江羿绵。依旧是双眼皮大眼睛,粉白的皮肤,挺翘的鼻子和粉润的嘴唇。这个人,等比例长大了。 江羿绵裂开嘴笑,“外婆说我小时候长得像女孩子,刚刚你是不是也差点认错了?” 这双明亮的眼睛开心时会弯成月亮,看着你时则像亮眼的星星。 黄杨突然想到江外婆对江羿绵的亲昵称呼。 他看着江羿绵那双漂亮的眼睛,自己也轻轻笑了,“绵绵?” 他本来的声线锐利,泛着冷。此刻声音里带着笑,柔和的像软软的粘糕。 江羿绵听了头皮发麻。 “啊,那是我的小名,我外婆取的。我小时候调皮捣蛋,又较真,外婆觉得我太犟了,就说给我取一个委婉一点的小名。” 他舔了舔下唇,有点不好意思,“我家里的长辈都是这么叫我,你要是想叫……” 后面的话他没说,内心不太想让黄杨这么叫,觉得怪怪的,可是话已经说了一半…… 黄杨嘴角的笑扩大,他点头,“嗯,绵绵。” 江羿绵燥的挠头,把这页直接翻过去,“下一张下一张。” 黄杨换了姿势,懒懒抱着双臂,后腰靠着桌子,偏头和江羿绵一起看相册。 江羿绵转动椅子,后背对着黄杨,方便他看。 又翻了几张,江羿绵都一一给黄杨讲解。这张是几岁,当时在干什么,黄杨对江羿绵的童年也了解了个大概。 “江羿绵”慢慢长大,从可爱的小淘气长成了帅气的中二初中生,又从初中生变成了帅气高大的高中生,和眼前的江羿绵越来越一致。 有一个角色却渐渐少了。全家福里抱着江羿绵站在年轻女人身旁的男人,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那是江羿绵的爸爸。 似乎是看出了黄杨的疑惑,江羿绵说:“高中的时候,我爸我妈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后面的照片上就没有我爸了。” 离婚了…… “我……对不起。”黄杨放下了手臂。 “没关系的杨哥,”江羿绵好像毫不在乎,“我长大了嘛。” 黄杨手足无措。 江羿绵笑着:“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叫江元生。江是江家的江,元是元家的元,后来才改名叫江羿绵的。” 黄杨说不出话,他变成了哑巴。 被放下的手徒劳地抓住短袖的下摆,抓紧,揉搓。 江羿绵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看他抓衣摆的手,就转移了话题。 “伤口痒吗?我打石膏那会儿,里面也很痒。去球场的时候,我就拿小树枝伸进去挠痒,小剪子说我形象全毁了。” 黄杨配合地笑了一下。 “杨哥,你要是伤口痒,可以抓一下伤口周围,能缓解一点。你如果要是挠痒,我就背过去。” 黄杨眨眨眼,“干嘛背过去啊?” 江羿绵咧着嘴,“我背过去,这样谁都不知道我们杨哥挠了伤口。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杨哥。” 黄杨啊一声,“什么冰清玉洁,这词儿是这样用吗?” 江羿绵挠挠头,“这是吴青籁给我说的形容词,他说对品格高尚的人都可以用。” 黄杨终于笑了,“你是真的嘴里没词儿。” “哈哈哈哈,我外婆也这么说。” 说到江外婆,黄杨就有点好奇:“你到底和外婆怎么夸我的?什么天仙一样的?” 江羿绵笑弯了眼睛,语气好不骄傲,“我说,黄杨他聪明,脑子好,有能力,成绩好,拿一等奖学金。唱歌好听,人好,对朋友好,对我更好。长得好看,穿汉服更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冷冷的,但是特别讨人喜欢。” 黄杨挑眉,“这么多好呢?” 江羿绵大力点头,“我可是真心地。” 黄杨看着他,难得笑出了八颗牙的露齿笑。 看见他的笑,江羿绵有点愣神,他突然回忆起给外婆打电话那天。 当时江外婆也问:“他就这么好?” 江羿绵很认真地说:“外婆,黄杨真的很好。没有比为杨哥更好的人。” 江外婆嗯一声,问他,“你这是多少个好了,你数数?” 江羿绵张着嘴,怎么数,他脱口而出,根本没有草稿。 “学点语文吧你,夸人就只知道‘好’字。”江外婆乐呵呵地笑,“别人都说‘三好学生’,你说的这个黄杨啊,是个‘十好朋友’。” 第36章 南瓜挡路 第二天一早,黄杨和江羿绵就被喊去菜园帮忙。 后院有几个保温大棚,江羿绵从左往右指着给黄杨介绍。这是蔬菜大棚,这是植物园,这是花房。 “蔬菜大棚里种着大萝卜,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拔萝卜。一颗大萝卜有半个我那么长,两手抱着,嘿咻嘿咻,最后萝卜拔下来了,我的裤子摔的全是泥巴。” 黄杨跟在他身后,脑海里出现一个抱着大萝卜,坐在地上,笑得开心的幼年江羿绵,轻轻笑了。 “还有大南瓜,我拽着南瓜藤,一点一点往外面拖,半天才走了一米远。刘叔叔推着推车,一趟能运一车南瓜,他看见我了,就笑我。我不服,就把南瓜当凳子,坐在中间挡他的路,不让他走这边。” 黄杨脑海中又出现一个江羿绵,气呼呼地,抱着手臂,坐在大南瓜上的幼年江羿绵。 “还有能长很高的白菜,我站在两棵白菜中间,一蹲下,周奶奶就找不到我了。我等她走到旁边,再突然站起来,吓她一跳。” 啊,江外婆说江羿绵小时候是捣蛋鬼,看来不是夸张。 黄杨问:“没被打吗?” 江羿绵得意洋洋,“我跑得快,她追不上。” 看来会被打,只是那次没打着。 黄杨在菜园里看见了江羿绵说的大萝卜。比起普通萝卜,哪怕菜市场里小摊贩特意摆在最上面展示用的萝卜还要大,让人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打了药。 江羿绵说:“这都是我外公外婆一年又一年选育的优良种子,比我小时候见的还要大一点呢。” 他们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拽起一个萝卜,两个萝卜往筐里一放,已经占了一半的容量。 江羿绵熟练地两手一拧拽掉叶子,放到了另外一个筐里。“这些菜叶子要留着,附近有个婆婆,家里养着鸡鸭,我们每次都把菜叶子送给她。” 黄杨照着他做。 拔了几筐的萝卜,他们又去摘白菜。 白菜比萝卜还要大,一棵能有个四五斤,两三颗就装满了一筐。 黄的老的菜叶摘下来和萝卜叶子放一起,一起送给江羿绵说的婆婆。 最后是江羿绵当过凳子的大南瓜。瓜叶已经败了,金黄色的南瓜坐在枯叶里,最大的能有盆那么大。 这个活江羿绵没让黄杨碰,怕黄杨动到伤口。 他抱着一个黄瓜放进小推车,一回头,看见黄杨蹲在一个南瓜旁边,低着头,一点一点把瓜蒂从瓜藤上撕下来。败落的瓜藤仍然保留水分,他撕的很费力。 江羿绵走过去,把小车里的刀递给他。 黄杨接过刀,很快就把瓜蒂和瓜藤分离。弄完了这个,又兴致勃勃地寻找下一个,看架势要让所有的南瓜“瓜熟落地”。 过年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南瓜。 江羿绵灵机一动,给黄杨另外找了个活干。 他伸手朝黄杨要刀,找到一个还没“落地”的南瓜。刀起藤落,一段长瓜藤连着一个大南瓜,递到了黄杨的手上。 江羿绵抖抖手里的瓜藤,“呐,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把这个拖回去吧。” 就像小时候刘叔叔把一段瓜藤递给来菜园捣蛋的江羿绵一样,江羿绵觉得这个方法简直太好了。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八岁的黄杨,不是三四岁的江羿绵。 黄杨满脸的无语,就这么蹲在地上,看着江羿绵。 江羿绵小时候那会无语啊,他只会吐舌头耍滑头。 被黄杨这么一看,江羿绵终于恢复点成年人该有的智商。 不过他还是不收手,“拿去啊,你不是无聊吗?” 黄杨确实无聊,他慢吞吞地伸手去接。 江羿绵等不及,直接一把塞在他手里。瓜藤上的刺虽然不尖利,但拿在手里还是有些扎,黄杨抓着这根瓜藤,赌气一样地往前拉,竟然真的从瓜叶里拽出一个南瓜来。就是个头太小,只有别的南瓜一半大。 脑海里的场景被替换,拉南瓜的人变成自己,推小推车的人变成了江羿绵,一生气坐在南瓜上挡路的人也从江羿绵变成了黄杨。 黄杨突然也想坐下当一下江羿绵的小推车,虽然坐在食物上的行为不太好,但他真的很想气一下江羿绵。 于是等江羿绵装满一辆小推车,要推回一楼储藏室的时候,发现前面的车轮印上蹲了一个挡路的黄杨,黄杨面前还有一个连着瓜藤的小南瓜。 怎么这么好玩儿呢? 江羿绵推着车走过去,特意在“路障”面前停下。他从推车后伸头,“谁挡了我的路?” 黄杨蹲在那儿,瓮声瓮气,“是南瓜。” 江羿绵加大声音,“什么?南瓜?我家没有白色的南瓜啊?” 他声音一大,那边坐着小木凳拔蒜的几个老人全看了过来。 黄杨一时冲动,此刻感到终于后知后觉这种行为多么幼稚,立刻就想站起来。 江羿绵把推车一转换了方向,正好挡住了黄杨往那边迈的脚。 他无可奈何一般,“南瓜挡路了,那我绕一绕吧。” 小推车一旦绕开,蹲着的黄杨就会暴露出来,菜园里的所有人都会看见他蹲在那儿装“南瓜”。 情急之下只能叫住江羿绵,“绵绵。” 江羿绵一听见黄杨喊着两个字就不自在,他停了一会儿。最终认输了一样,蹲下身,把黄杨手里的小南瓜提起来,同时也把黄杨这个“大南瓜”拉起来。 小南瓜往推车里一放,大南瓜则是拉到自己身后,“走咯,去储藏室咯。” 黄杨觉得留在这里也尴尬,跟着他走了。 目睹了大概的江外婆笑着说:“怪不得绵绵小时候总想要个弟弟呢?这多好玩。” 周奶奶也笑,“能有个伴儿,绵绵也开心。” 刘阿姨应和道:“少爷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咱们这老房子,多了很多欢声笑语。” 周奶奶点头,“不错,欢声笑语,今年对联就写这个了。” 黄杨站在四面保温的储藏室里,观察存放的菜。每一样都长得很好,远胜于超市精选的蔬菜。也难怪,菜园的主人用心栽培,认真灌溉,怎么会不好?自然收获颇丰。 两个老人都很擅长栽培,无论是蔬菜,还是植物园里的树苗,花房里的花,都是生机勃勃。 就像站在他前面的江羿绵,这个由他们养着的小孩,也成长得很好。 黄杨很喜欢江羿绵的外婆一家。 无论是小古板江外公,和蔼的江外婆,还是没什么存在感但经常突然出现的刘管家,做饭做事很细心的张阿姨,和江外婆一样慈祥的周奶奶,他都很喜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散发着平和、谦逊和善良。他们对黄杨散发善意,黄杨从未得到过如此多的温暖。 他想,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家人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个,我都满足。我们可以住在不那么大的房子里,就算只有江羿绵的房间那么大。或者没那么大,只有一个小房间,只有一个厕所和一个厨房。只要是个家,就可以很幸福。 他又想,也许我应该再努力一点,在这个城市定居。虽然房价有点贵,但是只我买一个小小的房子。这样,我留在这里,就可以继续和江羿绵做朋友,看到他和他的家人。单是看着,我都觉得无比幸福。 当天晚上江羿绵让黄杨先去洗澡,还不许他拖地。黄杨伤口渐好,没听他的,还是把地拖了。 江羿绵威胁说明天要在他一洗好澡就闯进来。 黄杨不信。 江羿绵说,你等着。 黄杨还没等到江羿绵守着浴室门随时准备破门而入,先等来了江羿绵的朋友——戴尧。 上次戴尧去学校,没遇到黄杨,这算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江羿绵对黄杨说,“这是我好朋友,从小玩到大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 江羿绵又转向戴尧,“这是我朋友,黄杨,大学舍友。” 一字之差,亲疏可见。 黄杨突然有点嫉妒,他想和江羿绵做更久的朋友,渴望江羿绵的家人,渴望这家人的温暖。这些渴望,原来有一个人早就得到了。他和江羿绵一起长大,他们是十几年的朋友,江羿绵的家人,那些温暖和关心,对方已经习以为常。 而他,汲汲营营,得到的,不过其中分毫。 黄杨的失落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礼貌和戴尧问好,惯常的冷脸和微笑,“你好。” 对方没有他这样的狭隘想法,对方活泼开朗,热情大方,“你好,可以叫我阿尧,元生就这么叫我的。” 元生,江羿绵的曾用名,这个人果然参与江羿绵的人生很多。 江羿绵说:“阿尧的爷爷奶奶就住村子另一头,过年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小广场放烟花。” 村子里住的,大多是当年拆迁过来的,戴尧他家,应该和江羿绵外婆家一样。 提起烟花,戴尧也兴致高昂,“今年一定要放到零点!” 江羿绵也兴奋,“还要喊上韩山哥,不知道他今年回不回来。” 戴尧说,“他不回来我们就自己去。” 江羿绵点头,“嗯。” 黄杨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韩山哥,又是一个江羿绵的朋友。 江羿绵和黄杨不一样,他当然不会只有一个朋友,不止黄杨一个。江羿绵也许还有很多个朋友,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甚至还有大学的。可能以后江羿绵工作了,他也会变成其中一个“大学的朋友”。 黄杨想,原来我只是重要的几十分之一。 但是我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我的落寞毫无底气。 江羿绵的注意力终于回到黄杨那里,他开心地看向黄杨,“杨哥,除夕我们去放烟花吧,很好看的。” 黄杨说好,烟花是值得期待的,和过年一样,和除夕一样,值得期待。就算是和江羿绵的很多个朋友一起。 成为另一个人几十分之一的重要,要是以前的黄杨,哪里敢想。 就这样好了,他对自己说,现在就很好了。 第37章 散步 下午吃完饭,江羿绵带着黄杨去小河边散步。 他要开始履行黄杨生日那天说过的话——监督黄杨锻炼身体。 他操心起黄杨的饮食和作息,监督黄杨喝水、锻炼。从前的关系倒了个儿,江羿绵成了“私人管家”,黄杨成了那个被管着的人。 小别墅所在的村子村口写的是新农村。每家都是小独栋,有大院子,有花园,有室外车库和大围墙。房前是高大的树荫和硬化路面,屋后是菜园和大棚。村子里有广场和小公园,有诊所和超市,有城洁公司和消防站。再远处,有田野和小溪,有青山和绿水。 鸟语花香,空气清新,自然风光,配套齐全,交通便利,安谧宜居。 这哪里是农村,这是有钱人的养老度假地。 黄杨跟在江羿绵身后,他们沿着小河往上走。溪水缓慢流淌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转头看到河边枯黄的植物,柳树黑色的树干上有一只缩成一团的灰麻雀。 冬天了,今年又有多少生命死在冬天? 他想起孤儿院破旧的围墙。 那是黄杨很小的时候,靠近屋檐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一块砖,很久了,也没人去补。有一年冬天,两只小小的麻雀在那里做了窝。 它们勤勤恳恳,搬来干枯的枝条和树叶,捡来街道上乱飞的塑料袋碎片,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捡的头发、狗毛,堆进那个小小的砖洞里,造出了一个小小的窝。 秋天的时候,黄杨发现了它们。 他每天都蹲在屋檐下面看。天气很好的时候,两只小动物叽叽喳喳地,互相给对方梳毛。他们挤在小小的窝里,头埋进羽毛里,可爱极了。 看啊看,有一天,吹风了,下雨了,风把雨滴吹进屋檐,鸟窝被打湿了。 为什么他们不搬到屋檐下面来住呢?只要稍微再往里面一点,就一定淋不到雨了。小小的黄杨是这样想的。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缩成一团的两只小鸟从窟窿里冒头。 被淋湿的小鸟在雨后抖抖翅膀,又去捡更多的东西来装饰自己的小窝。 黄杨很高兴,他趁两只鸟都不在家的时候,搬来小凳子,把自己收集的一团毛线放在了鸟窝里。 晚上王奶奶来帮孩子们盖被子,看到了睁着眼睛不肯睡觉的黄杨。 王奶奶床头蹲下,轻声问,“黄杨为什么还不睡觉啊?” 黄杨眼睛亮晶晶的,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王奶奶,雨停了,我好高兴。” 小城的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孩子们只能待在屋里,雨停了,就能去院子里玩了。 王奶奶摸摸黄杨小小的脸蛋,“是啊,雨停了,明天就可以出去玩儿了。快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天亮了,就可以出去玩了。” 黄杨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没有立即睡着。 他想,明天一定要去看看,看看那两只麻雀有没有用他送的毛线盖房子。红色的房子,一定很漂亮。 围墙的窟窿里出现一个红色的鸟窝,那是黄杨放在鸟窝里的红色毛线。红色的鸟窝的确很漂亮,但同时也很容易被别人注意到。 黄杨下午再去看的时候,鸟窝摔在地上,里面的小麻雀不见了。 黄杨找不到那两只小鸟,他不知道两只小鸟去哪里了,是不是被坏孩子踩死了,或者被摔死了。又或者,他们失去了房子,所以不想回来了,要去找新的房子? 黄杨把鸟窝放回那个窟窿,蹲在昨天一样的位置,等两只小鸟回来。 他等了好久,从吃完午饭等到吃晚饭,再从吃完晚饭等到张爸爸来喊他睡觉。 可是小鸟一直不回来。 他难过地想,都是我的错,没有红色的毛线,鸟窝就不会被发现,小鸟也不会不回来。他哭着扑在张爸爸怀里,“我把小鸟赶走了,我是坏人。” 张元成问他为什么这样子说。 黄杨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完。 张元成拍拍他的背,“不怪黄杨,是冬天太冷了。小鸟要去暖和的地方过冬,冬天过后,他们就回来了。” 黄杨相信了。 他用半块砖头把窟窿的一头挡住,让孤儿院的其他孩子看不见鸟窝。他每天早上起很早,悄悄去看小鸟回来没有。 他等啊等,从冬天等到春天。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了墙外面的鸟叫声,他开心地跑去告诉张院长。 “小鸟回来了!” 张元成摸摸他的头,“黄杨可以继续和小鸟玩了。” 黄杨不敢拿开那块砖头,他偷偷跑到围墙外面去看鸟窝。 没有鸟叫声,小鸟没在家。他悄悄又走近一点。 围墙外面有一个花坛,黄杨站在花坛的边缘,踮起脚,很努力地抬起头,却还是看不到鸟窝里面。 他泄气地蹲下。 蹲下之后,他发现花坛边缘和墙之间有道缝隙,缝隙里有一个尖尖的树枝。 “树枝可以拿来给小鸟做窝。”他高兴地想。 他用力把“树枝”从墙缝里扯出来,却发现那不是树枝,是麻雀的一只爪子。 黄杨丢掉手里的“树枝”,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跳害怕了,他的眼泪一直流。 小鸟死了,小鸟没有去过冬,小鸟死在了冬天里。肯定是鸟窝被弄下来那天死的,是因为他才死的。 黄杨哭了好久,才敢去摸根“树枝”。他在花坛里挖了一个洞,把小鸟的尸体埋在土里,又在土堆上铺满干树叶。 他好难过。 冬天杀死了小鸟,他讨厌冬天。 “杨哥?” 江羿绵的声音把他从记忆中拉回来。 “啊?”黄杨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怎么了?” “我问你在这边生活习不习惯?”江羿绵奇怪地看着他,“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黄杨看向他,“你小时候会不会玩泥巴。” 江羿绵一抓脑袋,“什么啊,你想知道这个,直接问我就行了。” “我啊,”江羿绵倒退着往前走,“小时候也是下过田的。” “哦?”黄杨扬起眉尾。 “这边的田是村子里其他人的,我外公的都拿来盖房子做菜园了。我大概,6岁的时候吧,来这边过端午。那时候正赶上插秧,我蹲在门口看别人插秧,蹲着蹲着就跑到田埂上去了。有个奶奶问我要不要下田去玩儿,我鞋都没脱就下去了。大人们笑我,我不管,我只管拔秧苗。” 江羿绵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 “水田里都是泥巴,秧苗站得比我稳,拔完一棵秧苗,我摔了三次,又把衣服搞脏了。外公出来找我,看见我变成了泥巴小孩,就让我跟着那个奶奶学一天插秧。外公把一捆秧苗放到三轮车上,又把泥巴一样的我抱是哪个车。我坐在秧苗中间,怀里抱着我好不容易拔出来的一小把秧苗。” 黄杨脑海中找到江羿绵6岁时的照片,大概能想出来当时的样子。他推了一下江羿绵的胳膊,让他好好走路。“后来呢?” 江羿绵转身看前面,和黄杨并排走着。 “后来,我们到了另一块水田,比拔秧苗的地方还要站不稳,我又摔了好几次。外公叫我插秧,捏着秧苗的根,手指要插进泥土里,人从旁边走过秧苗不会倒才算合格。我那一小把秧苗,才几棵,插秧插了一下午。等到我怎么拍水面秧苗都不会倒的时候,外公他们已经到很后面去了。我被秧苗围在中间,出不去了。” 黄杨笑了一下,“哭了吗?” 江羿绵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子嘛,肯定哭了。外公把我抱出去的。他从秧苗中间走过来,我一边哭一边朝他喊外公不要踩到我的秧苗!” 江羿绵看向黄杨,“我的秧苗活到了秋天,结了好多谷子,那个奶奶说都给我了。好大一碗米,可好吃了。” 黄杨眼带笑意,看着他,“这么厉害呢。” “那可不。”江羿绵被夸的有点飘,一拍胸口,“江哥就是这么厉害!” “嗯,真厉害,你还会什么?”黄杨顺着他那股劲儿。 “那可就多了。”江羿绵双手放到脑袋后面,一步一词,如数家珍,“我会嫁接、授粉,还会篮球、钢琴,还有滑板、算盘、骑马、击剑、跆拳道……对了,还有敲代码!” 会的还挺全能。 自信的江羿绵很耀眼,黄杨看着他,被感染得同样情绪高昂。 “你唱歌怎么样,没听你唱过?” 江羿绵停住了,转头看着他,一脸震惊,“不是杨哥,你怎么这么精准?这么多点亮的图标挡着,你还是一下就发现了隐藏的那个?” 黄杨微微偏头,“看来我不小心发现了绵绵的弱点。” 江羿绵有点崩溃,他微微压低身体往黄杨面前凑,“杨哥~行行好,放过我吧。” 黄杨盯着他漂亮的圆眼镜,从微微下垂的眼尾,掠过内勾的眼角,最后视线落在浓密的眉毛上。 小狗一样,他想。 “嗯,”黄杨轻笑着转移话题,“我记得一楼就有一架钢琴。” 江羿绵轻舒一口气,站直了身体,“那是我妈妈的琴,不过她很久没弹了。正好,我晚上给你表演一个。” 黄杨看着神气的江羿绵,“这个技能是几岁点亮的?” 江羿绵当场表演了一个泄气,“快跳过这个话题吧,杨哥。” 黄杨眉梢微扬,不说话了。 江羿绵的话题一向比较丰富,他说起远处的山和水,说起那座木桥,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又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他又一次问黄杨,“杨哥,你在这儿住着习不习惯?” 黄杨点点头,“我很喜欢这里。” “那就好。”江羿绵眉目舒展。 黄杨瞧着他轻轻扑闪的的睫毛,突然心里一痒。 “其实……”黄杨沉吟一瞬,“我是真心想知道你怎么学的钢琴。” “啊?”江羿绵站住看他。 不像是玩笑,虽然杨哥平时也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现在的眼神很认真。 江羿绵眨眨眼,“我9岁那年学的钢琴,我妈教我的。” 他重新把两只手放脑袋后面,慢慢往前走。 “我妈觉得,我不可能一点她艺术方面的基因都没继承到,就逼着我学乐器。而我呢,用实力向他证明,我真的没继承到。钢琴学了一年,我终于可以弹出一首完整的5分钟的曲子。我妈高兴坏了,要我学唱歌。结果也很明显,我不是唱歌的料。你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不学绘画,其实也学过。没有天赋,就放弃了。” 江羿绵歪歪脑袋,“在艺术这方面,我和杨哥你啊,大概是两个极端。” 当晚黄杨切身领教了江羿绵的艺术天赋。只能说江妈妈的实验结果是正确的,他不应该对此产生质疑并试图验证。 江羿绵弹的是《梦中的婚礼》——他只会这一首。 黄杨靠着书房的博古架,上一秒还在欣赏夹子上的两套茶具。一套金边蓝底的,一套满金裂纹的。依据旁边的绿玉一样的茶壶,他大概判断出这是瓷器,做的很漂亮,工艺暂时不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古董。 下一秒可就再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他的思维被江羿绵的琴声完全带走,带到的地方却不是“梦中的婚礼”,而是“玫瑰花的葬礼”。 钢琴的声音本身是好听的,听得出来至少江羿绵控制着在每个按键上用的力一样大,没有忽高忽低,只是停顿的时候很奇怪,没那么流畅。 原来也不能每个有钢琴的人家孩子都会弹钢琴,人无完人,江羿绵总不能全是优点,他想,看来上帝还是关了一些窗子的。 至于唱歌,黄杨决定还是不要再提了。 一曲终了,江羿绵发现自己邀请的听众欲言又止,而另一些闻声而来的——刘管家和张阿姨,则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有这么难听? 江羿绵被打击到了。 黄杨轻咳一声,“弹的还可以,曲子很完整。” 黄杨哪知道这首曲子有哪些部分,他想着江羿绵的记忆力挺好,应该不会漏掉节拍,就这么安慰了。 江羿绵当然听得出来他的安慰。 被打击到的人垂着脑袋关上了琴盒,挪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琴房,“我睡觉去了,杨哥。” 直接伤心到想睡觉。 黄杨嗯一声,跟在他身后上楼。 江羿绵眉眼低垂,蔫巴巴地上了楼,上楼后赶黄杨去洗澡,给黄杨的保温杯灌满温水,然后蹲在浴室门口守着。 “杨哥,你洗完就出来,我就在门口。” 都这么伤心江羿绵还没忘记拖地的事儿,黄杨莫名想笑。 算了,看在他今天这么受打击的份上,听他的一回。黄杨洗好衣服,没再拖地,拉开了玻璃门。 江羿绵从门外往里瞄地面,看见湿漉漉的瓷砖,满意地点头。 “杨哥你去吹头发吧。” 现在看着又高兴了,黄杨盯着他的脸。他大概摸清了江羿绵的性格,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是个不记仇的。 第38章 江妈妈 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江羿绵的妈妈回来了。 相册里明媚的女士脸上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明艳动人。 这就是江羿绵的妈妈? 长相高贵明艳气质优雅的女士穿着简单的藕粉色毛衣和黑色半裙,对着黄杨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的回应。转头却把手里的黑色大衣往管家手里一扔,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儿子的背上,“从哪儿拐来的雪莲花?” 江妈妈说的什么?继怀疑眼睛之后黄杨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雪莲……花? 江羿绵本来挺胸收腹站着,那叫一个玉树临风,猝不及防被江女士这么一拍,差点一往前摔个大扑趴。他右脚往前迈,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圈才勉强站好。这样一套动作,不出丑就不错了,更别说刚刚那样的耍帅了。 江羿绵幽怨的眼神看过来,江女士很不客气地张嘴就笑。 江外婆拿着杯子从厨房出来,“什么雪莲花?”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江女士立马乖乖站好,一手挽住儿子的手臂,很淑女地开口,“妈,没什么,您听错啦。” 江外婆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格,无奈摇头,转向愣神的黄杨,“小杨能不能吃鱼,你江阿姨带了鱼,今天吃蒸鱼和鱼汤。你不能吃的话我就叫小兰另外弄个炖牛肉和南瓜汤。” 黄杨转身面对江外婆,“谢谢外婆,我都可以。” 江羿绵从自己妈妈手里拯救出被揉乱的头发,和江外婆说,“医生杨哥可以喝鱼汤。” 江外婆就回厨房吩咐去了。 管家把拿着江女士的衣服和包包上了二楼,客厅只剩下三个人。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江妈妈突然伸手,两手一起,很快把江羿绵才用手指梳理好的发型再次揉乱。 江羿绵放弃挣扎,生无可恋地垂着头等江妈妈主动结束她的“酷刑”。 黄杨偷偷打量这对母子。 江妈妈长相艳丽,她生的高挑,又穿着高跟鞋,第一次见面很容易被人认为高高在上,气势凌人。 面对陌生人,她的态度是淡淡的,她漂亮但冷冽,让人望而却步。 她既不像江外婆温柔随和,也不像江外公严肃古板。她是雪地里最耀眼的玫瑰,所有美好宠幸她,阳光和白雪,耀眼和洁白,这些高傲的玫瑰都不在意。她的随意散发魅力,没人能逃过第一眼就被她吸引的命运。 玫瑰带刺,她的性格大概也是这样。 江妈妈的到来,就像这个温和家庭氛围里浇进来的一瓢沸水,又烫又烈,所有的水分子都被迫翻滚起来。 黄杨头一次见这么矛盾却不违和的人。 她被这个家的所有人宠爱,所以融化在这个温暖的家里,收起尖刺,变得幼稚、活泼,也会无理取闹。她和成年的儿子胡闹,弄乱他的发型,她卖乖,她在长辈面前演着长不大的小女孩。 像江羿绵他们这样,无奈的儿子和捣蛋的妈妈,或者像江外婆他们那样,撒娇的女儿和包容的妈妈。上一辈与下一辈之间的亲昵,原来这就是妈妈吗? 黄杨眨眨眼睛,真好啊。 黄杨想象中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呢? 小时候孤儿院来了一群做志愿者的小姐姐,她们对每一个孩子笑,帮他们缝补坏了的衣服,教他们写字,画画。 那时候黄杨还小,才6岁左右。姐姐给他们带了很多吃的,但是要求他们先学会洗东西才能吃。姐姐说,洗干净手,洗干净食物,洗干净牙齿,洗干净身体,把脏东西都洗掉,才不会生病。 小小的额黄杨把把手伸进水盆里,搅一搅,觉得洗干净了,就去领食物。 姐姐说他做的不对,要把手心手背,手腕,手指头,手指之间,指甲缝里,所有的地方都洗干净了,才叫洗手。 姐姐抓着他的手,教他们洗手。 “这里是手心,这里是手背,这里是手指头,最后是手腕,要把上面的肥皂都洗掉了才叫洗干净。” 小黄杨记住了,他举着干干净净的带着香味的手,很乖地点头。 吃东西之前要洗手,吃完东西也要洗手,黄杨乖乖跟着队伍,把双手放进水盆里,按照那个姐姐说的步骤,一点一点洗干净了手。 教完洗手,又教他们刷牙。黄杨也发到一支属于自己的小牙刷,和一个属于他的塑料杯子,他小心地保存着这两样东西,用了好久。 那天,黄杨学会了洗手,刷牙,洗碗,洗菜,洗衣服,洗头发,洗脸,洗脚,还有洗澡。 洗澡是那个姐姐另外教他的。 洗完了脸,黄杨成了一堆孩子里最好看那个,小姐姐喊他过去,给了他一颗糖。 黄杨得了糖,没有立刻塞到嘴里,而是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小塑料杯里。 姐姐问他怎么不吃。 他说,“糖好吃,给张爸爸,张爸爸没有。” 那是张元成在这个孤儿院的第六年,被他从婴儿带大的黄杨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值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糖。 小姐姐心疼地摸他的脸。被洗干净的小脸泛着不健康的黄,一双明亮的眼睛在这样的脸上格外漂亮。 小姐姐摸过他还没干的头发,再往下,就摸到了他脖子上的脏东西。孤儿院的条件不算好,婴儿平常还有人照顾,像黄杨这样可以自己跑自己吃饭的,除了身体残缺或者智力障碍,其他大多数是放养。一堆小孩蹲在大盆子里,互相往对方身上泼水,就算洗澡了。 小姐姐拉着黄杨枯枝一样的手,问他,“姐姐教你洗澡,好吗?” 6岁的黄杨模模糊糊知道一点,男生和女生不能一起洗澡。所以他摇头,“姐姐是女生,黄杨是男生。” “这次没关系的,”小姐姐说,“这次姐姐当你的妈妈。你不会洗澡,妈妈可以教你洗澡。” 小小的黄杨仰着头,呆呆地问:“妈妈?” “嗯,今天我是黄杨的妈妈。” 那是黄杨不再需要张爸爸抱之后第一次有人帮他洗澡。从脖子到脚踝,从前胸到后背,一个女孩以“妈妈”的名义,教会了黄杨怎么洗澡,教会了黄杨要爱干净。 她是温柔的、耐心的、声音很好听的、世界上最漂亮的、有好吃的糖的、唯一答应过黄杨“妈妈”的,一个女性。 黄杨以为妈妈就是那样的。 江羿绵的妈妈并不是这样的,可是黄杨依旧能感受到,她是爱江羿绵的。 原来妈妈是不一样的,母爱才是一样的。 江女士并没有冷落黄杨,揉搓过儿子,她就把黄杨喊到自己旁边坐着,同时把探究的目光落在这朵“雪莲花”身上。 黄杨很习惯别人的注视,但对方是江羿绵的妈妈,是个尊敬的长辈,他就有点难以适应。 江女士以一个绝对不会冷场的话题开场——江羿绵。 “黄杨,你和阿姨说说,绵绵在学校怎么样?他也没有捣乱?” 江羿绵像个冤大头,“我没有。” 江女士一挑眉,“没有你这么大声,心虚?” 江羿绵有理说不清,抓着黄杨的胳膊,“杨哥,你要给我作证。” 江女士立刻把黄杨另一只胳膊抓在手里,“黄杨,你别怕,如实说。他要是敢威胁你,我揍他。” 黄杨被扯在中间,仿佛回到刚来那天,那天江羿绵和江外婆也是一人扯他一只手。 “江阿姨,”黄杨说,“江羿绵在学校没有捣乱,他善良大方,学习很好,很多人想和他做朋友。” 江羿绵松开了黄杨的胳膊。 江妈妈“哼”一声,“傻人有傻福。” 黄杨彬不清楚江妈妈指的是哪一个方面,虽然有时候他也会认为江羿绵泛着傻气。 不过他还是维护了一下自己的朋友,“他是纯真,善良。” 江妈妈朝他挤眉弄眼,小声道:“那不就是傻。” 江羿绵看见他俩说悄悄话,也把脑袋凑过去听。 一只白皙的手掌很快把他的脑袋推远了,江妈妈瞪他,“干嘛呢你?” 江羿绵委屈撇嘴:“妈,你们说悄悄话不带我。” “什么悄悄话?没有悄悄话。”江妈妈摆摆手,“一边玩儿去。” “妈!”江羿绵看起来要崩溃,“你不爱我了!” 江妈妈当场就给了他肩膀一巴掌。 “乱说什么呢?你能不能和黄杨学一学,稳重一点?” 捂着肩膀的江羿绵:…… “你果然不爱我了!” 江妈妈松开黄杨,站起来就要过去捂江羿绵的嘴,她警告道:“不许嚎!” 黄杨往左边移,给这对母子让出空间。 江羿绵被捂住了嘴,说不出话,一直“呜呜呜”。 黄杨被这氛围影响,张开嘴,开心地笑出了声。 旁边打闹的母子突然停下,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一个捂嘴一个拉着捂嘴的手,同时看向他。 黄杨笑着笑着觉得不太对劲儿,一凝神,发现对面两个“木头人”。 他收了声音,眼里还留着笑,微张开嘴,看着对面两个人,“怎么了?” 江羿绵看着他,话却不是对他说的,“妈,你说的对,雪莲花。” 江妈妈也看着黄杨,点头,“嗯,雪莲花。” 黄杨一头雾水。 晚上的鱼很好吃。 江妈妈带来的鱼是没有刺的,挑出来主骨之后,每一口鱼肉都可以放心的吃。 江外婆用公筷往黄杨碗里夹了一块鱼肉,“这个鱼清蒸最好吃,绵绵很喜欢吃。还说以后长大了要去当渔民,专门养这种鱼,让所有人都能吃到。” 黄杨抬着碗说谢谢,然后问江羿绵为什么没去养鱼。 “他呀,三分钟热度,”江妈妈数落起自己儿子,“5岁去沙滩堆城堡说想当建筑师,6岁坐海盗船想当海盗,7岁因为吃到了植物园的枣子就说长大了想和外公一样,害我爸高兴了好久。” 黄杨接话:“后来呢?” “后来,”江妈妈看向明显吃饭速度加快了的江外公,“后来上小学喜欢奥特曼,说不要种树了,要去拯救世界。” 江羿绵被妈妈当着同学数落,觉得躁得慌,就伸手给妈妈夹了一块牛肉,“妈,吃牛肉。” 江妈妈一挑眉,终于不再继续揭儿子的短。 江外婆出来大圆场,“绵绵从小就是这样的,喜欢的东西就会使一直玩,等玩腻了,就不玩了。” 江羿绵默默地给江外婆夹了一块鱼肉。 江外婆也不说了。 江外公一瞪眼,盯着江羿绵,不太服气。 江羿绵干脆拿着公筷,给桌上的一圈人都夹了菜。江外公、周奶奶、张阿姨、刘叔叔、黄杨,一个不落。 黄杨看着碗里的“封口费”,轻轻一笑,给江羿绵夹了一块鱼肉。 江羿绵看看碗里的鱼肉,再看看黄杨,笑了。 这下所有人都满意了,大家安静地吃饭。 黄杨吃着饭,心里想到了其他的事儿 江羿绵的人生有很多可能,他是因为什么选择了现在这个专业的呢? 江妈妈到小别墅的第二天,全家大扫除。 别墅每天都有打扫,每一层楼都有扫地机器人和洗拖工具间,说是大扫除,其实只是简单的整理和换新。比如黄杨和江羿绵今天的任务,就是一起换窗帘,换被套。 黄杨扯着被子的一个角,江羿绵像剥果皮一样,把被套剥下来,然后再套上新的,抖一抖,就算完成了。换好这一床,再换另一床。 窗帘就更简单,旧的取下来,新的穿进杆子里,就换好了。窗帘杆上是否灰尘也不用管,刘管家早就擦得干干净净。 被套、床单、枕头套、纱帘、布帘就堆在筐里,张阿姨会来收。 做完这些,江羿绵兴冲冲开始摆弄屋里的装饰。比如把靠窗的小沙发换个方向让它靠着墙,比如把书房竖放的桌子改成横着,把架子第三层的篮球移到第四层,把最上层的大词典放到最下层。 他折腾的很开心。 黄杨没去干涉他,就把衣柜归纳了一下,主要是整理了那个会“吐”的柜子。 中午吃完饭,江妈妈把他俩喊进了自己房间,说要给他们俩修眉。黄杨的惊讶表现在了脸上,江羿绵则是很热络地拉着他进了江妈妈的房间。 江妈妈的房间风格,和江羿绵那边的简单舒适不一样,这里到处透着典雅和高贵。欧式的皮质沙发,古香古色的梳妆台,公主床,花鸟绘的大地毯,原木的大书桌,精致的茶具和智能茶几,古典与现代结合,东方美与西方美兼具,像屋子的主人一样,矛盾却和谐。 修眉的主要战场是梳妆台。江妈妈从书房找出来两个八角凳,黄杨和江羿绵坐着,看见江妈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子工具。 江羿绵第一个被点名,他乖乖闭着眼睛,任由纤长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 江妈妈一手按着儿子的额头,一手拿着小刀,一点一点修掉不整齐的眉峰,又拿出小剪子,剪掉长出来的部分。 修修剪剪,手离开右边脸时,那边的眉毛变得线条流畅,右半张脸也精致帅气许多。