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山石》 第1章 少年黑衣,剑客花枝 东海州虽是天下五州最小,但其东邻瀛洲海,北有仙踪道连通神都州,西南两面又有渭河津海环绕,故而其商道繁荣程度不输那个凭借纵横交错的风脉号称人间天上州的榷州。 而今日一则消息轰动了整个东海州并以惊人的速度传往其余四州。 曾经的海外三山之首,消失千年的瀛洲岛再现海上。 瀛洲海曾名东海,万年前东海有岛大如陆地,后有一老道入岛于此开宗立派,老道自称道号瀛洲,此岛便以瀛洲为名,后来老道竟以一己之力炼化整座瀛洲岛,传闻老道初练成时曾以此岛镇压海中巨兽,而岛上之人并无不适岛上之物同样分毫未损,足见老道修为之高战力之强。此战后老道便至东海石碑前说了句:东海二字不好。随后抹去二字,再写下瀛洲海三字随后大笑而去。 如今瀛洲岛重现人间,天下五州众强最关心的就是自然是瀛洲道人了,再确认登岛无险后,各方眼线更是开始迅速入海探查情况,瀛洲岛距离东海州远去万里,对大部分修士而言这非靠消耗灵气就能到达的距离,所以与榷州借风脉之力扶辅以灵石飞行的风鸢舟齐名的辟水舟,就成了大部分想去海外碰运气的修士首选,故而今日瀛洲海畔众多港口都是船票难求。 作为东海州瀛洲海沿岸最大的港口,临州城更是人满为患。 相较于港口的拥挤,城主府前的冷清却并不让人意外,这位上个月刚刚才刚刚走马上任的城主大人,就因为一位地头蛇在府前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城主大人新官上任小的们来给大人请安了。便被城主大人拧断了脖子随手扔到一旁,再肆意打杀了几个离城主府有些近的喽喽后,撂下一句:要给下马威就狠一点,这也要我教?我是来当城主的,不是来给你们当爹的,便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远处藏在人群中想试试新城主手段的本地修士面面相觑。 其实也不怪被拧断脖子那厮胆大包天,敢给城主大人上眼药,委实是上任城主太好说话,好说话的让这些人有些找不着北了,这才嚣张跋扈来给新城主“下马威”,结果倒好,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了。 藏在人群中的马述混迹于临州城多年倒不是临州城内哪股势力的马前卒,散修出身的中年摸样男人前些日子九死一生从海外一无名岛屿的上的蛟龙巢中得一奇物,这才堪堪破入六境,如今在这临州城散修中也算个有脸面得人物了。今日来此便是从朋友那边听闻临州城新任城主到任这才本着谨小慎微的性格前来探探情况,不曾想撞见了这一幕。 聚在城主府稍远一些距离的众人见城主大人如此心狠手辣,顿时鸟兽群散,生怕被殃及池鱼。马述稍稍走的慢些,眼角看到一道白虹直入城主府,隐约间见其中有两人,一人似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再去看时却已没了踪影。 “敢如此入府,想来便是大人物”马述心里嘀咕了一句便离开了。 临州城环瑰海湾而建,背靠岳阳山脉,岳阳山脉绵延八百里,树木丰茂,盛产药材,即便是以药材数量之多,种类之繁,成效之好而闻名于天下的南阳州药王都也与岳阳山脉有不可断绝的商贸来往。 临州城虽不在岳阳山脉主峰岳阳山,但依山脉最高峰青神山而建,从青神山东面山巅绵延而下。上有青神山巅衔接瀛渭风脉,下有瑰海湾港口连通海外,除开崎岖的山路以外,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商业中心。 瀛渭风渡准确的来说也不在青神山巅,而是在依山南悬崖而建。 而青神山巅另有一处宅邸,乃是临州城城主府别院。 刚来临州城就在府外杀人的城主袁稷此时就在院中。 东海州大小势力数百,其中又以妖族祖庭九华山,人族王氏等数家最强。而临州城作为整个东海州都屈指可数的商贸重镇,长久以来在各大势力的争端中频频易主,直至两百年前,王氏新任家主王之涣与各方达成盟约,约定临州城由各方共治,城主十年一换。 上任城主是九华山玉尊妖王,玉尊妖王虽是妖族却奇好说话,在临州城出手次数寥寥,与人和善,担任城主期间常在发生冲突的各方势力之间斡旋,因此私底下一些不长眼的散修和临州城土生土长的地头蛇都敢于戏称一句“和事佬城主”。 却不曾想这位和事佬城主提前一年卸任,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离开就算了,对于新任城主的来历性格喜好俱是只字不提,要知道每代换届,各方向离任城主送上饯行礼,而城主大人以下一任城主的消息作为“回礼”基本已经成为了临州城的一条重要潜规则。 这才有了几人不知死活的挑衅在先,抛尸街头在后,就连现今城主大人已不在城主府,仍然没人敢去收尸,想来这也在玉尊妖王预料之中,大概算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小惩大戒吧。 青神山顶别院东方,有一雅致阁楼,此楼面向瀛洲海视野极其广阔,似要将整个瀛洲海都纳入眼下。阁楼边缘是一排玉石栏杆,雕龙刻凤,极为精美,此栏杆采青神山北面一矿洞中的青山玉为材,青山玉虽不及西域赤霞玉一般冠绝天下,但在五州也小有名气,玉尊妖王极喜玉石,尤其精于雕玉一道,据说他之所以愿意来此担任十年城主就有此一部分原因。 此时一名背负长剑的白衣女子立于阁楼呢内背对袁稷,将投向远方一处的目光收回后看了一眼青玉栏杆笑道:“玉尊妖王不愧是当世雕刻大家,这青山玉栏杆精美如此,比起神都那座云中阁楼的赤霞玉石栏也不遑多让。” 袁稷显然对玉石和栏杆都不感兴趣,纵使是能让修士修行事半功倍的天下玉石之首赤霞玉也不能让这位杀人如麻的魔头提起半分兴趣,因为袁稷始终只信自身之力,向来对假借外物之道嗤之以鼻。 更何况此时袁稷心事重重。 犹豫许久之后袁稷终于沉声道:“敢问主母,家主是否已经进入瀛洲海?” 白衣女子答非所问:“袁稷这个名字不太好。” 袁稷谐音圆寂,神都州北边的那些苦行僧的坐化便称圆寂。 “主母!” “好了好了,他已在瀛洲岛上了。”白衣女子无奈道:“余公与他一起,你不必担心。” 袁稷明显舒了一口气,但还是道:“家主如今境界正处如此紧要关头。。。。。。” 白衣女子摆摆手打断了他:“他既然来了便不会让自己出事,这个你大可放心,再说了我不是也来了么?” 袁稷一愣,慕然想起眼前这位主母也是五州近三百年来有数的风云人物。 青衣枪仙王之涣、白衣剑神李董书。 王家近年来越发强势,大有威压东海州之势,正是在这两位家主和家主夫人手中蒸蒸日上。况且两人近年来得独子,刚巧今年及冠,要知道倒他们这个境界,想要诞子甚至比修为再进一步还难上百倍。故而王应墨自出生以来便备受关注,更是被王家一众族老视为家族一统东海州的希望所在。 原本五州天下人族均是年满十八方及冠行成人礼,而王家先祖曾言:我王家凡可修行起为成人,可行及冠礼,自此不在以孩童视之,当以外出历练。王家尚武之风可见一般。 王应墨今年已满十四,按理说早早便该及冠修行。要知道王家曾有一先辈六岁便已开始修行,在护道人的跟随下外出历练。然而王之涣对这个幼子之宠溺令人发指,这些年强压王应墨体内自动牵引而入的天地灵气,使其无法蜕去凡胎开始修行。竟然只是不想幼子早早出门历练,以致于在王氏宗庙内向来温文尔雅的王之涣尽然对一众不满此事的族老破口大骂:“老子的儿子老子自己心疼,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将一群老人气得不轻。 其实哪家老人又不心疼自己的晚辈呢?只是早年王家那位先辈六岁出游,一路高歌猛进,使得本就在东海州的雄霸一方的王家百丈杆头更进一步,才能有今日隐隐力压众强之势。王应墨出生之际王家一地的灵气都开始聚拢天然亲近稚子,却又只有一部分极为精纯的灵力缓缓逸入其口鼻,竟是天地灵气有识怕灵气太多伤其身又怕驳杂灵气进入污了其体,惊的几位活了几千年的老祖都目瞪口呆,如此识趣的灵气当真是闻所未闻,当时几位老人看了看枪仙王之涣,看了看怀中幼子,再想到院内刚刚产子的那位凭一己之力摘掉自己女剑神称号中那个女字的李董书,险些热泪盈眶,只是不住念到:王家当兴!王家当兴啊! 所以王家上下自王应墨出生就只是眼巴巴盯着,想看看他能何时蜕凡开始修行。 原本以他之资说不定能打破王家先辈记录更早步入修行路,如此一来,王应墨只要不夭折只会比当年那位走得更远更强乃至直追王之涣身影。所以王家宗庙内一位历经战事无数,活了几千年的老人都已经开始收起气机,欲出关做王应墨及冠之后的护道人,然而王之涣在察觉之后便亲自进入宗祠,随后老祖再次闭关。 之后便是王之涣力压儿子体内灵气,只是与几位老人说了他另有安排之后再无下文。 后来王之涣一直将儿子带到身边,极尽宠溺。 寻常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到了这对道侣这里反倒成了严母慈父,若不是这些年李董书严加管教,说不得便被王之涣宠出个纨绔子弟来。 李董书想了些有的没的随后突然记起袁稷还在身后,便转身道:“世人大多只知道瀛洲道人,炼瀛洲岛为法宝威力绝伦,却只有极少一部分知道老道人道剑亦无双,之涣之所以能提前知道瀛洲岛重现便是我恰巧从仙杖归来捕捉到了老道人的一缕剑意,这才当机立断找了个借口拿下九华山那位妖王,要提前换你来临州城布置。” 顿了顿后又道:“可毕竟事发突然,擒住蛟王的借口也太过牵强,所以还是引起各方注意,所以我们只能算勉强占个先机,临州城内那些杂七杂八的势力,能用则用不能用是逐是杀你自己决断,稍后你去唤墨儿进来我为他蜕凡,而后我要去海上走一趟。” “是”袁稷躬身应答正要退出。 “等等”李董书突然出声, 袁稷一愣便道“主母?” 李董书揉了揉眉心沉默了一会:“这趟出海我不带墨儿,等我为他蜕凡后,让他与你一道,要多多考究他处事之能,事后我回来要禀报要事无巨细。”笑了笑又望向袁稷说到:“他惦记你这个袁叔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父亲宠溺,大伯比他父亲还有过而无不及,倒是只有我这个当娘的整天要在他面前唱黑脸。” 袁稷早年只是一介散修,修魔道功法,自然是仇家无数,当年只有六境时被王之涣救下,王之涣喜欢他性格便将其视作朋友,可不会管他修的是不是魔功,袁稷桀骜不驯却在王之涣这边规矩极重。 说起王应墨袁稷难得有些笑容轻声道:“小墨玩心重,可本性更像家主,不是会被宠坏的人,主母何必如此严格。”袁稷面对王之涣李董书二人是礼节半点不落,却又称王家幼子为小默而不是少主,足可见他与王应墨关系的亲近。 李董书苦笑道:“子不教父之过,他父亲不管这罪名,我却不能也视若无睹,他与你此行算是及冠第一行,务必要严厉一些,否则他不会重视。你先去吧,海上之行不可再耽搁了。” 李董书其实不是话多之人,有子之前,她与人对敌前曾说过:“我不喜欢说话,我的剑比较喜欢说话。”只是再冷的女子有了孩子都是会变的,好听点就是变得话多,难听点就是开始婆婆妈妈了。李董书有时总是想这教子怎比练剑难这么多? 袁稷再次行礼后退出阁楼,再园中找到一袭黑衣的少年,少年此时扯了根园中一株大如灯笼的玲珑花却不是为了花香,只见他熟练掐去花朵,便只余下两只粗细比手臂略长的花枝,单手持花枝,好一位黑衣剑客,只可怜了园中来自天南海北的名贵花草,被少年手持“仙剑”一一斩去“头颅”,待到胡乱挥舞一通将园中“妖魔”打杀殆尽后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袁稷,少年反手持剑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随即将“仙剑”胡乱别到腰间昂首挺胸走向袁稷,在离袁稷十步左右之地站定,吐了一口气再缓缓拔出“仙剑”往身前一挥,然后剑尖朝下,摆出一个双手拄剑的姿态,奈何剑又有些短,少年怕太用力又会折断“仙剑”以至剑尖在里地几寸处飘忽不定,显得有些滑稽。 可这并不影响少年的气势:“呔,兀那魔头,你可是这些妖魔的头领,见本剑仙还不速速伏诛,那不成要我像待他们一般斩去你头颅?” 袁稷满脸笑意道:“这位少侠饶命啊,我乃是被这些魔头抓到此地的乡民,可不是什么魔头。”说完还举起双手一顿小跑,边跑边道:“魔头都在里边,少侠可得为民除害才是” 带到跑到少年边上时突然一记手刀砍向少年,少年一边抬剑来当,一边大叫道:“好你个魔头,敢诳你爷爷。” 袁稷听到这一句气笑道:“半年不见就敢占我便宜,都占到爷爷辈去了。”旋即一把将少年拎起,少年大叫道:“袁叔叔我错了我错了。” 袁稷在他屁股上狠抽了一下才将少年放下,王应墨一边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一边怒道:“下这么重的手!!!” 袁稷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到:“今日你及冠,不与你闹了,主母叫你过去。” 黑衣少年拍开他的手,一边往阁楼方向跑去一边回头叫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修行以后看我揍不揍你。” 袁稷笑咪咪道:“那我得乘你追上我之前好好修理修理你。” 王应墨脖子一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第2章 严父不严 慈母不慈 王应墨耍着花枝走到望海阁前,将花枝扔到花圃中后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下衣物,还刻意端正了走姿这才走向阁楼,王之涣面前向来从无正形王应墨知道在娘亲这边还不知轻重是要挨板子的。 王应墨自幼顽劣,当年抓周时桌子上什么神兵利器、功法秘籍、稀奇玩意没有?偏偏他一把抓住王家外姓第一长老余凤山老爷子的胡子不撒手,还咯咯笑个不停。之后的王应墨在王家上山掏鸟蛋,下河摸龙鳅,折腾的王家是鸡飞狗跳,这还是他娘亲在得时候,碰上李董书出了远门,王家上下那才叫一个天翻地覆,哀鸿遍野。 这些年了因为调皮捣蛋没少闯祸,挨了的板子更是数不胜数。 进了阁楼,王应墨规规矩矩给母亲行了礼,道:“母亲,儿子来了。” 李董书自然是把门前王应墨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无奈道:“装什么样子。” 黑衣少年嘿嘿一笑,凑上前:“母亲,父亲那边?” 李董书板着脸:“怎么?没人给你撑腰了?” “儿子这不是担心父亲安危嘛。”王应墨委屈道 “好了,你余爷爷与他一道你不用担心,原本你今日及冠要在家中进行,还要有族老观礼,但事发突然,你体内血气这些年在你父亲的刻意锤炼下又已经到达极致,正好今日便在此为你褪去凡胎开始修行,至于多余的及冠礼仪便免了。”李董书说完,皓腕玉镯明光一闪,便有一尊古朴药鼎飘然落地。 五州天下药师在各方势力之间皆极受欢迎,药师炼药大多借鼎、炉等器物以控制火势凝聚药效中和各种药材之间的药性,而大多数鼎炉外都刻有凝聚为火麒麟雨龙金凤等形状的阵法,以借其中火势水势炼药。而此鼎则大不相同,鼎外漆黑如墨,并无一丝花纹,大鼎内壁上却有无数药材之形隐隐作现,顶盖一掀,鼎中尚无一物便有药香肆四溢。 不比当年五岁时第一次见此鼎的好奇的第二次的难堪,王应墨如今也算十分熟识这口三足两耳的大鼎了,这些年王应墨在王家逍遥自在,出了门也是嚣张跋扈,却是在这口鼎里吃足了苦头,每年一次洗骨伐髓雷打不动,哪次不是疼的王应墨惨叫连连,前几次更是在鼎中哭天喊地,挣扎着想要从鼎中出来,故而最心疼儿子的王之涣每次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忍心便前功尽弃,只是苦了李董书这个当娘的还得亲自压着鼎盖,心疼的直落泪。 须知这位白衣剑神可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当年她历练至南阳州时,偶遇一名散修妖王,在南阳州西部一带占山为王,聚拢一方妖族,将人族当作血食且手段残忍之极,于是李董书提剑上山,斩净满山妖族。那妖王据说与九华山渊源极深,因此附近几家宗派皆不好动他,结果还不是被李董书斩下头颅。因此王家与同处一州还都雄霸一方且本就矛盾重重的九华山,便又结下了一层梁子。 “早些年并未与你说过,此鼎是南阳州药王孙思邈的重器,药王前辈与王家先祖有旧,你出生后你爹去药王都拜访孙前辈时想求一枚启生丹,不曾想孙前辈直接将此鼎借与你爹,并允诺可以为你洗骨伐髓最多二十次。”李董书将大鼎来历娓娓道来:“只是有一个要求是要你日后自己将鼎还回去。” “孩儿他日自当前往还鼎,再致谢孙前辈。”王应墨认真道。 李董书有些欣慰,旋即从怀中又取出一只金丝缠身的彩玉戒指。李董书向来不喜各种首饰法宝,只有手中一剑,和那只常年佩戴的玉镯用以储物,而今这口药王鼎竟只以一物便让玉镯在无法储存他物,于是只好多带了一件储物戒指。 李董书玉手抹过,戒指中洋洋洒洒飞出数十株各类灵药,这些药材无一不是在最佳年份采摘,再妥善保管至今,为了保持药效,单单是保存药材的玉盒便是价值不菲。其中随便一株,扔到修行界中,别说是大把的散修要争个头破血流,连各方大势力恐怕都要为之筹划一二。就如那株寒潭花,便是王应墨在神都州极北之地那条万年老蟒的栖息地寻来,说是寻来其实还是深入老蟒巢穴硬抢而来,为此王之涣还硬接了老蟒一击受伤不轻。 寒潭花本身其实并不珍贵,此花虽是北地独产,却也并不少见,那老蟒栖息的不冻泉周围便遍地都是寒潭花,但独独这一株寒潭花生长在不冻泉正中,是为难得一见的花王,花朵并无根系全靠汲取周围百花的极寒气息生长,同时下饮不冻泉泉水精华,藏于花骨朵之中,待到片片花瓣都饱含泉水精华之后方才盛开。 药王孙思邈曾得一产自神都州长白山天池的寒潭花王,凝练出水精玉液,便惊叹,人力再至极处也比不上这一花对水元的净化。此水除去本身便极为精纯的水灵之外,对药物的包容性更是可称天下一绝,乃是药师炼药的上上之选。 此时李董书将寒潭花王投入鼎中,随后双指并拢,凌空一划,一缕剑气从背负长剑中飘然而出,剑气以极柔的动作从寒潭花周身游曳而过,寒潭花王七片花瓣便被斩去尖端,有那水精从花瓣尖徐徐流出,近乎透明极为纯净,不过大如头颅的花中流出的水晶竟然堪堪将过一个高的大鼎注满,这才停止流动,随后剑气再动,花身骤然散去,在不留痕迹。 王应墨往鼎中望去,却只能看见鼎中空无一物。 “寒潭花王凝聚的水精世间罕见,你如今尚未修行,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李董书手上动作不停同时向王应墨解释道:“你父亲这些年为你谋划了太多。” 王应墨再顽劣如今也有十五了,放在寻常人家都可婚配了。这些年来父亲王之涣频频挑起事端,大多都是为儿子算计,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给咱们老王家操心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来个自己儿子操操心也是应该的吧? 若是他父亲王之涣说的这话,那王应墨必然回头就是一句:谁让你我老子呢?可在母亲这里委实是不好敢没个正形,只好道:“儿子谨记在心。” “你啊.......”一眼看穿他想什么的李董书无奈道 随后将一株产自阳极山的千年太岁放入鼎中,蒲扇大的太岁一入水精中便自然划开,鼎中水精染成红色,并且原本鼎中平静的水精竟缓缓沸起。最终鼎中水精沸到极致,李董书神色凝重沉声道:“下去” 早早脱去上衣的少年裸露出极为精壮的上半身闻声后毫不犹豫的跃入鼎中,感受到水精的汹涌之后一声闷哼,而后与往年一样盘膝坐下。鼎外李董书未见开口便有声音直接传入王应墨脑海中:“墨儿千万要忍住,未出鼎前无论如何不可有半点松懈!” 王应墨强忍痛苦,缓缓点头。 从五岁开始的洗骨伐髓,最开始只是几个呼吸间便要离鼎休息,反复多次,到后来次数越来愈少,时间越来越久,直到九岁时王应墨就只能口含龟息丹才能在鼎中待到出鼎,因为他始终还是未曾修行,仍然需要呼吸,不似修士一般可以长久闭气,甚至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后只要体内灵气充足便是不在呼吸亦无大碍。 人身有五大灵脉自丹田而发游走四肢与头颅,其实灵气一说并非是修士独占,时间凡人皆有丹田,便是简单一吸一呼之间便能有灵气进出人体,人族是否能修行的关键不在能否储存灵气,而在于能否将以灵气溢满丹田,并以丹田内灵气冲破人身五大灵脉阻塞,形成人身内的一个小循环,使得进入人身的灵气不在外溢,而是在体内循序渐进逐渐增长,除非身死道消灵气才能重返天地,故而修行者行的其实便是与天地争夺之举。 原本以王应墨出生时天地灵气自动以极纯灵气入体的意向,只怕他还在咿呀学语之时丹田便可被灵气填满,但当初父亲王之涣在他体内设下禁制,以阻止天地灵气入体,一来防止过早达到通脉条件,王应墨身体太弱承受不住,二来王之涣想给这个宝贝儿子打下一个坚实到不能再坚实的基础。 可即便是在王之涣以强力压制下,还是难以完全杜绝灵气入体,所以如今王应墨丹田灵气已经趋于圆满,不能再拖下去了。 李董书再次从戒指中取出一块玉佩,抛至空中,财物乃是王之涣一件重器,玉佩上一个令字神光灿灿,旋即便有一道同样的光泽从王应墨丹田中飞射入玉佩,那个令字便愈发神异了,同时鼎内王应墨气息暴涨,周围灵气更是汹涌而来,直奔王应墨。 李董书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震惊,这狂卷而来的灵气若是不加干涉让其都涌入王应墨体内,只怕如今五脉未开的王应墨便要直接爆体而亡了,于是李董书来不及收起玉佩,浑身气势突然一凝,如一柄出鞘的锋利宝剑,不但将澎湃灵气骤然打散,还将房源数十丈内的灵气席卷一空。 此时王应墨开始运转最为基础的法决炼气诀,引导丹田内灵气向五脉缓缓而去。 李董书察觉到王应墨开始拓脉之后便将其余药材在王应墨遇到关隘时一一添入鼎中,助其顺利脱开灵脉。 这一次王应墨未曾口含龟息丹,却在鼎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丹田气海中的充沛灵气使得王应墨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而感受到了,修行对身体改造之妙。 最终王应墨成功拓开灵脉成为一名实打实的修行者,王应墨从鼎中探出头便嗅到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这才发现原本被太岁染红的水精现在变得让人有些.......不忍直视,即便如此王应墨身上还是裹着一层污垢,皆是体内排除的杂质,王应墨干呕一下,正要跳出大鼎,却见母亲李董书神色一变匆匆道:“好好听你袁叔叔的话,多看多学,莫要调皮。”便化作一道长虹从青神山巅掠向海外。 王应墨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头,而后跃出大鼎,先去清洗了身体,随后一边穿衣一边围着大鼎嘀咕道:“我都在里面洗了这些年的澡了,那个孙前辈还要这鼎?” 王应墨握了握拳嘿嘿一笑。 这才蜕凡境,便如同有使不完的力气,难怪天下人都打破头颅追求修行境界。 第3章 肃清 白衣剑神李董书自青神山巅化虹飞向远方时,从临州城内同样有几道身影拔地而起,在此紧要关头能引得各方有此动作的,自然只能是瀛洲岛生变。 瀛洲岛作为海外三岛之首,与其余两岛尤为不同。蓬莱、仙杖两岛自古以归墟宗,寻道宗两宗独尊,瀛洲岛却因为幅员辽阔又被称作天下第六州,若不是早早被瀛洲老道炼作法宝,恐怕便早已坐实了了这第六州之说。故而瀛洲岛上宗门众多,当然是以瀛洲一脉最强。 千年前瀛洲岛突然裹挟着一众来岛游历的各方修士消失无踪,五州震动,要知道那时岛上可是又几位大人物也在,如王家那位六岁便及冠修行的老祖便在其中。 若说是瀛洲老道遇袭那这天下绝对无人能无声无息的让瀛洲岛消失,可若是瀛洲道人卷岛而走,那他想以一己之力留下那几位惊才绝艳的各方豪杰也是断断不可能的,于是便给天下人留下了一个千年谜团。而今瀛洲岛重现,那么瀛洲道人和那几位是死是活?瀛洲到底去往了何方? 此刻海外瀛洲岛异象横生。 王之涣与王家外姓长老余凤山前几日便已登岛。 余凤山作为王家外姓第一长老,今日竟面色中有难以掩饰的担忧甚至是可以说是惶恐,这是自王之涣记事以来从未见过的,不过王之涣自然很清楚其中原因,余凤山是王家那位六岁及冠修行的王家老祖王纯的半个弟子,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王纯当年始终未曾赐姓余凤山,故而余凤山始终未入王家族谱次谱。 当年瀛洲岛失踪,余凤山曾在瀛洲海徘徊数十年之久,久到连王家都放弃寻找这位家主且宣布封山仍然不肯死心。最终苦寻无果这才返回王家长久闭关不出,直至王纯一脉又出了个王之涣才出关担任王之涣护道人。 此时瀛洲岛再现无疑是给了余凤山很大的希望,但与希望相比余凤山更害怕的自然是噩耗。 “老爷子也不用太担心,老祖当年如此修为,不可能与家族毫无联系且没有半天动静就遇害,必是有其谋划。”王之涣一袭青衣,风神俊朗,发髻中插有一支木钗。 “但愿吧。”余老爷子长舒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中急躁。 此刻两人仍在瀛洲岛外围,不是不想前往瀛洲一脉道观一探究竟,而是瀛洲岛此时有一禁制设于外围,法阵不强并非难以破去,可瀛洲道人生死不知谁敢动此禁制? 而就在此刻不只是瀛洲岛上众人,乃至临州城许多人都感觉到了瀛洲海深处变故。 设于瀛洲岛外围的禁制骤然破碎,瀛洲岛内杀气冲天而起。 王之涣勃然变色,瞬息间便与余凤山来到禁制外。 “如此杀气,是要死多少大修士才能积累至此?瀛洲岛到底去了何处?又经历了何种战事?”余凤山再难压制心中担忧,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那位老祖早早失踪,王之涣不曾得见,但他在王家地位奇高,此时王之涣不只是担忧家中先祖,瀛洲失踪后重现且明显历经大战,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更是让王之涣皱起了眉头。 岛内杀气逐渐散去,一道充满疲惫的苍老声音响起。 “诸位,入岛一叙。” 余凤山瞬间眼神凌厉。 “瀛洲道人!” 王之涣闻言一肃沉声道:“他似乎有伤在身。” 瀛洲道人当年威势之盛,屹立五州之巅,失踪千年从未现身为何受伤?又有谁能伤他? 瀛洲岛四方皆有数十道身影掠向瀛洲岛深处。 周围诸多零零散散的岛屿上其实如今已经聚集了诸多散修,还有各大势力修士,然而听到那一道声音后绝大多数修士都停下了脚步。虽然大多数人不识的瀛洲道人,但此人说话俨然一副主人口气,即便不是瀛洲道人,想必也定是岛中大人物,除却各大势力话事人,谁敢擅自登岛? 余凤山不等王之涣出声直接起身向岛屿深处赶去,原本打算等到李董书的王之涣也只好紧随其后。 掠过瀛洲岛上空时王之涣神识同样扫过沿途。 沟壑纵横。 满目疮痍。 遍地尸骨。 王之涣脸色愈发沉重。 此刻的临州城,李董书离开时气息磅礴,毫不掩饰。 袁稷在李董书离开后不久便来到阁楼中,远眺瀛洲海。那股冲天杀气即便远在临州城,袁稷也能清晰感受到。 王应墨虽感受不到瀛洲岛之变却也从母亲的匆忙离开和袁稷的脸色察觉到了不对。 “袁叔,此行有变?”王应墨心再大也是担忧父母安危的。 袁稷沉默了许久才道:“有余公在家主身边,再有主母赶往,再大的场面也应付得了。” “城中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你与我一道。” 王应墨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又开始没个正形,笑嘻嘻道:“稷老哥,回头你可得在我娘亲那边美言几句,好歹别让我再挨顿板子。” 王应墨这一打诨,袁稷心情也好转几分回头笑道:“老哥?不敢当不敢当,你才是我大哥呢。” 王应墨汗毛一竖,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袁稷只是挥了挥手,王应墨就出现在他面前。 “袁叔,袁叔!袁大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王应墨哭丧着脸讨饶道。 不曾想袁稷只是揉了揉他脑袋,笑道:“及冠了,少耍点孩子性。” 王应墨一巴掌拍掉袁稷的手怒斥道:“还长个呢。” 袁稷被拍掉的手顺势抓住王应墨肩膀,两人瞬息间便离开青神山别院,来到城主府。 袁稷随手招来两条椅子,就在城主府议事厅前的院子里一前一后的放下,袁稷冷漠道:“把那几家的话事人叫来,顺便还有那几个勉强上得了台面的本地势力一把手也叫来,再放出话去,临州城大小势力要么归附我王家,要么滚出临州城。” 暗处有一人一拱手。 “对了。九华山那边就不用去了。” 暗处那人在一拱手便匆忙离开。 “这是要做什么?”王应墨大马金刀的坐在袁稷身后奇道。 “临州城这些年换来换去麻烦的很,以后就只属于我们王家了,无关人等自然要让他们滚蛋。” “待会人来了,各方去留你来处置,还有那几家必须离开,。”那几家自然指的便是都给东海州能跟王家、九华山扳手腕的望气谷和稍逊一筹的东海阁、神火山。 王应墨一呆:“我来处置?” 袁稷骂道:“你给我滚前面去坐。” 王应墨只得乖乖挪屁股做到前面。 袁稷这才坐到他身后娓娓道来:“家主拿下九华山妖王的事你知道,我们与九华山在临州城这边算是彻底翻脸了,九华山在这边自然不敢再留人,相信九华山别府那边已经人去楼空了。” “妖去楼空”王应墨嘀咕道 袁稷回头瞪了他一眼:“望气谷向来偏向九华山,如今我们王家势胜,便更是如此,东海阁算是占据海滨但与我王家关系尚好,至于神火山与南阳州恒阳宗渊源极深,不管如何这几家必须离开,至于是请出去还是‘请出去’就看你跟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至于临州城本地那几个宗门,能入眼的也就青玉楼和瑰海派两股势力,尤其是这个青玉楼,上任楼主八境巅峰修为还长期闭关寻求九境突破,其弟子也就是现任楼主同样在八境,至于瑰海派倒是古怪现今瑰海派大长老修为最高在八境后期,瑰海派掌门是个小妮子,想必是个傀儡,被那个大长老牢牢把握在掌心,两个门派你来拿主意。至于其他那些小门派就没必要踏进这个门了。” 王应墨此刻内心难免有些踹踹,这些年常有跟在父亲身边,自然知道不管是望气谷、神火山几家东海州霸主还是青玉楼、瑰海派两个本地地头蛇,其话事人都会是些人老成精的存在,跟这些人打交道,一个不小就要着了他们的道。 此刻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跨入城主府便怒斥道:“袁老魔,你王家到底要做什么?临州城十年一换的规矩可是王之涣亲自定下的!如今驱逐我等是何意?” 袁稷在王应墨身后施施然坐下,并没有要搭理老人的意思。 “神火山飘摇峰峰主,宗正,没想到他亲自来管此事。”袁稷传音道。 “宗前辈稍等,待望气谷、东海阁两位前辈到了,我一并给大家一个交代。”王应墨出声道。 宗正这才将将视线转移到王应墨身上,皱眉道:“你是谁家的小娃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李董书带王应墨入府之时并未掩饰,城中各势力的眼线自然都看到了,此刻王应墨又坐在主位,连袁稷这个老魔头都只能坐在后面,王应墨的身份宗正又岂会不知?明知故问,自然是不怀好意。 王应墨神色如常:“小子是打的你们山主抬不起头来的那位王家家主的小娃子。” 五年前王之涣与神火山山主曾有一战,神火山现任山主惨败。 宗正脸色骤冷正要开口。 王应墨摆了摆手:“宗前辈非要与我一个小娃子争口舌之利?” 宗正脸色再一黑,冷冷立于一旁不再言语。 不多时又有两位修士走入,一人身着黑衣头戴高冠,名叫傅南风,来自望气谷,另一人则是东海阁主事齐望。 两人一见一入门便注意到了宗正,具是一愣,随即拱手道:“见过宗峰主。” 宗正原本也要入瀛洲岛,但因为有伤在身,所以在瀛洲岛生变后神火山山主传讯严禁宗正前往,这才来此议事。傅南风齐望两人在临海城地位不低,却也不敢招惹一位神火山数得上号的峰主,毕竟这些大修士不是人人都像玉尊妖王这般好说话。 宗正并未理会两人只是冷眼望着王应墨,在等他的解释。 王应墨微微坐起笑道:“既然诸位前辈都到了,那晚辈便直说了。” “即日起,临州城只属于我王家。” 第4章 少年不少年 “什么!”傅南风瞬间脸色难看至极,齐望也是神色一变。 相比于两人,早早摆出兴师问罪态度的宗正反而对此并不意外,但脸色同样不好看,临州城涉及利益太广,即便是望气谷、神火山这样的势力同样极其重视,东海阁再与王家交好,牵扯到自家利益,也断然不会做出让步。早年因为此城各方势力纷争不断,两百年前定下十年一换的盟约几乎是唯一能让各方满意的结果。 傅南风只是望气谷在临州城的别府府主,负责望气谷在临州城大小事务,辅佐历届望气谷城主,但现在也顾不上身份上前一步直接怒道:“小公子,当年规矩是王前辈牵头各方定下的,如今是要出尔反尔么?” 齐望虽未说话但同样往前一步表明了了态度。 王应墨微微一愣,想要回头看袁稷却又强行忍住。 王家要夺临州城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王之涣早早便与各方通过气,要么威逼要么利诱,九华山便不用多说了,神火山山主惨败却能全身而退岂会没有代价?临州城便是其一。至于望气谷,东海阁自然也是早早谈妥的,这些年王应墨一直跟在王之涣身边不会不知。原本是要等到在九华山后继任临州城再行此事,不曾想瀛洲岛再现事发突然,王之涣不得不提前动手。 以宗正在神火山的身份不会不知此事,但神火山山主吃了大亏,至今还在闭关,连瀛洲岛再现都无法赶来,再加上王家提前动手,神火山要故意在此事上为难在意料之中。 望气谷向来亲近九华山,再者未到时日,傅南风多半是还未得到消息,也并不意外。 但东海阁与王家关系密切,在临州城更是同气连枝,王之涣要拿下临州城第一个走动的便是东海阁阁主,所以齐望必然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所以齐望此时的表现让王应墨有些意外。 “这两个在临州城经营已久,有几分根深蒂固的意思,两家历届城主大小事务上有这两个打点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袁稷再度传音道。 王应墨一点就透,不但傅南风,想必齐望此人在临州城有所谋划,只是临州城提前易主还要驱逐各方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才含怒而来。 “临州城之重诸位心知肚明,家父当年牵头定下规矩是苦于临州城受争端之累,难以展现其价值才选了个折中的法子,须知过往千年临州城不是也曾被在座的各方牢牢握在手中?”王应墨不答反问。 随后不给傅南风在说话的机会再次笑道:“傅前辈,家父前些年拜访过望气谷,徐药师的淬筋丹让晚辈受益良多,傅前辈回去后还请为晚辈带一声好。” 傅南风闻言一愣拱手道:“前辈不敢当,日后回谷得见师尊一定为公子带到。” “修行路上达者为先,小子刚开始修行自然是晚辈。” 这一愣王应墨便知道傅南风多半不知王之涣拜访望气谷一事,那自然更不会知道王之涣与望气谷大护法交易。 于是传音道:“家父曾拜访过贵谷大护法,商议此事,前辈传讯一问便知。” 傅南风收到传音之后显然心绪不宁,如此大事,他作为望气谷在临州城的负责人却不知道,自然会不安。 王应墨转头望向齐望:“齐前辈,听闻少阁主也在临州城,晚辈曾与少阁主有过几面之缘,择日自会前去拜访。” 齐望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在下会转告少阁主。” 王家提前接手临州城并公然废除盟约,他们几家自然只有离开的份,虽然齐望早就知道此事,但原定还是两年后,故而此时齐望在临州城的谋划正在关键时刻,王应墨既说了择日拜访少阁主,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东海阁下属皆须离开临州城,但不包括东海阁少阁主,如此一来,齐望随便换个身份便可跟随少阁主待在城中,且王应墨放出如此善意,想必也不会干扰东海阁在临州城的计划,毕竟也是王家理亏在先。 “半个月。”王应墨道“半个月内请各位前辈安排好相应事宜,半个月后我王家自会前往接手。” 随后又特地望向宗正:“宗峰主,半个月可够?” “哼。”宗正一甩手大步离去。 傅南风紧随其后拱手道:“告辞。” 齐望笑道:“小公子以后亦再去东海阁可要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 王应墨笑道:“一定。” 等到三人都离去后王应墨好奇道:“袁叔叔,姜愿来临州城何事?” 王应墨所说的姜愿便是东海阁少阁主。 袁稷笑道:“此人在临州城已经待了半年了,据说是为了瑰海派那个小妮子掌门。” 王应墨坏笑道:“怎么滴,爱而不得?” 袁稷没搭理他只是对身后人道:“让那两家的人进来吧。” 不多时便有三人走入院中。 “青玉楼程显宗见过公子。”一人身穿白衣面如冠玉,微微躬身道:“公子请人,于情于理都应当家师来见,奈何家师闭关正在关键时刻,还望公子见谅。” “程楼主无须如此,天大的事打不过修行二字,何况青玉前辈即将突破,更是情理之中,再说程楼主不是亲自来了么?”王应墨哈哈笑道,不同于先前对待宗正等人,王应墨不在四平八稳的端坐于上,而是起身微微还礼再道:“素闻程前辈之名,家父也曾多次提起,今日前辈不来,晚辈择日也要寻个机会拜访。” 程显宗面色一变又瞬间冷静下来,旋即苦笑道:“原本以为那日从众多前辈手中夺宝而去是自己的本事,不曾想还是王前辈手下留情。” 王应墨微笑道:“前辈不必自谦,家父对那日前辈手段可是赞不绝口。” “往日之事容晚辈他日再与前辈叙旧,今日先谈正事。” 王应墨望向余下两人。 一男一女。 一老一少。 王应墨再次坐下后才开口道:“想必二位便是瑰海派宋掌门和李长老。” 女子身穿黑衣,身材窈窕,有着一头少见的红发,又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给人一种矛盾又和谐的奇怪感觉,名叫宋婧稚,瑰海派掌门。在其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微微佝偻,笑容和善,瑰海派大长老李牧。 女子声音清冷开口道:“见过公子。”便不再言语。 老人只好笑着解释道:“公子莫怪,我家掌门向来都是这般性子。” 王应墨摆了摆手笑道:“无碍,三位都到了便不绕弯子了。” “今后临州城不再十年一换,这是一事。”王应墨晃了晃手指道。程显宗和瑰海派大长老面色巨震,宋婧稚同样黛眉紧皱起。 “既然今后临州城都只属于王家,青玉楼与瑰海派再留于城内于理不合,需要尽快迁宗,这是其二。”王应墨停顿了一会再度开口。 “本公子知道你们双方在此地经营已久,迁宗必然伤筋动骨,我王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会对你们双方做出补偿。”王应墨不在晚辈自称,而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道:“如果愿意你们双方可在我王家辖境内寻一处灵脉落脚,当然这不在补偿之内。” 程、李、宋三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归附王家。 “此外,两宗在城内大小商铺、渡口等产业,本公子希望能各留一到两人协助我方接手,当然留下这些人务必要是各处负责人,而不是闲杂人等,此事本公子不强求,你们皆可以视情况决定留与不留。不过只要留下一人按月按修为做出补偿,至于留下之人的酬劳,另算。几位可有异议?”王应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摩挲。 “公子,瑰海派能否保留瑰海渡,我愿拿出瑰海渡每年七成的收益。”瑰海派宋掌门开口道。 李长老面色一变。 王应墨眯起眼望着眼前的女子,年纪轻轻便是一派之主的女子一头红发长至腰际,姿容极美,尤其一双眸子,蓝光流转,散发出与红发格格不入的气息。难怪东海阁少阁主如此惦记。只是似乎不太聪明? “宋掌门,是本公子说的不够清楚么?临州城自即日起归于我王家。”王应墨再度笑道。 王家要将临州城牢牢把握在手中,断然不可能再在城中遗留其他势力的触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即便事那些袁稷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小门小派,王家不还是要一一确保其臣服或者驱逐,更何况与东海阁整日眉来眼去的瑰海派?东海阁随是王家盟友,但那也只是盟友。过往临州城十年一换,更倾向于中立地带,这才有这两派在临州城内风生水起,如今王家霸占临州城,难不成还要让你在城内种一颗钉子? “公子息怒,我家掌门是自幼在瑰海湾长大,感情极深,这才有此一问,公子放心,瑰海渡大掌事会留下协助打理,若有失职,公子严惩即可。”李长老轻轻握住宋掌门左臂,急急出声道。 “袁叔,这两人不只是什么傀儡不傀儡这么简单吧?”王应墨盯着宋掌门不在说话而是对袁稷传音道。 “之前只是听此一说,如今看来确实不像。”袁稷回道。 李长老此刻手心都有些冒汗,瑰海派在临州城不遇到各大势力的人时还是可一耀武扬威一番的,可李长老再清楚不过,瑰海派这能发展至此,全是依靠吃各大势力在临州城留下的残羹剩饭才得以生存,如今王家愿意客客气气的请人来议事,还要对两家迁宗损失做出赔偿,已经是够给面子的了。须知不谈那些名声在外的大修行者,就是此刻坐在王应墨身后的那位,以他的凶名,若是由他处理此事,恐怕瑰海派不愿臣服想要离开都要大出血一番才能离去。 李长老微微一扯宋掌教小臂。 宋掌教咬了咬嘴唇开口道:“是我唐突了,还望公子见谅。” 其实宋婧稚何尝不知道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是她姐姐修行资源大半以来瑰海渡收益,不得不尝试一下,不曾想王应墨态度如此强硬。 王应墨这才开口道:“只要留下之人办事利索,届时报酬自会让诸位满意。程楼主意下如何?” 程显宗笑道:“全听公子吩咐,只是迁宗太过突然,望公子能宽限些时日。” 王应墨微笑点头道:“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各位请自便吧。”王应墨起身道。 三人告辞离去袁稷起身道:“随我来。” 第5章 客从他乡来 主却流落外 城主府后院。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在院子里围绕主屋的地上院墙刻画着什么,见到袁稷和王应墨,起身拱手道:“见过袁先生,少主。” “还需要多久?”袁稷问道。 “约莫半个时辰。” 袁稷回头道:“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边,你虽然刚开始修行,但这些年一直跟在家主身边,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切记缚灵阵完成前不要汲取天地灵气。” “知道啦知道啦,袁啰嗦你赶紧忙你的去吧。”王应墨说完径直向院里走去。 魁梧男子是一名阵师,之前从没见过,王应墨记性极好,见过一面的人即便不知姓名也会留有印象,既然完全不记得此人,想必便是常年在外,不曾返回主家。 王应墨蹲在地上触摸刻痕细细感受在刻痕间流转的灵力,此前在王家便见过多次,只是当时不曾拓脉无法感受其中奥妙,此刻感受到刻痕中的精纯灵力,眉心金光泛起竟是不自主的便想汲取灵气化为己用,却又被眉心金光拒之门外。 旁边忙碌的魁梧汉子脸色一变沉声道:“少主!” 王应墨刹那间收手起身笑道:“先生怎么称呼。” 当今天下阵师比药师还稀罕,自然当得起王应墨一声先生。 魁梧汉子在王应墨发生异变时便停下了手中活计,来到王应墨身旁,此刻紧紧望向王应墨眉心,听到王应墨问话这才回到:“属下管宁,公子叫我一声老管就好。” 王应墨一愣,再次打量了一下管宁一身衣服都遮不住的肌肉,委实难以想象这名字的主人是个如此壮硕之人,王应墨强忍笑意只得说道:“闻名不如见面。”其实哪里听说过管宁。 管宁有些无奈,早就听说过主家少主是个性子跳脱的混世魔王,但也不曾想他会见面就拿自己名字开刷。 王应墨留意到先前管宁紧盯自己眉心,于是奇道:“管先生认识此术?”,这些年王之涣以此术压制他天生吸引灵气的天赋,他自然知道此术之不凡。 管宁沉吟道:“敢问此术可是家主......?” “是我父亲的手段。” “少主可知此术其实并非术法,而是阵法,不曾想家主在阵法上的造诣竟已至如此境界。” 王应墨疑惑道:“阵法还能用作人身?” 管宁道:“可以但是能作此用的无疑都是在阵法一道上的宗师中的宗师,我能识得此......此术不过是因为恰巧知道阵法跟脚,此阵名惊神,阵法一但开启除却布阵之人可以凭借阵眼以及阵中几处关键位置汲取天地灵气外,大阵会强行驱散天地灵气,更有甚者还可剥离人体内的灵气。”至于此阵为何施展在王应墨身上,管宁是百思不得其解,若非得知此术源自家主,管宁都要以为自家少主被奸人所害了。 王之涣之所以对王应墨施展此术,是因为王应墨天赋异禀能够自行吸引天地灵气,相当于王应墨自身就在以一种较为缓慢的速度修行,当初王应墨尚未拓脉自然无法控制。修行一道根基之重要相比天赋不遑多让,王之涣施展此术其一是为了延迟王应墨拓脉的时间,其二是便是要抑制他修行速度,欲速则不达天下不是没有急于求成的天纵之才最终卡在某个门槛上致死也无法突破,只能惶惶终老。 管宁又道:“惊神阵与缚灵阵是两个极端,公子既然身负惊神术,那便尽量不要触及缚灵阵,否则阵法相冲极易反噬伤及自身,当然,置身缚灵阵中只要不触及阵法道纹则并无大碍。” 王应墨点头笑道:“我知道轻重了,管先生先去忙吧。”随后进屋取出一个蒲团盘膝坐下,开始细细感受体内灵力流转。 修行第一境,蜕凡,拓开人体五脉蜕去凡胎,五脉皆通,体内灵气流转自如之时便可开始再体内凝聚灵胎。蜕凡第一层龙脉也是为五脉中最为关键的一脉,由头颅天庭穴贯通脊柱直达丹田位置,常人只有此穴一开,才能接应灵力入体开始修行,王应墨这种天生便能引动灵气自行入体的怪物自然例外。 人体五脉丹田皆可存储灵气以为己用,但五脉之内具有杂质充填,如那些无法修行的凡人便是五脉堵塞,即便借以灵药丹丸也无法拓开,强行托脉则会导致脉道破裂,非死即残。修行者修行便是纳灵气入体强化肉身,洗涤精神,故而五脉能蕴含越多越精纯的灵气越是裨益于修行一道,那么剔除五脉内杂质,拓宽脉道便是修行一道重中之重。 王应墨刚刚拓脉处在蜕凡境第一层,蜕凡境尚不能自视五脉观想人身小天地,但也能清晰感受到龙脉内的灵力,此刻灵气稀少大多是拓脉时的灵药丹丸残余,灵气不仅仅存于龙脉内,修行者除却刻意吸纳灵气锻炼肉身外,体内灵气还会自行滋养五脏六腑,且即便此时王应墨余下四脉尚未贯通,灵气也能调动充斥四肢,强化体魄。 “少主,阵法已准备完毕。”屋外传来管宁的声音。 “管先生幸苦了。”王应墨起身开门道。 管宁微微躬身道:“属下分内之事。”随后取出一块玉牌又道:“此令牌为缚灵阵阵眼,阵中灵玉充足时可通过令牌开启阵法激发灵玉。”灵玉乃是灵气充盈若水之地能形成的灵气精华,唯有灵脉中才能产出,天下灵脉多不胜数,但并非所有灵脉都能保证产出足够数量又纯净能供予修行的灵玉,所以当下灵脉往往都掌握在各大势力手中,这些势力也向来依附灵脉而建,因为对于大多数修行者尤其是修为低下者而言,天地间的灵气不但太过稀少而且斑驳不堪,故而灵玉成为了修行者之间的硬通货。 绝大多数散修只能以来灵玉中的灵气来修行,而且多是直接从灵玉中汲取,这样方式难免导致灵气逸散,无形中便是一种极大的消耗,所以诸如缚灵阵这样可以将灵玉中激发出来的灵气束缚在一定地界之内形成类似于灵脉的充满纯净灵气的法阵,对修行者而言就显得极为重要了,只是阵师比之药师还要稀缺,所以大多散修还是只能依赖灵玉以一种极为浪费的方式修行。 王应墨接过令牌细细打量,管宁则是一拱手后不在打扰告退而去。 屋内,王应墨再度盘膝坐下,先是运转王家功法应帝诀控制龙脉内灵气游走数轮,而后调动灵气激发令牌,屋外阵法道纹开始有细细的金光流转,而处于阵法关键点的灵玉则是泛起白光。王应墨此时修为尚浅无法以神识直观查看阵中灵气,却能感受到阵中灵气逐渐浓郁,于是开始专心运转应帝诀,吐纳灵气。 瀛洲岛中央,一座道观矗立于茅山之巅,这是瀛洲道人常年修行之地,见道观。 此时道观外,一道身影盘膝而坐,不是瀛洲道人又是谁? 老道人环顾四周,茅山周围人影绰绰,老人一一望去眼神却慢慢黯淡。 许久,老人一声叹息:“失败了么。” 王之涣、余凤山与后赶来的李董书已然会和。余凤山此刻紧紧盯着道观前那道身影,若不是王之涣多次劝说,余凤山便要忍不住直接上前询问恩师所在了。 当下这座千年前便名扬天下的茅山恐怕又要再次被无数人提起,因为此时此刻,只在茅山周围,聚集了太多太多的大人物,单论东海州,九华山、神火山两位山主,望气谷谷主,东海阁阁主,再加上王之涣,东海州五大巨头齐至,而几州同样来人极多,更遑论自古便与瀛洲同气连枝的蓬莱、仙杖两岛,寻道宗宗主刚刚抵达,想必归墟宗宗主一定也在赶来的路上。 王之涣环顾四周,轻声道:“看来早先不只有你感觉到了瀛洲前辈剑意,不然各宗何至于来的如此之快。” 李董书道:“瀛洲道人回归时未曾刻意隐瞒,我只是离得近提前感受到,其他人即便慢一些也慢不到哪里去。” “墨儿拓脉如何了?” 李董书露出一丝笑意:“极为顺利,龙脉极宽极广,但那个老生长谈的问题就还是那以避免,所以我未曾撤去惊神阵,墨儿性子还是不够稳重,万一急于求成只会影响日后修行。” 王之涣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一旁余凤山脸色巨变,顺着余凤山目光望去,只见瀛洲道人身后见道观中数道身影走出,而余凤山则是死死盯住其中一名幼童。 那数道人影向瀛洲道人拱手,瀛洲道人竟是起身对着数人还礼,随后数道人影飞向各方,有人直接离去也有人进入各方阵营。 那名幼童,直奔王之涣一行人而来。 余凤山拜倒在地颤抖道:“恩师.......” 幼童开口却是极为老气横秋:“凤山,说过多少次了,别一见我就拜。” 余凤山起身欲言又止,幼童摆摆手对王之涣笑道:“你是当代家主?不错不错,后继有人。” 王之涣震撼之余拱手道:“王之涣见过老祖。” 李董书同样见礼:“李董书见过前辈。” 这幼童竟是王家那位六岁及冠的老祖王纯! 不只是余凤山,王之涣李董书二人此刻同样有无数问题。 却见王纯再度开口:“先回去吧此岛不必再待了。” 此时王之涣已发现,随着王纯等数人走出,已有数方人马已然离去,而其中又有几家看到如此场景再也无法淡定,因为他们当年同样有先祖留在岛上,此刻却不见踪迹。 王之涣点头却没有动身,而是开口道:“老爷子可否先护送老祖回去,我对瀛洲前辈实在闻名已久想要拜访一番。”李董书同样望向道观,瀛洲道人此时似乎有伤在身不便讨教,但拜访一番想必无碍。 王纯叹了口气道:“瀛洲前辈受伤极重,马上便要封山,此时不是拜访的时机,日后有机会我会为你们引荐,我体内暗伤也要压制不住了”话音未落竟是嘴角鲜血溢出。 王之涣面色微变情急之下直接将手搭至王纯肩头,随即脸色大变,急道:“小书你去东海阁向徐先生取那颗九转丹,老爷子你去洵山取神泉越多越好,我先带老祖回去,墨儿先留在临州城,先让袁稷.....”随后竟是话都未说完便直接背起王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掠而去,李董书与余凤山同时动身,能让王之涣如此紧张,王纯伤势必然是危及生命了。 王之涣返回王家不必途径临州城,而李董书前往东海阁临州城则是必经之地,但李董书知晓轻重缓急,并未在临州城停留,只是飞掠过临州城时向袁稷传音交代王应墨一事。袁稷一惊,能让主母李董书以其佩剑神宗赶路还来不及带上王应墨甚至只是留下一段传音,必是有大事,袁稷立身青神山颠望着李董书瞬息远去留下的残影,神色阴晴不定。 李董书不久前刚刚离开临州城赶往瀛洲岛此刻又匆匆而过事情必然与瀛洲有关,袁稷有心前往瀛洲岛查看却又不放心王应墨留在城中,这些年王家上下虽然刻意隐瞒王应墨天资但王家如此传承悠久的世家毕竟不是铁板一块,所以在东海乃至五洲高层皆知王应墨龙虎之资,在王家里外刺杀也不下十余起,虽然大多数甚至王应墨都不知有此一事便被化解,但也有数次,有几分惊险,处在王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此刻在瀛洲城。可若是带上王应墨,瀛洲岛什么地方,袁稷段段不敢拿王应墨犯险,既担忧家主又无法脱身,原本脾气便不好的袁稷此刻难免心烦意乱。 下一瞬,袁稷骤然出现在临州城西北角一座酒楼前,酒楼名叫醉贤楼,此时只有少许客人在内几乎都是散修,酒楼掌柜原本正笑眯眯迎接一伙客人,却突然脸色一白猛然破窗而去,数名忙前忙后的伙计同样夺路而逃。 楼外袁稷毫不掩饰脚不沾地立酒楼门口,不见有丝毫动作,却有几缕魔焰从背负身后的右手中漂浮而出旋即霎那间不见踪影,再出现却已经是在那数名酒楼伙计和掌柜的身上,魔焰围绕几人游曳似在欢呼雀跃一般,掌柜几人确实如遭雷击纷纷从半空坠落而下,除却掌柜昏厥,其余数名伙计在半空中便已被魔焰燃烧殆尽,不留丝毫痕迹,足可见其霸道。 此酒楼是九华山在临州城中的暗线所在,原本不欲今日动手,但袁稷在入王家之前便是杀人如麻的实打实魔修一个,再加上王之涣将城主之位交予袁稷时便说过城中大小事宜皆有袁稷做主,王家其余人等皆不可干预,有这一道家主御令,袁稷自然可在城中肆无忌惮。而此处在袁稷预料之中多半也只是九华山用来打掩护的几条暗线之一,所以打杀了也就打杀了加上此刻楼中恰好有一尾鱼儿,说不定还能有些许收获。 此时只余下一个掌柜的在魔焰的缠绕下飞向袁稷。 酒楼大多修行者对这个可以说的嗜杀成性的城主大人都不陌生,毕竟那日在城主府门口随手便打死的人对这些散修来说也算是大人物了。散修都不笨,相反大多散修能在没有宗门背景的支持下修行都有其独到之处,先前酒楼掌柜和数名伙计在见到袁稷的瞬间拔地而逃,多半都是哪个大势力的暗线或者便是心存不轨之人,此刻众人惊魂未定,却不敢擅自逃离,生怕袁稷将众人当作同党一并击杀。 袁稷嗜杀却不滥杀,当下将彻底昏厥的掌柜丢在门外,走入酒楼望向坐在窗前的一名少年,笑道:“你是强作镇定还是有恃无恐?” 少年脸色瞬间变白惊道:“城主大人何出此言?” 袁稷先前因瀛洲岛之变心情极差却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冷笑一指点向少年眉心,少年再不复先前惊恐,面前浮现一快小碑,挡住了袁稷那一指,正欲开口,却已经不见见袁稷踪影,甚至连门外掌柜都不顾。 少年狂笑:“王应墨今日必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稷人已经远去却有一柄短剑缭绕黑色火焰呼啸而来,楼内一众散修见到袁稷离开便都如蒙大赦,从正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被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殃及池鱼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下见到少年再度挑衅,短剑疾斩而来,更是吓得亡魂皆冒,仓皇而逃。 少年倒是颇为镇静,一把抓住面前石碑,可短剑速度显然超乎他的预料,石碑光华大绽护住少年同时与短剑撞到一起,飞至酒楼外,酒楼轰然倒塌。两兵器在空中大战,却无人留意到,一缕魔焰从酒楼废墟中悠然而出,随后扑向上空,少年还未曾感受到魔焰袭来,石碑已神华流转自行阻击,可于此同时前方短剑同样铮铮作响凶焰越发狂躁,石碑无碍,但一缕极其细微的魔焰还是穿越神华击中少年眉心,石碑一顿而后神华内敛压向少年眉心,同时石碑内一道符纸落出,一人一碑转瞬不见。 城主府。王应墨依旧在缚灵阵潜心修行,细致感受吸纳灵气带来的好处,突然间汗毛立起,暮然惊悚,站起身来,一道身影瞬间破门而入立于王应墨身旁,竟是管宁,王应墨一惊,管宁见王应墨反应如此迅速,也是一愣,旋即抱拳道:“少主,袁先生不在府中,有人进来了是冲你来的,得罪了。”随后直接抓向王应墨,王应墨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管宁直接抓住肩膀冲向府邸深处。 王应墨一听到此消息便知道府中必定有人里应外合,而第一时间赶到的管宁便是王应墨最怀疑的对象,故而一件法器在见到管宁的瞬间便已落入手中,掌中雷,是王之涣好友赠予王应墨的“小玩意”,不过一个号称雷罚天尊的人的小玩意想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消的吧。但是管宁抓起王应墨后并未向王应墨察觉到动静的方向而去也没有封住王应墨灵力,这让王应墨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还没落入对方手里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城主府占地极大但对一个管宁这样的修士来说穿过城主府也只是瞬间的事,同样的后方来人速度更快,若不是途中需要出手破去几个阵法想必早已追上二人,管宁带着王应墨来到城主府最深处一个洞府,此洞府残破不堪,却有道道符文蔓延向洞中一座祭坛,王应墨瞳孔一缩,此阵再破王应墨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个传送阵。管宁直接将王应墨推向传送阵中央,而后甩出大量灵石填往阵中各处,同时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少主莫要说话,此阵为一传送阵,但已经破损,我钻研此阵已经有许多时日,近日才有突破,此阵尚可一用,但传送位置只有我知晓,稍后我将少主送走,必然要破此阵以绝后患,若我能侥幸不死,家族自会在至多三日内找到少主,但若我身死,则再无人能知少主所在,少主切记若三日内无人援救,接下来的一切就只能靠少……”话未说完,管宁突然一声爆喝,灵力注入阵中。 阵法中央,王应墨当真是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传送阵强行送走,从发现端倪到管宁出现再到此刻被传送离去,时间极短,别说说话,王应墨此刻连思考都来不及,在传送阵金光闪烁间只能看到管宁迎向阵外来敌,同时一道雷光轰然落向传送阵,而后王应墨眼前一黑再不见一物。 第6章 少小离家不知老大能不能回 袁稷站在一片废墟前,嘴角有一丝鲜血,脸色阴沉。 先前他直接舍弃酒楼少年,却被另一人拦下,此人修为绝不再袁稷之下,却从未听闻过有如此强者,必然是某一家的死士,这种人多半是消耗丹药灵宝强行提升的修为,只能出手寥寥几次,但即便如此也能,阻挡袁稷几息。 袁稷当时心急如焚,面对一个战力远逊自身的同境修士,瞬间便调用自己绝巅战力,以伤换命,短短两招便将死士斩杀。 但当袁稷赶到城主府时还是晚了一步,城主府修士近乎死绝,却不见一具尸体,此地出手之人绝不止一人,且隐藏极深,不留半点痕迹。 袁稷来到残破洞府前,祭出一枚宝镜,镜光撒下,逐渐在破旧洞府废墟中演化,变幻成彻底破坏前的模样,再现了之前场景,从管宁携王应墨到达此地,再到将王应墨送走,直到雷光坠落,宝镜传出破碎声,镜面边缘又多了一条细细的裂纹。 袁稷长舒一口气,只要王应墨未死也没有落入敌方之手,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当下最为重要的便是想办法确定王应墨位置,管宁此人精通阵法,心思细腻当时必然是完全摧毁了阵法枢纽,以防对方能在短时间内洞悉王应墨传送位置,抢在王家之前找到王应墨所在。 袁稷对阵法一道涉猎不深,但也知道天下传送阵是基于阵法符文于虚空中建立道痕联通两地,此时阵法全毁,但阵法大家可从虚空道痕中寻出脉络指向传送目的,王之涣在阵法一道上便走得极深极远,破解此证不是难事。袁稷一向未将自己视作王家之人,只是蒙受王之涣之恩才追随左右,而对王应墨则是由原来的爱屋及乌到现在的视如己出,故而对不像王家许多老辈一样将王应墨视作王家未来的接班人,视作王家君临东海州甚至在整个天下能更进一步的希望所在,所以袁稷在王应墨失踪后在无心考虑临州城状况,也顾不上什么王家利益,直接离去,赶往王家。 远去东海州数万里,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中一条蜿蜒大河流向远方,河水源头处,有一片破败遗迹,不知荒废了多少岁月,遗迹内虽都是断壁残垣,早已被岁月侵蚀的暗淡无光,但依稀还能见到当年此地的不凡。 遗迹中心一片空地上满是碎石与枯死的藤蔓,而此刻杂物下方一道道金光流转,愈演愈盛,最终汇集向空地中央,凝聚出一道虚无缥缈的门,一道人影从中坠出。 王应墨趴在地上胆汁都快呕出来了,王应墨置身传送通道不过数息时间,但这条通道极其混乱,王应墨在其中被虚空密力撕扯的几欲裂开,好在有王之涣好友雷罚天尊赠与的雷符自动护主这才没有被撕碎,饶是如此王应墨在虚空通道内任是一番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出来后更是头疼欲裂,先前躺在地上就开始呕吐,若不是王应墨强行提起精神辨认方向,爬起身来,说不得堂堂王家少主都得被自己得呕吐物呛死。 许久之后脸色苍白的王应墨慢慢缓过神来,靠在一块大石上剧烈喘息。 王应墨不是没使用过传送阵,虽然传送阵即便在整座天下都十分稀少,且驱动一次需要消耗的灵玉更是多到夸张,但他自幼跟在王之涣身边,也曾多次使用过王家,或者其他各大宗门的传送阵,可那时他身边有修为深不可测的父亲护着,再加上各大宗传送阵极为稳固,而不是这座阵法残破不堪,所以从未感觉到不适,直到今日王应墨在那传送通道中几乎可以说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道。 环顾四周,王应墨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又失去了几分血色,他此刻身处一座矮山之上,视野还算开阔,身前山下皆是茂密森林,远处则是山峦叠嶂,渺无人烟。再看身后,除了废墟只有一条破败不堪的石阶蔓延向更高的山上。 王应墨呆愣在原地,直到这一刻他才有时间思考先前发生的种种变故,毫无疑问,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然而自己连对方有几人,是什么人一概不知,就被送到此地,袁稷必然是被引到其他地方。那么父亲和母亲呢?他们在仍在瀛洲岛对方断然不敢动手,善后时间不够一但被父亲抓住蛛丝马迹,对方只会得不偿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都已经离开瀛洲岛甚至离开了岳阳山脉。 相较于父母和袁稷,此刻王应墨更担心的是另一个人,管宁。 管宁修为具体在哪个层面王应墨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与袁稷相去远矣,而那日来犯者绝不在袁稷之下,即便管宁是位阵师,可那人能在城主府如此行事恐怕不是什么阵法一途能够阻挡的吧,所以管宁能否存活只看袁稷是否及时赶到,王应墨再想到先前怀疑管宁有些愧疚。 回过神来,王应墨只能强行压下心中不安,开始细细打量四周。 王应墨虽然初入修行之道但以往长久跟在王之涣身边,故而年纪虽小却见识不浅,此刻身在残破传送阵中,王应墨深知不是各州顶尖势力几乎都建不起也养不起如同吞金兽般的传送阵,而此地如此残破且渺无人烟,只能是两种情况,要么此地是某一大宗们遗弃之地,或者干脆是一个已覆灭的宗门遗址。 目之所及皆是乱石零落,没有一座完整的屋舍,地面也是坑坑洼洼,战斗痕迹再明显不过,不管历经多少年,依旧能看出曾经发生在此地战斗的激烈与残酷。 此类遗址王应墨曾见过几次, 王应墨,下意识摸着手上的镯子,却猛然一呆。 镯子是王之涣特地为他炼制的芥子,与寻常此类法宝不同,此物即便未曾修行同样可以使用,滴血认主后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取纳,这些年王应墨在王家无法无天,从家族长辈那里搜刮了不知多少宝物,而且跟在父亲身边,也见过许多大人物,不管与王之涣交情如何,与王家关系怎样,些许见面礼也是少不了的。虽然大多都在家中小金库里,但芥子中也带了不少。 可此刻手上的摩擦感却让王应墨有种不祥的预感,低头望去,果然,芥子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纹。再凝聚心念,探查芥子中的情况,王应墨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差点破口大骂而出,原本满目玲琅的芥子空间中此刻面目疮痍,许多法宝器物更是要么只剩灵性全失的碎片,要么干脆直接遗失,灵石丹药也是所剩无几。 要以王应墨过去脾气,这些身外物想来是无所谓的,可如今刚刚开始修行,就流落在外,在不知道传送到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个芥子里的东西就成了最大的倚仗,可最后又落了这么个光景,这都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这是老天爷把屋顶掀了往里面狂吐口水,完事了突然想起来还可以撒泡尿再走。 当下已经由不得王应墨不慌了,他再怎么才智过人,天赋绝伦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长这么大的都没自己出过远门,蓦然落得这么个下场,王应墨也得考虑一下自己小命能否保住,怎样才能安然重返王家,再去做那个安逸无比的王家大少爷。 芥子损坏已经是定局,损失也无法挽回,王应墨按捺住心绪波动,迅速将芥子中的剩下的物件取出,因为芥子中的裂缝依旧在破坏和吸收芥子中的法宝灵石。 雷罚天尊的神符除了略微暗淡之外仍然完好,先前王应墨在极不稳定的传送通道中就是依靠此物的自动护主才活下来,但此物原本置于芥子中,传送通道中打开芥子乃是大忌,空间与空间的力量相冲轻则损坏芥子,重则影响传送通道,甚至直接导致传送通道坍塌也不是不可能,而正是神符破芥子而出这才保住王应墨一条小命,但芥子因此损毁也已成定局。 神符此时便是王应墨身上最珍稀之物,雷罚天尊当年将此物赠与他时曾细细说过此宝用法用途等等,可惜他天生脑子好记性好不假,混世魔王滚刀肉也是真,压根就没听进半句话,光琢磨着怎么委婉的问问雷罚天尊老是遭雷劈脸黑不黑换衣服累不累,这会想起来悔得直想抽自己耳光。 除此之外还有两块神灵玉,与灵玉不同神灵玉并非灵脉天生地养,而是由比阵师药师还稀罕的养玉人练就而成,神灵玉汲取灵玉灵气和天地灵气存储其中,还有精纯灵气之效。王应墨这些年从族内族外长辈手里零零散散得了几十块,其中不乏极品,奈何王家大少爷不识货,只是挑了其中看的顺眼的十来块带在身上美名其曰这是以后娶媳妇的彩礼钱,不过王应墨眼光不怎么样运气倒是不错,此时仅剩的两块神灵玉分别撰有“蔻梢”和“朱墨”,那块朱墨品质极高,是王之涣早年所得,王家眼馋此物的族老不在少数,只是碍于面子实在不好向一个小辈开口,倒是王应墨老是在几位老头子面前显摆。蔻梢稍差但也不是凡品,这两块神灵玉内储存的天地灵气已经足够王应墨修炼几年绰绰有余。 此外还有几叠符纸是王应墨从老爹书房里顺出来的,一个看起来像墨锭的黑漆漆的盘子。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应墨前几日才开始修行,在此之前王之涣向来不曾约束他,也未曾刻意教他修行之法,故而他芥子中也都是他喜爱之物。这些年王之涣费尽心力为王应墨洗骨伐髓,王应墨岂会不知父亲王之涣对他寄予厚望,只是王应墨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王之涣在他第一次洗骨伐髓的那一晚说过的话。 “墨儿,你将来要走一条很难的路,很难很难,在这条路上很多人可能会死,我可能会你娘亲也可能会,但这条路你一定要走下去,一定要走到底。” 在此之前王应墨从未见过父亲这么严肃,也没见过娘亲那么温柔眼神里却又好像藏着难言的晦涩。不过那时年幼的王应墨却望着从小那般宠溺自己的爹爹和总是很严厉但其实又最最最疼自己的娘亲,用最幼稚的语气说出最坚定的话语。 “墨儿长大要站在爹爹和娘亲前面!要走在路的最前面!” 王应墨收回思绪望着面前几件物品,自语道:“难怪老爹千叮咛万嘱咐要将雷老头的神符带在身上若不是神符,想必我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暮然间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初入修行门槛的额王应墨感觉到了他此生从未感觉到的威压,王应墨见过的强大之人很多,但碍于身份从未有人会在他面前肆意释放威压。 他艰难抬头,凭借本能望向感觉中威压传来的方向。 远方天空极为广阔,大地之上森林无垠,可在这一刻壮阔的天地仿若骤然消失,只有一道身影,卧于虚无之中。 第7章 斑斓 天地归隐,含于其中。 王应墨身处残阵位于此山山腰之下,山脚之上,略高出大地一线,视线极为开阔,宛若将天下尽收眼底,然而此时,王应墨却再感受不到这份波澜壮阔,因为远方,一双金色眸子凝望而来。 一头斑斓猛虎置身天地间,双掌交叉于胸前,硕大的头颅放于双掌之上,懒懒而卧。 王应墨身边雷符自动悬空,散发出淡淡紫光,紫光中有雷芒乍现,王应墨身上压力骤然一减,短短数秒已然衣衫尽湿,可见压力之大。 雷符庇护之下王应墨不但看见了斑斓猛虎还看见了猛虎所在之地,一座矮山,山上芳草盈盈,周边不但有阳光洒落,尤有星辰皓月环绕。 猛虎缓缓起身,仅仅一、步迈出,便来到王应墨面前,王应墨视线再度为之一空,脑海中充斥着猛虎身上斑斓之色,舍此之外就只有那一双金灿灿的眸子。 雷符光芒暗淡,被猛虎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抓在掌中,而后随手丢向一边,再无动静。 王应墨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境地之中,猛虎在围绕王应墨缓缓踱步而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弱小人类,而王应墨却满眼都是那双要看透一切的金色眸子。脑海放空,再无半点情绪,没有恐惧,没有紧张,连对猛虎的好奇也消失无踪。 在围绕王应墨数圈之后,斑斓猛虎坐在王应墨不远处,闭上眼睛,舔了舔爪子。 王应墨脑海中的金色眸子消失不见,整个人为之一松,一屁股便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看着面前端坐在地上的老虎,王应墨颤颤巍巍的开口:“前辈,小子意外到达此地,若有冒犯,还请前辈恕罪。” 老虎眼中金光早已敛去,先前取代天地而立的伟岸身影此刻也不复存在,此刻便如同一头寻常山林猛虎。 王应墨此刻极为紧张,先前猛虎展现威势如此可怖,必然是一方大妖,恐怕九华山那些妖王也远远不及,而东海州妖族几乎都归于九华山一脉,此刻眼前大妖如此强绝,若是九华山隐世的老祖宗级的大人物,恐怕就是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除非,此地已不是东海州,否则王应墨今日必然凶多吉少。 不是东海州? 蓦然间,王应墨想到一种可能。 日月星辰环绕!金色眼眸!斑斓猛虎! 一个冠绝一州天地的名字呼之欲出! 山君! 王之涣带王应墨见过的大人物不在少数,不只是东海州,即便其余天下数州王应墨也见过许多,但他不曾见过却屡屡听父亲提起还冠以“大人”称谓的只有两人。 西域妖兽共主,山君大人便是其一。 王应墨面色一喜,忙拱手道:“晚辈王应墨,见过山君大人,家父王之涣时常惦念前辈,晚辈替家父向前辈问好。” 王应墨记得王之涣说过曾受过山君大人一份不是恩惠的恩惠,详情王应墨并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有几分情分?那就先行套个近乎再说。 山君依旧闭眼坐在原地,全然没有要搭理王应墨的意思。 王应墨见山君不动,自然也是半点不敢放肆,只好立于一旁偷偷打量这位名动天下的一方豪强。 