明明只是动了眉毛,没有改动很多,这张脸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黄杨坐在江羿绵旁边,盯着这个神奇的过程。 轮到黄杨时他有点紧张,他一向不太习惯身体接触,更何况是脸这样脆弱的地方。 上次学姐给他化舞台妆容,黄杨也是紧张的眼珠一直动。这次的人换成了江妈妈,他也一样同样疯狂颤动睫毛。 江妈妈顺着下颚往上摸,拇指落在黄杨眉间小小的褶皱上,轻轻一按,“黄杨,不用紧张,阿姨手很稳,不会给你修坏的。” 皱着的眉头被按开,黄杨勉强定了心神,“嗯”了一声,睫毛颤动的频率慢慢变低。 江妈妈等他放松了,才伸手去描他的眉型。 剑眉偏细,前段浓密平直,尾端稍淡,有一个小小的下弯。江妈妈观察这张脸,从被分开的刘海,到闭成弯月的睫毛,再到饱满的下唇,她越看越喜欢,多惹人怜爱的一张脸。 好像没有什么修饰的必要。 不过刀都拿在手里了,江妈妈心虚地眨眨眼,抬起了手里的修眉刀。只是稍微修了一下眉尾,江妈妈的手就停了。 她想,再多就是破坏了。 江妈妈放下修眉刀,换成刷子,轻轻扫掉了粘在黄杨脸上的毛。 太好看这小孩,为什么我生不出这样好看的小孩? 江妈妈一偏头,看到坐在旁边脑袋快挨上黄杨的江羿绵。 好吧,我儿子也很帅,就是和我怀孕时想的好看不一样。她叹气,都说负负得正,我儿子是负负得二负。 江羿绵亮晶晶的眼睛看看神色奇怪的自己妈妈,又看看还在乖乖啊闭着眼睛的黄杨。 修眉原来这么难吗?我感觉修得很快啊。 江妈妈终于放开黄杨的脸“可以振凯眼睛了。” 黄杨慢慢振凯了眼睛,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是江妈妈。 “黄杨,”江妈妈温柔地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好看?” 黄杨嗯一声,“有的。”那个人是您的儿子。 说完他转头看江羿绵,再次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眼睛会遗传黄杨知道,难道颜控也会遗传? 第39章 烟花 除夕那天晚上,黄杨在村头的小广场,见到了前两天他们说的韩山误——江羿绵另外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去小广场的路上,江羿绵和黄杨说起这个“韩山哥”。 韩山哥全名叫韩山误,复姓韩山。 韩山误现在在北方某个军校读书。言语之间,黄杨发现,江羿绵很崇拜这个“韩山哥”。 江羿绵说韩山误打篮球很厉害,韩山误学习成绩很好,参加提前招生的时候被录取了北方的综合院校,不过没有去,后来高考又考上了现在的军校。 韩山误的发展道路是江羿绵之前也想走的。 黄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没有去呢?” “其他原因,”江羿绵手抓着电动车的车把,声音混在夜风里,听不清情绪,“去不了,就没去了。” 黄杨坐在电动车后座,手上套着江外婆给他的红色手套。隔着怀里的一箱烟花,他只能看到江羿绵被风扬起的发尾,路灯下宽阔的肩膀,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他没继续问。 电动车到小广场的时候,戴尧和韩山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江羿绵把停下车,让黄杨先下车。 黄杨刚下车,对面戴尧和一个高大的男生一起走过来,探头去看黄杨手里的箱子。 “带了什么,我看看,”他一只手还拿着东西,另一只手伸过来在箱子里扒拉,“有没有300响的?” 箱子是刘管家递给他们的,黄杨也不知道里面有那些烟花,他摇头,“不知道。” 戴尧给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介绍,“这是韩山误,这是黄杨。” 黄杨手里抱着东西,点头问好,“你好。” “你好,”韩山误也朝他点头,又指着路边放着的一个箱子,说,“箱子先放那边吧,我们要走远一点再点火。” 路边那箱烟花应该是戴尧他们带过来的,黄杨把手里的箱子放在旁边。 这时江羿绵停好车过来,“有没有300响,点上火就知道了。” 站戴尧旁边的男生递给他两支香。 江羿绵看着手里的香,“不是吧,18岁了还只能用香点炮仗?” 韩山误从裤兜掏出一个打火机,在指尖旋转一圈,然后递给他,“你先把这两支香点燃再说。” 江羿绵和风对抗了一会儿,没点着。 韩山误一手插兜,看了一会儿江羿绵犯傻,才朝他伸出手。 江羿绵赶紧把两支香和打火机放在韩山误手上。 韩山误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拿着香,选了一个方向,背对着按下打火机,没用多少时间就把香点燃了。 “韩山哥,你牛。”江羿绵朝他比大拇指。 韩山误指尖转着打火机,漫不经心道,“要看风向。” 江羿绵咧着嘴,“优秀优秀。” 黄杨手里被分了一支香。 江羿绵蹲下来,在箱子里翻一翻,找出来一个一盒写着“富贵红200发流星瀑布”的,递给了黄杨。 “300响的没看到,这有个200响的。” 黄杨接过盒子,手里这盒烟花看起来可比他小时候的那些高级多了。他小时候玩的都是几块钱一根,竖着靠在大石头上,一根只能放10发,他们管它叫“冲天炮”。 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一根“冲天炮”,里面的烟花也很少,但是小朋友们都很喜欢,每一发烟花在天上绽放的时候,都会很激动地的“哇”。 江羿绵又找出来一盒200响的,递给了戴尧。 然后他问韩山误,“韩山哥,挑一个什么?” “不用。”韩山误从自己带的箱子里拿出一根香,“刚开了一个,还没点。” 江羿绵最后随便给自己拿一盒,没看多少发的,招呼黄杨,“走,杨哥,我们去放烟花。” 黄杨拿着盒子,跟着走到戴尧他们放烟花那块儿,停下来。 韩山误上前去点烟花,其他三个人就站在几步远的距离等着。 戴尧抖抖多余的香灰,感叹一句:“还是这里好呀,现在好多地方都不让放烟花了。” 江羿绵也感慨,“这里的空气都比外面好。” 烟花点燃,韩山误转身走回来,绚烂的烟花在他身后一个个往天上窜,让他的身体轮廓更加黑沉沉。 第一发烟花在天上绽放的时候,韩山误走到了戴尧身边。 戴尧早把盒子放在地上,空出来的右手现在挂在韩山误的肩膀上,语气很是嚣张,“不愧是是我韩山哥,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韩山误轻笑一声。 黄杨的视线从天空绽放的烟花落到韩山误身上。 烟花把这一方的夜空照亮,可以看到男生周正的侧脸,刀削一样的坚毅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兵,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刚强气息,动作也是迅速果敢的。 在察觉到自己被关注后,对方看过来,视线里带着审视,锐利的像草原上的狼。 黄杨被他看一愣,眨眨眼睛,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韩山误认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再看他,抬头去看烟花。 黄杨也抬头去看烟花。 白色的焰火争先恐后地往上冲,碰到黑色的壁垒,再突然炸开。 真好看,他想,应该拍张照。 “杨哥,”江羿绵突然从旁边凑过来,“你要不要拍张照片?” 他怎么知道我想拍照,我说出口了?黄杨转头看向江羿绵。 江羿绵神秘一笑,“我看见你带了相机。” 黄杨确实带了相机,就装在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 他最近很喜欢带着相机出门。灵感出现是随机的,而他想把这些随机记录下来。 江羿绵拿过黄杨手里的香,“我帮你拿着,拍吧。” 黄杨拍拍手里的灰,拿出了口袋里的黑色相机。 他打开镜头盖,开机,然后举起相机,对准绚烂的夜空。 “黄杨,”韩山误突然出声,“等一会儿有100发齐放的,那个比较好看。” 黄杨顿了一下,松开了快门是哪个的手。 “好。”他说。 大概过了一分钟,烟火齐发,天空被照的很亮很亮。 韩山误说,“就是现在。” 同一时间,黄杨按下了快门。 江羿绵凑过来看单反的屏幕,“100发的什么样啊,我也来见识一下。” 戴尧带着韩山误也要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几个人没去管渐渐熄火的烟花,都来围观黄杨拍的照片。 黄杨把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 戴尧看呆了,“好漂亮。” 真的很漂亮。 三朵大烟花是黄色、蓝色、紫色,位置最高,从中心发出的光束有几百条。其他小的烟花稍低一点,像一束花中的陪衬和点缀,什么颜色都有。再往下,几朵烟花发出光束较大,像花束的叶子。最后的是一朵只往上发散长条烟花,像花束的包装。 这一张照片,拍下来的,是一束光做的花。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百发,但是错落有致的,好看极了。 江羿绵看着这束别样的“花”,“韩山哥,你不会买的是什么求婚告白用的烟花吧?” 韩山误也挺意外的,“老板说这是今年最漂亮的,我就买了。” “真的很像拿来告白的,”戴尧一拍韩山误的肩膀,“哥,将来你要是告白也可以用,绝对把对方感动得当场嫁给你。” “我不着急,”韩山误按着戴尧的手,一手就把人制住了,“你努努力,争取今年用上。” 戴尧手背在背后,被按得嗷嗷叫,“哥,哥,错了错了,不敢了。” 韩山误松开手,淡淡地说,“别想搞偷袭。” 戴尧贴过来认错,“不敢了,哥,真的不敢了。” 韩山误抖抖手里的香,朝江羿绵他们一偏头,“下一个。” 下一个是江羿绵,他跑到前面去放烟花,黄杨就等在原地。 旁边突然冒出来一直拿着手机的手,是韩山误。 “照片拍的挺好看的,加个联系方式?”韩山误说。 黄杨就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掏出手机扫名片。 打备注时他打上“韩山误”三个字,略一思索,又在前面加了个前缀——“军工大”。 加完好友,韩山误就收了手机。不过他没走开,站在黄杨旁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和元生是好朋友。” 他用的不是疑问语气,黄杨不太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嗯。”黄杨试探着点头。 韩山误看着他,“烟花是花期最短的花。” 黄杨眼睛一亮。 “你反应很快,”韩山误爽朗一笑,“有空喊上元生,一起吃个饭?” 黄杨迅速点头,“好。” 江羿绵点完火就迅速跑回来,他看见黄杨和韩山误站在一起,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呢?” “能说什么,”韩山误转身去看往上升的烟花,“我说他拍的照片好看,想留一张做锁屏。” 江羿绵眼睛一亮,“杨哥,给我也传一张,我也要拿来做壁纸。” 戴尧又凑过来,“什么东西?加我一个。” 最后四人拉了个群组,群名叫“烟花易冷”。 黄杨对戴尧取的这个群名不太敢恭维,总觉得有点中二,但是其他俩人都没表示什么,他也就没说。 黄杨去点烟花的时候,韩山误远远的看着,他问江羿绵,“他怎么在你家过年?” 江羿绵啊一声,“他家没人。” 韩山误瞥了他一眼,亲人团聚的日子,哪个家庭过年会没人? 江羿绵转头看他,“韩山哥,阿尧,你们别在他面前提这事。” 看来其中有隐情,韩山误点点头。 江羿绵又看向戴尧。 戴尧伸手捂住嘴,“呜我什么都不会说。” 江羿绵这才转回头去看黄杨。 这会儿风大,黄杨蹲在箱子前面,刘海被风吹得挡住眼睛,他一手点火,另一只手理了一下头发。引信在风里乱动,黄杨比韩山误他们多费了点时间。 江羿绵突然跑上前去,羽绒服被风吹得鼓成桶状。另外两个人不太明白他要干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江羿绵跑到黄杨身边,也蹲下了。 他们交流了几句,戴尧看见黄杨从脖子上取了相机,递给江羿绵。然后江羿绵又跑回来了。 等人拿着相机跑到旁边时,戴尧才问,“刚刚干嘛去了?” “这个烟花很漂亮,我给黄杨拍张照片。”江羿绵说。 戴尧看着他摆弄相机,不太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于是转头看韩山误。 韩山误盯着明显对手上的相机很熟悉的江羿绵,思考了一会儿。再抬头,就对上了戴尧疑惑的视线。 韩山误高深莫测一笑,移开了视线。 什么意思?戴尧更疑惑了。 那边黄杨终于把火点着了。烟火“咻咻咻”地往天上飞,黄杨起身看向江羿绵。 江羿绵抬手朝他挥舞,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黄杨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脸对着他们,抬头看烟花,等待江羿绵按快门。 过了一会儿江羿绵乐颠颠地朝他跑过去。 “杨哥,快看看,我拍的怎么样?” 黄杨调出刚刚拍的照片。 烟花做点缀,沉静的男生浅浅笑着,在天空的光照下留下一个漂亮的侧影。 黄杨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自己。和证件照上的自己很不一样。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是感觉,比以往温柔许多。 “很帅是吧?杨哥,你这张脸我是一点不担心会不好看,你看看构图什么的。” 构图是黄金分割三段式,自己只给他讲了一遍,他就会了,看得出来江羿绵是有点摄影天赋在身上的。 “拍的很好。”黄杨赞许道。 他们再回来时那边等待的两个人又是懒懒地靠在一起。 “我说元生,”戴尧吊儿郎当地倚靠着自己高大的男生,“你们俩又说什么悄悄话呢?有什么是兄弟不能听的吗?” 江羿绵晃晃脑袋,“你懂什么,我向黄杨老师交作业。” 戴尧歪着脑袋,“黄杨又成你老师了?” “那可不,”江羿绵扬起下巴,“教我拍照的老师。” 韩山误插话进来,“要不我们拍张合照?” “合照好啊!”戴尧第一个赞同。 韩山误又看向黄杨。 “我没问题。”黄杨说。 相机现在在江羿绵手里,他就问,“那我来拍?” 韩山误斜了他一眼,“你出师没有?” 江羿绵可神气了,“黄杨刚才还夸我了!” “那就你来拍,”韩山误晃晃手里的香,“这个先放地上吧。” 几人就把手里的香插到路边的土里。 江羿绵最后一个插上去,他插好后,看着那四支香,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说:“我们要不要跪个天地?” 第40章 压岁钱 韩山误一直知道自己这弟弟兼好友有点思维飘忽不定,但没想到能飘忽成这样。 他略带歉意地往黄杨那边看,视线移动的过程中却看见了同样跃跃欲试的戴尧。 韩山误:“……” 韩山误不禁怀疑自己:我是不是也有点病,不然怎么和这俩货玩了这么多年? 至于黄杨,大概是相处了半年习惯了,倒是看起来没有那么惊讶。 韩山误心中丢脸的想法消失了,总不能这么正经的黄杨也有病?我是两个小傻缺以外的正常人,不然这三人小团体早就惹祸了。 嗯,就是这样。 安慰完自己,他终于敢看黄杨的眼睛。对方眼里带笑,正看着江羿绵,说,“过年鬼神都回家团聚了,没人见证你义结金兰,这是不算数的。” 江羿绵就歇了心思,“那算了。” 牛啊,精准狙击,韩山误在内心感叹。 “不是拍照吗?”黄杨又说。 江羿绵这才记起来拍照的事儿,“来来来,站到我后面,pose摆好啊。” 四人站成两排,江羿绵和黄杨在前面,韩山误和戴尧站后面。 “我数一二三,说新年快乐。都给我笑啊,一、二、三……” “新年快乐!” 相机记录下此刻,烟花和少年,欢聚和笑容,全都被定格。 拍完这张照片,他们又继续放烟花。 江羿绵从盒子里翻出来几根仙女棒,点燃后就自己玩了起来。 快乐的小孩一手一支仙女棒,在亮光里转圈,黄杨心念一动,抬手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看完照片里另外两个充当背景板的男生,黄杨提议给他们每人拍一张单人照。 小广场成了秀场,仙女棒成了耍帅的道具,男生们的笑声在夜空里飞扬。 一番胡闹,时间悄然流逝。 黄杨看看手表是的时间,把他们喊停,“快零点了。” 江羿绵兴冲冲地去搬剩下的烟花,“阿尧,把所有的烟花都点上,必须来个大的!” 戴尧把两盒子红色的烟花往怀里抱,“搞起来!” 韩山误干脆抱着箱子过去,边走边喊黄杨,“黄杨,快来。” “来了。”黄杨把相机揣回羽绒服兜里,大声说。 一排烟花整齐放着,四个人站在烟花起前面。韩山误分配好每个人的任务,看着手表开始倒计时。 “现在还有两分钟,看看手上的香有没有火,没有的来找我。” 江羿绵挥动手里的香,红色的火星划出一条线,很亮眼,“报告,4号点火器没有问题!” 戴尧也试了试手里的香,“报告,1号点火器没有问题!” 黄杨学着他们喊报告,“3号点火器没有问题。” “2号点火器也没有问题。”韩山误点头,“蹲下,准备倒计时。” “十、九、……三、二、点火!” 火星顺着引信飞快溜进盒子里,韩山误往旁边迈步,点第二个。其他人也和一样。 烟花冲上天的时候他们退回安全距离,一起仰头看零点的夜空。 不止他们这里,近处的村落,远处的山,再远处的城市,同时升起绚烂的烟花。 举国同庆,新旧交替,岁岁年年,家国安宁,欢呼声和烟花绽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久久不熄,这就是国人关于过年的浪漫。 大年初一,凌晨0点32分,黄杨更新了半年可见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烟花下面站着四个被光影偏爱的少年。配文是:烟花是花期最短的花。 刘宴安第一个给他评论:“雪花也是” 吴青籁则评论刘宴安:“水花也是” 王简迩乱入其中:“杠上开花!” 江羿绵则回复黄杨:留在相机里的烟花永不熄灭! 黄杨看着这条评论,勾唇一笑,江羿绵说的对,花也可以永不变期。 黄杨把照片发到四人小群里,然后关上了书房的电脑。 老人们都已经睡觉了,黄杨要用电脑导照片,就让江羿绵先洗澡。 玩嗨了的江羿绵暂时忘记了让黄杨先洗澡的事,兴冲冲进了浴室,隔着玻璃门,黄杨还能听到他模模糊糊的歌声。 黄杨本来以为是什么外文歌,站在门口听了一段,才知道这是江羿绵的音乐“天赋”,应该是唱的《相亲相爱》。 “天霞乡情鱼相爱,东深钱例外信纸乘以慢,金叶王家等火时,或者……蒙住假尽在梦中 ……” 不止变调,还忘词,一首歌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黄杨默默地去了离浴室最远的阳台。 没有圈全是庆祝春节的,有发烟花的,发烧烤的,发春晚的,发红包的,许愿的,年度总结的,什么都有。 众生百态,人间烟火。 老人们都睡了,小别墅很安静。黄杨靠着小阳台的栏杆,仰头看天,漆黑的夜空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冬天快要过去了吧,他想。 江羿绵出来的时候,嘴里换了一首歌,根据歌词,黄杨猜他唱的是《难忘今宵》。 兴奋的小朋友摇头晃脑,看见他了,几步就跑过来,“杨哥,洗澡!” 黄杨点头,离开了魔音的攻击范围。 黄杨从浴室出来时,江羿绵坐在床上玩手机,手指头飞快地移动,黄杨仿佛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黄杨把吹风机拿进浴室,快速吹干了头发。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江羿绵已经躺下了。 江羿绵在穿着上从不拘泥于色彩,比如此刻,他穿着印满红上衣线条小狗的米色长袖长裤,明明是偏女孩子的衣服,被他宽阔的身板撑开,却显得帅气又活泼。 江羿绵侧躺在新换的床单上,墨绿色床单衬着他压在上面的小臂,显得格外白皙,而小臂上肌肉鼓起的弧度,看起来颇具力量感。 好像江羿绵确实力气很大,黄杨渐渐想起来对方在医院照顾他时候的一些事儿。比如单手从柜子里提出折叠床,再能稳稳的放在地上。病房立柜那样的高度,陈敏老师每次拿取都必须用两只手。 或者是宿舍换水桶时一手按底座一手放水桶,黄杨和吴青籁的话还需要借助一下膝盖的力量。想到这里他又推翻了自己前面的观点,可能只是他和吴青籁比较弱,刘宴安和赵寒星换水也从来很快速。 疑似“大力士”的江羿绵掀开黄杨平时盖那床被子,朝他招手,“杨哥,快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宽衣解带,同床共枕…… 黄杨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制止了脑内乱飞的想法。不共枕,各盖各的被子,兄弟之间这样很正常…… 他慢慢走过去。 江羿绵拍拍床单,示意对方快点。 黄杨没管,他尽量忽略心中的异样,躺在了江羿绵旁边。 江羿绵保持侧躺的姿势,眼睛盯着他,嘴角带笑,像在期待什么。 黄杨眼睛看着他,手上默默地把被子拉高到脖子。 江羿绵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黄杨只能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塞。 江羿绵郁闷,怎么还是没发现。 他就不是个能藏惊喜的人,干脆一甩手,放弃让黄杨自己发现惊喜的想法,提示道,“杨哥,你摸摸枕头底下。” 枕头底下有什么? 黄杨眼睛还是盯着他,右手则往枕头下面伸。 他左右摸索,好像摸到了几张纸。拉出来一看,是两个鼓鼓的红包。 黄杨一下子坐起来。 “这是……” 江羿绵好像也挺惊讶,“怎么是两个?” 两个不对?黄杨手里拿着红包,看向他,“两个?” 江羿绵仰着头看他手里的红包,“我就放了一个啊。” 黄杨干脆把枕头拿起来,一看,下面居然还压着一个。 他看向江羿绵。 “我也不知道。”江羿绵也看不明白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难道……”说完坐起来,把自己的枕头也掀开,果然看到有两个红包。 “我知道了,”江羿绵重新看向黄杨,“另外两个是外公外婆和我妈妈给的。” 黄杨看着手里的三个红包,呐呐自语道,“为什么给我红包?” 江羿绵把自己的枕头放回去,躺回之前的姿势,“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黄杨知道有些家庭过年会给小孩儿压岁钱。 “可是我……”我不是……客人吗? 江羿绵笑眯眯的,“这是我家的传统,过年的时候把压岁钱装在红包里,再把红包压在枕头下面,来年就会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黄杨想问他,是每个过年来江家的人都会得到这样的祝福吗?还是因为那个他一直不敢问江羿绵的问题:江家外公外婆,江妈妈,知不知道过年来他家蹭吃蹭喝的黄杨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 黄杨捏着手里的红包,指尖发紧,却不敢太用力,生怕弄坏了这几张红纸。 “江羿绵,”他看着手上的红包,轻声问道,“我来你家过年,你是怎么和家里人说的?” 说我无家可归吗? 江羿绵赶紧坐起来,他看向低着头的黄杨,“我,我就说你家过年没人,一个人,所以想让你和我们一起过年。” 黄杨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施舍,“我不要红包,我明天退回去。” “不行!”江羿绵反驳完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他紧张地解释,“这是压岁钱,为什么要退?这是外公外婆给你的,给黄杨的,是给我的朋友黄杨的,不许退。” 黄杨顿了一下,“江羿绵,我不能一直要你的钱。” 江羿绵惊慌失措,他不是要拿钱强调什么,他只是觉得黄杨也应该有压岁钱。 “杨哥,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想。” 黄杨沉默着,不说话。 江羿绵就怕他不说话。 他咬咬牙,退了一步,“在我家过年,就是我家的孩子,这是长辈给小辈的。就算我不是长辈,你退了我的可以,其他两个,不可以退。” 黄杨还是沉默。 江羿绵快要没办法了,外婆说他倔,跟黄杨比起来,他哪里叫倔啊! “杨哥,你不能这样,”江羿绵的话颠三倒四,“我认你叫杨哥,把你当朋友,当亲人,我想对你好。你不能把想对你好的人推开,他们……他们也会受伤的。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样,我……我想哭。” 黄杨听到这里,终于抬眼看他,灯光下的少年眼眶发红,看起来真的快哭了。 黄杨怕他哭,还怕他大半夜嚎。 “那我只收两个。”他说。 江羿绵眼眶还红着,里面的笑却遮不住,他小声嘟囔,“那好嘛。” 黄杨把三个看起来一样的红包摆在被子上,“哪个是你放的?” “明天拆开看就知道了,现在不能拆。” 黄杨歪头看他,“明天才能拆?” 江羿绵点头,“必须放到第二天早上。” 黄杨又问,“你往里面放了多少?” 江羿绵想的是明天拆开了看哪一个里面装的最少他就认领哪个。 他东张西望,试图转移话题,“明天再说吧,现在很晚了。寒星他们在群里聊了好多,你要不要回几句?” 黄杨嗯了一声,又问:“到底放了多少?” 江羿绵一边怕说少了,一边又怕说多了。 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吉祥数字,最后说,“我放了600。” 总不能比这还少,他想着。 黄杨以为给个两三百块已经很多了。他以前收到过最多的一次,是张院长偷偷给他的一百块,其他时候,过年都是只有十块二十块的。 江羿绵这小孩,居然给他放了六百。还有江外公江外婆,江妈妈给的,这要怎么还回去? 旁边的人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你不要想着还给我!我不会要的!” 黄杨看过来,想再说点什么。 “我要睡觉了。”江羿绵果断躺下,被子拉过头顶,拒绝交流。 黄杨看着鼓鼓的被子,沉默几秒,然后轻轻笑了。 他把三个红包都放回枕头下面,关了灯,也躺下了。 躺下来后他伸手去拉江羿绵的被子,想让对方把头露出来呼吸,却拽不动。 “绵绵,”他叹了口气,“鼻子要露出来呼吸。” 江羿绵没回答,只是偷偷把被子往下拉,露出了自己的鼻子,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黄杨看他没再闷着,就翻身回来,平躺着。 他盯着黑色的虚空,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来时,往旁边看了一眼。 刚刚还闭着眼睛装睡的江羿绵这会儿歪着头,正偷偷看他。 偷看被人抓住,江羿绵又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黄杨轻笑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第41章 吵闹的秒针 吵闹的秒针——指针太吵,他睡不着。 黄杨有点睡不着,其实他很少睡不着。他习惯于早睡早起,白天的工作和学习消耗掉他的精力,往往能在闭上眼睛后短时间内入睡。 今天不太一样,他在胡思乱想。 从枕头下的三个红包想到医院里趴在床边看他的江羿绵,又从半夜痛醒时看到那张着急担忧的脸想到甩着仙女棒那个转圈的少年,从电动车挡住夜风的宽肩想到小推车旁伸向他要拉他起来的手掌,从平摊开接纸团的掌心想到压在墨绿色床单上的强劲的小臂…… 记忆的河水翻涌沸腾,越出河堤,铺满青石,处处是江羿绵。 想了很多很多,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可是为什么梦里也有江羿绵。 江羿绵被关在小房间里,而黄杨像一个偷窥的疯子,看着他,观察他。 墙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江羿绵捏着拳头,小臂上的肌肉鼓起,一拳砸过去,墙就破了一个洞。 外面的光从破洞钻进来,照着江羿绵的脸,黄杨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看不清,只看得到一个背影的额廓,线条起伏有致,被光线框出一个金边。 江羿绵要伸手去撕开那个洞,梦里的黄杨一抬手,用一块砖头堵住了那个洞,小房间又变黑了。 梦里的江羿绵有点茫然,伸手去推砖头,怎么也推不开,最后在破洞前坐下来。黄染突然能看清他的脚,尖尖的指甲,干枯的皮肤,树杈一样,像冬天被冻死的小鸟。 黄杨一下从梦中惊醒。 他瞪大眼睛,大口喘息,手抓紧了柔软的被子。 为什么江羿绵会变成小鸟?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他分不清自己是一直没有睡着还是做了噩梦。他睁着眼睛,呼吸久久不能平静。 惊惧让人无法入睡,黄杨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表。 3点35分。 是噩梦。 梦……梦是反的,他安慰自己,梦是反的。 他翻身去看江羿绵。少年平躺着,黑暗中可以看到朦胧的侧脸。被子被他扯下一截,只盖到到肚子,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朝外打直,搭在墨绿色的床单上。 黄杨的视线往下,去找他的脚。被子盖住的双腿只看得到轮廓,大概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脚被盖住,看不清样子。 黄杨沉默地盯了床尾一会儿,突然坐了起来。 他想验证一下。 黄杨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脚塞进拖鞋,一步一步,蹑手蹑脚,走到了床尾。 掀被子之前他又确认了一遍,江羿绵睡得很香,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黄杨一下子猛地掀开江羿绵的被子,看到两只脚后又飞快盖回去。他动作很快,盖下的时候没有用力,江羿绵应该不会被吵醒。 但是江羿绵醒了,脚底板突然窜起的一股风把他吵醒了。 他眯着眼看向脚那头,看见了侧对着他往右走的黄杨。 他伸手揉揉眼睛,精神了些,“杨哥?怎么了?” 黄杨转身面对他,“我……” 他一时找不到理由,总不能说我梦见你的脚变成鸟爪子了所以起来看看吧? “你,伤口疼?”江羿绵迟钝的脑子清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 “不是,”黄杨赶忙解释,“我就是……就是……渴了,渴了起来喝口水。” 江羿绵朝床尾爬,“那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黄杨眨眨眼睛,“我忘记杯子放在哪儿了,没找到,想去外面客厅喝。” 保温杯平常都是放在黄杨那边的床头柜,江羿绵朝那边看过去,“不就在……” 江羿绵的话停住,保温杯没在那边。 今天装水的时候好像…… 江羿绵慢慢复盘,客厅装水,拿着水杯进房间,然后书房拿红包,塞红包……想起来了! “我昨晚装水之后去了书房,应该是落在书桌上了。”他说着就要下床去拿。 “我去拿吧,”黄杨喊住他,“这里的书房吗?” 江羿绵点头,又想起对方大概看不见,“对的。” 黄杨说,“我去拿,你不用起来了。” 江羿绵伸手去开灯。 灯光大亮,黄杨看见坐在床上的江羿绵。因为开灯抬手,右手的长袖卷起,露出了洁白的小臂,侧身抬手的动作拉扯着睡衣,隐约露出侧腰粉白的皮肤。 黄杨眼神一变,转身走向小书房。 白色的保温杯就放在桌子上,黄杨抓住塑料提手,再一转身,看了卧室床上盘腿坐着的江羿绵。 少年在犯困,眼睛还闭着,仰起头,张开嘴,打了好大一个哈欠。手臂撑在两腿中间,打完了哈欠还是困,脑袋坚持不住,一点一点的,一会儿往左边晃晃,一会儿又往右边晃晃。 明明困极了,却不肯先睡。 黄杨拎着保温杯走回床边。 江羿绵听到动静抬头看他,声音迷迷糊糊,“找到了吗?” “找到了。”黄杨把保温杯提起来给他看。 “热的话先倒进盖子里放一分钟,啊~”江羿绵又打了一个哈欠。“盖子是控温的。” “嗯。”黄杨坐在地毯上,往盖子里倒了半盖子的水,尝了一点,有点烫,就把水杯和盖子都放在床头柜上。 他看着困得眼睛睁不开的江羿绵,“你睡觉吧,我等一会儿。” 江羿绵迷迷糊糊地“唔”一声,趴在枕头上,头朝着黄杨这边,困倦使得声音发软,“你喝完我再睡。” 黄杨盯着他的侧脸,“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黄杨又试了一下水温,已经变凉很多。 他有点惊讶地观察手里平平无奇的不锈钢盖子。 江羿绵给他这个杯子用了这么久,黄杨才发现这个功能。之前都是早上起来喝水,经过一晚上,已经变温热了,刚刚好合适喝,也没在意过这个盖子。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保温杯盖子,没想到还可以快速降温。 黄杨喝完了水,又看向江羿绵。江羿绵当初是冲着这个功能买的吗? 趁着少年睡着了,黄杨用目光肆意描摹他的侧脸。 睡着的江羿绵看起来没有醒着时柔软,平时带笑的眼睛闭上后,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有一点凶。他回想昨晚笑意盈盈的少年,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帅气温暖。 黄杨把保温杯盖好,起身关上了灯。 他重新躺在床上,侧身,面对江羿绵只能模糊看清轮廓的脸。 他觉得伤口犯痒,牵连到肌肉,牵连到内脏,甚至全身,很不自在。太奇怪了,他分不清自己是伤口痒还是心里痒。 房间里很安静,黄杨的听觉突然变的格外敏锐。 他听到床头柜上手表的指针转动,“哒、哒、哒、”一声又一声。 黄杨把脑袋往下压,闭上了眼睛。 他又听见了别的,“咚、咚、咚、”是他的心跳。 两个声音一起一伏,一次又一次错开,敲打他的耳蜗。 他又睡不着了。 黄杨抬高手臂,手臂枕在脑袋下面,这回他听见的,是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 “唰、唰、” 三种声音吵着耳朵,他更加睡不着了。 不知道听了多久,某一次心跳声和秒针的声音重叠了。 “咚、哒,咚哒,嗵……” 黄杨像忽然被什么震了一下,他翻身背对江羿绵,不看了。 以后买一定一个电子表,他想,晚上能静音的那种。 第二天黄杨起的比平时稍晚,大概是昨晚被他影响,江羿绵起得也挺晚。 黄杨起来时他已经洗漱好,正在挑今天要穿的衣服。 江家过年的时候,有个必须要穿红衣服的传统。 比如墨绿色的床单配套的被套,一头有一排粉色的郁金香,比如江羿绵挑好的第二天要穿的红色毛衣,比如他昨晚穿的那套睡衣——纯棉米色一只只红色上衣的线条小狗,还有他给黄杨挑的红色围巾。 还比如挂在门口的两个红灯笼,和石狮子上的红色毛线帽。又或者是江妈妈的红色大摆的长裙,江外婆的暗红色旗袍,江外公棕红色的中山服,周奶奶的红色鞋子,就连刘管家和张阿姨,都有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发饰和红色领结。 就像结婚一样。 黄杨洗漱完,江羿绵已经换上了红色的毛衣,正兴冲冲地在柜子里翻其他红色衣服。 柜子被他翻得乱糟糟,黄杨心想前两天整理那次算白弄了。 江羿绵不少红色衣服,羽绒服、围巾、毛衣、马甲、领带、长裤、西服都有,不止红色,还有粉红色,暗红色,丝绒红,好多件。 黄杨拒绝了那件红色的长裤,勉强选了那条红色的围巾,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奇怪。 换好衣服,俩人下楼吃早餐,快走到门口,黄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红包还没还给江羿绵。 “等一下。” 他走回床边,拿出了枕头下的三个红包。都没上胶,让很轻松就打开了。倒出来数了红包里的钱,三个红包都是1000块。 江羿绵说的600是假的。 黄杨手里捏着红包皮,看向江羿绵。 “啊我记错了。”江羿绵试图蒙混过关。 黄杨捏着红色的纸皮,也不敢太用力,他轻轻摇头,“太多了。” 还是还回去的好。 “这是心意。”江羿绵站在他面前,“心意不讲多少。” 黄杨把其中一份装回红包里,递给江羿绵。 江羿绵手揣在裤兜里,不接,“我不要。” 黄杨看着他,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昨晚说好的。” 江羿绵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我改变主意了。” 黄杨伸手揉揉眉心,说,“我不会还给外公外婆的。” 江羿绵盯着他,还是不出声。 “也不还给江阿姨。”黄杨接着道。 江羿绵眼睛一亮,“那……” 黄杨把红包往前递,“只是把这个还给你。” 刚刚还很开心的江羿绵一下就蔫了,“那好嘛。” 吃早饭之前,黄杨去找了江外公和江外婆,说谢谢他们的红包,想把钱还给他们。 江羿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从怀里掏出来的红包,一副被欺骗了的样子。刚刚他明明看见黄杨把红包放回枕头底下了!什么时候又装到包里的。 黄杨被拒绝了,两个老人给孩子的红包,怎么可能收回,孝顺的帽子压下来,黄杨不要也得要。要了红包还不算,江外婆又给他塞了166块的零钱,说压岁钱不能在初三之前用掉,这是给他的零花钱,早就准备好的。 江羿绵和黄杨一人揣着166的零花钱出了厨房。 黄杨要去书房找江妈妈,江羿绵拉着他不让去。 被骗的小狗显然还记着黄杨说的“不会还”,这会儿发现对方言而无信,怎么也不让黄杨去退江妈妈那一份压岁钱。 黄杨明白去了大概也是退不掉的,但是外公外婆那边去了,江妈妈那边肯定不能不去。现在这情况,只能哄人。 “绵绵,”他轻声说,“我就是去和阿姨说一声谢谢。” 江羿绵绷着脸,“我不信,你又要骗我。” 小狗长教训了。 黄杨拍拍仿佛焊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总得让我去说一句谢谢。” “那你要答应我绝对不退红包。”江羿绵盯着他。 黄杨继续温声劝说,“不能厚此薄彼。” 意思就是说还是要退。 江羿绵抿嘴,“你退了我妈妈也不会要的。” “我知道,”黄杨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耐心地说,“可是过程也很重要。” 江羿绵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只是黄杨那样骗他,他就……不太高兴。 “可是我,我,”小狗委屈巴巴,“我生气了!” 黄杨看得出来,小朋友正拧巴呢。 他伸出手拍拍狗头,“不生气了,我答应你一个愿望。” “我没有愿望,”小狗嘟嘟囔囔,“只要一个红包给不出去。” 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掏红包,“愿望就……” “这个不行。”黄杨冷脸拒绝。 小狗又蔫了。 黄杨轻笑,“别的愿望可以。” 江羿绵噘嘴,“现在没有别的愿望。” “那就以后,”黄杨看着他,“以后想到了,我再帮你实现。” 江羿绵不说话。 黄杨当他是默认,摘掉胳膊上的手,去找江妈妈了。江羿绵默默跟在他身后。 江妈妈不要黄杨退的红包,反倒给他俩一人塞了一张红票子,“今天的零花钱。” 江羿绵收了钱,得意洋洋地看向黄杨,眼神里似乎在说:看吧,我就说退不了。 然后被江妈妈一巴掌拍在背上,“干嘛呢你?别欺负黄杨。” 江羿绵好委屈,“妈妈,我没有。” 江妈妈哼了一声,“你最好是没有,否则就没收你的零花钱给小杨。” 江羿绵哭戚戚,“我哪儿敢啊。” 第42章 零花钱 江外婆说中央公园今天有耍狮子,很热闹,吃完早饭,黄杨和江羿绵就揣着零花钱出了门。 这是黄杨第一次收到零花钱。 孤儿院里的孩子,每天能有饭吃就很满足了。他们每个月可以领到国家和政府的补贴,残疾或者智力障碍的比健全的孩子稍微多一点。这笔钱会直接打到福利院账上,张院长从来到医院那天起,就把每一笔花销记在小黑板上,一分一毫写的清清楚楚。 孩子们看不懂为什么张爸爸要每天在黑板上涂涂画画,也不知道这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东西,黄杨也是到上小学以后才看懂了那块小黑板。最开始补贴只有几百块,随着国家富足和物价升高,后来慢慢涨了,去年黄杨离开孤儿院,当时小黑板上已经涨到一千块。 最开始的200块,在黄杨小时候,和现在的一千块是一样的价值,更何况这是国家给集体养育孤儿的补贴,其中一部分是给孤儿院的。张院长精打细算,考虑吃饭穿衣,考虑营养健康,还要考虑各处日用,只能勉强能让孩子们吃饱饭,哪里有多余的钱作为零花钱。 天天吃的是米饭面条土豆南瓜白菜,三天能吃一次荤菜,单一饮食结构下的小孩子,自然嘴巴馋得狠。 他们什么都想吃,院墙外青皮的桃子,长了虫的别人不要的李子,厨房最高处的白糖罐子,铁门外穿街而过的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隔好远都能闻到的香喷喷的麻花,老爷爷大声吆喝的“最好吃”的糖糕……太多太多诱惑了。 就算每天都把饭吃的干干净净,无论好吃还是难吃,一颗不留,还是很馋。 实在太想吃了,他们就想各种办法。用筷子把土豆块串起来假装是糖葫芦,面条拧在一起假装是麻花,把午饭时留的玉米粒晒干再丢进火里自己做爆米花,馒头撕成条做辣条……太多太多“妙招”了。 有时候,一般是某个周五,外面有很多孩子放学的时候,张院长会给他们一块钱。那一天,5毛钱一包的辣条十几个孩子分着吃,一人一根,最后舔袋子的人只能是石头剪刀布胜出的那一个。其他人则是羡慕地盯着那个“幸运儿”,他们面黄肌瘦,唯有一双眼睛很亮很亮。 黄杨不参加最后的“比赛”,他一般和手脚残缺的孩子待在一起。这些孩子往往呆在角落里,不会哄抢,话也很少,黄杨靠着平时帮助他们,可以得到这一包辣条的袋子。 放学的点,路过孤儿院的学生被父母牵着,每次都远远绕开。里面的孩子却守着铁门,盼望他们能走近一点,让自己看一看他们手里的零食,闻一闻那些没吃过的味道。 黄杨扪心自问,会羡慕吗?羡慕外面的小孩有爸爸妈妈吗?他觉得不是,羡慕的是他们手里的食物和他们身上暖和的衣服鞋子。因为物质无法得到满足,所以根本不去渴求精神。 他们只是想,如果我也有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可以吃很多好吃的?那样的话,我也想要有自己爸爸妈妈。 再长大一点,这些孩子成了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他们往往学习中等,沉默而怯弱,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他们还是没有零花钱,但是他们得到了部分自由,开始想更多的办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帮别人跑腿,偷东西,打架抢劫,都有可能。也有可能他们是被欺负的那一方,被别人使唤,被别人偷走东西,被别人抢劫。共同的地方是,他们可能早早的就进入社会,不再接受教育。 坚持下来的好孩子和坏孩子,国家会供他们读完初中,初中之后,高中还是职业中专就看他们自己了。 黄杨是其中幸运的一个,他的成绩中上等,初一大辍学里没有他,初三老师劝人去读中专没有他,中考完去外省打工的没有他,他在高中的升学名单里,他是第三名。 高中是不免除学费的,黄杨要给自己攒学费,所以中考完他就开始打工攒钱。 6月到9月,三个月,他攒了3千多。开学的时候,只刚好够学费和住宿费,交完兜里就剩下300块。 张院长来到学校,把黄杨每个月的补贴递给他,一共900块。另外又给了他200块的零钱,说他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这是孤儿院给他奖励。 黄杨不要,他知道900块里有一部分是给院里的,现在张院长全给了他,他不能要。那两百块,大概是张院长自己的工资,他更不能要。 张院长拍拍少年的肩膀,“黄杨是院里最有出息的,将来肯定能赚好多个两百块。” 说完把钱塞进黄杨洗的发白的外套口袋里,“拿着吧,新学期肯定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我回去了,周末见。” 新学期确实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黄杨交完军训费和书费,400块就没了。可新学期不止这些费用,还有校服,校卡许多项目。 他想,我得赶紧找到活干。 军训的一天完全是军事化作息,黄杨没找到什么机会,他决定军训之后再做打算。 做决定的第二天,黄杨晕倒了。他倒地之后呼吸困难,用一起训练的同学的话说,完全是“进气多出气少”。年轻的班主任吓得不行,赶紧把人送到了市医院。 在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营养不良加低血糖,又问匆忙赶来的张元成这孩子有没有什么过往病史。 张元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小时候得过肺炎。” “他这种不能军训,”医生说,“高温高强度的活动他都不能参与,要是中暑了,可能会造成惊厥、休克。” 班主任更害怕了,“我,我不知道他有肺炎。” “他还营养不良,低血糖,”医生看向张元成,“高中是男生生长的抽条期,营养必须跟上。” 张元成张着嘴,神情怔怔,“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黄杨在病房区输液,张元成走到诊室门口,突然停下来,转身面对年轻的班主任。 “王老师,我想拜托您一些事。” 班主任立刻站直了,“黄杨家长,您请说。” “黄杨他,”张元成拧着眉,“其实是个孤儿。” 王老师睁大了眼睛。 黄杨输完液就回了学校,班主任带他去食堂吃饭。 食堂空旷而安静,班主任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靠近黄杨,“老师已经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了。” 黄杨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没有太久,又继续吃饭。 他低着头,“嗯。” 从小学开始,所有人知道他是孤儿之后都是一样的反应。他们可怜他,言语间露出同情和惋惜,也会说很多安慰的话,然后就是施舍,黄杨早就习惯了。 “对不起,老师早上才知道这件事儿。” 黄杨低头吃饭,不说话。他想,接下来就是施舍了。 孤儿可以免除学杂费,班主任给他申请了学费返还,学校的贫困补助也申请了,还给他报名了校友奖学金。一共能退2000多,王老师带黄杨去办了卡,方便打到账户上。学校的补助每个月350,直接打到校园卡上。王老师又在食堂给他找了一份清洁的活,钱不多,但是稳定。 这些钱到账,黄杨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他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他不需要军训,每天去食堂帮忙,还有工作餐可以吃。他现在吃得饱饭,买得起校服,也买得起早餐、书本和文具。 再之后开始上课,班上印卷子印资料买东西,他也不再囊中羞涩。和同学接触的时候,他比初中时稍微开朗了些,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是没那么孤僻了。再加上成绩好,平时学习努力,很多老师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那时候他有助学金和奖学金,有张院长每个月打给他的补贴,有兼职的工资,他好像可以有零花钱了。 但是他依旧把这些钱划为生活费,规划好每一笔开销,那些清晰明了的条目里,没有零花钱这一项。他慢慢地存下了钱,那年过年,他在卡里存了1500块,还没开始打工就有了一千多块。 再后来,他成年了,没有补贴了,自己打工了,自己住了,也从没有给自己留零花钱。 回到现在,他兜里装着266块江家长辈给的零花钱,比考上重点高中的奖金还多。他心中苦涩和感动交织,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捏紧了那几张纸币。 江羿绵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手里拿着路边扯的一根狗尾巴草,无聊地去打路边的植物。 “杨哥,刚刚阿尧给我发消息说他也去。你猜他是去干嘛的?” 在很多时候,江羿绵并不需要搭话的人,他只需要一个听众。 “你一定想不到,他说他要去相亲!上次他去我们学校也说去相亲,穿了一件特骚气的白衬衫。可是那天他约的是打球,球一飞,他胸口一个大黑印,还相个屁的亲。” 江羿绵甩甩绿油油的狗尾巴草,“今天看舞狮子,你说他会不会穿一身红彤彤的西装,比新郎官还显眼?” 黄杨缓慢地瞥了他一眼,主要是看他脖子上的红色高领毛衣。 “你也挺像的。” 江羿绵不承认自己和戴尧一样的品味,“我这是喜庆。再说了,我的红色只是点缀,他肯定穿的比我多。” 黄杨轻轻一笑,没答话。 不愧是十多年的朋友,黄杨看看那边红辣椒一样的戴尧,又看看身边一脸果然如此的江羿绵,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韩山误率先发现这边俩人,就走了过来,大红色的戴尧跟在他身后。 韩山误的目光掠过黄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又落在江羿绵脖子上露出来的红色衣领,最后看向身边红色最多的戴尧,挑眉一笑,“果然。” 江羿绵看向他,“果然什么?” 四人中唯一全身不带红色的韩山误理理驼色大衣的宽领子,说,“果然黄杨会被你们同化。” 江羿绵挑眉看他,对方不躲不闪,直直地望回来。 黄杨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俩人在眼神中交流了什么。 唯有戴尧在状况之外,他得意洋洋地向黄杨炫耀,“黄杨,虽然你戴围巾很帅,但是,我更帅,今天全场的目光都被将我吸引!” 吸引的好,黄杨心说。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轻轻点头。 江羿绵和韩山误终于各自挪开视线。 江羿绵看向一身骚包的戴尧,果然是西装领带加皮鞋,就是不知道冷不冷。他咧嘴一笑,“黄杨比你帅。” 戴尧朝江羿绵呲牙,“江元生,你夸黄杨就要损我吗?都是朋友,你怎么能区别对待?” 江羿绵咧着嘴,“可是黄杨就是比你帅啊。” 戴尧好气,“我好歹是你哥,能不能尊老爱幼!” “那可怎么办,”江羿绵一摊手,“黄杨也是我哥哎。” 戴尧一扯衣袖,就要去掐江羿绵的脖子,“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哥!” 江羿绵也搂衣袖,“今天打赢你,我就是你哥。” 眼看着俩人就要干起来,关键时刻,黄杨拉江羿绵,韩山误拉戴尧,把两头牛分开了。 “好了,”韩山误老大哥发话,“大年初一别打架。” 本来也只是闹着玩,戴尧一叉腰,“那元生必须夸我一句。” 江羿绵也叉腰,“夸你?我夸你猴子倒立——好红的屁股。” 韩山误、黄杨:“……” 黄杨有时候也想打江羿绵,太皮了。 他赶在戴尧扑过来之前,把江羿绵拉到了自己身后,“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你身手敏捷,热情似火……西装暴徒。” 黄杨最后说的词把在场三个人都震住了。 还能这么夸? 黄杨心虚地眨眨眼睛,“你也知道他词汇匮乏,表达出来的意思跟心里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哪里是“有点不一样”,差别大了去了。江羿绵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这颗黑色的脑袋,心想,杨哥真能编,不愧是我哥。 他咽下一口唾沫,“他说的对。” 至于戴尧,戴尧呆呆地看着黄杨,短暂的啊了一声,“他说的对。” 韩山误真是服了自己这两个发小,干脆一扭头,不想看了,眼不见为净吧。 第43章 糖葫芦 来看舞狮的人很多,老人,小孩,男男女女都有,其中就有许多个年轻女生。 戴尧穿着他那身骚气的西装往人堆里挤。 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其中红色最多。在这样喜庆的氛围里,他的一身红仍旧十分显眼,好多人对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有好几个女孩看他,戴尧站在那儿,一只脚微微斜伸出去,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则捋捋头发,或者扯扯衣领,一副“老子简直帅惨了快来搭讪”的表情。 黄杨默默抬脚换了个方向,不愿和“显眼包”站一块儿。江羿绵跟在他身后,见他拐了方向,也往那边走。韩山误虽然还呆在戴尧周围,但是也离得远远地,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和这个搔首弄姿的人是一起的。 戴尧站在原地摆了好几个姿势,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女生来找他说话或者要联系方式,大受挫败。 他往周围看,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在广场最中央的舞狮表演上,根本没几个人看他。而且他的兄弟们,黄杨和江羿绵不见了踪影,韩山误站在前面的人群里,也在看舞狮。 戴尧气馁地耷拉着双手,走向了韩山误。 肩上搭上来一只手,韩山误偏头一看,红辣椒回来了。 红辣椒的声音有气无力,“韩山哥……” 韩山误微微低头,“嗯?” 戴尧受了打击,蔫巴成了小白菜,“难道我不帅吗?” “你还行。”韩山误转头看广场中央的“狮子”,一跳一举,“狮子”抬起了前脚,惹得人群阵阵欢呼喝彩,掌声不断。 等这一波掌声停下,韩山误才继续说话,“不过今天狮子才是主角。” 戴尧把脑袋放在他韩山哥的肩膀上,因为身高不够,他微微踮起脚,眼睛盯着广场中央两只摇头晃脑的“狮子”,忽然说:“我想去舞狮。” 韩山误一抬手把肩膀上的脑袋弄下去,“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戴尧手没出放,又踹回裤兜装酷,“元生他们呢?” 韩山误左右看看,没找到,“不知道,到处逛吧。” “他们能去哪里啊?”戴尧疑惑,“去集市小街吗?干嘛不叫我?” 韩山误一笑,“你忙着耍帅,叫你干嘛?” “我们去小街找他们吧韩山哥,这舞狮每年都看,我都看腻了。” 被念叨的两个人正在站在小地摊前,看摊子上奇怪的贝壳。 江外婆住在山里,离海滩隔了一座山,从海边捡的漂亮小贝壳价格不贵,很受这边的小孩子喜欢,这已经是黄杨他们一路逛过来遇到的第三个贝壳摊子了。 黄杨之前十八年是没见过海的小孩,虽然他去过海边,还有一盏海胆壳做的台灯,但是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小贝壳还是不自觉看了好几眼。江羿绵注意到他一直看这些小摊子,就拉着他走向了这个摊子。 黄杨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不止有海胆壳,还有一些海螺,小珍珠,桌上的水缸里还有几只漂亮的小鱼和小乌龟。 小孩子就喜欢这些,黄杨过来之前,有一个小朋友刚捧着小乌龟离开。 江羿绵看着目不转睛盯着鱼缸的黄杨,“杨哥,要养只乌龟吗?” 黄杨摇头,他不喜欢养宠物。 江羿绵又看向彩色的小鱼,“那养条鱼?” 黄杨还是摇头,“都不养。” 江羿绵看着他,“杨哥喜欢什么宠物?小猫,小狗,小兔子,还是小仓鼠?” 他一连念了几个,黄杨都是摇头。 “总不能喜欢机器猫吧?”江羿绵一笑,“这倒是挺好养,充电就能活,只可惜买不到。不过……” 黄杨偏头看他。 江羿绵咧着嘴凑过来,眼睛发亮,“不过啊,现在外国有小汽车人了,可以简单对话。” 黄杨盯着江羿绵的左脸上的那个小窝,他才发现江羿绵有酒窝。 有酒窝的江羿绵看着面前眼神呆愣的黄杨,“杨哥?我脸上有东西吗?”说着抬手刮了两下左脸。 黄杨眨眨眼睛,目光从消失的酒窝移动到江羿绵的大眼睛,“没有东西。” 他又问:“你喜欢小汽车人?” 江羿绵把左手放下,轻轻一笑,“有点兴趣,毕竟沾点智能系统嘛。” 黄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羿绵看了两眼摊子上的东西,“杨哥想买什么?” “不买了。走吧。”黄杨抬脚离开摊子。 江羿绵跟上他,两人并肩慢慢走着,继续逛这条小集市。 江羿绵突然问:“杨哥你想去看海吗?” 黄杨转头看他。 江羿绵继续说:“从这里去海边,只需要坐一趟公交车,50分钟就可以到海边。” 刚刚看到那些贝壳的时候,黄杨就有点想去海边看看。他来广夏这么久了,总共也没去看过几次海。不过江羿绵居然看出来了? “有点想去。”黄杨说。 江羿绵兴致勃勃,“那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回来还能赶上吃午饭。” 早上去看海吗? 黄杨轻笑,“算了吧,现在是过年,过年后再去。” “过年不就是拿来玩的?”江羿绵是说动就动的性子,“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去,回来肯定赶不上午饭了,新年第一天就往外跑,让老人自己在家,总归不太好。 于是黄杨摇头,“过两天吧。” “就今天下午吧杨哥,”江羿绵微微低头看黄杨的眼睛,“明天开始拜年了,外公外婆不让乱跑的。” 黄杨想的是你们家拜年我不在正好。 所以他还是摇头,“过两天我自己去。” “杨哥~”江羿绵伸手拉他的围巾,“难道你觉得我比不上阿尧帅吗?” 黄杨被扯在原地,只好站着,他看向江羿绵,“你为什么这么想,没有这回事。” 江羿绵弯着腰,自有一套逻辑,“那你为什么出去玩不带我?你嫌弃阿尧穿的不好看,所以来逛集市不和他站一起,难道我比他还丑吗?” “我没这么想。”黄杨有点无奈,伸手拉围巾。 江羿绵扯着围巾不松手,“那你去海边带我一起。” 黄杨扯不动也就放弃了。 他温声和固执的弟弟解释,“绵绵很帅,但是你家拜年我去不好。所以明天你去拜年,我去海边。” 很帅的江羿不同意,“不要。” 黄杨发现自己这个舍友最近经常说不要。要是按照他对别人那样,你不要就不要,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可是这是江羿绵,是他难得少有的“朋友”。 他只能继续解释,“绵绵,我对于你家的亲戚来说,是陌生人,我们见面,只会互相尴尬。不见面,大家都开心。” 江羿绵撇着嘴,眼巴巴地看着黄杨,“那你不要一个人去海边,我也要去。” 黄杨看着他小狗一样委屈的表情,妥协了,“好吧,我们下午一起去。” 委屈小狗立刻就笑出了小酒窝,“好!” 一计得逞,江羿绵乘胜追击,“那明天拜年……” “我不去。”黄杨出声打断,没让他说完。 江羿绵不太服气地瘪瘪嘴,“好吧。” 反正明天外公外婆肯定也要劝的,他就不信黄杨拗得过所有人。 黄杨认真看着他,眼神里是无奈和恳求,“我真不想去。” 江羿绵心底一震,脱口而出:“那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又不是国家会议,外公外婆还能强拉着杨哥不成? 黄杨仰着头,嘴角带着笑,柔声说道,“谢谢绵绵。” 江羿绵点点头,暗自想,明天谁别想逼我杨哥。 戴尧和韩山误找过来时俩人正在买糖葫芦。过年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些小吃,糖葫芦串旁边围了很多小孩子,身形高挑的江羿绵和黄杨站在一群小萝卜中间,想不发现都难。 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俩人等小朋友们都买完了才上前。 黄杨掏出兜里的零钱付给扛着草垛子的叔叔,刚好十块,不用找零。叔叔接了钱,把他们选的两个糖葫芦从草垛上摘下来,递给了黄杨。 糖葫芦从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掌传到黄杨白皙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又被递出去。 黄杨嘴角微勾,“吃吧,江羿绵小朋友。” 刚刚买糖葫芦的叔叔从对面吆喝着走过来,俩人身边窜出来一堆小朋友,欢呼着“糖葫芦”跑过去。 一个小女孩落了后,小姑娘年纪小步伐慢,一边追一边喊,“昊昊哥哥等等我,我也要吃糖葫芦。” 队伍中一个小男孩停下,跑回来牵她的手,拉着她跑在队伍最后。 江羿绵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突然也想吃糖葫芦,转身眼巴巴看着黄杨,“杨哥,我也想吃糖葫芦。” 黄杨眨眨眼,他成年以后已经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了,江羿绵虽然比他小几个月,但是也成年了。 他看着江羿绵,“那是小朋友吃的。” 江羿绵理直气壮,“我比杨哥年纪小,我也是小朋友。” 撒娇耍赖的时候确实挺像小朋友的。 黄杨轻轻一笑,“行,杨哥请你吃糖葫芦。” 江羿绵小朋友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拿到了自己的糖葫芦。他开心地咧嘴,“谢谢杨哥。” 迎着阳光,他的眸子亮晶晶地,像藏进了一颗星星。 黄杨呆了几秒,眨眨眼,然后说:“吃吧。” 糖葫芦最外层是糯米纸,卖糖葫芦的叔叔说可以直接吃,江羿绵就一口咬下去,叼了一颗山楂出来。 黄杨也咬了一口,咬下来半个果子和一层糖霜。 他有点记不清上次吃糖葫芦是什么时候了。 从江城离开之后,他的记忆好像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地图上的几厘米变成几百公里,记忆里的几百公里变成一堵透明的高墙,他站在这边,对面是他模糊的过去,孤儿院的围墙和高中的教室也渐渐变得不清晰。 这些记忆里的画面像是被挤到了角落里,若不是特意去翻,很难再出现在脑海里。 他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代表我已经放下了呢? 糖霜是脆脆薄薄的一层,黄杨嚼着嘴里的一半,剩下的半片糖霜挂在半个咬剩的山楂果上。其中一块已经和大部队断开,仅仅靠着山楂断面的一点汁液危险挂着,黄杨吃的心不在焉,根本没发现。 等他吃完嘴里半个,抬起手要咬剩下半个的时候,那一小片糖霜被抖下来,掉在了红色的围巾上。 黄杨没看见,站他对面的江羿绵看见了。 “杨哥别动。”江羿绵喊。 黄杨张着嘴,半个山楂果刚碰上嘴唇,听到他喊就停下来,也不敢转头,拿眼睛瞟江羿绵。 江羿绵一手把糖葫芦拿远,另一只手伸过去,要摘围巾上那片糖霜。 “糖掉到围巾上了。”他说。 糖霜是金黄色,在围巾的红色长毛里裹着,不太好辨认,江羿绵只看到个大概位置,好不容易看清了,它却又不肯出来。 这一下没弄掉,江羿绵低着头,凑近黄杨的下巴,不服气地又扯了一次。 红色的长毛被他扯成一条,手牵扯的围巾也耸出一个尖角。 江羿绵靠得太近,黄杨有点不自在。现在对方在帮忙,他又不敢动,怕自己手里的签子扎到江羿绵,只能尽力把头往后仰,避开下巴处灼热的呼吸。 眼看着一只手弄不下来,江羿绵把手里没吃完的糖葫芦串塞到了黄杨手里。怕黄杨仰着头看不见,他把糖葫芦塞进白皙掌心之后,两只手合拢,做了个捏紧的动作。 不过几秒的动作,捏紧又放开,黄杨全身僵硬住,更加不敢动了。 江羿绵空出来两只手,又低着头在黄杨围巾上摆弄,发质偏硬的黑棕色发尾轻轻扫过黄杨的下巴。 黄杨感觉下巴很痒,越发努力缩下巴。 他声音微微发抖,“好了没有?” “马上,”江羿绵低着头,两只手和这片黏糊的糖霜较着劲,“再等一下。” 时间像按了减速键,黄杨等得心慌,贴着山楂果的嘴唇更是干渴一场,他的睫毛不住颤抖。 “好了。”江羿绵终于从黄杨脖子处抬起头,手里还捏着一团粘着毛线的糖霜。 黄杨听他说好了,不禁松了一口气,下唇微抿,离开山楂果,然后舌头在干渴的下唇上舔了一下。 江羿绵弯着腰,这一抬头,视线正对上黄杨的嘴唇,也把黄杨这套动作看了个全程。刚被润湿的嘴唇粉嫩似果冻,舌头划过之后轻轻弹了一下。 江羿绵手里还举着准备邀功的一团“罪魁祸首”,眼睛却紧盯着那块“果冻”,忘了开口。 黄杨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左右乱瞟,没注意到江羿绵的眼神。 第44章 温柔 温柔——温柔是小心翼翼的对待。 怪异的气氛刚刚开始蔓延,戴尧和韩山误已经走到他俩旁边。 戴尧伸手一拍江羿绵的肩膀,“吃糖葫芦不叫我!” 韩山误则是停在旁边,观察离了两步远站着的黄杨和江羿绵,思考着什么。 江羿绵眨眨眼睛回了神,扭头看戴尧扯着嘴角,“跟你一起走太丢人。” “嘿!”戴尧又是一巴掌拍到他肩膀,这次用的力比刚刚可大多了,江羿绵注意力不集中,被他拍得趔趄了一下。 他想也不想就要拍回去,“想打架是吧戴胖尧?” 三个字比两个字喊着更有气势,江羿绵一着急,就把戴尧的外号喊了出来。 一起长大就这点不好,什么黑历史全都清清楚楚,从小到大所有的外号没一个不知道。 戴尧小时候特别能吃,初二之前都是小胖子,“胖尧”的外号喊了整整六年,初中后身体抽条,他才慢慢控制住了体重。 而江羿绵…… “好啊江汤圆,今天我非要和你决出个胜负。看看谁是哥!” 江羿绵小时候也胖,但是他不是能吃,纯粹是家里喂得好,婴儿肥持续到了进小学,小奶膘圆圆的两坨坠在脸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温柔的女老师,总是喊他“小汤圆”。 小汤圆二年级的时候7岁,有了点自己的审美,不喜欢自己和好朋友戴尧一样被叫胖子。他跑到书房,和爸爸说自己不想当“汤圆”了。 元先生于是每天抽空带他去慢跑,从元家出发,沿着滨江路跑到大桥,又折回来。元先生正是事业最忙的年纪,有时候晚上很晚才回来,哪一天没空带他去跑,他就跑不了。江女士偶尔有空也会带他去跑步,同样的路线,早起或者晚饭后。 元奶奶说这样不好,吃完饭不能跑步。江女士就换了个时间,每天中午去。中午热,早上冷,晚上风大,元奶奶怎么也不能满意。 这样断断续续跑了一年,小汤圆还是小汤圆,还是和戴尧一样,是个小胖子。 第二年俩夫妻搬了家,新家旁边有个公园,元先生每天带着儿子去跑步,他去不了就江女士带,有时候是一家三口。实在两个人都没有时间,江羿绵就在篮球室里玩篮球。 蹦蹦跳跳,跑跑停停,一个学期又一个假期结束之后,戴尧再见到江羿绵,对方已经不是小胖子了,是帅气小学生了。胳膊不粗了,腿变细了,两边的小奶膘都小了不少。 喊“汤圆”的人少了,喊“胖尧”的人还是很多。 小胖子戴尧喊着“我也要减肥”,却一直坚持不下去,小学毕业都没减下来。 时间飞逝走过十年,已经成年的两个人依旧像当年打打闹闹的小学生,你拉着我的胳膊,我扯着你的衣领,吵着囔着就要“打一架”,来分个高低,分个哥弟。 俩人共同的大哥——无论多少年一直处于小团体体力顶端的韩山误一手一个,像小时候劝架那样,把两个淘气包分开,“说了过年不要打架。” 被拉开的两个人伸长了手要去扯对方,韩山误两只手一用力,都给甩出去了。这下中间隔了有近两米,终于是打不到了。 戴尧后退几步稳住身体,看看自己乱糟糟的衣领,又看着对面被黄杨扶住手臂的江羿绵,大声抱怨道,“江羿绵,我算是发现了,你区别对待!”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大声控诉,“你帮黄杨整理围巾,却要弄乱我的造型。为什么你对我就没那么温柔,对我喊打喊杀的,你怎么回事?都是朋友,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江羿绵站定后挑衅一笑,“怎么,你吃醋啊?” 戴尧扯着嗓子,“我不能吃醋吗?朋友之间就不能吃醋吗?” 黄杨正抓着江羿绵的大衣袖子,听到这句话,松了手。 江羿绵笑了,几步就走过去,把人拽到怀里抱了一下又松开,然后敷衍地拍拍他肩膀,“哎呀不吃醋,爸爸也爱你,行了吧。” 戴尧反过来就是一个拍狗头,拍完就跑,“我是你爸爸!” 江羿绵立马追上去,“戴尧!不给我打一下头这事儿别想过去。” “你休想!” “有本事追到我再说。” “追到就把你头拍扁。” “你来追啊。” 俩人绕着韩山误你追我赶,一圈又一圈。 黄杨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神色莫名。 韩山误余光瞟到发呆的黄杨,他在想什么? 黄杨在想,朋友之间也会吃醋吗?朋友之间也会有占有欲吗?这是正常的吗? 他不知道,占有欲,排他性,存在于所有的两人关系里,只要涉及两个个体,就会存在独占欲。 他只知道,作为江羿绵的朋友之一,看见江羿绵和其他朋友一起,他会有“吃醋”这样的情绪。 这样是正常的,但是这样也是不对的,他想。 江羿绵追戴尧,每次都是差点抓住又被他跑掉,一圈又一圈,直到两个人都累了。 戴尧先一步停下来,他身上修身的西装束缚了他的大动作,这样不能迈开腿大步跑的衣服加上身后紧追不舍的江羿绵,他累得很快。 韩山误扶了一把靠上自己胳膊的戴尧,下一秒这只裹着红色西装的手臂就被江羿绵撰住了。 江羿绵也累,不过比戴尧要好得多。他右手抓住戴尧的胳膊,左手绕过肩膀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人锁了喉,粗喘着气问,“还跑不跑?” 累了的人顺势靠在他怀里,“不跑了,江哥饶我一命。” 江羿绵哼一声,“叫声爸爸就放过你。” 戴尧一笑,“我敢叫你敢和我爸称兄道弟吗?” 江羿绵手上力道稍微加重,“你叫了再说。” 脖子是哪个的手一压,呼吸受阻,这种时候哪里还讲面子,戴尧能屈能伸,脱口而出,“爸爸饶命。” 江羿绵这才放开了他。 一被放开,戴尧就几步走开,离江羿绵远远的。 他绕到韩山误后面躲着,揉揉脖子,“啧,真狠!” 韩山误呲笑一声,“谁叫你惹他的。” 自己理亏在先,戴尧只能撇嘴,小声和韩山误吐槽,“江少爷手劲儿越来越大了。” 韩山误正在看朝黄杨走过去的少年,勾起嘴角,“打篮球嘛,砸球一砸一个准,手劲儿就练出来了。” 江羿绵看见对面站着的黄杨才发觉刚刚的行为不妥,黄杨没有爸爸妈妈,不应该在他面前开这种玩笑。 他仔细回想以前,自己和黄杨说过类似的混账话?答案是没有。 江羿绵从来不对黄杨说这种玩笑,任何和家庭有关的玩笑。尤其是知道他是孤儿之后。 他暗下决心,要戒掉这种坏习惯,不和任何人开这种玩笑,避免以后不经意说错而伤害黄杨。 他还没学会爱,就先学会了小心翼翼。 中午吃完饭,江羿绵带黄杨坐车去海边。 过年公交车运营的少,他们在站台等了挺久。 江羿绵把手机上的本地公交查询网址发给黄杨,“杨哥,我给你发了链接,你出门之前先看一下公交车时间,有很多路线过年停运了。” “好。”黄杨伸手点开链接,并收藏了网址。 把手机塞进大衣兜里,江羿绵抬头看坐在旁边的黄杨。 南方冬天湿冷,黄杨裹在黑色羽绒服里,大大的兜帽盖着他的黑发,再加上出门前江外婆让他戴的黑色口罩,整张脸躲在黑暗里,看起来酷极了。 脸很酷的黄杨一身黑,唯独脖子一条喜庆的红色围巾,格外亮眼。寒冷使他微微蜷缩,黑黑的一团,像只小企鹅。若是他愿意伸出手,给你看手上戴着的红色手套,就更像了。 在心里偷偷把黄杨和企鹅画上等号的江羿绵眯着眼睛笑,像只偷腥的狐狸。 一只黄褐色,有着大红色护胸毛的,傻傻笑眯了眼睛的小狐狸。黄杨心里是这样想的。 或者更像他睡衣上的那只小狗,简约的线条勾勒,只穿了一件红色上衣的,大耳朵的线条小狗。 我在乱定义江羿绵吗?黄杨又想,他为什么不能是人呢? 一个大眼睛的,厚耳垂的,可爱的,帅气的,阳光的,温暖的,善良的,被我偷看的,人类。 人类偷偷笑够了,又继续叮嘱黄杨。 “杨哥,最近天冷,你出门要穿厚一点。过年海边冷清,你不要在大早上或者傍晚去,要挑人多的时候。” 黄杨的笑藏在口罩里,他小声念叨,“小管家婆。” 小管家婆操心的可多了,“天黑记得回家,饿了记得吃饭,外面可能买不到,你回家吃,冷了就回家加衣服。家里囤了好多菜,那天你看见了,就在储藏室里,肉在旁边的冰柜,你想吃什么就做。过年的剩菜也都在冰箱里,你不想做菜就吃那个。我房间那些零食,你想吃就吃。不过不能只吃零食,那样不健康。” 江羿绵从吃穿住行说到大门密码,事无巨细,黄杨安静听着,点头,点头,又是点头。 公交车来的时候车上果然没有多少人,他们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并排位置,黄杨刚坐下,旁边站着的江羿绵伸手就把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关上了。 黄杨:“……” 黄杨坐窗子旁边就是想开个窗。 江羿绵神情严肃,“你有肺炎,不要吹风。” 这就是小管家婆不好的地方了,管的地方也多。 每天喝水必须够一壶水,再冷的天也要起床慢跑,不能图省事就吃饭很快,现在又加了一条,冬天坐车不让打开窗户吹风。 黄杨有心想反抗一下。 “我就开一条缝。” 江羿绵驳回了这个请求,“不行。” 黄杨眨眨眼,“车里很闷,呼吸有点难受。” 江羿绵将信将疑,开空调确实会闷…… 司机一松手刹,车辆往前一推,打乱了江羿绵的思绪。 司机一边换档位一边不经意地说,“开了窗呼吸的是冷空气,对肺更不好。” 于是江羿绵剩下的那点犹豫也没了。他盯着黄杨,眼神坚定,“不能开。” 黄杨没法了。 他歪着头,脑袋靠到玻璃上,仰头看江羿绵,“你赢了,小管家婆。” 江羿绵又看了他几秒,确定他只是懊恼,并没生气,这才在他旁边坐下。 过年的海边确实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人,怪不得早上邀请戴尧他们的时候都说不来。 黄杨倒是喜欢这样的安静,如果没有其他事,他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待一天。 他们沿着沙滩慢慢地走,看脚下的沙子,看远处的海平面,看调皮跑上沙滩的浪花。 冬天的海好像也怕冷,拍击沙滩的海浪变得温吞而缓慢,比夏天温柔多了。 黄杨突然想到他第一次在海边遇到江羿绵,那时候江羿绵还拄着拐杖,俩人拿着一个稀有的海胆壳,做了一个小台灯,那个台灯现在还在黄杨的桌子上放着。 江羿绵说那个海胆壳是大海的馈赠和偏爱,那是黄杨第一次得到名为“幸运”的礼物。 他以前不相信这种传说,却愿意为了这个难得的“幸运”相信一次大海。也许江羿绵是对的呢。 可能也不仅仅是为了难得落在自己的“幸运”,也因为那个编故事的人,因为江羿绵。 因为那个善良的江羿绵。 什么样的土地可以养出这样善良的江羿绵呢?黄杨太好奇了,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脚下的沙子。 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黄杨在原地蹲下,脱下了左手的手套,抓了一把湿漉漉的沙子。 是寒冷的,潮湿的,是被海水冲刷打磨圆滑的,不会硌手的。 就是这样的土吗? “你想装点沙子回去吗?”江羿绵蹲在他旁边,眼睛看着他手里那一小把沙子。 黄杨摇摇头,他没看江羿绵,“江羿绵,我们是好朋友吗?”他问道。 江羿绵疑惑地看着他,“是啊,我们是好朋友,还是好兄弟,是一辈子的伙伴。” 和赵寒星他们比呢?和戴尧他们比呢?我们是一样的吗?我可以是唯一吗? 黄杨转头看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不敢问。 江羿绵又靠近了一点,“怎么了,杨哥?” 黄杨摇摇头,张开手指,任由沙子从指缝溜走。 江羿绵那么善良,而我却那么自私,他想。我妄图独自占有江羿绵的好朋友这个身份。 黄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第45章 晚安 晚安——欲言又止的不仅仅是心事。 从海边回来后第三天,大年初四,黄杨和江羿说,“我要回学校了。” 这是他做出的一个决定,离江羿绵远一点,并且找点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江羿绵总觉得黄杨自从去过海边,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年还没过完呢。”他说。 黄杨坐在原木的躺椅上,轻轻摇头,“我要回去工作,攒钱还你。” 