王应墨此时一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一来山君大人与父亲王之涣或许有几分交情,二来此等人物若是要害他王应墨都不必降临此地,一念的事情而已。 故而王应墨更为好奇的是山君大人降临此地的原因。 想必必然与他王应墨有关。 只是看起来山君大人像是.......在等什么? 王应墨见山君大人不再有动作,干脆盘膝坐下,拿起蔻梢,开始汲取其中灵气,默默修行。 东海州北地,武夷山,王家,山腹中,一名幼童盘膝而坐,正是王家老祖王纯。 王纯眉心处有一枚九色丹药悬在空中,丝丝缕缕的九色光华缓缓流入眉心。 一袭青衫的王之涣立于一旁,手持一枚玉净瓶神色肃穆。 瓶口不断有神泉液凝成细流摇曳而出,逐渐将王纯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王之涣行此事是极为专心,以至于连身后之人的到来都未曾察觉。 “家主。”直到身后之人开口,王之涣才回头望向来人。 “袁稷,你怎么回来了?”来人赫然是临州城主袁稷。 王之涣一惊沉声道:“墨儿呢?” 袁稷难掩羞愧,将临州城发生的事都告知王之涣。 王之涣持玉净瓶的右手一抖,随后迅速稳住,旋即面色铁青:“谁干的?” “难以查证,恐怕是蓄谋已久,只是此次生变给了机会才断然出手。” 王之涣显然怒意已经到了一个快要压不住的地步了。但又忙于手中之事不得不强行压住滔天怒火。 一道苍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王之涣身旁:“去吧,此地交由我即可。” 老人接过玉净瓶。 王之涣一拱手后直接离去,袁稷紧其后。 王之涣来到王家主殿,此时李董书也得到消息在此等候。 直接大殿之上剑气肆意,李董书身后长剑更是铮铮作鸣,彷佛在宣泄主人的怒火。 王之涣深吸一口气道:“墨儿命魂依旧安好,想必是性命无忧,你先不要着急。” 李董书死死望着袁稷,身后长剑几乎就要出鞘。 袁稷阴沉着脸开口道:“主母要惩治我乃至要杀我,也还请等袁稷先去寻找小墨,若是找不到或者带不回来,袁稷自当赔上这条命!” 王之涣暗道不好直接出手,李董书一剑却是先行将袁稷直接钉入地面。 “我和姓王的都不在临州城,你还敢去府外逞凶杀人,予人如此机会,我不是杀你只是找回小墨后怕他难过。”随后直接离开赶往临州城。 王之涣取出一枚令牌甩给袁稷道:“去调动各州密探,让他们找寻破字令,一但有感应,必须直接禀报本家,此外此时先不要声张,不然墨儿只会更危险。”而后同样离开赶往临州城。 袁稷擦去嘴角鲜血,接过令牌,眼中凶光迸现。 临州城,王之涣赶到残破的城主府后直接挥手放出六面小棋笼罩整个城主府,随后来到传送阵所在处,望着被雷光完全摧毁的阵法,王之涣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管宁为了不让对方寻到蛛丝马迹,对阵法的摧毁极为彻底,加之原本的阵法就已经残破不堪,所以别说对方,即便是王之涣这个当世阵法大家也难以从中看出阵法传送的目的地。 “只能看出目的地不在东海州,其余几州皆有可能。”王之涣对李董书说道。 “寻字令给我!”李董书伸手。 王之涣取出一道令牌,李董书接过令牌直接离去。王之涣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西域,遗址。 山君缓缓睁开双眸,眼中金光再度开始肆虐,一旁的王应墨随之停下修行,有些不安的看着眼前这位。 身后高山之上一道神光飞来,山君抬手,毛茸茸的虎掌中探出一只寒光四溢的爪子,爪子在神光之中瞬间划过,竟有一道门户随之而开。 王应墨心中泛起不祥预感。 果然,一股无形的力量裹住王应墨直接将其抛入门中。 最后在王应墨眼前闪过的,只有山君那双金色眸子。 第8章 命里犯虎 王应墨悠悠醒转,先前山君将他抛入那门户之中,有了之前残阵传送经验,他瞬间便知道这也是一个传送阵只是规模更小也更加完整,但还是免不了一番天旋地转。 他揉着脑袋起身却是一愣,为何此地不见传送阵? 难不成自己是凭空出现于此? 王应墨一惊,突然想起自己携带得几件宝物,雷罚天尊神符会自动护主断然不会遗失,先前山君将他抛入门中之时他正好手握两块神灵玉,汲取其中灵气修行,当下两块神灵玉就在他身旁,墨锭也还悬于腰间,只是那四叠符纸当时被他置于身前地上,如今却已散落在四周。 他将周边差不多是掘地三尺这才搜刮出共计十九张符纸,四青八赤三紫四白,余下皆不知去处。 王应墨抓着十九张符纸,逐渐用力,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望着前方。 老虎,又是一头老虎,王应墨涨得满脸通红,差点破口大骂。 之前刚刚搞清自己身处何地,至少知道自己在西域,然后转眼间又被山君丢到不知道什么鸟地方,不曾想这一来又遇到一头老虎。 王应墨虽然初入修行之道,但也能感受天地灵气,如今面前不远处得老虎身形微低,目露凶光,似是随时要扑过来,但王应墨不曾在其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 若只是头寻常山林猛虎,即便王应墨尚未修行,单以他多次洗骨伐髓的体魄也不是一头野兽能伤。 但先前山君气息一敛,也跟寻常猛虎一般,再无半点灵气,虽说不太可能遇到第二个山君那般的大人物,却也由不得王应墨不谨慎。 所以王应墨此时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要是头寻常猛虎罢了,可要又是个什么老妖怪,。恐怕只能寄希望于雷罚天尊的神符了。 那老虎身形缓缓降低,一只前爪却在同时向前伸出,前爪落地瞬间便是猛然暴起,速度虽然极快,但王应墨确实送了了一口气,正向一拳击出,却见一道箭矢疾驰而来,箭矢不大,看起来像是手弩射出,却似乎裹挟一股异力,没入老虎胸膛,劲道极大,按理说如此力道应当穿胸而过,这道箭矢却是将老虎钉在了一旁大树之上,老虎几乎是瞬间毙命。 王应墨拳头刚提到胸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旋即一股惊悚感袭来。 这附近还有人? 这弩箭上灵气环绕,不是法宝也是灵器,那么使用者必然是修道之人 王应墨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中钻出一名身披树叶的大汉,一脸焦急的小跑过来。 “你是谁家的小娃,怎么一个人在这山林间瞎逛,要不是我碰巧在猎杀这头伤人的斑子。你不是要丢了小命去?”大汉跑到王应墨身前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灵巧弓弩收起,便抓起王应墨胳膊问道:“那斑子有没有挠到你?哪里受伤了?” 这一抓发现竟然根本抓不动王应墨一只手,大汉一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王应墨衣着打扮,霎时间脸色苍白,腿一软吧嗒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仙师大人见谅则个,山民冒犯仙师,求仙师绕过。” 一边说一边把头磕的梆梆响。 王应墨蒙圈了,刚刚此人突然从密林里蹦出来,吓了他一大跳,据王应墨所知,除却像他父亲好友雷罚天尊送他得神符这般可以通过滴血认主得奇物之外,尚没有能供凡人使用得灵器,但先前那只弩箭和这汉子刚刚收起得弓弩断然不是什么能媲美神符得宝物,却能让这般凡人使用,当真是闻所未闻。 至于此人能看出王应墨并非凡人王应墨倒是不奇怪,他独自一人年纪轻轻却在这样得山林间出没,又有如此力量,再加上王应墨一身华贵衣裳,自然能揣测一二。 王应墨伸手止住将额头都磕出血迹的汉子,道:“大叔莫慌,我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此话一出王应墨有些想笑,想起了自己以前看的一些杂书,书里的魔头欺凌弱小,无恶不作,尤其喜欢看别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又要人磕头,磕完了头还要桀桀怪笑着把人碎尸万段。 那汉子站起身拱手弯腰竟是连额头的血迹都不敢去擦。 王应墨无奈道:“血擦一擦,我真不是什么恶人不会把你怎样,你不必如此慌张,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汉子胡乱擦了擦额头血迹,却仍然是弯腰而立,眼睛只敢看着地面。 王应墨微微皱眉,凡人向来对修行者敬畏有加,但这汉子一认出甚至只是猜出他是修士便如此恐惧,想必此地修行者对凡人的态度恐怕是极其恶劣。 见汉子紧张至此,王应墨也不打算直接问他,就他这个心态想必这会问也是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 王应墨瞥了一眼一旁的虎尸,笑道:“大叔你还是先去处理那虎尸吧。” 汉子这才毕恭毕敬道:“是。”说罢还是不敢再多看一眼王应墨,向虎尸走去。 王应墨其实存了一箩筐的问题。 首先是此地到底是何地界,再哪个州,隶属哪方宗派。 其次为何他一个凡人能持如此灵器,据他所知当今天下确实没又特制供给凡人使用的灵器,至于他那枚神符已经不在灵器范畴之内,而且神符乃是能够认主的至宝,断然不是寻常凡人能够拥有的。 再有是此人对修行者恐惧至此,想必附近的修行者断然不是什么善类。他此时区区蜕凡境,不得不小心谨慎。 王应墨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望向汉子。 那汉子将定在虎尸上的弩箭小心翼翼拔出,弩箭上不沾丁点血迹倒是有几分神异,在王应墨眼里却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好东西,只是能供凡人使用也就说明此物不需灵力驱动,他倒是颇为好奇。 将弩箭装入腰间匣子之后大汉熟练的简单处理了一下虎尸,将老虎创口用一种墨绿色的草药敷住,鲜血顿止。 那汉子虽是凡人却力气奇大,竟然能将不下六百斤的虎尸勉强扛起,吃力的将其搬到他藏身的灌木中。 而后再度来到王应墨身前毕恭毕敬道:“仙师大人,山民需要回村里再叫些人来帮我搬运虎尸,敢问仙师大人我能不能走了?” 王应墨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要将虎尸藏起于是开口道:“我帮你带回去吧,我想去你们村子里看看可以么?” 汉子脸色一白再度跪下连声喊道不敢劳驾仙师。 王应墨有些苦恼,他以往从未与凡人打过交道,这汉子张口仙师闭口仙师,还动不动就跪下,弄得王应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又是一番好说歹说这才让汉子勉强打消一些恐惧感。却也说什么都不肯让王应墨帮他扛虎尸之说先带王应墨回村,虎尸他自会待人来取。 一路上王应墨一口一个大叔,叫这叫着汉子反而慢慢放开了一些不在那么拘谨。 王应墨也通过闲聊知道了他叫张冲,见时机成熟便问道:“张大叔,此地是何处,属于那个宗派又是哪个州?” 汉子一愣回道:“我们这是河西州,我们村叫七里村,归青阳城管,仙师说属于哪个宗派是啥意思?“ 王应墨也是一愣:“河西州?” 汉子奇怪。这位仙师想必是外乡人,不知道这是何地可以理解怎么会连自己在那个州都不知道? 王应墨更奇怪,河西州?哪来的河西州? 王应墨一惊莫非我不在五州? 他知道天下除却五州之外,还有一些秘境或者小世界,前者乃是一些功参造化的绝顶强者自虚空中开辟出来,而后者乃是天地独成。既然是山君将他丢入此地,那么这里莫非是山君自行开辟的?那位大人已经强至如此境界了?要知道五洲天下绵延至今明面上的秘境也不超过五十之数,而且还有许多秘境的创造者早已陨落。 可那位大人据说从来不甚喜欢与人类有什么交集,如果是他的秘境不太可能有人类在此吧? 王应墨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先放下这些杂念再度开口道:“大叔为何如此畏惧。。。仙师?” 张冲叹了口气道:“回仙师大人,不说朝廷的那些仙师平常对我们这些凡人就是看都都懒得看一眼,这倒也好寻常也见不太着他们,遇见了躲得远远的也就好了,可要是遇见那些不愿意为朝廷效力流窜在外的散仙,瞧着我们这些凡人是想杀就杀,好像碾死一只蚂蚁,咋个不怕嘛。” 王应墨只得再次安慰道:“张大叔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张冲咧嘴一笑:“俺倒是看出来了您是个好仙师,跟俺们村里教书的徐斧子一样。” 王应墨笑道:“徐斧子?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张冲一愣赶紧解释道:“仙师大人,可不是斧子是福子,就是那个教书先生的的那个夫子,冒犯不得冒犯不得。” 王应墨一脑门黑线,这大叔口音好生独特。 这么一说他倒是对这徐夫子有了几分兴趣,既也是修道之人想必对更能了解这方世界。 于是他在问道:“张大叔回村能否与我引见一番?” 张冲回道:“当然可以,就是仙师可别再跟徐夫子提你们仙师的事情,村长都跟俺们说过,说这个徐夫子要生气的。” 王应墨笑着答应下来。 王应墨此时极需了解此界情形,有些小世界与秘境与五洲也有接通,此界是否与外界有联系至关重要,只不过王应墨先前与张冲一凡试探,他对五洲一概不知。 不过他只是一介凡人,想从他身上了解过多确实是有些奢望了。 看来只能先将希望寄托于那位徐夫子了。至于惹不惹他生气,只好见机行事了。 第9章 修道不仁 以村民为刍狗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应墨与张冲来到一座破庙前。 张冲有些兴奋道:“仙师大人,过了这庙就到俺们村了。” 说着便有些兴奋。 先前张冲便与王应墨细细说过,那猛虎祸害村里进山采药捡野菜打猎的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不是没有争勇好胜的猎人要去拿它,只是那些个敢单独上山的好手大多折在了山里。倒是也有好几人结伴下套子,只是那老虎不但凶猛还狡猾的紧,但凡人一多便不再招惹人类,村里面年年劳役兵役征走许多青壮,余下得多是些因伤残免役的还有就是妇孺老幼,实在挤不出人手来守这头畜生。 张冲未到退伍的年纪,身体也不残疾,原本还得老老实实服役好几年,只是在边关侥幸救下一个世家子弟,此人不过是来边关捞点军功的纨绔,不过人倒是不错一个边关小卒的情也愿意报答一番,动了点关系让张冲能够提前安安稳稳的回到家乡。 张冲其实早早就通过同乡知道虎患一事,也知道朝廷那边对这种事完全就是放任不管,就是你送至官府门口,也是会是“着附近村庄猎户限期捉拿伤人害虫”的结果,可是这“附近村庄猎户”?还就是他们这些山民? 本来他同样也是束手无策,不过他这一回来可不一样了,那位边关镀金的公子哥似乎来头极大,张冲不曾想在青阳城城门府那边,那位少爷的打点过,交代要照看张冲。 张冲这才能从城门府那边借出神机弩来射杀猛虎。 当下张冲射杀此虎为十里八乡除害,自然也十分得意。 两人便这么往村子里走去。 过了破庙又行了一段路,王应墨脸色一变,拽住张冲沉声问道:“你们村子最近太平么?有没有惹到什么人?村子之间可会有械斗?” 张冲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十几年前有两个村子因为打猎地盘闹腾起来,打死了七八个人,两头村长都被城主府的老爷砍了头,后来就是有啥争吵也不敢再随便打架,更不敢杀人了”顿了顿又说道:“惹人这个肯定有,不过俺们都是些山民,都是与别个村子有些矛盾。” 血腥味,王应墨眼神愈发凝重。 先前据张冲所说过了那破庙还有几里地便到,但他们堪堪走了一小段,想必离村子还是有些距离的,王应墨拓脉之后五感灵敏了太多,但血腥味还能散发到这里恐怕张家村有惨案发生,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村里已经再无生人。 张冲先前说过这方天地不受朝廷约束的散修,邪修做起事来极为狠辣,再联系官府对村子之间械斗的严管,极有可能是修行者所为,至于为什么,王应墨也想不到,但王应墨知道的是塔初来乍到断然不该与此事扯上干系,更不该在此时与不知来路还造下如此杀孽的修行者有什么瓜葛,他身上那几件东西在散修眼里绝对是能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宝贝。 心思急转,王应墨转身便想走,一时间竟忘了旁边还有个张冲,这一转身看到人才想起来。 张冲大大咧咧对王应墨的反常毫未察觉,见他转身便问道:“小仙师,咋个回事?” 王应墨犯了难,要与他说出实情,依这位大叔的性情恐怕直接就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了,可要骗他跟自己离开又拿什么理由?总不能一掌打晕扛着他走吧? 王应墨眼前一亮,就要动手,张冲好歹是军伍出身,这就察觉到不对了,沉声问道:“仙师,可是村子里出了事?” 不怪他能立即想到,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之所以对修行者畏惧至此,根本原因是,那些散修邪修屠村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说在边疆,就是这青阳城一城之地,也发生过! 王应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稍一迟疑,张冲便取出神机弩向村子方向跑去。王应墨有心把他打晕,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虽然刚刚拓开五脉,张冲只是个凡人,万一不小心用力过了,一掌把他打死。。。。。。 而且这种时候强行替别人做决定,恐怕救下他也不见得是好事。 那自己呢?我又作何决定?弃了他转身离开? 王应墨终究少年心性,说好听点是勇敢,说难听的就是不知死活了。 竟是一咬牙,摸出一张紫符跟了上去。先前在路上王应墨不只是跟张冲闲聊打探消息,还抽空看了看十九张符纸,青白共八张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八赤三紫十一张符纸他却有些印象,赤的好像叫什么火符,王应墨就叫它赤火符,紫的好像叫什么雷什么符,那自然就叫紫雷符了。反正听名字就知道是拿来打架的,用处更是简单,注入灵气对敌甩出即可,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自然而然觉得紫色肯定比赤色更强此时他又心虚得很只好什么强就拎出什么来,至于雷罚老头子给的那枚符令,老头子只说它会自动护主没说怎么用。 知道很久以后王应墨才知道,那赤符叫神火诛妖,紫符则名曰紫霄镇狱,至于品阶嘛,能摆到王之涣书房的符纸? 以王应墨的速度自然转瞬便追上张冲开口道:“我虽是修行者但修为底下,帮不了你什么忙,大叔你先不要冲动,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用,要是撞上凶手就是一个死,不如我们先去青阳城报官,想必他们不会对这事不管不问吧?” 青阳城虽然不管虎患这种事,但之前会插手两村械斗,对这种大案恐怕不会置之不理。 张冲此刻双眼充血,面目狰狞。 他父母尚在,父亲早年在战场上折了条腿,但身子骨还算健朗,母亲也是无病无疾,还有个不漂亮但贤惠体贴的老婆,不但将家里打理的顺顺利利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在他上战场期间更是家里的顶梁柱。 儿子!他还记得他儿子刚出生的样子还记得他被募兵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光,他儿子现在已经八岁了,儿子三岁自己就走了今年才回来,那小子却毫不认生,成天撵着他走,连他进山打斑子都嚷嚷着要跟他去。 可如今! 张冲对王应墨的劝解仿若只字未闻,咬着牙又提了些速度冲向张家村。 王应墨知道这汉子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只得跟在他后面,想先看看情况,顺便隐藏一下自己尝试用紫雷符杀敌。 临近村子之时王应墨一惊,有灵气波动! 必然是修行者无疑,但对付一些个凡人有必要动用这般灵力以至于王应墨在在村外便能感受到灵力波动。 王应墨心头一动,想到了张冲之前说的哪个徐夫子,莫非是此人与来犯者交手? 张冲已经冲进村子。目之所及皆是.......尸体,是断臂残肢。 可见来者之凶狠。 不远处一道身影立在路中间。 一身黑衣,面容邪意,倒是几位英俊,只是身边堆积的尸体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怖,在他脚下有一位儒衫男人躺在地上,四肢各钉有一把雕刻骷髅头的短刀正是张家村教书的徐夫子。 黑衣男子随手将手里的抓着的孩子扔到一边,蹲下身说道:“那符纸到底从何而来?你再不说我就带你去下一个村子,再把村民一个一个杀死在你面前杀到你说为止。” 地上的徐夫子已经十分虚弱,但眼里满是仇恨:“我已经告诉你是村民在山间拾到,你还要怎么样,我杀了你师弟,你杀我便是为何造下如此杀孽!青阳城乃至我大楚朝廷必将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黑衣男子冷笑道:“你一个废人,就能用那符纸瞬间杀死我师弟,如此宝物是山民拾得?你当我是傻子?” 黑衣男子抓住插在徐夫子右手的刀缓缓转动,徐夫子疼的额头直冒冷汗却死死咬牙硬撑着不出声。 “我那个废物师弟成天只知道虐杀凡人,我早就提醒过他要低调些,他不听死了就死了,但是你那符纸我志在必得,至于官府朝廷?让他们追便是,你既然不说,那我就带你去下一个村子,杀到你说为止”说罢将四把短刀取出甚至还给徐夫子包扎起来。 王应墨已经先一步张冲进入村子,此刻气息内敛正藏在一栋房屋后面,此人此刻身处的位置灵力即为暴乱,以王应墨的这点道行根本无法穿过那些灵力以灵觉查探对方修为,初始时他还以为那灵力源自男黑衣男子,着实吓了一大跳,以为遇到了不得的修士了,可那男子迟迟不曾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又让王应墨十分奇怪,听了他们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灵力暴动来自黑衣男子口中的符纸。 王应墨一怔。 莫非是我遗落的符纸? 此时黑衣男子拎起徐夫子就要离开,一道箭矢破空而来。 黑衣男子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转头笑眯眯道:“你以为你很会躲?” 原来是张冲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王应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股灵力上不曾注意到张冲。 黑衣男子随手将徐夫子丢下。 张冲索性不在躲藏,站起身又装了一支箭矢,抬弩再射黑衣男子任是随意一动便躲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徐夫子也看到了张冲,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大喊道:“你回来干嘛,去报官啊,你个白痴。”他知道黑衣男子修为并没有多么恐怖,以张冲的经历必然能够察觉不对,那最好的选择自然就是直接去报官,而不是来送死。 张冲一言不发,双目血红,只是沉默的装弦射击,再装弦再射击。 因为送进村到这里,他看到了尸体,很多尸体。 村头的刘大娘,村尾的张全,张柱家的小子二狗只有十一岁,躺在井边的尸体只有上半身,马寡妇跪在门口的尸体已经没了头颅,张冲之所以知道那是马寡妇是因为他怀里抱着从肩膀斜着被劈开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儿,而那个小姑娘前天刚过了五岁生日,张冲还从青阳城里给她带了一串糖葫芦,小女孩高兴的一口一个张叔叔叫得张冲没吃糖葫芦,心里也甜滋滋的。 张冲没有看到自己那断了腿的爹,也没看到喜欢跟儿媳妇吵架的娘和那个曾经撑起这个家的媳妇,张冲对她怀着慢慢的愧疚,好不容易回来了,总想着弥补她,在城里托城门府的老爷帮她买了烟云斋的胭脂,卖了李记铺子的好看布料,那个女人拿到礼物的时候一边埋怨他乱花钱,一边又难以掩饰的笑容,好像是这天底下第二美的女子,张冲那会在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以至于在他心中第一美的娘,那个总是跟媳妇儿吵架的婆婆也笑得展开了脸上的皱纹。这个“恶婆婆”再怎么向着儿子,也知道他们老张家欠儿媳妇的。 张冲找不到这三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却没有抱着他们逃掉了的幻想,因为刚刚被那个黑衣男子随手丢下的是他生命中第四个最重要的人,他的儿子。 张冲还在射箭,他的手从来没有这么稳过,在练兵场没有,在战场上没有,射那只斑子的时候也没有。 匣子里统共有箭矢十二,此刻还有八支。 那个黑衣男子一脸戏谑的漫步往前走。其实第一支箭射来的时候他确实吓了一跳,因为他认出了这是神机弩的箭矢,这种装备是一城卫城军随军修士的制式武器。但普通人和修士使用神机弩完全不同,普通人射出的箭矢慢到他甚至可以用手抓住,但他不会这样做,因为箭矢上爆发的灵气会让他受伤,但想要躲开箭矢再简单不过了,神机弩即便对他来说也是不错的东西,没想到还有着意外之喜。 躲在一旁的王应墨以双指紧紧夹住紫雷符,他早早就在寻找机会,只是黑衣男子身旁还有一个徐夫子,他怕误伤其人,而此刻张冲无疑给他创造了机会,他只需要等那个黑衣男子再多走几步便可以出手,之前那人口中符纸瞬间就杀了他师弟,他是师兄,也该强不了太多吧。 要是让王之涣知道王应墨要用闻名天下的雷道祖符之一的紫霄镇狱符来杀一个为祸村名的“大魔头”,还怀疑能不能一击杀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黑衣男子嘴角挂着嘲笑,甚至还有空回头对徐夫子说道:“看来先不用着急去下一个村子了,待会我会一刀一刀的刮他的肉,刮到你说为止。” 就在此一道雷光炸落,黑衣男子瞬间灰飞烟灭,甚至他都没有警觉,来不及痛苦,以至于连死是怎么死的都恐怕不知道。 只是房屋后面的王应墨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 不过他难免有些心疼,这符纸看起来威力好像还不错,可他统共也只有十一张刚刚用了一张那就只有十张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等符纸即便是想要抹掉那个青阳城整座城池都不在话下,只不过符纸有灵,受使用者意志左右,王应墨一心想杀死那个黑衣男子,故而不会殃及池鱼,否则再来十个这样的村子也吃不消这一记雷法。 王应墨一击击杀黑衣男子难免有些志得意满,从房屋后大步走出。 第10章 少年的世界崩塌了 现在在屋子后面视线被阻,加之王应墨几乎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下意识的忽略了地上的尸体。 此刻他走出来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地的尸体,而且大多残缺不堪,刚刚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此刻他脸色苍白站在路边,前面不远就是徐夫子躺着的地方,但他却几乎没有什么地方下脚。 恐惧,恶心,愤怒....... 各种不同的情绪混斥着让他原本英俊的脸庞纠结在一起。 他只是个刚过了十四岁生日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从不曾感受过人间疾苦,最痛苦的就是被娘亲打板子罚抄书,即便他是个修行者也只是个刚刚及冠开始修行的入门者,到现在位置还连一记道术都不曾学过,要不是意外流落在外,现在他应该站在珠光宝气的及冠礼物当中挑挑拣拣,选些好看的好玩的,当然开始修行了也会选些有用的。 可事实呢? 他站在这里。 站在这个小小的村庄,就有两个活口的村庄。 还有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书里的尸山血海好像就在眼前。 王应墨强撑着没让自己瘫倒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啊!”一声惨叫将王应墨惊醒,他抬头望去。 张冲跪在地上眼睛红的可怕,他再次装上弩箭一箭一箭射向刚才黑衣人站立的地方,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具可以供他泄愤的尸体都没有。 直到把弩箭全部射出后他又将之前保管的小心翼翼的神机弩也砸了出去,而后扑倒在地不再动弹,似乎这一砸把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 王应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此刻惊醒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躺在地上的徐夫子伤势很重,先前那人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不好好处理的话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王应墨强忍着不适,压下心里各种心情,轻轻一跃落到徐夫子旁边。 问道:“我该怎么做?” 直到离近了王应墨才看到徐夫子胸口还有一道伤口贯穿了整个身体,不知道是黑衣男子还是他口中的师弟所留。 徐夫子艰难摇头道:“我三脉尽毁沦为废人,我这样的伤势村里没有可以治的药,先前那贼人身上恐怕有能吊命的药不过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王应墨沉默了。 徐夫子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张冲又道:“公子是?” 王应墨只是道:“我叫莫印。” 见王应墨不愿多说徐夫子也不再多问只是道:“莫公子能否照应张冲一番?能送他去青阳城报官最好。” 这是开始交代后事了。 王应墨没有回答他。 他此刻在努力回想以前父亲说过的一些关于符纸的东西,只隐约想起父亲似乎说过什么符道也是天下正道之一同样是一条修行登高的大道什么的,好像又说什么符纸作用繁多,不仅是对敌还有帮助修行疗伤之类的。 对了,疗伤! 王应墨翻手摸出一青一白两张符纸,直接说到:“你先别说话,我这还有两张符纸,什么功效我没用过也不知道,我准备试一试,看看你运气好不好有没有一张能治你,若不然你再交代后事不迟。” 其实这些符纸只要已注入灵气便能知道其功效作用,只不过一但启用便会作废,王应墨肯定不会为了试其功效而平白浪费,但当下也管不了什么多了。 徐夫子愁道:“符纸如此珍贵,公子万万不可浪费在我一个废人身.......” 王应墨却没再听他说什么直接催动白符,符纸上传来的生命波动让王应墨大喜,只见那道白符缓缓化做一团朦胧白光蜿蜒而下落到徐夫子身上,好似有意识一般分开流向徐夫子身上的伤口,徐夫子身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四肢被短刀钉穿的伤口几乎是转瞬即好,胸口的贯穿伤,也不过花了俩息便恢复如初。 徐夫子难掩震惊,这是什么符纸?竟连听都没听说过。 殊不知他当年在京都也是有些身份的,只是遭人算计才沦落至此。 大道归元符他当然没听说过,因为此方天地根本就没有,事实上大多数小世界先天本源不足,灵气匮乏,秘境更是如此,能跟五州天下修行环境相比的压根没有,只是差距也有大小,就此界而言,恐怕在小世界、秘境中也是下下之资。就是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此符到底有多珍贵。 大道归元符疗伤效果可以说只是其万一,此符最为关键得作用是重疏五脉,甚至可以直通神庭,能够提升修行者资质,只不过因人而异,越有天资之人则越有奇效。徐夫子说自己三脉尽毁,此符也能尽数修复,甚至能助其更上一层楼。 符纸耗尽,灵气却浓郁不散围绕徐夫子。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徐夫子现在便能直接起身盘膝而坐,还开始吐纳灵气甚至都没来得及跟王应墨道一声谢。 王应墨此时也有些到符纸的珍贵了,不过事急从权,倒也但不上后悔,只是难免有些肉痛。 见徐夫子在符纸的作用下直接开始修行,王应墨一肚子问题也没法问他,只好越过地上的尸体走上张冲。 彼时的张冲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王应墨走进了才发现他面前也有一摊血迹,竟是怒火攻心在趴到前吐出的,王应墨难免有些着急和紧张,这汉子如此刚烈不会直接气绝了吧。 于是赶紧蹲下将张冲反面过来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劲动脉。 好在人只是晕了过去,应该并无大碍。 这下犯了愁。 他竟然成了这偌大屠杀现场唯一清醒的人。 看着满的死人,王应墨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股恶心感再度涌上来。 再想起这一切都是两个修行者所为,原本对修行世界充满向往的少年在这一瞬的发现自己好像对修行随带来力量产生了一种厌恶。 原来雷老头以前说的故事里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人是这样十恶不赦,那些罪恶滔天的魔头是这样罪恶滔天。 难怪雷老头舍去姓名只自号雷罚天尊,誓要掌天雷诛杀世间妖邪乱魔,枉为人者。 那么袁叔呢?听族里的老人说他也是个大魔头。难道他也会滥杀无辜? 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王应墨对修行世界的认知。 在以往的生活里,他看父亲纵横天下,看母亲绝代风华,见到的都是屹立时间巅峰的大人物,看到的是修行世界的五彩缤纷。 而现在,是他离开父母庇护的第一天,他看到的是修行者草芥人命,凡人却毫无抵抗之力,就像牲口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而他现在五脉刚开,对修行一窍不通比凡人又能强到哪里去? 换而言之,对于许多比他强的修行者来说他同样任是一头可以肆意屠杀的牲口,一只绵羊,还是一只怀揣宝物的绵羊。 他开始恐惧了。 他开始意识到,他可能会死,死在爹娘找到他之前,死在他想到回家的办法之前。 王应墨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害怕,所以他哭了。 少年的世界崩塌了。 第11章 剑鞘啊剑鞘 东海州。 一身青衣的王之涣出现在一座无名山头。 山巅有一名魁梧的老人盘膝而坐,面前一片雷海翻滚,其中有一道身影周身闪烁着诡异红光苦苦挣扎,嘴里却极为嚣张狂笑到:“老贼,早晚叫你身死道消。” 王之涣瞥了一眼那道身影便不做理会,沉声道:“你那道本命神符现在在何处?” 老人抬手一握,雷海压缩,那道身影再也笑不出来,只是越发吃力,红光忽明忽暗好似随时会熄灭。 老人摇头道:“太远了感应不到,必不在东海州,但雷符既然无碍,墨儿当无性命之忧。” 王之涣尚未说明,老人已经猜到是王应墨出事了。 但具体情况还是不知,于是问道:“怎么回事?” 王之涣一阵沉默之后将事情娓娓道来,包括袁稷动身前往南阳州,李董书亲自到神都州寻人。 “我走一趟西域?” 老人开口道。 王之涣拱手一礼:“幸苦。” 随后转头冲着雷海,狞笑道:“这是留人宗的哪个魔头?给我耍耍?” 这一瞬间那个向来温文尔雅的王家家主,王应墨面前那个从来无比淡定,天塌不惊的父亲好似换了个人。 而雷海中不复嚣张的男子似乎是认出了来人,强忍着雷海的压力再度出声,恐惧道:“杀了我,快杀了我,雷老贼,不,雷老前辈我什么都说,求你杀了我。。。。” 不知是何等恐惧能让人一心求死。 老人挥了挥手,雷海压缩,瞬间将此人化作飞灰。 王之涣气质在一变又成了那个王家家主青衣枪仙。 “这家伙即便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兴许也知道点什么,留人宗那个老东西跟你的大道之争你多一知道一点就多一分胜算。” 老人站起身,捋了捋绣有云纹的金边紫衣,笑道:“歪门邪道,宵小之辈,算什么大道之争,只不过不杀他我心结难了,自然多了一道关隘罢了。” 王之涣默然,这位纵横五州多年忘年交瞧不上那所谓的歪门邪道,他却不会小觑,毕竟相较于他们这些老家伙,王之涣也还是太过年轻。 “有我雷符在墨儿不会又是,只不过他不了解雷符,恐怕吓的不轻,大不了我从西域开始,遍寻五州,不用多久,你也莫要太胆心。” 王之涣苦笑道:“我不急也得装出急来啊,袁稷已经挨了一剑,董书要砍我恐怕也就时间问题了。要不老爷子你帮我劝劝她?她向来敬仰你。”嘴里说着不急装急,但老人何尝不知道,这个恨不得把儿子捧在手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急? 老人连连摆手道:“还是别了,砍你就算了别到时候连我也记上一笔账,将来看破大道连我一起砍,我这就动身前往西域,要挨剑你自己挨。” 话音刚落,身影已是消失不见。 王之涣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将发簪摘下,丢到先前雷海肆虐处,那发簪好似一柄小枪,枪尖极细,枪刃与枪身连接处似有一只紧闭的眼睛,枪身朴实无华,可随着王之涣将其抛出,那眼睛似乎微微睁开,一道青气从中溢出流转枪身,小枪逐渐灵动起来,似乎有生命一般在寻找什么,不多时,尽然凭空拘出一道魂魄来,随后瞬间折回围绕着王之涣欢快转圈,似是在邀功,王之涣随手将“发簪”插回发间单手拎起那道魂魄,笑眯眯道: “来,都说说你知道什么?” 那道魂魄原本英俊的脸扭曲到一起,眼里充斥着莫大的恐惧,似乎他不是令江湖散修以及相当一部分大家子弟都闻风丧胆的留人宗大魔头,而是一个刚刚坠入地狱的恶徒,站在他面前的却是偶尔兴起想要亲自练练手阎罗王。 王家这个庞然大物迅速运转起来,不只是东海州,其余四州王家明线暗线都受到命令。 寻找少主王应墨。 神都州,一个穿少女里挥舞着一根烧火棍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少女生的明眸皓齿,满头青丝用红绳扎出两个丸子愈发显得娇俏可人,一袭红裙在茫茫雪海中旋转散开好似一朵无比鲜艳的梅花。 少女挥着手里的烧火棍东打一下西撩一下,红润的小嘴念念有词道:“剑鞘啊剑鞘,你说主人什么时候才来接我们呀,她让我们在这里吃冰脉都好多年啦,怎么还不来接我们呀。”原来她手里的不是烧火棍,而是一柄剑鞘。 说到这里少女好似有些丧气,不再嬉闹,缓缓蹲到地上,一只手拎着剑鞘在地上乱画,一只手捧着小脸,嘟着嘴又道:“主人说她有孩子了,那我就有小主人了,可是我都没见过小主人,剑鞘啊剑鞘,主人是不是有小主人了就不要我了呀,哦,不要我们了呀?” 剑鞘只是剑鞘当然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于是少女生气的把剑鞘插到雪地里,然后扶正,往后退了一小步站起身指着剑鞘怒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呵,剑鞘!你是不是嫌我烦不想理我?我才不要跟你一们呢,你这个坏剑鞘,哼!”说完轻轻一跳恰好转身背对着剑鞘,猛的一下坐到雪地里双手抱膝,自顾自生闷气。 过了好一会,一道冷风吹过,笔直的立在雪地里的剑鞘微微倾斜,正巧朝着少女的背影,少女好似小兔子般跳将起来,回身道:“你道歉我也不原谅你,哼!”又是一声娇哼,随后抱胸立在剑鞘面前作望天状,不过灵动的大眼睛却是不是偷瞄一下剑鞘。 “呼。”又是一阵寒风掠过,剑鞘“啪”的一声倒在雪地里。 少女瞪大了眸子,娇声道:“哎呀!哎呀!你给我道歉就算了何必给我磕头呢?算啦算啦,主人说过,磕头乃是大礼,我认主人当主人都只是磕了三个头而已,看在你给我磕头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啦。” 少女重新将剑鞘拾起,又有些失落道:“可是,剑鞘啊剑鞘,主人不会真的不要我们了吧。”这话一说出口,眼里水汽弥漫竟是泫然欲泣。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呀,难不成是迷路了?要不要哥哥带你回家呀?”就在此刻一道略显轻佻又煞是好听的声音响起。 少女泪眼朦胧模糊见只看见前面有两道人影,摸了摸眼泪后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色流云浸墨袍的公子哥,腰悬美玉,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的男子,和一个相似装束但却未曾悬玉的老者双手附后。 老者面色和蔼,不免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男子却是十分英俊,甚至带有些许正气,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好似刚才的轻佻言语不是他说出来的一般。 少女看清了男子长相,脸微微一红,随机想起刚刚的轻佻言语,有些生气,又察觉到自己还脸红了,便又多了了几分怒意,拎起剑鞘便指着那公子哥怒道:“你管谁叫小娘子,你又是谁的哥哥,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心我用剑鞘戳死你。”随后做了个猛的一戳的动作,狐假虎威的样子又多了几分可爱。 两人距离其实并不远,所以着一戳剑鞘都快戳到公子哥连上了。 那公子哥有些好笑,随意伸手便抓住了剑鞘。 少女原本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还不知道好歹竟然要夺剑鞘,情急之下直接催动气机,一抹剑气透过少女持剑鞘的手臂,延着剑鞘喷涌而出,直向公子哥而去,旁边老人面色一变疾疾出手,还是略晚一步,大部分剑气虽被老人打碎,却还有些许残留射向公子哥,公子哥腰悬的玉佩刹那间浮起挡住了剑气,却也顷刻化为齑粉,公子哥面色大变,暴退而走。 老人眼见公子哥无恙不免舒了一口气,旋即回头道:“小小年纪好生毒辣,动辄便冲着杀人去,你是谁家的孩子?待我将你拿下好叫你家大人来认个错。”随后一掌抓向少女。 少女一听老人说自己要杀人,便呆住了,心想他要抢我的剑鞘,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哪里是要杀人?一时间竟然忘了反抗,直到来自老人的力量临身才本能的调动力量反抗,却也失了先机,只得涨红了脸勉强抵抗。 那公子哥退的远远的,眼见这边打起来了,也出声道:“六师傅莫要伤了这位小娘......姑娘,先前到是我失礼了,怨不得这位姑娘......” 少女听那公子哥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还又要叫她小娘子,虽然及时改口,仍然又多了几分火气,遂憋着气又调动了体内几分剑气,那老人一击没能拿下着小妮子,不然有些面子挂不住,正僵持着,结果让公子哥一刺激,这少女力量越发浑厚,尽是将笼罩少女的光华都撑开了几分,老人正要再施手段,听见宝贝徒弟说不要伤了人,一时间有些进退不得。猛地又想起这个宝贝徒弟乖是乖得很,又孝顺,只不过是个大嘴巴,要是我连个小女娃都拿不下,叫这小王八蛋给其他几个老王八蛋说了,我这老脸可没地方搁。 既而发狠,想以雷霆手段拿下少女,打不了事后给她疗伤便是。 正要动手,老人罕见得汗毛立起,到了他这个境界,非生死大敌不可能有这般反应。 一道剑光照着老人面门而来,老人警兆大生,瞬间就受了压制少女得手段,双指点向眉心大喝一声:“疾!” 一道明晃晃的光盾悬至面前堪堪挡下那一剑,老人真个人也被劈入地底,不知深浅。 公子哥目瞪口呆,他可是深知自己这位六师傅有何等能耐,便是在吗,茫茫神都州都能算得上一方强者,竟然连一个照面得都没走过? 公子哥咽了咽口水心道:坏了,栽沟子里了。 只见那少女旁边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背负一剑,衣裙素白不染余色,发丝简单的挽作一道马尾,衣着如此之素却依旧难敌那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向来见了绝色就走不动道的公子哥这会是真走不动道了,当真是一动不敢动,因为这个容颜绝世的女子便是刚才一剑将她六师傅劈入地底的猛人。好叫天地知道,六师傅现在还没爬出来呢,不知道死了没。 公子哥低眉顺眼道:“前辈,我乃.......” 女子正是从东海州赶过来的李董书,也就是少女嘴里念叨的主人。 李董书只是冷冷撇了那公子哥一眼,便让其话都说不出口。 远处的公子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斜了点眼看向这边,倒不是他色胆包天,到现在还要偷看,委实是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里不看着人家脸色伺机跪地求饶,难不成两眼一抹黑直接等死?我堂堂许家大少爷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这里,至于面子什么的,去他妈的吧,小命要紧,世间还有好多仙女姐姐等着我去垂涎他们的美色呢,话说六师傅这个老小子是不是搁下面装死呢?不至于一剑就砍死了吧? 李董书将背后长剑连剑带鞘摘下丢到一旁,转头看向少女面部表情瞬间就温和起来,柔声道:“出来多久啦?” 少女见到主人先前都不高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蹦跳着搂住李董书胳膊笑嘻嘻道:“都三天啦,我还以为主人你不要我了呢。”这句话说出口好像才想起来之前的担忧,随即变作委屈状。 远处的许家大少爷瞥见这一幕只觉得要是这位神仙姐姐....阿姨?.......前辈?要是也能这么跟我说话我死了也罢。 李董书揉了揉少女的丸子头轻声道:“有些事耽搁了。”顿了顿又道:“你叫我姨或者师傅都行。” 少女摇了摇头倔强道:“姨,主人就是主人。”随后又补充道:“师傅,主人就是主人。”好像这才能证明她不是不愿意叫姨或者是师傅,而是一定要叫主人。 李董书叹了口气:“傻酥酥。” 傻酥酥搂着主人的胳膊傻傻的笑,头上两个小丸子摇摇晃晃。 李董书收敛笑容冷冷望向那道被剑气站斩出的深坑道:“怎么一剑斩进去,还要再一剑才能请你出来?” 六师傅从深坑中飞身而出,陪着笑脸拱手道:“见过李剑神。” “我给你认个错?” 六师傅一脸尴尬:“是我徒儿有错在先,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还望剑神莫要计较。”说罢深深一礼。 李董书再次转头对酥酥温柔道:“生不生气?” 酥酥从李董书现身以来就没注意过那两人好似已经将这事忘了,只是搂着她的胳膊把小脸儿埋到她怀里使劲蹭蹭,闻言这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一脸迷惑:“生什么气?” 李董书没好气指着公子哥道:“那个调戏你的小王八蛋。” 许大少爷缩了缩脖子却不敢开口解释,只得一脸讨好的望向酥酥, 酥酥瞥了他一眼微微仰头道:“我才不生他的气咧。我生主人的气,主人来迟了。” 许大少爷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董书冷声道:“滚。” 六师傅如蒙大赦,带着公子哥迅速离去。 “墨儿失踪了了。”李董书叹了口气说道。 “哎呀,哎呀,小主人么?”酥酥一脸担忧。 李董书摸了摸她的头沉默了了许久后开口道:“团酥,我要动用你癯仙的神通。” 少女懵懵懂懂,不知道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主人说了那就答应好了,于是大声道:“好的。” 癯仙,上古花神,梅花首香,作为梅花独一无二的花灵,号称天下梅花,皆是吾身。 第12章 巡境司 楚国,河西州,张家村。 王应墨抹去眼泪站起身,见徐夫子仍在修行,张冲还是那般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于是暗自庆幸方才丢人的一幕没被看到,毕竟少年心性。 他想了想,走到张冲身边蹲下轻声道:“先把人埋了吧。” 等了许久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叹了口气就要自己动手,却见张冲缓缓从地上爬起,比王应墨高出一个多头的大叔满脸泪痕,还有未干透的眼泪裹着泥土,可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原本黝黑的大叔此刻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嘴唇仍然在不受控制的呃颤抖,他望着王应墨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开口道:“小仙师,请让我自己来吧。” 王应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冲却自顾自开始收拾尸体。 王应墨走到徐夫子身边盘膝坐下,以当下的心情修行是不可能的了,于是观察一乐徐夫子的情况,只见化不开的浓郁灵气围绕他四周,井井有条的在四肢和头颅躯干间来回流转,徐夫子的伤势早已痊愈此刻气势竟是节节攀升,以王应墨当前的眼界除了能感觉到这些外实在看不出其他门道,便也不在关注徐夫子,转将视线投向在四周忙碌的张冲,汉子将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尽可能的确认身份后按照各家各户分列到一处。 傍晚时分,又有几名外出的村民回归,望着血肉模糊的村子,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呆立当场,但随后也是默默与张冲一起开始收拾尸体。 王应墨在这一刻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这些无法修行的凡人,在修行者眼里算什么?天地赋予人同样的身体,同样的智慧,却用修行资质将人分成凡人和修行者,就好像用智慧把生灵分成了动物和人类,动物于人类而言是食物是劳动力是宠物,那么凡人对于修行者呢?那两名修士在肆意屠杀村民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将村民视作与自己同等的生灵吧? 王应墨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脑子已经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在王家他可以肆意妄为,在临州城他可以压得几方强者客客气气的说话,还能三言两语就决定一个散修眼中的庞然大物的去留。但离开了父母家族的羽翼,短短一天时间,这个世界就在向他这个十四岁的孩子阐述人世间的残酷。 直到入夜张冲一行人才将尸体都分辨好,张家村上下几百口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村里的空地上,而张冲他们只是点起火把沉默的在村外挖坑,王应墨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找到张冲开口道:“徐夫子说让去青阳城报官?” 张冲停下手里的动作表情木然:“报官有什么用?他们这些修行者.......。”他顿了顿惨然道:“你们这些修行者眼里我们跟牛羊有区别么?几句话就打发了。” 这一瞬间王应墨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堵得他心里直发慌,想要再说什么却已然哑口无言。 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王应墨瞬间转身摸出一张火符,凝神向远处望去,他不知道来来者是何人,但纵马而来断然不可能是村民,他现在心中憋了一口怒气,甚至有些希望是黑衣男子的同伙,好叫他再一道火符烧死这些畜生。 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村口空地上才勒马停住。 三人三骑。 都是一袭黑色制式衣着,腰悬长刀,为首者胸前绣有一朵金色云纹,不甚显眼。 三人下马后云纹男子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以手捂住口鼻皱了皱眉再望向一旁的村民,身后另一名年轻男子往前一步冷冷开口道:“谁让你们动尸体的?为何不先报官?” 那村民腿一软跪倒在地:“小的傍晚才回村,村里的张大哥说先埋了村里人明日再报官。” 随后抬起头满脸鼻涕眼泪哭道:“求求大人给俺们村主持公道啊,俺们村上下几百口人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那个姓张的在哪?去叫过来。”年轻男子声音依旧有些冷意,却是稍稍缓和,想是也有些同情。 村民起身正要去叫张冲。 “不用了。”却是张冲已经与王应墨来到此处。 王应墨先前看出来者三人衣着便猜出几分身份,当下听得一番对话更能确定这三人想必是官府的人,只是张家村幸存者都未曾报官,他们就来此,要么是巡逻,要么就是追着那两个黑人而来了?但他也不曾掉以轻心,微微催动灵力,右手负后犹自捏着那张火符,若是此三人胆敢行凶,老子先一张赤火符劈头盖脸打出去再说,至于你们三人是死是活那就看你们本事了。 那三人同时望向王应墨张冲二人,张冲一介凡人不足为奇,可看向王应墨时,为首的云纹男子面色一变,身后两人更是直接摸向腰间长刀,王应墨一见他们动作更是紧张万分,手上灵力暴起,火符就要甩出,为首的云纹男子竟然直接两掌将身后两人摸向长刀的手拍掉,旋即猛然转身抱拳道:“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巡境司青阳城副使杨谦请前辈高抬贵手!” 杨谦这番话说的极快又咬字极为清晰,可见其求生欲。 王应墨此时就是只受惊的兔子,手中火符几乎就要脱手,杨谦三人都能感觉到符纸上的暴动的灵气了,后面两人此刻脸色惨白,可想而知他二人若是拔刀出鞘恐怕此时已经渣都不剩了。 于是乎就成了这么一个尴尬场面,王应墨右手微弯,食指与无名指间夹着一张火红符纸顿在半空,符纸上狂暴的灵气呼之欲出,对面则是抱拳躬身行礼的杨谦满头大汗,其后二人则是呆立当场。 三人中最后一人是一名中年男人,当下倒是此人灵机一动,直接将长刀卸下丢到一旁与杨谦一般抱拳躬身大声道:“见过前辈。”心里却难免吐槽一句,这么年轻我都能当他爹了,什么前辈。 那年轻男子反应也不慢,立时也是丢掉佩刀抱拳恐是脸皮薄,又见王应墨年轻实在不好意思喊前辈于是一声不吭。 王应墨不知道的是若是他此事手中的不是火道祖符的神火诛妖符,但凡是稍微差一些的符纸,就刚才那一下催动了又停下的举动,就够他王应墨死一百次了,也只有神火诛妖符这种品阶符纸能做到这般能与使用者心意相通,都已经催动了还能停下。 王应墨一阵尴尬,讪讪收回手臂。 杨谦心头一松这才确定王应墨应当与他三人追捕许久的邪修不是一伙。 其实他也是在赌博,一来王应墨堂而皇之的走出还与村名一道,二来后面那两人修为尚低不知深浅,他却能看出一些端倪,此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仅仅是他右手散发的灵力波动来看,修为还远在他之上,只是不是这位前辈为何要动用灵气,还故意给他们感知到,吓得这两个蠢货直接就要动手。 杨谦心思急转却又一时想不通,他哪里知道王应墨只是个初入门的新手,半点蔵拙的本事都没有,又紧张兮兮那里顾得上什么灵力散发不散发的。 杨谦干咳一声:“敢问前辈大驾到此,是......?” 王应墨此时冷静下来,却也是感知到了面前三人的气息,这会纳闷的紧,这三人气息怎么比我还弱,似乎......还弱得多? 再联系这个为首的家伙一直前辈前辈的叫着,莫非之前那个邪修也是这般水平?那我那道雷符不是糟蹋了? 这一瞬间王应墨想到了一种可能,父亲王之涣曾与他说过有些小世界大道有缺,修行者先天就羸弱不堪,有些甚至只能堪堪踏入修行门槛,看来此界也是这般?只是不知此界极限在哪。 念及此处王应墨也就不说穿,想了想雷老头的样子装模做样道:“本座一介散修云游至此,见那邪修肆意屠戮这才出手将其震杀。” 杨谦神色一整开口道:“前辈,那邪修尸骨何在?” 王应墨撇了他一眼气势做足,平淡道:“尸骨无存。” 杨谦一时语塞,此邪修二人不知是何原因流窜至青阳城地界,多次造下杀孽,青阳城巡境司缉拿许久,奈何二人修文不高战力却不若,一身邪功诡异莫测,好几次追上都都叫其逃脱,却也留下不清的伤势,此次多半是屠村泄愤,要给杨谦难看,不曾想遇到了偶然得到符纸的徐夫子这才牵着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最终陨落在此。杨谦原本见识过两人修为后几乎是将此当作唾手可得的功劳不想追捕多日,却让他们屡屡逃离还多次杀人,当下只求能诛杀邪修将功抵过,不曾想被王应墨捷足先登。 王应墨却是对那两人一无所知,先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魔头,现在看来就是些三脚猫啊。 于是王家大少爷没有来多了许多自信,拿出当初在临州城面对一众豪杰的派头,冷冷道:“那两人是什么来头?” 杨谦心头一紧,这位前辈虽自称散修,但谁知道会不会跟朝中的那些大人物有什么牵连,别是要兴师问罪吧。 于是态度愈发前辈:“回前辈的话,此二人乃是最近流窜至青阳城.......” 随着杨谦一番话娓娓道来,王应墨也知道这杨谦多半也是无头苍蝇只是追在屁股后面乱转而已,便开口打断道:“行了,你们青阳城对此类情况有何处置?幸存者可有补偿?” 杨谦回道:“官府自会根据各家人口给幸存者一笔补偿金,同时会给幸存者安置新户口再为其谋一门活路,至于儿童,有亲戚者补偿金可有亲戚领取但要负责抚养儿童,无亲戚者便归入慈幼庄。” 王应墨看了张冲,张冲微微点头。 “去青阳城叫些人好生安置张家村村民遗体。” 杨谦恭敬道:“下官回去复命后自会待人前来处置。”随后转身上马待人离去,原本按照巡境司规矩,此地得留一人驻守,不过依然有前辈在此,就不必非要按规矩办事,免得惹前辈不快吃不了兜着走。 王应墨其实有很多问题,此三人摄于他修为更高,旁敲侧击其实可以问出一些东西,但他此刻有更好得选择,村里得徐夫子醒了。 “张大哥,你们先去休息吧,明日他们自会前来料理后事。” 张冲一声不吭走向村外,看样子还是要去挖坑。王应墨叹了口气,也只好随他去了。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了解此地情况,越详细越好。 第13章 这章不知道叫啥 徐夫子悠悠转醒,一身伤口尽愈,不仅如此,他更是激动的发现曾经已经废掉的修为不但已经恢复更是有了再度突破一境,徐夫子不尤大惊,那符纸究竟是何神物能有如此功效。 此时王应墨已是来到他面前。 徐夫子先前修为尽废还身受重伤,自然察觉不到王应墨身上的灵气波动,此刻却不然,感受到王应墨周身若有若无的灵力,当即起身拱手道:“徐枢见过莫前辈。” 王应墨在巡境司三人面前装装样子就算了,这位徐先生修为尽废还敢出手庇护村民,王应墨心里是有许多敬意的,加上现下他实在对所处世界一无所知,便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年龄,只是自己来自外界一事却还需要遮掩一番,于是开口道:“徐先生,在下不是什么前辈,在下师尊乃是一介散修,性子散漫,这不是刚给我开脉就把在下丢了出来,说什么让我历练历练,在下对此地一无所知,还请徐先生指教一番。” 徐夫子大惊道:“莫前.....莫公子你刚开脉不久?” “正是。” 徐夫子犹自震惊:“难不成你是传说中的天生五脉?” 王应墨只得道:“这个我也不知,师尊他老人家未曾告知。” “难怪你师尊敢让你刚开脉就出来历练,天生五脉,自然自保无虞。”徐夫子神情恍惚喃喃道:“不知道令师是何方......”说到一半徐夫子一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 王应墨笑道:“无碍,只是家师云游天下,不喜留什么名号,我也不便透露。”顿了顿后再度开口道:“能否请徐先生为我解惑,讲讲附近地界和修行境界划分,越详细越好。” 徐夫子承其恩惠自然乐意先还上些小人情,于是将此界事宜娓娓道来。 此界当由两国分治,南楚北齐,北齐十三府,南楚十六州,王应墨此刻就身处南楚河西州,此州地处楚河以西,南楚腹地,王应墨此时所在张家村虽然地处山岭,但河西州实则大多地势平坦,历年来风调雨顺,物产丰富,号称南楚粮仓。河西州治下七城,青阳城便是其一。 “先前有三人来此,为首者自称巡境司青阳城副使是何等官职?”五州天下凡人间也有国度,但王应墨对此一窍不通,但了解此人官职地位和修为水平也可以大致了解一番此界修行水平。 徐夫子压抑道:“巡境司已经来人了?” 王应墨点点头:“那邪修二人今日流窜到青阳城,正是被巡境司追捕至此,恐怕屠村也是报复所为。” “修行者凌驾于凡人之上,不把人当人看的修行者比比皆是。”徐夫子叹了口气。 “巡境司直属大楚皇室,于各州城均设分部,只吸纳修行者为之所用。至于修行境界,以人体五脉而分作一脉二脉,乃至五脉修士,修至五脉后又称作道脉境,再往上便是号称纳天地灵气以养胎身的灵胎境,我大楚也只有巡境司首座和京城禁军大统领等几人身在此境,至于再往上天光入体的含光境时间罕见,我也不知大有没有人至此境界。” “据我所知,巡境司以一脉修士为基础,各城设有指挥使正使一人,副史二人,通常正使为三脉修士,副使为二脉修士。” 王应墨这才明白为何杨谦一口一个前辈,为何徐枢称他为天生五脉。看来此界大道残缺确实厉害,修行者修行困难重重啊,想到此处王应墨又沉默了,此界修行者如此孱弱,尚且对凡人这般肆意滥杀,五州天下对待凡人又会是何种态度。 念及此处王应墨不由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山君大人为将我弄到此界是何用意。 “徐先生如今作何打算?”王应墨又开口问道。 徐枢沉吟半响,道:“我当年在京城问道院求学,外出历练,遭人暗算才沦落至此,如今伤势尽复,想回去将当年的事查个清楚。”说到此处徐夫子面色冰寒,“当年我还有一个同窗因此陨落,若不是他舍命相救 ,如今我恐怕也命丧当场了。” “莫公子师尊既然......”徐枢斟酌了一番用词:“既然要公子自行修行历练不若也去问道院待上一些时日,以公子天资,院长大人想必可以指点些许。” 王应墨有些犹豫,他现在对此界修行水平大致有了一些了解,也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安全倒是不成问题,但那京城想必卧虎藏龙,一但去了那里恐怕难免就身不由己的地方,不免有些迟疑。 “容我先考虑一番。” 徐枢见此也不作多想,只当王应墨师傅或许也有其安排。 随后又是一番长谈,王应墨对此界认知渐深。 直至夜深时王应墨才起身告辞,因为他察觉到徐枢身周身灵力有些难以控制想必时突破后尚未完全掌握好自身力量。 村口的张家村幸存几人还在接着夜色忙忙碌碌,王应墨看了一会转身走进徐枢先前给他安排的一间屋子,屋子虽然简陋却十分整洁,显然时徐夫子叫人特地整理过。王应墨来到床上盘膝坐下,开始调理生息。 那日在临州城和西域残阵旁王应墨都只来得及稳固拓脉成功后吸收的天地灵力,而今面对邪修全力催动紫雷符,反而将体内灵力宣泄大半,此时正好开始修习王家功法,吸纳灵力。 王家作为东海州一方显赫势力,历史悠久,传承功法自然不凡。 东帝经冠绝一州,威名赫赫,乃是王家开山先祖所创,历经代代先人完善,如今也是五州天下有数的修道至典,直指大道高处,王应墨未拓脉前王之涣和几位家中宿老就不知道多少次细细讲解,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修行一道不实践不得见其门,如今拓脉成功,也只能延着东帝经一步步摸索。 当下连掐三诀,随后双手皆作剑指,掌心相贴,剑指相反,体内灵气按照东帝经脉络缓缓开始游走。 直到天蒙蒙亮时王应墨才停下修行,此时他体内灵力得以补充,且愈发浑厚,却明显能感觉到此地的灵力与五州天下相比缺少了一些什么,这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王应墨也说不清道不明,向来或是父亲所说的达到有缺导致的?想到父亲,王应墨不免有些难过,父亲母亲现在一定很着急吧,而且以母亲的脾气肯定要找袁叔叔的麻烦。唉........ 打断胡思乱想,王应墨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将胸中郁气吐出,当务之急是要熟悉灵力使用尽量提升自保能力,他江湖经验不足,只有硬实力才能给他几分信心,别看他是货真价实的五脉修士,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他现在不过一个花架子罢了,吓唬杨谦这种不过二脉的修士还可以,若是这会遇见一个同境修士乃至一个老辣些的四脉修士,他王应墨也只有挨打的份,当然动用符纸的话倒是另说,可要是符纸再强也有用完那天,再者遇到符纸一但暴露,别人有了戒心,能不能打中还两说呢。 念及此处王应墨心头一东,隐约记得老爹似乎说过,有符纸可记录道法秘术,如今青白赤紫四种符纸有三种他都知晓其功效,不知那青色符纸会不会是父亲所说的秘法符篆? 王应墨旋即将符纸全部取出,这才发现先前在村口动用过的那张火符灵气尽失俨然成了一张废纸,看来这符纸一经催动即便能生生止住也只能作废了,王应墨只得哀叹一声又有些生气发泄似的将符纸碾成齑粉。 十九张符纸动用一张紫符,一张白符,废掉一张赤符,还余下四青七赤两紫三白十六张。 王应墨看了看天色,随后一步踏出向村外飞射而去,一直到离村子数里地这才停下,他要先试验一张青符为了防止青符也是什么杀伤性符纸所以得离村子远些。 他从四张青色符纸捻起一张慢慢将灵气注入其中,只见青色符纸自上而下缓缓化作一行行文字图案流向王应墨眉心,王应墨不由大喜过望,赌对了! 御灵剑诀,御灵作剑,可斩世间敌。 王应墨听说过这道剑诀,实在是这道剑诀太过出名,剑道三大真诀,却不拘泥于剑道,修行史上不知道多少惊才艳艳之辈的绝技都脱胎于此诀。流传版本也极多,但既然能够摆在王之涣书房,即便不是原始真诀,想必也不会差。 王应墨当即开始按照口诀修行。 他虽然刚刚开始修行,但对自己修行资质是有些了解的,从家里那些个老头每次看见自己就跟看见什么宝贝一样的神情就能察觉一二。 御灵剑诀的修行极为顺利,此诀最为弥足珍贵的地方就是其泛用性,也不知王应墨早忘了此诀是哪位前辈高人所创,但就当下而言王应墨知道五州天下恐怕都受这位前辈之益匪浅。 短短一个时辰王应墨已经能在体外凝绝一柄五寸短剑,方圆十丈内如臂指使,速度极快。 习此诀王应墨兴趣打起,又摸出一张符纸打算看能有什么收获,却眉头一簇,短剑飞掠而出。 铮铮铮铮...... 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影从一颗大树后跃出,手持一柄青色长剑不断抵挡王应墨的灵气短剑,随后突然收剑,左手猛的拍出一道黑雾涌现,既然直接将灵气短剑包裹而后逐渐消融掉。 王应墨一惊,却不慌乱右手掐诀又是一道短剑凝出护在身前,左手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出一张赤火符,背在身后。 那黑袍人拍碎短剑后却是没有再度出手,而是倒持长剑拱手道:“在下途径此地冒犯道友,还请见谅。” 王应墨心里冷笑,途径?途径你鬼鬼祟祟躲什么,怕不是被我修行吸引过来瞅瞅有没有机会杀人越货吧?王应墨此刻一点都不忌讳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毕竟他刚刚才见识了修行者的冷酷嗜杀,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栽在哪个魔头手里,这家伙大白天裹得严严实实还行为可疑,再看他先前那诡异的一掌,莫不是也是个什么邪修。 想到此处王应墨不免心头一动,这家会不会跟之前那两个王八蛋是一伙的吧。 于是他斟酌一番后微微颔首,不是他不想抱拳还礼,只是他左手捏符右手掐诀,放松不得。 “小事小事,不知道友来此有何贵干?在此地遇见你这种高手可不容易。”就此人先前挡剑几手和后来一掌王应墨就能看出此人至少四脉往上,殊不知青阳城巡境司指挥使和城主也只是三脉修士,如此人物来此,在加上之前两名邪修流窜杀人,恐怕青阳城地界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黑袍人声音略微沙哑道:“我在找我两个不成器的师侄,不知道这位道友可曾见过?” 说罢此人抬头死死盯住王应墨,王应墨几乎能感受到黑色斗篷里传来的目光。 果然! 王应墨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几乎想要将火符直接甩出,却由强行克制住冲动,同时竭尽全力控制住面部表情,不露出异样摇头道:“不曾见过。” 不是他不想直接出手,他先前诛杀的哪个修士按照杨谦的说法恐怕只是一脉修士,这才被他轻易灭杀,如今眼前此人,实力极强,假设他只是四脉,低王应墨一境,王应墨此刻也无法确定能不能杀死他,他称那两人为师侄说不得那两人的师傅也在附近,若杀不了他还暴漏了地盘麻烦就大了。 那黑袍人从王应墨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也不做多想,只是对他先前施展的灵剑术好奇垂涎的紧只不过眼前小子看起来年轻,气息却比自己还强,多半是个什么老怪,此刻对王应墨的实力也是十分忌惮。于是再度拱手道:“叨扰了。”随后缓缓后退,知道临近他藏身的那棵大叔才一个闪身离去。 王应墨依旧掐诀立在原地,又有些觉得不妥,万一那老王八还在暗处见我这番模样不是露了怯?于是散去剑诀转身与那棵大树的方向背道而行,左手却依旧死死捏着火符半点不曾放松。 他并未直接回张家村而是随便挑个反向卯足了力狂奔一气知道完全确认那人不在这才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张家村。 第14章 噬魂宗 王应墨回到张家村后见到村外没有马匹,便知道杨谦还没回来,于是暗骂一声,直接冲进村找到徐枢。徐枢此时刚结束修行没多久,王应墨直接问道:“张家村到青阳城来回需要多久?” 徐枢一愣回道:“以凡人脚力得差不多两日才能回来,不过去天长镇有驿马一日方可。” 王应墨沉声道:“你去呢?要多久?全速!” 徐枢脸色也严肃起来,“三个时辰。” “那邪修二人还有同伙是其长辈,至少是四境修士,而且我估计不止一人,其余人实力未知,青阳城地界必有大事发生,你速去青阳城找人上报州府,一定要快!”王应墨说的极快。 徐枢面色大变,四境修士他如今修为恢复又有突破也只是个三脉修士,那魔修四境之力青阳城地界恐怕只有城主能借青阳城法阵与其一战,而且还有同伙,岂不是颠覆青阳城都不在话下?这些邪修要干什么?! 来不及多言徐枢念起一道口诀灵力运转飞奔而去。 王应墨又来到村外,张冲和几名村民还在忙忙碌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得悲伤少一点点,王应墨径直走向张冲,直接抓住他肩膀令其停下而后开口道:“你们都给我回村里带着,那邪修二人还有同伙!” 