江羿绵垂手,抓着躺椅的扶手,“我不着急。” 黄杨看着他,窄窄的眼皮绷着,有点冷,“我还要攒下学期的生活费。” 弯腰的人顿了顿,脑袋又低下去一点,“可是今天不是出门的好日子。” 黄杨没再看他,转头看露台外的远山,声音平淡,“那就明天。” 这几天,一对上黄杨,江羿绵总是觉得无力。他张张嘴,最后叮嘱了一句,“杨哥加油,不要太累,我的钱不着急。” 黄杨又扭头看他,看了几秒,脸色渐渐缓和。 “我们开学再见。”他说。 “嗯。”江羿绵看见他微笑,也高兴起来,松开了木头扶手。 黄杨坐车离开那天,刷到了吴青籁刚发的朋友圈。 [科目二我来了] 看配图应该是在驾驶座上,系着安全带,一手还握着方向盘。 这么冷的天去学驾照吗? 赵寒星问出了黄杨心中的问题。 [寒冰不问星夜]天气这么冷,还要出门学驾照? 吴青籁很快回复他。 [青睐]:我在室内学的。 黄杨眨眨眼,室内,学车? 又一条评论,是江羿绵。 [‰]:车不错,新买的? [青睐]:我的成年礼物。 [‰]:多久拿本,开学开回来? [青睐]:争取开学之前拿下! [青睐]:不开回学校,太远了,走陆运 [‰]:行啊,等吴少带我们兜风 [青睐]:等着吧,绝对够刺激 俩人不聊了,黄杨默默看到这里,点了个赞。 点完没多久就收到了江羿绵的私聊。 [‰]:到哪儿了杨哥 黄杨抬头看看窗外。 [无恙]:看到大桥了。 看到大桥,路途过半。过了大桥就进入广夏市市区,再往西边走,穿过一个海底隧道,就是厦广大学所在的海岛。 [‰]:到学校了给我发个消息 [无恙]:好 黄杨回完消息,就放下手机,专心看外面的景色。 大年初五,街边有些小店已经开门了,街道上慢慢升起烟火气。路上有很多车在跑,过年返乡的游子短暂聚会后又一次各奔东西,下次再聚,就是明年了。 明年过年会在哪里呢?黄杨自己也不知道。 应该在学校吧,他又想。 这个热闹的城市,没有可以让黄杨落脚的地方。 就只剩学校了。 黄杨回来上班,快餐店的同事们都来关心他的身体,黄杨接受慰问,并一一道谢。 刚开工,店里不忙,下午的休息时间,黄杨就在附近就找一点零活干,想着多攒一点钱。 下学期要开始上选修课,课程变多了,和快餐店这边时间就合不上,黄杨想着另外找一份兼职。 他在本地招工网站上转了转,看到几个给小学生找家教,时间比较合适,价格也可以,就添加了联系方式。 那边要求高考语文数学英语三科成绩130以上,黄杨找出去年查分时的成绩截图,发给对方,然后约好明天去试教一天。 地点不算远,从快餐店走过去十几分钟,黄杨算着时间,明天中午午餐结束之后过去刚刚好。 做完这些,他终于有空退出地图软件,去看响个不停的群消息。 吴青籁在群里抱怨腿疼,说驾校的车子离合像生锈的大摆锤,又重又难踩。 刘宴安问他今天试驾结果怎么样?科目二能不能过? 吴青籁说要多适应几天再去考试,驾校的车和他的车不一样。又信誓旦旦一定要在开学之前把驾照拿下。 [留雁]:真把车弄学校来?停哪儿啊 [‰]:学校的停车位不好搞 [寒冰不问星夜]:还是你要搬出去住? [青睐]:不搬出去 [青睐]:停附近商圈的停车场 [青睐]:我问过了,860一个月 [留雁]:我下学期也考个驾照,后面课表越来越满了 [寒冰不问星夜]:下学期你们报四级吗? [留雁]:报名啊,都说大一是大学中最聪明的时候,那不赶紧把四级六级过了 [青睐]:我要报名 [青睐]:不过我听说上学期好多人盲考没过哈哈哈 [寒冰不问星夜]:不复习哪能行 [寒冰不问星夜]:江哥杨哥考不考 [无恙]:考,毕业证要求过四级 [青睐]:还有这种规定? [青睐]:是所有专业吗 [无恙]:人才培养方案上写的,所有专业 [‰]:那看来必须考了 [寒冰不问星夜]:大家都考,正好我们宿舍一起复习 [青睐]:还没开学,先预定了一场考试[大哭] [留雁]:先别哭考试了,揉揉腿吧,明天还要踩离合呢 [青睐]:我的腿[大哭][大哭][大哭] [‰]:秋名山车神也是从踩离合开始的 [‰]:[歪嘴笑] [留雁]:你这表情包好贱,收藏了 [‰]:[哥只是个传说] [‰]:[三年时间已到,我龙傲天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青睐]:[表情包不错,我的了] [留雁]:[日落西山你不配,东山再起你是谁] [青睐]:[如果巅峰留不住,那就重走来时路] 眼看群里开始斗图,黄杨就退出了聊天软件。 他把手机放下,视线落在泛黄的记账本上。那是他从江城带过来的,高考前才换的本子,写了没几页,就带过来继续用了。 纸张边缘的黄色和褪色的记忆重叠,又让他想起关于过去的一些碎片。 地点不再是江城,是第一次踏足的广夏。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住宾馆,第一次坐地铁,以及第一次租房。 房间在10楼,是个顶楼,年代很老的房子了,没有电梯。黄杨提着一小袋子行李,跟在胖胖的房东后面,从一楼爬到十楼。 房子在城中村,周围全是这样黑黄色的筒子楼。交通上还算便利,走700米有一个公交站,物价也稍微低一点,周围有菜市场,菜市场里面有五金店,小卖部,十元店,路边有大早上挑菜来卖的老人。也有药店,生活设施算得上齐全。 黄杨租的是一个小小的一居室,外面有一个小露台,上一个租客留了一盆薄荷在那儿。不知道放了多久,虽然没有人照料,薄荷依旧长得很好,绿油油的。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卫生间还有一个洗衣机,房东说这是标准配置。 房租是860一个月,不算水电燃气。房东问他要不要安空调,加100就可以,冰箱的话再加100。 黄杨说不要。 广夏的夏天比江城热,黄杨晚上热的睡不着,就把露台的门打开吹风。 风吹进房间,却是热风,黄杨睡着了没多久又被热醒。 他干脆不睡觉了,把小凳子搬到露台,靠着墙吹热风。等到凌晨过后气温变低,他才趴到床上睡觉。 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远,黄杨坐了好久的公交车,才看到那个高中时期待过无数次的校门。 黄杨想住的离这个学校近一点,他去问过离学校更近的地下室,要1100一个月,他住不起。 回去的路上又是很久的车程,他靠在车窗上,看那座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黄杨白天去工作,晚上回出租屋。这样挨过了四五个晚上,终于受不了了,琢磨着去二手市场买个风扇。 大概老天可怜他,第二天气温就降下来了。 一起在炸鸡店工作的小伙子告诉黄杨,气温降低是因为台风要来了,可能要断水断电,叫他多囤点食物和水,最好把充电宝充满。 黄杨没经历过台风,听他这样说,以为就是刮大风下暴雨,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听到要断水断电,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囤了些水和干粮。 气温降了好几天,台风也没来。 黄杨站在火红的凤凰花下等公交,猜想台风大概不会来了。 发呆的时候眼睛被闪光灯晃了一下,他扭头去找光源,看到了长发及肩的黄谷多。 然后他们成了“朋友”。 又过了几天,炸鸡店的同事告诉黄杨,台风拐弯了,去海上那个国家了。 不来了好,黄杨想,只不过气温就该热回去了。 气温并没有升高,依旧很凉爽。 小伙子说因为后面还有别的台风,也冲着这里来了。 黄杨眨眨眼,台风来之前的天气很舒服,来的时候却会下暴雨,如果每一次台风都只是“路过”就好了。 第二次的台风没有路过,直直冲着广夏来了。 台风来的那天一早,黄杨的“朋友”黄谷多给他打电话。 “黄杨,有吃的没有?台风大概中午登陆市区,现在还可以出门。10点之后,呆在屋子里,不要乱跑。” 黄杨说有吃的,让对方别担心。 大概是听他的语调平稳,黄谷多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要不要来学校住?有空的床位。” 黄杨说不用。他不太想住在人多的地方,连房间都是咬牙租的单间。 台风比黄杨想象中要恐怖许多。 外面是“噼里啪啦”的怪响,风声阵阵呼啸,雨点被拉成长长的斜线,密集地砸在脆弱的玻璃上。 黄杨蹲在狭窄的厕所里,怀里抱着两封信,其中一封上是慌乱的两个字——《遗书》。 风声减缓的时候信号恢复,黄谷多又给他打电话。 黄杨突然问他,“刮台风会死人吗?” 黄谷多愣了一下,然后说,“不会。只要不要出门,不会死的。” 黄杨小小的“嗯”了一声。 黄谷多又问他来不来学校住。 黄杨还是说不用。 晚上是用电高峰期,电压不稳,桌上的台灯闪了一下,把黄杨从回忆中抽离。 他垂下目光,落在拉开一条缝的抽屉上。 大概过了几分钟,低着头的少年朝抽屉伸手,拉出来,拨开几张空白的表格,露出下面两个信封。一个白色一个原木色,都是厚厚的,像包了好几层。 黄杨的食指点在信封上,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拿出来。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他小声念道。 还是想想未来吧。 四级考试要考,兼职要找,驾照要不要考? 暂时用不到,钱也不够,这个不着急,以后再说。黄杨把这一项划掉。 算来算去,现在除了还债,还有一点最重要,就是存钱。 大学要挣生活费,钱应该存不了多少,至少毕业买房落户这件事不太可能。广夏这边房价贵,学校周围,一个车位,就要860一个月,抵得上偏远一点的房租了。 江外婆那边,虽然是新农村,建房或者买房应该也不便宜,甚至可能比广夏市区还要贵一些。不能考虑在那边安家了。 而且,黄杨看着桌上的白色保温杯,说好了要远离江羿绵的。 普通朋友,住的远一点,偶尔下班了能一起吃个饭,应该算比较正常的吧。 怎么又想起江羿绵了,黄杨抖抖脑袋,把里面的“江羿绵”甩出去。 黄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打开浏览器搜索家教老师面试技巧,边看边笔记。又在数字图书馆找了一下一年级的小学教材,大概明白了教学的大概内容,这才去洗漱睡觉。 等他洗漱完再回来,发现刚刚被自己从脑子里甩掉的“江羿绵”沿着互联网回来了。 [自动化3班江羿绵]:杨哥,保温杯拍个照我看看。 拍保温杯干嘛? 黄杨不解,还是打开相机,拍下桌子上的白色的保温杯,发给了他。 那边很快回复。 [自动化3班江羿绵]:不是拍这个 [自动化3班江羿绵]:我看看早上给你装的水喝完没有 差点忘了,离开江家之前,小管家婆给他定了目标——一天一杯水。 黄杨今天没怎么喝水,肯定没喝完,顶多喝了一半。 他拧开盖子,果然还有大半杯。 江羿绵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复,弹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黄杨在屏幕里看见了拿着水杯的自己,一着急,举高水杯,咕嘟咕嘟就灌。 在视频自动挂断之前,半杯水杯喝完了。 黄杨擦擦嘴角的水珠,盯着手机屏幕,把盖子拧上了。 视频也没人接,江羿绵换成私聊。 [自动化3班江羿绵]:在忙吗?怎么不接电话 [自动化3班江羿绵]:如果没喝完记得喝就是了 [自动化3班江羿绵]:隔着网线,难道我还能灌你 [自动化3班江羿绵]:杨哥? [自动化3班江羿绵]:黄杨同学? [自动化3班江羿绵]:小杨同学?小羊同学? 黄杨看他这一连串的消息,赶紧回了一句话打断施法。 [无恙]:喝完了 [自动化3班江羿绵]:嗷,喝完就行 [自动化3班江羿绵]:明天出门记得装水 开始兼职之后,黄杨每天的慢跑项目取消了,每天一杯水却还被“小管家”监督着。 黄杨抿抿嘴,回他一句“知道了”。 那边满意了,发了句“早点休息,下次聊”。 黄杨看着那句“下次聊”,鬼使神差,回过去两个字。 [无恙]:晚安 指尖还停留在“发送”键上,黄杨听了几秒,慌忙去按那两个字,想撤回。 还没点到,对面的回复也到了。 [自动化3班江羿绵]:晚安 黄杨看着那两个字,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消息已经无法撤回,他才重新把手指按下去。 “该消息已经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 黄杨泄气一般把屏幕翻了过去。 第46章 小王子 小王子——为什么不给小王子一只他想要的小羊? 黄杨的家教面试在一个小区里面,对方在电梯口等他,带着他上了16楼。黄杨第一次见到需要刷卡才能坐的电梯。 雇主姓孟,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女士,走在黄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和他说大概的工作内容。 工作内容是负责一个一年级小朋友的课后作业,语文数学英语三科作业,2个小时,时薪50,超出的时间加钱。雇主说不孩子刚进小学,入学成绩中上,不要求进步多少名,只要不退步就可以。 “现在还没开学,我们买了一年级的教材,你带着他预习一下。” 黄杨说好。 黄杨被带到儿童房旁边的小书房,这就是他以后工作的地方。 孟女士扶着小男孩的肩膀,“小白,这是你小杨老师,以后他陪着你看书写作业。叫小杨老师好。” 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穿着可爱的怪兽连体装,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黄杨,声音也是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小羊老师好。” 黄杨单膝蹲下,微笑着,柔声打招呼,“你好,小白同学。” 小男孩盯着黄杨,大眼睛眨啊眨,“小羊老师你真好看。” 黄杨轻轻笑了,“谢谢,小白也很可爱。” 小白往前一步,捧着黄杨的脸,在他冷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喜欢你小羊老师。” 黄杨被亲的猝不及防,脸颊上海停留着温暖湿润的触感,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孟女士伸手把儿子拽回来,“不能随便亲别人。”又看向呆住的黄杨,“抱歉,小杨老师。” 小男孩被母亲提着衣领,仰头反驳,“可是妈妈不是说遇到喜欢的人要表达吗?” “你需要先经过对方同意,”孟女士松开他的衣领,“去向小杨老师道歉。” 小男孩哒哒走回黄杨面前,大眼睛眨啊眨,“对不起小羊老师,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亲你。” 小男孩微微歪着头,明亮的眼睛看着黄杨,两只手握在一起,手指搅来搅去,像在撒娇。 黄杨伸手抹掉脸颊上的奇怪触感,浅笑一下,“没关系。” 听到没关系,小男孩眼睛亮了,他期盼地看向黄杨,开口问,“那你同意我再亲你一下吗?” 黄杨有点无奈,伸手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不可以哦。” “那好吧,”赵叙白有点失落,又很快高兴起来,“小羊老师会每天都来陪我吗?” 黄杨看了一眼孟女士,对方对他点点头。 “会的。”黄杨笑着说。 赵叙白粉白的脸上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太好了。” 互相介绍完,孟女士让赵叙白把自己的书找出来,和黄杨一起预习。 小白乖乖从旁边的书架上找到三本崭新的课本,放在了桌子上。 孟女士把儿子的座椅调节好,又安排好黄杨的座位。两个人坐成一排,孟女士看着自己儿子可爱的脸蛋,又看看同样赏心悦目的黄杨,满意极了。 “你和小杨老师一起看书,妈妈让暖暖阿姨给你们倒水。”她和小白说。 小白乖乖点头,“谢谢妈妈。” 孟女士告诉黄杨两个客卫的具体位置,然后就出去了。 黄杨和小朋友在书房待了两个小时,中途只有赵家的阿姨保姆进来送过一趟水。 黄杨坐在赵叙白旁边,看他乖乖做连线题的侧脸,心里柔软一片。多乖的小孩,听话,好学,有礼貌,长得也可爱。有见识的父母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他偷偷想,江羿绵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出去的时候仍旧是孟女士送黄杨。 小白站在玄关,一手撑着门,另一只手轻轻摇动,“小羊哥哥再见。” 黄杨学他摇摇手,“小白再见。” 孟女士和黄杨并排等电梯,笑着说,“小白很喜欢你。” 黄杨也笑,“我也很喜欢小白。” “其实给他找家教主要不是担心他的学习,”孟女士说,“小白他刚进小学,我和他爸工作又忙,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家里,就想找个人陪着他。每天下午司机把他接回来,你就过来陪他写写作业,看看书,聊聊天。” “后天我也要开始工作了,我就想趁着还有空把赶紧家教的事定下来。”孟女士按下电梯,“你明天开始上班可以吗?” 黄杨微微低头,“可以的。” 电梯门打开,孟女士先抬脚走进去,“那明天我们签个合同。” 黄杨随后走进电梯,“好。”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啊。”孟女士按了楼层,转头看向黄杨,“你从学校过来远不远,我让司机去接你吧。” 黄杨忙说不用。 孟女士就没再强求。 “我们去物业那儿拿个门禁卡,以后你坐电梯上来也方便。” 黄杨说好的。 “书房的零食你可以随便吃,小白每次都塞很满。渴了就拿冰箱里的水喝,饮料在最上面一层。”孟女士又说。 黄杨还是说好。 电梯到了一楼,孟女士先出去,“还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暖暖说,小白找不到的东西就问她。暖暖和我年纪差不多,你可以叫她阿姨。” 黄杨落后一步,“好。” 说完他停了一下,很认真的补充,“您很年轻。” 孟女士笑了一下,回头看他,撩了撩耳边的卷发,“我也这么觉得,也许你可以叫我姐姐。” 黄杨愣了一下,然后诚恳点头,他嘴唇开合,一个“姐姐”却没叫出口。 孟女士扭回头,大步往前走,“不过小白喊你哥哥,我还是当阿姨吧。” 黄杨赶紧跟上去。 下午黄杨再回去工作,发现快餐店的外卖订单比昨天多了些,看来附近又有公司复工了。 一个月的寒假过得很快,黄杨的生活在快餐店、家教和每天发给江羿绵的喝水打卡中悄悄过去。 3月2日厦广大学正式开学,307的其他人即将返校。 吴青籁天天在朋友圈抱怨学车的辛苦,考题有多让人无语,一起考试的人呢有什么奇葩操作,天天不带重样的。在2月的最后一天,四年才遇的一个闰年,他发了一张驾照照片,如他所言,在3月份开学之前拿到了驾照。 刘宴安拍了好多雪景照片分享给自己的南方室友,还有早市上比脸盆还大的煎饼,能抵成年人三个拳头的大馒头。此外,还有雪夜里噼里啪啦的鞭炮,铁栏杆上挂着的一串冰条子,一脚踩下去膝盖就小事的院子,一走一摔大马趴的马路。 北国飘雪,银装素裹,黄杨生出一个心愿——明年过年,偷偷去看一次雪。 赵寒星的假期相对简单很多,年夜饭,叔叔家吃饭,姑姑拜年吃饭,表姐拜年吃饭,外婆家吃饭,小姨回娘家吃饭。同学聚会吃饭,同学生日吃饭,堂姐结婚吃饭,表哥结婚吃饭,什么远房的舅舅结婚吃饭,全是吃饭。赵寒星日渐忧愁自己的体重。 江羿绵的就更有意思了,挖野菜,挖地,种菜,然后是篮球、篮球、还是篮球。 吴青籁给江羿绵刚发的九宫格朋友圈点赞,又评论了一个大拇指。 黄杨晚上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江羿绵已经回复了吴青籁,一个黄色小表情:[呲牙] 和他们相比,黄杨的朋友圈实在太干净了。他本来就不爱发动态,在群聊里也多是潜水状态的,寒假近两个月,他的室友们只知道他看了烟花,回去兼职了,当了家教,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江羿绵算知道的比较多的,他还知道黄杨每天要喝一杯水,每天会说一句晚安。 3月1号晚上,307全员到齐,虽然不是星期五,但是约着一起去吃了晚饭。 吴青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嫌闷不想戴口罩,鼻子被冷风吹得泛红,走着走着干脆躲在刘宴安后面,用他刘哥宽阔的背避风。 进了店吴青籁挨着黄杨坐,店里开了空调,他就把棉被一样的羽绒服脱了。 江羿绵看见他身旁边堆得小山一样的羽绒服,夸张地“哇”一声,“籁籁你穿的被子吧?” 其他人纷纷把目光投过去,堆在座椅上明显高出桌面的白色羽绒服好大一坨。 赵寒星一挑眉,“过年之前没见你穿这么多啊?难道回去一趟不抗冷了?” “这边太冷了,”吴青籁把两掌心贴合,搓搓麻木的手掌,“比我家冷多了。我一出机场就被冻傻了,我妈就在商场给我买了这件衣服。” 说完他捏捏旁边黄杨的黑色羽绒服,“杨哥你冷不冷?你外套怎么这么薄。” 黄杨没脱外衣,正捧着刘宴安给他的热茶暖手。闻言他摇摇头,“我穿了秋衣秋裤。” 吴青籁也接到了刘宴安递过来的热茶,“秋裤这么有用吗?我也想穿,不想再穿球一样的羽绒服了。” “那可不?”刘宴安倒好第三杯热茶,递给了赵寒星,“棉袄是最暖和的,我姥今年又给而我做了一身。” 吴青籁有点心动,“刘哥,回去拿我看看啊?我也去弄一身,太冷了。” 江羿绵接过热茶,没喝,学着黄杨捧在手里取暖。他看了跃跃欲试的吴青籁一眼,说“暖和是暖和,但是穿着胖,和你那件外套也差不多了。” 吴青籁啊一声,“羽绒服已经很胖了,棉袄也这么胖吗?” 刘宴安喝了一口茶,“确实肥大,晚上我拿给你试一下。” 吴青籁连忙点头,“谢谢刘哥。” 那边赵寒星正在看菜单,看完一遍问他们,“吃鱼还是娃?” “我都行。”刘宴安说。 赵寒星又看向他旁边隔了一堆衣服坐着的吴青籁,“籁籁怎么说?” 吴青籁略微思索,“我都想吃,可以一样一半吗?” 赵寒星没答应,顺着座位看向黄杨。 “我都可以。”黄杨说。 说完他和赵寒星一起看向旁边的江羿绵。 江羿绵刚喝了一口热茶,温水暖胃,他面上泛起一点红晕。 “我吗?”他放下茶杯,看看黄杨又看向赵寒星,“我也都可以。” “我们5个人,江哥和刘哥饭量大,各点6斤吧。可以吗?”赵寒星说完看了一圈舍友,见四人都点了头,他就喊老板点菜。 肉需要在后厨先煮一会儿,坐着等也是无聊,听说服务员说有免费的煮花生,他们就咬了两盘,一边剥花生吃一边聊天。 无非说些寒假时候的事情,几人之中黄杨透露出的信息最少,吴青籁首先盯上了他。 “杨哥,你去当家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像吴青籁学车遇到的那些吗?黄杨思考了一番,还真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摇摇头,“小白很乖很懂事,没有捣乱。” 吴青籁有点失望,“就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若说印象深刻,那还真有一件。 “这倒是有。有一天啊……” 那一天离现在不是很远,小少爷的预习进度走到了教材的四分之一,黄杨想着要劳逸结合,就提前半个小时结束了预习,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人陪着做的事。 小少爷想了一会儿,说最近妈妈太忙了,好久没有给他讲故事了,想听小羊老师讲故事。 黄杨不擅长讲故事,他问小少爷年读故事行不行? 小少爷开心地点头,黄杨就让他把故事书找出来。 马上读小学的小少爷不愿意再听幼儿园的绘本故事,从书架上抽了本鲜黄色书脊的硬壳书,书的封面上画着穿绿色衣服黄色围巾的小人,小少爷把书递给黄杨,说:“读这个。” 这本书是《小王子》。 在黄杨很小的时候,他在小学的借阅室里见过一本一模一样的,只是那本书边角磨损,没有手里这本整洁、崭新。 他大概记得这本书讲的是小王子和一朵玫瑰的故事。 他小心地翻开这本书,第一页就是作者简介。 “这本书的作者叫圣埃克苏佩里。”他告诉兴致勃勃的小少爷。 “他的名字好长啊,”小少爷双手托着脑袋,“我根本记不住。” 黄杨轻笑,“记不住也没关系的。” “那总得叫他什么,”小少爷歪歪头,“生什么什么陪你,我们叫他小李吧。” “小羊老师,我可以叫他小李吗?”小男孩睁着大眼睛看黄杨。 “可以的,”黄杨伸手摸摸他柔软顺滑的黑发,“你可以这么称呼他。” 小少爷乖乖被摸头,黄杨摸完了放下手,他才重新睁开眼睛,“小李在书里写了什么呀?” 黄杨翻过插话和赠言页,“写的是一个小王子到处去玩的故事。” 黄杨开始给城堡里的小少爷讲《小王子》。 “我六岁时,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名叫《亲身经历的故事》的书里,看到了了一幅精彩的插图……” 他讲的很慢,中间要给小少爷解释一些词语,比如“囫囵吞枣”,比如“巨蟒”和“大象”,比如“亚利桑那”和“撒哈拉沙漠”,小少爷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嚷嚷着说下次放假要让爸爸妈妈带他去看“沙漠”,去看隔了一个大海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半个小时过去,故事只读到飞行员给小王子画了一个装着小羊的盒子,保姆就进来说夫人回来了。 小少爷不想结束,他抓着黄杨的衣摆,问:“他为什么不按照小王子的要求给他画一只小羊呢?他想要一只小羊,不是一个小盒子。” 黄杨在他面前蹲下:“小王子想要的小羊就在盒子里。” 小少爷不太高兴,“可是小王子还要打开盒子才能得到他的小羊,为什么要把小羊藏在盒子里?如果给他画一只小羊,他就不需要打开盒子了。” 黄杨有点无奈,“可是小白,飞行员给了小王子装着小羊的盒子,小王子说他很喜欢。” 小少爷嘟着嘴,“如果直接给小王子一只小羊他一定更喜欢。” 黄杨轻声哄他,“飞行员和小白是不一样的,如果将来小白遇到小王子,也可以给他画一只小羊而不是画一个盒子。” 小少爷用力点头,“他要一只小羊,我就给他画一只小羊。” 黄杨摸摸他的脑袋,“小王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少爷终于又开心了。 第47章 他和他相配 “然后呢?”吴青籁问。 “然后……”黄杨请笑了,“然后小白就画了一只羊送给我。” 也是在那一天,黄杨才知道,小少爷嘴里的“小杨老师”,原来是“小羊老师”。那只卷卷的“小羊”,和画上歪歪扭扭写着的的“送给小羊老师”,被他好好的放进了抽屉里。 “哇”吴青籁兴奋地瞪了眼睛,“他把你当‘小王子’!” 小王子?黄杨没想过这个。 “应该不是,”他说,“小白应该是想送给书里的‘小王子’。” 吴青籁才不这么觉得,他还没喝酒却像是醉了,脸颊泛红,眼睛晕出朦胧的光,“现在的小孩,小小年纪就这么浪漫!” 黄杨不太懂,他看看旁边同样一脸莫名的室友们。 江羿绵大概能懂一点,心里对黄杨说的小屁孩有点怪异的不舒服,但是被他忽略了,他给黄杨剥了一颗花生,说道,“别管他。” 黄杨就没管,正巧蛙和鱼上桌了,他就安心吃饭。 开学了江羿绵仍旧没有忘记他的任务,吃完饭回来他很自觉地拧开黄杨的保温杯,看到里面的大半杯水。 黄杨之前都是每天向江羿绵打卡之前喝完的,今天还没打卡,被小管家抓了个正着。 江羿绵拿着说呗,不说话,撇着嘴,用大眼睛控诉他。 黄杨突然发觉江羿绵和小白小少爷的需更多相似之处,一样的大眼睛,一样用眼睛说话,一样不藏情绪,一样地喜欢撒娇,还有一样的“孩子气”。 说不定江羿绵小时候也像小白一样,抓着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小小笑了一下。 等着黄杨给他“交代”的江羿绵没等来他杨哥的解释,倒是得到他杨哥的“嘲笑”。 小狗委屈死了,嘴角往下一弯,大眼睛眨啊眨,低沉的声音夹了起来,“杨哥……” 黄杨一看他这架势,哪里还敢走神,赶紧去拿他手里的保温杯,想赶紧把水喝了。 江羿绵撅着嘴,低着头,手背到身后,不给。 黄杨看着他平时比自己高的人现在委屈地缩到和自己一个高度,有点想笑,“给我吧,我这就喝完。” 江羿绵耸耸鼻子,头偏向一侧,不说话。 黄杨伸手要绕过他去拿杯子,他就换了一只手,把水杯拿到另外一侧,一点也不配合。 黄杨真是没办法了,“绵绵……” 吴青籁坐在自己座位上玩手机,视线早就不在屏幕上了。虽然他搞不懂他俩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不耽误他嗑cp啊! 什么欲拒还迎,拉拉扯扯,你哄我哄,他脑子里一堆情节,根本克制不住。比脑洞更难控制的是嘴角,他笑的一脸诡异,把无意间看向他的赵寒星吓一跳。 赵寒星看看疑似走火入魔的吴青籁,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相对站着的黄杨和江羿绵,摸不着头脑,这也没吵架啊? 赵寒星伸出一只手掌在吴青籁眼前晃啊晃,终于把神人晃回来了。 “寒星哥,”吴青籁很慢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该问你怎么了?”赵寒星盯着他的眼睛,“你干嘛看着黄杨他们笑得这么……”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憋出来一个,“这么……这么可怕。” 吴青籁伸手摸摸自己的嘴角,暴露了。 “咳,”他轻咳一声,“你不要乱用形容词!我是……突然想到高兴的事。” 赵寒星看着他,将信将疑。 “哎呀,别管我了。”吴青籁推推他的肩膀,“说说你和暗恋对象的事吧。打听到没有,在什么专业,哪个班,有男朋友没有?” “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事儿呢,”赵寒星挠挠头,“我们在一起了。” “什么?!” 发出震惊的不止吴青籁一个,刚打完电话从阳台进来的刘宴安也张大了嘴,“这么快?” “她也喜欢我。”赵寒星挺直了腰。 那边拉拉扯扯的两个已经偃旗息鼓,保温杯到了黄杨手里,他正小口小口的喝着,听到这句停了下来,转头看赵寒星。 盯着人喝水的江羿绵也加入震惊的队伍,他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赵寒星好像站不住了,干脆在椅子上坐下,手往后撑在桌面上,笑着回答,“情人节她生日的时候。” “你们直接就在一起了?”“她生日在情人节?” 前面一句是黄杨问的,后面一句是吴青籁问的,明显重点不一样。 “她情人节过生日,我向她表白,我们当天在一起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追了她半个多月。”赵寒星一起回答了。 “半个多月的话,”刘宴安算一算,“那你回去就遇到她了?” 赵寒星点头,“是啊,我找高中同学要了她现在的联系方式,约她出来玩,说要追求她。” 吴青籁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我们还不知道她在什么专业呢?” 赵寒星也才想起,“西校区医学院的,临床口腔专业。” “不仅如此,”黄杨提醒道,“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赵寒星啊一声,不好意思地挠头,“她叫蒋皎皎,草头的蒋,月光皎洁的皎。” 吴青籁“嗷”一大声,“月亮那个皎皎!” 大家都还记得上学期夜谈时赵寒星那句话——“她是我的月亮。” 刘宴安戏谑地笑,“怪不得你叫她月亮呢。” 吴青籁一整个星星眼,“好浪漫!” 江羿绵和黄杨也轻轻笑了。 洗漱之前黄杨喝完了保温杯里的半杯水,当然是在江羿绵的全程监督下喝完的。 小管家婆盯着黄杨喝完了水,摩拳擦掌准备明天一早喊上黄杨去操场跑步。 黄杨靠着衣柜无辜地眨眨眼,“快补考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快补考了,我要复习,不能去跑步。 江羿绵的计划落空,只能往后推,“那考完试开始。” 黄杨乖乖点头。 江羿绵看着他,“水还是要每天喝。” 黄杨又是乖乖点头。 江管家婆这才满意了,“那你好好复习。” 黄杨浅浅笑着,“好的绵绵。” 开学的考试确实重要,因为是和补考的同学一起,所以只有一次机会。哪怕赵寒星说补考的题目不难,哪怕黄杨有平时分垫着,他还是把快餐店那边的兼职暂时停了,认认真真的复习了几天。至于家教那边,孟女士说刚开学,一年级上的是很简单的内容,让他安心考试,考完试再过来。 黄杨复习期间,机工院和文学院已经开始上课,不过都是些基础课程,黄杨应付的过来。补考安排的时间多在中午或者晚上,江羿绵怕他饿肚子,每天帮他打饭。黄杨不用辛苦去排队,着实享受了一把下课就吃饭的神仙日子。 开学的第一周在忙碌中结束,又是周五,307约了开学的第二顿饭。 不过吃饭的人不再是5个,还加了刘宴安和赵寒星的女朋友——李茵柯和蒋皎皎。 这顿饭由两位非单身男士买单,简而言之——脱单饭。 四四方方的桌子,两对情侣各占一边,剩下3个单身汉,必然又一个人自己坐一边。 吴青籁拉着黄杨,“我坐杨哥旁边。” 江羿绵就只能坐那剩下的一边,不过还好他的另一边是黄杨。 两个女生挨着坐,点菜当然女士优先。 吃的是火锅,李茵柯问他们能不能吃辣。 全场只有蒋皎皎说不吃辣,李茵柯正想点个锅中锅,江羿绵举起了手,“黄杨动过手术,他也吃不辣。” 其实黄杨自己都没怎么在意这些了,他最近吃那些,虽说算微辣,但是也不叫清淡,他觉得自己吃个辣锅没什么,稍微控一下油就行了。 想到这他马上想说不用,一转头对上江羿绵的目光。 小管家婆直直地盯着他,大眼睛充满倔强,一副不打算退让的表情。 好吧,黄杨放弃了,不辣就不辣吧。 点完菜江羿绵又喊黄杨坐到自己旁边,理由是不吃辣的蒋皎皎也在这边。 理由很好,吴青籁没法反驳。于是他惨兮兮地变成了桌上唯一一个旁边没人的。 籁籁委屈,籁籁要说。 “我也要坐那边。” “坐哪边不都一样,”江羿绵像是看不懂他的委屈,“水开了,可以下肉了。” 吴青籁马上忘记了座位的事,兴冲冲地站起来下肉。 抛开座位问题不谈,吴青籁这顿饭吃的很开心。 对面坐着两个大美女,一冷一热;两个风格,旁边坐着几个帅哥,温柔似水,狗粮管饱。他一口肉一口狗粮,简直不要太满足。 等以后杨哥和江哥找了女朋友,那就更幸福了。 他揉着肚子看向自己左边,那边坐着江羿绵和黄杨。这一看不得了,江哥在给杨哥夹菜! 黄杨不能吃辣锅,馋辣锅里的味道,江羿绵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舀了半勺辣锅的汤加在他的调料碗里。这样一来食材没进辣汤却有辣汤的味道,黄杨吃的很开心。 而江羿绵刚刚给他夹的菜,是他捞半天没夹起来的山药。好不容易夹起来一小块,还中途掉在了桌子上。 江羿绵看见了,站起来大手一捞,直接捞了两块山药出来。 看见黄杨吃惊和崇拜的眼神,江羿绵得意地又捞了一次,又给他夹了两块放到碗里。 江羿绵夹完山药,看见黄杨蘸料的汤不够了,又从辣锅给他舀了半勺。 吴青籁看着他帮黄杨又是夹菜又是添汤,突然生出一种单身的人只有自己的感觉,他赶紧揉揉脸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揉出去。 他也是有原则的,cp可以嗑,不能ooc! 这一顿饭就在吴青籁的大惊大喜中度过了。 有女生在,他们就没喝酒,散伙时每个人都走得很稳。吃完饭还有时间,赵寒星要送女朋友回西校区,刘宴安要和李茵柯去逛操场,剩下三个人就自己回寝室。 一路上安安静静,黄杨是吃撑了不想说话,吴青籁是脑子里想法太多没空说话,江羿绵受他们影响,也安安静静地慢慢走着。 走到宿舍楼下他突然想起来明天有数学的选修课,就问黄杨,“杨哥,你买计算器没有?” 代数老师在群里特别要求过要人手一个计算器,黄杨这几天忙着复习,把这事儿忘了。 “忘记了。”他停下来,“要不现在去买吧?” 江羿绵点点头,“那我们去超市。” 他又问吴青籁,“籁籁去不去?” 吴青籁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人冷静会儿,最好看点网上的cp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和他说,“你们去吧,我回去了。” 黄杨点头,问他带没带钥匙,吴青籁是307最容易忘带钥匙的。 吴青籁摸摸兜,还真没带。 他可怜兮兮,“我又忘了。” 黄杨就把自己的钥匙给他,“你拿我的吧,用完放在桌子上就行。” 钥匙给了吴青籁,黄杨就和江羿绵转身去了学校超市。 吴青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越走越远的背影,看着江羿绵低头和黄杨说话,想到那7厘米的身高差,想到江羿绵夹菜时那只大手和黄杨刚刚给他钥匙的细瘦掌心,再想到俩人赏心悦目的颜值。再一想那天在宿舍看见的拉拉扯扯,他忍不住悄悄呜咽一声,“好配!” 吴青籁回去连刷好几个大热cp的剪辑,却总不自觉把视频里的两张脸换成他江哥和他杨哥,越看越心是痒痒。 绝美cp就在我身边,我却不能嗑,为何如此啊?为何如此啊! 现实不能嗑,吴青籁决定上网嗑。 他马上剪辑出一个全黑底的视频,名字就叫《我有一个朋友》。 他先以江羿绵的视角描述了一个高冷美人病弱室友我要处处关心的故事,又换到黄杨视角,写阳光室友紧追不舍爱而不自知。 这一番操作下来,评论区的粉丝都不是问“那个朋友是不是你了”,都建议他换标题,换成《我有两个朋友》。 而吴青籁呢,主打一个听话,马上就把标题换了。 粉丝乐呵呵地顺着他写的人设造故事,什么霸道总裁什么正邪不两立,大大满足了吴青籁想嗑糖的心。 吴青籁一个个喊“太太”,[饭饭,饿饿]的表情包贴满了评论区。 这番热闹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吴青籁一下涨了几千的粉。他一个高兴,直接评论区抽奖2000块。这样一来就更热闹了,这条视频还上了个小小的同城热搜。 第48章 我在终点等你 短视频网站上的昙花一现小小风浪黄杨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考完试后又到16楼当“小羊老师”,每天要给小白辅导作业,快餐店也忙,他连江羿绵规定的每天慢跑都挪到了晚上睡觉前。 不止他忙,开学以后,家教的预习和复习都要跟着老师走,作业的量变多了。而且小白同学每天写完作业,还有别的课程要上,黄杨这天出门时就遇上教小白钢琴的女老师。 听暖暖保姆说不止钢琴,小白学完书上的知识,还要学课外的技能,比如跆拳道,书法,音乐这些。 黄杨又开始好奇江羿绵的事,难道江羿绵也是从这么小,七八岁就开始学这么多? 