张冲一听这话死鱼一样得眼里反而有了些生机,那生机是怒火,这怒火还在不断蔓延,他一咬牙就要冲进村里去拿短弩,王应墨一把将其拽住怒道:“那些比之前那二人强了不知多少,连我也毫无把握,你要是想报仇就听我的!”张冲这才冷静了一些。 王应墨又冲其余几人道:“你们回村找地方躲起来,不管有什么动静不要出来,张大哥你去把那弩箭都取出来。” 张冲行伍出身再加上那弩箭或许能有些作用。 张冲很快就去除了弩箭,王应墨接过后细细打量,短弩上看不出什么门道,倒是那些弩箭,箭头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金属,王应墨试了一下尽然能往其中灌注灵力,难怪能有如此威力,见此王应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此时也顾不上浪费,他忍住心疼取出一道火符将其包裹在箭矢上,而后将短弩交给张冲道:“张大哥你试试,朝村外射。” 张冲抬起短弩就是一箭,那箭矢极为奇异剑箭矢在射到一棵大树时箭头的灵力瞬间爆开,也引动了赤火符,一股灵力升腾而起,以那棵大树为中心方圆三丈内寸草不生。王应墨一见可行,于是再度取出一支箭矢灌注灵力包裹上赤火符交予张冲道:“张大哥,若邪修来犯,你你会有一次机会,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张冲接过弩箭眼神里闪烁着复仇的火焰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随后按照军队经验去找地方隐蔽起来,王应墨知道在这个层次的修行者面前他的隐藏根本没什么作用,但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人能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这里了。 王应墨并没有什么隐藏的打算,于是直接在村外树荫下盘膝坐下,开始调息,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循着踪迹找到这里,但总归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可能到来的敌人。 此方世界正值盛夏,此时太阳渐渐高升,蝉鸣鸟叫显得村子越发寂静,毕竟这里已经不是那个热热闹闹的张家村了。 王应墨灵气庇体,不会觉得炎热,躲在暗处许久未曾移动的张冲却早已汗如雨下,其实他没有暴露在阳光里也不会觉得太热,只不过他一直保持一个射击的最佳姿势,死死盯着村外动静,除了隔一段时间会活动一下胳膊防止胳膊麻痹影响射击外几乎是一动不动。 就这样一直等到晌午时分远处传来一阵破空声,王应墨却是知道那是徐枢回来了,于是提醒了张冲一下迎了出去。 这一来一去走得极快,饶是以徐枢的修为当下也是脸色发白,可见他是当真用了最快的速度,王应墨连忙扶住他渡了一道灵力过去,徐枢这才缓过劲来道:“青阳城巡境司指挥使陈恭已经前往州府,不管此地邪修有何打算,既然四境的强者都已先生州府不会坐视不管,此时恐怕会惊动京城那边。 巡境司副使随后就到。 又是半个多时辰后村外又响起阵阵马蹄声,还是那三人,纵马而来,杨谦下马便直奔王应墨而来:“前辈,此事属实?” 王应墨皱了皱眉。 杨谦讪讪一笑道:“事关重大,下官不得不的小心慎重,还请前辈海涵,敢问前辈那人有何特征?” 徐枢听见这个问题也是好奇看来,先前他走的匆忙这些细节都不曾了解。 “一身黑袍,青色长剑,会一种能腐蚀灵力的掌法,我与他未过多纠缠,除此之外便不甚了解。” 杨谦与徐枢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噬魂鬼手刘老魔?!!!” 王应墨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那黑袍人恐怕很有名。 杨谦不免有些奇怪,这位前辈连此人都没听说过? 徐枢倒是对王应墨更加知根知底,于是靠口道:“前辈云游至此或许不知,此人乃是巡境司缉拿多年的老魔,此人喜好炼人生魂以养鬼手,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凡人落到他手里都只能生不如死。” “我巡境司这些年有曾有极为道脉境的大人物都曾出手追捕过此人,最后连首座大人的大弟子白玉大人都曾出手,据说那一次差点就得手了。”杨谦接过话头娓娓道来。 “只不过这噬魂鬼手虽然难缠,但还有更难缠的,此人出身噬魂宗,宗主号称修罗鬼王,是那刘老魔的师兄,噬魂宗说是宗其实就是这师兄弟二人笼络一众散修邪修而成,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为过,但这师兄弟二人也是当真了得,师弟四脉修为,凭借噬魂鬼手在四脉修士中也少有敌手,那个修罗鬼王更是厉害,浸淫道脉境多年,据说有望灵胎!当年就是他出手才让白玉大人无功而返” 说到这杨谦缩了缩脖子好似怕被那修罗鬼王听了去。 王应墨当下就有些发怵,那个刘老魔与他交手时就给了他不小得压力,其师兄威名赫赫岂不是更强?他只得自我安慰心道:实在不行打不过我就跑,跑我总跑得了了吧? 王应墨忽然想起一事:“那修罗鬼王可有弟子?” 杨谦想了想道:“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若是有应该也是有些名声得吧。” 王应墨回想了当初那个被他灭杀的男子,又看向徐枢,低声道:“他二人是什么境界?” “不会超过二脉,十有八九是一脉。”杨谦知道王应墨什么意思也低声回道。 这下就能猜出一二了,那两人中被王应墨杀的那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另一个则是师弟,必然也年纪不大,多半就是一脉修为,两个一脉境能在杨谦这个二脉修士和他手下两名一脉修士追捕下,还能活蹦乱跳,肆意杀人,那个噬魂鬼手又在找师侄,还是两个师侄,这两个王八蛋是师傅不是那修罗鬼王又是谁? 好家伙,来到此界门道都没摸清,就得罪了两个成名已久的老魔头,还是得罪死了! 不过要说后悔王应墨是半点不后悔,若不是实力不济,把那两个老魔一并打杀了才痛快,弟子这般草芥人命,两个老乌龟能有什么好德行?这两个王八蛋的行径也是那个修罗鬼王的授意也说不准。 第15章 动身 王应墨心头一动,对杨谦开口道:“青阳城地图可否借本座一观?” “这……”杨谦犹豫。 王应墨摆了摆手:“不行就算了,你在地上把青阳城画出,再把那两个邪修杀人的地方标注出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谦连忙点头:“这样可以,前辈稍等。”而后迅速用刀鞘在地上画出几个方位,这几个地点都在青阳城以东,看起来没什么关系。 王应墨突然接过杨谦长刀,将几个地方连接起来。 果然,这些地方的连线汇聚到了一个点。 “这是哪里?”王应墨沉声问道。 杨谦有些尴尬,背过身取出地图仔细看了一翻。而后讪讪转过来有些心虚的看了王应墨一眼道:“回前辈,是月山。” 这都不给我看。 王应墨心里腹诽一句又问道:“又什么来头?” 不待杨谦回答,徐枢却是开口道:“可是那座截月山?” 徐枢与杨谦对视一眼,杨谦缓缓点头,得到肯定的杨谦迟疑道:“截月山当年被连根拔起,难不成还有余党?” 王应墨倒是对这些不甚关心,只要不来找他他就谢天谢地了。不过看了看远处的张冲后还是开口道:“那附近有没有村庄?” 杨谦这会没有再去摸地图,直接回道:“月湖镇,月山南十里。” “那噬魂宗,在月山必有图谋,最好将月湖镇居民转移,免受池鱼之灾。” 杨谦有些讶异,这位前辈高人似乎对那些村民格外在意啊。 “下官这就回城请示,月山事态紧急,下官先行告退。” 王应墨摆出一副高人模样,颇有气度的摆了摆手示意杨谦自行离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加上张冲距离也没多远,而且这家伙耳朵竖的极高,把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抄起短弩就往村外走去,王应墨暗骂一声。 “张大哥你这是去送死!”王应墨拦在他面前沉声喝道。 张冲看了他一眼“活着干嘛。”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给王应墨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枢也来到这边对王应墨摇了摇头。 王应墨一时沉默下来。 此时已经离开的杨谦再度折返回来,直奔王应墨,与先前不同的是他肩头停了一只神俊的海东青。 “前辈,京城来人了,上头让下官跟您传句话,巡境司监察使白玉大人请前辈月山一会,事后必有厚报。” 王应墨皱了皱眉,杨谦会上报他的事情,在意料之中,以他这等修为那边会重视也在情理,但直接就如此邀请不会过去唐突?白玉?就是那个追杀刘老魔许久的人?巡境司首座的大弟子? 打心底而言王应墨是一百个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但现在张冲贴了因为要去送……报仇,王应墨实在有些不忍心。自幼家族想来灌输的都是家族利益什么的,但他母亲李董书有一句话年幼的他牢记于心。 “剑遇不平则鸣。” 杨谦传完话却还没走,似乎在纠结什么,王应墨回过神来,看向他。 杨谦一咬牙:“前辈,按照上面的意思,为了避免惊动噬魂宗,恐怕不会疏散月湖镇居民。” 王应墨霍然抬头,目光锐利,杨谦有些不敢直视。但王应墨也知道京城都已经插手,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副使能左右的。 “就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王应墨揉了揉眉心道。 杨谦一拱手,转身离去。 徐枢想说什么,王应墨摆了摆手止住话头。 “你先拦住张大哥,让他等我半日。”话毕径直向村里进去。 回到屋子后他取出剩下三张青符,深吸一口气一一催动。 聚灵诀,帮助凝聚灵力,眼下没什么用。 斩神,神识秘术,现在离凝聚神识不知道还差多远呢。 最后一道,王应墨迟疑半晌,只能寄希望于这一道了。 随着符纸化去,脑海中浮现而出。 大衍道身,以身衍道,万法不侵! 王应墨一震,他怎没也想到这符纸中会有这道法身,父亲王之涣凭此法身纵横东海州,谁不曾闻得此法身之威? 他不由得大喜过望,此法即便以他如今境界只能学个皮毛,但也一直自保无虞,只要对手不是太强,至少也有逃命的机会。如今有御灵诀,大衍道身傍身,再有赤火紫雷两道大符加上雷老头的神符,王应墨一时信心十足,去趟这趟浑水也有了许多底气。 王应墨来到张冲面前道:“张大哥我会和你一起去,能不能帮你报仇另说,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听我的。” 这下张冲倒是迟疑了:“那些畜生杀我全村,小仙师已经为我报了仇,我张冲如今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小仙师还是不要冒险了。” 王应墨摇了摇头我有一位长辈告诉我,剑遇不平则鸣,如今我手里无剑,但也有几分实力,不会不自量力,但也做不到坐视不管,图谋月山的魔头是那两个邪修的师尊,实力极强,我不会去招惹他,我带你去月湖镇,尽力护住月湖镇居民,那些魔头自有官府对付,届时若有机会我会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帮你报仇。” 知晓月山魔头是他屠村大仇的师尊,张冲眼中怒火呼之欲出,抓住短弩的手上青筋暴起,但听完王应墨一番话也冷静下来,若能有报仇机会何必一心求死? 于是张冲再次跪倒给王应墨磕了几个头哭道:“我替张家村全村谢谢小仙师大恩,张冲没啥本事,这条烂命送给恩师!” 王应墨没有拦他只是等他磕完头才将其扶起轻声道:“张大哥既然把这条命给了我,只请张大哥莫要一心求死。” 一旁徐枢突然双手合拢郑重其实道:“问道院众师长不知多少次训示我等晚辈不管修行还是为官为将皆要以民为重,如今得见公子大义请收徐枢一拜。” 说罢深深一礼。 王应墨有些无奈,怎么突然文绉绉起来了,只得回礼道:“力所能及罢了。” 当下拿定主意,让张冲与村里余下几人交代一番让他们收拾完就去青阳城避难。 王应墨、张冲、徐枢则是赶往月湖镇。 “朝廷那边会作何准备?”徐枢是京城人士想必对类似事件会有些听闻。 “白玉大人作为巡境司首座大人大弟子十年前就是四境巅峰,如今多半已经突破五境,而且作为巡境司监察使不但有要监察数州巡境司各部履职情况,也附有处理辖境修行界大小事务之职,所以白玉大人应当使此行巡境司最高指挥,但那修罗鬼王成名多年,即便白玉大人在其面前也是小辈,巡境司自会调集河西州州府衙门的高手助阵,或许还会调集临近平阳,灵川两州人马,不过就算要调集人多半也会晚到许多,毕竟命令传过去那边在支援过来也需要时间。” 顿了顿徐枢又道:“至于白玉大人之所以会这么快想必是恰巧在河西州巡视。” “另外,河西州巡境司提督金虎,是少有的道脉境。” 犹豫了一下后徐枢又道:“我们问道院收到消息多半也会有人来,林副院长当年有一位得意门生死在修罗鬼王手下,按照林副院长的脾气,只要院长不拦他想必是必到。” 王应墨默默盘算一番。那个让杨谦传话的白玉多半是道脉境不过恐怕不是修罗鬼王的对手?河西州州府巡境司提督也是五境想必两人联手能与鬼王一战?再加上巡境丝一众高手说不定能将其留下,问题是他噬魂宗恐怕也是早有准备,而且刘老魔遇到我多半也知道事情败露。 “噬魂宗还有没有其他强者?”王应墨再次问道。 徐枢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种松散宗门,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强者更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一行人边说边走,碍于张冲速度也是傍晚才到月湖镇。 第16章 月湖镇 月湖镇地如其名,依月湖而建水路繁多倒是颇有些繁华,此时太阳仍未落山,落日余晖洒在湖面上镀在房檐边,金光灿灿,再有天边火烧云映衬,倒是一幅好风景。 此刻镇子里点点烛火相继燃起添了许多人气。 据徐枢所言有这番繁华的小镇放眼大楚也没几个,乃至镇子主道都是铺以青石板,而不似张家村那般一条泥泞路,而这一些都源自月湖和与月湖相接的流塞河,此河将河西州和相邻几个州串联在一起最后汇入楚河,这给月湖镇带来了极大经济收益,造成了月湖镇的繁荣。 王应墨一行找了一家客栈步入其中,大厅里人数不少多是过往商客在在此休整,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玩得不亦乐乎,对或许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王应墨便知道杨谦说的没错,巡境司为了不惊动对方,是打算罔顾这些无辜之人了。 徐枢与王应墨对视一眼轻轻叹气。 此时王应墨却注意到角落里坐了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默默喝着酒,似乎是察觉到王应墨还主动抬了抬酒碗微微示意,王应墨轻轻点头便掠过目光,心里却多了几分防备,那人恐怕不简单,他此刻看谁都向噬魂宗魔头,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三人在大厅胡乱吃了些东西就要了三间房各自回房休息,出钱的自然是徐枢,王应墨自然是穷光蛋,身上倒是有不少无价之宝只不过总不能拿来当饭钱吧,张冲倒是有些银两,只是徐枢也不忍心再让他破费。 回房后的王应墨抓紧时机熟悉御灵诀和大衍道身,浑然没发现窗外屋顶上立着两人。 一人黑袍裹身倒持长剑,正是那日与王应墨有过一番交手的刘老魔。 而另一人竟是客栈里那面容普通的男子。 刘老魔声音依旧有些沙哑道:“此人警觉的很,那日我只是离他稍近就被察觉,师兄小心点好,巡境司那些狗腿子恐怕早已到了月湖镇,要是暴露了可不好办。” 王应墨也许打死也想不到那个跟他打招呼的男子还真就是噬魂宗宗主——修罗鬼王! 鬼王声音低沉十分悦耳,与那张普通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无碍,我对他没有杀心,他便察觉不到我,我又不是你,看到人家道法精妙就起贼心。” 刘老魔有些尴尬:“不过他那门御使灵力化为灵剑的法决当真精妙无比,此人似乎也是刚习得也不知道使哪来的好运气能得如此法决,而且此人修为还在我之上,不知为何那日与我交手却有种初生牛犊的感觉,似乎对灵力运用颇不成熟。” 闻得此言鬼王面色一变回头冲着刘老魔道:“细细说来。” 刘老魔好久未曾见过师兄这般失态,于是将那日与王应墨交手得细节娓娓道来。 鬼王面色一震喃喃道:“此人道脉修为货真价实,面容如此年轻,莫非不是什么老怪而是当真只有十四五的年纪?” 刘老魔闻言也是震惊半响而后一字一句道:“天—生—道—脉?!!!” 鬼王豁然转身径直离去,刘老魔同样尾随其后,他自然知道是为何,师兄压不住杀意了。 王应墨此时根本不知道有两人窥视他这么久,依旧在屋内反复练习。 半宿的时间王应墨御灵诀又有精进,此时已能勉强凝聚三把短剑且速度更快,只不过消耗甚大,对敌最好还是以两把为宜,第三把倒是可以出其不意。 大眼道身太过高深,如今他只能勉强将灵力汇聚身体一部分,施展衍道之能抵消攻击,对敌事若运用得当,大可以伤换死,只不过以王应墨的小胆子多半不会选择这么做。 还好还有雷老头的神符傍身,他摸向胸口的神符,这是此时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了。 然而,摸了个空。 这一摸空,王应墨直接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站起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没有! 两块神灵玉在,不知道啥用的墨锭在,符纸也都在,但是神符没了。 王应墨仔仔细细开始回想从来到此界到现在所有经历。 丢是不可能丢了。 王应墨突然意识什么。 瞬间气急败坏。 “狗山君!!!!!!”大半夜的一嗓子惹得街坊邻里传来一整咒骂,徐枢张冲更是直接敲门问道:“没事吧?” 王应墨满脸欲哭无泪有气无力道:“没事。” 两人才一脸狐疑的回房。 王应墨此刻安全感几乎归零,于是强行压住情绪疯了一般联系御灵诀和大衍道身,似乎要把失去的安全感从这上面找回来。 ........ 此时西域,山君打了哈切随手.......随抓将一块毫无光泽石符丢到一边 ........ 月湖镇外,鬼王与刘老魔一前一后落到空地上。 鬼王周身一阵气息翻滚,随后从中走出一名男子身材高挑,丰神俊朗与先前的普通男子彷佛天差地别,甚至从里到位透露出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丝毫不像个威名赫赫的邪修,要是有女子在此多半会将其当成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叫着要以身相许也说不定。 只是此刻鬼王眼中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随手摔出三支黑色小旗插入土中,再取出一个玉瓶抛给刘老魔:“今晚你突破道脉境,明日我事成之后,要看到那小子躺在我面前,死活不论但肉身必须完整,其他人会助你。巡境司的人不用你们管。” 刘老魔一见那玉瓶神色骤然激动起来:“定不辱宗主之命!” 随后接过玉瓶一步踏入旗阵中。 聚阴丹,需聚集九十九道阴魂与玄阴草,回魂花炼制而成,对他们这些邪修而言,九十九道阴魂再简单不过,不过玄阴草回魂花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这聚阴丹可强行提升服用者修为,不过代价也极大,那便是灵胎无望,修为也只能止步道脉境,不过刘老魔对自己的天资再了解不过,没这颗聚阴丹他这辈子也到不了道脉境,所以此丹对他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再加上师兄三副鬼旗中纂养厉鬼阴魂,恐怕他还能一举冲到道脉境界中期。 鬼王望着师弟步入阵中,而后转身负手望向月湖镇声音幽幽到:“天生道脉,偏偏在我要养出灵胎之时碰到,莫不是天意,要我去那高处看看传说中的归墟境乃至更高境界的风光?” 此刻两道身影来到他身后,一名老者身躯佝偻手杖上镶有一颗骷髅,骷髅空洞的眼窝中有两团鬼火忽明忽暗。另一名女生一袭红衣,烟视媚行,一双玉腿在衣裳中若隐若现。 “你二人届时不必在助我面对巡境司,只须听从刘丰命令即可,即日起刘丰生任我噬魂宗副宗主。” 老者手杖上的鬼火猛然亮起又缓缓暗淡,红衣女子看了看旗阵若有所思。 “你们留在此地为他护法。”鬼王此言一落身影已是不在。 第17章 围杀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一道道朝霞好似流水一般洒向月湖镇。 一行人住的客栈位置极好,此刻王应墨站在窗前,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轻轻闭上眼细细体会这短暂的安逸。 他有一种预感,今日恐怕又是要发生。 巡境司人马想必也已经到了,王应墨出门叫上张冲打算去驿站馆先看看,徐枢则是早早不在屋内,三人汇合后便向驿馆行去。 来到驿馆后果然,有一众巡境司人马在内,杨谦就在其中。 一见王应墨马上小跑而来拱手道:“前辈您果然来了,监察使大人和提督大人已至月山,前辈是否?” 王应墨摇头道:“我留来这边,那些大人物不顾及无辜人的死活,我只好自己出手了。” 先前王应墨让他通知青阳城撤离百姓,而巡境司向来一切以办案为重,未免打草惊蛇并不打算疏离百姓,想必是惹得这位前辈不快了。 听出王应墨语气里的不高兴,杨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原本他要是能请动这位前往月山助阵,州府那边自会记他一笔功劳,或者能够给巡境司搭上线,万一运气好招纳了这位前辈,以后说不得还能多个小靠山,只是眼下看来似乎是成不了了,不由得有些失望。 “月山来了多少人?”王应墨出声问道。 杨谦面色为难,嗫嚅了半天才道:“只知道灵川那边的人得明日才能到,至于余下的下官身份卑微也是不知。” 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王应墨并不关心,但他知道了灵川人马未至,那平阳想必也差不多或者根本不回来,至于京城,就更不用多想了,如此看来发现的还是太晚了啊。 当下驿馆里还有不少人,不过连个三境都没有,王应墨知道这些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再多也无用。 徐枢轻声道:“河西州刺史大人是绝对不能动的,那么眼下就只有白玉金虎两位大人,恐怕不容乐观啊。” 王应墨沉默半响:“我会去月山看一看能不能帮上忙,届时你留下看护月湖镇,我猜测那边应当不会以月湖正为目标。”说罢也不等他们二人直接返回客栈。 既然要去趟浑水他必须再添几分把握。傍晚之前务必能凝出第四柄短剑,且尽量将大衍道身凝实几分。 王应墨此时是直接取出蔻梢并运转聚灵诀开始疯狂吸取神灵玉内的灵气反复施展御灵诀和大衍道身。 夕阳西下,月湖镇在此笼罩在落日余晖中,小镇居民早已经见怪不怪,巡境司众人则是无心欣赏,也只有过往的客商还有心情观赏一番。 一直到最后一丝阳光合上,王应墨缓缓睁眼。 叫上张冲后两人一并走出客栈,王应墨抬头看看了看天色,一轮满月斜挂东山,今日是月圆之夜。 在张冲的带路下两人借着月色向月山走去。 约莫离开镇子两里路,王应墨突然眼睛一眯,随后运转灵力发足狂奔起来,随着他一动明显能感觉到两股不弱的气息也随之而动。 王应墨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他们不去关注张冲就好,看来这些修行者大多不在乎凡人,想必他们也会觉王应墨也是这般,这样也好,如此以来就不会有什么拿张冲作为人质的戏码。 几个修行者逐渐远去,张冲却没有逃走而是默默攥紧手中短弩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跑开一大截之后王应墨猛然停止,两柄短剑凭空浮现一左一右爆射而出,右边那柄狠狠刺入一片树荫中,一道苍老的身影慢慢浮现而出,以手杖抵住短剑。而左边那道飞剑则是直接被一只黑手抓住,王应墨瞬间就认出了来人,自然是上次交过手的噬魂鬼手刘老魔。 让王应墨脸色难看的是此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也突破到了道脉境界甚至不是刚进入道脉境的修为,难不成那天隐藏了实力? 刘丰看着王应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笑道:“我还得多谢道友,要不是宗主要道友的命,不会将聚阴丹赐予我,哈哈哈哈哈。” 王应墨笑了笑道:“那感情好,你这岂不是欠了我一个人情,要不你告诉我贵宗主为何要我的小命?我可是连他老人家的面都没见过。” 刘丰一愣有些没想到这家伙这也能顺杆子往上爬。于是笑道:“不妨告诉你,你见过。” 王应墨汗毛一竖道:“客栈角落里那个?” 刘丰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王应墨眼睛一转道:“刘老哥既然这也告诉我,不要有介绍介绍那边那位前辈?”说完还抬了抬手指向佝偻老人。不待刘丰接话,有一柄短剑射出,直至佝偻老人 那老人身声音干涩刺耳:“你这小辈跟刘大副宗主聊天就聊天怎滴又来冲我出手?” 四境,王应墨此时确定了佝偻老人的境界。 此二人似乎不太和睦,王应墨心道,那老人这般情况还要刺一刺刘丰,看来果然如徐枢所说,这噬魂宗松散的很。 果然刘丰被那老人一刺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呵呵道:“这位鬼影上人能藏身阴影中,一柄鬼头杖能摄人心神,乃是我噬魂宗中流砥柱。” 王应墨听这两人互相揭短,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关系不和纵然可以作为突破口,但这两人毕竟同属一方,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内斗,这是胜券在握啊。 两道短剑犹自缠着鬼影上人,刘丰手里的短剑却已经消失不见。 刘老魔依旧一幅和和气气的样子,“识相点能死的痛快些。” 王应墨嗤笑道:“你识相点我饶你一条狗命,快滚回家吃屎去。” 刘丰脸上笑容僵住,直接纵身而起青色长剑刺来,王应墨只得再凝出一柄短剑护身,鬼影上人那边压力骤减,鬼头杖上幽光暴涨,暂时击退两柄短剑,身形一缩融入阴影中。 王应墨心头警兆大起,快速召回两把短剑护在身周,同时大衍道身开始运转时刻准备抵挡攻击。 暮然间从王应墨影子里窜出一道声音,正是那鬼影上人,鬼头杖一横,一道黑漆从骷髅头中喷出,旋即鬼头杖直接横扫向王应墨腰部。 王应墨瞬间转身右手一拳砸散黑雾,运转大衍道身护住左腿一记鞭腿将鬼头杖击退,同时护体双剑划过身边与抵挡刘丰的那柄短剑相合,弹开青色长剑,鬼影上人毕竟修为低一筹,接连两级不成便欲遁走,王应墨那里会让他轻松离去,果断一个飞扑在他退回影子前一掌劈在其胸口,老人一口鲜血喷出,猛的缩回影子。 王应墨再度转身却见刘丰单剑挑开三柄短剑左手一掌拍来,王应墨来不及多想,只得尽力将大衍道身汇聚右手,与刘丰硬对一掌,毕竟时间仓促大衍道身来不及完全护住右手,刘丰那诡异的灵力瞬间侵蚀掉王应墨护在右手的灵力侵入王应墨体内,一眨眼的功夫王应墨便是步了鬼影上人的后尘,一口鲜血喷出,好在刘丰也被他击退,有了短暂而珍贵的喘息空间,王应墨马上运转东帝经,化解体内诡异灵力。 正当此时王应墨太阳穴突突的猛然跳动起来,一道呼吸从耳旁传来。 “小郎君人生的俊俏不曾想实力也这般强大,叫人家好不喜欢。”这声音好似带有磁性,激的王应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双修长而笔直的长腿不知合适竟然缠在王应墨腰间,双手也是环住王应墨脖子,身上淡淡的体香直往王应墨鼻子里钻,如此香艳一幕却只让王应墨遍体生寒。 这狗日了刘丰二打一还藏一个人。 这臭娘们的气息好像.......他娘的也是五境? 这噬魂宗如此强大? 第18章 凡人的箭也能铮铮而鸣 那道香气入体王应墨眼前好似出现了无数朵奇异的鲜花纵横交错,层层叠障,意识也开始模糊。 香气有毒。 果然是一帮子邪修,不是偷袭就是用毒。 王应墨心中大骂,浑然忘了先前某人道脉杀一境不但偷袭还用上了那等符纸。 当下迅速运起东帝经,驱逐毒气,同时大衍道身全力催发,直接将女人震退。 那女子也是极为谨慎,先前躲在暗处想必是瞧出了王应墨护体秘术的霸道,说是震退其实也是她接力飘然而去,落地后笑嘻嘻道:“小帅哥中了我的毒乖乖听话 姐姐待会让你快活一番再献于宗主可好。” 王应墨一阵恶寒。 此刻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东帝经还在全力运转,王应墨只得笑道:“姐姐这般好心何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毒?” 再有三息王应墨便能清除毒气,看那女人的样子似乎对毒气极其自信,但这般水平在东帝经面前实在算不上高明,只是王应墨如今终究修行太短,否则及时运转东帝经毒气连入体都做不到。 王应墨半蹲在地说话间赤火符已然在手,不过他很清楚,只有一次出手机会,所以最好是用在给个威胁感最强的刘丰身上。 反观刘丰此刻却好似半点不急,黑袍任然笼罩面容看不清神色,只是先前被王应墨击退后便待在原地默默观望。 另外两人不知王应墨底细,刘丰却清楚的紧,这小子多半是传说中的天生道脉,背后必有师门,手里有什么大杀器作为后手半点也不稀奇。 至于他的师门刘丰倒是半点不担心,等师兄突破灵胎再夺了这小子肉身,含光境都是唾手可得,届时天下哪里去不得?不过如今还要提防这小子鱼死网破,让鬼影上人和媚心那娘们先试试水最好。 刘丰心里作何想王应墨不知道,媚心鬼影二人自然也是不知,但眼见王应墨毒素未解除,鬼影上人却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那鬼头杖蓦然从王应墨影子中浮现,骷髅头猛然张嘴一道尖啸传出直摄王应墨心神。 王应墨早有准备,三柄短剑直接灌入骷髅头中,那鬼杖轰然爆碎,但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因为鬼头杖并未持在鬼影上人手中! 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王应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径直摔出去数丈距离。 那鬼影上人顺手抓住骷髅头破碎的鬼仗怒啸道:“毁我法器,小子我必请示宗主炼你生魂!!!!”正待追击,红衣身影却是更快。 媚心身法好似美女蛇一般直追王应墨而去,欺身近前,五指如钩悍然抓向王应墨头颅。 虽在与鬼影上人缠斗,王应墨体内东帝经却是半点不曾懈怠,当下已然将毒素驱除殆尽,强忍腰间疼痛在半空中转生,右手掐诀灵力短剑一剑直奔追击速度稍慢的鬼影上人,另外两剑却是冲着刘丰而去,实在是此人不得不防,同时大衍道身全力运转凝于右腿,一记势大力沉但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的蹬腿猛蹬想媚心,媚心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这么快解开毒素,当下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一脚踹开。 但王应墨岂会放过如此机会,一剑挡住鬼影上人两剑缠住刘老魔,就是为了创造当下的机会,原本留给刘老魔的赤火符悍然轰出,炽热到极致的火焰喷涌而出,也不知道那媚心还有多少手段没出,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女连惨叫都没发出,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便已被彻底摸出。 刘丰和鬼影上人心底一阵发凉,自问若是这道符纸冲着他们来谁又能挡住?或是躲开? 王应墨此刻虚弱到了极点,体内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却不敢露出半点疲态,强撑着往地上吐了口鲜血,又取出一张赤火符冷笑道:“来,谁来吃下一张符?” 刘丰此刻周身黑雾笼罩,警惕的望着王应墨冷冷道:“这符纸威力如此之大,你还能催动第二张?”嘴上不饶人,王应墨却看出了他周身的黑雾是他直接施展的遁法,当下他直接不顾掩饰,恐怕也是谋生退意了,至于那鬼影上人早就缩到影子,以王应墨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确定他的大致位置,只能防备住不从自己的影子中冒出来冷不丁来一下。 王应墨笑嘻嘻道:“你可以试试。” 其实王应墨当下灵力快要枯竭倒不是赤火符造成的,而是先前长时间动用三柄灵力短剑战斗加上反复使用大衍道身所致,尤其是大衍道身,消耗极大。 不过以王应墨当下的状态再用一张火符恐怕就是真的山穷水尽了,而且最要命的是能不能打中还是两说,就算打中,对面也还有一人,届时他可就真成待宰的羔羊了。 怎么办怎么办? 王应墨心思急转,此时要是能吓退对方自然再好不过,可这个刘老魔怎么看也不是好忽悠之辈。 刘丰却是突然间直接动手,将手中青色长剑甩出直射而来。 王应墨知道他这是试探,只得强行提起在此凝出三把短剑挡住青色长剑,借长剑掩护刘丰已然欺身近前,此时王应墨再动用火符却是来不及了,于是灵机一动摸出墨锭直接砸向刘丰,刘丰吓得魂飞魄散。 这小子还留了一手?!!!!!!! 周身鬼雾森然而起护住自身。 然而那墨锭怎么用王应墨也没捣鼓明白,此时却成功将刘丰吓退。 那墨锭轻飘飘的砸再刘丰护体鬼雾上而后落地,并未有异常发生,刘丰反应过来被摆了一道,气急败坏道:“小子你敢耍我?!!!” 成功拉开了距离王应墨再度掏出赤火符冷笑道:“你爷爷我就是耍你。” 不过此时他却心知肚明,又经过刚才那番交手王应墨此时已然灯枯油尽,已经没了催动赤火符的灵力了,此时摸出赤火符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刘丰正要开口,突然冷冷看向一旁树荫处:“鬼影,你今日敢走,宗主会怎么样不必我多说吧?” 王应墨心头一喜,看来那个鬼影上人已经被吓破胆了。 只见那鬼影上人缓缓从树荫中浮现出来道:“刘副宗主还想怎滴,要不您上去吃那张符我再拿下他交予宗主?” 刘丰怒道:“你!!!!” 趁着他们争吵王应墨却在绞劲脑汁想怎么能逃出生天。 “嗖” 却在此时一道啸音传来,一只弩箭破空而来直指刘丰,刘丰右手伸出仅仅两指就夹住了弩箭,定睛一看弩箭上似乎裹着什么有些眼熟。 王应墨则是大喜过望,是张冲。 不带刘丰仔细看清,一股狂暴的灵气以弩箭为中心喷涌而出,那刘丰转瞬间就步了媚心的后成。 “哈哈哈哈哈.......”王应墨狂笑出声,不知那里再来的力量,瞬间再激起三柄短剑人随剑走悍然袭向呆立原地的鬼影上人,三剑一剑破开残破的鬼杖,一剑钉在鬼影上人肩头,最后一剑直奔面门而去,不曾想鬼影上人还能在最后一刻堪堪避开,短剑贴着头皮而过,不过王应墨身形已至,一圈捣向其头颅,随后两人双双仰天栽倒。 第19章 月山下 这一刻王应墨心底无比舒畅,不是因为劫后余生,不是因为力敌三人还能全杀,而是因为张冲。 来到此方天地时间极短,但他能感觉到 ,感觉到修行者对凡人的漠视,明明大家都是人,那些邪修却肆意滥杀,朝廷高层也对百姓安危视而不见。 而堂堂一个道脉修士如今就这么死在他向来不屑一顾,可以随意打杀的凡人手中,纵然是王应墨吸引了了他绝大部分注意力,纵然是他大意不曾想到弩箭上会附有如此威力的火符,但这也无法掩盖他死在一个凡人手中,死在一个从未映入他眼帘的复仇者手中。 王应墨躺在地上望着天上播撒银辉的满月,犹自大笑。 直到张冲跑过来将他扶起。 张冲之前射过一箭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真能用这弩箭杀死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此刻他更不明白王应墨在笑什么,明明脸色苍白,口吐鲜血狼狈无比,却能笑得如此开心。 但王应墨笑张冲也傻傻跟着笑了一下,这是张家村屠村以来他唯一一次笑,是因为王应墨,他不傻,在边军混过的他知道王应墨为什么撇下他一个人逃走,是为了不殃及他。 他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仙师和那些人不一样,他在乎凡人的命。 巧的是,他是因为王应墨才笑,而王应墨却也是因为他才笑。 “张大哥,你可知道你刚刚射杀的是谁?”王应墨盘膝坐下,一边调息一边道:“是那两个杀人凶手的师伯。” “张大哥,你亲手报了仇!” 刹那间张冲眼泪夺眶而出,跌坐在地哽咽不止。 王应墨看见张冲这番模样,先前的痛快荡然无存。 是啊报了仇又怎样,即便能将那噬魂宗众修士挫骨扬灰又怎样? 张家村上下几百口能活? 王应墨手握蔻梢全力恢复,同时脑子里难免想到,若是以后还遇到这般事情他会怎么做怎么选择?若是行凶者实力远超自己呢?他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 一个时辰后王应墨凭借东帝经依然伤势尽复,依靠神灵玉体内灵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此地离月山已是不远,王应墨沉声道:“张大哥,你先回去吧。” 张冲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此战虽然凶险,但好处也是极大的,这是他在开脉成功后真正意义上的的第一战,张家村偷袭瞬杀自不必再提,村外于尚在四境的刘老魔交手也是点到为止,但今夜一战,王应墨以道脉境一人独战刘丰鬼影和那妖女三人,还能抓住机会以伤换命镇杀那妖女,还能借着火符拖延时间,让张冲意料之外的一箭扭转战局,可见他在开脉前王家对他的教导训练何其有方。 他虽然开脉晚,但自幼有父亲苦心积虑为他锤炼肉身,又有家族长辈指导战斗技艺,教授修行知识,虽然他每次都叫苦不迭,百般不情愿,可王之涣再宠他这个儿子在这方面却也不曾放松,那帮老夫子讲经他可以心不在焉,但从小教授的武艺却不是可以打马虎的。 不曾想现在却成了他的保命手段。 站起身,舒展舒展身体,右手随意掐诀四柄灵力短剑呼啸而出,在空气中留下阵阵啸声,紧接着集中精力,第五把第六把也相继出现,一直到第七把在空中缓缓凝聚王应墨才感到吃力。 道脉中期,这便是此战最大的收益。 除此之外那鬼影上人的鬼头杖虽然鬼头被毁,但好歹算件法器,拿来当棒子用还不错,主要此刻王应墨手里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此外还从他身上摸出了些碎银和银票,之后就没了,王应墨骂了句穷光蛋,难免有些可惜,刘丰媚心两人都被轰成了渣,不然说不定这二人手上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落在地上的墨锭王应墨当然没忘记拾起。这墨锭到现在还不知道作何用,注入灵气也没有反应,但今晚却是实打实救了他一命 王应墨抬头看向远处月山。 他原本只是想去月山看看情况,是否出手还不一定,但如今却不同了。 先前一场凶险无比的围杀差点要了王应墨小半条命,也让他知道,那个噬魂宗宗主不知何时已经盯上他了,这月山如今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此刻皓月已经升至最高处,月光照在山间林里,能让凡人也如白昼般看的极远。 一座高山矗立在前,月山到了。 此时的月山依旧寂静,除却虫鸣夜啼再无其它声音,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沉默的凶兽,随时要择人而噬。 王应墨并未登山,而是伫立原地。 果然不多时,一道人影来到王应墨身后:“青阳指挥使燕回,见过前辈。” 王应墨回头,来者浓眉大眼,中年人模样,也是一身巡境司劲装,不过胸口纹的却是一轮弯月。 王应墨点了点头。 “白玉大人有请。”燕回恭敬道。 王应墨知道此地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之所以故意暴漏行踪就是在等巡境司的人来找他。 “带路。” 王应墨在燕回的带领下来到林中一片空地。 一个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负手而立,满头黑发用一条一看便材质极佳的抹额束在脑后,林间微风略过发丝,吹动黑发与白色抹额好不潇洒。 燕回将王应墨带到后先对着那道背影道:“下官告退。”而后有对王应墨一拱手便转身离开。 白衣男子这才转过身来。 王之涣李董书在东海州乃至五州天下都是出了名的神仙道侣,皆是风姿绝世,王应墨也传承了他们优良血统,如今也才十五岁,虽然稚气未脱,却也是少年英姿。然而在此人面前却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只见此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五官精致的不像个男人,搭配在一起又透出一种气宇轩昂的气质。 王应墨看的一呆。 不由腹诽。 好一个白玉,你爹娘可真会起名字。 嘴上却不慢,拱手道:“在下莫印见过白大人。” 白玉微微一笑:“莫道友能应邀前来助阵乃是给我巡境司面子,何须如此客气。” 王应墨却是哈哈道:“白大人莫要忘了先前说过的话就好。” “那是自然,不过我倒有个问题想先问问莫道友。” “白大人请讲。” “莫道友先前与刘老魔交过手,可否知道此人可有突破道脉?”白玉开口问道。 王应墨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此人已被我诛杀,还有噬魂宗鬼影上人,以及一名用毒的妖女,此三人先前在月湖镇外埋伏我,皆被我所杀。” 白玉一震:“当真?!!” 王应墨点了点头。 “当真。” “用毒的女人能跟修罗扯上关系的恐怕只有媚心那个毒女,次妖女是道脉初期吧?刘丰鬼影二人也是在四境后期多年的好手,莫道友好手段!!” 他不知道的是刘丰当时依然突破道脉境,甚至有着接近道脉中期的实力,当他他更不知道有张冲射杀刘丰这一回事。 王应墨只道:“所以我当下受伤不轻,若是跟修罗鬼王动起手来,恐怕只能略微助阵一二。” 白玉却是大笑道:“无妨,莫道友能出去那噬魂宗爪牙便是大功一件,时候报酬必然一件不少双手奉上。” 王应墨却是轻声提醒道:“那鬼王敢让刘丰三人全部去对付我,恐怕是有恃无恐啊,白大人还请小心。” “修罗在道脉巅峰滞留多年,我一个道脉中期自然不敢小觑,不过此行还有河西州提督金虎在有河西州一位四境副提督,现在再有莫道友一旁助阵,也不惧他。” 白玉这是给他透了个低。 说实话原本他并不能完全信任王应墨,但既然王应墨杀了刘丰三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怎么证明,王应墨手上的破杖他是见过的。 第20章 截月山 月山在二十年前还不叫此名。 截月山。 二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魔宗,当年在青阳城附近几城地界画地而治,彼时的青阳城还未建起,截月山在此地一家独大,在数十年时间里就连当时的楚国朝廷也是鞭长莫及。 然而这颗毒瘤横亘在南楚扩张的版图上,终究是不小的祸患,朝廷不知道多少人将之视为大楚江山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与现在不同,二十年前楚国不似如今这般江山稳固,国力鼎盛,外有北齐虎视眈眈,内有各大宗门割据林立,名义上隶属朝廷实际上却成割据之势,截月山不但占据最大的地盘,实力也是独占鳌头,俨然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大楚朝廷摄于边疆压力,即便有动它实力却苦于没有动手的时机。 大楚江山,山河日下。 而这一切在太和三十五年开始改变,楚宣宗驾崩,太子项庄携五万建武军回京城,建武军是太子项庄在边疆呕心沥血十几年才建立起来的铁血劲旅,是边军精锐中的精锐,北齐大军虎视眈眈,太子却抽调全军建制只有八万的建武军超过半数回京,北齐大军却未动!!!!! 因为北齐圣教教宗突然羽化!!! 北齐皇帝和圣教圣子之间的关系瞬间微妙起来,曾经在教宗协助下让皇朝越来越强盛的那位皇帝陛下,似乎也对于圣教对朝政的过度把持不太满意。 项庄回京后在登基大典当天入夜便率军而出,亲至截月山。 是役,截月山覆灭,楚国境内大小宗门,或是彻底依附朝廷或者便是陨落,而巡境司便是以此为根基建立起来的牢牢掌握在当今陛下手里的绝对武力。 为了这一天项庄不知道做了多少谋划,乃至于他在登基当天连国号都未议定便御驾亲征,以雷霆之势扫清寰宇。 直到次日,项庄才昭告天下。 齐教宗罔顾两国和约,突入国境,先帝与之战,毙敌边疆,先帝重伤不治,驾崩于边疆,朕临危受命,即位大统,然国内宗门荼毒,境外大军虎视,朕敢不孝,先登基于先帝殡葬,实为国家危难矣,今宗门皆覆,宇内清明,大楚江山稳固,追先帝宣宗皇帝,即日发丧。 另外有诏,改年号建武。 而今已是建武二十一年。 截月山当年被可谓是宗门上下鸡犬不留,就是当日不在宗门的弟子也在朝廷的全力追杀下死伤殆尽。或有漏网之鱼却也只是些小猫小狗。 白玉作为首座大弟子,巡境司一方监察使,是高层中的高层,对这些事情自然了如指掌。 “莫道友这般散仙逍遥自在倒是舒坦,朝廷对于阁下这等散人向来态度友好,要是高兴来那部衙门挂个职自然欢迎无比,不乐意的话向来也是不闻不问,只要不与朝廷为敌,朝廷也了得给各位极大的尊重,只是莫道友这等修为白玉竟然从未听过阁下大名?” 王应墨知道此时他早晚会问起,也知道以此人阅历在他面前玩对付杨谦燕回那套装高人实在有些侮辱人,别到时候引起误会就不好了,于是只得另搬出跟徐枢那套说辞,笑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在下随家师修行久矣,少有外出,白大人没听说过很正常。” 一番稀泥活下来,好似说了又什么都没说,但却没有透露自己的年龄,毕竟这个年纪的道脉境放在此方天地实在骇人听闻,看徐枢之前反应就知道。 白玉心头一跳,此人本身就是道脉修为还是能独占一道脉两四境而全杀的道脉境,其师父? 于是不依不饶道:“不知令师名号?”能做王应墨师傅的散人他听说个几个,但没听说谁有个道脉境的高徒啊? 王应墨只得胡扯道:“家师云游四方,向来不喜留什么名号,做弟子的自然不敢多言。” 见他还是这般胡搅蛮缠半点不肯透露,白玉心中也有些不快,但未曾流于言表,毕竟人家能过来助阵,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于是换了个话题道:“莫道友既然少有出山那恐怕对噬魂宗也不太了解。那修罗鬼王和师弟噬魂鬼手刘丰是巡境司追杀已久之人,死在你手里的那个鬼影上人同样在我巡境司必杀榜上,至于你说那个妖女,应当是媚心,此人向来出没于毒沼险地,练毒修行虽在修行界也有些凶名,但却与朝廷没什么瓜葛,故而不在我巡境司追杀名单中,不过既然他不知死活加入噬魂宗,那就得在名单上添他一笔了。” 随后白玉笑眯眯对着王应墨道:“我巡境司榜上之人,杀之有奖励,一个道脉境两个四境,这份功劳连白玉都是有些眼红,换成奖励自然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只不过嘛......” 王应墨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一时间差点眉开眼笑起来,想他当年也是家产万贯视灵石为粪土, 不想如今也能为这等奖励而心动,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不过听得这白玉话头一转,心生不妙。 “不过?” 白玉还是呵呵道:“这笔赏金得去京城领。” 言下之意是此间事了邀请王应墨去京城。 王应墨眼睛转了转道:“这赏金可有时效?” 白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闷闷道:“这倒没有。” “那我日后前往京城自会前去找白大人领这笔赏金,届时还望白大人照拂一番,眼下还是先看那修罗鬼王有何筹谋吧。” 白玉三番两次被拒一时间也没了谈话兴趣挥了挥手道:“我去各处哨点巡视一番,莫道友自便。”说完便一踏步掠上树枝消失在密林中。 王应墨笑了笑,待他远离后才道:“燕指挥使?出来聊聊?” 燕回从林中闪身而出抱拳道:“不敢,前辈叫一声燕回便是。” “那我就叫你一声燕兄弟吧。” “青阳官府对张家村幸存者会作何补偿?” 燕回可能也没想到王应墨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回到:“回前辈.......”燕回又将补偿规定说了一遍与杨谦所说一样。 王应墨又道:“麻烦燕回兄弟回去后能看顾一番张家村幸存者,不求你怎样优待,还请莫要克扣,算我承你个情。” 其实巡境司治下极严,而且巡境司与地方官府完全剥离除修行界事务之外,一应事务巡境司无权干涉,但规矩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燕回堂堂青阳指挥使,也算一镇实权人物,这点小事自是不难。但这位莫前辈能说出承他个清,这就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燕回躬身,有些难掩激动:“这等小事,下官一定办妥,前辈言重了。” 王应墨挥了挥手燕回识趣的离开。 白玉巡视不知要多久,他回来王应墨倒是不介意在多跟他聊聊,这可是大人物,知道的肯定不少,能薅一点薅一点。 此时月山上尚无动静,王应墨干脆盘膝而下开始修行东帝经,神灵玉倒是没有取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王家三岁小孩都知道。 第21章 月山上 截月山敢以魔道立宗,画地而治,如同一根鱼刺,哽在大楚喉咙多年,底蕴自然深不可测,当年建武帝亲征,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能以雷霆手段将截月山连根拔起。 战后截月山不但门人死绝,连满山建筑也被下令拆除,截月山各宫各分殿祭坛全部毁灭,力求将截月山传承彻底抹除,此后截月山方圆五十里封山十年,任何人无陛下手谕不得入内,违者斩立决。 一直到建武十一年,截月山才宣告解封,同时更山名为月山,山下月湖镇也是次年才建立。 可毕竟截月山在此地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难免有漏网之鱼。 此时月山山腹内便尤有有一间密室,修罗鬼王恢复真身,此刻顶着那张不输白玉的俊脸闭目而立。 室内有一座祭坛,祭坛上血肉模糊,竟然是一个类似人体子宫的组织悬浮其上,子宫内隐约可见一个硕大无比蜷缩手脚的婴儿,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啼哭从中传出。 鬼王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左手,右手划过左手掌心,一道精血从中流出飘向祭坛上的婴儿。 那婴儿吸收了精血,啼哭声愈发嘹亮刺耳,在密室间不断回荡,恐怕若是修为稍低修行者在此地的话,单是这啼哭声便能让他神智错乱。 鬼王左手掌心伤口奇异愈合,双手开始不断掐诀。 随着一道道手诀落下祭坛周围渐渐有红光升起。 原来在祭坛周围有一道道阵纹密布,此刻阵纹运转起来,以祭坛鬼婴为中心,九个方向各有一道鬼影浮现,凝而不实,形态不一,九道鬼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死法各不相同,有溺死鬼,有吊死鬼,有无头鬼等等。 待到鬼影基本成型之时,鬼王不再停留沿着一条密道踱步而去。 这条密道竟是直通山顶。 此时明月高升,悬于月山上空,皓皓月辉落下,似乎给月山披上一件银色战甲。 修罗鬼王轻声道:“师父,师祖,师兄弟们,元启回来了,师姐,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叫赵元启,截月山遗孤。 截月山山巅极为平整,从高处望下,此地不仅平整而且极为圆润,当年截月山祖师在此立阵法,截取月华成就己身,如今阵法早已毁去,甚至连当初的青石地板都被掘走。 赵元启行至山巅最中心处,此地虽然没了阵法但依旧是一块世间难寻的风水宝地,当然只是对截月山修士而言。 截月山最高心法,截月心经与其他魔道功法一般无二,同样是夺天地造化以成就自身,截月心经旨在截取月华为己用,与曾经的星宿宗,化阳宫并称为魔道三大宗。 三道小旗飞出,分别插入山巅三面,赵元启盘膝坐下,双手抱腹,调息良久。 直到皓月升至最高处,赵元启睁眼抬头直视满月。 “来。” 一道道极为精纯的灵力开始自月山各处向山巅凝聚,宛若一场灵力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赵元启。 山下王应墨豁然起身,月山上灵力汇聚当下十个修行者都能感受到,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来了么。” 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而至,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身负铁甲单手倒持一口阔刀的中年男子气息浑厚还在白玉之上,一个穿巡境司劲装胸口纹满月的消瘦男子。 前者声音豪爽话却不多:“金虎。” 后者则是要客气几分,抱拳道:“巡境司岳伟良见过莫道友。” 王应墨抱拳回礼。 金虎却是死死盯着山上:“白大人,鬼王恐怕是要在此地突破道脉,孕育灵胎。” 白玉点点头:“这动静想必便是闻名天下的截月心经,看来这鬼王还真是截月山余孽。” “两位大人,若是当真被他孕育出灵胎......”岳伟良则是迟疑道。 “我们四个人加起来都不够他杀。”王应墨接过话头。 岳良伟怕冒犯上司,他倒是没这般忌讳。 白玉与王应墨金虎相视一眼。 “阻止他!” 一行四人机会同时动身,直扑山巅。 以王应墨四人的速度不过茶盏便已至山巅,毕竟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截月山,种种禁制阵法早已烟消云散。 果然。 来到山巅后,映入四人眼帘的便是盘膝而坐的修罗鬼王,此时月华罩身,衬得他不像个魔修,反而想天上落入人间谪仙人,风姿超绝。 王应墨却是一震,此人生的丰神俊朗,但王应墨却一眼就认出,他便是那日客栈的普通男子,不由得暗骂一声,真是江湖险恶。 凝神望去 ,却见随着灵力汇聚,鬼王原本就强大的气息还在节节攀升。 先前道脉后期的金虎虽然气息浑厚,却还不至于能让王应墨有什么感觉,但此时从鬼王身上王应墨却是实打实的感觉到了压力,而起他的实力还在极快的速度提升,若是耽搁下去,恐怕不妙。 王应墨却不急着先出手,此时比他着急的大有人在。 果然金虎撩起阔刀纵身而起,身上铁甲铮铮作响,这一刀裹挟着如同火焰一般的灵力当头斩下。 鬼王依旧闭目修行纹丝不动,此刻却又一道乌光自别处而来,弹向阔刀,仅是一击便将阔刀击退。 乌光自然来自先前鬼王布下的小旗。 随着那道乌光射出,三道小旗皆有黑雾喷涌而出,迅速扩散至整个山巅,只有鬼王身周还有月光笼罩,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黑雾中鬼影绰绰,王应墨突然发现身边四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但隐约间还能看见鬼王所在之地,终究是是那道月华太过谣言,一之间这鬼阵都无法将其完全遮掩。 那金虎道脉后期的实力先前一击自然不是全力,不过试探罢了。 如今看来,鬼王是想用这鬼阵拖延时间,待他突破? 不过就凭这阵法?是不是太瞧不起他们四人了? 一只鬼爪突然从黑雾中探出抓向王应墨后心,他只是眉头一皱便有一道短剑呼啸而出,将鬼影直接斩灭。 三境。那只袭击他的厉鬼大概有三境修为。 王应墨想想了,便向这隐约还能看见鬼王的方向走去。 当务之急终归是要阻止鬼王突破,相信其他三人也会做出与他一般的选择。 随手再将一只二境厉鬼打杀王应墨不由得眉头皱起,这一路行来他已经诛杀了不少厉鬼,其中甚至有四境的凶鬼出手,还废了他一番手脚才将其解决,可这山巅就这么大,他刚刚走过的路即便是围绕山巅也能走几个好几圈了,却还是没能走到鬼王身边。 幻阵。 看来这黑雾阵法倒是有不少门道。 走不过去王应墨索性就不走,盘膝坐下,两柄短剑在身边滴溜溜的旋转,防备着随时会冒出来的厉鬼,王应墨开始细细回想。 第22章 月山颠 另一边金虎白玉三人面临着同样的情况,金虎岳伟良选择与王应墨一般想要靠近鬼王赵元启,白玉则不同,因为他认出了这是什么阵法。 幻魔阵。 传闻此阵以灵幻兽炼制魔傀作为阵眼与诸多阵法皆可以相辅相成。 至于先前三道喷涌黑雾的小旗想必便是修罗鬼王的鬼桩,大多数魔修都有养鬼之术,而鬼灵不能长时间暴露在外,否则会折损道行,这些魔道修士大多炼制法器蓄养厉鬼,这些法器各式各样,但他们向来以鬼桩代称,鬼桩可以借鬼灵提升法器品质,鬼灵亦可得鬼桩庇佑。 其实大多数鬼桩都不成气候,但修罗那三道鬼桩则是不同,他这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修士凡人,凝练阴魂厉鬼,储存其中,如今三道鬼桩中得 厉鬼能到什么修为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不知道。 白玉知道他三道鬼桩得强悍,这三道鬼桩不但是法器,三桩相合还可布下此道鬼雾大阵,鬼雾大阵强弱取决于鬼桩中得厉鬼修为和数量,白玉不知深浅没有把握破开,但他却知道幻魔阵得弱点。 只见白玉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轻轻抛出,随后双指并拢竖在眉心前,口中念念有词,那铜镜悬在空中,散发出朦胧白光,随着白玉道诀开始旋转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 白玉慕然开口喝道:“定!” 铜镜中一道金光射出猛然照向阵中一道黑影,只见所过之处,黑雾退散,厉鬼消融,最终结结实实打在那道黑影身上,那道黑影这才显出真身来,原来是一只似鹿非鹿的奇兽,通体漆黑,双目无神,头顶双角繁茂无比,两角间有一道黑光在金光的照耀下溃散开来,幻魔阵也随之被破。 不远处王应墨心有所感,看向这边,没了幻魔阵影响,即便有黑雾笼罩,视线也不像刚才那般受阻,几乎可看到山上全部,鬼雾间的那些厉鬼阴魂影影绰绰,王应墨透过那些厉鬼看到那轰然倒底的灵兽,但也恰好看见了让他惊惧的一幕。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于是豁然转身看向阵法中心。 那原本正在突破的修罗鬼王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 王应墨灵力疾走,一脚踏出,身体爆射向那灵兽倒地处,因为在白玉身后一道身影浮现,正是那原本应该在突破的修罗鬼王! 王应墨反应极快但还有个反应比他快的,金虎一声暴喝: “小心!!!” 就要欺身上前,他速度快但距离更远一些,却是已经来不及。 那修罗鬼王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一掌拍向白玉后背,那只手洁白好似天上明月,淡淡光芒蕴着强烈的杀气,白玉刚刚驱散幻魔阵,且在他们认知中修罗鬼王应当在突破,谁敢不知死活在突破过程中出手?也不怕灵力失控爆体而亡? 故而他此时不说是全无防备也差不多了,这一掌上去,恐怕非死即残。 王应墨眼见来不及救援,心里猛的一发狠,浑身灵力鼓荡,四把灵力短剑齐出,由不同角度袭向修罗鬼王。 即便白玉要一个照面就到,也不能让你修罗鬼王这般轻松。 但就在此时,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原来那岳伟良在幻阵破开时恰好离白玉很近。 修罗鬼王恐怕在等这个白玉破阵放松,王应墨金虎相距较远的时机悍然出手,但不曾想这个区区四境修士居然能有如此速度,还有如此胆识,敢来接他一掌,于是嘴角微笑化为狰狞,悍然一掌。 既然你敢接我一掌那我就叫你魂飞魄散。 岳伟良身边灵力疯狂流动。想必是把毕生所学发挥到了巅峰,双掌齐出同样拍向修罗鬼王。 瞬间一股灵力在山巅扩散开来,岳伟良吐血倒飞,将正欲转身的白玉也一并撞背出去,激起一道烟尘,岳伟良生死不知,白玉情况不明,天空中那面铜镜也是停止转动掉落下来。 鬼王扭转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躲开王应墨三剑,左手则是施展出与刘丰一般的噬魂鬼手在捏住最后一柄短剑,那柄短剑几乎瞬间便消融殆尽。 但金虎也在此时临近,阔刀上燃起比先前出手炽烈十倍的火焰斩向鬼王,鬼王身姿潇洒,一个侧步同时右手洁白依旧,又掌变拳从侧面一拳大向阔刀,金虎手腕一拧,借着鬼王拳力身体转了一圈阔刀横斩,鬼王左脚尖一点身体跃起,右脚又在刀身上一点,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同时左手又是一道鬼气轰出,金虎横刀格挡,却也被击退。 王应墨毕竟修为差了一筹,距离更近却到得更慢。 只见他右手仍作简直,右臂横抹,三柄短剑再度呼啸而上,刺向鬼王,同时脚下用力膏膏跃起,大衍道身疯狂运转,收指化拳一拳捣向鬼王头颅,与先前杀鬼影上人时一无二。 可鬼王什么修为岂是那个被吓破胆的鬼影上人能比,一黑一白双手左右挥动,顷刻间三柄短剑尽数被破,但王应墨的的拳头已至,这一拳恐怕时王应墨当前的巅峰实力,有他自由锤炼的肉身力量更有大衍道身全力激发的加持,王应墨这一刻全然没有鬼王拨开三柄短剑的轻松写意,有的只是一拳杀敌的信念。 鬼王眉头为皱,竟从这一拳上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左手黑色褪去,右手月华更弄,同样时一拳轰出。 以拳对拳。 一声爆响,王应墨退去五丈远,而鬼竟然也退了三丈。 王应墨右手微微痉挛,但并无大碍。 不远处鬼王单手负手,身姿出尘,带着一丝莫名笑意看着右手,此刻他右手上月华不在,且还有点点血迹流下。 鬼王饶有兴趣的望向王应墨:“你是怎么锤炼的肉身?那又是什么功法?” 王应墨运转东帝经驱散右手疼痛感,让灵力流转使其停下痉挛。 “不告诉你。” 鬼王笑意更浓:“ 你不妨先去看看那两个死了没,今晚我有的是世间陪你玩。” 金虎拎着阔刀走到王应墨身边沉声道:“没事吧?” 王应墨喘了口气到:“无碍,金大人,这就是道脉巅峰的实力么?” 原本王应墨见那鬼王不在原地都以为此人成功突破了,着实吓了一跳,但经过刚刚一番交手他却确定鬼王不曾突破,否则现在他们四个恐怕都死完了。 金虎道:“不止了,这想必已经摸到灵胎门槛,只要迈步就能进去了。” 王应墨苦笑道:“不曾想竟然能输的这么彻底,金大人先去看看白玉大人他们,他似乎对我别有所图,我先试着拖一下他。” 金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小心。” 他也知道此刻必须集结所有能用的力量才能寻求生机。 王应墨又往前走了两步道:“鬼王宗主想必拍出三大高手围攻我恐怕不止给弟子报仇这般简单吧。” “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死了就死了,莫说是他们,我那个师弟死了也就那样,但我对你很感兴趣。”鬼王回道。 “哦?愿闻其详。” 鬼王有些促狭的笑了笑道:“你想拖延时间就拖延,没事,我等你们,今晚的好戏才刚开始呢。” 王应墨被拆穿倒也脸不红心不跳干脆也摆出一幅无所谓的态度笑嘻嘻道:“那我也去看看了,鬼王宗主可别言而无信?先前我看你偷袭起人来好像也颇为得心应手啊。” 鬼王愈发觉得这小子有趣,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刺激他两句,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去吧去吧。” 心里却在寻思。 不然留着小子一命,只要他愿意入我截月山,他天生道脉的身体我不要也罢。 当下打定主意不由得又多看王应墨几眼。 王应墨此刻正对着他向后走去,却时刻警惕着他。 鬼王嗤笑一身,向一旁走去。 第23章 好凶好凶 乱石堆中,金虎将白玉岳伟良翻出,岳伟良已经没了生息,那一掌不将岳伟良双臂直接拍断,又在岳伟良胸口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不仅如此,还有一道暗劲透过岳伟良打到白玉后背,当时他在控制铜镜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凝聚灵力护住后背,但岳伟良还是为他挡住了绝大部分力量,结果就是岳伟良当场战死,白玉受伤昏迷。 金虎一道灵力渡入白玉体内这才使他又有醒来。 刚刚起身便先是一口瘀血吐出,不过随着这口血吐出白玉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他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却来不及炼化望向一旁的岳伟良。 金虎笼罩在面甲下的眼睛有些泛红,冲着他摇了摇头。 岳伟良是河西州副提督,跟随金虎多年,实力不弱,即便不说亲如兄弟,也有很深的同僚情谊,如今就这么死在面前,连句遗言都没有。 白玉轻轻蹲下身又一次查看了岳伟良的伤势,鼻息、心跳、脉搏一一查探,而后站起身道:“修罗呢?想必还没突破吧?” 不然我已经死了,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金虎道:“没有,但也只差临门一脚,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此时王应墨也来到这边。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看来不仅是要突破灵胎境,他在此地图谋甚大。”白玉看向修罗鬼王那边。突然眼睛一眯:“有动作了。” 王应墨金虎同时看去,只见修罗鬼王拿出一道漆黑圆盘高高掷出,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向鬼王袭去。 那漆黑圆盘一出,一道婴啼从山腹中传来,如同魔音灌耳,三人脚步都是一顿,在这短短一顿之间,鬼王已是破空而来。 白玉一声长啸,将两人惊醒,而后那块坠落在底的铜镜再度悬空这次却不是照向敌人而是散出金光笼罩三人,王应墨顿时感觉清明无比,先前受婴啼的影响荡然无存,他知道御灵诀被噬魂鬼手所克感觉不再动用灵力短剑而是将大眼道身催发到极致,直接以双拳对敌。 鬼王的首要目标还是白玉,似乎对白玉颇为忌惮,且还在境界更高的金虎之上。 只见他对天空中旋转的铜镜视而不见,直接一掌竖切向白玉,金虎王应墨一右,一个横刀劈斩,一个拳风呼啸。 鬼王只是坚定无比右手好似一柄锋利的短刀斩向白玉,就在阔刀和拳头要临身之时。 鬼王吐出一个字:“陷。” 一道月华自天而落,阔刀和拳头好似陷入泥潭难以寸进。 正面迎来鬼王一击,白玉不复先前狼狈,而是从容自腰间抽出一柄三尺软剑,手腕一抖挽出一道剑花,好似游蛇出动直接顺着鬼王由手缠绕而上。 鬼王手上白光瞬间蔓延到整条胳膊,软剑虽缠绕而上却也伤他不得,随后手指收起,屈指一弹,生生将软剑弹开。 王应墨见拳头根本无法及身果断收拳后退几步。 金虎却是似乎受岳伟良之死影响,此刻凶性大发,左手上灵力汇聚一掌推向刀背,想要强行破开鬼王禁锢。 鬼王微微一笑收回右手。 王应墨看见那笑容心底一凉暗道。 坏了! 禁制解除,金虎阔刀斩出势如破竹,一道火焰刀气横推而出。 可不但没有斩到鬼王反而向王应墨袭来。 鬼王身躯横贯而起,避过刀芒,左手弯曲如钩一爪抓向金虎心脏处。 王应墨其实原本有机会挡这一爪,但却不得接金虎阴差阳错斩向他的刀气,没了救援余地。 好在白玉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见得这一幕顾不得化开软剑上的指力,直接撒手任由软剑飞出,身形拧转,一脚踢向金虎腰间。 金虎此时双手推刀,禁制解除,蓄力已久得一刀挥出好不痛快,却也将自身空挡完全放开,浑身破绽暴露无疑,要是生生吃下这一爪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时,白玉的一脚让金虎身躯往后挪了那么一寸,鬼王那一爪才没有将金虎心脏直接掏出。 “啊!!!!!!”一声惨叫响彻山巅,那一爪虽未直接杀了金虎,却穿破金虎胸甲狠狠将他胸口一团血肉抓下,同时噬魂国寿阴毒灵力侵入金虎体内。 金虎再也抓住手中阔刀,倒在惨叫连连。 王应墨接下刀芒,一声长啸又是凝聚全部大衍道身的一拳越过白玉金虎两人轰出,鬼王左手鲜血淋漓,手中碎甲血肉还在便是又一拳与王应墨硬撼,这一次鬼王只退了一丈便站定,王应墨则是接其力量向后掠出一手抓住白玉 肩头,另一只手将还在哀嚎的金虎扛起,一连退去近十丈距离,随后直接将两人扔下。 火符在手直指鬼王咆哮道:“爆!!!” 这一霎那,鬼王脸色狂变,汗毛炸起,再不复先前云淡风轻,几乎是在王应墨出符的瞬间,他猛然一指点向高空中的赫斯圆盘。 狂暴的灵力喷涌而出,卷向鬼王,一声更嘹亮更刺耳的婴啼再度响起,同时高空上的黑色圆盘内有漆黑灵力留下瞬间裹住鬼王。鬼王再火符喷涌的灵力即将临身之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头鬼影,在火符的威能下灰飞烟灭。 王应墨瞳孔剧缩。 他看见了,看见圆盘黑光笼罩鬼王看见鬼王随之消失,也看见无头厉突然出现。 也就是说鬼王逃掉了。 他苦心等待的好机会就这么浪费了,而且还暴露了底牌。 王应墨一时间脸色阴沉无比。 他身后的白玉却是,目瞪口呆。 “那是?” 金虎重伤在身又被王应墨摔了个狗吃屎,自然没看见,但白玉看的可是清清楚楚,那道恐怖无比的火符喷涌出的灵力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 王应墨扯起一个牵强的笑脸:“家师让我出门历练,赐下此符以保平安。” 白玉看王应墨的心情瞬间就变了。 他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老怪物?能炼制这样的符纸。 王应墨神色阴郁:“家师只赐了这一道符纸,不成想还是让那鬼王逃了。” “那恐怕是一种阵法,不知道比鬼王先前布下的阵法要强多少倍,那黑色圆盘想必就是阵眼。”金虎已经昏死过去,白玉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道:“他还会回来的,而且估计用不了多久。” 王应墨定定望着白玉。 白玉叹息一声,有些颓废道:“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王应墨听了此言松了一口气。 “走?去哪里?”一道清冷无比的声音突然想起。 不知何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一旁。 一个鹤发挽作道髻的老人,仙风道骨。 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容颜极美,美到连天上的月亮都有些黯然失色。 老人臂间一柄拂尘面带笑容,看来很是和善。 女子手持一把道剑面无表情,一看就很凶。 王应墨眼睛不受控制的往下瞟了一眼。 嗯,确实很凶。 第24章 来来来 王应墨一惊暗骂自己不死活,不动声色的顺势将视线收回,眼观鼻鼻观心。 白玉却是厉声道:“崇山教派深入我大楚腹地图谋不轨不怕掀起两国国战?你等好大的胆子!” 王应墨吓了一大跳,崇山教那不是北齐国教么?怎么跑这来了?修罗鬼王等的是此二人? 那老道甩了甩拂尘:“换你师傅来才有资格与我这般说话。” 白玉依旧不依不饶:“你等潜入我国境,我大楚任何一人来,都可是做国体,单凭这身修为也要向你问个交代。” 老道还是那番和气模样,一旁的女子冷冷开口:“你都要死在这里了要什么交代。” 白玉正要再说,却见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上山。 正是修罗鬼王。 鬼王上山后看也未看其余人,只对着王应墨道:“你只要愿意入我截月山,我可代师收徒,你我师兄弟相称。” 王应墨摇了摇头吐出三字。 “道不同。” 鬼王面色阴沉下来, “那火符你还能拿出第二张来?” 同时再度将黑色圆盘抛向高空。随着圆盘升起,以月山未中心八道鬼影分别从各方飞来,王应墨知道这恐怕便是之前他那两个弟子四处杀人的原因。 养鬼。 难得王应墨还能笑出来: “你猜一下。” 鬼王眼中警惕之色愈浓,手上动作不停。 转头对那老道说道: “这小子手里有一种火符,威力极大。” 那老道士奇道: “有多大?” 鬼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恐怕你也接不住,只能躲。” 此话一出,老道与清冷女子皆是面色一变,望向王应墨的眼神逐渐不善起来。 王应墨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起来。 那女子还好道脉圆满境界,可那老道他压根看不透,他猜测十有八九十个灵胎高手。 鬼知道他什么运气,才来几天就卷入这种层次的争斗。 王应墨抬头看了看天上八鬼,有心上去问一问。 此时白玉已经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帮金虎疗伤。 鬼王却又有动作,在他的操作下那漆黑圆盘缓缓飘到他与满月之间,月华落下,那圆盘竟然开始褪去黑色,变得洁白如玉起来,而周围八鬼则是愈发凝视,随着圆盘完全蜕变,八鬼也分散出去,整座月山乃至方圆十里范围内的灵气都开始向圆盘汇聚,而后一道光幕以圆盘为中心扩散开来,那八鬼一直飞到距离月山十里出后才落地,圆盘散发出的光幕逐渐与八鬼相连。 一座以月山为中心笼罩方圆十里的大阵轰然成型。 此阵恰好将月湖镇也包括了进来。 此时的王应墨与白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阵成型。 那老道倒是饶有兴致开口问道:“这位小友如此年纪便有此等修为,不知师承何方?” “家师云游四方,不喜我透露他的名号,前辈见谅。”王应墨见这老道对自己好像很感兴趣,于是敷衍道。 他这么在打破脑袋想找一条生路,对方既然还愿意闲聊他不介意多点时间。 “小友不妨说说,说不得我与他认识,我还能卖他个面子保你一名。” 王应墨那里去找一个能认识他的便宜师傅于是胡诌到: “我师傅性格孤僻,不喜入世想必前辈未曾听说过,而且师傅说了乱报他名号他就亲自来收拾我。” 老道人一楞,连一旁的女子都仍不住侧目。 “唉。”老道叹了口气用一幅怨天尤人的口吻道:“那看来小友今日是难善了。” 鬼王稳固完大阵转身道:“阵法已经稳固,即便他们来了也奈何不了我等,接下来我要突破,还请荆前辈护道一二。” 那老道笑道:“好说好说,元启道友此等天赋当真不考虑入我圣教?我圣教包容万道,可不分什么魔修不魔修的。” 鬼王笑了笑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是使命在身,截月山复兴有望岂敢作他想。” 说罢径直走向山巅中心处。 如之前王应墨三人所见一般,还是月华天降,但鬼王气势不知道比先前强盛了多少倍。王应墨这才反应过来,先前的所谓突破多半就是先引他们出来,不由的心中大骂。 果然老油条。 真真江湖险恶,处处都是算计。 鬼王与老道的对话并未有什么忌讳,似乎是已经把王应墨二人当死人看了。 哦,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金虎。 但王应墨也敏锐的从中抓住了几个点。 第一,还会有人来,而且多半是大楚朝廷的人。 第二,鬼王意在复兴截月山而不是紧紧突破灵胎境。 第三,鬼王与老道说的仗着阵法可不惧来着,那么来者多半也有灵胎境的修为。 但王应墨更好奇的是对方为何不先解决掉白玉他们两个祸患? 即便老道不把他二人放在眼里,以鬼王的性格,他们两人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那老道好似看穿了王应墨的想法,笑道:“你可是好奇为什么还不处理你等?” “难不成前辈善心打法要放了我们?”王应墨一阵夹枪带帮。 就以老道的涵养也被他噎了一下。 王应墨此刻是破罐子破摔,他当真不信对方还能放过他们。 老道士倒是不生气笑呵呵道:“待会你们还点用。” 王应墨顿时心里升起一阵不祥预感。 远方,一直庞大的巨鸟掠过天空,巨鸟青色羽毛上有红色斑纹交错,白色鸟喙边缘随着呼吸有淡淡的奇异白色火焰起伏,眼睛宛若两颗赤色宝石,长长的尾羽青红相间,生的极为美丽。 鸟背上有两人端坐。 一名老人眼神略微混浊,皱纹深深,一身粗布麻衣,好似一个快要干不动活的老农。 另一人儒衫羽冠,中年模样,两鬓微白,浑身上下都透露处一种一丝不苟的气质,此刻看着巨鸟嘴里吞吐的火焰却是满脸无奈: “毕方大人,非是我要骑你实在是师太紧急,院长亲临令,您要记账记在院长头上,可千万别跟我计较啊。” 原来那巨鸟竟是神兽毕方。 听闻此言毕方一声长鸣,猛然加速,身体上下起伏,似乎是故意把气撒在儒衫男子身上。 儒衫男子受着一顿颠簸只得闭嘴讪讪看向一旁老人。 不管巨鸟如何颠簸,老人倒是丝毫不懂,稳坐如山。 微微抬了抬眼眸开口道:“她可是记仇的厉害,你要是不准备点好处,小心她找你的茬。” 儒衫男子一脸无奈只好问道:“连您老都出山了,事情有这般严重么?” 老人抬头望向远方。 “先前就有人猜测,那个赵元启兴许是截月山余孽,有些人偏偏不重视,叫人成了气候,这会又得让咱们来擦屁股,唉......”老人一声长叹,掠过高空。 不多时,巨鸟已经进入青阳地界。 离月山不远矣。 儒衫男子乃是问道元副院长李正阳。 巨鸟是毕方,乃是问道远护院神兽。 至于老人,问道院当代院长授业恩恩师,截月山一役最重要的推动者之一。 梁众山,二十年前是他亲手斩下截月山山主头颅。 第25章 水浅王八多,这真有个大哥 沐浴在月光中鬼王周围灵力越来越强,作等死状的王应墨闲着也是闲着,死死盯着那气息节节攀升的赵元启,他这是第一次观看别人突破灵胎境,不是没机会,委实实在东海州时灵胎境修为实在不入流,没必要浪费时间,但此方天地大道有缺,天地伟力甚至在若有若无的压制修行者修为。 他们这些原住民感受不到,王应墨却有所察觉。 随着他对此界认知的逐渐加深,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此界与五州天下的差距,不但灵力稀薄太多,而且修行也有一种阻塞感,与东海州修行环境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王应墨心里不由叹息,以鬼王这般天赋心智,放到外界恐怕也是一方枭雄,可惜生在此界,终究难以登高。 当下更加感觉到来自此界修行者的压力。 修行一道,人之天赋虽然重要,但很多时候心智,谋略也不可或缺,纵然你天赋再高,能堪称旷古绝今又怎么样?王应墨在王家受多少人寄予厚望? 可他今天要是死在这里呢?不也是黄土一抷?与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然而坏消息是,他今日怎么看自己好像都得栽在这里了啊。 怨天尤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在观察鬼王突破的同时也在默默恢复灵力,神灵玉是不敢现在用了,那东西要是现在取出来,从头到尾看起来都很和善的老道大概立马立就得红了眼杀人越货。 清冷女子双目微闭想来是在调息。 老道士则是饶有兴致的看向王应墨,此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静下心来观摩赵元启突破,倒是颇为难得的心智。 于是乎先前还战斗激烈的月山巅此刻反而是寂静下来。 与月山截然相反,月湖镇已经乱成了一团,因为就在不久前一艘载货驶出月湖进入流塞河的商船撞上了一道无形屏障,商船沉没,仅有数人逃了回来,而着数人带回来的不仅仅是那道屏障的消息,还在月湖镇掀起了一镇骚乱。 月湖镇镇长姓钱名成,是个半吊子二境修士,这些年在镇上捞了不少油水,从他那大腹便便的身材就能看出,但月湖镇也算个商业重地,青阳城好些个生意都得从这边过,所以青阳官府对月湖镇的重视向来不低,所以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散修会在此地撒野,钱成在月湖镇那是横着走的存在。 那商船逃回来的几名商客将消息带回来时钱成还在自个新纳的一房小妾屋里云雨。 直到管家敲门才不耐烦的提起裤子在小妾的娇小挽留中走出走出房门,那小妾好生黏人,几乎是一丝不挂还黏糊着钱大镇长到房门口才停步。 管家眼睛盯着脚尖半点不敢逾越。 钱成在小妾滚圆的翘臀上又摸了一把这才关上门问道: “何事?” 这管家跟了他好些年,没有要紧事不会这般莽撞,直接来敲门。 管家将商船遇到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请人去看过了么?”钱成听完后问道。 管家自然知道老爷说的请人指谁,于是回道: “孟供奉去看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微胖的灰衣男子走进院中。 “钱兄,恐怕有大事发生,那拦截商船的屏障是一座大阵,我沿途查看了一番,估计以月山为中心方圆十里左右都在阵法范围中,我们被困住了。” 灰衣男子正是那管家口中的孟供奉。 钱成脸色一变快速对管家道:“去把那个不孝子叫回来,通传各房今夜一律不得离府。” 钱家在他当上镇长前就有些势力,在月湖镇一带小有名气,他当上镇长后更是有了长足发展,如今颇有些小家族的气候,人数不少。 至于他口中的那个不孝子,自然是钱家那个整日花天酒地的大公子了。 管家依照吩咐去了。 钱成则是又对孟供奉道: “孟兄,当下只能先找楼先生商议一番。” 孟供奉道: “正有此意。” 两人便向钱府深处一座雅致小院行去。 这些年钱成捞了不少有谁,手头阔绰起来,一连花重金招了孟、楼两名家族供奉,这孟供奉是二境就罢了,不知道他那里来了路子还请动了那姓楼的三境修士。 这些年向来对那楼先生毕恭毕敬,从不将其当作家族家族供奉看待,一般寻常事宜也不会去请他出手。 徐枢更早便收到了消息,毕竟那些落水商客最先便是返回客栈。 钱成一无所知,徐枢却是心里门清楚,想必是月山那边有动作了,难道是白大人他们布下大阵围堵噬魂宗修士? 不管月山那边有什么变故徐枢也不曾忘了来此地的目的,莫公子能以身涉险亲自前往月山,那他徐枢既然决定护住月湖镇百姓安危,自当竭力而为。 收到消息的还有驿站和埋伏在月山下的巡境司众多修士。 这一夜月山小小一地方圆十里聚集的修士比青阳城几年都多。 但是道脉境界就有不下七人,还死了两个,跟何况山巅还有一个灵胎境的老道,一个正在跻身灵胎的修罗鬼王。 而随着大阵笼罩而下,这片地域气氛瞬间沉重起来。 其中巡境司众人最为紧张,留在驿馆的一种低阶修士不知道白玉金虎的计划,月山下的指挥使们却清楚,这大阵绝对不是巡境司的手段,一时间都意识到山上形式不容乐观。 山下此时一幅风雨欲来的光景,山上的风雨却早已过去,一个被打趴的金虎,一个没了斗志的白玉,还有个默默等待机会的王应墨,能翻起什么风浪。 就在此时,鬼王不再是盘膝而坐的姿态,他长身而起,脱下身上穿黑衣露出里面一件月白长衫。 此时的鬼王,身姿潇洒,面容英俊,哪有什么魔道邪修的影子,倒像是个要飞升而去仙人。 他张嘴一吐,一道白光从其口中飞出,王应墨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尚未完全成型的灵胎,其实此刻鬼王已经算是是灵胎境了。 此灵胎一出,月华不在笼罩鬼王,而是尽数流向灵胎,那道白光慢慢凝实,好似在生长一般慢慢长出手脚头颅,最终完全化作人形,五官灵动,手脚胖乎乎的,俨然是一个幼年版的鬼王模样。 直到此刻鬼王才张口一吸,将灵胎收回丹田。 恍惚间山巅众人好像看见天上月亮都暗淡了一些。 王应墨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失态。 刚突破灵胎境就能将灵胎凝作人形,还吸收月华而成,这不是家里那个老夫子说的月魄仙胎么? 修行一道境境都有鸿沟,道脉境看天赋简单粗暴,就看灵脉宽广程度。 而灵胎境,从凝聚出的灵胎便可见修行者资质之高低。 灵胎境修行就好似将一个还未成形的婴孩慢慢培养长大,而一入灵胎境界便能化作人形的那便是在无数修行者中都难出一个先天灵胎啊。 而先天灵胎又各有不同,王应墨只能记住一些,而这个月魄仙胎能让他记住,是因为家里那个老夫子说过当今五州天下已经几千年没出过月魄仙胎了。 王应墨打死也想不到,他能在这碰见一个。 此时他才意识道,恐怕这修过鬼王早就能突破灵胎境了只不过是在等今日时机要在月山上成就完美无缺的仙胎,否则他哪能如此轻松,几乎只是在此修行了一番便成功跻身灵胎境,还能塑造如此仙胎。 第26章 截月山山主 “恭喜道友跻身灵胎,以道友灵胎这般气象,截月山复兴有望啊。”赵元启将灵胎收回后老道笑呵呵开口道。 此时的赵元启身影朦胧,好似与天上明月遥相呼应。 他握了握拳头,恍惚了一下。 赵元启是个孤儿,自幼混迹在一群乞丐之中勉强讨口饭吃,是截月山一名长老相中了他的资质,带他回山修行,那时的他尚未显露修行天赋,那名长老也只在截月山末席,可即便在截月山地位再低也好过做乞丐千倍万倍,况且师傅对他们几个弟子视如己出,师兄们待他同样如同兄长,照顾有加,其他长老弟子也同情他的身世从来不会欺负他。 还有那个少女,他刚上山时站在山门口背负长剑身穿白衣的少女。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那时的他只有十一岁,可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涨红了脸。 少女一脸正经的跟他师傅见礼。 她听师叔说过孩子的身世。 女子同情心向来是比较泛滥的。 于是她转头便笑嘻嘻的对着他说: “你是师叔的弟子那就是我的师弟,你要叫我大师姐晓得不?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来找大师姐,大师姐帮你出气。” 年幼的赵元启低着头,捏着衣角,那是师傅给他的新衣,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新衣了,毕竟要不是那些大乞丐看他可怜,他早就饿死了。 原来这个仙女姐姐是我的大师姐,他心里想,脸却更红了,头也更低了。 少女见他害羞好生可爱又来了兴趣,于是呵呵笑道:“师叔师叔让我带他上山好不好。” 赵元启求助似的看向师傅,却见师傅无奈的笑了笑: “他胆子小的很,你别吓唬他了。” “好啦好啦,师叔你快走吧师傅还等着你呢。” 后来赵元启才知道她的师傅就是截月山山主,而她是山主大弟子。 把师叔赶走后少女低头凑近赵元启,这下赵元启不但脸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少女见他果然像师叔说的一样胆小便不再吓唬他。 “我叫萧红袖,我很喜欢红色,但师傅那个老顽固说了我是大师姐将来是要继承截月山道统的,所以呀我一定得穿这件月袍,不过呢我在里面藏了一截红色的袖子,师傅他笨死了这都没发现。”说完她得意洋洋得露出那一截红色袖子。 张元启只敢偷偷瞟一眼。 “不过你要帮我保密,不然我就收拾你!!”她有些凶巴巴的说道。 赵元启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其实什么道统啊月袍啊什么的她都没听进去。 但他记住了两件事,师姐喜欢红色、要帮师姐保密。 萧红袖满意的点点头, “还有我可是整座月山的大师姐,除了师傅师叔师伯们我就是山大王,所以你以后跟我混,没人敢欺负你。” 赵元启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也没比赵元启大几岁。 其实他所谓的大师姐只是因为她天资高,是山主亲传弟子,乃是几大长老和山主共同认可的月子,下代山主继承人,这才有了她所谓的大师姐身份。 山中比她年纪大修为高的师兄师姐还有很多,不过大家都让着她。 于是赵元启有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山中修行,温饱无虞,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从师傅和师兄弟们身上感受到的是他以前从未体会到的关心,在他流离失所的岁月里他只能靠路人的施舍,靠其他乞丐心中微弱的同情心来活命,而事实上他能活到登上截月山的这一天,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年纪小,饭量也小些,这让那些会为了地盘争斗的乞丐能容忍他在夹缝中生存,等他再大些也许等待他的只有横死街头。 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他努力修炼,从不喊苦喊疼,从不偷懒耍滑,每一个师兄师姐对他的好他都会牢牢谨记。 特别是那个又喜欢捉弄他有喜欢照顾他大师姐,他每次见到他都会脸红,每次都一样。 但他从来不叫她大师姐,而是叫师姐,好像少了那个大字能拉近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 而萧红袖每次都会扯着他的耳朵告诉他: “要叫大—师—姐!” 赵元启在这件事上十分执拗,即便是萧红袖把他耳朵拉痛了拉红了他也只会从嘴里嗫嚅出四个字: “好的,师姐。” 着实给萧红袖气的不轻。 最终萧红袖也是犟不过他,于是他成了截月山上唯一一个不用叫萧红袖大师姐的弟子。而这项荣殊让他极为开心。 年轻的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见到师姐会开心,见不到师姐会失落,直到后来他才知道。 哦,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太和三十五年,他随师傅下山。 师徒二人行走在外,听见那些大楚人议论截月山,一口一个魔教一口一个当诛。 他从来不在意这些,他随师傅下山多次这样的言语听得多了。 可他知道截月山是他的家,他也是楚人,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楚人,他是吃楚人的剩饭剩菜长大的,那些剩饭是楚人不要的,他也是楚人不要的。 可这一次他从楚人口中听到了令他绝望的消息,截月山没了,他的家又没了。 师傅从此疯疯癫癫,带着他东躲西藏。 他们俩一个是截月山末席长老,一个是末席长老的末席弟子,在截月山上是不起眼的存在,这让他们幸运的躲过了追杀,却也不幸的成了截月山最后的幸存者。 而师傅在某一天失踪了,就这么离开了他。 他知道,师傅东躲西藏只是为了他,他知道,师傅已经忍受不了了,他也知道,师傅是去送死。 赵元启很能吃苦,非常能。 于是他最后一次擦掉眼泪,向着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截月山磕了三个头,又向着不知道死在何处的师傅磕了三个头。 从此之后他隐藏截月山修为,开始了在修行界的摸爬滚打。 直到今天。 他双手猛然舒展。 踏空而起,白色圆盘在他头顶滴溜溜的旋转。 他朗声道: “从今往后,再无修罗鬼王,本座截月山山主赵元启!” 第27章 我想试试看 赵元启意气风发,王应墨一颗心却跌入谷底。 两名灵胎境的强者,他小小道脉中期,如之奈何? 听得先前他们对话,大楚朝廷应当还有人会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王应墨已经开始压不住心里的焦急了,事关生死,哪来这么多人能云淡风轻? 赵元启望了过来:“落到这般田地还有心情观看我突破,你这么从容难不成还有后手?” 原来即便他在突破也仍然在留心王应墨的动向。 不过想来不只是王应墨,整个月山山巅几人他都应该有留意,说什么让老道给他护法,他当真会放心那老道?十有八九最为提防的就是老道士吧? 王应墨沉默不语,这种生杀大权尽在他人的感觉当真不好受。 赵元启一步踏出,便至王应墨身前,王应墨表面不动声色实则体内气机狂转,大衍道身催发到了极致,他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即便敌人再强,是生是死也得战过再说。 可赵元启并未出手。 他又有开口道:“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个散修,没必要给楚国人陪葬。” 王应墨平静的看着他。 这便是答案。 赵元启并没有放弃,而是回头对着老道开口: “他们到了,月华天光加上九鬼祭婴只能拦住一位灵胎,若是两人出手,阵法会被破开,前辈先去拦住他们一会,我最后便到。” 这本就是他们约定好的事宜,所以老道士并没有拒绝,拂尘一甩飘然而去,留下清冷女子依旧留在原地。 老道离开后赵元启看着王应墨轻声道:“你了解截月山么?” 王应墨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犹豫了一下,而后摇头。 他确实不了解。 楚国魔道魁首,天下有数的魔道大宗,可这是楚人告诉他的,楚国视截月山为眼中钉肉中刺,是截月山绝对的敌人。 父亲王之涣曾跟他说过:要了解一个人,不只能只听他的朋友说的话,也不能只听他的敌人说的话。 王应墨没有经历截月山的时代,见过的截月山弟子只有眼前一人。 那么他凭什么认为截月山就是楚人口中的魔道?是凶徒? 或许张元启所率噬魂宗的所作所为可以佐证一二,赵赵元启能代表截月山么? 他不由的反思。 归根结底他王应墨卷入此番争斗只是因为他简简单单的善念,是无辜者的死让他将噬魂宗视作恶人,敌人,也就同样看待截月山。 他不是多么无私的人,他之所以插手此事一来是不忍心看到无辜者惨死。 按照赵元启弟子在张家村的手段,再屠灭一个月湖镇想必对噬魂宗众修士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来王应墨事仗着几分修为在身,若他不是道脉境,若他知道今日赵元启会突破灵胎,还会有老道那种老怪虎视一旁,他还会来么? 恐怕未必。 “楚人说截月山是魔教,截月山就是魔教么?”赵元启再问。 王应墨还是摇头,正如先前所想,他不曾见过就无法判断截月山是什么样。 “那些楚人想必告诉你,是截月山割据楚国地界,划界而治是吧?”赵元启的问题很多,但形式不如人,王应墨只好点头。 “那么我告诉你,楚国如今的地界也是靠战争靠阴谋打下来的,几十年前,这天下不但有楚国,齐国,还有燕国、卫国、梁国大小十几个国家,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乱世么?”一个有一个问题抛出。不知道赵元启是为了说服王应墨还是只是想倾诉,总之他的问题真的很多。 但王应墨也再静静的听。 “截月山再那样的乱世里划出一片地界,山门长老弟子皆须轮流下山,或者行医救人,或者惩治凶徒,不敢说治下一片净土,也是在竭力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当齐楚两国连番征战,伐灭各国之后,守着这区区弹丸之地的截月山就成了楚国的眼中钉,截月山不降楚国便是楚国之敌人,便是楚国哽喉之刺,是了楚国尤胜转衰的理由,于是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魔教邪修。” “其实楚国那有什么由胜转衰?不过是宣宗建武两帝凝聚人心的接口罢了。” 王应墨怔怔无言。 “截月山上下几千人,鸡犬不留。看看现在的截月山,哪有曾经辉煌的模样,楚人连地上的砖都要撬走,房上的瓦揭下。”赵元启说着宗门的惨状,平静无比。 王应墨没由来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他笑了笑说到:“或许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上山与你为敌?” 赵元启认真的看着他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不是楚人,我楚国没什么归属感,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我之所以上山,是因为你的弟子在张家村的青阳城的所作所为,你可知若是月山边上没有个月湖镇我今日便不回来来此?”王应墨在心里加了一句,白玉说的报酬只是顺带。 “我不是帮楚国朝廷,我帮的是山下那些无辜的百姓,我不愿看到他们如同猪狗般被宰杀,你截月山被楚国覆灭与那些凡人有何干系?” 赵元启知晓王应墨先前做的一些事,他知道王应墨的些许性格,所以他想用楚国朝廷的残暴来说服他,但他忘了一件事,他如今做的事又与楚国朝廷何异? 楚国为了国家强盛屠灭截月山,他为了复兴截月山杀害无辜百姓,不都是一样的行径么。 他知道他说服不了王应墨,但他没有来想起他还是个小乞儿的时候,若是那是的他遇到危险,王应墨会不会也站在他身前呢? 王应墨没有被他说服,赵元启也没有因为王应墨的话而动摇,复仇事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往支撑着人能走到原本走不到的地方,走上原本不会走的道路。 赵元启现在就走上了他原本不会走的道路,而且会继续走下去。 “你走吧,不要再插手了,不影响不了结果,今日我放你走,欠我一个人人情。” 王应墨很年轻,他只是个十五岁少年,但其实也不年轻了,十五岁有些凡人都娶妻生子了。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些品质,这其中又一种品质叫做坚定。 于是他问道:“月湖镇可事你计划中的牺牲品?” 赵元启认真的看着他,他不想骗他:“是。” 王应墨一阵沉默,随后取出了一张火符道:“我先前隐约间听见你好像跟哪个老道说他也接不下这符纸。” “我要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打中你。” 第28章 这样的故事 毕方载着梁众山李正阳二人刚刚抵达,毕方便是一抖身将二人震落,梁众山飘然落地,李正阳则是有些狼狈,知道是毕方大人不高兴他也不敢多言。 梁众山来到阵法边缘,双手负后细细打量,好像一个弯腰看着自己种的粮食的老农。 “截月山月华天光我认识,这赵元启能将月华天光这种至阴阵法和九鬼相合布下这么一座大阵真是个厉害的晚辈,可惜走了弯路,唉。”老人的声音不只是苍老甚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李正阳沉声道:“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毕方斜着眼看向他,好像在说那你去除啊。 “事不宜迟,还请先生出手破去阵法缉拿此撩。”李正阳装作看不见只对梁众山道。 “莫要急躁。” 老人摆了摆手笑道:“有人出来了。” 一个身穿道袍手持拂尘的身影从光幕中大步走出,那光幕对他好似不存在一般,正是那老道人。 “不曾想竟然是梁老先生亲至,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老道仍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梁众山抬了抬眼皮:“陆长老不知何事造访我大楚,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潜入未免失了礼数。” 李正阳看清来人也是一惊,崇山教二长老陆鸣鹤,旋即大怒道:“齐国这是要向我大楚宣战么?” 陆鸣鹤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三十年前截月山守一方安宁,向来从来无意扩张,楚国觊觎截月山地界,污蔑截月山为魔道宗门,屠灭截月山上下,此等行径为天下所不齿,我大齐不过见不得你们楚国的肮脏行径还截月山一个公道罢了。” 一番话轻飘飘便把李正阳堵了回去。 李正阳正要开口,却见梁众山摆了摆手。 “难不成就凭你一人便要将截月山这颗我大楚已经拔出二十年的钉子再钉回去?”梁众山幽幽道。 “怎么?不行啊?”老道一甩拂尘笑道。 “正阳你助华阳破阵,我来会会他。”李正阳随毕方离开直奔大阵而去。 陆鸣鹤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只是望着面前的老人。 “不知道梁老先生还有当年几分风采?我可是听说当年,截月山主将你伤的不轻啊。” 梁众山慢悠悠卷起袖管,笑道:“老喽,不比你们这些后辈。” 两人几乎是同时动身,梁众山不再是那番垂垂老朽的模样,两只拳头挥动间声若雷鸣,而陆鸣鹤也不复先前和善,拂尘落下好似罡风,顷刻间便战至一团。 不远处毕方与李正阳合力破阵,毕方嘴中有白焰喷出,李正阳则是手持一把长剑一次斩向屏障。 月山巅。 赵元启似笑非笑:“一众凡人当真如此重要?能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王应墨摇了摇头:“不一定会没命的事我要拼一下,一定没命的事我要拼命逃一下。” “你的好心或许早晚会害死你的。” 王应墨当然知道,要是他也能做到无视那些村名的性命,无视张冲的性命,他根本不会来月山,不会落到这番困境。对于他这样一个流落在外的公子哥来说,或许当初在张家村门口时不理会张冲果断抽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来了。 “我不过是想量力而为,但看起来我好像高估自己了,不过我并不后悔。”王应墨说道。 此时他感觉到了大阵的动荡,想必是楚国的人已经开始破阵了。 “你似乎有麻烦了。”他看了看摇晃不已的天幕转头对赵元启说道。 赵元启似乎浑然不在意:“你也有麻烦了。”话音刚落,婴儿啼哭声再度响起,这次不是一声,而是连绵不绝的哭声,而且那哭声还在不断靠近,直到王应墨看见一个庞大的东西从一条密道中挤出来。 是的,挤出来,那东西看起来像一个婴儿,却比成年人还大上许多,那条密道少说也能容纳两个人并肩,然后那个东西却直接将密道挤满,它没有皮肤,血肉裸露在外,不只是手脚在往外爬行,浑身的血肉也在蠕动,就这么挤出密道,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王应墨一阵恶心,连一旁的清冷女子也是眉头皱起,十分嫌弃。 更让王应墨恶心的是他发现赵元启此时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那滩肉,眼里竟然好不温柔。 “这是我师姐,当年我偷偷潜入截月山,在山腹的密室里发现了师姐,那件密室是用来储藏当年被山主斩杀的一名极为强大的鬼修残胎的地方,是山主把她藏在那里,可师姐身受重伤,那残胎侵蚀了她,可即便她都快死了却还是在极尽全力的抵抗残胎,残胎也已经没有意识,她其实只需要接受残胎的力量就能好好活下去,但是她不愿意,因为那是鬼修的力量,是真正的魔道修士用人命积蓄出来的力量,所以她不愿意,残胎依循本能要和她相合,她却坚守初心反抗到底。” 赵元启顿了顿,他的眼睛红了起来。 “十二年,她抵抗了是十二年,这残胎虽然在侵蚀她但出于本能也在不停消耗残胎的力量来保持她的生机,所以这十二年里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应墨不知道赵元启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但他默默的听着,听着这个悲伤的故事。 “我找到她时,她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让我杀死她。” “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于是我骗了她,在我的帮助下她与残胎结合了,那时的残胎力量已经消耗的没有多少了,但是还是足以让她活下去,还能继续修行,但同时也让她继承了那一身魔道修为。” “师姐恢复了原状,又成了那个美丽的女子,但是她的眼睛好冷,我从来没见过的冷,她就这么冷冷的看着我,然后.......” 赵元启眼中有泪流下。 “然后她就在我面前自绝生机,我刚把他救活她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那清冷女子在听,白玉和王应墨也在听。 三人皆尽动容,这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与魔道残胎争斗十二年,能在被迫继承魔道修为的那一刻决绝的选择自尽。 “她坚持了十二年,痛苦了十二年,以为你能给他解脱。”王应墨沉声道。 “你太自私了。” 赵元启不在面向鬼婴,转而看着王应墨。 “自私?她能抛下血海深仇不报痛快的去死,我却不能,截月山是我的家,山上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亲人,我想要她帮我一起报仇有什么错?她是我最后的亲人却选择不和我站在一起,她才自私。” 赵元启没有了先前的情绪波动,冷冷说到。 “所以我把她炼成了鬼婴,等到她捕食了足够的生魂,她也能进入灵胎境界,再有月华天光和九鬼大阵,我截月山便相当于三大灵胎坐镇,楚国如今面对齐国压力可敢再来诛一次魔?” 不只是白玉王应墨,连那清冷女子都是一阵恶寒。 赵元启看了看白玉金虎,笑道:“你们便是给她准备的食粮,当然,还有月湖镇。” 他又看向王应墨:“你是个好人,还是个真正的天才,我那个没用的师弟遇见你时你才道脉初期,仅是与他们三个废物一战后便突破道脉中期,如今在看了我的突破,又不声不响就到了道脉后期,当真是可怕的天赋。” 王应墨心头一沉,没想到这一切都躲不开他的探查。 不远处的清冷女子,也是诧异的看想他,以她道脉圆满的修为还当真有些看不透王应墨了。 “你大可以用那符纸对付鬼婴,不妨告诉你,九鬼皆可替她死,先前我用了一次,她还有八条命可以挥霍,你有多少符纸?哦,还有,她此时的境界与我突破前相差不大。” 王应墨一颗心沉到谷底。 第29章 再杀 赵元启不再理会他,转身对着清冷女子道:“圣女与我一同出阵吧,外面还有个李正阳,需要圣女牵制一番,此地不必留人了。” 原来那清冷女子便是崇山教圣女。 圣女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阵外而去。 随着赵元启的离开,那摊在地上的鬼婴不再沉寂,似乎先前只是被赵元启压制,只得乖乖趴在一边。 她浑身血肉开始扭动起来,短小的四肢不断在地上挣扎,眼里凶光跳动看向王应墨三人。 金虎已废,白玉不过道脉中期,王应墨堪堪突破后期,而这鬼婴,是截月山曾经的天才修士与一位灵胎境鬼修的残胎相合而成,仅仅是实打实的修为便是道脉巅峰何况她还能借助残胎之力,几乎可以算小半个灵胎境修士了,更可怖的 是她还有九条命。 一个道脉后期要杀一个半步灵胎?还要杀九次? 白玉已经绝望了。 难怪赵元启无比自信,敢完全放手大阵内一切事务,直接去阵外对敌。 仅看着鬼婴展现的凶性,恐怕不将月山大阵内的生灵屠戮一空便誓不罢休了。 王应墨站了起来。 “白大人,你带金大人先下山吧。” 白玉想说什么,却沉默下来,与赵元启的战斗让他见识到了道脉中期与巅峰的差距。 其实也并非境界的差距,实在是如赵元启这样的人太过强大,道脉巅峰的强者她不是没见过,但像赵元启这般强大到将他们三人玩弄于股掌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回想起先前的战斗,他意识到他再留下来也只会成为累赘。 于是他背起金虎向山下走去。 看到自己的食物要离开,鬼婴很是不高兴,于是发出那让人恐惧的啼哭声就要向白玉扑去。 鬼婴的声音是在啼哭,可那张丑陋无比的脸上确实在笑,不但在笑还带着兴奋,那是对食物的渴望。 王应墨看着那让人作呕的身躯没来由一阵烦躁,或许是被人暗杀流落至此,或许是在这方师姐好像看不到一点能让人高兴的事情,所以他此刻心间升起阵阵杀意。 那一道赤火符呼啸而出。 奔向食物的鬼婴感受到了威胁,转过头来,眼睛睁大嘴角向下,表情恐惧无比。 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王应墨知道这杀不了她,但看着她脸上的恐惧还是有些畅快。 果然,那座肉山般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吊死鬼,在赤火符下化作飞灰。 西北方! 王应墨先前清楚的记下了八鬼飞往的方向,于是发足狂奔,向西北而去。 十里的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算。 不多时她便看到了那座肉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地面蠕动前行,留下一地狼藉,在王应墨看到她时,她也看到了王应墨。 “啊啊啊啊啊啊.......”这次不是婴儿啼哭声,而是类似女人的尖叫。 鬼婴的脸上也不再是恐惧,而是愤怒和疯狂。 王应墨身前有七柄短剑凝聚。 在突破道脉后期的时候他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原来那不是简单的御灵诀,全名是,七星混元御剑真诀。 这七把灵力飞剑,才是此诀真正的模样。 当下七柄飞剑散开,两剑直指鬼婴腋下,四剑从其身边掠过,绕到她背后撞向其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脊椎,最后一剑速度最快,削向鬼婴头颅。 鬼婴原本短小的双臂突然撕裂拉长,同时抓向要斩她头颅的飞剑,她也成功做到了,但于此同时两柄飞剑也先后没入其腋下,鬼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惨叫,但惨叫声还没完,又是四把飞剑扎入后背。 锵锵声不绝于耳,果然她是有脊椎的,那四件钉入鬼婴脊椎,使其一时难以动弹,她想要伸手去够背上插着的飞剑却碍于腋下飞剑短时间难以做到,疼的直在地上打滚。 王应墨凭借七星混元御剑真诀短时间困住了她。 而此时的王应墨蓄力已久。 右拳紧握,大眼道身在突破道脉后期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他已经能将些许衍道力量展现到体外,大衍道身的最高境界不但万法不侵,还可以侵蚀万法,此时他能凝聚的些许衍道力量与最强相去十万八千里,但在这个境界也有了极强的杀力。 于是下一刻他动了,一个闪身便至鬼婴身前,那蕴含衍道法则的一拳轰向鬼婴头颅。 鬼婴眼中凶光一闪,再度消失,这次换来的 是一个泡的浑身肿胀的溺死鬼。 王应墨短暂调息后直奔下一个地点。 再度找到鬼婴,他依旧是先前那般七星混元御剑真诀,七剑并出想要先制住鬼婴。 然而鬼婴狡黠一笑,王应墨看到那个诡异的笑容便是心一沉。 鬼婴庞大的身躯上散发出一阵阵黑烟,原本裸露的鲜红血肉转作黑色,七剑斩在她身上虽然还能破开血肉,但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如同冰雪消融。 她在学习。 王应墨意识道,她好像一个新生的生灵,觅食和战斗都是她的本能,他之所以之前能轻易杀死他,只是因为新生的鬼婴对自己的力量掌握还不够成熟,战斗经验也完全没有,但随着与他的战斗,她会越来越强,直到彻底掌控自己的力量。 来吧,看看是我先杀死你九次,还是你先掌握力量将我吃掉。 王应墨在此聚起七柄飞剑,这次他不在尝试将飞剑刺入鬼婴身躯来限制她的行动,而是驾驭飞剑不停的割伤鬼婴,鬼婴在飞剑的侵袭下哀嚎连连。 她又笨拙的抓不到那些飞剑于是眼中凶光一闪,不在理会那些飞剑只扑王应墨而来,同时口中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吃.....吃掉......吃掉你......” 临近王应墨之后她那短小的双手猛然暴涨,抓向王应墨,他早有防备,大衍道身护体,两个拳头左右开工,一次次击退鬼婴双臂,同时也沾上了一身血沫。 那七柄剑还在切割鬼婴的身体,但慈湖毫无总用,因为被割伤的躯体马上就会复原,除了激怒鬼婴之外毫无作用。 但不知何时,其实一把飞剑缓缓散去,以鬼婴的智商自然发现不了,她只是不停的嘶吼, “吃掉.....吃.......掉......全部吃掉” 再有一次击退鬼影双手后网王颖吗悄无声息的从背后取出一张赤火符,一柄灵力飞剑包裹赤火符而出,王应墨拨开鬼婴右臂,贴近其身,一掌拍出,生生将鬼婴庞大的柔声推出七八丈距离,也在此时,那柄裹带赤火符的飞剑瞬间刺入鬼婴后颈,赤火符爆开,可即便这样,鬼婴同样再那一瞬间消失不见,一个饿的皮包骨的饿死鬼在此替鬼婴死亡。 看来并非是鬼婴自行换位,而是危险一但发生便会强行换位,看来终究是这大阵的奇妙。让鬼婴还能占据地利。 “还有六次。”王应墨有些头疼,但不曾停留继续赶往下一处。 第30章 这章又不知道叫啥了 阵法外,毕方突然停下对光幕的攻击,与他一同停下的还有李正阳。 赵元启一手漆黑如墨,一手洁白如玉。 崇山教圣女道剑出鞘。 二人联袂而至。 李正阳望着那道丰神俊朗的身影,一时间大惊:“你竟然已经突破灵胎境!?” 赵元启并未理会他,当年能追杀得他狼狈逃窜的问道院副院长如今已难入他眼,他只是看着神兽毕方严阵以待。 崇山教圣女则是缓缓开口:“戒尺剑,威名赫赫早就想领略一番,还望李副院长不吝赐教。” 崇山教圣女相对于李正阳来说绝对是晚辈人物,可那个在北齐被誉为绝代天骄的圣子如今都已继承崇山教教宗之位,圣女又会弱到哪里去? 李正阳深知崇山教的强大,自然不会轻敌。 “崇山教如此狂妄,敢犯我楚境,那便只有剑下说话了。”说罢手中戒尺剑一挥,直奔圣女而去。 毕方作为火木之属的神兽,向来对魔道功法极为厌恶,毕方白焰又属于凤凰神炎之一,至刚至阳,而赵元启身具噬魂诀与截月心经,一者是当之无愧的魔道至典,另一者是截月山至阴至纯的无上经文,两者天然相对,好似宿敌。 毕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看他对问道院宿老梁众山与副院长李正阳的态度便可见一二,如今感受到赵元启身上与她截然相反的气息更是让她厌恶不已,所以她在感受到赵元启气息的第一时间就停了下攻击大阵,此刻她只想将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焚烧殆尽。 于是她卷起比先前破阵时凶戾数倍的白焰发出一声脆鸣扑向赵元启。 赵元启周身灵力鼓荡,左右手黑白两道灵力暴涨,正面迎敌,虽是刚突破灵胎境不久却也半点不惧。 那边梁众山陆鸣鹤还在激烈搏杀,这边又有两场战斗开始,一时间阵法外火焰暴乱,罡风乱舞,剑气拳意纵横。 赵元启与崇山教合作。似乎将楚国当下能动用的力量掌握的清清楚楚,此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捉对厮杀,但赵元启心里清楚,李正阳实力不弱,单凭圣女几乎不可能一对一击杀此人,而梁众山当年也是绝顶人物,只不过截月山一战伤了根基,否则,以陆鸣鹤一人都抵挡他不住,而他刚跻身的灵胎境,也只能借月华天光源源不断的提供灵力才能长久相持。 于是月山上的鬼婴便是这场战斗的转机,只要鬼婴成功跻身灵胎境,随意插足那方战斗都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届时梁众山等人只能空手而走,甚至说不定还能留下那个修为最低的李正阳,让问道院先好好疼上一阵。 只要今日能将这几人击退,他与鬼婴再联手将月华天光与九鬼祭婴阵完善,截月山便能再度于此扎下根来,到时候边疆有齐国牵制,楚国不可能再抽调大量强者围攻截月山。赵元启便能获得长足的时间来发展截月山,让截月山这颗钉子狠狠的钉在楚国身上,不但要钉在楚国身上,还要让这个伤口溃烂开来,即便动摇不了楚国根基,也要它好好疼上一疼,而这不过是赵元启复仇的开始。 如今时间是站在截月山这边的 ,只要他们在阵外拖住三人,鬼婴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吞噬赵元启给她准备的食粮,便注定也能够顺利踏入灵胎境。 至于那个叫莫印的小子能不能杀死鬼婴,他半点不担心,因为原本九鬼便也是鬼婴的食粮,借王应墨之手还可以磨砺鬼婴,让她早些开窍,殊不知王应墨不杀九鬼,鬼婴也要自己动手吞噬九鬼,而最先浪费的无头鬼,正好用莫印代替即可。 两个道脉后期一个道脉中期加上山下和月湖镇的杂鱼与凡人,鬼婴就是能暴涨到灵胎初期巅峰都不足为奇。 阵外什么情形王应墨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的是他此时只能依靠自己了。 这一次鬼婴没有急着扑过来,而王应墨发现鬼婴的气息在攀升,上一次面对鬼婴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而此次他已经确定了,这是道脉圆满的气息,与那清冷女子相差不大。 此刻王应墨才意识到他被赵元启骗了,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在之前将鬼婴的气息强行拔高至道脉巅峰,这一骗成功的吓到了王应墨,让他在第一次出手时直接动用了火符。 按照王应墨推算,一开始鬼婴十有八九就是道脉后期,与他相仿。 赵元启这一手等于浪费了他两张火符,原本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尝试杀死她。 但此时他也知道,鬼婴不但要吞噬他们这些活人,还要吞噬九鬼,而九鬼只要死了,无论死在谁手里都会成为她的养料,并且九鬼还能替她而死。 这一刻王应墨心情复杂无比。 赵元启是把什么都算进去了。 此时他产生了怀疑,就算我杀她九次真的就能将其杀死?如果赵元启还有其他手段呢? 但顷刻间王应墨就将此杂念从脑海中排除。 不管他有多少手段,鬼婴都是要杀的,杀九次不行那就杀十次杀二十次,直到将她杀死或者被她杀死为止,只是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想这么多,当下更该想的是怎么样快速省力的多杀她几次。 鬼婴还是在绕着王应墨徘徊像是在寻找猎物破绽的猛兽,王应墨却不想等她了。 没有动用七星混元御剑真诀,王应墨催动大衍道身直接近身,第二次击杀是他察觉到鬼婴如今的状态似乎介于肉身和灵力间,好像正在整合统一,形成完善的个体,事实上,在他杀了她三次后鬼婴的身体已经逐渐缩小并且越来越趋于正常的人形了。 但既然她处在肉身和灵力的融合阶段那么最擅长衍道破法的大衍道身无疑会对她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这这一次王应墨凭借两个拳头生生凿穿鬼婴双臂将其头颅打爆。 饱死鬼,肚子滚圆,嘴角流油。 鬼婴更加灵活了,她不是是实力在提升,似乎灵智也在增强。 这是第四次。 王应墨又一次找到她,此时他已经能够用四肢站立起来,不像现在那样在地上蠕动, 依旧道脉圆满,但气息更强。 这一次王应墨伤了左臂的代价完成了第五次击杀。 病死鬼,双目塌陷,发丝凋零。 第六次击杀,王应墨硬接了她两掌,鬼气入体,在体内肆虐王应墨却没有时间坐下来驱逐。 吓死鬼。 第七次鬼婴居然开始逃跑了,王应墨花了不短的时间才找到并杀死她,伤更重了 摔死鬼。 第八次,王应墨没有主动出手,道脉巅峰。 此时的鬼婴双腿战力,与人一般无二,身形是个女子只是面部依旧丑陋,而且不在是先前那般或疯狂或贪婪或恐惧。 她此刻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王应墨吐出一口鲜血,取出了赤火符。 还有两次,他心中吗,默道。 重伤之躯对道脉巅峰? 还有下一次呢? 王应墨想到那个男人。 你还正是算无遗策啊,赵元启。 第31章 公子哥也不一定自私自利 道脉巅峰,等她再吞噬掉最后一个厉鬼想必距离灵胎境就不远了,王应墨压力倍增。 可鬼婴迟迟未动,先前几次越来越艰难的击杀王应墨已经深刻的感受到她的成长,不仅仅是力量,战斗方式,技巧速度都在一次次提升,所以她留给王应墨额伤势也越来越重。 现在面对道脉巅峰的鬼婴,实打实来讲王应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没有退路而言的时候,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鬼婴还是站在原地,王应墨严阵以待。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后,鬼婴瞬间消失,王应墨寒毛炸起。 一只已经与常人无异的手从后方抓来,王应墨在最后关头猛然侧身,那只手贴着他的脖子而过,带起一缕鲜血。 王应墨捂着脖子,一脚踹在鬼婴赤裸的胸部,身形暴退。 好在他反应迅速,伤口并不深,不过还是惊出一声冷汗,当下王应墨不敢省力,大衍道身激发,尽可能护住全身,此时鬼婴的速度他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只能选择消耗灵力做个龟壳,否则一个不甚恐怕迎接他的就是死亡,他可没有能替死的手段。 浑身赤裸的鬼婴被王应墨踹了一脚只是退后了几步,她舔了舔指尖的鲜血,眼神里有兴奋的光芒开始掠过。 王应墨选择先动,七星混元御剑真诀发动,但没有全出,而是一剑一剑斩向鬼婴,下一剑斩出上一剑会迅速折返,与先前不同,鬼婴不在选择硬借飞剑,而是不断躲闪,王应墨直到她是在忌惮赤火符,不过怕如此一来王应墨也有了牵制她的手段。 七把剑或者轮流攻击或者两三把同出限制她的活动,王应墨则是借着衍道之力频繁与她对拳。 鬼婴的攻击已经极有章法,她与赵元启一般身具有噬魂诀与截月心经,还有那名鬼修的血鬼大法,之前无法掌握自己的力量显得混乱无比,此刻噬魂手和与赵元启相似的洁白玉手使用的极为流畅,还有鬼修的功法能让她借用吞噬掉的那些厉鬼给王应墨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不多时王应墨已经跌入下风。 王应墨修行不久,鬼婴也不过敢觉醒,不过王应墨天赋自不必多说,这鬼婴是一代灵胎境鬼修残胎和被截月山主视作接班人的天才少女肉身所练,也是资质必然也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鬼婴毕竟境界更高,而且王应墨重伤在身,此刻形势已经快是一边倒了。 王应墨压力越来越大,鬼影不断在她身上留下伤口,七剑只余其四,王应墨已经无力再凝聚飞剑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火符了,可鬼婴一直不曾给他机会,现在更是攻势连绵不断,丝毫不给王应墨喘息的机会。 王应墨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力不管鬼婴抓向他胸口的双手,骤然拍向鬼婴头颅,同时大衍道身全力运转护住胸腔,这一次互换伤势,给了王应墨拉开些许距离的机会,余下四柄飞剑瞬间聚集,射向鬼婴,却没有刺到鬼婴身上,而是随着王应墨一掐诀,猛然爆开,鬼婴再度前冲的身形一滞,王应墨取出火符,直接祭出,可原地尽然已经没有了鬼婴的身影,火符落空。 完了。 王应墨心中暗道。 果然,侧面一道身影冲出,直奔王应墨而来,火符消耗殆尽,此时仅有两张雷符,但王应墨已经没时间取出了。 确当此时,一道镜光从天而降下,照在鬼婴身上,那镜光在此刻显得如此耀眼,王应墨瞬间就认出来了,是白玉的那面镜子,鬼婴身形笼罩在镜光下,骤然停住,那一刻天地好似静止了一般,虽然时间极短,但已经足够了。 当鬼婴挣脱时看到的是王应墨的笑容,和一道轰然落下的雷霆。 鬼婴再度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平无奇面色安详的老人,这也是鬼,却毫无凶戾可言,因为他是寿终正寝老死鬼。 王应墨知道,在此出现的鬼婴恐怕会无比强大。 铜镜落地,王应墨转头看去,白玉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不知他用了什么秘术,借铜镜之力短暂的定住了鬼婴,但想来代价极大,此刻竟是直接昏迷了。 王应墨没有看见金虎,想必是被山下巡境司其余人接走了,王应墨也很意外,没想到他会找过来,更没想到竟然是他扭转战局救下王应墨。 但王应墨也没有时间里,查探了一番白玉的伤势确定他死不了便不再理会,而是取出神灵玉蔻梢,运转东帝经全力恢复伤势。 以他现在的状态再去赵鬼婴不过送死而已。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恢复,白符倒是能让他伤势尽去,但看之前徐枢就知道白符需要的时间太长,来不及的。 正北方,鬼婴身影浮现。 此刻的鬼婴与先前的丑陋恶心样子全然不同,浑身不着片缕的她身材完美,肌肤如玉,面容绝美,风姿绝世,已经完全是当年截月山月子萧红袖的模样,只不过眼神空洞,早已没了当年那个少女的灵动。 她低头看了看赤裸的身躯,而后直接离去,去并未向王应墨的方向。 而是,月湖镇。 王应墨还在全力恢复,从来到此界至今他已经经历了三场战斗,一场比一场凶险,如今更是要与一名道脉巅峰,踏入灵胎只是时间问题的强者追对厮杀,已经不能说是凶险了,完全是再薄命。 此刻他不但在恢复伤势,也在回想先前的战斗,细细体会自己对七星混元御剑真诀和大衍道身的运用,现在能多提升一点实力他便能多一丝胜机。 原本他以为不多时鬼婴便会找来,因为距离很近,而且鬼婴一定知道他的伤势之重,但鬼婴没有。 王应墨知道他没有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在大阵中,鬼婴的食物不只有他一个。 月湖镇危险。 王应墨也顾不上了,正如他先前所说,他要做事向来事尽力而为,如今他赶过去便是送死。 于是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要静心恢复。 但他做不到,他知道鬼婴可能已经在屠戮月湖镇了。 于是他选择站起身。 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大衍道身有一法,可以身衍道。 王应墨深那会是什么结果。 他下定决心了。 第32章 杀戮 东方的天逐渐亮了,月湖镇的居民开始忙碌起来。 在白玉的命令下,巡境司原本布置在月山下的明哨暗哨全部撤离退守月湖镇,严令月湖镇居民不得外出,但不管形势如何对于平民来说,生活还是要继续。 付德在月湖镇开了家布店,有两个女儿一大一小,大女儿已经快到了嫁人的年纪,那个做娘的天天寻思给她找个婆家,付德这个当爹的却不着急,自己布店生意兴隆,不说有多富有,养自己家这几口子不是什么问题,女儿家得嫁对人才能不受欺负,要是找不着就再等等,她可舍不得自己辛苦养大的闺女嫁出去让人使唤,再说了大闺女在家成日也是忙里忙外,不是洗衣做饭就是织布照顾妹妹,乖巧听话的紧。 倒是那个小闺女,皮实的厉害,不像个女娃,倒像个熊孩子,成日捉摸着摸鱼掏鸟的不成体统,让付德好不头疼。 这今日要不是官府的老爷严禁出镇说不得又去那里野去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咱们月湖镇可好久不曾这般了。”孩子他娘一边做着大闺女的婚服,一边问道。 布店向来下午生意好些,店里的材料又刚进购不久,早上一般不急着开门,付德躺在躺椅上悠闲的抽着旱烟:“听说是月山那边出了事,这几天城里可来了不少大人,据说连州府都来了人,想必有什么大事喽。” 月山方圆十里被大阵封住的消息很快便被隐瞒下来,巡境司只是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官面上的说辞是有盗匪混入月湖镇,但难免有些小道消息传开。 付德呵呵一笑:“不过再大的事州府的大人都来了,那也不是傻啥事了,咱们寻常老百姓操这个心作甚?” 付娘子温和一笑转头对着同样在一边做着婚服的大女儿说道:“闺女啊,你觉得刘家那个怎么样?” 青阳城附近风俗,有条件的人家女子出家都备两套婚服,嫁过去时穿娘家做的婚服,洞房前则要换自己做的婚服,这是要将婆家与娘家分开,也就是说着嫁过去了就是婆家的人了。 大女儿名叫付柳,从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柔柔道:“娘亲做主就好。” 付德看着自己老婆说道:“刘家那个小子听说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脾气还不好总在外面与人打架,有什么好的。” 付娘子道:“人刘家老爷乃是镇长的大管家,身份高着呢,要是说成了,咱家也能沾沾光,说不定以后买布都方便许多,布税也能少点,再说了,人家还不一定看的上柳儿呢” 付德坐起身敲了敲烟杆:“那又怎么样,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他们家身份高,我又不靠他们家吃饭,女儿嫁过去受他们欺负,你去那里说理去?” 付娘子见丈夫有些生气也不敢再接茬。 付德又没好气看向大女儿:“你呀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不想想。” 大女儿冲着父亲一笑:“娘也是想爹爹轻松些嘛。” 望着这个乖巧懂事到有些逆来顺受的大女儿叹了口气:“梅儿还在睡懒觉?” “嗯呐。”付柳应道。 付家条件不错,除了卖布的铺子还有个小院。 小院里晾着许多新进货的布料和一些一家人的衣服。 此时一个小女孩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慕然见瞪大了眼睛。 她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姐姐站在院子里,却半天都没觉得惊讶,因为她瞬间就被大姐姐的美丽所吸引,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女子,好像比镇上那些小伙伴画本上的仙女还要好看一百倍。 直到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好看的姐姐怎么没穿衣服。 她蹦蹦跳跳的跑过去问道:“姐姐姐姐你是仙女么?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仙女是不是都不穿衣服啊?” 出现在小院中的女子自然是鬼婴,只不过她却没有袭击小女孩,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小女孩想起娘亲教她穿衣服时说女孩子要知道羞耻什么的,于是觉得应该给仙女姐姐也穿上衣服,于是她回屋拿出一套姐姐衣服正准备出去给那个仙女姐姐,一转身却发现她就在自己身后,女孩下了一跳,却更加确信她就是仙女,不然怎么无声无息的走进来呢? 鬼婴还是一动不动,眼神仍然空洞。 小女孩把衣服递给她说道:“姐姐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别被别人看见了。” 鬼婴置若罔闻,小女孩挠了挠头,又可爱的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会穿呀?那我帮你穿吧。”她费力的拖来一张椅子,站在上面开始笨拙给鬼婴穿衣服。 花了好一会才勉强穿戴整齐,小女孩气喘吁吁的叉腰站在一旁看向鬼婴:“哇,姐姐你真好看。” “姐姐我教付梅你叫什么呀?”小女孩该一脸天真的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时鬼婴眼中空洞瞬间不见。 嗜杀、邪恶、恐惧、挣扎种种情绪浮现,周身灵力也开始涌动。 小女孩依旧两眼冒星星的看着漂亮的仙女姐姐,却不知道危险的来临。 一只手兀突洞穿的小女孩的身躯,鬼婴张口一吸,刚刚还活泼的不停问问题的女孩瞬间化作一具干尸。 外面的付德一家三口毫无察觉,鬼婴便已经来到他们所在的屋子,付柳看到了她身上穿的时自己的衣服,还没来的及奇怪就看到鬼婴手上的鲜血。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还没有热闹起来的月湖镇。 三人瞬间死亡。 鬼婴看着还握在付柳手里的红衣,眼中再次略过一丝挣扎。 随着那一声惨叫,鬼婴开始了他的杀戮,她掠过一间间屋舍,走过一户户人家,像是勾魂的厉鬼,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逝去,她只是冷漠的吞噬着月湖镇居民的生魂。 四周逐渐巡境司修士赶来,却一个个倒下,如今大阵内除了王应墨已经没有清醒着的四境以上修士,谁又能抵挡她呢? 她一边吞噬一边前进,目标是月湖镇驿馆,那里有一道强大又虚弱的气息吸引着她,除了重伤昏迷的金虎有还能有谁呢? 除却安排在镇外警戒的修士此时整个月湖镇的修士都聚集在两个地方,钱家和驿馆,徐枢张冲和从月山周围撤回的各城指挥使都在驿馆。 而钱家,又镇长钱成,又孟供奉和那个楼姓修士。 昨夜一番商议后又与巡境司沟通后,钱成和孟供奉楼供奉以要守护月湖镇居民为由驻守在钱家,实则是怕留在驿馆被巡境司派出去充当炮灰。这也是在楼供奉的点拨下做出的决定。 可此时钱成却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在鬼婴开始杀戮的瞬间,楼供奉突然出手,以三境对二境,还是偷袭,即便一对二,也是机会瞬间楼供奉就将钱成和孟供奉重伤至没有还手之力。 “你以为我为什么跑来这里给你这种不入流的家族当供奉。”楼供奉冷笑道。 “哈哈哈,我潜伏月湖镇多年,如今我噬魂宗大计可成,宗主必然厚待于我哈哈哈哈哈。”他潜伏钱家不过作为眼线而已,他知道今日宗主要屠月湖镇,宗主甚至没有让他出手,只让他有宗内其他高手前来便可离开,他随手补了两掌,钱成与孟供奉当场暴毙。 他看着远处杀向驿馆的身影有些惊惧,噬魂宗都是些什么养的人他是知道额,要不是有宗主约束,那些江湖闻名的魔头说不得自己都会杀个人仰马翻,此时他可没什么过去凑热闹的兴趣,于是选择直接离开,月湖镇巡境司所有人马都被那女子吸引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刚离开月湖正的楼供奉回头眺望处在血腥杀戮中的小镇,不由升起一阵心悸。 然而下一刻一股危险的气息笼罩而来,他猛然转身,却只见一柄透明飞剑袭来,随后便是天旋地转。 王应墨到了,在他身后,一颗头颅高高抛起。 第33章 在么 月湖镇的惨状让王应墨目眦欲裂,一路走来,他看到的是倒塌的房屋,着火的店铺,失去生机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他看到母亲把幼小孩子搂在怀里,儿子为年迈的父亲挡在身前,看见有穿巡境司衣服的修士倒在血血泊中,然而他们都死了。 而在不远处一道妙曼的身影伫立在驿馆面前。 即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掩盖不了她的风姿,然而他真是这一切惨状的罪魁祸首。 她不断的出手不断的有巡境司修士倒下,此时只有寥寥几个人还站着,原本重伤昏迷的金虎不知是何时已经醒了,包扎着她胸口的白布完全被鲜血浸透,而正是他让巡境司众人还能略作抵抗。 看到他身后的徐枢和张冲王应墨舒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一股怒火窜起。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运转,七剑并进,斩向她拍向金虎的森森鬼气。 王应墨飞身而过一拳击出,将鬼气打散。、 “你们都后退。”王应墨直接开口道。 巡境司众人早已不堪重负,要不是金虎强行出手,他们这些人恐怕早死光了,所以不曾废话都是一拱手往后退去,只有徐枢金虎还有个张冲没走。 王应墨叹了口气冲着徐枢使了个眼色。 徐枢心领神会,强行将张冲带走。 鬼婴自王应墨到来 后便不再出手,不知道她是在忌惮王应墨的符纸还是在消化先前吞噬的生魂。 “白大人?”金虎咳出一口血。 从下属口中知道白玉将她他至此处便去助阵王应墨现在却不见身影,金虎不免担忧。 “重伤昏迷,但死不了。”王应墨简短的回道,眼睛却死死盯着鬼婴:“金大人伤势怎样了?” 金虎阔刀杵地:“勉强还能出手几次。” 王应墨本就没抱多大期望,以金虎的伤来说没死都算不错了,还能出手几次,是意外之喜了。 “金大人为我掠阵。” 金虎点点头,盘膝坐下。 王应墨深吸一口气,七柄飞剑悬至身周,他连掐数诀沉声道:“御灵入体。”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意在将体内灵气外线,赋予杀气,凝剑对敌,但还有一种用法,可以将凝出飞剑在收回体内,御剑于体,纯以肉身对敌,身即是剑剑即是身,但此招不但消耗而且剑气也会伤到自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不过换来的也是无匹的威势和极快的速度。 王应墨当下只有借此招为大衍道身的以身衍道寻求机会才能搏出一线胜机。 他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于是直接动手一拳轰向鬼婴。 鬼婴面色半点不变,同样一拳,右手瞬间化作洁白如玉的状态,王应墨被她一拳击退,旋即扭转身形,凌空而起,又是一脚狠厉扫向她腰间,鬼婴现在已经完全成型,道脉巅峰修为稳固,再不复先前那般笨重,左手轻轻一抬便将王应墨这一脚拨开,转而右手一爪掏向王应墨胸口,王应墨能拉近距离她自然求之不得,如此以来那威力巨大的符纸自然无法使用。 其实不是王应墨不想用符纸,只是先前王应墨那张火符在四剑同时爆炸的瞬间抛出都被鬼婴躲开,而那种诡异的身法王应墨根本搞不清是什么,现在贸然使用最后一张雷符多半也只会落空,白白浪费。 短短茶盏的功夫王应墨两人已经交手数十回合,王应墨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幸亏大衍道身防御无双,再有御剑于体相辅相成,这些伤口都还不致命,否则他恐怕早就躺下了。 道脉后期和巅峰的差距摆在那里,此界可不是五州天下,五州天下大道完美,低境界差距不会太大,而此放天地的大道缺失,让道脉各境的实力差距也得到了放大,这让这一境界的越境战斗变得无比艰难。 不提伤痕累累的王应墨反观鬼婴本身,她不但状态完美有再度吸吞噬了大量生魂,如今正处在巅峰,王应墨连她衣角都不曾触到。 然而王应墨有些奇怪的是,她的攻击总有些迟钝感,有好几次王应墨至少要受重伤的局面都因为那丝迟钝让王应墨堪堪躲过。 王应墨一边出手一边开始思考到底是那里有问题。 只要鬼婴再度与王应墨对了一掌后我那个影迷看见了。 看见再气机鼓荡间鬼婴那一身材质寻常的衣裳下露出一截红色的袖子。 王应墨心头剧震。 红袖!!!! 王应墨清楚的记得张元启口中的师姐叫萧红袖,这是之前月山巅白玉告诉他的。 而眼前的鬼婴正是那位宁死也不愿继承鬼修修为的截月山天之骄女的肉身与鬼修残胎相合而成! 可赵元启不是说她已经自绝于截月山密室了么? 难道? 王应墨猜到一种可能,便是赵元启重炼鬼婴之时将萧红袖也一并复活了? 还是说这原本也是赵元启的计划? 王应墨一之间有些吃不准了。 但鬼婴穿上衣服又在衣服内藏了一截红袖这样的暗示在明显不过,于是王应墨一拳打出抽身而退。 鬼婴也停了下来,王应墨死死的看向鬼婴的眼睛,先前他与鬼婴搏杀了整整八次,在鬼婴的眼睛了看到了疯狂嗜血邪恶等各种各种的光芒,但此时仔细向来也又多次展现出来的是空洞和迷茫。当时王应墨以为是鬼婴状态不佳,成长不足,可现在看来? 王应墨突然意识道会不会是那个死都不愿意接受鬼修修为苟活的萧红袖.......在帮他? 一念至此,王应墨差点没抽自己大嘴巴子,那他错过了多少次机会? 此时鬼婴眼中的疯狂再度褪去,转而出现的是痛苦和空洞,这次王莹毫不犹豫,最后一张自雷符爆射而出。 然而在那一瞬间鬼婴眼睛再次恢复原状,雷光落下,鬼影消失不见,王应墨心头一凉。 慢了?还是被骗了? 一只洁白玉手从身后袭来。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王应墨还没完全转过头颅,余光却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只手,而那只手抓碎了阔刀,没入了高大身影的胸膛。 第34章 低头不丢人 金虎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生机迅速衰败,但王应墨也在此时转过身来。 右手在腰间划过七星混元御剑真诀与大衍道身合力,王应墨以手作剑同样穿透金虎的身体,一剑直奔鬼婴而去。 “噗嗤。” “噗嗤。” 先后两声,王应墨第一次在鬼婴此次复活的身上留下伤口,代价却是几乎要了金虎的命。 还残留意识的金虎怎么也没想到王应墨会如此果断如此狠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王应墨指剑重创鬼婴半点未曾停留,直接抽出右臂,但却在金虎体内留下一道白符。正是正是他先前予以徐枢疗伤的大道归元符,只是他暂时不知道名称罢了,至于此符能不能救下金虎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王应墨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金虎,扑向鬼婴。 鬼婴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足以致命去打断了她对金虎的吞噬,此时身形微微一滞,王应墨已经扑到跟前猛然抱住鬼婴。 一股让鬼婴本能恐惧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应墨半点不曾犹豫,大衍道身全力迸发,他全身皆有灵力迸射而出且在身体外形成一个个漩涡,这些漩涡不但在吸收鬼婴的灵力也在疯狂吸收着王应墨的灵力,那些灵力并没有汇聚道一起而是诡异的扩散开来如泥牛入海般重归天地,这便是大衍道身最恐怖的真义,衍化灵力还于天地。 鬼婴身躯上有绰绰鬼影浮现,她的身躯在鬼影的笼罩下开始变淡,王应墨这次看的很清楚,因为在以身衍道的影响下这个过程变得很慢,但还是在不停的进行着,王应墨意识到这就是她用来躲开符纸的身法。 王应墨大急,开始更加疯狂的催动大衍道身,然却无法阻止这个过程。 就在他都开始绝望的时候,他看见被他抱住鬼婴绝美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眼神里掠过一抹狡黠。 鬼婴虚幻的身躯瞬间化实。 王应墨身周的旋涡猛然暴涨,从鬼婴身体内有一个只有一手一脚还缺了半颗头颅的小人被硬生生抽离出来,身上还缠着一道红光 ,那红光若隐若现,闪烁间偶尔会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那脸庞与鬼婴一般无二。 