他最近对江羿绵总是格外关注,常常会想到对方。 比如现在,赵寒星在上面发言,黄杨坐在讲台下面,虽然眼睛看着台上,思想却飘走很远。 他本来在想兼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又拐弯扯到了江羿绵身上。 黄杨在同学的掌声中回神,内心逐一复盘,大概捋出了关系线。他是从赵寒星说的运动会这里开始跑偏的,他想起江外婆说江羿绵小时候最喜欢开运动会,巴不得所有项目都能参加然后那个第一回来,又想到江羿绵的书房里确实有跑步跳远之类的证书和奖牌,从整整两排都是几年级几班的江羿绵获得了什么项目的一等奖二等奖,从小学到初中高中,每个阶段都有。 学生会开会时发呆,班会开会时发呆。 他就突然想,要开运动会了,江羿绵一定很高兴。 赵寒星在黄杨旁边坐下,他这学期开学竞选班长并成功当选,现在已经是广告设计1班最大的官了。 赵班长上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统计补考成绩并上报班主任,周一成绩出来他就统计完了,班里没有人需要重修。 第二个任务是统计同学的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收集优秀校友奖学金获奖名单,因为生病缓考的黄杨,以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的成绩成为该奖学金的获奖者之一。 第三个任务则是3月末的运动会,涉及到方阵口号参赛项目等诸多内容,全都需要他时刻跟进。刚刚同学们鼓掌则是为了为期5天的运动会停课,才从寒假回来的学生被课业压了一周,迫切想要一个比周末长一点的假期。 赵寒星把手里的报名表交给隔了一个过道的体育委员,“运动会报名表我放在体育委员这里啊,大家找体育委员报名,只要是参赛的,都可以加分。” 加分是个不小的诱惑,很快有几个男同学走到前排来报名。 那边围满了人,赵寒星讲了一堆话,嗓子干了,赶紧趁这会儿喝口水。 喝完他看向旁边坐着的黄杨,“杨哥要报名吗?” “我还是当后勤吧,”黄杨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清楚的,“这些项目一大半我都参与不了。” 赵寒星点头,“也是,你连军训都不参加。” “我还说你呢,”他笑道,“其实我也没几个项目擅长的,如果实在人不够,我就报一个。” 黄杨轻轻勾唇,“籁籁应该也不报名,我们宿舍可能就刘哥他俩参加。” “啊对籁籁,不过我记得他说自己跑过马拉松。”赵寒星用笔尖轻磕桌子,“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没记错吧?” 黄杨:“……” 黄杨也想起来那次了。军训的时候赵寒星和刘宴安都晒黑了点,只有吴青籁的脸依旧粉嫩白皙。江羿绵问他是不是晒不黑,吴青籁说是的,自己有一年去跑沙漠极限马拉松,在沙漠玩了半个月都没晒黑。这个极限马拉松,强度远远大于城市马拉松,而吴青籁呢,跑完了全程,拿了前一百名。 看起来最弱的其实是最强的? 黄杨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你没记错,是我忘记了。” 被吴青籁平时可爱甜心的表象迷惑了,忘了他长相和身体不符这件事。 原来只有我是弱鸡,黄杨叹了一口气。 黄杨越来越忙了,活动部部长有意培养他,开会办活动全都带着他。从活动申请,赛制审核,到设备借用,谈赞助商,赛前表演,社团联合,再到颁奖邀请,加分统计,总结归档。一个活动从头到尾涉及的所有流程和程序,全部带着黄杨参与进来。 部长拍拍黄杨的肩膀,“以后这就是你们这一届带队参与了。现在在学校里,这是一个社团活动,将来进公司进企业,这就是一个个项目。” 黄杨诚恳地点头,“谢谢学长。”现在活动才进行到场地审批阶段,他已经从中学到很多。 除了变多的学生会事宜之外,上学期选的选修课陆续开课,中午和周末的时间被占用,黄杨没法再兼顾快餐店的工作,选择了辞职。 这份收入减少后,他又开始找下一份兼职。家教那边这个月给他加了工资,加到80 ,但作为唯一收入还是不够。不仅如此,他还欠着江羿绵相机的钱,更不能停下。 这第二份兼职黄杨优先考虑时间自由。 大家纷纷给他出主意。 黄谷多说可以去接拍照,接修图,接设计,或者去做模特,美术系很多这种散活。 周秉文说临床那边有些心理系的学长学姐需要志愿者,一次活动的收入还可以。 王维之说有些网上卖课的,做电商客服的,当枪手写小说的,都可以兼职,时间自由。 吴青籁说你可以去做博主,拍视频,接广告,带货也能赚很多钱。 赵寒星说学校有一些勤工俭学的岗位,可以向辅导员申请,不过工资不高。 刘宴安说也有送外卖上楼的,拿快递的,分拣快递,发传单的,奶茶店捶柠檬的,都是计时。甚至还有代课代考的。前面的几个比较辛苦,后面的两个抓到会违纪。 江羿绵说可以倒腾资源,做中间商,什么二手书,资料,球鞋名牌,也能赚钱。 一番搜寻,黄杨找到很多赚钱的法子,但是合适的还没找出来。 吴青籁极力劝说黄杨去试试互联网,说他这张脸坐那儿一个字不说都能红。 黄杨思考了很多,最后决定试验了一下拍照。主要是他现在有相机,想着把互联网和拍照合并,能拍一些广告产品最好。这样一来,江羿绵送的相机不会闲置,他还可以多练一下自己的拍照技术。 黄杨按照吴青籁所说,在短视频平台注册了账号,取了个讨巧的网名。 现在网络上最红的是变装视频,黄杨依样画瓢,打算拍一个一样的。 第一组照片的选择很关键,吴青籁建议黄杨拍他自己,打个好招牌。 黄杨打算拍一个校园主题,变装前戴眼镜变装后不戴。 他借了个教室,直接用教室和窗户做背景,又找学生会借了一个反光板,这些都是黄谷多告诉他的。 他自己构图自己设计,用手机蓝牙控制快门,拍一组校园写真。主角是他自己,白衬衫黑色长裤,还有新买的板鞋。 吴青籁说不能免费给谁打广告,不能露出牌子,但是也不能穿那种一看就很低价的,会影响以后带货。黄杨本来打算租借一套衣服,江羿绵直接把自己衣柜打开,让黄杨随便挑。黄杨就买了一双不算贵也不算平价的鞋子,他平时不舍得买那么贵的。 又有江羿绵。 拍照片那天江羿绵帮他搬道具,手里还提着黄杨的水杯。黄谷多帮黄杨化妆时他也在旁边,黄杨拍照时更是全程都在。 吴青籁也跟着一起来了,他盯着黄谷多在黄杨脸上涂涂画画,把一张冷淡自持的脸画出清秀和阳光,大为感叹,喊着要学化妆。 黄谷多递给他化妆包里剩下半瓶卸妆水,让他晚上帮黄杨卸妆顺便看看细节。吴青籁一口答应,还让黄谷多给他列清单,说要照着买化妆品。 化完妆黄杨就继续拍照。化妆之前也拍了一段素颜戴着眼镜的,黄杨看过了,总觉得自己很凶。暂时充当了道具的江羿绵拿着黑色的眼镜,神色莫测,说是有点凶。 黄杨坐在课桌上,反光板靠在对面桌子上,他把手机蓝牙和单反连接上,通过手机屏幕确定光影和构图,一张一张拍,不满意就再来,一共拍了五十多张照片。 只拍了一个小时,没用黄谷多补妆。 黄杨拍照、化妆时江羿绵一直坐在教室后面,黄杨不止一次看见他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猜想他应该也拍了很多照片。 拍完照片黄杨还要去做家教,和他们一起把东西拿回宿舍。他递给吴青籁一个U盘,拜托吴青籁帮忙导一下照片,自己则是换好衣服卸了妆出门。 江羿绵把水杯塞给他,嘱咐他记得吃饭。 黄杨敷衍地点头,他还要去一趟商场,给小白买据说只有地下商场的一个小店才卖的老玩具。去了之后肯定要找一番,晚饭只能随便吃个方便携带的饭团对付一下子。 小店确实不好找,黄杨吃着饭团,问了好多人才找到那个地下通道最角落里的小店,小白说的头上有闪电背后有翅膀的玩具倒是好找,老板背后一排都是。 也不贵,黄杨掏钱买了两个,怕小少爷又给弄坏了。这样一个收起来一个放书包里,至少有个保障。 耽误的时间黄杨用跑步抵过了,他坐上电梯时虽然气喘吁吁,但是手表上时间和之前一样。 他忘了自己不能剧烈运动,有点呼吸困难,出电梯后又缓了一会才敲门。 保姆开门让他进来,神情恹恹的小少爷和他打招呼,声音也低落了很多。 黄杨牵着他的手走进书房,把小少爷抱到椅子上,然后蹲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小羊老师找到你说的闪电侠了。” 小少爷瞪圆了眼睛,“真的吗!” 黄杨从挎包里拿出那两个包装简陋的红色合金玩具,地道他眼前,“找到了两个。” 小男孩开心地抱住两个“闪电侠”,“太好了!这样我和小远就可以一人一个了!” 黄杨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笑了,“那小白可以不要不开心了吗?” “嗯!”小男孩用力点头,“我不会不开心了。” 黄杨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开心就好。” 小白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小羊老师你好厉害!” 黄杨轻轻摇头。“老师没有闪电侠厉害。” “不对不对,”小白甩甩脑袋,“找到闪电侠的人也很厉害。” 黄杨没再反驳他,“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好。” 玩具找到了,小少爷不再像昨天一样消极应对,黄杨教的很舒心。 黄杨走到校门时下意识看了眼白色保温杯,确定水已经喝完才走进去。 回去之后就是每天必须打卡的慢跑。 江羿绵跑外圈,黄杨跑内圈,累了就走一走。耳边是风声和呼吸声,脚下是一层不变的红色跑道,操场的大灯取代了不肯出现的月亮,光柔柔打在树梢上,黄杨在这样的夜景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内心宁静,好像生活也慢了下来。 他突然想休息一下,就放慢了脚步,旁边陪跑的江羿绵也慢下来,陪他一起走。 “江羿绵,”因为运动,黄杨声音微微发抖,“你参加运动会吗?” 江羿绵伸手搀住黄杨的手臂,给他借点力。 “我参加呀,”他转头看黄杨,信誓旦旦地说:“不但参加,我还要拿冠军。” “你参加了那些项目?”黄杨又问。 江羿绵给他数,“五千米,接力,跳高和篮球。” “五千米啊,”黄杨歪头看他,“这么,这么厉害的。” 江羿绵看着对方灯光下如水一样的眼睛,莫名有点紧张,他舔舔嘴唇,说:“五千米不一定能拿冠军。” “没关系啊,”黄杨轻轻笑了,“我在终点等你。” 江羿绵看着他的笑,好像比刚才更紧张了,抓着黄杨的掌心阵阵冒汗。 他赶紧松开手,扭头看向红色的跑道,他吞吞吐吐,“那我……那我跑第一。” 黄杨的笑容扩大,“不是第一也没关系的。” 江羿绵没回答他,只是摇摇头。 黄杨还想问点什么,江羿绵一抬脚跑了起来,“我先跑一段。” 黄杨只能止住话头,慢慢加速跑起来。 路过了好几遍大树下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之后,今天的锻炼任务结束,他们走出田径场。 黄杨以为要回宿舍了,他们之前都是跑完回宿舍的。走到羽毛球场的路口时,江羿绵拉着他拐了弯,去了食堂。 “吃个宵夜吧,”江羿绵说,“饿了。” 江羿绵好像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黄杨问他:“你晚饭吃的什么?” 江羿绵回忆了一下:“吃的二楼,好像是白切鸡、肉末豆子和胡萝卜骨头汤。” 这么详细应该是吃过了。 黄杨又问:“没吃饱吗?” “是啊。”江羿绵咧嘴一笑,“杨哥要吃什么?” 食堂的宵夜多是面条之类,黄杨点了个打卤面,二两,不加辣。 江羿绵点了和他一样的。 黄杨对江羿绵印象深刻,“怎么吃这么少,吃得饱吗?” 面还要煮一会儿,江羿绵在他对面坐下,闻言啊了一声,“其实不怎么饿,怕你没吃晚饭,故意拉你来的。” 黄杨愣住了。 ……这么直接的吗? 第49章 超能小杨 超能小杨——超能小杨,我为你疯狂。 从食堂回去之后,吴青籁就拉着黄杨看照片。拍得多,却不一定都可以选,吴青籁自己筛选掉了几张明显不能用的,剩下的四十几张,他一张也舍不得删,只能等黄杨自己来挑。 吴青籁看着屏幕上青春明秀的少年,献出星星眼,“我觉得每一张都很好看,根本不用修图,应该生图直出!” 黄杨却不这样认为。 “这张光线不好,这张构图不行,这张焦点偏了……” 他一边说一边删,又去掉了十几张。 “这张要修一下穿帮,这张要修一下衣服……” 优中择优,最后只选出来十二张可以直接用的。 黄杨把需要后期修的照片放到一个文件夹里,可以直接用的放到另一个文件夹里。他选了五张照片,和那段没化妆戴着眼镜的视频放在一起,剪了一个变装视频。 眼镜是吴青籁贡献的,黑色圆框眼镜,戴上眼镜的黄杨无形中与镜头外形成隔阂。他手里抱着书,再加上拉高到脖子的黑色冲锋衣,瞟向镜头的轻微的下三白,看着又冷又凶。 直到画面中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大手一伸拿走了他的眼镜。画面一转,白衬衣白鞋黑色长裤的少年坐在课桌上,他双手向后撑住桌面,眼睛看着窗外,只露出一张冷白的侧脸。单单这一个侧脸,就无比精致,光洁白皙,眉清目秀,每一个线条都是造物主仔细雕琢、小心打磨过。天光下,少年的黑发顺滑,泛出玉一样的光泽,白皙的肌肤像精美的瓷器。 他是如此美丽,所有人的目光理所应当被他吸引,期盼他转过身来看一眼自己。 第二张照片就是黄杨的正脸。 看过侧脸的人无疑会发出果然如此的惊叹,侧脸已经这么好看,正脸就该是这样绝美。 然后照片又变,少年轻轻笑了。细长的眼睛里聚起水波,湖水变成旋涡,与他对视的人皆会沉溺而亡。 不戴眼镜的少年和之前戴眼镜那个好像两个人。 蝉鸣和音乐里,阳光和暖室里,有少年的回头,少年的挥手,少年的沉思,少年的邀请。 少年被光偏爱,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 江羿绵看呆了。 吴青籁也看呆了。 黄杨自己觉得还行,不过他不太自信,于是问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怎么样?这样行不行?” “行,太行了,”吴青籁很激动,他朝黄杨竖起大拇指,“杨哥你绝对能火!” 黄杨又看向江羿绵。 江羿绵咽了一下口水,再眨眨眼,然后对黄杨说,“可以。” 他们都说可以,黄杨就没再纠结,直接把视频发到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上。他按照吴青籁说的,在最热话题里选了个相关的带上,刚好有个叫一起拍春天,他就带上了。 3月20日,国内最热的短视频平台上,出现了一条视频。 [@超能小杨:戴眼镜的小杨,请多关照#一起拍春天#变装] 账号的名字是江羿绵想的,黄杨本来想直接用原名,吴青籁却说网名要有特色,最好不用本名,要讨巧一点可爱一点。 江羿绵提的第一个名字是“小羊老师”。 黄杨一边腹诽他和小白少爷的相似度,一边义正言辞拒绝了。 吴青籁提的名字是“你的小杨”,被黄杨皱着眉拒绝了。 这时江羿绵提出的第二个名字“超能小杨”明显靠谱很多,黄杨就用了这个名字。 至于名字的含义,江羿绵是这样解释的,“小杨比你想象的更厉害。” 黄杨还挺喜欢这个解释,就把这句话当成了个人简介。 “超能小杨”一共有四个粉丝和四个关注,除了有名有姓的“得你青睐”,其余三个都是刚注册一天的随机乱码,账号的主人则是307宿舍的另外3人。 赵寒星本来说要在班级里喊同学们关注一下,被黄杨制止了,他觉得没有熟人注意到更好。 “超能小杨”的头像是照片里截取的侧脸照,背景则是换成了一只撑在淡绿色桌面上的手腕。 凸出的腕骨,修长的手指,分明的指节,色彩的强烈对比下,隐隐透出坚韧和不屈。 那是江羿绵拍的,在黄杨的相机镜头之外的镜头,记录下了这一秒的惊艳。 视频发了一会儿,黄杨得到了四个赞,来自他的四个室友。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吴青籁劝他放宽心,网络发酵需要一个过程。 他说:“洗澡睡觉,说不定明天起来就有动静了。” 黄杨就没再纠结,放下手机,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黄杨一起床就想起来这事。 他点开软件一看,只有十几个人点赞,少数几个评论。 “你好小杨”“好帅”“这是同一个人吗”“前后完全是两个人啊”这样的。 刘宴安从他身后路过,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提议,“要不找几个熟人关注互粉一下?我妈平时拍一些对口型的视频,点赞评论的都是她互粉的老年人,一条有50多赞呢。” 黄杨苦恼地放下了手机,“我不太想这样。” 刘宴安也不太懂互联网,“中午问问籁籁吧。” 黄杨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吴青籁早上没课,照常是要睡到11点的。 今天他11点自然醒来,一打开手机,发现江羿绵8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私聊。 [‰]:杨哥那条视频可以买热度的吧 [‰]:买了对账号有什么影响? [‰]:他们平台的算法是什么 吴青籁惊的一下子坐起来,江羿绵要是买了热度,大数据可能会把黄杨推给熟人的啊!而且江哥这样为杨哥花钱,杨哥可能不会同意的! 他赶紧拉开帘子找人。 外面没人,大家约会的约会,学习的学习,工作的工作,今天早上只有他闲着。 吴青籁赶紧给江羿绵发消息。 [青睐]:不能买啊 [青睐]:我的哥 [青睐]:你先问一下杨哥 [青睐]:会推荐给熟人的 [青睐]:杨哥好像没有关读取联系人! [青睐]:就算不让读取联系人也会推荐的 [青睐]:别整! [青睐]:你不会已经买了吧 [青睐]:[尔康手] 他滴滴滴一堆消息过去,江羿绵一个没回,吴青籁都想给他打电话了。还好他还剩一点理智,记得江羿绵和黄杨今天有选修课。 得不到回复,他只能去短视频平台看黄杨那条微博。 三千多的点赞648条评论一千多的收藏一千多的转发,在他抖着手想要点开评论的时候,眼睁睁看着648变成了671。 !难道说,江哥已经一怒为红颜买了热度? 吴青籁不敢看了,他回到私聊去戳江羿绵。 [青睐]:开始了是吗? [青睐]:江哥! [青睐]:你买的热度到达战场了 [青睐]:[大哭大哭大哭] [青睐]:你到底有没有和杨哥商量! [青睐]:他会生气的 [青睐]:我就像爸妈离婚时夹在中间的孩子 [青睐]:我左右为难啊! 这次他终于得到了对面的回复。 [‰]:[仙女皱眉] [‰]:你这什么破比喻 [‰]: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没买 [‰]:放心吧 [‰]:和杨哥说了,他不同意,就没买 吴青籁松了一口气。 [青睐]:你没做什么就好。 [‰]: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这口气松早了。 [青睐]:[擦汗]你干了什么? [‰]:发了条视频,买了点热度 什么意思?不是说没买吗? [青睐]:? [‰]:用我的账号 那个乱码账号? 吴青籁重新点开软件,顺藤摸瓜,从黄杨的关注里找到了江羿绵的账号。 账号名字改成了“江江江江”,要不是黄杨的关注只有四个,吴青籁还不一定找得到。 “江江江江”这个账号只有一条视频,视频上一朵红色的火焰证明热度很高,不用点开就能看见一万加的点赞。 吴青籁点了开视频。 [@江江江江:被光偏爱的少年@超能小杨] 简简单单的一组照片,没有用任何剪辑模板。照片里的人,是黄杨。 低头推眼镜的黄杨,闭着眼睛画口红的黄杨,调整相机参数的黄杨,整理衣袖的黄杨,化了妆不适应偷偷用指尖去触碰睫毛的黄杨。 是另一个角度的黄杨,是江羿绵镜头里的黄杨,也是江羿绵眼里的黄杨。 吴青籁看了最热门的几条,发现下面的评论大概分几个派。 一种是“我为什么会刷到这个视频”,一种是“帅哥你是谁可以给我做老婆吗”,一种是“摄影师拍的好给他加鸡腿”,还有一种是“这个号主和他艾特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我可以嗑吗?” 吴青籁看到这最后一条,指尖颤抖恨不得给他们点个赞。 还好他还有理智,记得自己互关了黄杨。 他只能很理智地关注“江江江江”这个账号,很理智地给江羿绵回复“你牛”,然后很理智地放下手机,再然后,很理智地埋在被子里大笑。 “我就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人和我一样,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没人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喃喃自语,笑得像个傻子,还多动症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黄杨下课才知道自己“火了”这件事。 江羿绵自己先打开软件看了一眼,确认“超能小杨”涨粉到五千多,才提醒黄杨看一下昨晚发的视频。 黄杨想着是该发第二条视频了,就打开了软件。 他一打开,就看见了消息栏的99+,再点开,关注互动私信,一堆红点。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 江羿绵坐在他旁边,把一只手放松地伸长到黄杨身后的靠背上,另一只手转着自己的手机,与有荣焉的语气,“我们杨哥,这是火了啊。” 黄杨捧着手机,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羿绵没说话,静静地等他回神。 过了几秒黄杨才恢复平时的冷静。 他眨眨眼睛,嘴角带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江羿绵也笑着,“大博主,给粉丝发点福利吧。” 黄杨点头,他本来就准备再发一条视频的。 发视频之前他先去看了评论区。 热评高赞前几条是这样的: [超能小杨,我为你疯狂,哐哐撞大墙。]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第109个想守护的男人] [啊啊啊好帅] [老公!] [他是我的!你们不许抢!老公你说句话啊!] [戴眼镜那段看起来他好像被蹂躏哦] [为什么推荐到我主页,应该推到我怀里] [这个光影和构图很棒哎] [啊互联网,你欠我的男人用什么还!] [是他吗?是那个为我花钱的男人吗] [是他,就是他,那个被光偏爱的少年!] [我哭了,我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 黄杨一圈看下来,有点哭笑不得。 当代网友在语言上的热情,实在让人目瞪口呆。 除此之外黄杨还有点害羞,他没有经历过这么露骨的关于喜欢的表达,这对他来说和调戏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点坐在他旁边江羿绵最先发现。 江羿绵本来就在关注他的反应,很快就看见他耳朵红了。没有上次在医院那么红,但在冷白的脖颈衬托下仍旧很显眼。 江羿绵弯曲手肘,改为撑着下巴。他突然很想摸一摸这只粉红的耳朵,他太好奇,到底是多薄的皮肤,才会这么容易红。 黄杨不知道自己的舍友此刻的想法,他一边害羞一边在相册里找到几张图,挂上热榜的话题挂到自己主页上。 江羿绵看他把手机放回桌面,就知道他已经发完了。于是就着托下巴的姿势,转动脑袋,单手划开了自己的手机。 他无视消息栏的一堆红点,从自己的关注里找到了最新发布的一条视频,他就一个关注,很快就找到了。他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抓着手机两边,食指一点,给这个新鲜出炉的视频点了赞。 同时关注黄杨和江羿绵的吴青籁收到官方提示。 “你关注的博主@超能小羊发视频了:@超能小杨:同学你好#开学季#开学穿搭” 他点开链接,跳转到只有十几个人点赞的视频,就看到了左下角的提示,“你的好友@江江江江点赞了该视频” 吴青籁:秒赞!好甜! 吴青籁今天的理智还有剩余,他矜持点赞,然后悄悄到之前《我有两个朋友》的评论区发疯。 @得你青睐:朋友给另一个朋友秒赞是怎么回事 评论区比他还疯。 [是爱情!] [是关注度] [是占有欲!] [是窥探,是伺机而动,是草丛里盯住猎物的豹子] 吴青籁丢下手机往后一躺,满足了。 第50章 偏心 偏心——你和别人不一样。 下课后江羿绵和黄杨去食堂吃饭,顺便带午饭给留守在宿舍的吴青籁。 江羿绵吃的快,所以虽然他饭量大,却比细嚼慢咽的黄杨先吃完。 开学之后,他不仅盯着黄杨喝水和跑步,还盯着黄杨有没有按时吃饭,吃的饭是不是营养均衡,简直比贴身管家还管家。现在他的工作内容又多了一项——黄杨的副业发展。 等黄杨的这段时间,他打开手机看黄杨上传的第二个视频,想看看数据怎么样。却意外发现早上才被自己清空的消息栏是很多个红点。 这是怎么回事,去关注杨哥就行了,为什么要关注我?他皱着眉,想着把粉丝列表的人全清了。 在一键移除的按钮上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先问问吴青籁。万一他这边一清空,影响到黄杨那边的数据怎么办? 他点开吴青籁的私聊。 [“‰”拍了拍“青睐”的木鱼,功德+1] [‰]:籁籁,怎么设置让他们不能关注我,只能关注杨哥 [‰]:设置私密账号可以吗? [青睐]:私密账号就是所有内容不可见 [青睐]:不可以看你的作品,不可以给你点赞评论 [青睐]:但还是可以关注你 [‰]:可以关注我却看不了我发的视频? [‰]:也看不到我圈杨哥吗 [青睐]:是的 [‰]:好吧 [青睐]:你发的那个相当于引流视频,暂时不要删 [青睐]:等过两天杨哥那边数据稳定了,可以一键移除粉丝 [青睐]:那样影响会小很多 [‰]:好,那我先不动 [青睐]:江哥,我很好奇 [青睐]:你是怎么说服杨哥同意你买视频热度,给他引流的 [‰]:他不知道我买热度的事 [‰]:你千万不要说漏嘴 [青睐]:我不说出去 [青睐]:只是你这样做,他以后知道了,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这算什么呀 [‰]:有条件为什么不用? [‰]:我这就是一块敲门砖,抛砖引玉 [‰]:他知道了就道歉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青睐]:也是,有条件干嘛还非要吃苦 [‰]:记得保密啊你,杨哥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 [青睐]:放心,肯定做到 黄杨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团米饭,一抬头,发现江羿绵拿着手机点来点去。 他放下筷子,轻轻擦干净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江羿绵松开抓着手肘的左手,把手机揣进了裤兜,“看看你早上发的视频。” 黄杨开始收拾桌面,把桌上的纸团和骨头扒拉进盘子里,然后擦桌子,他一边收拾一边和江羿绵说话,“数据怎么样?” 江羿绵也伸手收拾桌面,“挺好的,几百的点赞了。” “你不会又发视频给我引流了吧?”黄杨问。 “没有,”江羿绵摇头,“杨哥很厉害,粉丝好几千,用不着我了。” 黄杨让他说的不太好意思,“没有,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 江羿绵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但是比你不厉害的人更多。” 比你厉害的人很多,但是比你不厉害的人更多。 黄杨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几秒后后又继续。 他轻轻地笑,“这么夸我啊,别人也很厉害的。” 江羿绵三两下擦完了自己这边的桌面,纸巾被他甩进不锈钢盘子。他直起腰,咧着嘴,看向对面的黄杨,“因为我对你偏心,你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对你偏心,所以夸赞你每一个进步,无论大小。 这下黄杨真的坐不住了。 他勉强一笑,端起盘子起身,“走吧,籁籁该等着急了。” 黄杨特意等到晚上发第三个视频的时候,才去看了第二个视频的数据。 虽然比不上第一个视频那么高,但是也有1万多的点赞。更重要的,数据还在增长。他点开视频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是四百多的评论一下子跳到了507。 籁籁说1万以上的点赞量,接一些简单的广告都是可以挺直腰杆的。 黄杨想到这里,本来有些放松的坐姿也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 他默默嘚瑟了一会儿,悄悄从关注里摸到江羿绵的账号。 和“超能小杨”这个账号不一样,“江江江江”这个账号只有一个作品,主页也是系统自带的背景和简介,简陋许多。 但是这个唯一的作品,数据却和“超能小杨”的第一个作品不相上下,甚至高出来一点。 黄杨捧着手机,看着循环播放的几张花絮一样的照片,发现江羿绵在拍照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至少拍的很有意境。 有两张照片,黄杨看着都有点认不出来,屏幕里这样温和柔软的人竟是自己。 他偶尔照镜子,自己看自己的时候,只关注衣着,没仔细观察过表情和眼神。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同学中的形象,应该是冷漠的、孤僻的、不近人情的,所以才会找黄谷多帮他化妆。 可是江羿绵拍的这几张照片,照片里化妆之前的自己,竟然透着一种缓缓流淌的温柔。 太神奇了,他想,这就是江羿绵眼里的我吗? 难道不同的人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吗? 大概是的吧,他肯定自己,我总是看见悲伤痛苦或者无奈,也许江羿绵看见的就是欢聚新生和自由呢?他是那样好的人,值得所有的幸运。 而我从小就没有什么长存的好运,这一次我借到了江羿绵的福气,才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注和喜欢。 因为我挨着江羿绵,所以接到了幸运的边角料。 是因为江羿绵的“偏心”吗?因为靠近江羿绵,我也变得幸运了。 怪不得江羿绵说,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原来我被眷顾了。 按照吴青籁安排的每日1或2更的更新时间,库存图片显然是不够用的,黄杨抽空去找了黄谷多,带着装了原片的U盘。 他们坐在多媒体教室里,黄谷多教他怎么做模板,怎么直接套模板批量修图。黄杨学了一个中午,摸索着自己建了三个万能模板,装在U盘里忙的时候粗劣修一下可以直接出图的那种。 做完这些他又忧心起下一次拍摄,主题他倒是想好了,就是他不会化妆。总不能每次都麻烦黄谷多,黄谷多自己也在兼职。吴青籁最近倒是在学化妆,也很愿意给黄杨帮忙,可惜每次都把黄杨的脸鼓捣得被人打了一顿,黄杨不敢信他。 他问黄谷多,“学长,我要不要去学化妆?” 黄谷多正在删他们刚刚往电脑里导入的图片,闻言转身看他,勾唇一笑,“不需要。” 美术系学长黄谷多长发及肩,金色的秀发半扎了一个马尾,他本来就长得雌雄莫辨,一笑更是魅惑丛生。 黄杨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还是没习惯,直接愣在他的笑容里。 黄谷多看他发愣,笑得更软了,他单手托腮,星子一样的眼睛看向黄杨,“我好看吗?” “好……好看。”黄杨被撩得有点结巴。 黄谷多握着鼠标的手上移,中指和无名指抬起黄杨的下巴,“我们黄杨也很好看,不用化妆。” 黄杨被他这么一碰,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手拂去下巴上的手指,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我知道了。” 黄谷多看见他害羞拘谨的模样,知道再逗就过了,于是见好就收。 “素颜抗打的博主也是少有的热点哦。” 黄杨又是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学长。” 第二套图的主题是黄杨在给小少爷读故事的时候想到的。 小少爷还在拿着平板做组词测试小游戏,黄杨则是拿出故事书,准备接着上次的讲。 他随手一翻,翻到的那一页第一行是一句话。 小王子说:“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过了一会儿,小王子又说:“你知道,悲伤的人会爱上日落的。” 他想,也许可以拍一组看日落,黄昏时的光影很漂亮。 “小羊老师快看!”小白结束了组词测试,就把平板举高给黄杨看。 黄杨一手按着书页,低头一看,“100”分。 他起唇微笑,抬手摸摸小白的小脑袋,夸赞道,“真棒,小白不但做完了,还得了满分。真厉害。” 小男孩拿脑袋去蹭黄杨的手心,笑得很开心。 黄杨任由他蹭了一会儿才放下手。 “现在要听《小王子》吗?” “嗯。” 下周就是运动会,黄杨他们班开始每天中午练进场方阵,吃完饭大家就聚到了操场。还好没选在傍晚,不然黄杨还不知道自己的兼职该怎么办。 由于这次运动会是校区举办的,东校区的所有专业和班级都参加。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走方阵、过主席台,每个班都格外重视列队的整齐美观。 这其中,班长和体育委员显然是最操心的。 三十多人的团队,不是这个不对就是那个出问题,赵寒星每天管东管西,着急地嘴里冒了两个溃疡。 吴青籁打开小冰箱里,拿出一个黄皮的梨子塞给他,“赵哥,你吃这个,降火。” 新学期伊始,吴青籁还是偷偷搞了一台他一直想要的小冰箱。选的最小功率的白色,放在了进门处原来饮水机的位置。贴着贴纸的小冰箱伪装成一个高级的水吧台,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一次没被发现过。 用吴青籁的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不就是个具有一点保温功能的饮水机吗? 黄杨也是第一次这种饮水机和冰箱二合一的机器,当时和刘宴安他们围观了好几次。 赵寒星抓着被冻得微凉的梨子,用力地咬了一口,“果然分不是白加的。” 班干部每学期有2分的加分,班长和团委书记则是3分,若是拿到优秀干部,还会再加1分。 赵寒星当了班长还没有一个月,已经被升旗考勤,同学请假这类繁杂的事情搞得头大,最近又多了一个运动会,简直忙到不行,连约会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吴青籁又拿出一个梨子,准备分给难得中午也在寝室的黄杨,他看向嚼着梨的赵寒星,“那你下学期还当吗?” 赵寒星又是狠狠一口咬下脆甜的梨,“当!” 吴青籁就笑,“那没办法了。” 说完他把梨子递给黄杨,“杨哥,给你吃。” 黄杨接过来,先说了谢谢,又说,“才吃了午饭,可能吃不完,籁籁我们分着吃吧。” 吴青籁摇摇头,“梨不能分着吃。” 赵寒星转头看他,“你还信这个?” “赵哥,你可别不信,都说物极必反,这种东西会悄悄影响你的。”吴青籁给自己也拿了一个梨子,“而且你现在谈恋爱了,更得信了。” 赵寒星咀嚼的动作一顿,“那我也信吧。” 他可不想和女朋友分开。 既然这么说,黄杨就没和吴青籁分了。他拿出饭盒里的水果刀,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开始认认真真地削皮。他耐心又细致,黄色的果皮被削成长长的一条。 宿舍里就黄杨有一把水果刀,吴青籁坐在旁边等黄杨用完,看见黄杨削的那一条果皮,眼睛发光。 “杨哥杨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长都不断!” 黄杨把最后一点果皮也削下来,提高长长的果皮条给吴青籁看,“慢一点,就能削出来了。” “明明我每次都是慢慢削的,”吴青籁盯着黄杨手里的果皮,“但还是很容易就断了。” 黄杨把果皮扔进垃圾桶,手里削好的梨子则是递给了吴青籁,“你吃这个吧,我削的快。” “谢谢杨哥!”吴青籁乐颠颠地用手上的梨换回来一个削好皮的。 黄杨说完不用谢,又开始削第二个梨。 吴青籁则是啃着梨,眼睛盯住黄杨手上的动作,“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诀窍是我没做到的。” 俩人说话的功夫赵寒星已经把手上的梨啃了不少,他吞下嘴里一口带皮的梨肉,看看黄杨手里削了一半的果子,又看看自己手里同样没了大半的果皮的梨子——连肉带皮都没有的那种,突然问道:“籁籁,你这梨是哪里买的?” 吴青籁抬头看他,眨眨眼,“我妈给我寄的。怎么了?” 赵寒星犹豫道,“你家自己种的话……应该没打农药吧?”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吴青籁一笑,“放心吃吧。虽然不是我家种的,但是绝对没打农药。” 赵寒星想问他:不是你家种的你怎么知道打没打药? 吴青籁仿佛看出他心里的想法,解释说:“是我一个叔叔家种的,他家所有的果园菜园都是不打农药的。我从小就吃他家的水果,小时候不喜欢削皮,都是直接从树上摘下来就塞嘴里的。现在很多叔叔阿姨家的弟弟妹妹去他家的果园,也是直接摘了就吃的。” 赵寒星大概听懂了这个“叔叔”的身份,他看着手里剩下的半个梨,小声问道,“这个梨,是不是比学校超市的贵一点?” 吴青籁只去过一次学校超市的水果区,隐约记得水果是很便宜的。 他点点头,“会贵一点,这种不拿到超市卖。” 不拿到超市卖的,那不就是专供说过吗?赵寒星内心震荡,这岂止是一点啊,这他么至少是十倍! 他看着手里的半个梨,狠狠咬下一口,“这么贵,不削皮就不削吧。” 吴青籁觉得他实在好玩,哈哈哈笑了,“吃吧吃吧,果皮也是有价值的。” 旁边听了所有内容的黄杨也看着自己手里这个白白的只剩果肉的梨,梨还有专供的呢? 第51章 我的一些情侣朋友 我和我的一些情侣朋友——吴青籁 江羿绵进来时黄杨正用小刀把一整个梨分成两半,他现在确实吃不下。而且胃不好他也不敢吃太多,准备留一半到晚饭再吃。 江羿绵一眼就看见了黄杨手里的两瓣梨,他想起来外婆说梨是寒性的,胃不好的人不能吃太多。 于是他伸手朝黄杨要,“杨哥,给我吃一半,正好口渴了。” 黄杨缩手,还没来得及和他解释,旁边坐着的吴青籁却先嚷嚷起来,“不行!” 他声音有点大,黄杨和江羿绵都愣了一下。 吴青籁被两个人齐齐盯着,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微微红了脸,“那个,不能分的,梨不能分着吃。”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我的cp不能分。 听他这样说,江羿绵就转头看黄杨,“不能分就算了。” 黄杨也想着不能分,闻言点点头。 “但是梨不能多吃,你的胃受不住。”江羿绵又说,“吃一半吧,剩下的晚点再吃。” 黄杨也是这样打算的,他又点头。 吴青籁看着他们俩这一来一去的交流,突然站起来,“我,我再给你拿一个!” 江羿绵本来没有很想吃,现在看着黄杨手里的那半个自己吃不到的,居然也有点馋了。 “那谢谢籁籁。”他说。 接过来冒着冷气的梨子之后,江羿绵打算擦擦表面的水就直接啃,他刚要抬起手,吴青籁却说话了。 “江哥你会削皮吗?杨哥削的果皮是一整条!一点都没断!” “这么厉害?”江羿绵看向黄杨。 “是啊是啊,”吴青籁可骄傲了,“连着削了两个都是完整的!” 江羿绵看看他们三人手里的梨,“你手里那个也是杨哥削的?” 吴青籁点头,“是的!” 江羿绵也想见识一下。 他把擦干净水的梨递向黄杨,“我也不会削,杨哥帮我削一下可以吗?” 黄杨把手里的两瓣梨放到饭盒里,空出手,接过江羿绵手里那个。 他用行动表明:可以。 失去果皮的梨子氧化的很快,江羿绵打眼一看,饭盒里的梨肉已经微微泛出黄色。 他突然伸手去拿那两瓣梨,“杨哥要削皮,这个削好的给我吃吧,实在渴了。” 黄杨手里捏着黄皮的水果,看了他微微下垂的眼尾几秒,点头。 最后的结果就是江羿绵就吃了那个表皮已经开始氧化的梨,吴青籁贡献的小饭盒装着半个白白嫩嫩的梨肉放进了小冰箱。 刘宴安约会回来也得到了梨子,吴青籁给了他两个,理由和前面说的一样,不能分着吃。 同样有女朋友的赵寒星也得到了第二个,不过他没要。主要蒋皎皎最近来月经,不能吃寒凉的东西,梨性寒凉还是江羿绵说了他才知道的。 不能送梨,赵寒星就想送点别的吃的。 吴青籁建议他送巧克力,和多巴胺有关,据说能让人快乐。 他一听就觉得适合蒋皎皎,于是去超市买了一大包红枣和一盒巧克力。趁着离下午上课还有时间,赶紧跑到西校区送给女朋友。 不过他有时间,蒋皎皎却没时间。蒋皎皎在实验室守着培养箱,只匆匆出来见了他一面,接了东西就回去了,连个抱抱都没有。 赵寒星初入爱河,对自己的爱无比自信,对恋人的喜欢却不敢夸大,他转头就在群里哭嚎。 [寒冰不问星夜]: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大哭] 恋爱导师吴青籁第一个回复。 [青睐]:你也说了她是医学生,医学生很忙的 [青睐]:和喜不喜欢你没关系 [青睐]:不能判断为她不喜欢你了 [寒冰不问星夜]:可是她都不抱我 [寒冰不问星夜]:她好冷漠[哭] 江羿绵第二个冒头。 [‰]:你想让她抱你就直接和她说啊 刘宴安也出来了。 [留雁]:不你应该直接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留雁]: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青睐]:哈哈哈哈霸道总裁吗? 最后是惯常潜水的黄杨。 [无恙]:我赞同江羿绵说的 [无恙]:多沟通彼此的想法,不能有误会 [‰]:坦诚相待 [无恙]:对 [青睐]:我也觉得,她一次没抱你你就能想到这么多,你们不沟通要出问题的 [留雁]:赞同楼上 [寒冰不问星夜]:我知道了 [寒冰不问星夜]:我会和她说的 吴青籁窝在椅子上,电脑里放着美妆视频,手里握着笔,桌上摊着笔记本,他一边学一边哼歌,高兴自己这个小导师成功帮助朋友避免了一次信任危机。 可是还没高兴多久,大概就从底妆到阴影的那么一段时间,手机又是“叮叮叮”一串响,赵寒星又在群里哀嚎了。 [寒冰不问星夜]:她不回我[大哭] 吴青籁暂停视频,放下手里的笔,拿起了手机。 [青睐]:她多久没回你 [寒冰不问星夜]:半个小时了 才半个小时,吴青籁稍微有点无语。 [青睐]:可能在忙呢吧 [青睐]:你去找她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寒冰不问星夜]:实验室,做实验 吴青籁这回是真无语了。 [青睐]:…… [青睐]:那不就是在忙嘛 [青睐]:等她忙完了就有空回你了 [寒冰不问星夜]:真的吗? [青睐]:你等一等呗 [青睐]:人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了 [寒冰不问星夜]:真的不是因为我买的东西她不喜欢,所以不想理我了吗 [青睐]:你等她回你消息了,好好问问 [青睐]:到底喜不喜欢你给她买的东西 [青睐]:再问问她有多喜欢你 [青睐]:行不行? [寒冰不问星夜]:那好嘛 终于把人劝消停了,吴青籁心累地放下手机,无奈道:“怎么我感觉赵哥一谈恋爱,智商变低了呢?” 江羿绵双手枕在脑后,长脚一伸,舒服地仰靠在椅子上,轻笑着回答他,“是有那么一些人会这样。” 他略微停顿,思考着用词,“就是比较……比较重视恋人对自己的回应。” 吴青籁手指轻叩桌面,“应该也比较粘人。” 江羿绵赞同的点头。 “赵哥这种应该算其中最粘人那一类,不过还好,”吴青籁又说,“只有别太傻就行。” “应该没有吧,”黄杨转头看他俩,晃晃手里的手机,“他还记得下午要上课呢。” 江羿绵偏头看他,“他让你帮忙带书?” “嗯。”黄杨点头,又不确定地问:“所以应该不算傻吧?” 吴青籁耸耸肩膀,“那还有救。” 第二个找吴青籁咨询恋爱问题的人是刘宴安。 运动会将至,吴青籁他们班也在练习进场方阵。训练结束之后,刘宴安、吴青籁、江羿绵一起走回宿舍。 走到荷花池那个路口,同行的人变少,刘宴安就凑近吴青籁,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问的是:情侣之间出现无法调和的矛盾该怎么办? 恋爱导师吴青籁一直对刘宴安他们这对最放心,虽然说双方是通过网络认识,又通过网络确定关系,关系的开始不太真诚。但是看他们谈了这几个月,也处的很好。 对于他们俩居然会产生难以解决甚至需要向外找寻帮助的问题,吴青籁意想不到。 同时他的朋友们在接连(虽然一共只有两对)产生恋爱方面的问题后,都向他寻求帮助这一点,让他很有成就感。 他看一眼走在前面的江羿绵,甚至忍不住幻想,有一天江羿绵拉着黄杨走到他面前,也问他一些感情上的事。当然,他只敢在心里想想。 现在绕回刘宴安问的问题,恋人之间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应该怎么办? 吴青籁认为,没有真正不可调和的矛盾,每件事情都可以有一个解决办法,恋人之间,无非就是忍受和退让。矛盾没有被调和的根本原因,是还没谈好谁退让谁忍受。 刘宴安不同意他所说,并且坚定认为自己和李茵柯之间的这个矛盾就是不可调和的。 吴青籁也没法细问,人多眼杂,只能告诉他回去再说,坐下来说。 俩人面对面坐下来后,刘宴安才开始细说原因。 原因是他想染个头发,对方不让。 吴青籁不解,“染头发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女神为什么不让呢?” 刘宴安停顿了一下,“我想染个白色。” 吴青籁想,白色确实有点怪。 “女神是怎么说的?”吴青籁决定问细致点。 刘宴安脑袋耷拉着,“她就说不行。” “呃……”吴青籁想了一下,“可能她确实不喜欢这个颜色,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反对。要不刘哥你,换一个别的颜色?” 刘宴安摇头,“我就要染白色。” 吴青籁:“……” 他看向窝在转椅里玩手机的江羿绵,果然和对方对上了眼神,俩人眼里是一模一样的无语。 吴青籁认为刘宴安和李茵柯之间所谓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应该叫“一个犟驴和拉绳子的农夫之间的矛盾”。 他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非要染白色呢?” 刘宴安这个犟驴还不知道自己被两个室友嫌弃了,他把手上的两个兵乓球盘出“呲呲”声,用不在意的语气说:“和家里吵架了,染个头发表示抗议。” 吴青籁:“……” 吴青籁又一次无语,染个头发算什么抗议? 他又一次看向江羿绵,这次没对上视线。 江羿绵好像不像他这么觉得,相反还有点认同这种行为,“我觉得可以啊,不过你只是染个头发吗?” 刘宴安抬头看他,“还能怎么办?” 江羿绵咧嘴一笑,他眼神发暗,看起来又邪又痞,“你应该把提出问题的人打一顿。” “……什么?”刘宴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江羿绵歪着头,“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旁边的吴青籁则是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幼稚鬼突然变成腹黑怪了?! “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江羿绵耸耸肩膀,“你可以选择不听我的建议。” 吴青籁开始回忆认识他江哥以来的点点滴滴,要命了,他也没发现江羿绵有这方面的倾向啊! 江羿绵转转椅子,很快恢复平时的阳光友善,“你们那么紧张干嘛?我开个玩笑。” 吴青籁的心情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简直要疯了。他哭丧这脸,“哥,你这个玩笑差点吓死我。” 江羿绵一挑眉,“抱歉。”又默默转移了话题,“你女朋友,李茵柯知道你和家里吵架吗?” 问的当然是刘宴安。 刘宴安又开始使劲儿盘那两个乒乓球,“她觉得这个行为很幼稚,还说我不该和家里人这么拧。” 吴青籁悄悄嘟嘴,确实很幼稚。 江羿绵看着刘宴安,“怎么感觉你很生气?因为什么生气?” 刘宴安手里的球“呲呲”响,“因为她不站在我这边儿!” 江羿绵轻轻点头,“那确实应该生气。” 吴青籁要抓狂了,他发现江羿绵根本就不是来帮忙的,江羿绵就是来捣乱的!所以吴青籁只能靠自己把逻辑拉回正确的道路上! “刘哥,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说是为你的以后着想呢?” 刘宴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几秒,然后说:“我以后会留在南方,家里只有她一个。” 这就是思想上的不同了。 吴青籁摇摇头,“不一样的,在女神眼里,你的家人是你的后盾。” 刘宴安也摇头,“他们不是,他们现在是利剑和尖刀。” 吴青籁看着他,“那你就和她说清楚,她会理解的。” 刘宴安还是摇头,“男人不应该把苦说给女人。” 吴青籁头疼,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你好大男子主义哦。”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劝这头犟驴了。 江羿绵在此刻说话了,“男人向心爱的人示弱怎么了?这很正常。” 刘宴安看向江羿绵,“可是我要保护她。” “难道她不想保护你吗?”江羿绵双手抱臂,“你们是相互的。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想保护她,她肯定也想保护你。” 江哥是来帮忙的! 吴青籁重新振奋精神,“对呀对呀。恋爱不就是两个人的相互关系吗?” “再说了,”他微微压低声音,“你示弱她肯定会心疼你,心疼你就会对你投入更多的感情,这样感情不就更深了吗?” 看着刘宴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表情,吴青籁得意极了,“这可是提升感情的恋爱小技巧!” 刘宴安眨眨眼,又眨眨眼,“还能这样?” “那可不!” 吴青籁太满意了,我帮两对情侣解决了恋爱问题! 他大胆想象,要是我的另外两个情侣(划掉)朋友也来找我解决感情问题就好了。 第52章 唯一最好的朋友 唯一最好的朋友——唯一和最好,伴侣或朋友 吴青籁在运动会快开始前几天等来了他想等的人。 具体是什么时间他没去特别关注,他的脑洞已经被江羿绵那句话完全带跑偏,根本没空去想自己这个愿望是在许下愿望多久之后实现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他老婆走来了。 真实的情况是,江羿绵一个人来的,他问的问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暧昧。 江羿绵转动椅子面对吴青籁,然后突然问他:“籁籁,我想问你件事。” 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吴青籁偷偷发散思维:问什么,问怎么拿下你老婆吗? 现实里他只敢轻咳一声,“咳,江哥要问什么?” 江羿绵有些苦恼地开口,“我怎么觉得,杨哥最近老躲着我呢?” 吴青籁昨天中午还看见他们俩人去食堂吃饭呢,什么时候又躲着了? “他怎么躲着你了?”吴青籁问道。 江羿绵这次是纯靠感觉发现的问题,若说证据,他还真没有。 “就是感觉吧……感觉没有之前那么亲近了。” 事实选手突然讲起感觉,吴青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不是江羿绵肚子里的蛔虫,没法和江羿绵共情。 吴青籁试图理解江羿绵,“就没有什么具体的表现,或者动作,总有些什么事情发生才让你出现这种‘感觉’吧?” 江羿绵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给了一个答案,“杨哥今天突然说不和我一起跑步了。” 吴青籁问他:“杨哥没和你说原因?” “说了,”江羿绵摇摇头,“他说我要练长跑,不想干扰我。” 吴青籁有点无语,“这不就对了?他都说了是怕干扰你。” “不对,”江羿绵又摇头,“可是他要和何骄一起跑。” 吴青籁知道何骄,隔壁305寝室的,黄杨和赵寒星的同班同学。长相性格和名字一样,阳光自信,高大帅气,和江羿绵一个款。 总不能是替身吧,吴青籁想,哪有这么偶像剧的哦? 吴青籁小心翼翼地问,“何骄不参加长跑吗?” 这个江羿绵还真知道,“不参加,他参加游泳。” 听说游泳的人身材好,吴青籁偷偷瞄江羿绵的肚子,江哥没在我面前露过肉,不知道在身材方面能不能赢一分? “你说他一个游泳的干嘛晚上夜跑?”江羿绵抱怨道。 这就是不讲理了,吴青籁一歪头,“我说江哥,学校里每天夜跑的也不止他一个啊。” “那我也夜跑,杨哥为什么突然就换人了?”江羿绵不高兴地嘟囔。 吴青籁真是服了,这简直是死循环! “说不定,等运动会结束,你们又可以一起夜跑了。”吴青籁安慰道。 “和那个何骄一起吗?”江羿绵抓着座椅扶手,突然抬头看吴青籁。 吴青籁愣了一下:这他么是吃醋吧?是吧是吧? “啊这个的话……”吴青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真有这个可能! 他选择转移话题:“还有其他表现吗?关于你说杨哥疏远你的事?” “还有……”江羿绵手指叩着皮质的扶手,一下又一下,“他早上不和我一起去上课,不让我给他带早餐,中午下课不和我吃饭,下午去上课不等我。还说拍照不要我帮忙,夜跑不和我一起,昨天晚上也没和我发晚安……从昨天晚上夜跑回来,我们今天连一次面都没见过。” 你们晚上还互相发晚安?吴青籁嘴角抽抽,这他么是在谈吧?是吧是吧? 明面上他还是兢兢业业的当他的“恋爱”导师,“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杨哥有兼职,还有学生会的事情,他那么忙,之前也是这样独来独往的时候多啊。” 吴青籁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再说了,我们两个班的课表不一样,他们中午要练队形,他当然跟寒星哥一起吃饭更方便呀?” 江羿绵低着头,手指在皮质扶手上抓出凹陷,“不一样的。” 这也是头牛!吴青籁服了,一个宿舍三个谈恋爱的(不是),三个都是牛脾气! 他能怎么办,除了柔性劝导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 “江哥,杨哥他本来就是有点高冷的性格,他也不怎么爱扎堆,怎么可能一直……一直和你同进同出嘛。”吴青籁中间停顿,把即将出口的“粘着你”换了种表达。 “牛”可不服气了,他皱着眉,盯着吴青籁,“可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 什么好兄弟会每天互相发晚安啊?吴青籁快要抓狂了,他好想给江羿绵点一首歌——《如果这都不算爱》。 真正的“好兄弟”吴青籁耐心给江羿绵分析,“对呀,杨哥对我也这样,这不就是对好兄弟的态度吗?比起对那些不认识来要微信的人,杨哥对我们已经很亲近了。” 吴青籁见过黄杨对一些搭讪者的态度。首先是一张冷漠脸,如果你知难而退那么一切当没发生过。如果你礼貌询问,他就礼貌拒绝,如果你态度不好纠缠不休,那不好意思,他会用语言嘲讽你,用眼神冻死你,用逻辑打败你。 最坏的一种,如果你要动手。虽然吴青籁没见过他杨哥动手,虽然黄杨一直以弱到不参加军训的身体素质示于外界,虽然杨哥和他一样换水桶的时候需要借助大腿。但吴青籁相信,就凭着杨哥眼神里偶尔会出现的狠劲儿,对方怎么也得出点血。 所以吴青籁真没觉得黄杨这样的行为叫不亲近,一个高冷的人,能主动和你说话就已经很热情了好吗? 可江羿绵不这样认为,他拧着眉,“不对,就是不一样了。” 吴青籁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提议道:“要不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哪里惹到杨哥了?” 江羿绵就埋头想,想啊想。 吴青籁盯着他沉思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哀嚎:恋爱导师不好当啊! 还真给江羿绵想到了一个,“是不是因为昨天拍照?” “昨天拍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昨天拍照吴青籁没去。 黄杨最近选的景都是室外,光线好,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打光,他自己一个人带着相机就能搞定。吴青籁就没跟着跑,倒是江羿绵打着监督和帮忙的幌子次次去做苦力。 吴青籁私心一想,说不定杨哥就是不想江哥一直跟着才躲着他。 江羿绵慢慢回忆,“昨天拍的是荷叶,我站在旁边拍花絮,杨哥自己控制相机……” 三月下旬,荷叶刚刚冒头,一池子绿水里只有几片小小的圆圆的叶子,稀稀疏疏,零零落落。此情此景,本来是一片萧条与悲伤,黄杨却很喜欢这样仓促的意境,他特意在汉服社借了一套青黄的衣服,要拍一套图。 江羿绵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了荷花池。 配合衣服的道具是一把黑色的折扇,黄杨把手机藏在扇子后面,刚好不用调整动作遮挡。 等在旁边的江羿绵自然又是拍花絮。 黄杨出片需要调姿势看构图,江羿绵则不用,他主打一个抓拍,逮到一个角度就是“咔咔咔”两三张,没拍好就删掉,拍的可以的就留下,也不在乎什么对焦和构图,快速的很。 黄杨那边进度就慢多了。 他怎么也挑不好一个远景的镜头,一会儿是站位不对,一会是聚焦不对,有时候还有人经过。他一遍又一遍地调整,在相机和护栏的中间十几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再一次确定相机调整好了,黄杨走回自己选定的位置,刚拿起手机,就是“咚咚咚咚”一连串的消息。 横幅上有提示,黄杨看得见发件人。 “您有12条未读消息” [自动化3班江羿绵]:[图片] 憋满气的黄杨握着还在震动的手机,一抬头,看到了站相机旁边低头按手机发照片的江羿绵。一时间气糊涂了,难得发了脾气。 “江羿绵,”他冷冷叫出发件人的名字,“不要给我发消息。” 俩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黄杨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十米外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江羿绵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就看到一脸冷冽的黄杨,对方眼神泛着冷,有点凶。听到黄杨叫他不要发消息,江羿绵就乖乖放下了手机,花絮也不敢拍了。 黄杨发完脾气,看到江羿绵小心看向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把坏脾气发给了自己的朋友,这是不对的,他不该这么越界。 他想去和江羿绵道歉,才抬起脚又停下来。应该先拍完照,早点结束这件事才对。 黄杨抿抿嘴,不再看江羿绵,专心拍照。 这个场景拍完之后他才走过去和江羿绵道歉。 “对不起,江羿绵,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江羿绵观察他的表情,看明白他真的没有生气,才敢搭话,“杨哥,是我的错,我总是干扰你。” 黄杨笑着说没有,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默默有了一个决定。 他说:“绵绵,你以后不用来陪我了,我自己可以的。” 江羿绵以为是自己碍事,忙说好。 黄杨其实不是觉得江羿绵碍事。 他在这次越界之后做了决定,要真正意义上的远离江羿绵,拉远俩人之间的距离和关系。 从朝夕相处的每一天开始,停止所有超过朋友关系的、越界的举动和行为。所以他拒绝江羿绵陪同拍摄,不和江羿绵一起夜跑,不和江羿绵说晚安,不继续同步每天的生活作息,不一起去上课,不一起吃早饭,不一起下课,不一起吃午饭……一个人的行动就一个人,两个人的行动就换一个人。 他强制性地把江羿绵从自己的生活里拿走,也让自己从江羿绵的生活中退出。 曾经形影不离如今却各走一方,只做点头之交,江羿绵哪能受得了这种落差,这不就来找吴青籁问了。 当时黄杨说不用自己陪了,江羿绵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再回想,却觉得好委屈,他拧着眉头,哭戚戚看向吴青籁,“杨哥是不是觉得我太碍事了,拍照也拍不好,给他惹麻烦,才躲着我的?” 吴青籁认为这顶多算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只有黄杨自己知道。 不过现在需要顺着眼前这头“牛”,他还是委婉一点好。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江羿绵一张帅脸委屈得皱皱巴巴,“原来真的是我没用。” “咳,也不能这么理解,”吴青籁斟酌了一下语气,“就是江哥,你有没有想过,是自己太粘人了?” 江羿绵被他说的一愣,不嚎了。 “杨哥总不能什么事情都带着你吧,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对不对?” “而且,”吴青籁又加了一把火,“学校这么大,四年这么长,他也不可能只有咱们这几个朋友啊。” 江羿绵还是不说话,半张着嘴看吴青籁。 吴青籁一乐,牛变成狗了。 他再接再厉,“那将来他要是谈个女朋友,他们去约会,你也跟着。” 江羿绵嘴合上了,脑袋也垂下去,声音闷闷的,“我不会。” 吴青籁眉头一跳,是不会跟着还是不会谈女朋友?江羿绵他,不会真的…… 此刻吴青籁好想不要形象地趴在地上看看这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是什么暗恋的苦涩,势在必得的阴狠,还是很平常的落寞? 要命了!我网上瞎写的暗恋不会是真的吧! 他抖着指尖,又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问江羿绵:“江哥,你是吃醋了吗?” 是吧是吧,这就是吃醋吧? “吃醋?”江羿绵重复道,“是,是有点。我是他的好朋友,他却对我和别人一样,和普通朋友一样。” 哦,大直男。不爱算了,吴青籁重新镇定下来。 “朋友之间也是有占有欲的嘛,这很正常。”他附和道。 江羿绵还是低着头,就在吴青籁放宽心时,他突然又冒出来一句,“如果我是他唯一最好的朋友就好了。” 怎么回事?江羿绵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啊大哥?这是什么爱而不自知的小说情节啊!居然让我嗑到了! 嗑真人可太刺激了,吴青籁想,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上一会下的,以后绝对不嗑真人了。 他决定等江羿绵自我开解完之后,就跑去评论区放点糖。就放一个拉扯期吧,什么一边远离一边又忍不住关注啦,想要放手却还是吃醋啦。 粉丝们一定能产很多糖饼的,现实的痛苦必须用互联网的甜蜜来治愈一下。 第53章 十三号 十三号——十三号江羿绵,我的男主角。 运动会到来的前一天,吴青籁和刘宴安去染了头发。一个淡粉色一个银白色,从出理发店到回到宿舍,一路走来相当扎眼。 被这么多人盯着,还拍照,吴青籁不自在,拉着刘宴安走得飞快。 回到宿舍,面对熟悉的人,他就放开多了,在镜子前自我欣赏,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满意得不得了。 刘宴安没有他那么臭屁,对着镜子,头在中间,凸出发型,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就发到了朋友圈。 吴青籁中途斜了他一眼,对方两手“哒哒哒”按手机,看着像在打字。 不会是在和家人吵架吧?吴青籁想到他刚刚和理发师说“染白是为了气气我爸妈”的幼稚言行,悄悄他叹一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吴青籁能帮他分析恋爱交往中遇到的问题,那是因为自己已经在网络上见过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情侣和事儿。这些经验虽然多,却不一定能帮刘宴安解决家长里短人情纠纷,还是不要管的好。 刘宴安确实是在打字,却不是和家人吵架。 李茵柯好不容易才同意他染这个颜色,现在染完了,他自然是要和李茵柯好好汇报的。至于他现在“哒哒哒”往对话框里填的,则是他的承诺书。 承诺永远给李茵柯留下底牌,承诺永不背弃,承诺身后的家庭与自己的女友不存在对立关系,自己不会因为父母放弃留在南方的初衷。 男人有时候喜欢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当时大概是真心实意,以后能不能做到还要另说。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单看现在,他已然对李茵柯言听计从,爱慕之心世人皆知。 不需要向谁报备的吴青籁也想给自己的新发型拍一张照片,他摸着搭在后颈的发尾,想着这么二次元的发型必须来一套同样异次元的衣服搭配才行。 最后从衣柜里选出来一套简单黑白两色的背带中短裤,还有一个黑色的小领结,吴青籁“耶”了一声,“粉毛配正太,正解!” 刘宴安和李茵柯聊完,就看见他换了一套衣服,继续兴冲冲地站在镜子前臭屁。不仅如此,刘宴安打眼一看,鞋子也不是中午穿出门的蓝绿配色了,换成了黑色的圆头皮鞋。 看着他那个自恋的样子,刘宴安笑着问:“要不我给你拍张全身照?以后可以天天看。” 吴青籁倒是想拍,但是对刘宴安的拍照技术不怎么放心,拒绝了,“我还是找杨哥拍吧。” “那也行。”刘宴安也知道自己拍的照片,虽然他本人觉得不丑,但吴青籁他们是一直不太喜欢,就连自己女朋友李茵柯也经常会嫌弃,被拒绝后就没再说什么。 下午黄杨从外面回来,吴青籁刚看见他眼睛就亮了。 因为黄杨也穿了背带裤! 虽然是牛仔长裤不是短裤,但是都是背带裤啊! “杨哥,你穿这个好帅!”他几步蹬地滑过去,“这是你今天拍摄要穿的衣服吗?” 黄杨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桌上,“嗯,我从表演协会借的。” 放下东西后他看了眼吴青籁很显眼的粉毛,又看了看背对他在玩电脑游戏的那个“白头发”,“这就是你们俩弄了一中午的新发型?粉色和……白色?” 黄杨只知道刘宴安要去染头发,并不知道对方是奔着银色去的,而关于吴青籁,他只知道是去剪头发,并不知道对方要染粉毛。 “啊你还不知道,”吴青籁和他解释,“刘哥和家里吵架了,非要染个白色,我和托尼老师劝了好久,他才同意换成现在的银白色,银中带灰,好看吧?” “这……”黄杨没看到刘宴安正脸,仅凭借唯一能看见侧脸,他不太确定。 刘宴安趁着游戏间隙回头看了一眼,“黄杨回来了。” 黄杨这下看到刘宴安正脸了,确实还可以。这种偏冷的浅颜色头发还挺适合黄白皮的刘宴安,没有形成黑白对比,反而让他看起来白了一个度,不再是平时又横又凶的样子,变得温柔了。 黄杨诚意夸赞:“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忙着游戏的刘宴安没空再聊,匆匆说了句谢谢。 黄杨又看向连人带椅子挤到自己这边的吴青籁,认真欣赏了他的粉色狼尾几秒,然后同样真心地夸赞,“籁籁这个发色也很适合,和今天的衣服也很搭。” 吴青籁高兴地仰起小脑袋,“这是我为了新发型选的衣服呢。” 黄杨轻笑,“是吗?这么会选呢。” “是的是的。”吴青籁大力点头,又小声问黄杨,“杨哥,今天你去拍照带上我呗,我想穿着这套衣服拍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黄杨朝他点头,“可以啊,我正要出门呢,刚刚学长找我,就出去了一趟。” 黄杨拿起桌子上的相机和支架,“我们现在出发,可以吗?” “好呀好呀。”吴青籁当然没有问题,立刻就站起来。 黄杨拿着东西,迈步之前又看了眼吴青籁的短裤,“你就穿短袖短裤去吗?外面有点冷。” 三月末,春风刚降临大地,空气还是有点冷的。 吴青籁不在意地挥手,“这点冷算什么?我再带一件外套就行了。” 说着把自己刚搭在椅子上的黑色长外套拿起来,搭在臂弯里,他看着黄杨,好像在说我准备好了。 黄杨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走到门口吴青籁和刘宴安打声招呼,“刘哥我俩出去拍照了啊!” 刘宴安还是没空,埋头于游戏世界,扬声回了个“好。” 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的天气,大家穿什么的都有。从宿舍出来,遇到过穿棉服,穿卫衣的,穿风衣的,也有像吴青籁这样不怕冷穿短袖的。 黄杨一路遇见的穿短袖的,三个都是刘宴安那样的大块头,他又瞧瞧走在侧后方拿着外套却不穿的吴青籁,不禁感慨,还是小孩子抗冻。 在三月就敢穿短裤短袖的吴青籁则是一路偷偷摸摸打量他杨哥这一身没见过的搭配,没办法,太好看了。 瞧瞧这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瞧瞧这大长腿,再看看这件彩虹条纹的毛衣,脚上这双黑色的帆布鞋,挂在脖子上的黑色相机,多么的和谐、多么的适配。再看看这柔顺乌黑的头发,这拿着支架的骨节分明的手,这修长的背影,这漂亮的侧脸。这一身,实在青春洋溢,实在温暖阳光,实在元气满满,简直太棒了! 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吴青籁不自觉腰杆挺直,雄赳赳气昂昂,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慢慢的,走着走着,等他俩坐公交车到达拍摄地点——东屏山林海步道时,吴青籁却不再挺直腰杆了。 原因当然是天气啦。嘴说抗冻实际不抗冻的吴青籁同学乖乖穿上了自己的外套,缩着身子,贴在黄杨背后,躲避冷风攻击。 可惜黄杨没有他刘哥江哥那么大体格,这风挡不了全部,时不时要漏到身后去。 吴青籁现在不嘴硬了,“回去我就把短裤换了。” 黄杨指挥他去栈道上站着,“你现在走到第二棵树那里。往前走,往后退,看远方,或者回头看我,随便动,我抓拍。” 吴青籁站着没动,“不用这么麻烦的杨哥,你先拍你的。拍到哪个景拍全身的,我就往哪站,你顺便拍一张就行了。我就想拍一张照片留个纪念,发发朋友圈。” “你过去吧,先拍你。”黄杨说,“太冷了,拍完你就回去换衣服。” 吴青籁不干。 “不行,我才不要先走呢!再说了,刚刚冷是因为公交车的窗子漏风,我现在不冷了。” 怕冷的小孩撅着嘴,倔强地看着黄杨,“我要等你一起回去!” 黄杨看向吴青籁,耐心哄劝,“籁籁,你穿的太少,会感冒的。” 吴青籁有时候也犯固执,“我不冷!” 算了算了,继续纠缠也是在这儿吹冷风,黄杨想着,早点拍完早点带他回去算了。 黄杨指着之前说的那棵树,“那你站到第二棵树那里,先拍你的,我导照片的时候方便。” 吴青籁这才听话地往那边走。 走到那儿之后他像是忘记了什么,“哒哒哒”又跑回来。 原来是外套忘记脱了。 黄杨看着这人非要露在春风里的细胳膊细腿,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拍吧。 今天的主题是散步爬山,风格以休闲舒适为主。 黄杨指导吴青籁换了两三个位置,拍了有七八张,觉得够了,就喊他回来穿衣服。 吴青籁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好冷。 黄杨又想叫他先回去,还没开口就被对方的话打断。 “我不会先回去的,”吴青籁蹬着圆眼睛,“杨哥休想甩开我。” 黄杨无奈地抬手,想摸摸他脑袋,看见面前这颗粉头,才想起来这是人家才做的造型,于是刚抬起来一点的手又放下来。 “坚持不住就和我说,不要勉强。”他嘱咐道。 吴青籁乖巧点头。 黄杨尽力快点拍,还好这边来的人少,景也够,这一套图拍完没用多少时间。期间吴青籁则是承担了江羿绵之前的工作——拍花絮。他拍照就比江羿绵严格得多,虽然也是抓拍,但是删的比留的多,也不会在黄杨专心拍照时“叮叮叮”给人弹消息。 拍完黄杨就赶紧带着吴青籁回去。 他们拍摄时往步道上走了一段路,现在下去时走的是另外一个路口,和上山时不一样,这边的出口是一栋教学楼。 黄杨仰头看见楼顶的几个字——“第三十教学楼”。他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传播类的课程教学多在靠东边的几栋楼,黄杨没有这边的课程。 吴青籁也没来过,不过他知道这栋楼,“三十教好像是音乐系的楼,因为这边靠山,相对安静一点。” 音乐系……黄杨想了想,“现在还有人在里面上课吗?” “应该没有吧,都星期五了。”吴青籁垫着脚,试图从窗户往里看,“再说明天就是运动会了,所有的19级的新生都要参加开幕式,大家应该都忙着运动会吧?” 东校区这次运动会参加的人多,在正式开幕式之前还要进行一次彩排。 彩排下午2点开始,而黄杨星期五的早课是10点20结束,他就是抓着中间这个时间差来拍摄的。彩排之前各班都是练习方阵和口号,黄杨他们班今天早上也练了半个小时。吃完饭拍完照,再去趟宿舍,就该去三运动场集合了。 音乐系应该也在忙着方阵吧。 路过三十教,再往前走是第五运动场,走过这个运动场才是公交车的停靠点。 运动场的另外一边是室内场馆,中间隔着一条林荫小道。两边的树枝被修剪过,常绿植物刚落过一批黄叶,现在正争先恐后冒绿芽儿。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干和稚嫩的叶芽,投在小路上斑斑点点,别有情趣。 阳光照着,吴青籁也没觉得有这么冷了,慢慢就放慢了步伐。黄杨难得松弛自己,就陪着他慢慢踱步。 越朝着路口走,耳边隐隐出现人声,在靠近室内体育馆最外面那一间的时候,声音变得清晰。 加油声,口哨声,喝彩声,撞击声,橡胶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全都传入俩人的耳朵。 吴青籁走到隔离铁网前面一看,“杨哥,是篮球赛!” “36比47哎,好像快要结束了,杨哥你快来。”他招呼黄杨。 黄杨走过去,站到他旁边。 “哎?我好像看见江哥了?”吴青籁兴奋地说,“杨哥杨哥,你看那个,蓝色衣服,13号,是不是江哥?” 黄杨其实早就发现了江羿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江羿绵。 可能是因为刚刚江羿绵突然跳起来给了对方一个盖帽? 也或许江羿绵本身就很惹人注意,帅气的脸,阳光的笑容,漂亮的眼睛,高大挺拔的身材。应该是那种时时刻刻散发光芒的笑,让他在人群中总是夺目,像套上了主角光环。所以才在黄杨看向球场的时候,成为了黄杨视线里的主角。 “是他。”黄杨眨了眨眼眼,轻声说道。 “哇靠江哥打球好帅!”吴青籁看着球场冒出星星眼,自言自语道,“旁边那个07号也很帅!黑帅黑帅的!难道打篮球的人都那么帅吗?” 黄杨也看着球场,此刻的江羿绵的确很帅。 只穿着一件马甲一样的蓝色球衣,领口线条是同浓度的红色,下半身是和上衣同款的短裤。胳膊和腿露在外面,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冷,甚至能看到他手臂肌肉上反射阳光的汗。在这样的光线下,江羿绵皮肤白的像在发光。胸口和后背是白色的号码,江羿绵带着这个“13号”跑出了一身汗。 这个人充满了力量感,运动感,又洋溢着青春,真是一种奇怪的暴力美学。 比赛已经是最后阶段,拦下对方一个投篮之后江羿绵跑到右边接球。篮球从篮筐下出发,飞过挤在一堆的球员,飞向了江羿绵。江羿绵起跳接球,然后跑步运球,跑到三分线前停下。 时间还剩五秒,对方球员靠近江羿绵试图拦截,场外的其他球员则在倒计时,“五、四……” 江羿绵起跳,投篮。 场外倒计时已经数到“三”,追着江羿绵跑的对方球员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场外倒计时数到“二”,篮球正中篮筐,“哐”一声,江羿绵为本队拿到最后一个球,得分三分。 篮球砸到地面,比赛结束,裁判吹哨,同时现场响起各种欢呼声和喝彩声。 江羿绵握拳收臂,然后振奋大喊,“哈!” 