小人不断尖叫嘶吼,却无法逆转什么,在红光的缠绕下,最终被数个旋涡撕裂融化。 随着那小人被抽离,鬼婴的身躯似乎失去了力量支撑晕厥过去,而那些漩涡也在小人与红光填入其中后陡然崩溃。 鬼婴的身体在空中慢慢变小。 王应墨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不断消散,意识也模糊起来,他在最后一刻摸出白符,竭尽全力在激发白符,而后看着坠落的鬼婴被徐枢接住,这才缓缓闭眼,意识陷入黑暗。 随着鬼婴的失败,九鬼祭婴大阵瞬间告破,因为此时鬼婴已经吸收八鬼,即便失去无头鬼,鬼婴作为阵眼一但吸收八鬼九鬼大阵也会越来愈强。 阵外的赵元启一边同毕方搏杀,一边感受着九鬼祭婴大阵的逐渐变强,他知道距离鬼婴突破已经越来越近,他从来不曾怀疑过鬼婴能否成功,因为他知道鬼婴有多强,到达道脉巅峰的鬼婴绝不会比当初同境的他弱。 如今阵外他与崇山教圣女,陆鸣鹤都处于下风,但他很清楚,只要拖到鬼婴突破成为灵胎境,便能瞬间扭转局势,倒时他便可以拥有一个与他完全心意相通的“师姐”,可以和他一起复仇。 然而他并没有等来那一刻。 与毕方激烈交手的赵元启一口鲜血喷出。 鬼婴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赵元启从回归月山至今从没这么失态过,因为他知道,不管月山上发生了什么,他十余年的谋划落空了。 九鬼大阵告破月华天光威力骤减。 加上与他心意相通的鬼婴陨落,带来的伤势,让本就处于下风的他瞬间破绽百出。 毕方这样的强者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一道白焰汹涌而出,瞬间击破赵元启护体灵力,紧随而至的是毕方灵力的爪子,直取赵元启头颅,千钧一发之时,那原本支撑月华天光的白玉盘瞬移至赵元启头颅前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赵元启不愧是潜伏多年的枭雄人物,在此刻对月山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直接朝北方逃离而去。 毕方见他逃走,大怒,啥时间振翅追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不见。 陆鸣鹤脸上的和善消失不见。 “赵小儿,你他妈的???.......”这位崇山教二长老风度全无,破口大骂。 截月山大阵告破,赵元启转瞬逃离他在骂有能如何。 这见这位崇山教威名赫赫的二长老,无数齐国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仙师转头讪讪笑道:“梁老先生?晚辈属实是仰慕梁老先生当年风姿,却不曾见老先生拳杀截月山魔首的风姿这才带教内晚辈来讨教一番,梁老前辈大人有大量?” 梁众山自从当年截月山一战后在未曾出手,之前有没有与这位当年还不是二长老的陆鸣鹤打过交道一时间想不到这家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硬是愣了愣寻思,现在的修行界都是这般不要脸的人物了? 而后没好气道:“你把你们那位圣女留下,老夫亲自教导几番,那才叫友好切磋嘛。” 李正阳原本就占据上风听得此言笑道:“圣女不若来我问道元求学,好过那什么崇山教都是陆老二这般搓货。” 陆鸣鹤听得李正阳此言硬是脸皮都没变一下,这会骑虎难下被他骂两句又怎么样,待会那毕方回来,不管有没有抓住赵元启,他陆鸣鹤与圣女想走可就难了。 陆鸣鹤突然间一脸心疼,梁众山暗道不妙。 果然,陆鸣鹤一口老血喷出落在拂尘上,那拂尘气息暴涨脱手而出,在梁众山面前轰然爆开。梁众山逼近不复当年,只得全力而为挡下这法宝爆炸,这可是陆鸣鹤祭炼多年的法宝。 趁着法宝自爆,陆鸣鹤冲向李正阳与圣女交手处。 这李正阳也是各妙人,几乎实在陆鸣鹤拂尘爆炸的瞬间便不在恋战抽身躲开。 陆鸣鹤一阵气急,原本折了法宝还想给李正阳来一下,不死也要叫他挺个一年半载,不想此人如此油滑,半点机会不给。 梁众山双全已经打散法宝爆炸的灵力,直奔此方而来,陆鸣鹤不敢停留,一道灵符捏碎,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神行符?”李正阳来到梁众山。 梁众山又恢复那般老态,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笑呵呵道:“拂尘自爆,神行符一张,这算是要了那陆.......”看了李正阳一眼,老人愈发开怀:“陆老二半条命了哈哈哈。” 李正阳冷笑道:“如此在我大楚境内行事,不叫他留下命来都是便宜。” 老人摇了摇头:“你当灵胎境这般好杀,如不是怕华阳回返,那姓陆的都不需如此代价。” “那比方大人是否?” 梁众山还是摇头:“赵元启这个年轻人,修为不比陆鸣鹤,但手段心性好不了得,将来成就就算在我之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老人的言外之意是毕方一定会无功而返了。 李正阳欲言又止。 梁众山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天下豪杰不能全出楚国,再说,我大楚年轻人就没有不如他的了?一个赵元启而已。” 李正阳这才不做多言,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此时就该一同去围剿那个祸患。 梁众山此时对赵元启的事已经不太在意,他此刻事好奇的厉害,月山大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赵元启这个心思缜密的年轻人计划落空?照消息上来讲,此时月山也就白玉和那个河西州叫什么的提督两个道脉修士吧?哦,好像还有一个叫莫印的散修? 带着这份疑惑,梁众山与李正阳向着阵内而去。 第35章 战后 月湖镇驿馆。 巡境司修士里里外外忙碌着收拾残局,驿馆外停放着许多盖着白布的尸身。 此次巡境司可谓死伤惨重,其实伤的还好,巡境司受伤未死的只有两人,监察使白玉,河西州提督金虎。 整个河西州七城来了五位指挥使,战死四位,副指挥使十一人,战死八人,再往下还有月湖镇助手修士,各城修士战死者尚未统计完毕,月湖镇平民死伤尚未统计完毕。 就当下而言历经或围观此战未死的只有重伤昏迷王应墨、白玉、金虎三人、以及徐枢张冲两人。 徐枢毕竟不是巡境司人马,又是王应墨的人,所以在金虎的照料下不曾迎敌才侥幸没死。否则看看当时还在驿馆的巡境司众修士,哪个不是上去一个照面便被鬼婴吸干随意丢弃? 徐枢此刻也是头疼无比,那个先前还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现在就在他房间里,还化作了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昏睡不醒。 按理说应当立即诛杀此獠才对,但莫公子倒下前看向鬼婴的眼神他瞧的千真万确,半点杀气也无,甚至最后还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徐枢这种聪明人不会看不懂。 是要让他照看好她。 故而此时面对巡境司一众来要人的修士她也是头疼无比。 “徐先生,那魔女杀我巡境司如此多同僚,你今日若交出来,就别怪我等动粗!”为首的是幸存唯一一位指挥使,上远城指挥使,于震强压着怒气道。 任谁也想不到此战会如此惨烈,河西州七城巡境司不说全军覆灭也不远了!! 而此时这问道院的门生竟然还护着那魔女!难不成当我巡警司是泥捏的?!!!! 徐枢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几人有些头皮发麻,要是动起手来她哪里挡得住。 只得硬着头皮道:“莫前辈对里面那位还有安排,诸位等莫前辈醒来再来商议如何?” 越城副指挥使李寅怒道:“我越城指挥使副指挥使皆至,手下十三人来此,如今只有我一人苟活,今日要么我死在那魔女手里要么就把他交出来。” “对。” “对!” 一直间门口闹起来,大有再不行就直接打进去的架势。 “闹什么呢,成何体统!”就在此时一道威严声音传来:“你们监察使白玉白大人呢?让他出来说话。” 来人正是梁众山与李正阳。 徐枢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不尤一喜,赶紧从众人中挤过,行了个学生礼:“学生徐枢见过副院长大人。” 李正阳奇道:“你是道院学生?怎么会在此地。” 徐枢苦笑道:“先生,此事说来话长,学生还是先给您说说眼下的情况吧。” 徐枢尽量简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王应墨要先留下鬼婴的事情。 李正阳听完也知道巡境司现在是即群情激愤又群龙五首,只好也先安抚一下道:“巡境司诸位同僚,老夫问道元副院长李正阳,巡境司伤亡惨重,朝廷必然不会忘了诸位功劳,那鬼婴既然是罪魁祸首之一,还得细细盘查才可决定如何处置,此等流程想必各位也是心知肚明,此事等你们监察使白大人醒来再说,可否?” 大楚尚武,人家堂堂道院副院长身份修为摆在那里,说话这般客气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了,巡境司众人不敢再闹,于震只得道:“李大人客气,只求李大人给我巡境司同僚一个公道。” 李正阳点了点头,于震带着还有些忿忿不平的其余人离开。 此时徐枢才发现,那个和副院长一起来的老人已然不见。 徐枢看向李正阳,李正阳摇了摇头示意不该问得别多问,徐枢也不敢再多说。 屋内,梁众山单手捏住鬼婴手腕,眼睛微微眯起。不多时便慢慢放下,叹了口气,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老人先手出现再金虎白玉和王应墨房间。 金虎此刻与当初徐枢相似,大道归元符没有辜负王应墨期望救了她一命。 至于白玉则纯粹是拼了小半条命才使出那招定住鬼婴,只能慢慢恢复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但当看到王应墨状态时,老人面色逐渐凝重。 他轻轻开口:“正阳。”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传遍驿馆,听到声音得李正阳与徐枢一同来到王应墨房间。 梁众山先前也听了徐枢一番简述,问道:“这便是那个莫小兄弟?” 徐枢恭敬道:“回前辈,正是。” 老人与先前看鬼婴一般抓起王应墨手腕,但很快停下,他感觉到王应墨身周不同寻常得灵力波动,担心贸然以灵力探查会适得其反,于是作罢。 天地昏暗,无边无尽,王应墨身处其中,找不方向,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在这片位置的空间中王应墨唯一能感觉到的事一股强大柔和的力量,王应墨很熟悉,大衍道身的力量。 他之所以能战至如今,能搏杀噬魂宗三大高手,能与道脉巅峰的赵元启硬碰硬,能连续击杀鬼婴八次,最后一次还能以身衍道与鬼婴性命相搏,极大程度上都源自此法身的奥妙,但此刻展现在他感应中的这股力量如此庞大浩瀚,绝不是他能在这个阶段拥有的。 但王应墨很快就想明白了这股力量源自于谁。 天地间除了他父亲王之涣还有谁能将大衍道身衍化到如此境界还留在他体内? 王应墨感受到这股力量,心安无比。 他知道他死不了。 果然下一刻在他的感应中又有两股力量腾起,一股与衍道真意相似却弱小得多,但却带着一股毁灭的气息,是王应墨先前施展的以身衍道,还有一股同样比以身衍道强大的多的力量,这股力量无比温顺,充满生命,那是白符中涌现的力量。 王应墨自身产生的衍道之力虽然弱小,却致命,毕竟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实战此招的代价。 但它与另外两股力量的差距实在太大。 所以在它袭向王应墨灵魂之时,被衍道真意和白符之力很快截住,并不断消融,王应墨,在这个过程中王应墨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撕裂感直击灵魂深处,几乎要将他扯碎,于是他本能一般运转起东帝经,竭尽全力抵抗这股撕裂感。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痛苦,发自灵魂深处,即便自幼那么多次伐骨洗髓也无法让他对这种痛苦有半点抵抗力。 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停下东帝经,一但停下,三股纠缠在一起的力量必将把他的灵魂撕碎。 所以即便那痛苦如此让人不堪重负他也坚持着,发出无声的呐喊,好似灵魂都在地上疼的打滚也不曾一刻停下东帝经。 然而东帝经的运转没有然痛苦减少点。 因为东帝经在不断修补他的灵魂,而三股力量则在不停撕扯。 他陷入了一个循环,一个灵魂被不断撕裂又愈合的循环。 王应墨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但就在他快要被折磨疯了的时候,那撕裂感开始衰弱,直到停止,他再也坚持不住,意识陷入黑暗。 第36章 苏醒 神都州以北,是无穷无尽的霜雪海。 对于霜雪海,说法很多,有传闻渡过霜雪海还有一片天地,也如五州天下般繁荣,那里同样是修行者的世界,还有传闻霜雪海是世界的尽头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寂静,然而事实上五州天下史书记录中从没有人穿越过过这片神秘的地方,历史上无数探险者曾融入海上风霜,却大多一去不回,少数能够回来的也只是半途而返的人。 唯一带回来的有用信息很少,其一是霜雪海越往北灵力越稀薄,其二是海面几乎全部冰冻却有许多有灵力环绕的海口,没有冰雪覆盖,星罗棋布般散落在这片,茫茫雪原之上。 李董书站在皑皑白雪上眺望霜雪海,身旁是拿着剑鞘百般聊赖的红衣少女酥酥。 先前她借用酥酥神通映照天下梅花,除却一些宗门范围和险地绝地,她并不曾感受到王应墨半点气息,梅花随便遍布天下却也不是处处都有,这个方法显然行不通。 酥酥自然知道主人是借自己的什么能力找小主人,结果却是没找到,帮不到主人,难免有些小小的难过,李董书其实对此并没有多意外,但也有忍不住失落。 墨儿才十五岁,半点江湖经验没有,她这个做娘亲的如何能够不着急?当下任何办法恐怕都会视作救命稻草一般。 酥酥虽然天性纯良,又常年不曾与人接触,现在与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一般无二,她却能清晰感受到主人的失落。 于是她小声安慰道:“说不定小主人也会像酥酥遇到主人一样遇到一个会帮助他的人呢。”说到这里她语气也有些轻快起来:“说不定还会送他回家咧,主人也不要太担心了。” 听着少女不太现实的安慰,李董书也没来由多了一份心安,但也对此不知可否,毕竟江湖残酷,不是谁都能遇到好人的。 她知道如今之计恐怕只能等待王家在各州明线暗线的消息了。 除此之外,她手中的寻字令与当年王之涣封住王应墨丹田的破字令也有感应,但却有范围限制。 看来还是得去神都找那位问问了。 “你这些年想必无聊的很,我带你去神都逛逛。”李董书轻声道。 酥酥一下子开心起来:“好啊好啊。”旋即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么开心,毕竟小主人还没找到哩,于是又道:“我们去神都找小主人!” 李董书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两人消失不见。 霜雪海的风霜无休无止,随着北风吹向陆地的大雪也少有停下的时候,两人的脚步很快再次被雪花掩埋,好像从没来过,事实上这片神都州极北的大地,几乎终年都遮掩在风雪之下,俨然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再次醒来,是深夜,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此时的王应墨体内已无半点灵力残留,先前撕裂灵魂的痛楚仍然让他心悸不已,身上残留的痛楚还没有完全退去,他捂着额头坐起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躺在一张雕花精美的木床上,被褥看起来材质极佳,房间略显奢华,即便他昏睡着也有一盏油灯明晃晃的摇曳着照亮整个屋子。 他松了口气,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醒来,想必那一战结果坏不到哪里去。 他看了看门外,果然有一道人影伫立,他微微咳嗽一声。 “咳。” 门外那道身影立马透着些惊喜道:“莫前辈,您醒了?” 王应墨听出来了,那是杨谦的声音,当时巡警司死伤惨重,不曾想他倒是活了下来。 “嗯。”王应墨淡淡回了一声。 杨谦立即道:“我去请白玉大人和问道元的高人。” 对于大阵外的战斗王应墨是知道的,不过他也不知道具体来的是何人,现在看来应当就是问道院高人击退了赵元启几人吧。 “你先进来,我有事问你。”王应墨没有直接让他去叫人。 一来王应墨此时状态太差,他不想以这样的状态去面对那种等级的高手,而来现是深夜,也不想此时打扰他们,而且来人中必然有灵胎境的高手,若是有心留意现在想必早已发现他醒来了,然而对方却没有主动来见,想必也是想让王应墨休整一番,倒是体贴。 杨谦是个聪明人,即便白玉忧国命令让他在王应墨醒后第一时间通知他,但他也不会不知变通,于是他轻手轻脚的开门走进房间,来到王应墨面前垂手而立,眼眸微低,显得很是恭敬。 巡境司是个常年跟修士打交道的衙门,在这个衙门礼混久了即便修为不高,眼界也不会低,对于当时的情况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理解,再加上白玉大人有意无意的透露,现在在巡境司都传开了。 虽然最终是问道院击退魔教众人,但其中起关键作用的还是这为莫前辈,若非这位莫前辈击败那鬼婴,不但大阵内所有人都要死,而且截月山这个当年的魔道魁首恐怕都要死灰复燃,重新屹立在这片大地上。 可以说在大阵内的所有人都欠了王应墨一条命。 这也是为何巡境司一众人在鬼婴门外能被徐枢区区一人拦住的重要原因。 当然他杨谦压根没去鬼婴门口,不是他对同僚的战死漠不关心,事实上,他也有几位好友战死于此,乃至于对他们这些下属向来不错的燕回指挥使也战死在此,若能为同僚复仇他也是一百个愿意,只是他通过跟徐枢的几面之缘也提前知道了王应墨的意思,所以做因为一个聪明人,他自然不回去出这个霉头,跟何况河西州巡境司上下此次虽然大伤筋骨,但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呢? 随意他主动向白玉请命愿意日夜守在莫前辈门前,照看昏迷不醒的王应墨。 “我昏迷后是什么情况?”王应墨随意问道,其实他也知道以杨谦的官帽,不会了解太多。 此事牵扯巨大,说什么截月山是魔道魁首人人得而诛之,起先他是不曾多想,但此刻通过与赵元启几次交谈,他知晓其中恐怕另有隐情,至于具体什么情况他也猜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截月山横亘在了楚国扩张的版图上,楚国找了哥接口灭了截月山之类的情况罢了,对于这种行径他理解但不认同,当然他认不认同也没什么鸟用,对于这样的事他还能如何?那不成去为截月山讨个公道?他没那个本事,他现在能做的是什么?不过看好眼前之事,能管的管一管,管不了的也不会上去找死。 想到着他不免叹了口气,自己这次冒冒失失上了月山,难道还不事找死么? 杨谦正要开口又见王应墨叹气,只得小心翼翼看向他,还以为是自己那里冒犯了这位高人。 王应墨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 杨谦知道的确实不多,问道院来了两位高人和护院圣兽毕方大人。 圣兽毕方,楚国朝廷见过没见过的都认识,主要是这等大名传遍天下的圣兽那个不知谁人不晓? 两人中一个是副院长李正阳,另外以为高人除了一开始漏了个面后面再未出现,他杨谦当时不在场,当然不知道是谁。 至于阵法外发生了什么他自然也不知晓。 “咱们青阳城,已经派了守军过来打扫战场,白大人晓得莫前辈体恤百姓,叮嘱了城主那边要妥善安置幸存居民,至于家属补偿和伤病号救助也一并安置妥当。”杨谦知道王应墨对凡人的态度与大多数修行者都不太一样,所以这件事也着重提出来说了一番。 王应墨点了点头。 其实月湖镇居民伤亡算太严重,死伤的凡人甚至不比巡境司修士多。因为鬼婴初现的付氏一家小院离驿馆不算太远,鬼婴在暴露行踪后便只扑驿馆,除了沿途凡人皆尽沦为她吞噬的对象之外,其余地方并没有遭到袭击,哦,还有镇长钱成与姓孟的供奉暴毙家中。 “这钱家有楼、孟两位供奉,那姓楼的还是个不知道钱成从哪里找来的三境修士,但在钱家发现钱成、孟供奉暴毙,姓楼的则是死在镇外,头颅被斩下。”杨谦一提起此时王应墨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三境的楼供奉多半就是她在镇子外边顺手斩杀的魔修,此人想必是早早遍潜伏在钱家,是赵元启的一枚暗子,接着巡境司修士被鬼婴吸引这才杀了钱成孟供奉准备撤离。 王应墨顿时对赵元启又多了几分忌惮,他此时还不知道大阵外战况,但他清楚的知道赵元启这个家伙即便事不成,恐怕也能跳掉。 提起姓楼的魔修,他面色有些古怪,那个楼供奉还向镇外逃去,赵元启难道还给他留了什么后路?以那个家伙的性子这姓楼的会有活路?恐怕未必吧,按照赵元启当时的态度来看,大阵内恐怕所有人都只会成为鬼婴的养料。 王应墨一边听着杨谦讲述一边也在默默恢复,只是这般吸收天地灵气实在缓慢。 见杨谦也没有什么实用的消息,于是便道:“既然我已经醒了,你就不必守着了,自去休息吧。” 杨谦自然不会不识好歹,于是抱拳道:“下官告退。” 直到快推出门口时王应墨才又道:“杨副使,这几次帮了我不少忙,白大人那边我自会提一提。” 杨谦一听此话眼睛猛然一亮,又在门外转身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日后必不忘大人之恩。” 王应墨不再说话,杨谦也是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告辞离去。 杨谦多次之前提醒他月湖镇居民险状,此次有着重提起了对月湖镇居民的安置,即便是刻意讨好王应墨,但也能见几分善心,加上此人心眼活泛,又很会说话,王应墨自然不介意跟白玉提一提他,这点点香火情,从他多次救下白玉小命的份上来看,想必是有的。 房间内恢复寂静,桌上 的油灯不知用的什么油,甚至有些淡淡的香味传出,而且很是耐用,这么一盏几天不必添油。 王应墨取出蔻梢,开始全力恢复,明日想必问道院的高人便会来见他,对于他这个横空出世的道脉修士,想必他们都会有不少的问题,而且此后何去何从,王应墨还得好好盘算一番。 从先前杨谦的谈话中王应墨还得出一个消息,那个白玉故意再巡境司众人中透露他在此战中的仲要性,还着重强调他乃是受白玉邀请前来助阵的散修。 恐怕着白玉不无拉他进巡境司的想法吧? 第37章 何处去? 年幼时的王应墨每日上午有早课,下午习武,这些都是他父亲定下的规矩,但通常会由他母亲来执行,毕竟他那个老爹在他这里也没有什么威信,且总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待他出去转悠,所以除了下午教导武艺的那个俞老头实在脾气臭的不行,每日都要亲自揪住他磨炼武艺之外,上午的早课他向来能逃就逃,所以对于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王家大公子来说,每日太阳初生娘亲又不在家的时候就是他作妖一天的开始。 现在不行了,遮掩他作威作福的参天大树没倒,但是也盖不到他头上了,所以一切事务必须由他自己来承担,来面对,而往往在逆境乃至绝境中的人才会得到最快速的成长,毕竟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无法适应的代价向来都是死亡。 清晨的阳光照进王应墨刚打开窗户的屋子,他简单洗漱一番,换上一套巡境司准备的衣服,与他以前的衣服自然没法比,打质地也是相当不错,此时也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问道院的高人还是没有来找他,王应墨知道对方是在等他主动。 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神灵玉的珍贵让他在半夜的时间恢复了九成九的灵力,至于剩下那一分,王应墨隐约能感觉出来,那可能是他突破道脉圆满的契机,但眼下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第一个找到的不是问道院也不是巡境司,而是徐枢。 徐枢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展现强大力量击败鬼婴的唯一目击者,也是对他年龄底细知道最多的人,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想暴露。 徐枢有些紧张,修行界强者为尊,面对一个修为比他高深太多的年轻人他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该以何种态度对待王应墨。 王应墨看出了他的紧张略微迟疑了后道:“先生恐怕不太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有一点我要先告诉先生,你在张家村的所作所为足以赢得我的尊重。相反,修为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三言两语不会改变修士对修为的看法,但毫无疑问的是着缓解了徐枢的局促。 “有件事先生务必保密,对于那天生道脉的身份,请不要说出去,先生就当我修行已久。”王应墨郑重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王应墨懂,但身怀绝世天赋与怀璧有时候区别也不大,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无法成为自己人就只好杀掉的天才。毕竟有截月山这个例子在前 ,他一时间对这个不甚了解的楚国朝廷也有些吃不准。殊不知,死掉的天才可不算什么天才。 徐枢严肃点头。 年纪也不大,曾也是问道院求学学生中的佼佼者,也是一身热血心怀善念的年轻人,对于河西州不愿遣散月湖镇居民的行为也颇为不满,他与王应墨其实还蛮像的。 至于其他,诸如符纸,和最后搏杀鬼婴的手段什么的王应墨倒是没什么好安排的,白玉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最为重要还是拿什么天生道脉,王应墨从五周天下而来,两片天地大道规则相去甚远,王应墨实在东海州拓开的五脉,他也不知道这片天地传说中的天生五脉有何区别,但从赵元启对他的态度来看,并不难感受天生五脉的强大,至于赵元启是怎么知道的,王应墨心里很清楚,在张家村外跟刘丰的那番交手足以暴露很多问题。 与徐枢交代了一番后王应墨又找到了白玉。 白玉的脸上还是有些苍白,毕竟他不是王应墨没有神灵玉这样的奇物和东帝经那般的经文。 “白玉欠了莫先生一条命。” 这是白玉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金提督同样。”这是第二句,白玉又道:“金提督实在伤重已经返回河西城疗伤去了,莫先生但有所求,金虎皆有所应,这是他让我带的话。” 王应墨只得客气道:“彼时大家同线而战,皆是战友,若非白大人那一道镜光和金虎大人关键时刻挡下的一击,莫某说不得也死在那鬼婴手里了,那有什么欠不欠的。” 白玉叹了口气:“此事毕竟原本与莫先生无关,此情我等还是要记住的。” 王应墨不愿在此事上多纠缠,于是转移话题到:“不知阵外战况如何?” “问道院来了三位高手,问道院护院圣兽毕方大人,副院长李正阳,还有一位老人没见过,但有可能是当年参与过截月山诛魔一战的梁老先生。”白玉自然知道王应墨找他的何意,将问道院三人简单介绍一遍又说道:“想来那截月山余孽是想借用鬼婴和大阵之力在月山站稳脚跟,但莫先生击败鬼婴,大阵告破,自然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问道院两位高人击退了崇山教来犯者,赵元启仓皇而逃,毕方大人追了下去,现在还没回返。” 赵元启,崇山教两人皆逃。 这些结果其实都不出王应墨所料。 那赵元启如此谋划必然是楚国这边调不来太多高手,同时崇山教能来人,想来便是齐国那边有什么动作牵扯了楚国的大部分精力阵法外两方实力应当相差不大,否则赵元启刚刚突破不会贸然接战。 白玉不曾参与过截月山一战,但也对那位老人听说过些许,故而能猜出去身份,于是在此提醒王应墨道:“那位前辈如果真是当年那位的话,传闻他乃是如今问道院朴阳院长授业恩师,辈分高得吓人。” 王应墨点了点头道:“前辈恐怕等我多时,那我就先去请教一番。” 在白玉的带领下王应墨来到梁众山屋子外。 “前辈,莫先生到了。”虽然白玉不曾在问道院求学,但梁众山单凭修为就足以让白玉恭恭敬敬。 道脉境界在这片天地虽然也属于高端战力,甚至于一州之地也找不出几个,但整个楚国上下也绝不再少数,可跨过那道门槛进入灵胎境的有多少?整个巡境司以白玉身份所知道的再加上他暗中揣测的,绝对也不超过一手之数。 “莫小友请进。”屋子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倒是极为客气。 白玉转身离开,当下还有不少事需要他处理。 王应墨推门走入屋子。 只见一名老人身材佝偻立在窗前,只给王应墨留下一个背影,看起来平平无奇,给王应墨的感觉好似一个寻常老农一般。 王应墨却半点不敢托大,抱拳道:“晚辈莫印见过前辈。” 老人慢腾腾转过身来笑道:“来,随便坐,随便坐。”声音慈祥,好似一个招呼家中晚辈的老人,苍老脸庞上绽开笑容,好似皱纹都舒展开来。 王应墨没有来升起几分亲切,想起了家里那些整天只想逼着他学这个学那个的老头子们,也想起了那个每次他逃跑都会板着脸从各种地方把他揪出来习武的俞老头。 于是他也不客气,先给老人拉了张椅子待老人坐下自己也大刺刺坐在一旁。 老人好像越发开心笑道:“我叫梁众山,白玉那个后生恐怕能猜到一二,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如今我对你是好奇的厉害,但我也晓得你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优秀后生恐怕有些秘密也不愿告诉别人,我恰好是那个对别人的秘密不太感兴趣的人,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问道院做客?” 王应墨准备了很多说辞,却怎么也没想到老人只是发起了一个简单的邀请,而是对他的身世背景毫无兴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看出了他的犹疑,给他倒了杯茶再度开口道:“世间散修不在少数,我大楚不至于人人都要收入麾下,你破坏了截月山余孽和崇山教大事,自然也会是什么齐国细作,那便肥沃楚国之敌,相反你此次帮了我楚国大忙,你去了问道院如有意留在问道院自然可以,即便无意,想走便走,老头子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老人喝了口茶继续道:“当然,你若不愿现在也可自行离去,我没有拦住你的理由,恩将仇报的事也不会在我眼皮子下发生。” 王应墨自然知道老人是什么意思,赤火、紫雷两道符纸威力白玉亲眼所见,白符的功效金虎更是切身体会,若是此时老人起了心思,他恐怕最后一张自雷符和那两张白符也留不住。 此时的他在这个世界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归去之处也没有来兮之地,身处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一片立锥之地。他其实如今要紧的应该是山君将送至此地,到底是何目的,可这是一个他半天头绪没有的问题。 临州城府遇袭,管宁开启传送阵将他送到此地 ,山君又把他丢到这方天地,他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其中能有什么联系,是谁的算计还是纯属巧合?若说是有人算计,他王应墨就算他在天才能让人劳动山君这种五州天下绝顶的存在来针对他?可若是拆开来看,城府遇袭可以理解,王家强大但敌人绝对不少,管宁要救他通过传送阵送他离开捡回一条小命虽然看起来十分巧合倒也合情合理,山君莫名其妙把他丢到此方世界又是意欲何为?他近日不知多少次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却全无答案。 但他知道一点,这样的小世界对力量的容纳存在极限,也就是说若他想靠自己离开此界重返五州,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断强大自身,找到那个极限。 自王应墨进屋以来,几乎都是老人在说话,此时王应墨不曾回答又陷入沉思未免有些不礼貌,老人却是半点不急,慢慢喝着茶等着王应墨回应他。 王应墨思量之后,站起身对着老人一礼道:“承蒙老先生厚爱,但恕晚辈冒昧,问一问老先生对晚辈如此关注的原因。” 老人面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放下茶杯道:“先前你昏迷不醒,老夫替你看过体内情况,但当时你体内灵力太过驳杂混乱我也不便仔细查看,但可以看出的是,你的肉身,是我所未见过的强大。” 王应墨对此并不意外,他的肉身乃是王之涣不知道费劲多大的心血锤炼而出,对日后修炼会有多大的帮助王应墨都不知道,要是连这一方小世界的人都比不过,那才怪了呢。 “我之修行重与拳法,我问道院还有一门拳法精妙无比,我只能略懂之一二,习于皮毛,在你身上我看来了能将那门拳法发扬的希望。” 王应墨其实有些不屑,就这方天地,灵胎境就是一等一的强者了,拳法能精妙到那里去。不过他自然不会驳了老人的面子,从老人的话语中他也能听出老人的意思。 这是起了爱才之心了啊。 难不成还想收他作弟子? 想到这王应墨面色有些古怪。 想我堂堂王家大少爷,如今一个灵胎境都能做我师傅了么。 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天地有缺,才导致老人修为如此,若是放到五州说不定人家也是一方高手呢,况且此界规则不同,道脉境和灵胎境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要是能抱上这位梁老先生的大腿倒也不错。 王应墨刚待开口,老人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笑道:“你自有师承,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是那门拳法终年不世,难免可惜,况且小友既然是历练去我大楚皇都看看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愣了愣心里大喊,多一个师傅也不是什么事嘛。 但老人已经说出口,他也不好厚着脸皮再去拜师。 于是道:“既然前辈如此看重晚辈,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巧也去领略一番大楚皇都豪杰的风采。” 梁众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那等毕方回来我们就动身去往皇都。” 他看了看眼前的王应墨。 “以战斗锤炼自身向来是夯实基础最好最实在的方法,如今几战下来你修为又有精进,道脉圆满也是一步之遥。先前又得以观赵元启破境灵胎,以你这般资质真真是我闻所未闻。可也得知道基础不牢的后果,道脉圆满再压一上压,未尝不好。” 这番话已实在点拨王应墨修行了。 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只是之前身处危局,哪容得他压境?恨不得一步直去灵胎再去那赵元启大战一场算了。 当下没有危险他也知道自己连夸道脉初、中、后三境现在又直逼道脉圆满,是有不妥,老人这番话也算提醒了他。于是再度行礼道:“多谢老先生点拨。” 老人道:“外面你还有些事要安排吧,你自先去,莫要耽搁行程便可。老夫也尚需回京述职呢。” 王应墨遂告退而去。 第38章 愚蠢与勇气总是相伴 梁众山并没有提鬼婴的事,王应墨也没有问,他现在并不知道鬼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一战最后他只能看到鬼婴坠落的身躯逐渐变小,至于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但有一点他却是无比确定,那个赵元启口中的师姐,也就是截月山天之骄子萧红袖,恐怕不似他说的那般自绝生机,至少还有部分意识残留。 直到最后一战他才意识到,先前鬼婴奇怪的停顿,原来都是萧红袖再给他创造的机会,随着鬼婴的逐渐强大,那鬼修残胎逐步复苏,这便是赵元启对鬼婴能进入灵胎境的信心来源,可他也许做梦野想不到,鬼修残胎与他师姐争斗多年,想必早已相生相克,类似于一体了,残胎的复苏给了鬼婴强大的力量却也唤醒了萧红袖残存的意识。 这个与残胎争斗十几年不愿苟活的奇女子即便只留下少许残魂,也同样不曾又半点妥协,多次给王应墨创造机会,只不过王应墨实在谨慎白白错过好几次机会。 直到最后,残胎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同样的她的意识也愈发清醒,所以她藏红袖希冀有人能知道她的名字懂得她的暗示,所以她不断和残胎争夺鬼婴的掌控权,所以鬼婴在道脉巅峰修为战力全盛的状态下让王应墨能与她那般搏杀。 王应墨走到了鬼婴门前,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截月山是魔教么? 赵元启和楚国人各执一词。 他能猜到大部分真相,却不敢说谁对谁错。 楚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建武帝肯定知道截月山是什么样的截月山,但那又如何?他要负责的是楚国上下千千万万的人,彼时局势,截月山即便不是大患也有成为大患的可能,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又成为祸患的实力和可能,便足够将其视作敌人了。 赵元启又有是什么错,为有养育之恩栽培之情的宗门师长报仇,不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滥杀凡人,肆意屠戮,与当年楚国屠戮截月山何异? 归根结底,不就是冤冤相报罢了。 所以他们之间的争斗,王应墨看不到对错。 但摆在他面前的是张家村月湖镇惨案。 他清楚看到的,是赵元启手上染指的鲜血。 更加触动他的,是那个叫萧红袖的奇女子。 她同样背负宗门血仇,却不入魔道,不肯苟活,在赵元启眼里她这才是自私是对宗门的背叛,王应墨看到的却是一个正字。 五州天下同样谓之正道魔道,袁稷不同样修的一身魔功? 萧红袖心智之坚韧,王应墨生平仅见,能与残胎相抗十余年,能在师弟算计下接受残胎修为的顷刻间自绝生机,还能仅仅依靠残留的意识便要去肆意屠戮的鬼婴想抗,处处给王应墨杀她自己创造机会,这是怎样一个女子? 王应墨在鬼婴房前站了很久。 徐枢还守在此地,委实是对巡境司那些人有些防备 。 不过其实他也不太明白王应墨为什么要留下此獠,他完全可以理解巡境司众人的愤怒,他张了张口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王应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鬼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样子,粉雕玉琢,极为可爱,那件衣服现在显得很大,就这么胡乱套在她身上。 王应墨轻轻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感受一番。 此时她体内半点没有那残胎的气息,有的只是一股极为精纯的灵力,王应墨对这灵力并不陌生,她与赵元启鬼婴交手的过程中都见识过,这是来自截月心经的力量,与先前不同的是,此时这股灵力虽然弱小,但无比纯粹,与之相比,之前的鬼婴和赵元启的灵力就好似被污秽了一般。 他有明白了一些事,东帝经对灵力的感知极为敏感,流转在鬼婴体内的灵力和赵元启突破灵胎时的气息极为相似。按照赵元启之前所说他在截月山地位不高名声不显,可他却能凝出月华仙胎,此等资质怎么可能不被重视?莫非截月山长辈都瞎了眼?知道此刻王应墨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元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在萧红袖自绝生机后夺了她的造化,继承了月华仙胎,原来真正的月华仙胎乃是萧红袖,难怪她能成为截月山大师姐,钦定的下任山主。 同时王应墨也知道刘丰等人说的拿下他献与宗主是个什么意思了,赵元启能凭借那未知手段继承萧红袖造化,其不能同样来夺取王应墨的天资?殊不知他还是这个世界传说中的天生五脉呢。 王应墨心里不免又是一番波动,同样一个截月山,就能出赵元启萧红袖两个极端,一个死不入魔,一个自甘堕落。 可即便赵元启成功复兴截月山,一偿多年夙愿,那截月山还是之前那个保境安民的截月山么?归根结底,不过是一道复仇的中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罢了。截月山复不复兴或许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可能连赵元启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这并不妨碍王应墨将他视作一个恐怖的大敌,此时的赵元启必然想将王应墨挫骨扬灰吧。 王应墨心头一阵恶寒,被一个月华仙胎惦记,当真不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当下他更加坚定了要去皇都避避风头,哦不,是与两老先生探讨拳法的决定。 鬼婴体内还有灵力,身体与常人一般无二,但王应墨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灵魂的气息,换句话来说,她此时已经与死了一般无二。 这一点王应墨早就想到了,毕竟便是他在萧红袖的帮助下亲手斩灭了鬼婴的全部生机。 萧红袖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的痕迹,是她那怀有绝世天资的躯壳。 可是,他无法忘怀,无法忘怀在他怀中时鬼婴脸上的笑容,眼里的狡黠。 那张脸那么美丽,透露着青春的气息,即便时十几年的折磨也不曾让那个女子生有半点怨气。 王应墨根本就不认识萧红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这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就是觉得那样好的一个女子不该只在这个世上留下一具没有生息的躯壳。 他更想看看她的风采。 王应墨只有十五岁,他是一个年轻人,或者说是一个孩子也不为过。 他有年轻人的幼稚,有年轻人的热血,有年轻人的善良,而且他还是个喜欢赌的年轻人,在张家村完全不知道对手实力情况下他悍然出手,赌上自己的命;徐枢重伤垂死他赌上对他而言珍贵无比的符纸,救他一命;此番上月山,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或许很愚蠢。 愚蠢和勇敢往往是相伴的。 此时的王应墨打算再赌一把,于是他掏出了最后一张白符。 第39章 好一个伏魔天师 这张白符是王应墨如今最后的底牌。 神符消失,赤火符紫雷符青符消耗殆尽,墨锭不知有何作用,神灵玉只能储存灵力,这张能够保命的白色符纸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可他真的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同时他也深深记得老爹说过的一句话。 外物终究是外物。 要是谁真的觉得王之涣青衣枪仙的名号是靠那杆神枪“瞬狱”而来的话,那他一定是个白痴。 不同先前这些威力巨大的符纸给王应墨带来的安全感,经过此三战,王应墨如今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对这个世界的力量层次同样有了初步认识,此时的他有了自保的信心。更重要的是让他知道,符纸再强打不中人又如何,此地天地规则对符纸想必也有不小的压制,这也是他后知后觉的事情。 之前与赵元启对敌那般出其不意之下赤火符还能他当时还处在道脉巅峰的赵元启躲过,虽然也让他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同样可以证明,实力的差距,光假借外物,想要弥补会是如何的苍白无力,一个道脉巅峰的赵元启尚且对付不了,那么灵胎境呢?即便赵元启说了灵胎境恐怕也接不下,但又如何?接不下不接不就是了? 所以他使用这张白符并没有可惜、心疼或者担心浪费之类的情绪。 虽然他也不清楚白符能不能挽救灵魂逝去的萧红袖,但他愿意赌一把。 随着灵力的灌输,白符化作丝丝缕缕的白光垂落。 下一刻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房内。 是梁众山。 王应墨知道这位老人恐怕会感受到白符的灵力,但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突兀的直接闯进来,不由的有些戒备。 梁众山毫不掩饰渴望的看着那道白符化作的灵力缓缓进入萧红袖体内,却没有什么动作。直到那些白光尽数没入萧红袖体内,与徐枢金虎不同,他们两人都是白光绕体缓缓修复伤体,但萧红袖身体并没有外伤,所以那些精纯的灵力并未在体外停留直接没入体内。 梁众山收回了那渴望的目光看着王应墨道:“你拿这个试探老夫?” 王应墨一时间无比尴尬,被这一句话问的呆在原地。 不对啊,这种事大家不都是要么翻脸夺宝要么心照不宣么?这老头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直接问出来啊? 好半晌才愣愣道:“那里的事,老先生可误会我了。” 梁众山好笑道:“我要是出手夺宝,你待如何?” 王应墨无言以对。 说实话,他对这位老先生观感不错,但此事尝试救萧红袖是主要,试探这位老人也是顺带,可要是老人真的出手呢?他又能如何? 他不是想不到这个问题,而是又开始赌了,赌这位老人不会副词下作,赌自己的观感是对的。 而他忘记了想赌错了之后的事情了。 王应墨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老人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有这个通病。我如今久伤之躯又是风烛残年,即便夺了那符纸恢复伤势拳道也再无望走远,若是再早个十年,你可知你这到白符对我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王应墨后背有些发凉,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去试探一个翻手就能捏死自己的人。 “晚辈受教。” “你那些符纸可还有?” 王应墨苦笑:“月山一战,我算是倾家荡产了,刚才那道符纸便是最后一张了。” 老人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不管你是有还是没有,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拿出来了。” 王应墨点了点头。 梁众山却是有转头看向萧红袖:“就算你把他救活,截月山遗骨的身份,直到对大楚来说意味着什么么?” 王应墨沉默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将他与鬼婴搏杀的种种细节还有萧红袖赵元启的故事讲给了老人听。 梁众山静静的听完,身躯好似又佝偻了几分。 老人轻轻开口道:“你可知当年截月山山主陨落于谁之手?” 王应墨摇了摇头道:“晚辈并不清楚。” “是我亲手将其拳杀。”那堪称此界绝顶的巅峰一战的结果就这么被老人平静说出。 王应墨一脸震惊。 白玉与他说过梁众山参与过二十年前的截月山大战,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个老人亲手杀了截月山山主,王应墨震惊后又有些疑惑,这位前辈如此强大那在阵外怎会? 老人又道:“他死我活,但他当年那一道清辉,也让我重伤垂死,最终只能一再迭境,苟活于世。” 王应墨这才知道先前为什么老人说自己是久伤之躯风烛残年。 赵元启那个后生说的不错:“截月山不是什么魔道,只不过它恰好横亘在我大楚的地盘边,终究是个祸患。” 说到此处老人漏出了一丝疲惫。 “说起来,其实是我们楚人对不起截月山。” “罢了罢了,如今那赵元启已然入魔,就当为截月山留下最后一脉传承吧。” “至于是福是祸,且随他去。” 梁众山取出一株蓝幽幽的花朵,随手一挥,那花朵落到萧红袖眉心,花瓣片片枯萎,而后化作尘埃。 “此花名曰见幽,又呼魂唤魄之效,不过也只能稍存于世,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你那符纸效用如何。” 王应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花想必价值连城,梁老先生竟然舍得? “我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只想着修行登高,只想着助我楚国大业,如今老来才想起修道修道不止要修道还要修心,我堂堂问道院,只知道问道却忘了问心。” “你这么个如初茅庐的小家伙尚且能为百姓而战,不顾性命守护月湖镇,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付出如此代价。” “那小女娃,如此灭宗大恨都能放下,拒绝鬼修传承,放弃复仇机会,想抗十余年,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能帮你灭魔。” “而我却打着灭魔的旗帜,亲手将截月山葬送。” 老人声音有些颤抖。 “原来我修了一辈子的道,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原来我练了一辈子拳,练出这么个梁众山!!!!!!”此时的老人声音力已经充满了悲呛。 王应墨感觉到老人的气息在不断衰弱。 一直到似乎与之前赵元启差不多才停下,于是老人身影愈发佝偻。 他缓缓转身对着王应墨道:“你可知,我这些年一直被截月山山主清辉所扰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的拳意在二十年前那一战,已经破了。” “截月山山主,叫月纪。” “老夫当年凭借一双拳头,打杀作恶魔修无数,老夫的学生们给老夫起了个名号叫伏魔天师。” “截月山那一战,老夫那些学生们死的死伤的伤。” “而月纪被我打杀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老人眼里竟然有混浊的眼泪滚出。 “他说:哟,好一个伏魔天师。” 第40章 懒得起名,反正没人看 这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像个被暴雨打了庄稼的老农一般,佝偻着身子,流着泪。 怎么不是呢? 王应墨心想。 修行种下的果结不出想要的花,和那些只能看着庄稼摧毁的凡人有什么区别呢?摧毁庄稼的也许是暴雨、也许是干旱、也许还会是个不知哪里来的火星子,那摧毁老人的果实的又是什么呢? 是截月山月纪么?还是大楚朝廷? 他一个年轻人,又哪里想得通这样的问题。 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站在此界巅峰,如今同样可以傲视群雄的老人,恍惚间有了几分悲伤。 他为老人悲伤,也有些莫名的为自己悲伤。 修行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梁众山这个老人心头环绕多年,尤其是在截月山一役后,他反复问自己,练得一双伏魔拳,杀尽世间修魔者。他曾经的伏魔天师威名何等耀眼,怎奈何,却将一拳头挥向与自己一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同道中人——月纪。 他是助大楚两代君王,排除异己,统一山河,能与北齐划地而治,分庭抗礼,甚至威势尤有胜之,那又如何?难道他就不是在截月山上将拳头挥向无辜者的梁众山? 截月山那些孩子他又何尝不认识?须知他也曾受邀上山讲道多次,他对截月山说是知根知底,也不为过。 所以在他上山劝说截月山归楚多次未果之后,大楚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建武帝亲自点了他的名,要他参与截月山一役,而他也不负众望,一手葬送截月山满门。 如今看到眼前这个愿意为凡人拼命的傻小子,再听他说起截月山那个小妮子,梁众山心头百般滋味缠绕。 修行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同样突兀的浮现在王应墨这个年轻人心头。他生于王家长于王家,对于原本的他来说,人生就是默默成长,渐渐去历经自己的精彩闯下自己的威名,成为王家的一份子,或许也要在将来继任父亲的位子,扛起王家大旗。 可当他独自一人在外,好似与王家破剥离开来,那又是什么样的答案? 这个问题真的很大,大到容易让年轻人迷茫,但王应墨有了一些念头。 来不来月山,他是有挣扎的,他的心里的善良告诉他应该帮助这些人,他脑子里的理智告诉他要远离危险,就好像两个小人在吵架。 结果显而易见,心里那个小人儿赢了,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又怎么会几经生死,手段耗尽呢? 于是一个小小的念头,种了下来,种进了这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心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多帮帮他们。 萧红袖身周有一股诡异的气息浮现,王应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他看见,一只黑猫出现在了鬼婴床头,漆黑的双眸好似深渊,它微微偏着脑袋看着王应墨,似乎很是好奇。 王应墨并没有感觉到危险,但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它发现梁众山对这只猫似乎毫无察觉,而他更是完全不知道这只猫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他一时间全身紧绷,做好了一切准备,然而那只猫只是站起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对着鬼婴轻轻张嘴一吐,随后优雅的越下床头,却并未落地,而是凭空消失。 王应墨大脑一片空白。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愣愣转头,看向梁众山,此时的老人已经恢复如常,又成了个佝偻捞老农的模样,只是不免觉得又苍老了几分。 “小友见笑了,老夫忆起当年往事,一时失态。” 老头子对刚才那一幕万千没有察觉? 按照这位前辈的风格想必不会是什么故作不知吧? 那就只有自己能看到? 王应墨心里只发怵,真见鬼了啊? 此时,梁众山却不曾把王应墨的异常当回事,只觉得他是知晓了那些秘事有些震惊,他凝神看向鬼婴:“见幽起作用了。” 王应墨随着他视线望去。 萧红袖的眼眸缓缓睁开,与先前战斗时的惊鸿一瞥不同,她此刻眼中没有那种独特的灵动和狡黠,但与先前作为鬼婴时的空洞有不同,她此刻的眼神透露着迷茫。 她趋于本能般的抬起双手,长长的袖子挡住了她的手掌,两人却都知道她实在依循本能开始掐诀修行,吸收白符的灵力。 梁众山仔细观察了一番沉吟道:“见幽应该时换回了她的部分魂魄,却不完整,似乎已经失去记忆,她原本与残胎抗争如此之久,后来又选择自绝,随后虽然因为和那残胎纠缠过久导致神魂与残胎相融,算是保住了半条命,可那一战多次助你,最后跟是选择与残胎同归于尽,能唤这些许残魂已经是舒为不易了,向来还是你那白符厉害。” 说到此处他又多看了王应墨两眼,而后道:“不过终究那个当年的萧红袖,是回不来了。” 听闻此言王应墨虽然有些心里准备,但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那样一个奇女子,如此凋零,任谁不惋惜?尤其他王应墨等若多次承其相助。 “前辈,我想日后回归师门之时带她一同回归,至于.......” 至于什么,也不必多说,两人心知肚明,此番在楚国地界可谓是闹得天翻地覆,巡境司更是死伤惨重,大楚朝廷需要一个交代,梁众山先前说了愿意给截月山留下这一脉传承,可假如将萧红袖置于楚国朝廷掌控中,她此等身份,即便记忆全无,天赋绝伦,又能又什么好下场?培养成帝国的利器,最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恐怕都算是好的了。 梁众山只淡淡道:“就说我亲手打杀了此妖女,形神俱灭。” 王应墨一点就通。 死在当年亲手覆灭截月山的梁天师手中,谁会怀疑? 王应墨放下心来。 两人一同走出。 王应墨向梁天师告辞后,回到自己房间。 萧红袖一事暂且告一段落,虽然没能真正救回她,但至少让截月山正统能得以延续。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至少她同样不会记得这十几年的煎熬,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然而此刻在他脑中始终徘徊不去的,是那只黑猫的身影,那究竟是什么存在?王应墨看的清清楚楚,萧红袖的残魂自黑猫口中而出! 难道那些传说中的地狱是真的?那黑猫是?使者? 王应墨有些不寒而栗。 为何只有自己能看到?他一再审视自身,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短暂的思考并不能让他想明白这件事,原本他不会返回房中,只是那只匪夷所思的猫实在让他心绪不宁,不得已回来调息一番。 眼下他还有些事要做,于是他压下不安,再度离开房间。 第41章 无题 付家小院,黑衣少年立在一滩干枯的血迹旁平静的看着,那血迹其实很少,甚至于不仔细看都有些难以发现,王应墨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意味着那个孩子几乎是在死亡的瞬间就被吸干了鲜血。 他见过孩子的尸身,事实上此刻月湖镇死亡的民众和巡境司战死众人都还停留在那片勉强能称之为广场的空地上。 巡境司战死之人在做一些特殊处理,以便将尸首带回各城,还于家属,但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毕竟每一具尸体都被鬼婴吸成干尸了。 那里停放的尸体很多,但王应墨对这具尸体印象尤为深刻。 尸体那么小,却被贯穿了整个胸膛,皱皱巴巴的脸上竟然还能看出一抹笑意? 当他来到此地时,联系巡境司负责人的口述,很容易就能将这个现场与女孩联系起来。 这里是事发地,那么情况也就不难猜了,一个幼小无知的孩子对她那样天仙般美貌的女子会有什么防备心呢? 不过至少从女孩到死都还在蕴含的笑容可以看出,她走的并不痛苦,这能算一种慰籍么? 他沉默着走进付家铺子,铺子后门地上少许滴落的血迹,而铺子内是三滩更多一些的枯血,被掀翻的椅子,做了一半的红衣想必是付家那个大女儿的婚服,少了只袖子。 王应墨从付家一路走到驿馆,路上有血迹溅在桌上,有涂在墙上,还有被烧毁的房屋,一片断壁残垣。 最终他再次来到那片陈放尸体的空地上,张冲也在此处帮忙,王应墨并不意外,只是他看着这个已经孤家寡人的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来往的巡境司众人都向他投来带着敬意的目光,却没有谁敢主动打扰他。 他如今的实力即便放眼楚国也是顶尖,修行者向来崇尚强者,但对于这些巡境司幸存的为数不多的人来说,更多的还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吧。 此刻山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那声音极具穿透性又不含破坏力,能让每一个人都听见却又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什么影响,似乎只是为了宣告自己的到来。 王应墨听着这有些类似于“毕方”二字的啼鸣,自然知道,这多半是那位问道院的护院圣兽毕方大人回来了。 果然是凤族的作风,性子骄傲至极点。 王应墨暗道。 毕方大名,王应墨自然不会不知,即便南阳州霸主之一的凤族种毕方也同样威名赫赫。 只是王应墨愈发对这片修行境界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的天地好奇了。 萧红袖是实打实的月魄仙胎,赵元启虽然是盗取他世界的胎果,但能由此成就也是万中无一,如今连在五州天下的都颇有名声的毕方也出现,再加上那个想比年龄不大修为不低的北齐圣教圣女,成就远在圣女之上的同代圣子,当今教宗,还有那个手段了得大楚皇帝,这些还只是王应墨对此界了解之一隅,一时间实在有些吃不准此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有如此多的猛人。 毕方自然知道梁众山所在,径直飞向驿馆所在。 月湖镇这种小地方虽然勉强能算个商业重镇,但实际也是偏居一隅,何况历史短暂,这里的百姓哪里见过毕方这般圣兽。 毕方身形庞大却不臃肿,相反极为修长美丽,浑身青羽毛,上覆红色斑纹,青红二色交相辉映,白玉石般的鸟喙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泽,红宝石般的眼眸里透露着冷慕与高傲,当真如同上天神鸟降于世间。 一时间百姓见者皆跪,有人祈福有人祈求财,也有家人死在此役中的受害者热泪盈眶高呼神鸟救世。 毕方好似对着一些颇为得意,又在驿馆上空盘旋几圈才落入院中。 广场上的王应墨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望着那些跪倒在地的百姓,他摇了摇头。 百姓或许愚昧无知,但王应墨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而他能清晰感受到的是毕方那恐怖的实力,那嘴角若有若无的白焰让王应墨都心悸不已。 同时他还看到一只漆黑如墨的断手,抓在毕方爪中。 看到那只断手,他便明白了,那赵元启必然是逃走了,虽然在他意料之中,可还是让他对赵元启再度多了几分戒备。 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他并没有再此跟张冲说什么,而是向驿馆而去,虽然能确定赵元启逃走了,但王应墨还是比较好奇毕方将他伤到了那一步。 驿馆内,毕方庞大的身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红纹的女子,姿容极美,满头青丝在脑后绾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性子飒爽,再加上一双凤眸,平添几分霸气。 除却刚刚归来的毕方,驿馆小院内此时只有梁众山,白玉和李正阳三人,对于赵元启的去向,白玉作为原本的月山一役负责人,此时也是巡境司在此地的最高职务者,自然有知情权,梁众山李正阳自不必多说。 毕方此类神兽,自幼便有化形之能,只是大多都喜以真身示人,此刻若不是者小院狭小的紧,华阳估计也不愿化作人形。 她讲那只断臂扔到地上脸色有些难看的冷冷道:“跑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好像在生闷气。 白玉自然是了解这位的脾气的,不过他在也不得不开口道:“敢问毕方大人他逃往那个方向?伤重至何种程度?” “不知道!”华阳狠狠瞪了他一眼,“至于伤重到何种地步?不看不到么,这不是被我砍了一只手?” 白玉缩了缩脖子,修为不够实在没有底气,不过好在这下他也知道个底了。 逃往何处不知道,伤嘛,就一只断臂,对灵胎境的修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那就是几乎没啥事喽? 于是他也不打算触霉头,讪讪道:“老天师、毕方大人、李院长,下官告退。” 说完便大步离开。 王应墨其实很早就来到院外了,想必院内的两大高手早已知晓,但既然人家不曾相请,那他也不便入内,只好在此等候。 见白玉出来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白玉脸色并不好看摇了摇头道:“跑了,甚至没付出太大的代价,此人,必成我大楚心腹大患!” 王应墨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 “莫小友,进来说话。”院内传来老人的声音。 王应墨与白玉对视一眼,一人离去,一人则向院中走去。 此时梁众山二人想必是把月山内的情况也与毕方说了。 所以华阳的目光此刻仅仅盯着王应墨。 王应墨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只得开口:“莫印见过毕方大人。” 华阳却是开门见山:“那火符可还有?” 王应墨愣了楞才苦着脸回道:“一张也没有了。” 事到如今想起这么多符纸,才来几天就全部消耗殆尽,王应墨虽然不后悔,但也相当心疼。 也不知华阳信还是不信,不过她却没有追问。 李正阳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修为已经直追他而去的晚辈。 梁众山却对毕方道:“华阳你先去吧,我们聊这些你也不感兴趣。” 毕方虽然骄傲的很,但对这位老人也是十分尊敬的,何况他憋在这种小地方也不舒服,于是干脆化作本体,卷起一阵狂风扶摇而去。 梁众山这才对王应墨道:“这丫头性子急得很,有些话不好当着他的面说,莫小友,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如今你恐怕是不去皇都也得去了。” 王应墨有些奇怪,此话从何说去,再说了我不是答应了么。 梁众山一直点向那断臂,断臂内一股黑气蓬勃而起,直奔王应墨而去,王应墨正要抵挡,却又被梁众山一拳打散。 王应墨瞬间面如冰霜,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狗日的赵元启是故意留下这只断臂让毕方带回的,为的就是偷袭他! 梁众山微微叹息道:“次子当真了得,能在华阳手上全身而退,还敢留下如此手段要来杀你,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是个刚迈入灵胎境的晚辈。” 他看着王应墨正色道:“如今,你可知他对你杀意之重?” 王应墨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恐怕他还未曾走远,说不得就在月山附近等你出去,自投罗网,莫小友,再碰上他你有几分把握逃走?” 王应墨干脆的摇了摇头,一分都没有。 旋即他苦笑道:“多谢前辈,那就叨扰问道院了。” 梁众山小呵呵道:“不叨扰,不叨扰。” 第42章 萧红袖、莫念纪 八九岁的萧红袖自然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精致,像个好看的瓷娃娃。 嗯,加上那迷茫的眼神就更像了。 王应墨在心里胡乱想着,他与梁众山谈话后不久便察觉到萧红袖的苏醒,他第一时间将孩子带到了自己的屋子,当然是在不让巡境司众人知道的情况下,而后是李正阳代替梁天师出面,宣布鬼婴伏诛的消息,这一点,连白玉也被蒙骗了。 小姑娘现在穿的是王应墨买回的一件白裙,还在小姑娘虽然记忆全无,但穿衣吃饭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王应墨来操心,否则还真就犯了难,再找一个女子照顾她,无疑是增加暴露的风险,难不成去求那个心高气傲的毕方大人?王应墨只是想想便觉得有被冒犯到,堂堂问道院护院圣兽给你打杂来了? 只是王应墨现在又有些无奈,因为小姑娘手里紧紧的拽着一截红袖,那是她不知什么时候从原来的那件衣裳上扯下来的。 此时她眼里有了第二种情绪,那是渴望。 王应墨自然知道她渴望什么,他有点难过,他不是很了解萧红袖的故事,但也看出了这份喜欢好像是可在骨子里的,以至于那个截月山的萧红袖已经逝去了,这个在月山上新生的小红袖却还在保持着这样的喜欢,然后他又有些欢喜,至少她还留下了点什么,不是么? 所以王应墨在她渴望的眼神中离开的屋子。 他找到了徐枢让他去附近人家买些针线,最后在徐枢有些怪异的眼神中返回屋子。 萧红袖乖巧的把右手袖子挽起,王应墨以极为拙劣的手法勉强将那截红色袖子缝到她的衣袖里边。 小姑娘把袖子放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冲着他腼腆地笑了笑。 “你是谁?”小姑娘第一次开口说话。 王应墨认真的看着她:“我是你的师傅。” 小姑娘狐疑道:“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你?”然后她又满脸委屈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东西,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王应墨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她露出一丝羞赧继续说道:“我有没有吃饭呀,我好饿。” 王应墨一时语噎而后道:“你等一会。” 徐枢备好了吃食,独自送进房中,三人围着桌子便开始对付饭菜,看得出来小丫头是真的很饿,吃的满嘴流油,王应墨与徐枢慢慢夹着菜,注意力却都在小丫头那里。 直到最后一个鸡腿下肚,小丫头打了个嗝冲着王应墨道:“你真的是我师傅?” “当然。” “那我叫什么名字你总知道吧?” 王应墨拿出了早早准备好的说辞:“你叫念纪,是我捡回来的,所以你跟我姓,叫莫念纪。” 萧红袖这个名字毕竟有迹可循,王应墨要带着她去楚国皇都,即便有梁众山的庇护,终究不妥,所以不用那个名字更为保险,而且严格来说她如今也不是那个当初的萧红袖了,换个名字,也是新生的开始。 莫念纪瘪了瘪嘴,似乎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 “那我跟着你学什么呀?”