周围人声嘈杂,江羿绵振臂高喊后想转身看自己的队友,回头的同时和护栏外的黄杨对上了视线。 黄杨看着那个一个劲朝自己招手的人,看着对方快咧到耳根的笑容,不自觉也露出一个笑。 球场里的人还在喊,最开始声音杂乱,几遍过后则渐渐统一。 他们喊的是什么? “十三号!”“十三号!”“十三号!” 黄杨明明没开口,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仿佛他也在跟着喊: “十三号!”“十三号!”…… 一遍又一遍,震耳欲聋。 黄杨隐约明白一件事:没人能不喜欢江羿绵。 即使减少联系,即使刻意避开。 第54章 寒冰作废 寒冰作废——把冬天推翻,让春天过来。 万丈光芒的江羿绵被同样高大的队友们围住,很快看不见了。这些人七手八脚,喊“123”把人高高抛起。 江羿绵飞起来以后,就又能看见场外站着的黄杨。他大声笑着,伸出双手,朝这边比了个“剪刀”。 黄杨隐隐担心他的脚,却也被这庆祝的氛围感染,跟着开心地笑。 飞起来的人开始下落,然后被下方的人群稳稳接住。 黄杨似有所感,打开了相机。 几秒后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四脚朝天的运动员,他开朗,他开心,他光芒万丈,他的笑容被相机捕捉。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相纸会替黄杨永远记住这个时刻。 直到那边混乱的庆祝结束之后,江羿绵才有空走过来和黄杨他们打招呼。 他先看向一身鲜嫩的黄杨,又看看黑色大衣里同样穿着背带裤的吴青籁,“你们怎么这边?拍照吗?” “嗯。”黄杨点头,“籁籁陪我来的。” 江羿绵又看一眼疑似和黄杨穿“兄弟装”的吴青籁,眼神不太友好。前两天黄杨才说不要人帮忙把自己赶走,今天来拍照身边就多了个吴青籁。他嘴角一收,笑容都淡了。 吴青籁可没忘记江羿绵之前找他“咨询”的事情,赶紧把自己摘出去,“我是来蹭照片的,就今天这一次。” 江羿绵把控诉的目光看向黄杨,意思很明显,想听黄杨解释。 黄杨隔着绿色的铁网看他,觉得皱皱巴巴委委屈屈的人很好玩,轻轻笑了一下,“籁籁是今天的模特之一。” 另一个模特当然是黄杨自己。 江羿绵觉得自己也能当模特,他不服气,所以还是看着黄杨不说话。 嘴巴不说话,眼神却很明显:为什么带他不带我? 黄杨突然很想摸一下他的头,好像哄小狗就是要摸头。 只不过现在俩人中间隔着铁网,不太方便。 那就只能口头上哄哄了。 “因为籁籁染了头发,想拍张照片发朋友圈。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给你拍。” 小狗很容易哄的,江羿绵立刻就不噘嘴了。 他改为盯着吴青籁的头发,刚刚没注意看,现在一仔细看,“嚯,好一颗粉毛!” 这句说完,他脑海中闪现一个最近很火梗,下一秒就脱口而出:“粉色娇嫩,你如今” 吴青籁反应也快,立刻就朝他呲牙。 名梗的下半句被江羿绵吞了回去,在吴青籁的虎牙威胁下。 黄杨看着他俩不闹了,才重新开口,“刚刚看见你打球,很帅。” 他由衷赞叹,江羿绵被夸得很开心,骄傲到摇头晃脑,“那是,我是谁啊!” 黄杨睡着他的话继续夸,“是啊,你可是很厉害的江羿绵。” 这回江羿绵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的觉悟了,他抓抓头发,“杨哥也很厉害。” 黄杨逗了人,白得一乐儿,看着他笑,没说话。江羿绵看见他笑,自己也跟着笑,就是莫名犯紧张,手一会儿弄头发一会摸耳朵的。 站在旁边目睹这场面的吴青籁是笑得最开心的,他捂着嘴,眼睛都快笑没了,肩膀抖啊抖,像滚水里快乐的小豆子。 吴青籁笑啊笑,直到那两个人终于记起他的存在,直到旖旎的气氛慢慢消失,生出淡淡的尴尬。 他这才啊一声,好像是突然想起来,“杨哥,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导照片了?” 黄杨眨眨眼睛,退后一步,他语气放平,“我们回去吧。” 江羿绵也垂下了自己无处安放的右手,“那你们等等我,我的衣服在那边。”说完就往座椅区跑。 吴青籁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他又偷瞄旁边抬头看天的黄杨,杨哥耳朵红了耶。 江羿绵和队友打了招呼,就抱着自己的衣服跑回来。隔网的门在右边,他却先跑到左边和黄杨说话。 “杨哥等我一下。” 黄杨点头。 得到答复后他又往右边跑,绕一圈铁网,跑到黄杨身边。 冬天出了汗不能任由它风干,江羿绵用大毛巾擦脸,擦了脸又擦胳膊,然后一抓衣领,就要脱身上的球衣。 黄杨和吴青籁表示有被吓到,同时转了身。 衣服脱完,江羿绵看到的就是两个笔直站着的背影。他稍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于是快速擦干背上和肚子上的汗,套上了自己带的长袖。 正想穿毛衣,背对他的黄杨突然问,“江羿绵,你有带别的衣服吗?” 除了身上这件米色的长袖,江羿绵还带了一件针织马甲、一条黑色的长裤和一件牛仔外套。 “有的。”他说。 如果杨哥要穿的话,江羿绵看着自己随手挂在树枝上的外套,这件深色的牛仔外套倒是很适合。 “可以给籁籁穿吗?他穿太少了。”黄杨接着说。 原来是帮吴青籁要的,江羿绵瞟一眼吴青籁露在大衣外面的小腿,又看看他那件风一吹就掀起来的薄薄的风衣,总不能…… “可是我的裤子他穿不了吧?”毕竟身高不一样。 黄杨听到他说有多的衣服,以为是上衣之类的,现在又说裤子……黄杨轻轻皱眉,“你现在穿着衣服吗?” 问完才发现不对,这叫什么问题,什么叫穿着衣服吗?难道还能裸着? 江羿绵大概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你们转过来吧。” 黄杨和吴青籁就转身面对他。 吴青籁第一时间替自己拒绝,“江哥,你不用拿衣服给我,我不冷。” 刚刚都抖成那样了还不冷,黄杨可不信,他直接问江羿绵,“有没有上衣?” “有件外套,还有件薄毛衣。”江羿绵把外套也拽下来,一起举到黄杨面前。 “这个马甲吧,”黄杨朝他左手的马甲扬了一下下巴,“现在有风,不穿外套不行。” 江羿绵点头同意,接着就把那件橙黄色上面一个大柿子的针织马甲递给吴青籁。 “江哥你自己穿吧,”吴青籁婉拒道,“我真的不冷。” “你接着,”黄杨说,“我刚刚看到你冷得发抖。” 江羿绵点头,“我也看到了。” 我那是太激动了笑的。 吴青籁好想和他们这么解释,却不敢说。他也好想穿这件毛茸茸的丑衣服,却不敢动。 他认真思考自己应不应该穿,抛开他现在确实有点冷这件事。面前这俩人,虽然现实中还什么都没有,但是吴青籁已经在脑子里把他们当成了绝美爱情。他想着,这样的关系,我是不是不应该穿江哥的衣服呢? 事实是他冷这件事没法抛开,只能好好穿在身上。 他俩又没谈,吴青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吴青籁看着走在前面的这两个人,一个右手拿着支架左手空着,一个左手又挂衣服又抓着毛巾,右手却空着。空闲的左手和右手贴的真近啊,再近一点就要碰上了。 吴青籁暗自叹气,真谈了我再避嫌吧。 开幕式彩排主打一个乱糟糟,不是那个班走错位置,就是这个年级的方阵不够对称。队伍安排好了,音乐又不对,这个走快了,那个走慢了,负责的老师就没把手里举着的话筒放下来过。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快六点的时候老师才大手一挥,宣布解散吃饭。 赵寒星要去找西校区女朋友,黄杨则来不及吃饭,他要立刻赶去小白那里。离6点上课还有18 分钟,他要快点赶过去,不能迟到。 江羿绵的班级站在操场后边,他逮住匆匆忙忙往外跑的黄杨,往对方手里塞了几颗巧克力,“籁籁给的,上完课记得去吃饭。” 吴青籁平时饭量小但很容易饿,经常在兜里揣些吃的。黄杨没怀疑,快速塞进自己包里,说了句谢谢。 江羿绵放开他,“晚上见。” 错过一起吃晚饭,晚上再见面,就是夜跑了。 黄杨没去细想,嗯一声,几步跑出了操场。 晚上从小区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黄杨才有空去想江羿绵白天说的那个“晚上见”。 江羿绵是在约我晚上夜跑吗?可是我之前明明和他说了要自己跑,不再和他一起。 江羿绵在想什么?他有没有感受到我这两天可以远离他,如果感觉到了,为什么今天又说这样的话,他是当做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在意? 还是说,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冷淡,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江羿绵成了一个谜题,黄杨解不开,他一面期待得到答案,一面又忐忑答案会如他所想。他同时感受到渴望和害怕两种情绪,情绪的交织像冰与火,让人格外煎熬。 也许他说的是不是夜跑,黄杨又想,可能江羿绵就是随便说说。 黄杨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了换好运动服的江羿绵。 判断错误,试卷上出现一个鲜红色的“×”,这题黄杨得了零分。 江羿绵已经换好衣服坐着等我,江羿绵说的“晚上见”就是夜跑。 他约我夜跑。 黄杨抿着唇,对和他打招呼的吴青籁点了个头,放下东西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等他抱着衣服回到座位,江羿绵已经换了一个姿势,椅子朝着阳台门,在单手玩手机。 江羿绵抬头,看见他换好了,就站起身,“走吧杨哥” 黄杨点头,放下衣服,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路上俩人都没有说话。 黄杨借着路灯偷看走在自己侧后方的人,江羿绵低着头,手指在手表屏幕上点,好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黄杨抿抿嘴,重新看向前面,也不说话。 到了操场,第一件事就是做拉伸。 黄杨借着弯腰的动作偷看江羿绵,对方嘴角放平,和平时温暖和煦的时候不太一样,反而看起来有点高冷。 拉伸结束之后就要慢跑,黄杨本来以为今天晚上江羿绵都不会和他说话了,这时却听到了江羿绵喊他。 “杨哥,”江羿绵看着他,“我今天要练长跑,你不用等我。” 大灯把操场照得亮堂堂,黄杨又一次看江羿绵,灯光下的他好像柔和了许多,没有那么冷了。 黄杨说好。 还是不高冷的江羿绵可爱一点,他想,高冷的江羿绵太吓人了。 江羿绵点了下手表,就起步跑了出去,黄杨则是按着自己以前的步伐和节奏,慢慢地往前跑。 江羿绵跑的快,黄杨跑的慢,他们偶尔会相遇,有时候一圈能遇到两次。 等黄杨跑累了,开始慢慢走的时候,江羿绵已经跑了好多圈。黄杨大概数了一下,他们总共相遇了12次。江羿绵至少跑了12圈,12乘以400,快到终点了。 黄杨就停下来,在起跑位置的对面站着,等着江羿绵。 江羿绵从对面跑过来,跑过弯道,一步一步,离黄杨越来越近。 黄杨看得出来他在加速冲刺,离黄杨越近就跑的越快。直到他冲过终点,带起的风吹动黄杨的头发。 长跑选手在慢慢减速,黄杨踩着塑料草坪,抄近路走到他旁边,扶住他一条胳膊。 江羿绵跑累了,现在被人扶着,干脆借了他杨哥的力,反手抓着黄杨的胳膊,整个人靠在黄杨身上,几乎是压着人往前走。 他靠着黄杨,一偏头能看到对方脸颊那个小小的弧度,也能看到对方颌骨处的凹陷。吴青籁化妆时需要用黑色画出来的阴影,在黄杨的脸上却那么明显。 好像又瘦了,江羿绵盯着那个凹陷,心里泛出丝丝缕缕的微疼,生病了,受苦了,所以又瘦了。 他声音发哑,像因为运动而缺了水,发出叹息一般的低语,“杨哥啊,别再生病了。” 生病多难受啊,不要再让黄杨生病了。 听到这话的黄杨微微发愣,他不知道江羿绵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他点点头,又轻轻“嗯”一声,把其他声音藏在了喉咙里。 俩人沿着跑到走了半圈,江羿绵缓过来了,就松开黄杨自己走。 平时热闹的操场好像也放假了,平时还有零星几个人,今晚却很安静。 黄杨没话找话,问江羿绵长跑的时间。 “25分34秒,”江羿绵把双手放到脑袋后面,“没用尽全力,运动会应该能再快点。” 黄杨不知道这个成绩是什么概念,不过对比上学期体侧的老师要求800米3分钟及格,应该算比较好的成绩。 他抬起左手,朝江羿绵握了个拳头,“加油。” 江羿绵看着他笑,“杨哥记得来给我加油啊。说好的在终点等我,可别忘了。” 那是他们之前做的约定,黄杨在终点等江羿绵,江羿绵跑第一。 前半部分是黄杨答应的,后半部分则是江羿绵自己加的。 黄杨今晚看了江羿绵冲刺终点的辛苦,再想起这个约定,有点担心江羿绵跑第一。 “我会去终点等你,”他转头看江羿绵,“无论你第几,我都等着。” “那我更要跑第一了。”江羿绵咧着嘴,“听说有奖牌,到时候送给杨哥。” 怎么越劝他反而越势在必得了?黄杨闭了嘴,不说话了。 他安静了,江羿绵就开始叨叨。 “杨哥,我们等会儿去吃宵夜吧?食堂新开的窗口,卖肠粉的,味道还可以。” 黄杨猜他是想问自己有没有吃晚饭。 “对了,你晚饭吃的什么?如果也是肠粉我们就换一个。” 果然。 真难得,江羿绵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黄杨慢悠悠往前走,“我啊,晚饭吃的渔粉,番茄肉末味。” 江羿绵跟在他身边,“哪家的,好不好吃?” 江小管家又上线了。 “在广场那边,招牌叫什么五谷……” 第55章 开幕式 之前暗自做好的那个远离江羿绵的决定,变成黄杨记忆中的一个泡沫,他和江羿绵再次变得形影不离。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会一起吃早餐,中午则是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去操场,再一起去开幕式,一起回宿舍。 江羿绵破冰的方式是不断试探,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 黄杨破冰的方式则是准许冒犯。 昨晚宵夜吃的是江羿绵推荐的肠粉。黄杨在旁边人监督下点了一份微辣的,饮食不受约束的江羿绵同样给自己选了一份微辣。 味道确实可以,黄杨吃微辣也吃的很开心。江羿绵呼哧呼哧吃完了自己的大份,和以前一样坐着等黄杨细嚼慢咽。 吃饭的人嚼着东西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坐着那个划拉运动手表的人。 恍惚间,此刻的黄杨和一星期前的黄杨重合,甚至连他现在穿的衣服都和之前是同一套。对面的人依旧是江羿绵,是那个担心黄杨没吃晚饭就会带他来吃宵夜的热心室友,是那个善良傻气对一个人好就会一直好的小少爷。 一切如故,唯有黄杨的心境发生了改变,他不再单纯期盼江羿绵的善良和关心,他渴求更多。 藤蔓伸出触须,去试探,去触碰,试图抓住另外一株植物的躯干,牢牢抓住,也妄图嵌入,把自己融合成那株植物的一部分,两种植物成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在贪恋江羿绵的温暖。 可是贪恋不是喜欢,是虚伪的占有欲,是邪恶的魔法。 黄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俩人绕着荷花池慢慢消食,走着走着,江羿绵突然问:“明天还跑步吗?” 明天运动会正式开始,运动场白天有比赛,晚上则是文艺表演,若是要跑步就得去别的的操场。 黄杨想着,偶尔休息一天也好。 他回答说,“不了吧。” “哦。” 江羿绵哦完又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黄杨听到他问:“那后天呢?” “后天……”黄杨顿了一下,“后天去一运动场。” 一运动场靠近游泳馆,从c栋出发,要比去三运动场远些。 江羿绵又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原来目的在这儿。 黄杨停下来看江羿绵,灯光下,他的眸子里盛满温柔,他说:“可以。” 江羿绵看着那双眼睛傻笑,“好。” 运动会学校放假不上课,黄杨自己没有项目,领了一个活动部摄影的活儿,和宣传部的一起,拍运动员风采。部长还给他申请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专门用来修图的。 反正这一个星期这台电脑的使用权属于黄杨,他就顺便拿来修一下自己拍的照片。 一早上的时间,一套休闲春游风格的图新鲜出炉。吴青籁拿到自己那几张,转头就发到了朋友圈,看得出来非常满意。 屏幕里的小孩鲜活可爱,主打一个青春向上,屏幕外的几个大人也很喜欢。 吴青籁从床帘里探出脑袋,看向下面坐着的黄杨,“杨哥,你拍照定价多少?我妈说要给你打钱。” “不用,”黄杨看着电脑,头也不回,“给你免费。” “那我转告她。”吴青籁缩回小脑袋。 没过多久这颗脑袋又从刚刚的地方冒出来。 “杨哥,要不你给个市场价吧。”他语气无奈,苦哈哈地皱着脸,“我妈说不给就把我生活费停了。” 这么严重? 黄杨转身看他,眼神怀疑。 吴青籁摇摇手机,“真的,要不我把聊天记录给你看?” 黄杨没看。 他考虑了一下,“你给30吧。” “那也太少了!”吴青籁抓着护栏争取,“你就按定价收钱呗,不用给我算便宜。” 黄杨摇摇头,“没算便宜,你才拍了六张,也没怎么修图,再打个五折,这个价格差不多了。” 坐在玩手机的江羿绵插话,“市场价我了解过,几百到几千都有,杨哥打算定价多少?” 这个黄杨之前已经考虑好了,“300块20张精修,至少40张底图全送,不包服装和造型。” 在发达沿海城市的大学,这个价格算得上很亲民。 江羿绵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点点手机屏幕,提出自己的建议,“可以稍微加一点价,定价太低了很多人会担心质量问题。” 吴青籁举手,“这点我同意江哥说的。” “那……”黄杨想了一下,“加到400?” 平均20一张,江羿绵觉得差不多。 “你先这样试试,后面可以加一个500块25张的套餐。” 黄杨点头,“好。” “杨哥我也要按这个价格算。”吴青籁举起小手。 江羿绵挑眉看他,“一共120,不送底图,转钱吧。” 吴青籁小手“哒哒哒”,几秒后给黄杨私聊转账了120。 本来想收30块意思一下,现在涨到了4倍,黄杨看着那条转账信息,哭笑不得。 吴青籁看他半天不点,于是催他,“杨哥你快接收,我要截图发给我妈妈。” 黄杨只能收了。 上边吴青籁刚发了截图,几秒后就收到了对面的回复。 “哈哈哈我妈给我报销了!” 吴青籁拿着手机,圆眼睛都笑没了,“真好真好,杨哥我下次拍照还找你。” 黄杨当他在说笑,“嗯”了一声,转身打算继续修图。 “杨哥,”江羿绵歪着身子,从右边凑过来,“我也想拍,能给我排个档期吗?” 听到这话,黄杨扭头看他。江羿绵的瞳孔和黄杨的不一样,是极深的棕色,这种颜色预示着健康、温暖、诚实,和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样。 因为盯着那双眼睛,黄杨不自觉被吸引,忘了回答。 江羿绵没得到回答,再凑过去点,又问了一遍:“行不行,嗯?” 他突然往前,整张脸放大,黄杨被惊得回了神。 刚刚江羿绵问的什么来着? “可以,”黄杨偏过头不再看江羿绵,“什么时候想拍告诉我就行。” “好。” 看见黄杨已经开始修图了,江羿绵就没再打扰,他默默把屁股坐回椅子上,玩起了手机。 正式的开幕式是第二天下午1点开始,307的人一起走去操场,然后在入口处分开。 方阵入场前要先排队清点人数,黄杨站在第一列靠后的位置。他看着赵寒星忙碌,从第一列第一个开始点名,在每一个同学在对应的名字后面打勾,想想都累够呛。 正无聊时他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群消息。 [青睐]:[图片] [青睐]:他们举牌穿的衣服好好看啊 [青睐]:居然还化妆哎 [青睐]:早知道我也去举牌了 除了当班长的赵寒星忙着点名,其他人都挺无聊的。 [留雁]:当时班长找你,你说举牌手累 [青睐]:我以为不能放下的嘛 [青睐]:班牌这么重,你看他们都放到地上了 [‰]:不锈钢能有多重 [留雁]:就是,明明是你太弱 [青睐]:举一下是不重,一直举着还要保持抬头挺胸姿势标椎就是很累啊 [青睐]:我小学运动会举过一次,回到家手一直发抖 [青睐]:我妈以为我冷,把厚衣服全翻出来给我套上,直接裹成了一个球 [青睐]:我被按在沙发上,动也动不了,我爸回家看见了,还以为这是谁给买的新抱枕 [留雁]:走近一看,唉呀妈呀,这不是我儿子吗? [无恙]:运动会在冬天吗 [青睐]:是夏天!6月份! [青睐]:[大哭][大哭][大哭] [留雁]:嚯!那不得中暑? [青睐]:还好我命大,那天空调开的20度 [‰]:你这童年,还挺曲折 [青睐]:岂止是曲折,我小时候因为偷吃我妈炒的创意菜差点进了医院 [无恙]:什么创意菜? [青睐]:紫甘蓝板栗豆腐老干妈海鲜粥,简称蓝栗腐老海鲜粥 [留雁]:这几样分开都还行,放一起我就不太想吃了 [‰]:为什么偷吃?闻起来很好吃吗? [青睐]:不好吃,因为我妈藏着掖着不让吃,我才偷偷去吃的 [无恙]:当时很严重吗 [青睐]:拉肚子,差点拉脱水 [青睐]:在家输了一下午的液体,好了,活蹦乱跳 [留雁]:看出来了,你这童年真的很曲折 [无恙]:没事就好 [‰]:主持人上台了 黄杨抬头一看,台上的几个领导已经在入座。 几人默契地收了手机。 今天的开幕式流程完整,这个讲话完那个讲话,等到第七项全体新生入场的时候,黄杨都换了好几次腿了。 入场队伍从文学院开始,文学院人最多,就算只有19级新生加上四个年级代表队出场,等前面的几个系走完,轮到传媒学院的时候,也是过了好久。 从传媒系到广告专业就快多了,黄杨站正了,轻轻转动发酸的脚,跟上前面的同学往前走。 经过主席台时换成正步,黄杨向右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主席台。不成想他这一转头对上了黑黝黝的镜头,黄杨瞳孔一缩,喊口号的声音差点劈叉。还好这个环节结束的快,他们很快离开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回到昨天划好的班级站位,黄杨的心跳还是有点快,他迟钝地伸手捂了一下胸口。 站在左边的同学问他:“你怎么了?” 黄杨摇摇头。 又缓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左边,原来是何骄。 对方感觉到他的视线,视线从主席台上移开,看向他。 “刚刚怎么了?”何骄放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黄杨不好意思地轻笑,“被台上的摄像头吓到了。” “放的位置确实很刁钻,”何骄表示理解,“不过我们不用过去了。” 黄杨轻轻点头,“嗯。” 何骄看他脸色好多了,开玩笑道:“学这个专业你还怕摄像头啊?” 黄杨也觉得自己有点一惊一乍,“我没想到它放那么近。” “不过怕也没关系,”何骄说,“也可以做幕后。” 黄杨点点头,不说话了。 何骄就没再和他搭话。 传媒系走完,东校区的新生才算过了一半,后面还有的等的。 黄杨从班级之间的空隙往主席台看,算着多久能走到自动化专业。现在经过主席台的是机工院的轮机专业,自动化应该在他们后面一点。 黄杨等啊等,翘首以盼,终于听到了主持人开始念“自动化”。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机械工程与自动化一班……” “看!多么整齐的步伐!听!多么嘹亮的口号……”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逞飒爽英姿,一代天骄!踏着矫健的步伐,扬起自信的脸庞向我们走来的是机械工程与自动化三班……” 黄杨试图在这群人里找到自己熟悉的人,他看到站在队伍中间的吴青籁和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刘宴安,却没看见和刘宴安差不多身高的江羿绵。 去哪里了?难道也在靠近主席台那一排吗? 他忍不住想到更多:如果江羿绵也站最里面一排,会不会被那个黑黝黝的镜头吓到? 队伍很快走过主席台,正步转为齐步走,黄杨还是没找到江羿绵,只能放弃。 机工院,然后是艺术院,等所有队伍走完方阵,时针已经走过了一圈半,开幕式终于可以进行下一项。 下一项是运动员代表宣誓。 上台的运动员一共两个,一男一女。黄杨看到了熟人,上学期和他同样站在领奖台上的第一名——李茵柯。 就如吴青籁所说,每次大会李茵柯都会上去刷一次脸,在新生里,她的知名度和顶流也差不多了。 之前吴青籁还说李茵柯这学期报名了第二专业,修法语,只要这学期的绩点也在4.7以上,下学期就可以去法语那边上课。第一专业俄语,第二专业法语。 当时在教室,赵寒星就坐在黄杨旁边,他听说别人这样优秀,再想想自己,简直自惭形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普通人能做好一件事已经很了不起了。”黄杨当时是这样安慰他的。 赵寒星苦笑,“我知道杨哥,就是难免感叹。” 黄杨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过好自己最重要。” 赵寒星点头,又摇头,“杨哥,她是天才我赞同,你说自己是普通人,我可不同意。” 黄杨疑惑地看着他,“我不就是普通人。” 赵寒星看着他,眼神坚定,“你是普通人里的不普通。” 黄杨就笑,“那不还是普通人?” “不一样的。”赵寒星固执强调。 “那就当我不一样吧。”黄杨没再纠结,“天才是人不是神,人会有人的烦恼。至少在这点上,她和我们是一样的。” 赵寒星看向讲台,“是啊,是人就会有烦恼。” 这一刻黄杨看见台上的李茵柯,他发散思维,一个天赋和刻苦共存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烦恼呢? 想到烦恼他的思绪转了弯,刘宴安面对这样的恋人,会不会有烦恼?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差距这么大,他们是如此的不匹配。 同学的言语,学校的网络上,甚至所有人可以明目张胆求爱的涂鸦墙,这样的压力下,平时最爽朗最心大的刘宴安,有没有为这种“不平等”苦恼过呢? 第56章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自己把自己藏起来的孩子会被找到 运动员代表宣誓之后是市体育局宣布运动会开幕,这两个环节走完,终于到了今天的最后一项,运动会开幕庆祝表演,简而言之——才艺展示。 这一部分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很多人挤进人群内圈,想近距离欣赏表演。黄杨的班级刚好在最内圈,他盘腿而坐,和隔壁寝室的张珲他们坐在一起。 这次的节目没有节目单,只要报名的都让上,所有节目里舞蹈最多。跳街舞的丁零当啷,古典舞的长袖翩翩,现代舞的穿的最少,还有翻跟头的、传排球的、舞剑的、耍扇子的、抱电子琴的,热闹极了。 最让黄杨记忆深刻的,是站在一群双马尾女生里也一点不违和的一个小胖子。短头发,圆胳膊,肉脸,外形很明显是个男性,穿着粉色的背带裤,跳着甜甜的女团舞,还拥有自己的独家直拍。 举着云台的黑衣服男生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镜头只锁定一个人,小胖子走位在哪儿他就拍哪儿。 黄杨一会儿看跳舞的小胖子,一会儿看拍照的男生,忙的不行,两只眼睛快不够分。 旁边坐着的何骄看出黄杨感兴趣,就给他解释,“小胖是某站的大博主,几十万粉丝,我们班有几个女生还追过他的舞蹈综艺。” 黄杨微微睁大了眼睛,“综艺?” 那种上电视的综艺? 何骄一笑,“是啊,虽然是网站办的小综艺,也有很多人看的。” 黄杨眨眨眼,“上综艺,是不是会有很多钱?” 听说电视上的明星都能赚很多钱。 “还好吧,”何骄想了一下,“这种小综艺,交了税应该能有几万。” 几万!黄杨内心震动,去年他攒了足足四个月才攒够一万块,人家参加个节目就能有几万! 难道有同龄人已经靠自己实现财富自由了吗? “这个小胖同学现在几年级?”黄杨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何骄不太清楚,“大二还是大三,听说高中就开始做博主了。” “他叫秦海洋,大三,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张珲看着旁边格外好奇的两个人,“算我们的学长,传媒新生群里有他,想加联系方式的可以去。” 黄杨摇摇头,他不是想加联系方式,他只是觉得敬佩,“学长太厉害了。” 听了这句话,张珲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学校里的牛人可多了,什么当爱豆的,搞科研的,出国比赛的,参加奥运会的,等你们遇到就知道了。” 黄杨把膝盖并拢,好让嗡嗡响的脑袋放在上面有个支撑,他扭头看向何骄,“小胖学长现在有多少粉丝啊?” 何骄干脆把手机拿出来搜给他看。 账号:“爱跳舞的小胖”,粉丝数:87万。 黄杨看着这个数字,再想想“超能小杨”账号下有零有整的十几万粉丝,一下子蔫了。 别人87万粉丝能去几万一期的综艺,自己十几万粉丝一毛钱没挣到。差距太大,黄杨被打击到了,眼睛盯住操场中间,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江羿绵找过来的时候他杨哥已经用的怨念把自己包成了一朵蘑菇。 他悄悄从侧后方靠近“蘑菇”,单膝着地蹲下来,然后轻轻碰一下“蘑菇”露出袖口的左手手背,“杨哥。” “蘑菇”抬头,看到他了,就朝他轻轻笑,“绵绵。” 江羿绵“啊”一声,莫名觉得躁得慌。 从过年之后黄杨就偶尔会这么喊他,家里长辈喊他没觉得有什么。黄杨却不一样,黄杨说话断句往往间隔稍长,和熟悉的人说话没那么冷,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过一遍之后,像拖着尾巴,挠得江羿绵耳朵发痒。 江羿绵伸手揉揉发痒的耳朵,“那个,你去不去吃饭?籁籁他们要去吃饭,已经在门口了。” 黄杨抬手看表,已经5点07分,要是去食堂三楼,再等几分钟就可以打饭了。 “要去,”黄杨抬头找人,“寒星呢?” 宣布自由活动以后,就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现在操场上的人只剩下看表演这一圈,半数不到。黄杨放下一只手,扭头往左右看,没有看见赵寒星。 “不用找了,”江羿绵拉了一下黄杨的卫衣帽子,“他去西校区找女朋友了。” “走了啊。”黄杨就不找了,只是撑着塑料草坪的手轻轻抓了一下。 江羿绵歪着头,仿佛看透了黄杨的失落,“他说给你发消息了。” “给我发消息了?”黄杨掏出手机,“我看看嗯……4点39的时候发的,我手机静音了,没有看到。” 标小红点的未读消息不止有赵寒星,还有江羿绵。 来自下午4点55分的消息: [自动化3班江羿绵]:杨哥,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我……”黄杨抬头愧疚地看着江羿绵,“抱歉,没有及时看到你发的消息。”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江羿绵无所谓地摊摊手,“你不回消息没关系,我可以来找你。” 黄杨微微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他。 黑色的卫衣好像有什么吸引别人手的魔力,江羿绵又一次朝它伸出手,这次抓住的是兜帽上吊着的两条绳子。 江羿绵手腕用力,轻轻拉动两条绳子,黑色的兜帽被牵扯,贴近黄杨的脖子。 江羿绵在笑,露出他洁白的八颗牙,“看,我找到你了。” 音信全无者会被牢记,躲到角落的孩子会被找到。 有人见过污渍会避如蛇蝎,有人遭遇冷遇后仍旧迎难而上。 江羿绵和黄杨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问江羿绵也问自己:到底是傻还是勇敢,到底是善良还是缺心眼? 黄杨最傻的朋友——江羿绵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此刻突然以往所有谨慎都失去意义,去哪里不重要,怎么去不重要,为什么去也不重要,黄杨朝他递过去自己的手,发出邀请的人最重要。 江羿绵握住他凸出的腕骨,一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拉着他钻出了人群。 手腕处那只大手源源不断地向皮肤传递温度,手掌受到波及也变得越来越热,黄杨只能握紧掌心。这一握,指尖感受到的不止是磨砂一样的掌心纹路,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硌手的渣子,像脚下踩的塑料草坪。 被这么一硌,黄杨又赶紧松开了手掌。 走到人群后面黄杨的手腕就被松开了,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拍拍掌心,把塑料渣子拍掉。 江羿绵看见这一幕有点不高兴,他说,“不是,杨哥,我就拉了一下手腕,这么嫌弃我吗?” “不是嫌弃你,”黄杨举着巴掌给他看指缝里还没被拍掉的绿色渣子,“我手上粘东西了。” 委屈噘嘴的小狗这才雨过天晴,乐呵呵地伸手要帮忙,“我帮你弄!” 黄杨没让他抓到自己手,在身侧甩了甩,直接把渣子甩掉了。 甩完又举起手,张开五指给江羿绵看,“弄好了。” “哦。”江羿绵有些失落地缩回手。 黄杨把那只手放进卫衣前面的兜子里,“走吧。” 江羿绵抬脚乖乖跟上他。 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两人和吴青籁他们汇合,黄杨被吴青籁一把抱住胳膊。 宿舍年龄最小的吴青籁晃晃他的胳膊,“杨哥,你怎么不回消息啊?” 吴青籁毕竟是男生,力气不算小,黄杨觉得自己像一根树藤,正被猴子晃去晃去。 他用另一只手把“猴子”从自己胳膊上摘下来,边摘边解释,“我手机静音了。” “哦哦。” 吴青籁被阻止后就没再去扒拉黄杨,只是他视线一转,发现江羿绵在盯着黄杨刚刚被他碰过的胳膊,心头一跳,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吧?江哥连这种醋都要吃? 刘宴安正在给黄杨安利第三食堂三楼出的新菜——酒酿丸子,他和李茵柯吃过一次,用的甜米酒,酒味不重,不喝酒的人也可以吃。虽然比一食堂远点,但东西好吃啊。 黄杨没意见,让他问问吴青籁。 俩人一转头,正好看见瞪着眼睛的吴青籁。 “籁籁?”黄杨在他眼前挥挥手,“你看什么呢?” 问完又顺着他的视线找,看见了朝自己眨巴眼睛的江羿绵。 总不能是因为一脸无辜的江羿绵吧?黄杨抬眼看向更远处,“那边怎么了?” 吴青籁已经回过神来,视线一转落到远处,“啊刚刚以为那边是熟人。” 另外三人齐齐收回视线,看向吴青籁。 吴青籁羞涩一笑,“今天没带眼镜,看错了。” 外人会觉得他是认错了人不好意思,相处了这么久,黄杨他们几个都知道“羞涩”只是他的伪装手段,不过他现在明显不愿说,大家也就没再多问。 老大哥刘宴安首先转移话题,“籁籁吃不吃酒酿丸子?” 吴青籁配合极了,“吃呀吃呀。” 刘宴安又看向江羿绵,“江羿绵怎么说?” 不怪他不亲昵,江羿绵这名字,只喊两个字就是怪怪的,黄杨那个名字也是,这么久了他也一直喊得“黄杨”。 名字很奇怪的江同学表示自己没意见。 “三食堂有点远,还要走一会儿。你们饿不饿,要不先买点吃的?”刘宴安又问。 三人都摇头。 刘宴安没想到是这样,他挠挠头,“那我自己去买点吧。” 哪能让刘宴安一个人,黄杨说,“我们和你一起吧。” 吴青籁也点头,“对呀,我们一起。” 几人就一起往超市走。 吴青籁走前面,一蹦一跳踩地上的黄叶,黄杨跟在他身后,应该是怕他摔了。 江羿绵走在刘宴安旁边,无聊地搭话,“刘哥,你要买什么?” “我给茵茵买点吃的。”刘宴安笑着说。 江羿绵一顿,原来是狗粮。 过了一会他又问,“她今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刘宴安摇头,“她不来,她和室友聚餐,在外面吃。” “那你待会儿怎么给她呢?” “放在宿管那儿就行。” “哦。” 俩人都不说话,气氛又尴尬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江羿绵先打破平静。 他说:“三食堂楼下应该有超市吧?” “有啊,我还在那儿给茵茵买过暖宝宝……” 刘宴安说到这里,终于发现了问题:既然三食堂也有超市,为什么要大老远从这边提零食过去,而不是直接在那儿买? 问题不止这一个,好像以前他给李茵柯买吃的都是在一食堂买,然后再提到她们宿舍楼下的。 想想就傻逼。 “呃……”刘宴安停下来,“要不我们直接去三食堂吧。” 江羿绵“嗯”一声,喊前面两个人,“杨哥,籁籁,等一下,不去一食堂了。” 前面两个人停下,然后齐齐转身看他。 吴青籁歪着头,“怎么又不去了?” 刘宴安挠挠头,和他们又解释了一遍两个食堂都有超市的事。 吴青籁听了不客气地笑,“哈哈哈刘哥,你怎么这么牛,哈哈哈哈……” 黄杨也轻轻扬起了嘴角。 “走吧走吧,”刘宴安闷头在前面赶路,“再不走丸子买完了。” 几个人热热闹闹往三食堂走。 四个人在食堂三楼人吃了顿小团圆饭,并拍照发到群里,艾特唯一缺席的赵寒星。 [青睐]:[图片] [青睐]:@寒冰不问星夜四缺一 [留雁]:@寒冰不问星夜四缺一 [‰]:@寒冰不问星夜四缺一 [无恙]:@寒冰不问星夜四缺一 [青睐]:赵哥你知道你错过了多大的事吗 [青睐]:酒酿丸子!三食堂的酒酿丸子!太太太好吃了! [青睐]:简直错亿! [青睐]:[图片] [青睐]:看看,看着就好吃! [寒冰不问星夜]:只听过三缺一没听过四缺一 [寒冰不问星夜]:看着确实还可以 [寒冰不问星夜]:下次我去打包一份给皎皎 [寒冰不问星夜]:[图片] [寒冰不问星夜]:给你们看西校区的食堂 [青睐]:水煮菜吗?这么清淡 [寒冰不问星夜]:这边专门的健康食堂,不重油不重辣,主打一个养生 [留雁]:好吃不?看起来没味儿 [‰]:胃不好可以吃吗? [无恙]:我可以吃微辣 [寒冰不问星夜]:味道可以的,杨哥有空可以来试试 [‰]:@无恙 [无恙]:太淡了 [‰]:能加辣吗@寒冰不问星夜 [寒冰不问星夜]:当然可以,有辣椒酱的 [‰]:@无恙 [无恙]:好吧,以后去试试 吴青籁不敢说话,在群里不敢说,现实里也不敢说。 