这是他的下一个问题。 王应墨又被他问的一愣,原本她以为这丫头会问问自己她的身世,为什么被抛弃啊之类的,没想到她思路如此清奇,于是他只好说:“修行。” 莫念纪歪了歪脑袋:“哦,就是我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啊?” 她果然保留了截月山传承。 王应墨知道,截月山传承她是不能再修了,那会带来杀生之祸。 “你脑子里那些东西,不准学,不准用。”王应墨严肃的看着她。 “为什么?这不是你教的么?” “我教的都被你生病忘掉了,那些是不好的东西,总之你不能学。”王应墨再次强调。 “哦。”这是他的回答。 徐枢在一旁听得一整无语。 果然是两个孩子。 他心里嘀咕道。 月山一役,单从参与者便知事情必然不简单。 若只是一个截月山余孽赵元启兴风作浪,大楚朝廷不会紧张至此,连梁众山这等身份的人都来了,足见那个站在楚国巅峰的男人对此事的重视。 而崇山教二长老与圣女的出现,也意味着一个很不容忽视的问题,赵元启这些被朝廷视作眼中钉,但终究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成了北齐在南方运作的目标了。 而赵元启之所以有底气想重建截月山,最重要的便是崇山教的支持。 青阳城方面虽然发现两名噬魂宗弟子杀人聚魂布阵一事,并迅速开始在派出人手调查的同时迅速想上汇报,但对此事的定性并非如此重要,魔道修士流窜杀人的事情无论实在次方天地还是在五州天下都并不少见,两个作恶的魔修有青阳城巡境司人马追查即可,但巡境司向来规矩森严,凡涉及修行者事宜皆需上报备案,这一来就给河西州提督府提前点了个醒,但归根结底,是王应墨这个意外的出现,让刘丰先行暴露,如此一来巡境司才能反应如此之快,紧急调派各城人马汇聚月山,也是月山这个事件中心,将此事一竿子直接捅到了建武帝的御书房。 作为建武帝登基首战,截月山诛魔一战乃是建武帝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故而如今这恶鬼朝廷对月山十分敏感。 再加上齐国近期在边疆频繁挑起事端,似乎在有意无意的纠缠楚国高层力量。 大楚中兴至此,朝中不会缺少能人,能够看清其中关节的更是大有人在,可若是没有王应墨,打出的反应就会慢上这么一天两天,到时恐怕就是大局已定,这颗会让大楚生疮发脓的钉子就已经钉下了。 即使因为王应墨这个意外,是的赵元启的谋划败露,但他也不曾有半分着急,齐国大军蓄势待发,牵扯了楚国太多的精力,即便能有高手赶到,也不会太多,太强。 凝聚月魄仙胎的赵元启有信心拖到鬼婴吞噬九鬼,吞噬月湖镇居民,最终一锤定音,让截月山的重建成为不争的事实。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王应墨能败鬼婴,他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师姐,连死了都还在阻止他行凶复仇。 月山外不远,有一座无名小山,小山上植被并不茂密,山顶上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歪脖子树,它远离了山下的树木,看起来十分孤独,可这份孤独也给他带来了好处,它可以肆意的随意的生长,所以它长成了这歪歪扭扭的样子,毕竟它不用跟其他树木争夺阳光。 歪脖子树下盘膝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跟歪脖子树恰恰相反,他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只有空荡荡的左边袖子昭示着他的身份。 赵元启。 他果然没走,能在毕方的追杀下故意断去一臂留作杀招,去对付王应墨,足见这家伙心是真的黑,但也可以看出她的可怕,能骗过毕方的眼睛将杀招藏在断臂中或许能说明他的心狠手辣,但他能笃定毕方会因为骄傲而带他的断臂回去,这才是他做可怕的地方吧。 因为这说明他很了解自己的敌人,非常了解。 此刻他坐在树下,并没有疗伤,也没有修行,只是冷冷的看着远处的月山,那是改变他一生的地方,于是被他视作家的地方。 许久之后他才转头有看向月湖镇方向,他知道,那个害他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就在那里。 赵元启其实很清楚,他留下的杀招多半不会奏效,毕方固然好骗,可那个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梁众山却不会看不透,可他还是那么做了,这对他来说是个错误的选择。 当一个人踏上复仇的路,那么你就应当绝对理智,并且足够聪明,那最后留的一手无疑是赵元启失去理智的证明,他对王应墨的的恨意和杀意短暂的压倒了他的理智。 这让王应墨的警惕心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可他如何能不恨?若不是此人,他现在还在截月山,而那片地界也将不在属于楚国,这是他复仇的第一步,明明胜利在望,却全毁在了那个毛头小子手里。 他如今还留在这里,内心蕴含着强烈的杀意,说明他的理智到现在还处于下风之中。 梁众山那个老不死向来老谋深算,姓莫的小子年纪轻轻却也是个难缠的家伙,所以他留在此地多半不会有收获,但他还是愿意留在这里等等看。 有个人要来,如果可以说服她的话。说不定那个跌了境的老不死也可以尝试杀一杀。 第43章 丢掉的,要乘早捡起来 月山大战落幕,问道院一行人自然没有留下去的理由,此刻只等王应墨随时点头便可启程,当然,这都是梁老天师的意思。 王应墨或许感受不深刻,但李正阳对此则是大为惊奇,要知道这位问道院老人不问世事多年,要不是此次事发月山,边境又形势严峻,恐怕御书房也不会劳动他大驾,李正阳虽然修为也不弱,但毕竟未入灵胎,看不出王应墨身上的一些端倪,但以他对梁先生的了解,和他对王应墨的重视来看,老人的对王应墨的态度实在非比寻常,要知道李正阳是知道老人如今最大和最后的心愿的。 他想寻一位衣钵传人。 因为要带上莫念纪这个小拖油瓶,王应墨托白玉找了两辆马车,毕方大人此时野总不能再化出原型飞在天上,那是在逃过招摇,而且马车的速度哪能跟她相比?难不成让她慢慢悠悠飞在天上与马车同行? 所以此时她与莫念纪同乘一辆马车,而外面驾车的则是王应墨,他当年没驾过车,但此等俗世对一个修行者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没多久便得心应手起来。 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比较新奇的体验,以他过去的身份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吧。 毕竟堂堂王家,身世显赫,给家主准备的出行工具向来都是以神兽拉辇,只不过王之涣向来不喜欢那种繁杂的排场,早年里带着王应墨走南闯北也都是直接飞行。 一念至此,王应墨不由的想到了车厢里坐的那位,也是神兽啊。 只不过神兽种类繁多,许多神兽以族群相聚,也如一方霸主,占据十万山河,南阳州凤山,榷州龙渊皆是如此,五州各大宗门家族势力向来也不会主动招惹这两大势力,抓捕他们的族人作拉扯战斗之用,当然除了这两大势力的敌人外。 诸如南阳州镜宗这般与凤山死磕的老对手则是最好抓捕凤属神兽以作战仆坐骑。 而其他势力只会去寻找一些单独生存的神兽或者不是很强的种族来为己所用。 所以像毕方这样的修为,要是遇见镜宗,镜宗弟子恐怕得乐开了花吧。 王应墨杂七杂八想着什么,华阳自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大概他会不顾梁众山阻拦一口火喷死这个王八蛋吧。 此时她坐在马车内对对面啃着冰糖葫芦得小妮子倒是很感兴趣。 先与赵元启一战,又追杀他许久,华阳对截月山得气息自然不会陌生,这小丫头身上体内隐隐暗藏得波动瞒不过她。 不过她却不似对赵元启那般厌恶。 赵元启身兼截月山传承和噬魂宗道行,虽说截月心经至阴至纯,与凤火一属得至刚至阳极端相反,但更让华阳厌弃的是噬魂宗那种纯粹的魔道气息,那是用生灵怨念凝聚而得的力量。 莫念纪虽有鬼婴前身,但与王应墨那一战,在那个真正的萧红袖与王应墨的默契下,鬼修残胎被以身衍道彻底剥离,那一战可以说是王应墨与鬼修残胎和萧红袖三者同归的局面,若非大道归元符的神效和王应墨老爹留在他身上的大衍道身力量,王应墨这会也在地府问罪了。 莫念纪自顾自吃着她的冰糖葫芦,对旁边这个楚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半点不在乎,华阳的则是对她好奇的厉害。 梁众山不曾对她和李正阳有何掩饰,他们都知道这个小姑娘的身份,虽说截月山曾是大楚之敌,但如今截月山已不在二十年,唯二留下的两个人,一个赵元启真正堕入魔道,另一个则是完全如新生一般,不复当年记忆,如今好像只知道........吃? 不过好在她还继承了截月山传承,也算留了一脉香火。 华阳其实是有些同情的,她甚至觉得这个小丫头和她有些像。 作为当世如今已知的唯一一只毕方她又怎会不了解这种感受? 连把她从蛋里孵出来的都是上任院长,举目望世,她哪来一个族人?就连将他孵出的老院长也走了多年了。 哀愁这种情绪,一但起来了,总能让人难以自抑,于是她看着小丫头的眼神愈发忧伤。 而那个吃的满嘴通红,脸蛋上也染上糖色的小丫头片子,突然间也看到了这个片漂亮阿姨的眼神,她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看华阳,似乎好一番挣扎,然后她递出了手里的糖葫芦。 “阿姨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是你要还的哦。” 车厢外的王应墨一缩脖子。 阿姨?! 你个小丫头片子,找抽呢? 果然,华阳眼里的同情瞬间消失不见。 她虽然年龄不小但那是相对人类而言,神兽与人族迥异的地方之一便是神兽一族即便修为不高也有普遍用手人族难以企及的寿命,即便这方天地也是如此,以华阳在神兽中年纪,如今恐怕也就堪堪成年? 王应墨自幼从偷看的话本小说里就晓得一个道理,这个女人啊,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地位,年龄这种东西,那就是越小越好。 于是他着急忙慌掀开帘子,抢在华阳之前怒道:“叫姐姐!!!!” 小丫头片子手里的冰糖葫芦还递着,怎不知怎么回事不过这么一会时间她就觉得嘴里的冰糖葫芦味快没了,于是感觉把糖葫芦收回来吭哧吭哧又啃了两口这才再次递出去。 “姐姐,你要吃么?”眼神里蕴含的却还是,要还的哦,的意思。 华阳拉不下脸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于是冷冷看向王应墨。 “姐姐?怎么,莫大侠的弟子管我叫姐姐,我是不是还得管您叫一声前辈?” 王应墨霎时间冷汗冒出,心里大骂那些个狗屁话本,扯他妈什么犊子,这叫姐姐也没用啊。 于是她讪讪道:“不敢不敢,毕方大人您年纪轻轻修为盖世又风华绝代气质优雅,我那里敢当!咱们各论各的,她叫您姐姐,我斗胆也叫您一声姐姐。” 莫念纪看了看华阳又看了看师傅莫印,一时间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大家好像并不关心我的糖葫芦啊。 那颗太好了。 小丫头心中窃喜,再次开始专心对付手里的糖葫芦。 华阳冷冷看看了这对师徒。 “驾你的车吧。” 王应墨放下帘子,松了口气。 还好小爷机灵,摘用了小说《寻美记》里主人翁对付老情人师门长辈的那一套,成功化险为夷。 看来读书却是有用,家里的老夫子诚不欺我。 要是给王家那些修为高深,却热爱做学问的老人知道这小王八蛋这么想,不知道又要多吐几斤老血。 老子让你读《东海王氏列史》让你读《五州豪杰总撰》让你读《修行》读《问道》,你读《寻美记》? 还读书有用? 想想当年王应墨在家族上课时偷偷读话本小说被逮到时那一顿板子,王应墨只觉得。 嗯,书没白读,板子也没白挨。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前面是梁老天师驾的车,李正阳自然不是那种不识礼数的人,只不过是老天师一定要驾车,李正阳拗不过,也不敢坐在车厢里,只得陪着老人坐在前室另一边。 两人耳力何等惊人,自然将后车那一番对话落入耳中。 于是相视一笑都有些忍俊不禁。 李正阳笑道:“这莫小哥倒是个有趣的人。” 梁天师笑而不语。 问道院向来不只是教修行的,也教学问,教治国,总的来说,问道院便是大楚最高学府,为大楚输入新鲜血液,也正因如此,问道院师生在院期间,不得担任任何职务,不可过问朝政,可即便如此,问道院在朝廷上下的影响力也绝对不容忽视,这可不是一句问道院不可干涉朝政就能解决的问题,多年来问道院给朝堂输入了多少人才,试问,楚国治下哪个衙门哪个州没有问道院出来的弟子?恐怕除了巡境司之外,便不存在了吧。 而问道院师生那个不知道,巡境司为何崛起如此迅速? 归根结底,是皇帝陛下的平衡之术罢了。 而在李正阳眼里,王应墨是巡境司拉出来的人,于那金虎白玉皆有救命之恩,金虎尚可,可白玉是什么身份? 巡境司一方监察使,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巡境司首座大弟子,在整个巡境司都有极大的话语权,如今修为还缺点,但也是进过御书房的人物! 留在月湖镇这几天,李正阳是看在眼里的,那个白玉三天两头往王应墨那里跑,恐怕关系匪浅。 带这样这个人回问道院,是否对两方之间的关系带来什么影响? 梁天师不问世事多年,但他李正阳乃是问道院副院长,此等情况,不由得他不考虑! 于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想将衣钵传承于他?” 早年在问道院,梁众山是给他上过课的,虽然不像院长一般将老人视作授业恩师,但李正阳的尊重不会逼院长少,同时他对老天师传人的事情也会足够上心。 院长随将老天师视作恩师,但李正阳知道他的一身拳法并未传给院长,因为院长走的根本不是这条路。 梁老天师点了点头。 此番对话李正阳有刻意遮掩,并不会让王应墨听了去。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后又开口道:“学生作为问道院副院长,有两个问题不得不问,其一,这位莫小兄弟与巡境司是何关系,其二,先生既然要将衣钵传与他,他可曾答应要入我问道院?” 梁众山脸上微笑不在,他转头看向李正阳:“莫印与巡境司没有半点瓜葛,他师从一届散修,如今入世修行,你是不是觉得他是巡境司找来的帮手?我告诉你,他之所以出现在月山,是因为巡境司做局要诛杀赵元启,未免打草惊蛇不愿驱散月湖镇居民!他是为了那些与他半点瓜葛没有的百姓而去,并且险些战死月山!至于他可曾答应入我问道院,我再告诉你,他不曾!” 老人似乎极为恨铁不成钢声音都带着怒意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只有十五六岁!老夫当年见你身心纯良,心有国家百姓,对你给予厚望,不曾想当了这些年副院长,目光竟短浅至此,巡境司怎么了?问道院现在已经将巡境司视作敌人了?他不入问道院又怎么了?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天才,十五六岁都能为一群陌生人搏杀的赤子,即便不如问道院,获得他的友谊对大楚不会有益?这样一个至善之人,实力更强,不会对黎明百姓有益?” 李正阳被老人一连串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老人恨声道:“问道院,总训,你可还记得?李大副院长?” 李正阳喃喃开口道:“问道于天,问心于己,问国于民。” 梁众山冷笑道:“你问了么?” 李正阳羞愧不已。 老天师摔下缰绳,钻进车厢,李正阳急忙接过。 帘子里最终传来一句话。 “回去后自行卸任副院长一职,去书楼抄书半年!” 李正阳握着缰绳,轻声道:“是,先生。” 这个为问道院操了半辈子的中男男人这一刻才意识到他这些年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到底丢掉了什么? 他也明白,老天师是要让他捡起来。 第44章 从这一刻开始捡 徐枢还留在月湖镇,跟张冲一起。 张冲没想到的是,那位小仙师,到最后还会来跟他告别,让他节哀,让他好好活下去。并且告诉他可以去青阳城谋一份差事,并且他已经安排好了。 此刻青阳副使杨谦就在外面等他,而且态度虽然说不上恭敬,却再没了往日那般的傲气。 张冲混过军伍,在边境也厮杀过,见过不少修行者,而他家人老小乃至全村上下也是尽数死于修行者之手,他对修行者的恨意一度膨胀到了极致,即便那个愿意跟他聊天的还叫他一声张大哥的小仙师也不例外。 可同样是修行者,那些魔修杀他们好像屠鸡宰狗,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些朝廷的大人物对他们这些百姓也是漠不关心,可那个莫小兄弟,却愿意叫他一声张大哥,愿意帮他扛着虎尸,愿意帮他报仇,甚至愿意为了月湖正那些和他一样的普通百姓,跟那些魔头打到自己都差点死掉。 甚至在离开前还在担心他想不开,特地来安慰他,给他安排好各种事宜。 赵冲一时间心情杂乱无比,他是个没文化的老粗,不知道恩人两个字怎么写,却知道恩人这个词怎么念。 当他看到张家村被屠,儿子倒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在那些狗日的修士手里,但至少他是死在复仇的路上,然而最终的事实是,他活了下来,甚至在王应墨的帮助下亲手杀死了其中一个罪魁祸首,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他的耳边仿佛现在都还在环绕着王应墨看到他用弩箭和符纸击杀刘丰的快意的大笑。 原来,这些修行者也不全是那么坏,原来还有个小仙师能为帮助自己手刃仇敌而快意大笑。 张冲此刻也在笑,但眼泪却夺眶而出。 徐枢默默站在旁边。 他当年落难到此,是张家村的村民把他捡回去,彼时的他修为尽废,重伤躺在野外,要不是那个村民,他除了沦为野兽的食物还能有什么下场? 所以他在伤势好转之后便留在了张家村,教教那些小娃子识字读书,也算报恩。 不过此时的他却也感触颇深。 回想起曾经他修为还在时,作为问道院弟子,何等风光无限?那时的他眼里可曾有这些平民百姓? 或许有,但也没有这么多吧? 可最后呢? 就是这些平民百姓救了他。 给了他如今这样一个恢复修为还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而那个给了他机会的人,却是如此年纪,便心怀善念,能为比自己弱小的人而战。 徐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教师承能让王应墨做到如此地步。 或许有人便是如此? 徐枢没有答案,但如今他有他的事要处理,当年迫害自己的人,总得付出代价。 在那之后,徐枢也想像莫小先生一样,做点什么。 把张冲送出去,与杨谦会合后,他笑了笑。 喃喃道:“问道于天,问心于己,问国于民,问国于民,问国于民,问国........” 他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大步离去。 赵元启是看着王应墨他们的马车驶出月湖镇的,车上有梁众山的拳意,有毕方的火焰气息,这些对一个灵胎境的修士来说并不难查探。 他站起身,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席卷小山。 他知道,他没有机会杀王应墨了。 而此时一道妙曼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来者是一个姿容普通的女子。 她缓缓开口,声音温醇:“我想到你会失败。” 赵元启身后的老树轰然爆碎。 木屑在空中飘荡,却半点进不了女子的身。 赵元启深吸了一口气:“有个叫莫印的小子,坏了我的事。” 他的声音里再没了情绪,好像又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赵元启。 “谁能想到,我那个好师姐当年那边自觉,如今却还能留下后手,坏我大事,就好像截月山的仇不是她的仇一般。” “我理解。”女子声音淡漠,“我是说,我理解你的师姐。” 赵元启冷冷的看向她。 女子半天不怵:“复仇的方式又千种万种,堕入魔道,不是可取之法,况且你学的那些不是真正的魔道。” 她冷笑道:“什么噬魂,小道尔。” “若是还是那个截月山的赵元启,萧红袖岂会不与你一道复仇?若你将那残胎与她相合,她也不会与你翻脸吧?” “还是说,你只是贪恋她的月魄?” 赵元启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但他还是开口道:“你不想梁众山死么?” “不是现在。”女子不在看向远处,而是望着赵元启:“废除噬魂宗传承,你可与我联手,你的仇,没有报不了。” 赵元启沉默不语。 那女子只是笑了笑,那张朴实无华的脸上绽放出一种难言的魅力。 “想清楚了可来寻我。” 一阵风吹过,卷走了飘扬的木屑,小山上的两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半截树桩。 那棵老树泉下有灵恐怕也想问一句。 我招谁惹谁了? 前往京城嘴方便的方式是驾车前往河西城,而后乘船沿东去最为便利,月山毗邻上元城范围,而跨过上元便是河西府府城地界,作为作为河西州首府,河西城建立在楚河边上,自然不是月湖镇那种小地方能能比得上的,作为大楚经济绝对的核心之一,河西城最为依赖的便是粮食粮食生意,南楚粮仓的称号从不是浪得虚名,不但向全国各地输送粮食,更是军粮最为重要的输出地。 故而才会有那一句——大楚强军,战于边疆,食于河西。 而河西城作为河西州州府,高墙厚郭,坚甲强弩在城墙上随处可见,城门口熙熙攘攘,往来不绝。 王应墨一行人入城自然无比顺利,因为城主府早早便有人来接。 以梁众山李正阳的身份,莫说是河西城,即便是在京城,也有无数达官显贵愿意奉为上宾。 出城迎接的既然是河西城府尹,河西州州牧作为一州主官出城迎接不太合规矩,但和西城府尹只作为一城之主迎接一下倒是无伤大雅。 说起着府尹一职倒也有趣。 楚国广场除却京城大小官员多如牛毛,其余州、城一下则是追求极简和平衡,各城设一正一副两为城主同时巡境司一正两副三位指挥使,向来是修行界的事归巡境司管,其余军政要务一切都由城主府统筹,当然这是常态化,特殊情况另说。 而作为各州府城,都设府尹一职,此职比各各城城主高阶,能算得上河西州下属各城的顶头上司,但却无权过问其他各城事务,主要只对府城负责,而各州州牧作为一州长官,总领全州,州牧府建于府城,说起来,府尹就相当于州牧副手,故而,各州不在设副职。 要说各城城主都是一方土皇帝的话,府尹这个位置就好像土皇帝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难免不利索,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即便如此这个位置也是一个香饽饽,毕竟这是一个地方官员想要入京必待的职务,你要是想在城主位置上混吃等死,等着告老还乡的话,那便另说。 当然巡境司提督府也设在州府,分工与各城相似,切实行轮值,以三年为期,每三年一考,根据结果或是平调或是升迁,当然被贬的也不是没有。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此时城门口已然肃清,短时间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个身穿秀有孔雀的官袍,头戴官帽,面容清癯稍有胡须的男子一阵小跑过来。 直跑到第一辆马车前,他郑重整理了一下官袍,还特地扶了扶帽子,随后躬身道:“学生马宏拜见先生。” 原来事问道院出身,王应墨心道。 但他不免有些好奇,一路行来他也与这位李院长先聊过不少,李正阳也乐意捡些有的没的说说,所以他倒是对楚国不少规矩有了些了解。 问道院不可参与朝政,这是国本所在,当年太宗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问道院学生出仕后皆不可再与问道院师长有联系,这也是规矩,所以此时这个马宏接车无可厚非,但这个称呼却是大不合理。 李正阳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院长不怎么管事,问道院上上下下都是他们两个副院长在管理,诸如马宏这般态度,便是他们两人纵容的结果,问道院出身的官员向来都或多或少有抱团取暖的迹象,但历来不敢过于明显,只要不过火,皇帝陛下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都是同窗,那是一句话就能剥除的关系? 只是近年来,李正阳两人却在不知不觉间滋长的野心,尤其是巡境司的壮大,让他们心头难免不是滋味。 问道院抱团的风气也开始越演越烈。 知道梁众山出月湖镇那一番话,李正阳才意识道问题所在。 他放下缰绳。 “马府尹这番称呼可不合规矩。” 那马宏原本面带喜色,听的这句话一出,却是瞬间凝固。 这些年问道院出声的官员明里暗里都在与巡境司争斗,抱团之势虽不明显,但也不可忽视,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在另一位副院长侯仕龙的授意下进行了,李副院长虽然没有参与但未曾阻止不就是参与么? 如今礼部尚书赵华,户部侍郎刘叶甚至曾取问道院书楼之书字,自言吾等皆为“书党”。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问道院学生都愿意成为其中一员,至少军机处军机大臣问道院老人曹贤德便曾大骂赵华违背祖训,实在动摇国本,实在该死。 但至少他马宏是愿意成为其中一员的,可如今李副院长这番话里意思,他马宏在官场里打滚的日子也不算短了,那里会听不出来。 于是难免心情沉重。 但不曾流于言表,抬起头来刚才凝固的笑容还是那么自然。 “是下官语失了。” “下官见过李院长。” 梁众山发了话要他卸去副院长职务书楼思过,但如今也还没卸职不是。 于是他点了点头。 “带路吧。” 第45章 河西城 在马府尹车驾的带领下,王应墨一行人来到州牧府,此时,州牧府府门大开。 河西州州牧,柏修己。 他个凡人,不曾踏入修行,早年曾为边军一位军需官下属,他能凭借一介凡人身份爬到如此位高权重的职位,可见其能力。 不管是南楚还是北齐,凡人为官者不在少数,事实上,南楚给凡人入仕的机会向来不比修行者少,那个建在京城的翰林院不就是凡人进修的最好选择么。 但是像柏修己这般能够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边军小卒坐到如今的实权州牧,实在是少中又少,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柏修己如今七十有余,身子还算健朗,虽说他乃一介凡人,但做到如此位置,有些天材地宝延年益寿在正常不过,这位州牧大人做了得有快十年的河西州州牧,在他的治下,河西州粮广人多,蒸蒸日上,边境军粮更是从未在他这里出过纰漏,连皇帝陛下都多次称赞他是大楚粮财神,是边军最重要的后盾。 老人今天是是推掉了所有政务携妻儿老小在此等候。 李正阳虽说身份特殊,但他柏修己也是一方封疆大吏,没必要亲自来此等候,那么只能是因为车厢里那位了。 马府尹来到柏修己身边低声道:“大人,人带到了。” 柏修己走到第二辆马车旁拱手道:“李院长。” 李正阳下车回礼:“柏大人。”对于这位河西州牧李正阳还是比较尊重的。 河西州在大楚的战略地位不可谓不高,这位老人这多年在河西州呕心沥血,充分保障了大楚的粮源,值得他这一份尊重。 随后柏修己冲着马车竟然是直接跪下,其妻子、儿子、儿媳还有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孙儿孙女也是一同跪下。 “草民柏修己恭迎老天师。”王应墨这才注意到,老人家与马府尹不同,他并没有穿官袍,而是自称草民。 但听了些这位大人的名声再联系眼前的光景,王应墨知道这其中想必又是一段不太好的故事。 李正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王应墨身边:“这位柏大人,也是苦命的,早年在边军服役时,全家被散修杀害。”说到此处他看了看王应墨继续说到:“跟那个张家村相似,但那次没有这么多阴谋诡计,就是魔修单纯的炼人生魂。” “当年是先生出手打杀了那魔修,随手为止罢了。可与修行界有关的事情就是那么残酷,一个能随意屠村的修士在我们这些人手里,弹指可灭,对于凡人来说就是难以逾越的大山。彼时的柏大人身份卑微,那有什么复仇的机会?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他哪来的消息得知是先生杀了那些魔修,故而一直以来非要求见先生,当面致谢,三年一度的京考更是回回把除了述职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浪费在问道院,只求当面道谢,不过先生不愿再理会这些事罢了。” 王应墨听在耳里,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事很多么?朝廷不管?” 李正阳被梁众山教训了一番后似乎对王应墨很感兴趣,有事没事就跟他闲聊。 “倒是不多,但也不少,至于朝廷管不管,当然是管的,而且力度极大,巡境司上下更是对追杀此类魔修几乎倾尽全力,但修士,毕竟难受约束,这时间散修太多,那里全顾得过来,更遑论有些地方还有妖兽作乱,如今我大楚强盛至此,尚且这般,莫兄弟不妨想一想,若是朝廷羸弱,国家颓废,更甚至国之不存,对于这些平民百姓又会事怎样一番光景?” 王应墨无言以对。 车厢里的梁天师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我有我的职责,你有任务,这些年河西州风调雨顺,你劳苦功高做得很好,我却枉为天师,让你这样功臣全家遭难,能做的也是有给你复仇。” 一个老人站着,一个老人和他的家人跪着。 老天师却只是道:“我有何面受你如此大礼,快起来吧。” 说完此话不尤柏修己说话,一股无形力量将他们一家托起。 此时的柏修己老泪纵横:“天师高义,却那只对我这般复仇无望的凡人来说,是您给了我唯一的希望。” 老天师只道:“我当年不见你只自觉无恩于你,今日亦是如此,我食国禄,皆来于民,一身修为,不保境安民又作何用?” 他缓缓抬头望着远方,此刻几近黄昏,楚河之上,大日孤悬,河面上船只往来。 老人轻声开口:“天下害于修士者,皆我辈之过。” 李正阳同样看着远方落日,听得梁众山此言,气势浑然一变,腰间戒尺剑铮铮作鸣,几欲出鞘。 凌冽剑意升腾而起,竟然是难以压制。 道脉圆满多年的修为,在此刻松动,换做以往,李正阳或许会狂喜,但这可以他并没有什么欣喜的情绪,他只是重复了那一句话。 “天下害于修士者,皆我辈之过。” 此言从他口中一出。 “铮!!” 戒尺剑瞬间出鞘,自行落入他手中。 于是他将长剑倒持,冲着梁众山行了一礼。 “先生正阳先去,此回问道院,自卸去副院长一职,潜心修行修心,不入灵胎誓不出关!” 梁众山点了点头。 李正阳单手持剑,大步而去。 王应墨知道这是李正阳的契机所在。 柏修己遣散家人,只留儿子侍候身旁,将王应墨一行人迎入府中,简单的晚宴能看出柏修己不是个多么奢侈的人,甚至于晚宴刚结束,安排好一行人住处,那个老人便向梁众山招呼一声离开了,理由竟然是还有政务要处理。 王应墨看着这个兢兢业业的老人不免想起了张冲,两人经历相似,却不知道张冲将来又会如何。 既定的乘船的是在明日上午,这些马府尹自然都会安排妥当。 对于李正阳的离去,王应墨是有些失望的,这一路行来,能看得出李正阳极为健谈,其实也不奇怪。 按照李正阳所言,问道院上到院长副院长,下至教习讲师,除却年节假日或者要务再身之时,都有安排给学生上课。 所以与他交谈起来也是极为舒心,毕竟为人师表者,多以学生为重,不会故作高深卖弄文才,李副院长说起楚国情况更像是答疑解惑,当然也是挑些能说的来说。 梁老天师则不同,路上王应墨也曾主动寻他请教一番, 但明显能看得出来,老天师谈兴不佳,王应墨自然也不是不是识趣的人,只好不再打扰。 其实通过对那些往事的一些了解王应墨也能理解老天师的苦楚,二十年前的大楚灭截月山是大势所趋,国事所须,可对老天师来说毕竟违心之举,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便可知道,老天师与那个截月山山主想来交情不浅,对萧红袖这个当年的截月山天之骄子恐怕也颇为熟悉,原本当年一战便是他的心结所在,如今再见古人,冲击之大可以想象。 也难怪路上老天师几乎一直待在马车里不愿出来,想必也是不愿再看到念纪那个小丫头,想起当年往事吧。 想到这,王应墨不免有些后悔,念纪念纪当然是念他师傅月纪喽,可这不是在老天师心窝子里捅刀么。 难不成这一路他老人家爱答不理的就是因为这个? 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王应墨坐在自己房间暗子琢磨。 州牧府待客的住处自然是没话说,原本按照规矩都会有下人侍候在外,但对于大多数修行者而言,都不喜欢如此,所以只有莫念纪这个丫头的房间里留了一个丫鬟伺候着。 王应墨先前去看过了,马车终究坐久了也不舒服,小丫头睡的很沉,睡姿也不是抬安稳,王应墨去事丫鬟在给她掖被子。 伺候的丫鬟想来是得了指示,看样子是打算一夜不睡照看这个小姑娘。 对于修行者而言修行向来事最好的休息,五脉一开,接应天地灵气洗刷肉身自然便能去除疲劳,焕发新生,相比之下睡觉则是对修士而言是一种浪费。 王应墨深知此去京城,以他道脉后期的修为,并不是多保险。 区区一个张家村都能将他扯进截月山复兴的漩涡之中,更何况京城那样的卧虎藏龙之地?如今唯有抓紧一切时间强大修为,壮大自身,才会有自保之力。 否则再莫名其妙的卷到什么浑水里,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他不得不想的问题,万一莫念纪的身份曝光,何以应对? 第46章 关注 结束了一夜的修行王应墨在凌晨来到雅致的小院内。 州牧府建在城池内地势最高的地方,这个安置他们一行人的小院又是观赏河景最好的位置。 王应墨从小就喜欢看日出, 当然在家睡大觉的时候例外。 如今流落在外,却是容不得他懒散了。 小院虽是观赏河景的好地方,但看日出也不逊色。 河西城附近地势平坦,直可望去极远处的连绵群山,此刻那轮红日自东山缓缓探出,再一次将光辉洒向世间每一个平等众生。 即便是夏天初升的太阳想来也是和煦的,温柔的,王应墨闭上眼细细感受这一份宁静,知道一个人的到来。 来人一身冰蓝色长袍,绣有别致的竹叶花纹,长发用一支羊脂玉簪挽起,面容温润,气质如玉,中年人模样,是那种极容易让女子产生好感的男子。 此时小院内住的都是王应墨一行的人,并没有其他客人,而此人能随意进入,梁众山又没有反应,那只能说明他是州牧府的人。 至于修为,以王应墨现在的修为再加上李正阳的指点,灵胎一下瞒不过他。 所以此人在一进入小院时他便察觉到了。 道脉中期。 王应墨对此并不奇怪,既然州牧大人一介凡夫俗子,那么朝廷自然不可能不保障他的安全。 只是不知此人来自哪个衙门?应该不会是巡境司吧,这可不合规矩。 “想必你就是莫印,莫小兄弟吧?”蓝衣男子率先开口道。 王应墨礼貌道:“先生是?” “在下蓝玉竹,一介散修,可担不起先生二字。”蓝玉竹笑和春风,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王应墨对此则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礼貌问出下一个问题:“先生此来是?” 蓝玉竹抚掌,不再说些客套话:“我与金虎是好友,那家伙承可你好大的情,此时还在闭关,但他托我一定要转告你,此恩来日必有报答之时。” 原来是受金虎所托,那他一个金虎都朋友又是散修,怎么说也会偏向巡境司那边吧?为何又在此?转达此话的话,待王应墨他们离开之时不是更方便? 蓝玉竹也是个爽快的人,看出来王应墨的一些疑惑,不等王应墨问便是直接道:“我与金虎关系不错,但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巡境司那些人,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至于我为何在州牧府,是敬仰州牧大人官品,愿意略出薄力护他周全。” 原来如此,李正阳说过,不管齐国楚境散修都极多,这些散修除了不愿受约束这一点相同外,什么样的人都有,楚国各大世家大族花重金聘请散修的也不在少数,那么像蓝玉竹这样自己愿意出力的人,也就不难理解。 “替金虎传话,这只是其一,此外,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王应墨对那个大楚粮财神,柏大人也是十分敬仰的,这个蓝玉竹能够一介散修身份自愿在此担任护法,跟随柏大人,想必也是正直之人。 于是王应墨道:“蓝先生且说说,在下只能说力所能及。” 蓝玉竹笑了笑,“对莫兄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柏大人与柏公子都是凡人,想必莫兄弟也知道,但柏公子妻子出生河西州一个世家名门,故而柏大人孙儿,乃是一个修行苗子,如今念纪虽小但却有望开脉,恰巧今年九月事问道院五年选考,柏大人半点不曾托关系,甚至还没有娘家那边上心,直说能选上是孩子的命,选不上也是孩子的命。可问道院选考哪次不是各大世家削尖脑袋往里钻?哪里轮得到各州各城,柏大人原本就出身卑微,又一心扑在政务上,对自家人半点不曾考虑,我这些年也看在眼里,不瞒你说,我有还有些路子,认识几个问道院出身的修行者,但你也知道问道院的规矩,所以只好在莫兄弟这边求求门。”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老金已经欠了你一个情,我不妨也与莫兄弟说一声,必有厚报。” 王应墨顿时有些头大,倒不是蓝玉竹说的事难办,之时此人与他素不相识,却求人求到他头上来,这让他明白了一些事。 他要去问道院的事还有谁知道? 白玉呗。 当时金虎半死不活,阎王殿都不知道走了几圈了,肯定不知道此时,那是谁告诉他的呢? 还是白玉呗。 月山一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现在还是个不可公开的秘密,毕竟牵扯到当年的灭魔一战,晓得内幕的王应墨也知道对于楚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此事自然是当作寻常的魔修作乱最好。 可参与其中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河西州州牧府又会不知?这可是实打实发生在河西州的大事,想来此战卷宗早就摆在州牧大人的案牍上反复看了多次了吧。 王应墨斟酌了一番道:“当日月山一战我与金大人同心而战,我救金大人之前,也有金大人替我当下关键一击,是在说不上谁欠谁的,蓝先生自可转告金大人,便说我交下金大人这个朋友,恩情不恩情都算了。” 那日月湖镇王应墨要是输了那就是全盘皆皆输的局面,整个月华天光大镇里面恐怕都要生灵灭绝,百姓涂炭,无论金虎是出于什么考虑,没有他替王应墨当下的那一击,大家都死光了,所以王应墨说的意思不是没道理。 “至于柏大人孙儿的事......”王应墨顿了顿才道:“蓝先生恐怕事误会什么了,在下去问道院只是做客,不曾要加入问道院。” 一听此言,蓝玉竹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但见王应墨又继续说道:“我刚入世修行不久,但初闻柏大人之名,也心生敬仰,这样吧,在下不敢说能让柏大人孙儿入问道院修行学习,但也远照料他一番,倒是能否加入问道院,恐怕还得看他的天资。” 蓝玉竹这才又燃起一些希望,他从金虎那边是听了不少风声的,据说那位梁天师对莫兄弟可是看重的紧,即便他不入问道院说不定也能在梁天师那边说的上话,未尝不是没有机会。 事情是说完了,但蓝玉竹却还是没走,王应墨有些好奇道:“蓝先生是还有事?” 只见蓝玉竹有些尴尬道:“此事千万莫让柏大人知道,否则,我得挨他好一顿骂,我可不想背上坏他一世英明的罪过。” 王应墨哭笑不得只得道:“自然自然。” 蓝玉竹告辞离去。 王应墨也没了心思观景。 白玉为何要把他去问道院的消息透露给金虎? 还在月湖镇时白玉曾多次替巡境司抛出橄榄枝,只不过都被王应墨婉拒了。 巡境司那种衙门进去了还有出来的? 王应墨用屁股想都知道。 而他之所以答应去问道院,原因很简单。 第一,梁众山明确说过不要求他加入问道院,只是做客。当然老天师是不是怀有先把他拐过去再说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赵元启那个疯子,实在是现在的王应墨对付不了的。 第三,他对老天师说的拳法是有些兴趣的。 最后,即便他加入了问道院,从他的了解来看,问道院虽然也像如今一般要服从调令,但相对而言,不得干涉朝政这些铁律让问道院不会居于朝廷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总的来说就是比较轻闲和安全。 而对如今的王应墨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世间。 他天资超绝,又有神灵玉在手,给他足够的时间,突破灵胎不过是早晚的事,直觉告诉他,他要离开此界,修为会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而且他隐约间总觉得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操作这一切,这种感觉其实没有才会奇怪,毕竟他事被山君亲手丢进这片天地的,若是没有目的,何来如今这局面?难不成山君吃饱了撑的? 一念至此他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念到:“罪过、罪过。” 要知道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窥探他人心声可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此时他灵光一闪。 白玉为什么要告诉金虎王应墨去问道院的事? 想必这家伙早早就知道蓝玉竹四处求门想给柏家长孙寻一条入问道院的路吧?那如此一来,把事情告诉金虎以金虎跟蓝玉竹的交情,恐怕会让蓝玉竹来他这边试一试,如此一来看王应墨答应不答应不就知道他有没有加入问道院的想法了? 妈的。 王应墨暗骂一声。 好你个白玉,狗日的弯弯绕绕玩这么多。 这他娘的就是官场么? 第47章 攒点家底 莫念纪从屋里走出,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看到王应墨后马上蹦蹦跳跳跑过来拽着王应墨袖子:“师傅师傅,早餐吃什么?” 王应墨一脸无奈,很难想象这个丫头就是那个能和残胎斗争十数年,心志坚定到让王应墨都觉得可怕的截月山天之骄子萧红袖。 但其实也不是无法理解,如今的她咋怎样也就是个八岁的小丫头,正是心思单纯,说白了就是最好骗的时候,不然也不会王应墨一说就把他当成师傅。 不过相比起一开始的不情不愿,一顿一顿大餐吃下来,这师傅叫的是越来越顺溜了。 萧红袖的人生是一场悲剧,王应墨倒是希望莫念纪能开心自在一些,毕竟在与鬼婴最后一战之时他也能略微感受得到,萧红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即便命途多舛至此,萧红袖在最后的时刻,向他透露出的情绪竟然是得意? 她还在为挫败残胎的复生,保护月湖镇的无辜百姓而得意。 即便她都要死了。 所以王应墨对莫念纪的情绪始终是带有怜惜和纵容的,这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看向念纪身后的丫鬟温和道:“河西城可有什么特色美食。” 王应墨的皮囊从来不差的,用王之涣的话来说。 将来长大了,也得像你老爹我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再加上修行者独有的气质,对于丫鬟来说,就好像谪仙人一般,但这些丫鬟向来规矩极严,只敢微微抬眼一看,确定客人是在跟自己说话,而后便在此将目光转向地面以示尊敬。 但就是这一看也让丫鬟俏脸微红,加上王应墨又不似寻常客人那般趾高气昂。 殊不知住到此院得客人不是没有脾气差的,好在的是州牧大人想来也体恤他们这些下人,州牧府不犯大事,多也就挨顿打,听说其他府里每年被打死的丫鬟下人可不少呢。 客人的好脾气向来会得到下人的感激,于是丫鬟红着俏脸绞尽脑汁开始推荐河西城美食。 “城北徐记的酥茶虽是茶但用来晒茶的酥茶花香甜醇厚,还有提神醒脑之效,是上佳的饮品,深受公子小姐门喜爱,同时他们家的油酥饼也是一绝,不过不宜多吃,容易腻,咱们州牧府上的大厨也有几份拿手的点心,向来小姐也会喜欢,此外还有........” 丫鬟细数着河西州知名的美食,王应墨倒是没什么兴趣,委实是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一旁的小丫头就不同了,光是听听就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萧红袖也如此贪吃? 王应墨当真是好奇的厉害。 于是他又对丫鬟道:“劳烦给她都准备些,她若是喜欢且易于保存的最好是能打包一些,这丫头实在馋得厉害。” 丫鬟躬身称是。 倒是小丫头一脸警惕却强作大度道:“师傅你也跟我一起吃吧。” 王应墨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只好说道:“师傅不饿。” 莫念纪一撒王应墨的袖子,欢呼道:“好耶。”蹦蹦跳跳跟着丫鬟去了。 王应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为了一点吃的就欢天喜地的小丫头,看着她挥舞的袖子里隐约可见的大红色,有些难过,也有些开心。 他们要乘坐的一艘运送物资的官船,当下想来还在装货,到了时间自然会有人来告知启程。 王应墨来到梁众山屋外。 老天师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面色平淡。 “进来吧。” 王应墨微微躬身,而后推门而入。 他能察觉出老天师的气息波动,并不是很稳定,也正因如此,他才回来来到此处。 老天师睁开眼,王应墨能明显的看到他左眼重有一道月白色光芒退去,想来便是老天师之前所说截月山山主留下的清辉。 王应墨不免在此被世界规则所震撼。 此界与五州天下力量等级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然而灵气灵力的运行却也完全不同,试问五州天下那个灵胎能有手段影响他人二十年之久? 随着那道清辉褪去,老天师气息逐渐趋于稳定,王应墨虽然不能确定,但大致能感觉到此时老人的修为恐怕要在灵胎初期到中期之间,虽不似刚至月山时强大,但也比见了萧红袖之后道行不稳,境界再跌的时候好上不少。 “那小丫头早晚还得修行截月心经。”老人缓缓出声:“清辉,号称天轮当空,辉落万古,乃是截月心经至高道法之一,月纪那个老家伙折磨理我这么久,却也让我从中悟出不少,可惜对我而言,作用不大,我客传授与你,皆是那丫头学习之时,你也可以指点一二。” 王应墨抬手道谢。 老人轻轻一点他眉心,一道神念,落入王应墨心湖。 灵胎境凝聚灵胎,而灵胎便是修士神念的具体所在,也就是说灵胎境便是神念修行的开始,对于梁众山这样曾经登临灵胎巅峰遥望含光的存在,神念传功不是难事。 似王应墨这般出生古老家族的传人更是想来依赖神念传功,王应墨东帝经便是他父亲早早就传授,不过对于他们这样身份的子弟来说也会有相应的禁制,家族宗门功法乃是一族之根本,泄露者——死。 这可不是什么家族会追杀,而是一但有人通过搜魂之类的手段探寻功法,或者未经家族允许私自传功,都会出发神念传功时伴随的禁制,而这禁制会摧毁一切。 所以王应墨现在也不知道该交给莫念纪那个小丫头什么功法,东帝经必然是不信的,虽然他觉得老爹不会给他种下那般禁制,但他也不愿私自传功,毕竟东帝经乃家族根本,他身份在尊贵,也擅自做不了这个主。 随着老天师的神念传入,王应墨感受到了老天师对清辉的独到见解,但这对他而言完全就是无根之萍,他不曾看过截月心经,更未曾学过清辉神通,如何去理解这神通的玄妙? 不过老天师的用意他懂,带到莫念纪能够修行截月心经至高道法之时,想来他也不会在停留在道脉境,到时候再把这道神念授予莫念纪即可。 王应墨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您的伤势?”他之所以由此问,一来是担心老人身体状况,月湖镇那次迭境王应墨从老天师身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彼时的他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拳回来,感觉不会出错,二来,他此去京城无依无靠,能相信的暂时就只有这位老人,要是他老人家不小心驾鹤西去了,问道院会如何对他,会如何对念纪这个截月山的小祸患,谁也不知道。 老天师摆了摆手笑道:“你一日不去修习那套拳法,老夫就一日不会有事。” ?那我要是修行了,你就可以放心走了?那不还是一样? 王应墨心里腹诽道。 老天师时活了漫长岁月的人精,不会看不出来他的顾及。 于是没好气道:“就算你修行了,我也得看着你发扬光大不是,若是你能寻得法子将那套拳法解析开来,可以授予我问道院门生,阳朴不但会护你,还会将你奉为我问道院座上之宾。” 阳朴。 问道院院长。 老天师继续道:“他可不比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他的话语,分量可比老夫重多了喽。” 老人一边摇头一边唏嘘道:“想当年,也是个毛头小子嘛。” 王应墨这才有了几分底气。 打了个哈哈道:“那我就先走了,打扰老天师了。”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梁众山看着离去的年轻背影,目光深邃,低声道:“你若是能解开那拳法,莫说一个莫念纪,截月山再多十个弟子,陛下也容得下。” 王应墨自然不会直到老头子再谋划什么。 离开梁众山房间后,他直奔华阳房间而去。 门外站定,王应墨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屋内传来一道清冷女声。 “有屁快放。” 老子现在没屁,否则非得嘣一个给你品尝品尝,要是能带点私货就更好了。 王应墨毕恭毕敬道:“小子有事想请教毕方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蓬。”一阵风吹开了房门。 华阳还是那一身青底红纹的衣裳,简单大气,高高绾起的马尾下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她则坐在桌子旁,抿了一口茶,转过头,狭长好看的凤眸仍旧透露着骄傲,明明坐着的是她,却给王应墨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应墨念纪虽然不大,但他老爹带着他走南闯北,莫说东海州,榷州,神都州,南阳州各大势力的高门弟子他见过的也多了去了,其中不乏女修,故而见过的美人可谓是多了去了。 可如今他是第一次如此正视这位毕方大人,仍然感到惊艳,委实是那张鹅蛋脸配上狭长眸子杀伤力实在有些大。 偷看过不少那种画本的王应墨自然什么都懂,但他也不会找死对眼前这位升起旖旎念头,更不会表现出来。 不过女子向来看重自己的容貌,所以王应墨小聪明般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恍惚的表情,这才问道道:“毕方大人可曾见过同类?” 一个问题一抛出,王应墨清晰的看到华阳握着茶杯的青葱玉指猛地一颤。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多余,李正阳明确说过现世毕方只存华阳,甚至她的破壳而出都是在问道院,实在老院长的照顾下。 而她到底从何而来,当年的老院长知道,如今或许只有阳院长一人知晓了。 华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凤眸中好似有熊熊火焰燃烧。 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应墨怡然不惧,笑道:“当然知道。” 她好看的眼眸眯起,深深的看着王应墨。 自她问世,几十年间,飞过此间天地,寻不见族人半点身影,然而她的存在是无法质疑的,上古神话中的神兽,时间只余她独身。 这是何等的孤独? 可如今这个来历神秘的男子向她他提出了这个问题,还能有什么? 她静静等着王应墨下文。 王应墨看着她眼中的火焰燃起,又看着火焰熄灭,于是开口。 “我来的地方,有凤族,那是一个极其强大的种族,不只是毕方,是真的的凤族,毕方一族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他看了华阳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是重要组成部分。” “而我有一天总是要回去的。” “我希望的得到您的友谊,或者说,您的庇护。” “作为报酬,我回去之时可以带上您,让您能见到您的族人。” 华阳身躯微微颤抖。 对于王应墨的话,她当然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是,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说你有族人。 她生来几十年除了在老院长那里能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之外,何其孤独?楚国再强,问道院再好,终究是人类的,这是不同种族与生俱来的归属感和分裂感,她在楚国待在多年,楚国能是吾乡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王应墨对于这此谈话,是一路上考虑了无数次的。 最终他选择了用这样最简单最具有冲击力,听起来还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几句话。 因为其实他现在与华阳的境况何其相似? 次方天地为什么只有华阳一只神兽? 答案显而易见,她也来自五州天下。 这么说来,他们还是老乡呢? 王应墨心里如是说。 华阳身上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她声音极其冰冷,与她炽热和火焰恰恰相反。 “如果你骗我,我会杀了你。” 王应墨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答应了,不是么? 于是他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当然。” 对于带华阳离开,他是郑重考虑过的——如果自己能离开的话。 王应墨不是酒囊饭袋,相反在家族和父亲的教导下他是极有远见的。 将来他是要继承王家家业的,那么他的班底自然极为重要。 王家向来与凤族没甚牵扯,谈不上关系好也没有什么冲突,那么假如能够获得凤族的友谊对他而言当然是有力的。 第48章 水面的风平浪静 南阳州那株通天彻地的梧桐树亘古存在,少有人知道它的底细,无数以凤族为主的凤属神兽栖息其上,王应墨曾随父亲王之涣远远看过一眼,便是以他当时的一届凡胎也能感受到那株神树庞大的威亚,或许只有凤族才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如鱼得水。 但除此之外王应墨对凤族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不过以王应墨如今对此界的了解,能够突破灵胎境的无疑都是人杰。 以华阳的天赋恐怕是回归凤族都会受到重视。 能不能与凤族交好都是后话,当下最为重要的还是掌握一切能够借用的力量,王应墨在楚国没有什么要达成的目的,事实上它他到如今也不知道山君送他到此界的用意,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安稳的修行,但他不认为山君会无缘无故将他丢到这里,想必一定会有什么事或物等着他。 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面对未知的事物,最强大的底气自然是自身修为,所以他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也需要一定的保障。 梁天师声名在外,这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完全相信一个人想来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当年他能亲手覆灭截月山,即便如今再后悔,再怀疑自己,不也是他实实在在做下的事? 何况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那套王应墨尚未见识的拳法,他看重的是王应墨那自幼便千锤百炼的肉身,看重的是王应墨的天资。 而相较于从始至终都对他展现出足够善意的梁众山,在通过李正阳对华阳有了更多了解后的他反而对华阳感观更好。 她很有可能来自南阳州的推测对王应墨来说十分重要,对华阳自己则更是如此。 所以他们两个很像,至少他们都想要回家,想要回到自己亲人身边。 所以王应墨不介意向她透露善意,给予她一定程度的信任,甚至于向她说出五州天下凤族的一部分信息。 神兽一族即便在五州天下也是足够特殊足够强大的存在,他们的修行之法和秘术向来由血脉来传承,王应墨相信她向华阳说出的关于凤族的部分消信能够取得她的信任,尤其是关于那株梧桐树。 果然,当王应墨向她描述出那株巨大的梧桐树时,华阳再次变色。 王应墨虽然不知道那株参天大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于华阳的血脉传承中,不过通过观察她的反应,王应墨进一步坚定了她来自五州天下的想法。 毕竟华阳出生于这个世界,必然是未曾见过那株梧桐树的,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是那神兽一族玄妙的血脉传承让她知晓了那株梧桐的存在。 她看向王应墨的眼神略微柔和下来。 王应墨趁热打铁问道:“毕方大人从未见过那株神树吧?” 华阳摇了摇头。 “但你却知道它的存在?” 她点了点头:“我修行之时便能偶尔感受到那株神树的存在,那种感觉......让我想要亲近。” 王应墨笑道:“或许我们都一样,是流落他乡的故乡人。” 这却勾起了华阳的好奇:“那你又是如何来此的?” 王应墨犹豫了。 在他来到此界后山君还能随意剥离他身上的神符,想来山君大人对此界的掌控是无与伦比的,那么自己将此事说出会不会引得他的不满? 王应墨心里十分没底。 于是他想了想才道:“我来到此地是一个意外,其中原由实在不便多说,还请毕方大人见谅,至于如何离开,我现在暂且不知,但这会是我追寻的目标,或许这也应该是您追寻的目标,所以我们的目标显然是一致的。” 华阳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追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去探寻他人的秘密会引来他人的反感,而这个刚刚对她抛出重磅消息的消息,现在对她而言,十分重要。 于是她依旧声音清冷,但明显没了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叫华阳。” 王应墨知道这是她示好于是拱手笑道:“华阳仙子,在下先行告退。” 他们谈话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王应墨也没有要试探她态度的想法。 这一场对话足够华阳消化一段时间了,毕竟王应墨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她追寻几十年的东西,所以王应墨识趣而干脆的选择离开了。 州牧府管家来到小院时莫念纪已经吃饱喝足在院子里撒欢,这个小丫头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除了吃喝就是玩闹,像个小饭桶。 官船已经准备妥当。 管家带了消息。 原本一路上主持他们一应事务的李正阳不在,此事王应墨反倒成了那个主事的。 管家当然是敢去打扰那两位,于是只好来寻王应墨。 “你们家柏大人?”王应墨对他为柏大人很有好感,而且以柏大人对老天师的尊重,想来会亲自前来才是。 管家态度谦卑恭声道:“乐山地界大雨数日,洪涝成灾,原本我家老爷早早便要去主持大局,只是月山事发,老爷不敢擅动,如今月山事定,老爷也见了那位大人,原本应当是今日送各位登船之后再去乐山,只是昨晚又有加急文书递了上来,老爷便连夜去了。” 管家顿了顿又道:“老爷还命老奴向客人代为致歉,只是老奴身份卑微,那两位大人老奴实在不敢打扰。” 王应墨笑了笑温和道:“我自会代为转达。” 管家感激道:“多谢公子。” 不过王应墨还有一事比较好奇干脆直接问道:“正值盛夏,洪灾想必不少见,何必要劳动州牧大人亲自前往。” 管家犹豫了一下。 “若是不方便,可不必说,我只是有些好奇。” 管家低声道:“倒不是不能说,公子有所不知,早年河西州治下不是如今这番模样,朝廷每年调拨的赈灾银子,不知道多少都进了当地官府口袋里,能实实在在落到灾民手里的都是些牙齿缝里流出来残羹剩饭。以往州府就吃了个大头,直到我家老爷来后好几年的整顿才不敢太过分,但下面各城还是那样,您别看河西州有个粮仓的称号,要是遭了灾,饿死的灾民照样成片成片。”这管家也是一介凡胎,念纪也不小了,也跟柏大人一般出身不好,所以说起灾民好似感同身受。 “后来我家老爷但逢有大灾几乎必至现场,亲自监督赈灾事宜,这才好了起来,唉,只是老爷为了此事也得罪了不知多少权贵,那些该死的黑心狗官甚至有人派人刺杀我家老........”言及此处,管家猛然噤声。 王应墨体贴道:“柏大人果然爱民如子,那些狗官却是该杀。” 管家原本还有些语失的慌张,听得王应墨此言,连连点头,对王应墨这个客人不仅是尊敬,好感也多了不少。 他再次深深鞠躬道:“是老奴瞎说了,公子见谅。船快开了,府外车马也已备好。” 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王应墨陷入思考。 基于对截月山的过往的了解,和巡境司对于是否遣散月湖镇居民的选择,王应墨原本对楚国官场的观感并不好。 但这位事必躬亲、爱民如子的柏大人倒是再次改变了王应墨的看法。 柏修己,出生微末但做官清廉,能够坚守本心,不被污染固然可敬,但楚国朝廷能够让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把持一州政务,甚至于柏修己能够动摇河西州众多权贵利益多年还能安然无恙的做他的州牧,还能赢得一个粮财神的名声,可见楚国上面是有知人之明用人之智的,至于是谁在庇护这位大人在河西州大肆整顿,王应墨并不清楚,要知道,柏修己布衣出身,在朝中可没有什么靠山。 王应墨心头一动,他贵为一州州牧却如此明目张胆跟权贵作对,或许就是朝中之人想要的呢? 王家也是一个庞然大物,族中的资源分配想来也是派系间斗争的重中之重,霸占了东海州大半个北方的老王家,自然也有很多蛀虫在偷偷吸着王家的血,而那些蛀虫许多往往还是王家宗亲,那么谁最讨厌这些蛀虫呢? 在王家当然是他老爹,王家家主王之涣了。 那么楚国? 王应墨眼睛眯起,一切尽在不言中,环顾了州牧府一圈。 王应墨并未察觉,自从他来到此界后,接触的一切好像都在跟他讲道理,这个世界好像一个老师,默默的陈述,而能学到什么,则是取决于他自己。 莫念纪费劲的拎着一个食盒,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美食,王应墨一脸无语,想也不想就直到,莫念纪把他那句打包贯彻的多么彻底。 一行四人来到州牧府大门,等在门口的是州牧府管家和马府尹。 马府尹上前躬身道:“州牧大人脱不开身,由下官送老天师和毕方大人一程。” 马府尹出身问道院,但经过李正阳提醒不敢再以学生自居。但相对的尊重还是要表达的。 而王应墨此时尚且时一个散修身份,所以马府尹并未先提起他。 带到老天师与毕方大人登车以后又对王应墨道:“莫公子一路顺风。” 王应墨含笑点头。 这马府尹倒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不会冷落了谁,不愧是混官场的老油子。 河西城北码头,一艘庞大的官船如同巨兽般泊在岸边。 莫念纪看着那艘巨船一脸惊奇,然后转头对着王应墨道:“师傅师傅这船好大啊。” 王应墨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以后带你去看更大的。” 可莫念纪好像完全没听到,只是嘟嘟囔囔道:“船上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王应墨额头黑线浮起。 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所有时事务都和吃的联系起来呢? 登船前马宏还是忍不住向梁众山行了个学生礼,老天师也第一次对他说话。 “问心于己。” 短短四字。 马宏的腰弯的更深了。 老天师看了看远方河西城,轻声道:“问道院门生,想要抱团不是短时间的事了,官场向来不是个和睦的圈子,权力的斗争往往都是你死我活的下场,所以能够抱团取暖,何乐而不为呢?可问道院门生遍布大楚上下,这些人要是都抱团到一起,宫里那位如何安心?” 王应墨直到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至于为什么要跟他说,他也暂时不知道。 “即便问道院向来遵守祖训,从不过问政事,只受皇家调令,但宫里始终还是忌惮的厉害,所以有了巡境司的出现,宣宗皇帝早年向来致力于将问道院门生分裂,相互制约,达成平衡,制造一副朝廷乃是问道院的朝廷的假象,然后让问道院的门生自己去争,而如今的陛下干脆直接扶植一个巡境司,让巡境司来与问道院分庭抗礼。如今巡境司确实已成气候,但也让问道院门生更加迫切的想要联合起来,所以如今的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甚至于有些人都忘了楚国还有一个大敌雄踞北方。真是可笑。” 他看了看王应墨:“你怎么想?” “平衡向来是帝王之道,朝廷平衡就是国家平衡,但一力追求平衡,往往是自耗国力。” 王应墨语言简短,直指要害。 梁众山点了点头:“你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们那位陛下会看不出来?” “那作何解?”梁众山再问。 王应墨心湖有雷霆乍起。 转移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把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 那么外部矛盾是什么? 王应墨知道,恐怕边疆要是大战将起了。 他深深看向老天师,他果然没猜错,这位老人始终还是将国事放在心头第一,那么他能从王应墨身上的到什么? 他一定能从王应墨身上得到什么!否则他不会告诉王应墨这样的秘密,这绝对是大楚机密中的机密。 他一定是在王应墨身上看到了什么能够助益这场将来到来的大战的东西,他是在暗示王应墨如果王应墨真的能做到,那么他会得到多大的好处——得自楚国得好处。 但是王应墨也看到了危险,如果他真的能拿出那种能够助益两国国战得东西,那么齐国,会把他得项上人头看的多重? 河西城相邻的楚河河段,水势平缓,宽阔的江面上都是来往船只,而王应墨乘坐的这艘官船,在那些往来的船只中也是一艘庞然大物。 那么它到底运了什么呢? 第49章 迟侯府多才俊 这艘官船并没有风帆桅杆,像这么大的船体依赖风力水力效率实在太低了些,所以这艘庞然大物的动力来源是灵石。 齐楚两国灵石矿藏不比五州天下,此界灵脉少之又少,所以对于大多数修行者来说灵石都是奢侈品,他们的修行也多依赖于直接汲取天地灵力,这也是限制了他们修为的最大原因之一。 如这般用灵石驱动的巨船大楚上下也没有几艘,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基于它的战略意义,即便此地处于大楚腹地,巨船的护卫力量也绝对不会差。 要知道,但是巨船储备的灵石对于大多数散修来说便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更遑论它运载的货物? 故而王应墨刚登船便在船上感受到了几股不弱的气息,特别是来自船体最高处的那股力量,那人并未刻意隐藏自己,这对于修行者来说便如黑暗中的明灯,很难不引人注意。 他不知道暗地里还藏有多少强者,但仅仅是来自最高处的那股力量,已经让王应墨感受到了威胁,此人或许未至灵胎,但绝不在他之下。 最高处之人当然是负责运行安全的押运官,这样的修士每艘船上都有,要么是是某些家族的供奉,要么是军方犯了事下来坐冷板凳的武将,所以这个押运官其实很有意思。 大楚除却几条直赴边疆的战船外,其余这个等级的官船多以租借的形式交由某些大家族运营,所以这个押运官的位置可以说是肥的流油。 对于家族供奉来说,当然是个美差,但大楚好武之风强盛,所以在那些武将看来,这个很能捞油水的冷板凳反而成了耻辱。 这艘官船名破甲,原先其实也是一艘战船,不过曾经受损严重,如今只好退居二线,隶属于京城迟侯府。 迟家世代功勋,是楚国传承已久的名门望族,但也不是代代都都能出一个侯爷的。 大楚建国至今,要想拜将封侯唯有军功一条路可走,其中艰难不可与外人道也,否则当今大楚国力蒸蒸日上,又常年与北齐摩擦不断,岂会只有两位侯爷站在那个金銮殿上? 宣平侯迟祖兵正值壮年,修为高深,常年驻守边军,深得皇帝陛下信任,特许带刀上朝,虽然他很少回京,但这项荣殊却不可忽视,何况那位皇帝陛下每每提起他都得赞一句, “朕有迟侯,边关无忧。” 建武帝身起于边疆,能出此言,对宣平侯的重视可见一斑。 宣平侯治军极严,而且最喜欢把某些桀骜不驯的将领丢到战船上担任押运官,还给押运官起了个“美称”——船夫大人。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带兵带不好,打仗打不赢,没关系,咱们大楚有的是用人的地方,脑袋不灵光,当个船夫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所以整个边军可谓是谈船色变,毕竟谁也不想当这个船夫。 而如今这艘破甲上的“船夫”叫迟宇轩,建武军参将,迟侯长子。 建武军参将,迟侯长子。 这两个身份单拎出来一个都是煊赫至极,尤其是加在同一人身上,前者意味着这个人绝不是酒囊饭袋,后一个则不允许他是个酒囊饭袋,否则他只会是个在京城等死的公子哥。 建武军是大楚边军神话,连皇帝陛下都以建武为帝号,此何等荣殊耶? 大楚上下哪个军人不以入建武军为荣殊? 至于他堂堂建武军实权将领,斥侯府长子怎么就混成了船夫。 很简单,抗命率军而出,与北齐边军战,建武军一万打破齐军三万,伤亡未过三千之数,可谓大胜。 