现在的场面就是他像一个大灯泡一样站在树下,另外两个人站在他的两边玩手机。至于本来和他一样很有存在感的刘宴安,刚刚进了提着水果去找宿管了。 明面上旁边两个人玩手机是各玩各的,吴青籁却知道实际上这俩人是在和对方聊天,跟地下恋一样一样的。 吴青籁捏着手机,天马行空的想法一大堆,火车一样从他脑子里跑过去。 想象一下,机场里被粉丝团团围住的男团成员,表面不熟保持距离站得老远。实际上早勾搭在一起搞地下恋,在等飞机的间隙里和对方聊天,一条比一条暧昧,口罩里的嘴巴都要笑烂了。 简直不要太好嗑? 第57章 不配 等刘宴安回来之后,陷入三人局面尴尬不已的吴青籁才算得到拯救,他立刻扯着刘宴安的胳膊走在前面,不和黄杨和江羿绵走一排。 刘宴安被他抓着,有点奇怪,“你今天怎么黏着我了,你不是说黄杨最香最喜欢挨着他吗?” 今时不同往日啊我的哥,吴青籁好想哭,黏着杨哥变成了折磨而不再是享受,太令人难过了! 明面上他一脸讨好,眼神坚定,“我收回你汗臭的话刘哥,你今天男人味十足!” 刘宴安斜他一眼,看表情不太相信,“我还记得你说男人味就是汗臭味。” 人总要为说过的话负责任,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来圆,吴青籁算是明白了。 “刘哥,”吴青籁晃晃手里的胳膊,“其实是因为风大,躲你后面吹不着。” 这是变相说自己长得壮,这个理由倒是很合理,刘宴安呵呵一笑,没再深究。 黄杨和他们走了一段路,然后在路口告别,去校外家教。 这份家教的兼职是黄杨现在的主要收入来源,他不敢有所怠慢。 在赵家上课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能早到就早到,作业和课本讲完了,他就教小白一些其他的,并不让孩子乱玩混时间。如果赵家司机那边堵车,小白回家晚了,也会补足不够的时间,上满两个小时。他很少拖堂加时间,就算当天作业内容很多,他也会在讲完之后立刻下课。 他讲课不死板,小白很喜欢他,孟女士也很满意他,已经打算好下个月要给他加钱,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今天的课讲完之后黄杨又给小白读了一会儿故事书,读的还是《小王子》。这一个月里,他们中间读过学校老师要求的其他故事书,《小王子》已经很久没有读了。这次再读,也才读到B612小行星。 临走的时候小孩子叫他等一下,然后从抽屉里拿了一个铁盒子。 “送给你,小羊老师。” 黄杨观察这个被塞到自己怀里的铁盒子,包装上画了三只小熊,两大一小,看起来是一家三口。 他蹲下来和送礼物的小孩平视,“这是什么呀?” 乐于分享的小朋友笑得很可爱,叉着腰,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黄杨,“曲奇饼干,可好吃了。” 虽然黄杨刚来的时候孟女士和他说过,书房放着的零食和饮料是可以随便吃的,让他自己拿,但是黄杨从来没有主动拿过一次。 在他的观念里,工资是他教小白写作业换的,是他应得的,零食却不是。 他会自己带水杯,喝自己带来的水,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温水,也是因为他不愿有所亏欠。他没有带杯子的时候,也只会喝倒在一次性纸杯里的水。 他在这些方面有些外人看来不必要的自尊,但是也坚持了很久。如果他接了小白递给他的小零食,会用帮小白买东西还回来。 在收到每一份善意的时候,他就要想好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自己能给对方什么样的回报。迄今为止,他已经偿还了很多人,用他自己的方式。 只有一个江羿绵,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因为欠的太多了,还没还清。 大方的小朋友还在给黄杨安利饼干,“我爸爸从香港带回来的,甜甜的软软的,很好吃很好吃。小羊老师拿回去,吃完了,柜子里还有好多个。” 黄杨的视线跟随他的手指,柜子里果然还有很多个这样的铁盒子,满满一抽屉,估计能有十盒。 黄杨就没拒绝小朋友的好意,想着哪天有机会也给小朋友送点什么。 他轻轻摸摸小朋友的头,“谢谢小白,我会认真品尝的。” 小朋友点点小脑袋,“真的很好吃很好吃。” 黄杨轻轻笑,“小白给的,一定非常好吃。” “嗯嗯。”小朋友点头如捣蒜。 收了糖,黄杨站起来,和小朋友道别,“那老师回去了哦。” 小朋友挥挥小手,“老师再见。” 黄杨也挥手,“小白再见。” 黄杨回到学校时操场的表演还在火热进行中,他带着铁盒回了寝室,没去凑热闹。 照常是记账,算开支。算完黄杨觉得现在的收入不太够还钱,就算下个月奖学金到账,离一万也还是差很多。 他想,该再找个兼职了,不能空太长时间。不知道短视频那个账号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找我的广告可以拍一下。这么想着,黄杨打开了黑色的APP。 早上才营过业的活跃账号,现在还是有很多人点赞评论,也有人给他发来了私信。 黄杨从最下面的未读消息开始看,大部分是夸他的,黄杨就回对方一个“谢谢”,也有些表白的,黄杨也回“谢谢”。 还有一些骂他的,说他“没有学生的样子,带坏小孩”。黄杨有一个视频说过自己是学生,拍照时为了赚生活费,当时有人信也有人不信,现在居然骂到私信里来了。 还有一些人,骂的更难听,黄杨浑身上下,从头发到鞋子,从长相到身材,没有一个是对方满意的,全是被挑出来的毛病。 黄杨皱着眉,选择跳过这种消息,没去理那些谩骂。当初吴青籁和他说网络上什么人都有,让他保护好自己的个人信息,还好黄杨听劝。 至于这些私信,吴青籁让他看到不喜欢的就当对面在放屁。此刻想起吴青籁的话,黄杨皱皱鼻头,感觉自己有被熏到。 看了好多,没有广告商找他,黄杨有点失落。不过看着私信上一长串的小红点,黄杨打起精神,说不定后面有呢。 黄杨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什么广告合作,倒是有一条比较奇怪的。对方邀请他一起拍摄,一起直播,有礼物收益分成。 黄杨以为对方是在找摄影师,就问了一下具体的工作内容。 对面主页写着音乐区娱乐主播,此刻头像上还挂着直播的标志。黄杨猜想自己一时间也收不到回复,就点进了对面的直播间。 画面里是一个染着金发的男生,桌上放着麦克风,正和粉丝聊天。公屏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幕和留言,时不时飞过一些小心心和点赞的图标。 男生声音低沉有磁性,说话稍慢,语气温柔。 “对今天刚从北京回来” “去干嘛了?去玩儿” “为什么回来?这不没钱了嘛回来给各位卖艺了” “不卖身,我卖艺不卖身” “各位您走过路过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点点关注点点赞,能送个小礼物当然更好” “想听什么打在公屏上,一个纸飞机就可以排队点歌啊” “插队,游轮可以插队” “唱歌好不好听您问问直播间里的人,不敢说第一第二,至少是第三啊” “联系方式不加啊,我社恐,怕上社会新闻” “哈哈哈大哥你说笑话呢,我要是有钱还能坐这儿直播卖艺吗,我直接开演唱会多好,想唱什么歌我就唱什么歌” “没有版权?买!没有场地?买!有钱这都不是事儿” “谢谢[阿圆的猫]送的一个纸飞机,你想听什么歌?我给你唱” “《成都》是吗,好的,马上来” “来把伴奏打开啊,一首很火的歌啊,《成都》” “接下来,一首《成都》送给大家!” 屏幕里的男生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扯了扯黑色的电线。 音乐声从听筒缓缓流淌而出,金发男生轻轻半闭双眼,看着镜头,眼神眷恋,如同再看自己的恋人,他微微一笑,然后深情开唱。 “让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喔哦噢哦~” 唱歌的人深情款款,直播间里的粉丝纷纷为之动容,弹幕一溜儿的“好听”,礼物不要钱一样接连不断地往里投。 只有黄杨后背起了阵阵恶寒,不得不神经性地抖一下肩膀。他听不下去了,点击退出-确定退出,离开了直播间。 如果对方说的是这种直播合作的话,黄杨不想去考虑。他有点后悔刚刚给对方的回复里暗示了合作的意向,如果后面确定对方所谓“合作”的内容是刚刚那种直播,黄杨会礼貌拒绝的。 他并不知道这个软件的私信有撤回和删除功能,不过就算知道,他大概也不会去使用。因为无论撤回还是删除都会留下痕迹,这种类似于消失灭迹的行为,黄杨平时也不会去做。错了就是错了,不可能因为害怕惩罚而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倒不是看不起直播行为,黄杨只是不喜欢让自己成为商品。黄杨的作品可以是商品,黄杨的能力可以是商品,黄杨自己却只能是黄杨。 是自由的,是唯一的,是他自己的。 要是放在以前,他最缺钱的时候,他可能直接就答应了。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比以前多了一些底气,底气多了,就有了一些说不的资格。哪怕没有这个机会,他也有其他的办法去赚钱,去维持生活。 进入大学以后,看得多了,接触的多了,每一个不同的人能给黄杨启发。他明白生活远不止一种向上的方式,人是空间里的一点,多个维度多种角度,每个方向都可以是路。所以可以有不想做就不去做的事,也可以有想去做就去做的勇气。 变成熟了啊黄杨,他突然发现自己和以前不再一样。好像想开了很多事,眼前的迷雾散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豁然开朗。 而且,他低垂眉眼拉开右边的抽屉,哪里装着一些重要的证件、单据、信件和表格,也装着江羿绵送给他的一句话。 “送给大艺术家黄杨,期待你的作品” 就像江羿绵写的一样,总有一天,黄杨会用自己的作品向所有人证明,黄杨不是商品,而是价值商品的创造者,是商品的主人。 黄杨拿掉盖在上面的发票和身份证,露出藏在发票下的那张卡纸。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纸上的笔迹,尤其是“大艺术家”几个字,每一笔凹陷和停顿他都细细用指腹感受。 那天早上,江羿绵送给失落的小孩一个一直想买但暂时买不了的相机,同时在黄杨的《近现代画集》里夹了这两张纸,一张是大商场保修退换的凭证,一张是对“大艺术家”的期待和祝福。 期待你光辉灿烂的未来,并相信你能做到,所以对此充满期待。 黄杨返校后的某天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江羿绵给黄杨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写纸条的人有一颗真心,他永远赤诚,善良而温暖,比太阳还让人渴望。 而冬天困在砖块中间取暖的小动物,比别人更加想要这种温暖。 阴暗里生出觊觎之心:如果江羿绵只属于我就好了…… 抽屉里不止有发票和纸条,还有两封套了好几个信封的信。看见这两个信封,黄杨像被人闷头一棍突然打醒,反应很大地推上了抽屉。 痛苦的过去和拮据的现在提醒了他:你不配。 江羿绵是谁? 那是一个完全不畏惧镜头和眼光的人,他自在地微笑,肆意展现自己,同时散发魅力,好像连头发丝都是积极向上的。 黄杨曾经用相机拍下过这样的画面:阳台上站在晚霞前回头看向他的江羿绵。 相机里的第一张照片,前面是光鲜亮丽幸福快乐的江羿绵,镜头背后是孤苦伶仃无所依靠的黄杨,是云与泥,是天与海。它不止存在相机和硬盘里,也存在黄杨惊鸿一瞥的记忆里。它在此刻提醒黄杨,内心的贪恋是个不见底的深渊,不要把深渊外的江羿绵拽进来,不要像侵蚀土地一样侵蚀那个人。 黄杨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自私,如果拥有什么东西,那就要完完全全的拥有,从头到尾的拥有,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就不可能放开,死不会放开。 被抓住的人不应该是江羿绵,江羿绵是自由的水,想升起就变成云,想落下就变成雨,他不可能永远留在泥土里。 知足吧黄杨,有些人光是能遇到就已经很幸运了。 能遇到江羿绵,比捡到海水冲到脚边的完整的漂亮的海胆壳,还要令黄杨感到幸运。 何幸得遇江羿绵。 所以就这样吧。 第58章 眼睛 眼睛——我问眼睛会说谎吗?他说不会。 账号接不到广告就赚不到钱,直播唱歌黄杨不想去,思来想去,黄杨认为必须找点别的兼职。考虑到最近的学习和工作安排,他觉得是时候把自己能拍校园写真的事情宣传一下了。 这两天正好运动会,大家都有空,上网的人也多,黄杨琢磨着给自己打打广告,试试接点拍写真的单子。 正好学生会和校园墙管理层有交叉,黄杨找到负责的同学,借个了便利,把自己的广告放在表白墙上。 最近一共拍了八套图,黄杨每套选一张,每张风格不同,场景和意境也不同。剩下的一张则是他自己弄的广告图,写明价格和套餐内容,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土味套餐。字体大,排版夸张,颜色鲜亮,主打一个见之难忘。 报价按照江羿绵给他调整过的,400块20张精修,至少40张底图全送,不包服装和造型。 在沿海大城市广夏,这个价格不算高了,应该大部分想拍的学生都能接受。 广告发出去的时间是晚上10点,正是网络上最热闹的时候。这个时间段,表白墙发的每条图文都有人回复,黄杨这条广告自然也得到了关注。 有人在下面留言,说他这个广告图选的好,很潮流。也有人说照片上的小哥哥好看,摄影师能不能给一个模特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表白墙回复那条问联系方式的,“模特就是摄影师本人。” 大家一看这个,都嗷嗷着要去追摄影师。 这一下子,来加黄杨的人就多了。黄杨那个联系人稀少的私聊号,一下子从20几个好友变成了50多个。 加好友的人不一定都是来追他的,也不一定都是要拍写真的,黄杨规规矩矩把每个人做好备注和分组,又规规矩矩和他们打招呼。 对面的打招呼方式五花八门,黄杨的回复简单而统一,只有两个字——“你好”。 无论撒泼打滚的,可爱卖萌的,油腻霸总的,友好试探的,还是为了好玩加他的,都只有这两个字。 某个女生给自己舍友做总结:追帅哥第一步,学会知难而退。 黄杨当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嘴里的“高冷难追”,他勤勤恳恳给问价的人回复,讲拍摄怎么安排,哪些项目需要加钱。 态度很好,就是不讲价。 那个女生又总结出一个结论:追帅哥的第二步,有点钱。 黄杨依旧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开心一笑的“小气男人”,他把预约明天拍照的人记好,安排好拍摄的时间,了解对方的要求并做好记录。 第一单生意是明天一早的女子100短跑,对方是一个宿舍,有两个人参加比赛,想让黄杨全程跟拍。黄杨明天本来就要去操场拍运动员风采,就接了这单。 江羿绵他们回来时,黄杨已经把自己明天的时间安排满了。除去下午去小白家上课,他基本只有中午和晚上吃饭的半个小时时间是空着的,连从小白家回来都安排了一个拍摄任务。 看到江羿绵走进来,他才想起来一件事:昨天答应了江羿绵明天晚上一起夜跑的。 黄杨有些苦恼,刚刚答应的时候没想起这件事,对面说只有那会儿有空,他就直接答应了,现在这样,难道要爽约吗? 推掉那边都不太好,黄杨认真考虑,要不然还是推掉明晚的拍摄?毕竟先答应了江羿绵的。 江羿绵看到黄杨在宿舍,也看到了黄杨的一脸为难。 “杨哥回来了。”江羿绵把外套脱了甩在椅子上,“家教不顺利吗,怎么愁着脸?” 黄杨愁的不是家教,是面前的人,他摇摇头,然后垂下脑袋,思考着怎么和刚约好的单主说。 吴青籁三两下换好鞋,也哒哒哒走过来看黄杨,“杨哥不高兴?我看看。” 说完就伸出双手要去捧黄杨的脸。 一双手刚伸到下巴那儿,还没碰到脸,黄杨吓得立刻往后仰头,差点一整个撅过去。 这次出手的英雄还是上次出手的江羿绵,他一手拎住吴青籁的后衣领一手拽黄杨的卫衣帽子,制止了一场意外事故。 如果说拎黄杨是为了不让对方摔倒,那拎吴青籁纯粹是嫌他闯祸。 “吴青籁,又是你,冒冒失失的!摔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江羿绵声音真大啊,平常他说话嗓子压着,声音低沉,这突然一开嗓子吼人,堪比半夜打雷,简直快把人耳朵震聋了。 赵寒星正伸手关门,江羿绵一吼,他手停了,吼完了之后他眼睛往外一看,果然走廊的声控灯全亮了。 刘宴安在阳台洗衣服,两手泡沫的就冲进来,“怎么了这是?” 赵寒星摇摇头示意他别管,刘宴安看看那边连在一起的三个人,又满手泡沫地出去了,出去的同时默默用两个手肘关紧了阳台门。 最受声波折磨的当然是离江羿绵最近的黄杨和吴青籁。 正对着声音来源的吴青籁直接张着嘴巴,吓得连眼睛都不眨了。而黄杨呢,本来右手抓着木头椅子靠背稳定自己,被他这么一吼,差点没抓稳直接整个倒在江羿绵的胳膊上。 他抓着椅子重新坐稳,看着旁边像只愤怒的狮子一样盯着人的江羿绵,又看看被他拎手里显然也被吓到的弱小可怜的吴青籁。 要不要我先发制人骂籁籁一通,让江羿绵骂也太吓人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江羿绵直接扭头扫了他一眼。 江弟弟皱着眉,一整个脸皱皱巴巴,黄杨无端从他的表情中品出一丝委屈来。好像在抱怨,他明明是在帮黄杨,为什么黄杨反而偏心吴青籁而不是站在他那边。 “不是……”黄杨一时语塞,不是我不讲理,是你声音声音太炸耳朵。 江羿绵盯着他,嘴巴无意识撅了起来。 黄杨放弃了,骂吧骂吧,骂哭了再哄就是了。 江羿绵这次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一下吴青籁,眼看黄杨不阻止了,他就把目光重新对准“罪魁祸首”,抓着黄杨帽子的手也松开,专心致志对付吴青籁。 “为什么要突然摸他?” 吴青籁是一时忘记了黄杨会反应很大,当时黄杨低着头,看不见情绪,他就想捧起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他选择直接向受害者道歉,“对不起杨哥,是我手贱。” 黄杨本来想回他一句,江羿绵没让,吴青籁一说完就被他一把扯回去了。 江羿绵恶狠狠地道,“上次也是你!” “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吴青籁继续认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江哥。” “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了。” “你明知道他不喜欢被人碰还去摸他的脸,你是变态吗?” “我的错,我是变态。” “你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上手,这种行为是耍流氓!” “我错了我耍流氓。” “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摸别人脸,你不要脸。” “是我不要脸。” “你上次喝醉还借酒精去抱他,你轻浮。” “对对对我太轻浮。” “你上次还想舔杨哥的手,你是狗吗?” “呜呜呜我不是人。” …… 黄杨在旁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对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于是他在话题跑到火星之前制止了俩人,“休战了吗?” 江羿绵松开手里的小鹌鹑,鼻子出气“哼”的一声,“休战!” 吴青籁终于脱离魔爪,立刻就逃到自己的椅子上躲着,他发誓今晚都不往右边走,进出全部靠左! 坐在右边的黄杨正在安抚气呼呼的小狗,“不生气了吧?” “你都不气我生什么气!”小狗难得有对黄杨阴阳怪气的时候。 黄杨轻叹一口气,“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江羿绵气的就是他这个“下意识”,“别人攻击你你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吗?” “我……”黄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是下意识就后退了。 这是后天自然形成的,条件反射一样的东西,他也控制不了。 “你就不会推开他,或者反抗他,给他一拳头,转头去攻击他吗?”江羿绵抱着双手,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黄杨。 “我……”黄杨微微一愣,他还真没有想过可以给对方一拳头。 江羿绵弯腰靠近他,苦口婆心地和黄杨讲道理,“怎么能一直后退而不去反抗,你越是忍让只会越是让人想欺负。你反抗了对方就知道欺负你需要付出代价,他会考虑这个代价是不是值得。这样他才不会继续欺负你啊!” 黄杨他……没听过这些道理。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听到的话一直都是你要听话,你要学习好。听话老师就会喜欢你,学习好坏孩子就不愿欺负你。做得好会有人夸你,会被看见,做的不好会被骂,会被忽视。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你要反抗,你要让他们不敢动你。不是离开泥潭,不是站到高处,就算你站在平庸里,也一样可以不被欺负。你敢,他们就不敢,你不敢,他们就敢。 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别人内心世界被晃动的时候是什么样,黄杨不知道,但是他从江羿绵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 呆呆的,愣愣的,以前常常引以为傲的冷静此刻全部消失,他迷茫成一个傻子。 有位作家说,人类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预示着伟大文明的诞生。 那个人类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呢?黄杨不清楚,只是他此刻突然与时间轴上的某一个祖先产生微弱的共鸣。心跳加速,眼球震颤,并且久久不愿闭上眼睛。 黄杨此刻仰望江羿绵,就如同在仰望一片星空。 他在江羿绵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又退出来,看带给他震撼的江羿绵。 他看到对方皱眉,看到对方的疑惑,看到对方的担忧,看到对方伸手想碰他的额头。 黄杨睫毛轻轻抖动,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推开,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只手在黄杨眼前停住,往下落的睫毛刚好拂过最前面的食指,轻轻地,像羽毛轻轻碰了一下湖面。 湖面荡起波纹,湖水被搅乱,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出去,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江羿绵陡然缩回了手指。 刚才黄杨看着他,那双眼睛太清澈,比他小时候在外婆箱子里翻到的所有宝石都要漂亮。他的眼神太郑重,像在看一个英雄,或者是什么最珍贵的宝物。 所以江羿绵很想伸手摸一摸。 伸手的时候忘了黄杨不喜欢别人碰他,现在想起来,他只觉得尴尬。刚刚才骂过吴青籁,现在自己却忍不住上手,这叫什么嘛? 他轻咳一声,眼睛往周围瞟,试图找点什么转移话题。 站在饮水机旁边的赵寒星好像可以。 “寒星,”江羿绵眨眨眼睛,“你怎么没去找你女朋友?” 这话题不好,赵寒星之所以落后他们一步,就是因为去找女朋友了。 赵寒星喝了一口水,轻飘飘地道:“她们有宵禁,我就回来了。” 江羿绵赶紧就坡下驴往下聊,“哦女生宿舍还有宵禁呢?” 赵寒星点头,“嗯。” 江羿绵:“……” 天被聊死了。 他原地尴尬了几秒,终于有勇气去看黄杨。对方已经睁开眼睛,右手搭在木椅的靠背上,正浅浅笑着,歪着头看他。 要命!江羿绵看了一眼就赶紧转移了视线,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黄杨是在嘲笑他刚刚言行不合。可是江羿绵又实在想看,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江羿绵没见过黄杨这么对谁笑过,相册也没有这种照片,此刻手犯痒痒,很想给黄杨拍一张。 让他面对这样的黄杨,想起刚刚那样的目光,他又有点受不住,不敢看。 他进退两难。 两相抉择之下他最终选择面对黄杨,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不拍以后后悔一辈子,半夜醒来都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江羿绵红着耳朵去拿被自己放到桌子上的手机,他别扭地拧着脑袋,摸索手机的样子很有趣,黄杨保持刚刚的姿势不动,一脸趣味地盯着他。 江羿绵终于摸到了手机,他解锁,打开相机,然后扭头举起手机。他力图一气呵成,用最短的时间拍下这张照片然后继续躲避黄杨的目光。 速度是达到了,手机也挡到眼睛了,甚至匆匆忙忙下成功拍下了一张闪照。可惜摄像头面对的人不怎么配合,在手机对准自己之后直视摄像头,目光出现在屏幕里,和躲在手机后面的江羿绵直直对上。 对上的瞬间江羿绵的手抖了一下,收获了第二张闪照。 手抖的动作很明显,手机都在跟着抖,黄杨看着那个传说中一亿像素的摄像头,嘴角扩大,笑得更好看了。 第三张图没花,江羿绵手也不抖,就是耳朵红得像煮熟的龙虾,在他同样泛红的脸颊和颈部皮肤中间依旧很显眼。 黄杨趴伏在椅背上,脑袋埋到胳膊里,笑得肩膀直抖。 江羿绵已经扭头不敢看他,自然不知道黄杨的耳朵也红了。 第59章 对尖 对尖——舌尖对指尖 目睹一切的人只有吴青籁。 赵寒星在把天聊死之后就坐回座位上,处理运动会上的班级事务,根本没空去关注这俩人。刘宴安在外面吭哧吭哧地搓衣服,也没看里面。 只有吴青籁,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他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激动地磕糖,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妈耶这是什么眼神拉丝的名场面?这是什么对视即脸红的暗恋感?他好想让那几个在他评论区写文的太太们来围观。 这是糖啊!大糖!那种放在cp圈里能被剪辑盘到包浆的大场面!居然让我遇到了,我好幸福,幸福地快要晕过去过去。 吴青籁心里有个小人在倒地哭泣,“太好嗑了呜呜呜……极品呜呜呜……” 他的这些内心戏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那边奇奇怪怪挂的气氛持续了好久。 一直到刘宴安把洗干净的白色长裙挂到晾衣架上,直到他把粉色塑料盆倒扣在洗漱台第二层,直到他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那两个人周围的暧昧从门缝里飘出去,气氛才变正常。 刘宴安甩甩手,左右看看,“我进来的是时候吧?” “当然,”吴青籁虽然是没话找话,但也很有眼力见的没去cue那两个人,“刘哥已经把衣服洗好了吗?” “嗯,”刘宴安边往前走,边把爪子在衣服前面贴了贴,“已经晾上了。” 吴青籁向他竖起大拇指,“刘哥贤惠啊,居家好男人!” “洗个衣服而已。” 刘宴安拉开椅子坐下,又操起宿舍老大哥的心,他悄悄问坐在自己侧后方的赵寒星,“刚刚怎么了,没打架吧?” “没,”赵寒星忙里偷闲回答他,“江哥和籁籁谈了一下木头椅子崴脚的问题,声音大了一些。” 刘宴安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听你胡扯呢? 既然不是大的矛盾,刘宴安就没管,也没多问。他又看了那边三个人一眼,看起来都挺正常的,“那就好。” 大概算着江羿绵和黄杨心情平静了,吴青籁赶紧拿出自己的零食“上供”,当然主要是为了和黄杨道歉。 “杨哥,江哥,别生气了,吃不吃饼干?” 他双手往前伸,放到俩人中间,合拢的掌心里是几个油纸包的小酥饼,脸上是乖巧讨好的笑,再气的人看到他这样也没那么气了。 “谢谢籁籁。”黄杨从他手心拿走一个酥饼,代表自己已经原谅他。 吴青籁又看向站在旁边“门神”一样的江羿绵,“江哥?” 江羿绵抬手也拿了一块,“谢谢。” 吴青籁嘿嘿一笑,又哒哒跑去给刘宴安和赵寒星分酥饼。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几块酥饼发完,这事儿总算翻篇了。 小宅男吴青籁开开心心坐下,打开电脑,地开启了愉快的游戏时间。 吃完吴青籁给的酥饼,黄杨才想起来今天小白送他的铁盒。 “对了,今天家教的小朋友给了一盒饼干,你们要吃吗?”说着就站起来,伸手去拿书架最上层的铁盒子。 江羿绵刚吃完了一个干巴巴的饼,觉得嘴里黏糊,只想喝水,不想吃饼干。 “不”字还没说出口,他看见黄杨拿着铁盒,先去了吴青籁那里。 没有第一个得到黄杨询问的江羿绵水也不喝了,本来要拿去接水的杯子也被放回桌面上。他站着不动,等着看黄杨会第几个分给他。 黄杨遵循就近原则,先把铁盒端到了吴青籁身边,“籁籁,你吃不吃曲奇饼干?” 盒子里是满满的曲奇饼干,两种形状两个颜色,一共四种,自从打开盒子以后饼干就在散发香气,搞得黄杨身上都带了一点甜香。 吴青籁喜欢甜食,也吃过不少甜食,他一下就认出来这种铁盒装的是香港那边的珍妮曲奇。他惊喜地拿了一块褐色奶油形状的,“是聪明小熊饼干!这个超级好吃的。” 黄杨还没吃过,看他喜欢,就让他再拿一块。 盒子里大概有十二块,这一圈分下来,一半就没了。 吴青籁咬了一口饼干,摇摇头,“不要了,要留着肚子吃粉。” 他本身睡觉前有吃宵夜的习惯,最近都在吃酸辣粉。黄杨听他这样说,点点头,转身分给第二个。 第二个分到曲奇饼干的人是江羿绵,看见捧到面前的饼干盒子,江羿绵不再鼓着脸,弯着嘴角,拿了一块本来不再想吃的饼干。 饼干其实没有多干,但是他的声音和他的嗓子一样干巴巴,“谢谢杨哥。” 声音一出,江羿绵怕黄杨以为自己不积极,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 黄杨早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因为自己不是第一个时的不满和被光顾时的满足,表现得很明显。 还挺好哄的。 不过面上他装不知道,轻轻“嗯”一声,去分下一个室友。 一圈分完,黄杨坐回自己的椅子,也拿了一个吴青籁说的“来自香港的聪明饼干”,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软软的,很香,甜而不腻,轻轻一抿就化开,真的很好吃,比以前吃过的饼干都好吃。唯一能与之媲美的,大概只有去年半夜偷偷躲在床帘里吃的,江羿绵给的那块巧克力。就连吴青籁刚刚给他的那个酥饼,虽然酥脆香甜,却是不同的口感,不如这个饼干让他喜欢。 黄杨又咬了一小口,吃着吃着眯了眼睛。 江羿绵又在盯黄杨,最近他总是不自觉就盯着黄杨看。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太清楚。 也许是黄杨刚刚仰着头看他的那几秒,也许是黄杨再一次站在他身边的林荫小道,也许是那次黄杨在镜头里舒展身体表现出从未有过的锐利的那一天。 或许更早,早到糖葫芦的甜味还在鼻尖,他的眼睛只装得下两瓣红唇,早到烟花下的侧影和病房里的孤寂的病人,甚至早到从头顶打下来的灯光照在唱歌的人身上,他在黑暗里,就理所当然只看得到光里的人。 他的目光早被拴在黄杨身上,只要这个人在视野出现,他的视线就很难再移开。 看着因为吃到一块饼干就很幸福的黄杨,江羿绵抓着水杯忘了喝。明明接水之前他很渴,现在水杯里的水却和他一起,悄无声息,静止在原地。 吃完一块曲奇饼干的黄杨视线一偏,看见了站着不动的江羿绵。对方盯着他看,黄杨以为他还想要一块,就抓着铁盒的边缘递过去。 “呐,自己拿。” 江羿绵听到他的声音,从回忆中抽离,然后就看到了黄杨嘴角的一点碎屑。 他直直朝黄杨伸出了手。 递饼干盒的人以为伸手的人要拿盒子里的饼干,其实伸手的人是想要擦掉他嘴角的饼干碎屑。 黄杨没去管已经伸手的江羿绵,他感觉自己嘴角有东西,就垂下眼睛,妄图用桌上斜放的铁盒盖子当镜子,同时伸出舌尖,去试探性地勾食物碎屑。 魔怔的人不会停下来,不知情的人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那一瞬间,舌尖与指尖相触,食物碎屑被压在粉红的舌尖下,舌尖被压在粉白的指腹下。 时间定格一瞬,0.1秒被拉成1秒,五个0.1秒后,勾住食物的舌尖下意识弯曲,卷过指腹,然后飞快缩回了它的出发地。 江羿绵眼看着黄杨一连串的动作:脑袋后仰,同时脸蛋爆红,起身并差点跌倒,于是伸手抓住桌子,稳住后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在对方后跌时伸手,想去拉对方扬起来的胳膊。还没碰到衣服,对方已经站稳并后退,他的手还抬在半空,这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根手指刚刚碰过什么。 指尖开始发烫,他的脸比黄杨的还红,干脆把那根手指蜷缩进掌心藏起来,再塞到裤兜里。 两个人互相不敢看对方。 江羿绵的脑子在一遍遍回放那个片段,指尖的温度依旧灼热,连同那种柔软的触感也一起保留在片段里,不断提醒江羿绵刚刚发生了什么。 木椅划过地砖的声音很刺耳,周围坐着的三个人全都扭头看他们。 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 江羿绵掐住掌心,两步跨到黄杨身边,也没管什么生没生气让不让碰了,直接一把抓住胳膊就把人扯到门口。 开门,关门,动作飞快。剩下三个人只来得及听见一句:“我们去夜跑。” 刘宴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也没听到他们吵架啊,怎么面红耳赤的?” 赵寒星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走廊已经没有他们的人影。他回头朝宿舍里的两个人一摊手,“已经下楼了。” 戴着耳机打游戏的吴青籁最懵,他拿着耳机满脸疑惑,“他们说没说干嘛去了?” 赵寒星把门关上,“江哥说去夜跑。” 不怎么相信的吴青籁看了眼电脑下面的时间,11点37分,“不是,这个点,夜跑?” 刘宴安也不信,“衣服也没换,平时都换运动服的。” 他说完一抬眼看到了江羿绵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和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外套和手机也没带。” “这不是夜跑吧?”吴青籁喃喃自语,他怎么觉得这俩像刚刚告了白呢。 “算了,管他们去干什么呢。”刘宴安一挥手,“我们又没有门禁。” 赵寒星摸着下巴,“好像也没带钥匙。” “这个不怕,”吴青籁自告奋勇举手,“你们先睡,我静音打游戏等他们回来。” “那我就不管了。”赵寒星松开手,坐下来继续看表格。 被三人惦记的黄杨和江羿绵一前一后走在操场上,夜里的凉风把温度吹低,俩人的脸终于没那么红了。 “那个,对不起啊,”江羿绵走在前面,烦躁地抓着头发,“我不是故意的。” 黄杨很小的“嗯”了一声。 江羿绵没听见,以为黄杨在生气,直接停下来,转身面对黄杨。 后面低头跟着的人见他突然停了,也紧急刹车停下脚步。 “杨哥。”江羿绵看着离自己三步远的人,突然理解了之前宿舍里吴青籁说的行为。黄杨低着脑袋明显不开心却不说话的时候,他也很想伸出双手把这张脸捧起来,看看对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教训别人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却屡屡犯错。江羿绵好想有个人来骂一骂自己。 “你生气是对的,是我做错了。你骂我吧,不要把气憋在心里。” 对面的人摇头,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平和,“不是你的错,这是意外。” 否认了意外,否认了我犯错,没有否认生气,江羿绵懂了。 他悄悄往前走了半步,“你还是骂我一顿吧。如果你不会……不然我教你骂?” 这半步他走的很犹豫,脚半天才落下去。落脚之后看对方没有后退,立刻把另外一只脚也靠上来。 “那你说,”江羿绵认错态度诚恳,“你要怎么罚我?” 黄杨是心中有气,江羿绵光说吴青籁冒失,自己还不是很没有礼貌地伸手过来,还碰到了黄杨的……反正很恶劣,虽然是意外,也很恶劣。 若要骂人,像江羿绵骂吴青籁那样,他却不想。若说惩罚江羿绵,他也不想,又不是犯什么大错,这样就要惩罚,也太严重了。 而且在他心里,江羿绵是不一样的,他不太舍得……惩罚。 不惩罚,自己干气着,他不愿意。惩罚了,自己罚的,他也不愿意。 黄杨思来想去,总算想到一个。 “那就,罚你明天一个人夜跑。” 一个人夜跑,意思就是杨哥不跑呗。可是跑步是为了锻炼杨哥的身体,我可以不跑,可以多跑,杨哥不能不跑啊。这算什么惩罚?这是杨哥想偷懒吧? “行,我一个人跑。”江羿绵答应了。 黄杨松了一口气,解决了一桩烦心事,他脸色都好了很多。 江羿绵接着又问:“那你明天晚上要干什么去?” 勾起的嘴角迅速耷拉下去,黄杨犹犹豫豫,“我……” 黄杨不想骗人,也不想江羿绵知道自己答应他之后又要放他鸽子。 “明天陪你夜跑本来我们俩约好的,你现在把它作为惩罚,应该是不让我陪你夜跑,你却说让我一个人夜跑。”江羿绵冷静分析,“所以,根本原因是你明天有事,不能和我一起夜跑。” 他又问了一遍:“你明天晚上要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