然后他就来这了。 抗命乃是重罪,据说迟侯当时都快砍了自己这个得意长子了。 要知道,在建武军,对于那些把荣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军人来说,来当船夫甚至比直接砍了他还难受 出乎王应墨的意料,梁众山没有整日待在房间内,而是主动走出那间奢华的天字号房间来到甲板上,甚至难得有了谈兴,与王应墨聊起了这艘官船。 说到迟宇轩被他父亲亲自下令丢到这艘官船时,老人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看来他应该颇为欣赏那个迟宇轩。 老天师抬了抬眼帘轻声道:“下来吧。” 王应墨知道这自然不是说给他听的。 下一刻,一道极具压迫力的身影从巨船最高处掠来,这道身影极其厚重,给人一种山岳压来感觉,好似能将甲板都砸出一个打窟窿,然而落到两人身前时,却又极为轻盈,半点声音不曾发出,很是矛盾。 王应墨这才看清人,来人着一身重铠,甚至于脸面部都附有面甲,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战甲中。 “天师爷爷。”这一开口,便能听出一股凌冽杀意,即便时对自己亲近的人以有些压抑不住,必是久战之人,才会如此。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非要你学那流燕身?”老天师难得有些消息,像一个看着自己喜欢的后背的老人。 王应墨看着这样的笑意,倒是有些惆怅,家里那些叔伯老祖们看他的时候不也是这般么?虽然他调皮捣蛋,“不学无术”。 迟宇轩默默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庞,他没有回答老天师的问题,向来时因为提到把他贬为船夫的父亲,难免心里不乐意。 老天师瞪了他一眼又道:“你从小性格就烈,脾气太急,流燕身并不适合你但却能磨一磨你的急脾气。” “你以为迟侯为何要贬你来此?当真只是因为你擅自出战?” 迟宇轩眉毛一抬不服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我打赢了!” 老天师道:“你这个急脾气再不压,将来必吃大亏,迟侯何等看重你你自己不清楚?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一往无前是好事,但不碰壁则已,一碰壁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身死道消,迟家基业乃至边关将来若是交到你手里,岂容你儿戏?” 老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如今道脉圆满,性子磨不下来,灵胎境何望?你是为将者,不是散修,不能只靠一股冲劲!” 老人像是在教训自家晚辈,但是王应墨在一旁全听了去,有些尴尬。 迟宇轩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老天师确实不再多说,过犹不及。 “罢了罢了,迟侯将你丢到此地,自会细细打磨你的性子,我一个外人操什么心。” 知道此言一出迟宇轩再抬头道:“天师爷爷教训的是。” 好像是再分人,老天师自称外人的说法。 而后话锋一转竟是直接对王应墨道:“你就是莫印?” 王应墨有些纳闷,你们爷俩聊你们的扯我干嘛。 “正是。”心里嘀咕着脸色却不变,道:“不知迟将军有何指教?” 迟宇轩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露出笑容:“莫兄弟少年英雄,日后再京城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王应墨被他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迟宇轩却是与老天师告辞一声便重返船楼之上。 押运官职责所在,尤其是他们这种被罚的将领,官船的船楼说是他们的牢房也不为过。 老天师转头笑道:“你这声迟将军叫的可真有水准。” 王应墨这才反应过来,按照规矩,迟宇轩被贬为船夫,自然便被摘了参将头衔,不过他那般脾气按照押运官职位叫他一声迟大人,不说要得罪他,恐怕也得不了他的好脸色。 老天师看看了远方,不再与王应墨闲聊,回了房去。 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似乎是故意想让他与迟宇轩见这一面,王应墨倒是吃不准他的用意,于是也不在多想。 此时已经快接近午时,日头高升,楚河的景色倒是十分不错,加上莫念纪这丫头闲不住,是不是就炮灰房间摸些糕点出来,边吃便在走廊上溜达东瞅瞅西看看,眼里充满好奇,可毕竟是还是个孩子,王应墨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于是便也留在甲板上看看风景,再瞅着这个小家伙。 第50章 师傅说啦浪费可耻 对于大多数达官显贵来说,像破甲这样的官船无疑是出行最好的选择,安全,舒适,还能一路赏景,甚至于在船体两侧还设有钓鱼台,供乘客钓鱼取乐。 灵石驱动的巨船难免会产生损耗,而那些损耗的灵力会吸引许多楚河独有的鱼类,其中有一种叫黄颡的鱼类,性情凶猛只能看见移动的猎物,此鱼肉食鲜美,再经过灵力的滋养,实乃大补之物,深受权贵喜爱,不过这黄颡鱼自出生起便几乎一直保持高速游动,离开水面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会死亡,时间稍久味道便大打折扣,故而即便是宫里的御膳房也经常是供不应求。 所以这些官船上的颡鱼宴可以说是品尝此鱼的最佳地点。 对于那些乘船的贵人们来说,若是能自己亲手钓上一条,再请船上的厨子好生烹饪一番,不免是一件美事。 王应墨看着船体左后方的钓鱼台,那里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舒适坐在一张精美的椅子上,手里握着鱼竿,眼睛紧紧盯着延申到船尾浪花中鱼线,在他旁边则是一个带有面纱的女子,身姿妙曼,气质出众,那公子哥喋喋不休的对着女子说着什么,倒是女子,只是看着水面怔怔出神。 与寻常钓鱼不同,黄颡鱼最好潜游在船尾浪花之中,如此一来,浮漂可以说是全无作用,全凭手感与目力,且黄颡鱼虽多数只有二三十斤之重,但毕竟受灵力滋养,不在灵兽之列却也气力非凡,不是凡夫俗子能钓起的鱼类,故而也多了个飞流钓的雅称。 以王应墨的修为目力,自然能看到浪花中的情景,此刻有十余尾大小不一的黄颡鱼追逐着官船,在水中游动速度极快,黄颡鱼对食物极其挑剔,在水中也只捕食那些蕴有少许灵力的水生动物,那公子哥的鱼饵想来也是不凡,此时便有好几尾黄颡鱼争相咬饵。 片刻之后便有一尾大鱼上钩,公子哥面色一喜,手中鱼竿在他的拉动下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纤细的鱼线瞬间绷直。 他并未动用灵力,好似很是享受这种与鱼搏斗的感觉。 那条大鱼吃痛之下开始疯狂挣扎,脱离里船尾的浪花,拉扯着鱼线滑过水面,而那公子哥时而放松时而收紧,面上始终带着淡然的笑意,显然是早已将大鱼视作囊中之物。 果然在不久之后,那黄颡鱼速度开始减慢,挣扎的力度也明显弱了下来,公子哥悠哉游哉收着鱼线,将偶尔还能奋起挣扎一下的黄颡鱼拉向钓鱼台。 而每当黄颡鱼再度鼓起力气之时他又会松开鱼线,任由黄颡鱼作垂死挣扎。 最终精疲力竭的大鱼浮出水面,公子哥猛的一用力,整条鱼在鱼线的牵引下高高跃起。 阳光下金灿灿的鱼鳞闪闪发光,很是漂亮。 即便落到了钓鱼台上,它还在无力的扭动身躯,但终究无济于事。 一旁的侍者迅速控制住大鱼,熟练的取下鱼钩,捧着大鱼向公子哥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公子哥转头看着面纱女子道:“姐姐你有口福了。” 那女子好似才回过神来,声音软软糯糯,只突出了一个“哦”字。 公子哥随手从一旁玉盆中取出一个鱼饵挂上,随意将鱼钩抛出,却不再如先前那般盯着,好似对是否能够再次上鱼失去了兴趣。 面纱女子毫无聊天的兴趣,那公子哥也不再自找没趣。 他抬头看着王应墨笑道:“兄台若是有兴趣,也可下来试试手,权当交个朋友?” 王应墨没想到他会主动答话,但转念一想便能知道原因,先前他们登船时,时船上的一等执事亲自接待,那位执事的谦卑态度船上许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些出行能够搭载灵力渡船的权贵子弟而言,即便不认识梁众山华阳,也能从执事的态度看出一二,自然也不会小看了王应墨。 于是他朗声道:“见公子钓鱼好生有趣,若有冒犯还请见谅,不过我是个门外汉,久不让公子看笑话了。” 婉拒了公子哥的邀请,他也并无不快,只是继续笑道:“黄颡鱼肉质鲜美,滋身养颜,这船上的厨子做法多样,很是值得一尝,稍后若是兄台闲来无事不妨带弟子一同品尝一番?” 王应墨心中不免感叹,此人一副公子哥模样,看起像个欺男霸女的主,那成想人家不但心细如发,先前莫念纪叫的那几声师傅都被他听了去,此时还如此言谈得体,盛情相邀,若是王应墨再拒绝反而有些拂了人家的面子。 他犹豫了一番,也想到莫念纪那个馋嘴的丫头,于是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公子了。” 那公子哥与他说话时仍旧提着鱼竿,但并不曾如先前那般懒散的躺在椅子上,由此可见确实不是个无礼的家伙。 王应墨一时间有些好奇这又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 此时二人相距是有些距离的,也不便细聊,公子哥只道:“在下阮之江,稍后开宴,自会着人去请,公子自可先行赏景。” 王应墨也是礼貌一笑:“在下莫印。” 而后双也不再多言,公子哥自去钓鱼,王应墨则是将视线转向了莫念纪。 小丫头手里的吃食就没停下过,一会趴在护栏上看人家钓鱼,一会跑到王应墨面前叽叽喳喳说下面的人又钓了条好大好漂亮的的鱼。 王应墨有些无奈,这丫头这么能吃,也不知道她那小肚子那能装得下这么多食物。 “你少吃些吧,晚点师傅带你去吃大餐。” 一听这话,莫念纪一双大眼瞬间亮起:“真的呀?” 王应墨看着她那可爱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真的。” “好耶。”小丫头欢呼起来,手里的豆糕却已经握的的紧紧的。 她看了看了手里的豆糕眼珠子一转,凑到王应墨跟前笑嘻嘻道:“师傅给你吃。” 王应墨看着那被咬了一口的豆糕上残留的小小牙印哭笑不得。 她结果豆糕,咬了一口,酥酥软软味道很是不错。 小丫头看着师傅吃了这才又奔奔跳跳跑开,还不忘回头叮嘱道:“要吃完哦,不许浪费哈,师傅说啦,浪费可耻。” 王应墨手里捏着豆糕,沉默下来。 她不曾对莫念纪说过这话。 那就只能是她以前的师傅了。 看来小丫头确实保留了部分萧红袖的记忆,但很少,并且也许是混乱的。 王应墨一时间有些头疼起来,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贪上他这么个不怎么靠谱的师傅。 自己应该教他什么?怎么教? 自己能做好这个师傅么? 王应墨不知道,但最起码,他不会再让这个丫头受到伤害了。 毕竟他这条命,其实也是萧红袖给的啊。 第51章 荒唐的爱情故事 位于船楼二层的包厢十分雅致,让人难以想象这曾经是一艘往返边疆历经大战的战船。 事实上破甲能从边疆一线退下来还能被经营的风生水起,为迟侯府增添一笔不菲的收入,足以彰显它的价值,要知道大多数战船往往最终的结果都是沉没在某一场激烈的战事中。 傍晚时分,在一名小厮的引路下王应墨牵着莫念纪来到这间包厢,梁老爷子与华阳想来是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的,但王应墨与与他们一行,自然不会不过问。 阮之江显然等候已久,见王应墨到来起身爽朗道:“莫兄快请坐。” 王应墨拱了拱手,领着小丫头入座。 包厢内并无旁人,只有阮之江与之前那位面纱女子。 此时的她并没有再戴面纱。 她面容温婉,眉如柳叶,秋瞳剪水,唇红如樱,单手托腮看着窗外,对王应墨二人也毫无反应。 王应墨自然不会失礼,只是微微打量一番便移开视线。 倒是莫念纪一瞬不瞬的盯着人家,王应墨刚想提醒她一下,她便双手撑桌探着身子开心的对着面纱女子道:“姐姐你好漂亮呀。” 面纱女子明显是心里在想着事,直到听见莫念纪的夸奖才收回目光。 转头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一时间也心生好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也很可爱呀。” 莫念纪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目光确实从面纱女子脸上转移到了她面前的糕点上,她鼻翼微微煽动,继续保持着人畜无害的表情。 “我可以吃这个么?” 王应墨一脸尴尬,伸手把她按回座椅上,顺手轻轻削了她的小脑袋瓜一下。 她双手抱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师父。 王应墨无奈道:“这丫头贪吃的厉害,见谅。” 面纱女子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将面前的糕点推向莫念纪同时指了指阮之江向王应墨道:“我叫阮之懿,是他的姐姐。” “见过阮小姐。” 阮之江是以抱有结交朋友的心态来邀请王应墨,但阮之懿明显对王应墨不感兴趣,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便将目光再次投向莫念纪:“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么?” 莫念纪手里的糕点已经快要吃到嘴里,王应墨一脸黑线,又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先跟姐姐说话。” 莫念纪只得依依不舍得放下糕点气鼓鼓的瞪了王应墨一眼,然后一秒变脸脆声道:“我叫莫念纪,是师傅的弟子。” 王应墨此刻是知道了,在这丫头心里,吃的一定排第一,他这个师傅,恐怕得往后稍稍。 可爱的一幕惹得阮之懿有些莞尔,笑了起来。 莫念纪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这个好看的姐姐,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吃人嘴软的道理,一本正经的拍马屁道:“姐姐你是真的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阮之懿笑得更开心了。 反倒是阮之江一脸震惊,王应墨见他如此神情不免有些奇怪。 阮之江低声道:“家姐已经很久不似这般笑了。” 王应墨愈发好奇。 “家姐遇人不淑......”才说了这几个字,便见阮之懿瞪了过来,阮之江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害怕的,但似乎也是真的气极,于是立马又蹬了回去:“怎么,你敢做不敢让人说?” 阮之懿竟是直接站起身对着莫念纪道:“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莫念纪偏头看向王应墨,王应墨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着两姐弟修为不高,而且与他无冤无仇,又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对莫念纪一个小丫头不利,再说在这艘船上还脱离不了她的掌控,处理问道院两位和船楼顶的那位,船上还无能能给他造成威胁,莫念纪高高兴兴跟着新认识的姐姐去了,半点不怕生。 倒是王应墨更尴尬了,你们家的事,没必要跟我说话,怎么还因此吵上了。 阮之江啪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去哪里,我让人送菜过去。” 王应墨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又要吵架,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没骨气,摆出最硬的姿态说的确实最软的话。 “回房。”阮之懿只留下两个字便带着莫念纪俩开。 莫念纪蹦蹦跳跳就去了,都不带回头堪堪他这个师傅。 一时间阮之江气的火冒三丈,王应墨则是有些受伤。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阮之江才坐下,给王应墨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是凉州的青花酒,莫兄尝尝。” 两人碰杯,各自饮尽。 酒水滋味极好,回味无穷,但此刻从小便爱看画本小说的王应墨心头燃起凶凶八卦之火,有些无心品尝。 阮之江叹了口气:“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此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莫兄既然是跟那两位一起的,想必也是去京城,听说此事也是早晚的事,不妨与你说说。” 王应墨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苦闷,知道他恐怕是憋了一肚子气想要一吐为快,于是好整以暇,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家父户部尚书阮朗,我姐姐在京素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修行资质也不差,追求者不知凡几,我父亲向来疼爱她,什么都由她自己做主,甚至于连她的夫婿,我父亲也说了只要人品端正,家世不至于太差,也可由她做主,可她偏偏看上一个散修游侠。” 说到此处,他手中酒杯砰然破碎,竟是被他捏碎。 他咬牙切齿道:“那龟孙子不知什么花言巧语,骗的我姐姐非他不嫁,因此还跟我爹翻了脸,你别看家姐温温柔柔,性子固执的厉害,瞒着我爹偷偷溜出京城,要跟那个王八蛋私奔!” “这一路跑到了沧州才被家里的供奉截住,我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就是为了把她带回去。” 王应墨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这么像话本上的故事?饱受家族迫害的才女和情投意合的江湖侠客?小说照进现实了? 阮之江看王应墨表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恨声道:“事到临头,我姐还在维护那个王八蛋,以死相逼,要我放他们走,原本我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姐,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我发现,我姐身上的灵石全没了,一问才知道,那孙子说带她私奔需要花灵石打点,我姐全给了他,我就知道这孙子绝对不是什么好鸟,我就背着我姐试探了他一下,十颗中品灵石,这孙子说十颗中品灵石他立马滚蛋。” 阮之江狠狠灌了口酒大骂道:“还好我姐没跟她私定终身,否则我追到天涯海角都得给他碎尸万段。” 王应墨奇道:“那就这么放他跑了?” “这些个江湖骗子别的本事没有,花言巧语和逃命的功夫一绝,拿了灵石跑的比兔子还快,我让人去追的时候,早没影了,我到现在都不敢跟我姐说十块中品灵石的事,只敢说他自己跑了,还得指天发誓说没有杀那孙子。” 王应墨一时无语。 这个世界灵石品质与五州相去甚远,大致分为上中下三品,最差的下品一块灵石约莫值个十万两白银,当然也是有价无市,不同品质灵石之间以十进,拐了一个户部尚书长女,最后捞了十块灵石,不知道该说此人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死活。 王应墨想起阮之懿温婉的面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女子能这般荒唐,感慨道:“不管多好的女子,难免让爱情冲昏了头,蒙蔽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再度举杯。 此时黄颡鱼宴也准备完毕,开始陆续上菜。 有了这么个有些荒唐的故事开头,王应墨与阮之江倒是颇为投机,边吃边聊起来。 毕竟都是年轻人,一上酒桌,感情啥的,来的就快了。 第52章 一人断河 阮氏,同样是楚国传承古老的家族之一,不次于迟侯府,阮氏当代家主任职户部尚书自然久居京城,但阮家并非京城本土人士,阮家本家仍在江南柳州。 不过阮氏两姐弟都在京城出身,向来以京城人士自居,得益于显赫得家世,和姐弟两出色得天赋,在京城年经一辈中名气极大,一个世家能出两个二十岁出头边跻身三境的修士,遍观一国上下能有几家? 尤其阮之江在前年建武帝册立太子时举行的校武中取得了极为不凡的名次,再壮阮氏之名。 阮之江不但名气大,人品也是极佳,在京城这个满是官二代和贵族子弟的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朋友遍地。 所以对于王应墨,虽然好奇他的身份,但更多的还是想要交个朋友罢了。 王应墨来到此界的时间很短,经历却不少,只不过并不是些什么值得回忆的事。 月山三战,哪一次不是凶险无比? 所以他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即便时受到梁众山邀请,随行前往问道院做客也始终不曾放松下来,因为他始终觉得有某种力量似乎在将他卷入未止的旋涡中。 这一路行来,虽然顺畅无比,再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发生,路上路上又有莫念纪这个贪吃的小丫头为伴,心态稍有缓和,但也是知道此时喝的微醺的王应墨才察觉到自己的疲惫,既然慢慢放开身心,一时间有种难言的通透。 阮之江是个极为健谈的人,心思玲珑的他自然知道第一次去往京城的王应墨会对什么感兴趣。 于是一边与他捧杯不断,一边聊着京城的闲闻趣事。 阮之江苦闷姐姐的伤心事,憋了一路,到王应墨这一吐为快,打开了话匣子,王应墨更是厮杀一路,憋屈的不行,此时交了个新朋友,一番酒喝下来,畅快许多。 只是月山一役尚属机密,王应墨也不好说与他听,所以多阮之江再说,王应墨在听。 说起楚国册立太子时校武大比,引得他有些神往,王家年轻一辈中也会有类似大比,而且与其他势力也会有切磋,只是王应墨修行一始便流落在外,自然没有机会参加,只不过对于他来说,也不会有参加此等校武的想法,他一个道脉后期的修士,欺负人不是? 说起阮之江曾经远赴边疆的见闻,也是奇遇连连,让人惊叹。 至于说起京城那家青楼的花魁漂亮,那家勾栏的女子琴艺卓绝,则是会心一笑,王应墨虽说年纪不大,但没吃过猪肉,也在书上见过猪跑嘛~ 对于修行者来说,酒这种东西,如果你不想醉,喝再多的酒也是没用的,王应墨遇到了见过的很多人,都喜欢喝酒,而在他的人生中,大多是人都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而这些人往往却很沉迷于醉酒的感觉,就像家里那个俞老头,除了教授他时之外,似乎永远时醉醺醺的,那时候的他也会偷俞老头的酒来喝,可喝到嘴里呛人的辛辣让他实在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等到他陪着阮之江喝到微醺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放开灵力,醉意慢慢侵蚀到脑海中,莫名的放大了情绪,比如现在,他与阮之江聊的好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于是那种欣喜就被放大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他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阮之江莫名的又想到了月山上那道风神俊朗的白衣身影。 那个把为截月山同门复仇视作唯一目标的赵元启。 这是醉意会带来的另一种结果,它使得王应墨的念头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于是他又想起了,面对那个失意跌境的梁众山时心里浮现的那个问题。 修行是为了什么? 接着就意他认真的对着阮之江问出了这个问题。 阮之江举起的手顿住了,他缓缓放下酒杯,轻声道:“我曾想远赴边军,战于沙场,死于沙场,为国托疆,为民守门,但家父想我肩负阮家之担,挑起家族之梁。” 他笑了笑:“父亲从不曾逼我做出抉择,而是放任我在边军征战三载,是前年校武大比才返的京。父亲问我想通了么,我回父亲,想通了。” 而后他再度举杯,一饮而尽洒脱道:“我父生我养我,家族栽培我,如何能撇开家族,任性而为?况且,又何处不能为国效力?” 这便是他的答案。 王应墨不置可否。 生于王家长于王家的他不也是一般? 只是王应墨又觉得,若是生我养我便能决我之路,我之何在? 王应墨找不到答案,但他会找下去,他会问更多人,看更多事,直到找到自己的那个答案。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王应墨不曾想过他会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聊的这般尽兴,但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于是相约京城再会。 阮之江领着他来到阮之懿的房间,此时已事夜深。 莫念纪也不知道吃多了多少黄颡鱼,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阮之懿借着烛光在一旁看书,王应墨只得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轻手轻脚抱起小丫头。 莫念纪在昏昏成成醒来,擦了擦哈喇子冲着阮之懿迷迷糊糊的挥手嘟囔道:“姐姐再见。” 阮之懿则是放下手中书籍,忍者笑意温柔道:“念纪再见。” 然后安静的看着这一大一下离开。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啊。”房间内除了姐弟二人,又多出一道人影,中年人模样,手持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阮之江笑道:“交个朋友而已,何须在乎什么修为。” 阮之懿则是兴致缺缺,随着莫念纪的离开好像连书也不想看了,目光有一次投向窗外。 中年人看了阮之懿一眼,转头冲着阮之江怒了努嘴。 阮之江也是一整挤眉弄眼,而随着中年人一瞪眼,阮之江也是败下阵来,硬着头皮道:“师傅也是为你好,姐你就别生气了嘛。” 中年人也是陪笑道:“就是就是,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懿儿你何必如此留恋。” 阮之懿红唇微张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阮之江毫不犹豫离开。 中年人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终究也不再说话。 王应墨抱着莫念纪走在长廊之中,此时船上的客人要么修行要么休息,所以显得有些安静,只有破甲划开水面的声音和大鱼扑腾的水声。 天空上那轮永恒的皎月依旧大方的洒下银辉,照在船上,照在水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和两岸沉默群山形成了一副唯美的画卷。 肩头的莫念纪又在吧唧嘴,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王应墨此刻完全放松着,不急不缓的向自己房间走去。 却又一道微风,划过水面,划过巨船,拂向王应墨的面庞,他从那阵风里嗅到了肃杀的味道。 这一瞬间,王应墨灵力疯狂运转起来,酒意瞬间消失不见。 他举目望去,一道被拉的很长很长的倒映的尽头,有一个人影,站在河面。 与宽广的楚河想必,他那么渺小,然而却好像填满了楚河,挡住了破甲东去的路。 一人断河。 第53章 霜杀 有人比王应墨更早察觉到拦河之人。 比如梁众山,比如华阳,比如迟宇轩。 华阳掠出房间,化作毕方真身,悬浮在破甲上空,梁老天师并未现身,似乎在戒备着什么,而迟宇轩从船楼最高处破门而出,落在船头。 一身漆黑重甲,手持一柄铁枪,那铁枪在挥舞间弯起一道恐怖的弧线,一道枪芒轰然而出,袭向远处那道身影。 王应墨能感受到那枪芒的恐怖,这个迟宇轩,极强。 或许能与月山突破前的赵元启一战。 他将莫念纪背到身后。 华阳与迟宇轩的反应太快了,而且那么理所当然。 自然只有有个原因——有人盯上这艘船上的货物了,而且楚国方面肯定收到了消息。 他们一行人乘坐此船非是巧合,而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王应墨脸色有些难看。 他此时一心想要避开麻烦,然而麻烦却似乎总是追着他而来。 这让他不得不再慎重考虑京城之行。 然而他现在又不得不依赖华阳与老天师的庇护,毕竟赵元启那个疯子现在恨他入骨,灵胎境的修为又摆在那里,他一日不凝出灵胎,带着莫念纪离开就是找死。 破甲此时已经停下。 因为远处立于河面之人一步踏出,楚河河面波澜乍起,一道巨浪席卷而来。 那巨浪在中途拍碎迟宇轩枪芒,势头不减,直奔破甲而来。 却当此时,又有一人出现在破甲船头。 中年文士模样,手持一把羽扇。 中年文士手腕微微一压,羽扇落下。 他轻声道:“潮落。” 那道巨浪速度不减,却越来越低,最终在将要接触破甲时归于河面。 随着巨浪被压下,远处拦河之人飘然而至,王应墨此时才看清来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踏一支浮竹就这么立在湖面上。 斗笠微抬,仍旧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出:“定风波?昭明?” 中年文士羽扇轻摇,微笑道:“正是在下。” 斗笠男子看向空中:“我就说组织里有内奸,你还不信。” 半空中一个女子身影浮现,身姿曼曼,面容却十分普通。 她冷冷道:“我没有不信。”说完此话只是冷冷看着破甲上的一行人。 昭明收起了笑容,手中羽扇也停下了动作,可见其忌惮。 “琼玉?” 那女子开口道:“船上那批鬼侍一个都不能留,我就要楚国朝廷知道,行此有伤天和之事,我琼玉见一批杀一批,至于兖州那个杂碎。早晚必杀之。” 昭明冷冷道:“就凭你们二人?” 琼玉不在多说,右手抬起,一块苍白玉石浮现,随着玉石出现,周围环境气温迅速降低。 “霜杀。” 玉石周围一片片雪花,凭空生成,落向船头昭明,迟宇轩二人。 昭明羽扇一挥大片雪花被其打散,迟宇轩则是躲闪不及,一片雪花落在胸口黑甲之上,瞬间雪花便在其身上绽放出一朵冰花,蔓延开来,迟宇轩速度立马便慢了下来,眼见又有几片雪花即将落下。 昭明物五指成勾瞬间将迟宇轩胸口黑甲连带冰花一同撕下,随手又将其余雪花一并打散道:“你去船舱,莫让人钻了空子,他们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迟宇轩似乎有些不服气,却也只是点点头:“多谢昭叔。” 迟宇轩倒持铁枪而去。 昭明一步步踏空而起,所过之处雪花退散,直至与琼玉持平。 浮竹上的男子再度掀起一阵水龙卷直奔空中华阳而去,四人就此战作一团。 王应墨被吵醒紧张兮兮的看着船外大战的莫念纪一退再推,只求能远离战场。 此时大战四人,毫无以为皆是灵胎以上,尤其持扇的中年的文士与那个面容普通的女子,给他的威胁远在当初刚破镜的赵元启之上,似乎并不弱于当初那个生不可测的崇山教二长老。 他大感不妙,此时楚国一方,还有老天师未曾出手,但他也知道老天师在月湖镇再度跌境,此时都不见得是那普通女子的对手,而来来犯之人还会不会暗中有人隐藏?谁有知道? 此时迟宇轩手持铁枪大步而来,见到王应墨后迟疑了一番还是道:“此番贼人来袭事冲着我押运的货物,莫兄弟是问道元的客人本没道理出力,但若能与我一道镇守货舱,来日必有厚报。” 显然对于梁天师看重的人的战力,他是极为相信的。 厚报厚报。 王应墨心里破口大骂,上一个说厚报的老子毛也没见着,还把家底赔了个空。 见王应墨没有回答,迟宇轩又补充道:“那些人来自一个叫琼玉的组织,不是什么宗门,但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与朝廷作对,此次来的绝对不会只有外面两大高手,其中不少人极为仇视我大楚,登了船恐怕也会对你不利。” 说罢他还若有深意的看了王应墨背上的莫念纪一眼,其中意思在明显不过。 王应墨差点骂出声,合着老子就是躲都躲不了了是吧? 于是他豪爽道:“迟将军说的那里话,承蒙老天师看重,做客问道院,咱们自然是一家人,那有需什么厚报不厚报的,迟将军见外了。” 于是被这莫念纪与迟宇轩一道赶往船舱。 破甲分为两个区域,船体之上的楼层皆用作客房,当然收费也极高,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得起的,当然即便是承受得起,也没有那个资格,因为这项服务只对世家贵族开放。 而另一个区域则是船舱,船体尾部作为船舱的装卸货口。 等王应墨他们来到此地时,船上乘客大多都聚集于此,阮家姐弟也在还有王应墨未曾见过的中年人。 阮之江一见王应墨便招手道:“这边,这边。” 王应墨也就顺势过去了,若倒是真有人攻过来,有人照应一番也好,王应墨到时还好,莫念纪毕竟年幼。 迟宇轩简明扼要的与众人说清了当下现状,在场的人大多身份不凡,即便是不是修行者,也有族中供奉护卫随行,但也是股不弱的力量。 阮之江听完低声道:“难怪此行,登船之人这般少,想来是特意筛除了一些实力低微的人。” 王应墨听完此话微微一凝。 也就是说,朝廷在明知有人会截船的情况下并没有拒绝所有乘客,而是在他们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筛选出足够参与战斗的乘客,并默认这些人的参战? 可看阮之江一击其余几方乘客的表现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并不意外。 王应墨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阮之江。 阮之江笑了笑道:“我大楚的江山是打出来的,代代君王莫不以强盛国力兼并天下为己任,何况氏族?” “朝廷有诏,皆受之。” 王应墨对楚国尚武风气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河面上,接二连三的水龙卷暴起,同时攻向天空中的华阳,水与火,彷佛宿命的对决。 华阳从来不是脾气好相与之辈,对于斗笠男人的攻击,自然不会示弱,洁白鸟喙大张,苍白火焰从高空落下,而她那庞大的身影更是快过火焰,锋利的爪子瞬间撕开水龙卷之后再度冲天而起,紧随在她身后的白色火焰则是咆哮着冲向斗笠男人。 都男人脚尖一点,浮竹略沉,转瞬间他竟是主动冲到白焰面前,原本沉水的浮竹不知何时落入手中,青翠的竹子劈开了苍白的火焰,斗笠男人的身形也并未停下,他直追华阳而去。 “神鸟毕方,世所难见,痛快痛快!”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节节高升:“我是琼玉七照其三。” 敲了敲斗笠之后继续道:“你可以叫我斗笠。” 华阳随是本体却口吐人言:“等我把你烧成灰烬,我会留下你的斗笠。”一声尖啸羽毛间也散发出更加炙热的白焰,扑向斗笠。 不知是有意无意,双方的战斗逐渐脱离了破甲,向远处而去。 与他们不同,昭明虽然踏空而起,与琼玉也是激斗不断,他的位置却从未脱离船头,破甲在他的照映下似乎隔绝了琼玉的攻击,雪花再也落不到船体上。 琼玉的目的是破坏船舱内名为鬼侍的货物,击沉破甲便不是很好的选择,毕竟这里是楚国地界,打捞沉船对修行者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破坏船体便能够影响昭明对船体的护持,能让她的人有机可趁。 所以她的攻击并非只针对昭明。 而昭明自然不会看不出她的目的,对于所以对于船体的护卫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那么对于琼玉而言就有些进退两难了,在昭明的护持下既要破坏船体还要不让船沉没,注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琼玉似乎半点不急。 漫天雪花依旧飘飘扬扬,卷向昭明,卷向破甲,而她则是面色平淡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全然不讲昭明放在眼里。 第54章 登船 华阳斗笠越战越远,船头两人依旧是一攻一防,没有太大的动作 。 王应墨一行人依旧在船尾严阵以待,闲暇之时打量起此处众人。 当下大致分为四伙人,阮氏姐弟,不必多说,与他们一起的中年男子先前阮之江也介绍了,乃是他们姐弟二人师傅,李云商。 道脉初期。 还有一个妇人想必是那位官家家眷,身边十几个侍从,其中有一个魁梧大汉,王应墨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不弱实力,恐怕比阮氏姐弟的那个师傅李云商还要强上一线,至少只从气势上而言是如此。 那妇人阮之江并不认识,京城毕竟人太多,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他自然也不可能都见过。 他看了最后一方对王应墨轻声道:“那边的义勇伯四子郑朝阳,至于旁边那人是其亲叔叔郑演,义勇伯虽天资不佳修为不高,但其亲弟则是天才中的天才,若非他无心家族事务,恐怕如今义勇伯的爵位不会落到兄长手里。” 郑演三十出头的模样,腰悬长剑,气度不凡。 道脉中期。 探查修为对于王应墨来说并不难,除非这些人中还有人隐藏修为。 这么说来,此番登船的乘客中便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道脉修士坐镇。 此刻四大灵胎修士混战,梁众山隐而不发,想来那琼玉还有人隐藏暗中。 从月山一役可以看得出,如今楚国似乎在高阶修士上颇为捉襟见肘,否则也不会连一众世家修士都算作其中。老天师他们一行刚从月山归来便要接受破甲的护送,虽然是提前得到消息,但那琼玉一行众人似乎也并不意外,那么必然也是有所准备。 李正阳意外离开,想必也会有补缺之人。 选择在他们离开河西城当夜动手想必是因为河西州牧离开必然会调动修士随行,而金虎又在月山重伤,难以参战。 王应墨眯了眯眼。 看来这个琼玉,在楚国扎根很深啊。 破甲后方,一艘小船缓缓飘来。 一道身影立在船头,此人身姿潇洒,一袭青衣,双手负后,脸上噙着淡淡笑意:“几位登了船各行其事,但只有一点,莫伤了不该伤的人。” “老大说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鬼侍,其余我不管,但要是挡在我面前,我不会留手。”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坐在船舷上,冷冷回道。 “董家哥哥这么在意那个女子呀,倒是让人家好生难过。”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名衣着暴露的妖艳女子倚在船上,身材火辣,一双饱满玉腿大半裸露在外。 还有一个如同庄稼汉般的黝黑男子,身材矮小,胡须杂乱,坐在船尾一声不吭,只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妖艳女子,眼神中有若隐若现的渴望。 青衣男子转过头来:“你可以叫我董叶,叫四哥也凑凑合合,但要是再叫的这么恶心,我不保证我不会打死你。” 他依旧是笑容满面,嘴里却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妖艳女子一脸委屈道:“不叫就不叫嘛,干嘛这么凶呀。” 董叶不再理会她转而又对苍白男子道:“你可以不留手,看看我能否在你伤了她之前宰了你。” 苍白男子面色骤冷,想要说什么,董叶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再对庄稼汉道:“你要是敢看她一眼,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庄稼汉缩了缩脖子,还是一声不吭。 董叶往前一步:“不喜欢说话咬舌头做什么?” 庄稼汉只得苦着脸道:“不看不看。” 董叶这才满意的环顾三人一圈:“大姐愿意收你们是你们还有点用,别不知好歹。” 苍白男子面色阴沉,妖艳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庄稼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董叶取出一副白纸画卷,铺到船上。 与此同时,破甲船船楼二层,阮之懿的房间。 一副画卷缓缓展开,其上画有一名女子,气质温婉,姿容绝美,正是阮之懿。 画卷上方空间扭曲,有四人缓缓浮现。 却见河面小船,早已空无一人。 阮之懿房间内,庄稼汉被画中美人吸引,不由自主便看来,不待他看仔细一道怪力袭来,庄稼汉整个人便被轰飞出去,直接撞破墙壁,不见踪影。 董叶依旧站在原地,似乎从未出手:“忘了告诉你,画也不能看,是我疏忽了,那就先不挖你眼睛了。” 庄稼汉口吐鲜血,心中狂骂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只得擦掉嘴角鲜血,再度跟上来。 此处动静自然瞒不过王应墨等人。 而董叶等人似乎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迟宇轩与王应墨等人对视一眼,王应墨轻声道:“与其让他们攻来,不如我等过去。” 迟宇轩点头道:“那便请诸位与我一起迎敌。” 楚国就地征调各族修士作战,是历来传统,迟宇轩虽用了个请字,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于是各家修士也物异议。 李云商却开口道:“迟将军,此地是否也得留人镇守?” 迟宇轩看了船舱内一眼,又对众人道:“其余人退到船舱内即可。” 王应墨知道船舱内还有许多军士,不过那都是些凡人罢了,那么想必是船舱内另有其人,原本王应墨也不放心将莫念纪留在此地,阮氏姐弟修为太低,自保都难,但既然迟宇轩都这般说了,王应墨也稍稍放心一些。 莫念纪此时还有些迷糊,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先前外面大战她也看见了,自然知道是不好的事情。所以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不愿松手。 “乖乖听你阮姐姐的话,师傅一会就回来。”他蹲下身道。 阮之懿上前握住了她的小手柔声道:“注意安全。” 王应墨点了点头:“有劳。” 而后与阮之江擦身而过时压低声音道:“带你姐姐私奔那人恐怕不简单。” 阮之江面色一震,然后迅速收敛。 王应墨先前去过阮之懿房间,此时琼玉之人登船,虽然不知道时用了何等办法,但位置王应墨是知道的,迟宇轩等余者此时自然不会多想,但王应墨恰巧知道阮氏之事,那琼玉众人恰巧出现再阮之懿房间,容不得他不多想。 但此时,敌人来犯,不是多说之时,王应墨也只得与他提上一嘴,毕竟若真与阮之懿有关,不管是否有意,罪名可都不小。 迟宇轩手提铁枪,率先奔船楼而去,王应墨李云商等人随之而去。 王应墨特意放缓速度,与李云商一道。 “李先生,在下有个问题。” 李云商自然也察觉到了琼玉众人的位置:“我知道莫道友想问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到时一见便知。” 王应墨不免有些担忧。 此时迟宇轩等人不会细查,但等到时候追究起来,正要与阮之懿牵连,对阮家来说恐怕都是不小的麻烦。 毕竟以琼玉的实力,想必也是楚国心腹大患,要是搭上了勾结琼玉的罪名,别说阮之懿,户部尚书阮朗阮大人,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想必他那些政敌,很乐意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吧。 阮家小姐与散修私奔,琼玉众人借阮家小姐房间登船,很难不联想什么啊。 第55章 战五个字 破甲虽大,对修行者而言却很小。 当琼玉一行人映入眼帘,李云商转瞬即逝的表情验证了王应墨的猜想。 但李云商并没有出言指责甚至与董叶没有半点眼神交流。 王应墨在看到李云商异样后几乎马上就确定了带阮之懿私奔的是谁了。 为首青衣男子。 确实英俊潇洒,气质出尘。 嗯,挺符合话本里的主角形象的。王应墨心里瞎嘀咕。 遭遇是在船舷的走廊里。 当下灯火俱灭,廊道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洋洋洒洒的照进来。 五人对四人,似乎是优势,可琼玉四人的修为明显都不低都不低,如果王应墨的感知没有问题,为首的青衣男子与迟宇轩相仿,都是道脉圆满,甚至隐隐有了当初赵元启一般的威势,王应墨自然知道着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此人灵胎不远了。 这种级别的高手王应墨实在不想面对,哪怕如今他已经今非昔比莫不是那个刚刚开脉的道脉初期的小子,道脉后期的修为在他们这些摸到灵胎门槛的强者眼里恐怕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在见识过灵胎境的手段甚至有两次与即将突破的灵胎的高手交手的经历,让王应墨深刻意识道此界道脉灵胎两境之间的分水岭到底有多高多大。 当初赵元启若不是要留他们几人喂养鬼婴,鬼婴若不是那种半痴呆还受到萧红袖影响的状态,他断然没有幸存的可能。 所以见到青衣男子的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转向了迟宇轩。 迟宇轩还是那身黑甲,除却胸口破裂的甲胄显得略有狼狈之外,气势半点不坠,手那杆极长的铁枪直指青衣男子,俨然已经锁定了此人。 李云商与郑演以及那名魁梧大汉同样严阵以待。 琼玉在楚国名声不小,远在曾以赵元启为首的噬魂宗之上,当初的噬魂宗没有一个灵胎修士坐镇,在大楚眼中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可琼玉不同,琼玉根在楚国还专与朝廷作对,这么多年来还能风生水起,甚至此次一出手,便有两名灵胎境高手现身,此时登船四人则最低都是道脉中期,足见其底蕴。 所以琼玉组织大名在楚国修行界几乎无人不知,但诡异的地方在于,琼玉声名赫赫但其组织成员却少有人知,楚国修行者对其了解也极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见过他们的,大多都死了。 越是如此越能说明其不凡,故而此时李云商几人半点不敢大意。 董叶并不着急,诸如此类行动他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了,上头有大姐把持他便可少却许多考虑。 要想绕过楚国修士直接进入船舱摧毁目标并不现实,所以他一开始打得主意便是解决掉楚国修行者再完成目的,因此他并没有影藏行踪,反而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王应墨他们的感知中,主动吸引他们来寻。 这种办法简单粗暴,却无不彰显他对自己的信心。 董叶依旧双手负后,一马当先,直面迟宇轩枪尖吞吐的锋芒,毫无惧色。 “想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迟家枪吧?”他英俊的脸庞上还是笑意盈盈好像在跟朋友打招呼一般。 迟宇轩出身将门,常年战于边疆,向来不是喜欢说客套话的主,更何况是面对敌人。 “擅闯大楚官船,按律,当斩。”话音刚落,势大力沉的一步踏出,走廊地板都瞬间崩裂,手中长枪舞起,那铁枪实在长的而有些夸张,在狭窄的走廊中原本有些施展不开,但在迟宇轩手中,那长枪视四周木板为无物,枪尖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滞的划开墙壁天花板,当头一枪便向董叶砸去。 枪尖之锋利,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只在墙壁去天花板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其余地方竟然完好无损。 董叶笑了笑,脚尖一点身体便向后弹出,堪堪躲过那一枪硬砸,迟宇轩力量却是恐怖无比,铁枪落空竟然生生在砸到地面前停住,转而手一抖,长枪荡起一个惊人弧度,枪尖颤抖着直追董叶而去。 董叶面色一凝,五指并拢,一掌从上而下,似乎想将枪尖拍落,长枪颤抖的力量却是直接将其手掌弹开,枪势如龙,依旧直逼董叶心口。 两人一进一退,迟宇轩的枪芒却是肆虐开来,如此琼玉其余三人倒是遭了殃,他们可不想被这两位波及,于是各施手段,抵挡枪芒。 王应墨等人自然知道迟宇轩抢先出手,直面最强一人,上来便如此凶悍是为了什么。 为了帮他们争取些许先机。 琼玉四人人数不占优,修为却在他们一方之上。 那脸色苍白的男子与王应墨一般同处道脉后期,余下两人则都在道脉中期。 反观他们一方,王应墨可与苍白男子一战,但郑演明显刚突破道脉中期不久,这一点先前在船舱外便有说起,李云商与妈魁梧男子则都是道脉初期。 王应墨当然不会浪费迟宇轩的好意,在琼玉三人抵挡迟宇轩枪芒的那一刻,他身形如虎豹般爆射而出。只留下一道声音:“你们三人合力拖住其余两人,我会尝试先解决那个小白脸。” 那苍白男子刚以手中短刀击破迟宇轩枪芒,视线便被一道人影占满。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运转,那七柄灵巧飞剑自四面八方刺向苍白男子,与此同时,王应墨凝聚衍道真身一拳悍然轰向苍白男子头颅。 大部分人都会犯一个错误,会以一个人的外在形象来评判一个人的能力,就像王应墨面前的对手,身材偏瘦,面容苍白,王应墨下意识的便会认为此人不擅长防御。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修到他现在的境界其实杀里还远远不足,但却极其好用,其优点在于速度,在于神出鬼没,在于剑多,单论破防,其实是其缺点之一。 所以王应墨是想用七剑逼迫此人躲避的空间,给威势更大的衍道真身创造机会,即便他选择躲王应墨的拳头七剑或许也能有一两剑伤到他,皆是便可将其视作突破口,换而言之,他是想找此人的弱点所在。 但出乎意料的是苍白男子面色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周身泛起一道诡异绿光,竟是对七剑半点不避,任由其刺在他各部要害之上。 “锵锵锵锵.......”七剑撞在绿光上发出了类似金铁交击的碰撞声。 王应墨瞬间边看除了那绿光是护体灵力,他判断错误,苍白男子不但会防御,而且那护体灵力极强。 但他的拳头已经挥出自然不可能在收回。 右拳裹着呼啸风声,拳锋泛着淡淡金光依旧坚定砸向苍白男子的头颅,势必要将其打碎,力求瞬间毙命。 苍白男子手中短刀反握,刀长不过小臂,略有弧度,刀身漆黑上两道凹槽,其中有猩红光芒游动,似乎在展现它的嗜血。 但他却没有以短刀来挡王应墨的拳头,竟然是抡起左权拳,直接与王应墨硬碰硬,右手则是一刀捅向王应墨心口。 王应墨那一拳的威力他是能感受到,他以左拳硬接几乎是必败的局面,但只要他这一刀得手便是以伤换死的局面,怎么看都是赚。 苍白男子不亏混迹在琼玉这种连楚国都觉得难啃的骨头中,如他们这般亡命之徒,向来干的都是脑袋别在腰带上的营生,最擅长的就是以伤换命。 王应墨见他用手接拳先是一喜,要知道当初赵元启硬接他大衍道身的一拳头都吃了个闷亏,何况是你? 这一拳下去王应墨有把握直接废掉他左手! 但下一瞬他也看到了那柄嗜血的短刀。 王应墨左手护胸,但右手的灵力却是更加狂暴,那一拳的速度又有提升。 “轰。” 苍白男子硬生生被王应墨轰入飞,砸开了不知几度墙壁。 王应墨站在原地,满头大汗,鲜血从胸口不断滴落。 苍白男子的短刀刺穿了他的左手,又刺入了胸口少许,是他那加速的一拳让苍白男子再难寸进,否则他现在说不定依旧被刺穿心脏了。 王应墨此时脸比那苍白男子还要白。 赶紧运转灵力封住伤口,接这个孔隙开向其余几处战场。 郑演挥舞长剑与那个妖艳女子纠缠,那女子显得游刃有余,之时不断言语戏弄郑演,但就好似个木桩子般只管一剑一剑刺出,并不搭理。 另一边李云商和那个魁梧男子合力大战庄稼汉。 那个庄稼汉身材矮小,力量却奇大,砸在李云商的折扇上铿锵作响,打到那个跟他身材悬殊的魁梧男子身上更是打得他连连后退,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压着两人打。 不过好在算是牵着住了两人。 至于迟宇轩董叶声势则是大了许多。 迟宇轩的铁枪横扫千军,那董叶则是取出一幅画卷,随着他手指拨动,各式各样的武器从画中鱼跃而出,化作真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随着他写意的动作一次次当下迟宇轩凌厉的铁枪。 难怪能拐走阮之懿,打个架都如此骚包,王应墨心中腹诽一句。 不在多看,迟宇轩董叶僵持不下,郑演三人都处于劣势,想要破局,便只能看他能不能抢在郑演几人落败前打死那个阴险的死白脸。 第56章 我一定会打死你 王应墨随手甩掉手上鲜血,向船体上砸出的大坑走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厮杀似乎逐渐被他接受,从一开始的惊慌害怕,到现在敌人的都险些刺穿心脏,却只是面色发白,他对这一切适应的很快,想想也不奇怪,他那个在家对他无比严厉的娘亲在外面的名声可不是什么靠行侠仗义而得来的,而他那个似乎跟谁都很好说话的老爹,也不是靠嘴赚来的枪仙称号吧?那么他作为他们的孩子,体内流淌着好战的血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走到一间被砸出大洞的房间外,王应墨停了下来,他能感受到那苍白男子的气息到此为止,房间内有血迹,看来那一拳让他受伤不轻。 但房内并没有那人身影,王应墨心头一动暗道不好,旋即以最快的速度往回狂奔。 果然,再次出现在走廊里王应墨看到了苍白男子。 他的手臂以一种可怖的形状扭曲着,有森森白骨从血肉中刺出,显然是王应墨那一拳的功劳。 在他脚边躺着的是先前跟在妇人身边的魁梧汉子,生死不知,郑演以剑拄地,狼狈不堪,腹部有一道狰狞伤口,鲜血从中不断涌出,他用手捂住伤口,眼神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紧紧盯着苍白男子与那妖艳女子。 倒是庄家汉仍旧与李云商战作一块吗,李云商虽也有伤却不重。 见王应墨归来郑演略舒一口气。 王应墨此时则是怒火上涌,是因为苍白男子的阴险,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愚蠢。 苍白男子被他轰飞如此之远想来是故意借力为之,但恐怕他也没想到王应墨一拳威势能至如此,要是早知如此他绝不会选择这般与王应墨换伤,岂不知那一拳几乎要了他小半条命。 但即便是在如此情况下他也是瞬间做出应对,借王应墨之力脱离战场引王应墨短暂离开,前后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这点时间虽说他受伤不轻,但道脉后期修为摆在那里,要拿下郑演和那魁梧壮汉并非难事。 王应墨一步踏出挡在了郑演面前,独对两人。 终究吃了经验不足的亏,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但与苍白男子交手下来,对其有了一定了解,加上他受伤也不轻,王应墨不惧两人联手。 那妖艳女子手持一根软鞭,随意缠在手臂上,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欲择人而噬,她迈着撩人的步子,走到苍白男子身旁娇声到:“仇五哥好不小心,怎么受伤如此之重~” 王应墨一见此女就想到当初被他一道火符烧成灰的媚心。 呵,都一股骚劲,可惜小爷没了火符,否则让你也尝尝滋味。 仇五哥面色狰狞死死盯着王应墨嘴里却是说道:“寻燕,这小子不好对付,一起动手!” 话毕单手持刀直扑王应墨而来,燕子也是瞬间加速,手中长鞭延伸,快若闪电,在空中画出优美的残影,急速抽向王应墨。 王应墨凝出两柄柄飞剑斩向长鞭,同时主动向仇五哥攻去,在场终究还是此人修为最高,而且他虽然在先前战斗中取得优势,造成王应墨一方减员,当下不说魁梧男子生死不知,京城天才郑演恐怕也再难有一战之力,不过错估王应墨一拳威力,他也承受了相应代价。 王应墨深知此时最好的的选择便是趁势诛杀此撩,届时以那寻燕和庄稼汉的修为,王应墨有把握短时间解决战斗。 大衍道身催发到极致,双拳金光隐现,砸向仇五哥。 “锵锵锵锵锵.......” 转瞬间两人已经交击数十次,尖利的碰撞声回荡在走廊上。 仇五哥先前刺入王应墨胸口一击若能得手必然致命,但终究未能建功,给王应墨造成的伤势几乎可以忽略,但王应墨凝聚大衍道身的重重一拳他是实打实的吃下的,那一拳几乎将其左手彻底捣烂,甚至半边身子都布满几道可怖伤口。 这一拳的威力完依赖与衍道之力,衍道之力最善破开灵力,其实王应墨对仇五哥的判断并没有错,他却是肉身孱弱,之所以轻易接下王应墨七剑靠的是他那诡异的护体灵力,一但衍道力量破开灵力,他就是待宰的羔羊,只不过此人当真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在察觉到灵力破开的瞬间及时做出调整,借王应墨之力退去,饶是如此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他左臂虽白骨森森此时却早已止住鲜血,战力依旧能发挥个七八成,但吃了大亏的他自然不会再选择与王应墨硬碰硬,而是依仗短刀与王应墨抗衡。 王应墨完全是压制着仇五哥再打,他的步子一直再往前,因为在他身后便是郑演,郑演当下状态极差,腹部可怖伤口一看便是源自仇五哥的短刀,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再被战斗波及必然凶多吉少。 妖艳女子虽然修为低他一境,但王应墨也不会小觑了她,现在与郑演一对一时这女子显得很是轻松,不知道拿出了几分力来,郑演在京城都名声响亮自然不会是什么绣花枕头,即便刚突破中期也不该如此不堪才是,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个就是那个寻燕太强! 王应墨两柄飞剑应对寻燕长鞭并不吃力,但也能看出寻燕此时始终留着力,多半是见识了王应墨在仇五哥身上留下的伤口此时极为警惕,摆出一副故作幸苦的样子抵挡王应墨那两道飞剑。 其实王应墨此时要是再多出几把飞剑便可进一步试探出寻燕的实力,也能更有利于他掌控战局,但毕竟是以一敌二,与单打独斗不同,独战仇五哥时他大可七剑并出,但此时他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再仇五哥身上,再分出两柄飞剑对付寻燕已经接近极限了。 仇五哥显然不是愚蠢之辈,自然看得出寻燕在装模做样,之前巅峰状态对付眼前少年尚且压力巨大,被迫出险招欲以伤换命,何况此时身负重伤? 他再次以短刀挡开王应墨拳头,咳出一口鲜血,愤怒道:“寻燕你再藏藏掖掖,我若是死了,他会放过你们?坏了老大的事,你会是什么下场?” 寻燕听得此言也意识到仇五哥状态不妙,尤其听到他那句“坏了老大的事”有些毛骨悚然。 琼玉组织成员驳杂,低境界修士数量极多,不过都掌控在那位神秘的二当家手中,至于他们这些道脉境界以上的修士,大当家琼玉给他们统一了一个身份,名为“玉照”此时琼玉共计七位“玉照” 为首的当然事大当家琼玉,至于掌管组织成员的二当家,她从未见过,毕竟她加入琼玉的时间也不长,而且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加入这个什么破组织。 寻燕原也是一届散修,作为一个道脉境的散修,自然逍遥自在,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得罪了不少权贵,在巡境司也是挂了大名的,不过她不从不把楚国朝廷放在眼里,惹不起你,我跑呗~ 人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当她呗巡境司一众修士堵住时,是那个容貌那般普通,身材却好到连她都嫉妒的女子救了她。 琼玉给了她两个选择,死,或者加入琼玉。 于是她成了琼玉七照之一,排行第六,只在那庄稼汉之上。 她不是没想过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急,但她见过那样做的后果,要知道,以前的第七玉照,可不是那个让人作呕的庄稼汉。 所以她对那个琼玉大当家的畏惧时刻到骨子里的,那怕那个女人曾流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对她说:“加入琼玉,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可以叫我大姐。” 谁敢有你这么个大姐啊?上一个七照鬼哭狼嚎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时候,也没见你把她当家人啊? 于是寻燕开始发力。 郑演此刻似乎稍稍缓过些许,强忍着腹部疼痛出声道:“莫道友小心,那女子鞭子还可分裂。” 随着她此言一出,果然见寻燕手中长鞭一分为二,两条鞭子不在躲避王应墨飞剑而是顺势攀附在飞剑上,以七星混元御剑真诀之锋利,竟然不能将其割裂。 那两根鞭子好似蟒蛇般缠上飞剑越来越紧。 “嘭,嘭。” 两道飞剑先后碎裂,华为灵力重归天地。 寻燕从未见过如此精妙道法,竟然能以灵力化飞剑,她看着那化作光点逐渐消散的灵力,娇媚道:“小哥这道术好厉害,能不能教教奴家,你想要奴家怎么报答都可以哦~” 王应墨一时间纳闷无比,你是那个媚心失散多年的姐妹么?怎么说起话来都这般骚里骚气,还是你们这些妖女都这般的德性,见了美男就合不拢腿? 王应墨又给了仇五哥一拳将其击退,他此事用的完全是俞老头教的体术,简单粗暴但几位好用,打得仇五哥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短暂驱散大衍道身,长时间保持大衍道身消耗极大,而他依赖道身只凭一双拳头与仇五哥那柄短刀硬扞,其实也有些吃不消。 甩了甩拳头他冲身后郑演道:“能动的话就带他返回船舱。” 先前一番激战王应墨成功逼退仇五哥数十步,同时也将寻燕带离的原先战场,魁梧壮汉身边此事已经无人。 郑演腹部伤口此事已经不在流血,他点了点头艰难起身,要去查探魁梧汉子伤势。 寻燕手上鞭子在毁掉王应墨飞剑后便恢复了原状,她手腕一抖。 “啪”鞭子抽向郑演。 郑演正要举剑去挡,王应墨却先她一步。 三道飞剑挡住鞭子去路。 同时王应墨心中一喜,恐怕那个魁梧汉子还活着。 否则她抢一句尸体做什么。 王应墨笑道:“你帮我宰了这个小白脸,我就教你怎么样?” 寻燕看看了去扶魁梧汉子的郑演似笑非笑道:“好呀好呀,不过奴家可打不过仇五哥。” 王应墨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有些警惕。 仇五哥在一旁大口喘着气,显然是与王应墨那番交锋消耗不小,其实以他的实力与王应墨正面交手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但此人似乎就喜欢兵行险招,虽然也险些成功,但终究棋差一。 但真要王应墨选,他绝对不会想要面对这样的对手,先前短短几息时间,两人几乎是才交上手,这个阴险的家伙便瞬间要跟他换命,实在凶险,不过还在他是最后的赢家。 郑演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魁梧汉子,王应墨看到他身上伤势便知不妙,他躯体上有数个拳印深入血肉,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刀伤,位于.........脖颈处。 郑演冲着他摇了摇头。 王应墨甚至不知道此人叫什么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沉默寡言,从头到尾只是接受调令,该出手便出手,没有半句多言。 但他就这么死了。 死在原本是王应墨要对付的人手里。 他一定很不甘吧,一定很生气吧,你不是说要尝试先解决那个小白脸么? 王应墨此时也知道寻燕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早就知道魁梧汉子已经死了,被仇五哥一刀毙命,但他还是去阻拦故意给王应墨希望。 她在戏弄他。 王应墨双拳再度泛起金光,眼神森严。 寻燕收起了笑容,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突然有些害怕,于是她慢慢望仇五哥身后退去低声道:“我们一起杀了他。” 王应墨裂开嘴,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我一定会打死你。” “轰!”王应墨脚下地板尚未完全爆碎,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第57章 打死打死打死 寻燕心头警兆大起,手中软鞭瞬间分裂为数十根,随着分裂鞭身也越来越细,最后变得仿若蛛丝一般晶莹剔透,环绕在她周围,密不透风的将她保护起来。 仇五哥同样警惕不已,单刀横握,随时准备应对王应墨的攻击。 王应墨身影再次出现实在寻燕身后。 他单手持剑。 那柄剑不似七星混元御剑真诀飞剑那般短小灵巧。。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飞剑成透明状,其中略有星芒闪耀,显得十分梦幻,这柄长剑却不同,剑身狭长,其中七星排列,星芒依旧,剑锋却镀上了一层金光,与先前流转在王应墨拳头上的光泽一般无二。 这是王应墨这一路修行所得。 大衍道身与七星混元御剑真诀皆是以灵力具现化的道法,其中相通之处对他来说很容易找到,将大衍道身作用于飞剑上的灵力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大衍道身加持的灵剑力量过于庞大已经不是这个境界的他能够隔空御起的力量。 所以他改为持剑。 仇五哥与王应墨交手时他手上的金光极为显眼,尤其他就是在这样的拳头下重伤甚至差点被打死,如何看不出那金光的强大? 所以他在转头看见王应墨的瞬间便大惊失色怒吼道:“躲开。” 仇五哥道脉后期的修为尚且跟不上王应墨,何况是寻燕? 当她发现王应墨时,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她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将软鞭汇聚在身后。 状若蛛丝的软鞭纵横交错,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极为密集的蛛网汇聚在她身后,试图挡住那一剑。 仇五哥此时同样跃起一刀斩向王应墨,原本他是有机会去挡王应墨刺出的一剑的,那样做的话,至少能够略微改变王应墨剑锋所向,也可能为寻燕争取些许躲避的时间,但他没有,对他而言,用寻燕的命换王应墨的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局面,所以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去攻击王应墨。 但他看见了王应墨嘴角的冷笑。 王应墨长剑横转,斩向仇五哥。 此时寻燕全力防守,无暇他顾,而仇五哥跃在空中全力一击。 很多时候,人在进攻的时候往往会露出最多的破绽,特别是在心急的时候。 仇五哥被王应墨先前势如破竹的一拳吓破了胆,他已经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敌不过王应墨,所以他想寻求其他同伴的帮助,所以他在看到王应墨递出的金色一剑时认为寻燕必死无疑,所以他选择借用王应墨杀寻燕的机会来攻击王应墨尝试杀死他或者,至少给他造成一些伤势。 仇五哥始终是一个赌徒,就像一开始与王应墨搏杀便选择那般极端的方式,王应墨不知道他在多少次类似的战斗中用这样的方式取得胜利,他也不感兴趣,但他知道,这个阴险的家伙最为依仗的无非就是他那诡异的护体灵力,然而那护体灵力在大衍道身面前如若无物。 而赌徒往往喜欢孤注一掷,上一次他能够借力脱身是因为掏向王应墨心窝的一道着实刁钻,让王应墨不敢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直接将他打死,那样的话他那一刀也会成功刺入王应墨心脏,所以王应墨选择分散力量将他打退,饶是如此还是将他重伤至此。 王应墨知道之所以能够如此压制这个老江湖,根本不是王应墨多厉害,而是源自他的功法,道术,是这些修行资源上的碾压让他能够在实力上压过仇五哥一头,东帝经,大衍道身,七星混元御剑真诀,那样不是五州闻名天下的经文道法? 可即便如此他不也还是吃了亏,让他钻了空子杀了那魁梧汉子? 终究还是经验不足。 不过,好在王应墨学的很快。 他故意展现出魁梧汉子战死和被寻燕戏弄的的愤怒,就是想让仇五哥认定他要去杀寻燕,毕竟再仇五哥眼中上了一次当的他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仇五哥也确实中计了,而且他还能看出的是这琼玉内部似乎并没有那么和谐,所以仇五哥不救寻燕而是直接对他下杀手也就再情理之中。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一个全力防守的寻燕,一个急切想要杀死或者重创他的仇五哥。 而王应墨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三人中最强的仇五哥。 那柄集大衍道身与七星混元御剑真诀的金色长剑拖拽着耀眼的金光划破大量蛛丝般的软鞭,出乎意料,软鞭化作如此纤细的状态,却十分坚韧异常,但着并不足以阻挡王应墨的斩击。 仇五哥看到王应墨嘴角勾起的冷笑时便知道事情不妙。 下一瞬间他听到了刺耳的声音,那是陪伴了他许多岁月的短刀破碎的声音,他还听到了剑刃嵌入血肉的声音,接着一颗头颅高高抛起。 苍白的脸上还保留着对王应墨狠下杀手时的狰狞表情。 琼玉其五,仇良,身死。 寻燕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比先前的仇良还白。 仇良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在道脉后期中绝对也是顶尖高手,否则以老大那种性情能收下他? 她木木看向王应墨。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楚国还有这么号人物?如此年轻便是道脉后期修为,还有此等战力? 下一刻她转身便逃,身后蛛丝猛然爆开,大有要充斥整个廊道的架势。 王应墨一剑斩下仇良头颅,金色长剑便消散不剑,这一式终究消耗太大,自然不会用来对付寻燕。 三道飞剑瞬间结成,一剑一剑爆开将蛛丝炸开一个大洞,王应墨从洞中掠过。 寻燕奔跑中的娇躯猛的一沉,一口鲜血喷出,随后重重摔倒。 王应墨站在她身边冷冷道:“跑什么?” 寻燕吃力的转过身,已时满头大汗,被王应墨一拳砸在背上,能好受? 她咬着牙骂道:“跑你妈,要杀就杀!” 王应墨又是一拳,彻底终结了此女性命。 琼玉其六,寻燕,身死。 这一切皆在须臾之间尘埃落定。 王应墨好一尊杀神,身上还沾着两人的鲜血。 不远处那名庄稼汉也发现了这边的变故,他同样吃惊与王应墨转瞬间连杀两名玉照的实力。 李云商则是大喜,先前他与魁梧汉子两人联手尚且不是这庄稼汉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但他此人似乎处处对他留手,他也能猜出一二。 此时其余两处战场结局已定,庄稼突然出声:“姓董的交代不能杀你们阮家的人,原本我怕伤了你们他秋后算账,但如今看来我好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李云商一定便知道他是何意,一时间更加确定这几人必定是借阮之懿之手登的船,只是不知道那个董叶是否一开始在京城就计划好的,正要是如此,此人心机那也太恐怖了。 不过此事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因为面前的庄稼汉又说话了:“既然如此,那你去死好了。” 庄稼汉黝黑的双手上满是拳茧,打出的力量却奇大无比。 等到他说出此话,更是力道倍增,紧紧两拳,便将李云商折扇打烂,随后一拳就要打在李云商胸口。 “完了。”李云商心道。他堂堂阮氏客卿,阮家姐弟的传道恩师,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道脉初期,在楚国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曾想在这些真正的凶徒恶人手中也不过如此啊。 此时的李云商已经全无招架之力,这一拳下来必死无疑。 正当此时,两只泛着金光的手指,就这么捏住了庄稼汉的拳头。 正是王应墨。 李云商劫后余生长舒了一口气,王应墨冲他微微点头。 他自然知道此地他已经插不上手,莫说是到现在还激战不休的迟宇轩董叶,便是面前这个琼玉最弱的好像一个庄稼汉的男子他都应付不了。 于是他干脆转身原路返回,朝船尾而去。 庄稼汉灵力运转,挣脱王应墨双指,抽身退开。 王应墨并不着急,此时迟宇轩那边还在激战,难分上下,还不是他能插手的时机。 此刻他倒是对这庄稼汉般的男人有些好奇。 无论是先前以一敌二,还是后来对李云商起了杀心爆发出的拳力,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王应墨却能看出此人很强,至少远在寻燕之上。 此时附近除了迟宇轩董叶,就只有他们二人,王应墨不介意通过他多了解一下琼玉。 庄稼并没有逃跑也没有对王应墨出手,他沉默着走到寻燕的尸体边蹲了下去,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寻燕双眼瞪得滚圆的脸庞。 寻燕确实是个很漂亮很性感也很有魅力的女子,但他此时的模样实在跟这些都搭不上边,背后那一圈让她脊柱断裂,身体扭曲,而王应墨最后补的那一拳则是在她胸口凿出了一口狰狞的大洞。 死前的痛苦让她面部原本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尤其那似乎要突出的眼球颇为骇人。 但那个庄稼汉的神情那么柔和痴迷,好像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王应墨一阵恶寒。 庄稼汉抬头道:“我叫苟树,以前世道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去刨坟,剑坟就刨,不管他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刨点东西出来,才有下一顿。没有工具,那年头一把锄头都有人抢,所以我用手刨。”他举起了手,向王应墨展示了他手上的老茧。 王应墨一边留意着迟宇轩与董叶的战斗一边静待下文。 “后来我在一个破道观边上刨了座荒坟,刨除了一本拳谱,好不好笑,刨坟的人还能祖坟冒青烟,真叫我刨出好东西来了。”他黝黑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情:“其实嘛,谁知道我家祖坟又被哪个想我这样的人给刨了呢?” 你还挺会讲笑话,王应墨腹诽道。 “我就照着那本破拳谱,练习,对着树干一拳一拳的打。”他又展示了一下他手背的老茧。“按理说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了,那还有力气练拳呢是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就抓住了什么,心里就像啊,那不然就去死吧,反正活着也是折磨,所以我就照着连,然后我就这么走上了修行道路。” 王应墨有些无语。 这也行? 庄稼汉还是那副恶心的表情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女子。 “修行者意味着什么啊?”他问出一个问题,“意味着我强大,我可以为所欲为啊,于是我去打死了哪个抢我锄头的家伙,他家里还有好几口人,有老婆,有孩子。全被我杀了,恩,他老婆的滋味真不错,虽然他老婆并补漂亮。”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还对寻燕道:“尤其没有你好看。” 王应墨又成功被他恶心到了。 “不过那是我的第一次,还是很爽,哈哈哈哈。”苟树发出瘆人的笑声:“她越反抗我越爽。” “后来我找了很多女人,青楼那些娘们,很配合也很会玩花样,但就是给不了我那种感觉,于是我又去找那些良家,啧啧果然还是会反抗的更有滋味。” 王应墨拳头握紧,已经有了打死他的冲动。 “直到再后来,我弄了不该弄的人,被追杀,然后大当家的救了我,她让我选择死或者为她效力。我当然想活了,谁不想活呢,我刨坟都要活下去,何况现在我一身修为逍遥自在。” “所以我成为了琼玉第七玉照。然后我看到了燕子。”他指了指寻燕,“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还很骚,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他并不是那种能够随意委身的女子,因为我在她身上闻到了处子的香味。”他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 王应墨额头青筋暴起。 苟树继续说道:“更美妙的是我能确定,他一定不会喜欢我,所以我得到他的方式,一定会让我欲罢不能。”他脸上充斥着疯狂的欲望:“可惜啊,上面还有一个老大,我不敢对她下手,毕竟我还不想死。”脸上的疯狂转为失落。然后有变为期待:“不过这样就更有意思了,我需要等待一个机会,如此一来,得到她的过程充满挑战,那么最终收获的果实就会更加甘甜,这是我爹告诉我的道理,虽然他早就饿死了。”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她,我得到的每一个女子我都喜欢,喜欢的如痴如醉,再没有得到目标之前我不会去想下一个女子,而现在燕子就是我的目标。”苟树的表情开始充满失望。 “你把她打死了,意味着她再也反抗不了我了。”苟树语气森冷,:“既然如此,我便打死你,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恩,大姐虽然不好看,但身材好,我也喜欢。” 他站起身来,一部踏出,寻燕的脑袋瞬间被踏碎。他气势节节攀升狂笑道:“她真以为自己比我强?那个仇良也不过多费几番拳脚的事情。” 这个苟树竟然就这么突破了道脉后期。 王应墨表情严肃。 他感受到了压力。 来自眼前这个疯子的压力。 他的战意不降反升。 他从没有这么强烈的要打死一个人的欲望。 哦,不是要打死一个人,是要打死这个畜牲。 第58章 我可不制造垃圾 杀意,源自王应墨的强烈杀意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苟树癫狂般的自述让王应墨知道了眼前是怎样的一个魔头,那不是对寻燕爱意的展现,而是苟树在阐述自己的爱好,就好像一个孩子炫耀自己喜欢的游戏,一个女子炫耀自己的饰品。 琼玉在与昭明交手时的对话彷佛还在耳畔,王应墨不知道船上运载的名为“鬼侍”的货物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会被那个女人冠以“有伤天和”四字,想必自有其害。 但这个琼玉既然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行事,既然能够因为鬼侍的有伤天和而出手,又怎么会容忍苟树这样的人存在于琼玉之中? 这个问题只在王应墨一念之间闪过,他与琼玉根本不认识,与那个神秘组织也没有什么瓜葛,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们之间恐怕要记上一笔账了。 因为眼前此人,王应墨必杀之。 王应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了比对待仇良更郑重的态度,大衍道身发动,左手指尖有金光浮动,甚至连一双眸子中都有金光流转,这是大衍道身催发到极致的征兆。 反观苟树,还是那副庄稼汉模样,只不过此时气势浑然不同,身材矮小的他透露出一种高山般的气势,一身拳意浓郁,布满老茧的双拳紧握,他双腿微屈,而后暴起,一拳照王应墨面门而来。 王应墨尚在王家时学的体术种最多的便是拳法和刀法,来到此界并无趁手兵器,依仗的不过一双拳头罢了。 这苟树天资极其骇人,但从荒坟拾得一本拳谱便能无师自通修行到如此境界,不可谓不强,不过同境一战,还是一对一,王应墨又何曾怕过? 张家村外初出茅庐便能惊退刘丰,月湖镇外以一敌三还能战而杀之,月山之上更是敢对境界远高于己的赵元启悍然出手,而后又与鬼婴转战月华天光方圆十里,王应墨的战斗天赋早已展露无遗。 与那些战斗比起来,眼下都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富裕仗了。 在苟树动手的瞬间,王应墨同样出招。 两人在走廊间激烈搏杀,转瞬已经交手数十招。 王应墨拳法源自家中长辈俞老头,老头子教给王应墨的只是最为普通的拳法路数,与修行无关,目的只是打熬体魄,助王应墨消耗常年用各种灵材熬炼体魄余下的药效,拳法极为扎实,苟树则全然不同,他那得自荒坟的拳法,无比凌厉,拳拳直逼要害,尤其此时拳力出手,与先前落在魁梧汉子身上的拳印截然不同,此刻每一拳都好像要直接破开王应墨防御,刺入血肉,每一拳都在追求顷刻毙命,不像是拳.........更像是........剑! 王应墨身具七星混元御剑真诀自然对剑意极为敏感,从一次次交手中他也逐渐看出端倪。 苟树双臂好似两柄长剑,以拳头作剑尖,似要借拳头破开王应墨身躯将整把剑就是他的整条胳膊都刺入王应墨体内。 王应墨继而不再硬撼苟树那锐利无匹的拳锋,而是击打他的手臂。 苟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看起来竟然极为敦实的笑容:“其实我骗了你,我刨出来的是剑谱,不是拳法,不过我说了嘛我连锄头都没有有怎么会有剑呢?所以我把它当拳谱来练习,好在结果相当不错,那本剑谱实在太破,破到连名字都没了,当然有名字我也看不懂,毕竟我又不是字。这么说来我运气真是好啊,那剑谱上都是图画,否则我也练不成喽.......” 苟树嘴上喋喋不休,手里却半点不曾停下,还是一拳一拳或者也可以说一剑一剑刺向王应墨。 王应墨此时被他念叨的有些头疼,此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话多之人,怎么寻燕一死,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了么? 他一边与苟树搏杀,一边也开口道:“你好像话很多,多说点吧,以后没有机会了。” 先前苟树对自己的经历的描述让涌起强烈的杀意,他虽然从来不自诩是什么大好人,更不会愿意去做什么烂好人,但如苟树这般的该死一千次一万的人,他也不介意将其拳杀,尤其是在他实力足够的情况下。 但他也没有打断苟树的任何一句话,虽然那些描述让他十分不适。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崛起的经历,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一件事,存在的一个人,是这个世界组成的一部分,是曾经停留在王应墨认知之外的东西。 十五年的锦衣玉食让他们有愉快的童年,有富足的生活。但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遮蔽了世界的底层,让王应墨对很多事都看不见听不清。 被迫离开家族对王应墨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但那也是无法改变的,来到次方天地不过半月时间的见闻却在不断补充他对世界的认知。 包括此时眼前的敌人。 原本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获得了力量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元启是一个很好例子,若不是截月山覆灭,在截月山环境和长辈的呵护下?那个曾经苟延残喘的小乞儿,想必也会成为截月山的一员,成为一个不错的修士吧? 可事结果呢?结果是截月山覆灭了,而他赵元启,成了一个堕入魔道不择手段的复仇者。 那么眼前的苟树呢? 他没有截月山那样的良师,没有萧红袖那样的益友,他当年的境地或许还比赵元启好上一些,但让他突然间得到了能够俯视绝大多数人的力量,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变成了眼前这个色欲缠身,手段变态的贪欲者。 王应墨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评判别人的行为,尤其是他不曾体会过别人所遭受的恶。他一个出生在那样的世家,从小饱受呵护,被捧在掌心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呢? 但恶终究是恶。 同情你的遭遇,怜悯你的过去,痛打你的邪恶。 对于涉事未深,还不够聪明,不够睿智的王应墨而言,找到一条足够简单的理由来做事,显得至关重要。 就像他现在要做的事——打死苟树。 两人的交锋仍在持续。 王应墨肩头,腹部,大腿各有三处伤口,其中肩头伤势最终,鲜血不断从中汩汩流出,三处伤势完全不像一个人用拳头打出来的,更像是被一柄很钝的剑生生割开的。 他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对伤口视若无睹。 此刻的苟树伤势比他还重。 胸口塌陷右腿弯曲,所以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着,有趣的事那近乎完全骨折的右腿几乎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双拳还是如剑一般不断刺出。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七剑同出,合力一剑将其劈开。 王应墨金色的眸子黯淡下来,与此同时一柄更加耀眼的金色长剑慢慢从他掌心浮现。 这一剑王应墨把他叫做——七星衍道真剑。 名字很简单,就是把他如今傍身的两大道法连接起来。 此时的七星衍道真剑比先前斩杀仇良时更加耀眼,可见看出王应墨对苟树的重视。 七柄飞剑被苟树三两拳便打散。 他歪着脑袋道:“你要是能把这个教给我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王应墨单手持剑,金色剑光照耀着他的半边身子,好像给他镀上了一层光辉,而另一半身子则笼罩在黑暗中,如神如魔。 “很遗憾,我不会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不过以后我可以学一学,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你们这种不是人东西怎么办了?”王应墨声音平淡。 苟树脸色逐渐冰冷,他俯身强行把骨折的右腿掰回来,脸上连半分痛苦的表情都不曾展露。 王应墨一剑刺出,裹挟道道金光,那是一道道外泄的衍道之力,杀力无匹。 苟树双臂猛然相撞,竟然发出一阵阵锵锵之声,完全不似血肉之躯的碰撞,更像是两柄利剑交击,随着双臂的碰撞,道道剑气迸发。 两人再度激战,状态比先前更加疯狂,不断有血花从俩人身上绽放。 他们的战斗已经将船舷走廊的天花板完全摧毁,此刻落入了破甲上方两人的眼中。 正是琼玉与昭明。 远处的华阳与毕方依旧在河面上激烈战斗,白焰浪花翻滚,声势浩大。 琼玉与昭明则是不知何时已经停手,只是在高空上对峙。 昭明依旧护持着整艘巨船,他盘膝漂浮在空中,羽扇轻摇,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两场战斗。 琼玉同样面无表情的关注着,不知心里作何打算。 “咦。” 昭明见到苟树身上激荡的剑气,咦了一声,:“那是人欲剑?” 琼玉没有接话。 “啧啧,你们琼玉不是替天行道么?人欲剑传人也收?“昭明啧啧称奇讽刺道。 琼玉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好似时间一切事都与她无关一般:“有点用,用完再杀。” 昭明呵呵一笑:“那你与我们何异?” 琼玉认真的看着他解释道:“你们制造垃圾来用,我只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我不制造垃圾。” 这道理简单明了。 昭明自然知道鬼侍是什么, 兖州那个喜欢捣鼓各种歪门邪道的疯子,练的一种术。 可以将活人炼成没有感觉不惧身死只知道战斗的傀儡,就叫鬼侍。 至于那个疯子实验的对象,是齐国战俘。 这批鬼侍就是要送京展示给皇帝陛下,一但得到肯定,将会大量生产投入作战。 昭明其实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他跟随迟侯征战多年见过太多同袍战死,一但这鬼侍能够投入作战,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但此法终究太过邪意,对大多数人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在朝廷上下,广受非议。 兖州那个疯子当年竟然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来,甚至张口向建武帝要齐国战俘用作实验,被群臣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被建武帝亲自下旨贬出京城。 但他的实验还是开始了,源源不断战俘送到兖州。 直到现在,第一批样品送往京城。 此刻破甲船舱中,一只只巨大黑色箱子排列,像一口口棺材,漆黑而沉默,似乎在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些箱子里面储藏的鬼侍,兖州那个疯子谓之杰作,琼玉将其视作垃圾,昭明则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有些期待,又很矛盾。 琼玉突然开口道:“下面那个小子在月山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吧?” 昭明有些意外她的主动开口,点了点头:“知道。” “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他帮你们保护的是什么东西,他会不会跟你们翻脸?”琼玉接着说道:“他可以来我琼玉的话,也挺好的。” 昭明面色微变,他这等修为和身份自然不会不知道月山一役。 实际上现在王应墨的档案,已经摆到了许多楚国大人物的案牍上了。 他展现的天赋,修为和战力,以及他来路不明的散修身份,确实值得很多大人物关注。 昭明自然也在其中,甚至于他了解的还能细致。 所以他对琼玉的话产生了怀疑。 于是他环顾四周问道:“你们琼玉的第二玉照呢?” “别着急,你得看那个小家伙能不能活下来。” 第59章 你抢我锄头干嘛? 相较于迟宇轩与董叶的大战,此刻在场最强的两人似乎并不是特别关注,反倒是王应墨与苟树的大战成了焦点。 昭明很清楚迟宇轩的实力,作为当代楚国年轻一辈中毫无疑问的绝顶人物,他并不担心迟宇轩,即便那个董叶十分不简单。 至于华阳与斗笠,他们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一眼,委实是灵胎境天涯分出生死太难况且琼玉今日一行目标与原本就不在人。 下方那场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王应墨此时身上伤口更多了。 这绝对是他经历过最势均力敌的一战,而且苟树是当着他的面晋升的道脉后期。 他逐渐意识到那剑谱或许不凡,但这个苟树的天资才当真惊人。 苟树此刻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他浑身散发剑气,好似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柄绝世凶剑,一往无前。 王应墨则是半步不退,任由剑气割裂身躯,一步步前行,一次次斩出长剑,在苟树的双臂上留下道道伤口,那些伤口初始很细小,甚至很快便在苟树的灵力作用下恢复原状,但王应墨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伤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渐渐的他的恢复速度开始跟不上王应墨造成伤口的速度。 他开始想躲避,但王应墨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纵横的衍道之力与苟树的剑气交错,缠绕,同时也将他禁锢在原地,所以他只能凭借双臂与王应墨的七星衍道真剑硬碰硬。 高空的昭明罕见的有些兴奋:“要出结果了。” 琼玉只是冷眼旁观,似乎对苟树的死活并不关心。 “噗嗤。” 终于,七星衍道真剑落下并没有再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而是直接切入了苟树的血肉中,他的剑意破了。 七星衍道真剑虽然同样黯淡了许多,但终究还在。 苟树躺在地上,双臂尽断,胸口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肩膀延伸到腹部。王应墨浑身浴血,衍道真剑溃散,他大口喘息,但还是死死盯着苟树。 在王应墨祭出七星衍道真剑,苟树催发一身剑气时,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死战,最终才形成了衍道力量和剑气纠缠两人皆不能退的局面,所以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必须分出生死。 但最终倒下的是苟树,站着的是王应墨。 东帝经终究得天独厚,哪怕是在这个大道残缺的世界,依旧如此。 王应墨打熬了十年的体魄在东帝经的加持下挡住了苟树的剑气。 王应墨知道赢的不是他,而是他所获得的资源。 这也让他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任何一个修士,都有其独到之处,很多散修,缺的并非天资,也不差努力,差的不过是一个好的身世,或者一点点运气罢了。 苟树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其实他确实不怎么喜欢说话,平时像个哑巴。 只有在杀人和享乐之时话会很多。 即便他已经修行到了道脉后期,那又怎样?他始终都觉得还是那个连自己的锄头都护不住的村夫。 那样混乱的世道里,活下来的往往是那些不择手段的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他曾经也以为是命运选中了他,赐予他修行天赋,但当他再次看见那个抢了他锄头的人时,复仇的怒火就那么燃烧起来。 他杀了那人全家,强奸了他的妻子,烧毁了他的房子,在那场大火中,他的怒火烧的更旺更烈了,于是他开始沉沦在杀戮和肉欲的快感中,这让他们有种莫名的满足,就好像,他在向这个世道复仇。 为什么? 就因为一把锄头么? 恐怕不是吧。 曾经的他也有家人,也有朋友,虽然不富足,但地里的庄稼养活一家人也勉强可以,战乱和灾荒迫使他们离家,流民和强盗让家人分散。 直到他爹把最后的粮食留给了他,自己被饿死时,他只剩下那点粗粮和一把锄头,最后那把锄头还被抢了。 苟树一直有件很后悔的事,那个抢他锄头的人,明明生活不错在当地开了个铺子,亲戚还有点关系,所以即便实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竟然还养得起两个娃。 可他为什么要抢我的锄头呢? 你一个开铺子的抢我的锄头干嘛?难道就因为我是落了单的流民,好欺负? 这个问题他没有在复仇的时候问出来,因为当时的他被杀戮的快感充斥着,忘记了。 为此他还后悔了好多年呢。 他嘴唇颤抖,一直念叨着什么。 王应墨此时并不好受,以至于听力都收到了影响,但他听到苟树的碎碎念时还是忍不住集中精力去听。 原本他以为这家伙还会念叨什么他之前做过的恶事丑事。 但并不是。 苟树之时一直重复一句话。 “他抢我的锄头干什么呢?他抢我的锄头干什么呢?他抢我的锄头干什么呢?他抢我.........” 就在这样的重复中,苟树彻底没了声息。 王应墨自然听不懂。 对于苟树来说,被抢走的其实不是锄头,大概是他最后的良知吧? 王应墨确定了他的死亡,放松下来。 迟宇轩与董叶的战斗依旧在持续。 王应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于是他干脆利落的坐下开始调息养伤,仇良的刀,苟树的拳头和剑意都在他身上留下了或轻或重的伤口,加上他此时灵力消耗巨大,此时要是再有一个寻燕这般的修士恐怕压也只有死路一条。 天空上,昭明开怀道:“次子当真厉害,不负老天师盛赞。” 琼玉七照一夜间战死三人,皆殒命于同一人之手,此战消息一但传出,莫印这个名字必然响彻大楚修行界。 至于齐国,嘿,月山一役恐怕也早已在齐国高层传开了吧。 琼玉依旧伫立在昭明不远处,对于仇良三人的死亡她半点波澜也无,也是转身定定看向昭明。 昭明顿感不妙,就要出手护住王应墨,琼玉口中却先他一步吐出四字:“霜——漫——寒——穹。” 天地间顷刻有一道风雪席卷,瞬间将两人包裹,短暂的切断了昭明对破甲的掌控。 下方的王应墨只觉得气温骤降,抬头一看,只见以昭明与琼玉为中心,是漫天冰雪悬浮,瑰丽无比,却有寒意透彻心扉。 王应墨毛骨悚然,这感觉却不是来自空中琼玉的手段,灵胎境再强,也不至于能在对付昭明的时候还能影响他,所以着感觉的来源另有其人。 他低头看见在迟董二人战场的相反方向,走廊的尽头,一个黑袍男子默默立在那里,给王应墨一种他很早很早就在那里只不过没人发现的感觉。 黑袍飘动,人已致身前。 黑袍中浮现半张脸,精致的下颌线和饱满的嘴唇,声音却是有些干枯的男声。 “鬼侍是用齐国战俘,用活人炼制的傀儡,这就是你帮他们保护的东西。” 王应墨并根本来不及调动灵力,来得及也没什么用,此人至少是灵胎境起步,不过王应墨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杀意。 但这句话对王应墨的冲击远高于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男子。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艘船上运载的货物竟然是用活人炼制的傀儡!!!! 梁众山出现了,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黑袍男子,汹涌的拳意是王应墨与苟树的战斗完全无法比拟的。 船身侧面被轰出一个大洞,黑袍男子也被那一拳打出船外,梁众山追击而去,离开前深深看了王应墨一眼。 第60章 无题1 留在原地的王应墨脸色阴沉。 用活人炼制傀儡?五州傀儡术同样极为普遍,大多都是各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除却一些邪道修士,少有用人炼制,究其原根源,是因为许多修士肉身皆较为孱弱,而且一但修士死亡,灵力自重归天地空余肉体,即便炼制成功也难堪大用,不过也有奇异手段能够保留灵力,例如神都州寄魂宫,擅长抹去修士神智,练作魂奴。 还有些邪修,最喜欢打杀那些炼体修士熬成肉身战力无双的傀儡,只不过如今那个奉行肉身成圣的神兵道实在霸道,满天下追杀敢将炼体者炼做傀儡的邪修,故而即便有人敢炼也只敢偷偷摸摸行事。 没想到来到此方天地,也有人行此事,还是用活人炼制,即便用的是敌国修士,那又如何?能改变此事的性质么?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建武帝,王应墨心情复杂。 此等行事有悖人伦,天下皆知,满朝文武必然非议颇多。 然而如今这鬼侍不但炼出来了,还在梁众山,迟宇轩这些人的押送下,送往京城,此事是谁首肯,不言而喻。 没有建武帝的支持,琼玉口中那个兖州的疯子,即便有胆子也没那个条件。 而梁众山那般身份,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追击黑袍男子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眼神,难道还不足以证明? 所以那个在月湖镇老泪纵横的梁众山到底是否是真的后悔当年覆灭截月山? 后悔或许是真,但若是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坚定的站在建武帝身后,鞠躬尽瘁吧。 稍许调息之后他漠然起身,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击杀琼玉后三位之后他会去尝试插手迟宇轩董叶的战斗,但此时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击杀琼玉三人,他自问仁至义尽,没必要再去拼命。 他转身向船尾走去。 漫天霜雪冰晶之间,昭明注视着选择离开的王应墨,脸色冷漠,看不出异常。、 “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这就是你们楚国上下,像他这样的人,你们是留不住的。”琼玉的声音传来,此刻他坐在一块浮冰化作的王座之上,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俯视昭明。 “你离那个境界还有多远?”他问道。 琼玉没有回答,但他已经心中有数,这个女人,年纪其实不大,至少比他昭明年轻的多,但从这个女人出现道她建立琼玉开始,她的境界提升实在太快,快到让迟侯爷,让巡境司首座,甚至让皇宫里那位都为之侧目,更是在巡境司榜单上独居首页长十余年之久。 昭明并没有看到黑袍男子与王应墨接触的那一幕,因为琼玉在那一瞬间完完全全切断了她对破甲的掌控,虽然时间极短,但足以证明,她已经后来者居上,修为依然完全不在昭明之下。 至于下方发生了什么,昭明即便不曾目睹也大概知晓,否则那少年为何选择离开而不是去助战迟宇轩,想来是已经知道了鬼侍的事情。 他冷冷看了看琼玉:“我大楚留不住,他就会去你们琼玉了?他杀那个苟树的时候也不仅仅是为了帮我们吧?” 巡境司对于月山一役,有一份简报,传示楚国各方高层。 其中老天师首开先例,在那份告示上评价了王应墨八个字。 天赋绝伦,赤子纯心。 昭明是看过的。 琼玉平静道:“不被你们污秽了就是好事。今晚的事你我就不要插手了,看着吧。” 昭明握着羽扇的手微微用力,而后放松。 此是琼玉三人殒命,余下者皆在捉对厮杀,似乎一时间难以分出结果,对方却仍旧未曾退去,那么想必还会留有后手,王应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琼玉的目标始终还是船舱里的鬼侍,他也有些放心不下莫念纪。 “轰” 一声巨响从破甲尾部出传来,王应墨脸色瞬间狂变,不是因为那声爆炸,而是一股熟悉的气息。 赵元启!!!!!! 赵元启的月魄仙胎源自谁他在清楚不过,而莫念纪身上的本源力量对赵元启会是何等诱惑? 那个疯子能夺第一次,岂有不夺第二次之理?况且莫念纪现在记忆全失,若是被他掳走,不又是一个赵元启?那么萧红袖之死又有何意义? 他实在没想到那个疯子跟琼玉也有勾结。 王应墨强行提气,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船尾。 破甲船舱内,早已燃起熊熊大火,一个个如同棺材般的大箱子逐渐被火焰吞噬,直到此刻依旧又不少军士四处奔跑,取水救火,可修行者的道火他们能灭? 汹涌的烈焰中,一个白衣身影浮现,那些无情的火焰好似躲避洪水般绕开他,在船舱中留出一个真空地带。 他单手掐着一个男人的脖子就这么如同拎一条死狗般拎着他。 那只掐着脖子的手洁白如玉,他随手将那人丢入火海中冷冷笑道:“巡境司兖州提督,呵呵,不过如此。” 环顾四周,见那些黑棺尽数被火海吞噬,他才转身离开。 昭明脸色大变,手中羽扇扇出,一股狂风升起,如同来自九天之上,悍然落下。他怎么也想不到,琼玉竟然还能再出一个灵胎修士,此刻船舱大火燃起,众人分身乏术,一时间心急如焚,再也淡定不下来,与琼玉再起战端。 与此同时注意到船舱变故的还有迟宇轩梁众山等人,迟宇轩一声爆喝,铁枪带着无边委实,将董叶扫开,冲向船舱,梁众山、华阳同样全力回防。 琼玉一众人则是竭力抵挡,只消再拖住他们片刻即可功成,尤其是拦住毕方,否则,一但华阳回来,那些火焰顷刻间便会被她吞没。 昭明此时才知道,琼玉先前那一手恐怕根本就不是为了给黑袍男子向王应墨传递鬼侍的真相而创造机会,而是为了给赵元启登船争取时间。 至于迟宇轩为什么会选择带领他们一行人离开船尾作战,当然是因为还有一个巡境司兖州提督暗藏船舱,有一个梁众山静候琼玉而二照。 千算万算,终究还是坏在了这个意外出现的赵元启身上,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刚在月山受挫,立马便敢伙同琼玉向大楚朝廷还以颜色。 灵胎对道脉,巡境司兖州提督几乎是顷刻便被赵元启击杀,实在是差距太大,根本不是战力能够弥补的。 赵元启答应协助琼玉是收了好处的,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阮之懿牵着莫念纪的小手紧张的看着面前那个笑容温和的英俊男子。阮之江李云商更是手脚冰冷。 船舱内变故横生,里面的战斗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只能各自逃走,无奈被眼前之人拦下。 面前男子就好似什么洪荒猛兽一般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甚至于让他们提不起反抗的勇气。 莫念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些熟悉,有些好奇,还有些.......厌恶。 她小小的脑袋自然不知道这些情绪源自何处,但她本能的还是感觉到对他畏惧,能感受到他的恶意。 八九岁的小姑娘害怕了就会哭,于是她扯了扯阮之懿的手哭道:“姐姐,姐姐我师傅呢,我要找师傅,呜呜呜呜。” 师傅?那个小子现在成了你师傅?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元启大笑起来:“你师傅早就死了,就死在你们旁边这些人手里!还有你的师伯师叔们,师弟师妹们,我的好师姐,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没事的,我会都告诉你的,只要你跟我走。” 莫念纪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哭。 阮之懿同样害怕,修为带来的压制让她不得不怕,毕竟眼前的男人想杀她,不过随手之事,但她还是轻轻将莫念纪拉到身后,她强忍着压力声音依旧软糯但语气十分坚定:”她不想跟你走。” 阮之江当然直到姐姐事什么性子,但他同样直到如赵元启这般人物,着恐怕改变不了什么,他也没有再开口多说,只是默默站到姐姐身边。 李云商受伤不轻。 他与户部尚书阮朗乃是至交,这两姐弟事他看着从襁褓里的婴儿长大的,又拜他为师,早已视如己出,看着他们勇敢的挡在那孩子面前也有些欣慰。 不过相比姐弟二人他更加能够深刻认识到赵元启的强大。 灵胎境啊,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他强忍伤势,拔出一把长剑而出笑道:“你们两往后稍稍,还轮不到你们呢。” 赵元启只是看着莫念纪。 两个三境,一个道脉初期。 蝼蚁而已。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师姐,你乖乖跟我走,他们就不用为你而死了。” 莫念纪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这个姐姐任由漂亮又给她好吃的,她当然不希望她死掉。 但是她又真的很害怕那个男人,本能告诉她跟他走一定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紧紧抓着阮之懿的衣服探出一颗小脑袋,可爱的小脸邹到一起,显得十分委屈。 但她还是问道:“真的么?” 赵元启点点头:“真的。” 阮之懿有些心疼这个董事的小丫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没事的,姐姐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赵元启,他面色转冷,嗤笑道:“你能保护谁?” 不见半点动作,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势扑面而来,阮之懿阮之江姐弟二人瞬间重伤,李云商稍好些许,但也是长剑破碎,口吐鲜血。 就在阮家姐弟垂死之际,一道柔和光芒从莫念纪身上散发而出,抵住了源自赵元启山崩海啸般的力量。阮氏姐弟与李云商如释重负,大口喘息,同时惊异看向小小的莫念纪。 只见她单手掐诀,双目紧闭,道道月华不断从她身周涌出,护住三人。 赵元启不惊反喜:“哈哈哈哈哈哈,天意啊,只要再吞噬你的本源,我仙胎必然圆满。” 他果断出手,轻易撕破了莫念纪散发的月华。 莫念纪即便当初与鬼婴想合尚不过道脉巅峰,断不是赵元启的对手。 先前不过堪堪抵住了赵元启威压罢了。 赵元启向来不忌杀人,尤其是楚国人。 就在他要杀死阮之懿三人时,一杆长枪携雷霆之势横扫千军,一副画卷铺展,画中山川河景显出,镇压而下。 长枪自然是抽身赶来的迟宇轩,而董叶尽然也悍然对赵元启出手。 即便被他们所挡,阮氏姐弟还是受到波及,双双倒飞出去。阮之江狠狠撞在墙壁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阮之懿却被一个并不高大但显得十分可靠的身影接住。 董叶声音温柔:“没事吧?” 阮之懿靠在他怀中一脸不可思议,随后那向来温婉恬静的脸上满是愤怒:“你是琼玉的人?你当初在京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今日?” 董叶苦笑道:“说来话长,只需要知道,我在京城时尚且没有这般谋划,而且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阮之懿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冷冷道:“谋划?那你可真是好谋划!” 迟宇轩本时董叶的目标,如今却来阻他,这让赵元启很不爽,尤其先前董叶明明可以再刺挡住迟宇轩,却没有那么做,反而是与迟宇轩一道当下他的攻击,这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他全然不将单手持枪的迟宇轩放在眼里,只是冲着董叶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他们三你不能杀,其余随便,你要那个小丫头,我可以帮你。” 阮之懿冷冷道:“你得让他先杀了我,才能带走念纪。” 赵元启气势暴涨:“念纪?哈?那个姓莫的小子给你起的名字?真是可笑!” 董叶等人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这般针对那个孩子。 甚至如此狂怒,此时也容不得他们多想。 赵元启直接对在场所有人出手,董叶连续抛出数副画卷,皆被赵元启撕碎,迟宇轩铁枪则是被其一拳打开,董迟二人虽强却也抗衡不了赵元启这个货真价实的灵胎境,董叶只得抓住阮氏姐弟将两人带走,阮氏姐弟都脱离战场,李云商自然也没有留来的道理,同样退走,只有迟宇轩手持铁枪直指赵元启。 船舱大火仍旧熊熊燃烧,他作为押运官,难逃其咎,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等到老天师等人回返拿下此撩。 此时场间只留下了莫念纪、迟宇轩、赵元启三人。 先前赵元启撕开月华便依破开莫念纪先前月华护体的状态,此刻她脸上依旧挂着泪水,无依无靠,紧张的看着赵元启。 下一瞬间赵元启就抓住她的肩头,反手又给了迟宇轩一掌。 迟宇轩如遭雷击,长枪只来得及略微横过来,便被赵元启打退,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赵元启根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灵胎初期。 他已经摸到了灵胎境的门槛,再军中也多次曾和灵胎境高手较量过,但他可以肯定,那些人根本与眼前此人不是一个档次。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元启抓着那个小女孩潇洒而去。 就在此刻,王应墨赶到了,他毕竟状态差,境界也低于迟、董二人,所以慢了不少。 在他身后,一近一远,是拳意沸腾的梁众山和白焰加身的华阳。 天空之上,昭明也破开了霜漫寒穹,落向破甲。 王应墨看的是一副让他目眦欲裂的画面,赵元启五指抓在莫念纪肩头,甚至指尖都略微陷入小丫头肌肤之间,就好像抓着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物品。 小丫头疼的满眼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赵—元—启!”王应墨状若疯狂。 一道宏大的力量从他身上腾起直冲云霄。 第61章 沉默的剑 杀死鬼婴用了王应墨几乎所有的是手段,也当他濒临死亡,而最终让他活下来的是白符和父亲在体内留下的衍道力量,尤其是那股通天彻地的衍道力量。 其实他在发现那股力量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是,为什么父亲在他身上留下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却还是无法找到他。 而在后续的修行中他大概摸索出了原因。 每当他尝试调动那股力量时,总会感受到莫名的压制,源自世界的压制,似乎是这方天地容不下王之涣那样强大的力量,也或许是这方天地在刻意遮掩那股力量,好让王之涣找不到他所在之地? 而且山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摘走他傍身的神符,为何不取走这股力量呢?或许是办不到? 受制于天地的压迫,王应墨之前每次调动父亲那股力量的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非是他不能强行调用,事实上,当他昏迷时,由他自己发动的衍道力量与白符的力量再加上王之涣的那股庞大力量再不断中和消耗的过程中,他也与这股强大的力量产生了密切的联系,若是在五州天下他大概已经能够很顺利的动用那股得不到补充的力量,那将会是有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但直到登船他都没有放弃尝试,他在采用柔和的方式来借用那股力量,他也知依赖外力会对自身修行产生负面影响,但跟生死比起来这实在有些不值一提,他身处这样的环境下,放弃每一丝力量都是对自己小命的不负责。 所以他找到了一种办法,将父亲留在他体内的衍道力量与自身力量想合,取代他流淌在五脉内的灵力,来支撑他的肉体,这样做负荷极大,王应墨也还在尝试阶段,他已经略微尝道了那股力量强大,但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而此刻,他看着赵元启抓住的莫念纪,他还有什么选择? 他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所以那股衍道之力从他体内爆发。 琼玉、昭明 、黑袍男子、梁众山、斗笠、华阳、董叶、迟宇轩都停住了身影,骇然看着着那股冲霄而起的伟力,震撼异常。 赵元启同样被惊到了,与其他人不同,他可以说是直面了那股恐怖无比的力量,更是直面了那股力量的主人对他散发出的强烈杀意。 但他没有选择放下莫念纪。 他能感受那股力量的强大,在场每一个人都能感受,那股力量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够抗衡的,甚至纵观此界千年历史,也找不出能抗衡这样力量的人。 但就是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赵元启还是没有妥协,是因为他心中无所畏惧的强者信念,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那股力量在压缩、收敛,因为另一股力量,是让他们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那是这方天地的伟力。 赵元启深深看了王应墨一眼,抓着莫念纪飞遁而去。 琼玉众人目标已经达到,即便对王应墨再好奇,留下也是不智之举,于是他们也接二连三的离开。 天地伟力不断镇压而下,王应墨身上的衍道力量在向他体内收缩坍塌,这个过程中便有大量的衍道力量被消耗,被浪费,而他的身体,在接受衍道力量的同时也承受的剧烈的撕裂感,他知道,若是不是父亲费尽心思给他锤炼出这副强悍的肉身,仅是接受衍道力量便足以杀死他了。 王应墨终于找到了那个勉强可以平衡的点。 衍道力量充斥了他宽广无比的五脉,他此时感受道前所未有的强大——那是凌驾于道脉境界之上的力量,但又不属于灵胎境。 王应墨缓缓睁开那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的金色眸子。 眸子里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正是赵元启和咬紧牙关的莫念纪。 王应墨强忍着身体的撕裂感,从破甲上高高跃起,向赵元启追去。 梁众山冲着华阳点了点头,华阳正要展翅却突然停下。 是琼玉众人见王应墨离开后,去而复返。 琼玉漠然开口:“ 你们暂时不能离开。” 这是她与赵元启交易的一部分。 对于能够挫败楚国的任何事任何目的,赵元启向来是极为极为热衷的,但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便参与这场牵扯数位灵胎修士的战斗。 显然对于他来说,莫念纪才是他最重要的目标。 相对而言,他们合作的达成,原因两者的目标都集中在了这艘破甲之上。 作为摧毁鬼侍的条件,琼玉众人也需要保障他能顺利掳走莫念纪。 先前他们匆匆撤走,终归是源自对王应墨身上那股通天彻地的力量的深深忌惮,那么既然王应墨追了出去,她当然不介意继续完成交易。 梁众山默默看着王应墨离开的方向,并没有选择出手,此时大局已定,显然是以琼玉的胜利告终,但若是梁众山一方能够拿下琼玉众人,非但能够将功抵过,甚至还是功远大于过,毕竟琼玉的存在,甚至隐隐有了当年截月山的雏形,更有过之的是截月山可不会主动对楚国出手,而且琼玉向来居无定所,在大楚各地都有据点,不可能如当年对截月山那般,可以集中力量去打下来。 而此时双方战力差距不大,不是短时间能够分出结果的。 他冲着华阳摇了摇头:“看他造化吧。” 在场的几人都是灵胎境高手,对此方天地已经有了一定认知。 王应墨先前的状态他们大概也能看出些许端倪,那股恐怖的力量似乎被压制了。 王应墨最终离开时展现的强大大概也只能大道灵胎初期而已。 或许对于他和赵元启而言,这还是一场比较公平的战斗。 赵元启并没有一直逃,对于琼玉再度回返他显然是知道的。 他此刻立在一颗大树树尖,身后身后圆月当空,好不潇洒。 莫念纪就这么被他单手拎着,肩头有鲜血流出,赵元启对这个曾经的师姐没有半点怜惜,或者对他来说当初萧红袖既然选择去死也不愿意与他一起复仇,那么他就已经不是师姐了。 对于他来说要拎起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根本不需要如此用力,但也许是因为他对萧红袖的不满,他还是毫不在意的抓破莫念纪的肩头。 基于对这个男人的厌恶,莫念纪那源自萧红袖的不服输的性子似乎也被激发出来,她死死咬紧牙关,努力克服乐内心的恐惧不再哭泣,但小脸还是因为肩头的疼痛拧巴在一起。 赵元启当然是这天底下还活着的人当中最了解萧红袖天赋的那一个,尤其是在先前看到莫念纪能在这样记忆全失的情况下仅凭本能就可以催动截月心经挡住他的威压,所以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当然,同样修行截月心经,压制莫念纪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所以莫念纪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忍受肩头的创伤,这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来说当然是十分幸苦的。 当周身缠绕衍道力量的王应墨站到赵元启对面时,更加愤怒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赵元启抓着莫念纪那只洁白如玉的手。 莫念纪直到看见师傅来了才有些委屈,泫然欲泣。 赵元启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勇敢,你现在这幅状态就觉得能赢我么?不管你先前展现的力量有多强大,似乎不被天地所接受吧?” “把人留下,你可以走,现在可不是月山,一但被拖住,你就走不了了。”王应墨沉声道,赵元启对他的杀意和对莫念纪的志在必得王应墨不会不清楚,若能杀了他自然永绝后患,但他此刻只是依赖父亲留下的衍道力量勉强拥有灵胎境的战力,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够留下赵元启,跟何况念纪还在他手中。 赵元启冷笑道:“你要不回头看看?还有谁能帮你?那头被人圈养的狗屁神兽?还是满口假仁假义的梁老贼?” 王应墨同样知晓琼玉众人的回返,否则以华阳的性子只会在他之前追上赵元启,毕竟对于上次赵元启逃脱,他始终耿耿于怀。 赵元启对王应墨天生道脉的垂涎从月山到此不曾有过些许削弱,即使当初在月山王应墨被鬼婴吞噬,他也有足够把握能够将其再剥离出来。 当初他能“吃掉”萧红袖的月魄,自然也能“吃掉”王应墨。 所以他愿意冒着一定的风险在此等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楚国能够调集如此多高手护卫破甲,那么破甲遇袭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你不会不知道,至于琼玉,他们请动你的条件便时帮你住抓住念纪吧?你现在已经得手,他们又会帮你阻拦追兵多久?”王应墨说的一针见血,但赵元启浑然不在意。 “你觉得你又能在我手下坚持多久?”赵元启气机一动将莫念纪震晕,随机一股力量护住她将其抛下树梢。 “我再给一此机会,追随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再去夺她的月魄本源,你和她都能活。”赵元启双手皆化作白玉,身后圆月好似与他相合,白衣飘飘,气势凌人。 王应墨沉默不语,七星衍道真剑再现,依然已经接近完全实体,金光耀眼夺目,似要与天上明月争辉。 第62章 我唾弃你 夜色静谧,天空中只有寥寥几个星星努力绽放自己的光芒,似乎不甘屈于那轮明月之下。 林间晚风悉悉作响,抚过林梢,划过草尖,也轻轻掠过莫念纪的面庞,躺在杂草间的小丫头昏迷不醒,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她,庇护她不受山间蛇虫侵扰,肩头伤口也不再流血,只是从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可以看出,即便昏迷她已经能感受到疼痛。 那柔和的白光吸引了不少萤火虫徘徊在她周围,不愿离去。 她宛若一个在林间熟睡的小精灵,只是痛苦的表情让人怜惜。 与此处的安静不同,不远处,两道身影不断碰撞,舍命搏杀,激斗间烟尘四起,大片树木被斩断,正是因莫念纪而大战的王应墨二人。 王应墨胸襟染血,苟树留下的伤势越发严重,手中长剑却越发璀璨,面对赵元启他不敢松懈半分,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尽量拖住赵元启。 如今王应墨大致能猜出赵元启的月魄仙胎源自萧红袖,再加上月湖镇外与媚心等人战斗中的只言片语,王应墨推断出赵元启多半又有种能够剥夺他人本源为己所用的手段,而且他对自己的渴望不会比莫念纪差,这也是他有把握让赵元启主动留下的原因,否则华阳都留不住他,王应墨区区一个借外力而来的伪灵胎境有如何能阻挡他的离开。 但就当下而言,王应墨要做的很简单,拖住他就好了,毕竟是大楚境内,不管是琼玉众人,还是他赵元启,岂敢长时间暴露? 所以王应墨只需要拖到琼玉失去耐心先行撤离,或者楚国方面再有支援。 不过王应墨还是警惕异常,赵元启选择主动停下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一但被楚国众强围住,别说带莫念纪离开,就是他自己想走都难,那么他选择留下甚至还要拿下王应墨的底气在哪里? 王应墨始终在提防,跟赵元启这样的人做对手,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月山他王应墨可谓是以一己之力坏赵元启大事,他半点不怀疑此人对他的杀意。 与强撑一口气狼狈不堪的王应墨不同,赵元启还是那般潇洒风姿,黑发及腰,白衣飘飘,虽然同样被王应墨在身上留下几道伤口,但不痛不痒。 王应墨看着他潇洒自如,看着他好似猫戏老鼠,越发愤怒。 年轻人总是冲动的,勇敢的,也是愚蠢的,固执的,所以他们总是犯错。 其实他一开始就已经犯了一个错,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以为琼玉不敢久留,以为楚国自有援兵,以为赵元启不会在他身上花过多的时间。 他以为时间是他的朋友,但并不是。 两人的交手已经过去相当一段时间,但梁众山等人并未出现,这意味着琼玉依旧在阻拦,意味着楚国并没有援兵。 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好似隐隐联系到了一起。 月山一役,若不是他的意外出现,当下截月山依然重立,不管赵元启与齐国交易达到了何等地步,这个钉子算是死死定下了。 即便这个终究功亏一篑的“新截月山”远逊当年,但对楚国来说同样是不可忽视的祸患,尤其是有齐国参与其中。 那么楚国为何会容忍这样的情况有发生的可能? 王应墨深吸一口气,看来楚国与齐国边关形势的严峻程度远超他的判断。 而且据他猜想,楚国恐怕处于下风,这样一来鬼侍这样原本被京城百官不容的邪异产物东去京城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赵元启虚立半空,身后月轮笼罩,源源不断的给他提供力量。 他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对王应墨道:“想到了?” 王应墨吐了口血沫,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 七星混元御剑真诀当然不会只是简单的灵力化剑。 王应墨一路的修行也不会全无收获。 他手中衍道剑,竖起立在身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七星第一,天枢,小无相剑阵,起。” 四方无根处,有剑意凭空而成,无迹无形,无相无色,却杀意四起,自各方而来,团团将赵元启围住。 剑道自古昌盛,历代皆有绝顶强者五州天地。尤其上古时期七星剑门,太极剑宗等数个大宗并存,一度将剑道推到鼎盛。 反观反观当今天下,当年老剑神与瀛洲岛一并消失,在加上一同消失道剑魁首瀛洲道人,剑道一时间青黄不接,一直到王应墨母亲李董书崛起从东海剑神到女剑神,在到后来神都州独战四大同境界剑道高手,一举夺魁,摘下那个剑神名号,这才让剑道新生。 但只要她一日不迈入那个境界,剑道在如今的五州,依旧还差那么一点意思。 不过既然瀛洲岛在现,若是那位老剑神与瀛洲道人归来,剑道重振必然不远。 沧海桑田,如今剑道都一度有了断代之势头,遥想上古时期,七星剑门曾经鼎盛之时,七大星君何等威势,如今也不过尘土一捧,连宗门剑诀都流落在外。 作七星剑门基础剑诀,七星剑诀历来被分作两个版本,其一当然是在天下广为流传的御灵剑诀,而更为根本的则是王应墨所修的七星混元御剑真诀。 王应墨也不知王之涣是如何将此等秘传收录在书房中,但就目前而言,他觉得老爹真是圣明,不愧是王家家主,不愧是他王家大少爷的老爹。 委实是此诀太过实用。 小无相剑阵,乃七星剑门天枢星君秘传,可见王之涣那道符纸收录之完整,所以对与王应墨而言,当下仍旧沉寂在他丹田的那两团光源,就是两座宝藏,等待他的挖掘。 小无相剑阵,阵如其名,无形无相,阵中难寻一剑,却万物皆是剑。 赵元启显然感受到了压力。 不仅是针对他的压力,连来自天上月轮的力量也受到了阻塞,方寸之地,好似天地皆与他为敌,草木皆要将其斩杀。 赵元启干脆断去与月轮的联系,在那一霎那,王应墨好似感觉天上月亮暗淡了许多,也小了许多,瞬间感觉来自赵元启的压力都少了大半。 他此刻才察觉截月心经的霸道。 先前他一直猜想若是白天,会不会对截月心经有一定的削弱,如今看来好似并非此般,想来也是,此等决定功法,怎会受限与昼夜?截月心经夺月轮造化,却并不依赖月轮。 或许月亮确实能给他们带来增强,但若说放到白天就能限制他们的力量,无疑是绝对错误的猜测。 赵元启慢慢抬手,在小无相剑阵的约束下即便是他行动也受到了限制,无处不在的剑气如同针尖麦芒般想要刺进他的身体,破坏的他的生机。 王应墨双手结印,全力掌控小无相剑阵压制赵元启,即便赵元启主动舍去月相,他也不敢有半点小觑。 赵元启仔细观察着小无相剑阵,并不着急破开或者摆脱。 眼见这个年轻人施展的种种手段都十分匪夷所思,从他那强大到与他修为不匹配的肉身,到两种诡异的符纸,再到金色力量,奇诡剑诀,最后优势眼前着这种强大剑阵,总给人一种手握利器的稚童的感觉,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以王应墨修行之短,能有当下水准,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随着赵元启缓慢的动作,整个小无相剑阵中的剑气也被他逼迫着的同样在缓慢移动,但始终如一的是,在王应墨的控制下,剑气从未停下过要入侵他体内的举动。 一但有剑气能够入侵体内,必然会延着他的筋脉大肆破坏,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赵元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右手手掌处月白散开稍许,竟然是故意让剑气入体。 王应墨有些心寒。 赵元启越是肆意妄为,越是证明他的自信。 这对仓促追出来的王应墨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既然他给出这样的机会王应墨断然不会坐以待毙。 小无相剑阵中,万千剑气如通洪水决堤一般疯狂涌入赵元启体内。 赵元启眯起眼睛细细体会,来自那万千剑气的力量。 那剑气果然无相,即便侵入他体内依旧无形五质,但却在疯狂席卷他五脉中的灵力,破坏他的生机。 反观王应墨这边,那些剑气虽然浩浩荡荡涌入赵元启故意露出的破绽,但一入赵元启体内,便如泥牛入海,再与他没了联系。 王应墨登时便知,赵元启不过是在对他剑阵奇妙感兴趣罢了。 不过赵元启没有留意的是,原本王应墨手中那病璀璨金色长剑,是何时消失不见的。 小无相剑阵,不但剑气无形无质,无痕无迹,其最为玄妙的一点,是能够断绝被困之人感知,是为无觉。 以两人的境界差距和王应墨如今对小无相剑阵的掌握程度,无觉很难影响到赵元启,但赵元启终究第一次面对小无相剑阵,加之他一时间被剑气吸引,竟然短时间着了王应墨的道。 王应墨自然知无觉持续的时间会很短。 所以要想搏出一线生机,只在顷刻间。 好在河西州州牧府与华阳长谈略有收获。 华阳身为神兽毕方,岂会让赵元启随随便便从她手中轻松逃脱? 只留下一条看似无伤大雅的断臂,可不仅仅赵元启本事大。 华阳同样有她的算计。 她在赵元启伤臂中留下了一枚火种。 一枚极淡极淡的火种。 那枚火种不具备追踪能力,不具备杀伤力,甚至只要时间一久就会自然消散。 也正因如此,才会留下赵元启身上而不会被他察觉。 但只要那枚火种还在,他赵元启再度面对华阳,必然会叫他吃上一个大亏! 此乃毕方族天赋神通,名曰——焰苗。 而其作用在于,可以帮助毕方白焰无视防御,直接侵入焰苗种下之处。 所以王应墨在州牧府并不只是与华阳达成了简单的协议,华阳还赐与他一道本命真炎,对于王应墨这个破环赵元启大计的关键人物,赵元启会有怎样的杀意,华阳显然是清楚的。 因此在王应墨告知了毕方一族消息后的她不惜赐下一道本命真炎予他保命,只是不曾想这么快便用上了。要知道,毕方一族本命真炎向来只会赐予关系亲密之人,当然这个王应墨就不知道了。 赵元启分心试探剑意再加上小无相剑阵无觉,给王应墨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时机。 他张嘴一吐。 一团苍白火焰飞出。 那火焰看起来好似鬼火般森冷,却又散发出无比炙热的高温,以至于王应墨身周空气瞬间干燥无比。 这团火焰若是落在不是如今借用王之涣衍道力量时的他身上,恐怕顷刻间便是灰飞烟灭。 火焰浮现的同时,赵元启左肩肩头,亮起一点微弱的白光,赵元启此刻当然察觉到了。 但已经完了。 毕方白焰并未多做停留,它甚至不是飞向赵元启,而是直接凭空消失。 下一刻,赵元启肩头暴起一道火光,整条左手,自肩膀以下瞬间化作尘埃,熊熊白焰在吞噬了他的左臂后依旧势头不减向他全身蔓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元启吃痛之下大叫出声,右手月华猛退,小无相剑阵无数剑气乘虚而入,他体内剑气同时失控。 转瞬间身付重伤! 王应墨大喜,不曾想毕方本命真炎威力如此强绝,这一瞬间他甚至看到了将其斩杀的希望。 金灿灿的七星衍道真剑凭空浮现在赵元启后方,一剑横斩,直逼赵元启透露而去。 同时王应墨一口精血喷出,拼尽全力催动小无相剑阵,只求能够困住赵元启片刻。 此时的七星衍道真剑璀璨到了极致,几乎凝聚了王应墨全部的衍道力量,以至于他本身都无法在维持大衍道身,可以说此刻随便来个道脉高手,只要能欺身至他身前,斩杀他只在弹指之间。 王应墨已经豁出了全部的力量。 无觉屏蔽赵元启感知的时间极短极短,就是这极短的时间让王应墨能够唤出毕方真炎,能够调动七星衍道真剑,形成这必杀一击。 这一击若是失败,王应墨便彻底失败了。 所以他没有丝毫保留。 但下一刻他看见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一个漆黑的圆盘高高抛起。 王应墨怎会不认识这个圆盘? 截月山月华天光大阵阵眼。 圆盘转眼间化作白玉,光幕落下,小无相剑阵瞬间告破,赵元启右手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背在身后,那只强有力的手再度被月白包裹,万法不侵,青筋暴起,五指如钩,抓住了衍道真剑,衍道真剑铮铮作响,最终发出一声哀鸣,化作片片金光,竟然被赵元启生生捏碎。 王应墨知道大势已去,但依旧不死心,又是一道剑诀掐出,衍道真剑碎片金光化作纯粹的衍道之力,悉数卷向赵元启左肩伤口。 小无相剑阵告破,天上明月再度临身,赵元启黑发飞舞,月相再度降临。 华阳毕竟不在此处,比方真炎终究无根之火,在赵元启的月相之下,缓缓被驱散,露出赵元启焦黑的左半边身体,和肩头可怖的伤口,但他驱散毕方真炎的时间又给了王应墨可乘之机,衍道真剑残留的衍道之力,有大半延着毕方真炎留下的伤口侵入赵元启体内。 此刻他目光骇人,齐腰黑发狂舞,显然愤怒之极,不曾想片刻大意,又在这小子手里吃一个大亏。 毕方真炎的杀伤力不必多说,小无相剑阵也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尤其那柄金色长剑,若是刚才他在被毕方真炎摧残之时真个斩下,他赵元启即便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而且这小子在此等情况下还能利用那金色长剑化作的力量借毕方真炎留下的伤口又给他来一下,实在让他防不胜防。 赵元启自问修道数十年从未吃过如此大亏! 还是在这样一个小辈手里! 以至于他在此等情况下都难免不想到,若是他们二人真个同境,他赵元启能胜否? 想到答案赵元启凶性愈发被激发出来。 那股金色力量极为难缠,方入他体内便疯狂想要同化他体内一切有生力量,但他此刻依旧顾不上去那诡异力量了,之时以强力将其镇压在体内一角。 赵元启此刻重伤之躯做不得假,但他的选择绝对毫无问题,瞬间便完成了对自身伤势的控制。 他此刻脑海中只有要如何将王应墨千刀万剐的念头。 而王应墨。 他此刻重重摔倒在地,已经完全从那种玄而又玄的超越道脉的境界中退出。 承载不属于自身的力量对身体每时每刻都是巨大的负担,尤其先前绝杀一刻,已经完全消耗了他全部的力量,此刻的他已经彻底脱力,体内灵力枯竭,连五脉都有些萎缩,他知道,这是留下后遗症了。 不过就眼前而言,这些也都不重要,他马上就要落在赵元启手里,“享受”他生不如死的余生了。 他如是想着。 但心里出奇的并没有后悔,彷佛他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会,但就是不会后悔。 他虚弱的躺在地上,看着天空那个神魔一般的独臂男子。 赵元启居高临下声音包含难以压抑的情绪波动,这对他来说并不常见:“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应墨没有说话,现在说话又有什么用呢? 只希望现在不后悔的他被赵元启折磨时也不后悔吧,他心里这么想。 不然万一求饶了,多没面子。 他看着那个被复仇,或者被自己的欲望吞噬的男人。 很想再吐他一口口水,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屑。 但想了想,自己这么躺着,吐出去好像会淋到自己,也就作罢了。 第63章 把感觉去掉 赵元启看着躺在地上那个沉默的年轻人,一时间滋味难明。 截月山他外联崇山教,内有噬魂宗,月华天光、九鬼噬婴两座大阵辅佐,可谓胜券在握,却毁在了这个当时不过道脉后期的小子手里。 如今他再度联合在大楚专与朝廷唱反调,凶名赫赫的琼玉,拿出的阵容甚至还在当初截月山之上,而且他可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原本只是被他看好的年轻人,依旧险些阴沟里翻船。 短短不过半月多的时间,他便在这个小子手上栽了两个大跟头。 这是赵元启从没面对过的敌人,特别是,他还那么年轻,年轻到赵元启都有些害怕他的潜力,害怕他的未来。 赵元启额头不断又冷汗冒出,即便是他也无法忽视来自左臂伤口的疼痛,这次与当初华阳交手不同,那时的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难敌毕方,但也属于是主动断臂脱敌,伤势其实不重。此次却不同,那道毕方的本命真炎他吃了个结结实实,即使已经驱散,伤口依旧有着灼伤的痛感,源自神兽火焰的力量还在阻止他断肢的重生,再加上王应墨最后一手数目不小的衍道之力,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赵元启的状态并不太妙,以至于他头顶的白玉圆盘光芒都稍稍暗淡,甚至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终究站到最后的,还是他,虽然他原本完全可以避免这样的局面。 赵元启不由开始审视自身。 过去的数十年修行生涯,自从 截月山覆灭以来,他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直至逐渐壮大,再到如今登临灵胎,可以抬起头颅来正视楚国这个庞然大物。 而也就在此时他迎来了人生中两次惨烈的失败,甚至于是栽倒在同一个人手中。 一念至此,赵元启眼中的戾气突然退去,面上的狰狞也同样敛去,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搁身姿潇洒的赵元启,恢复了月山上自信说出“从今往后,再无修罗鬼王,本座截月山山主赵元启!”的男人。 王应墨看着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失态恢复到先前的从容,对这个男人的强大和自制又多了几分惊叹。 至于畏惧,反倒没有,毕竟他好像已经要死了。 赵元启,悠悠然落在他身旁,似乎是为了方便与他对话一般,还特意蹲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生不如死,我刚刚是说气话的。”赵元启这般说道,他甚至还笑了笑。 王应墨看着他黢黑的左半边脸,也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 生死落入他人之手的感觉并不好过。 不过他们俩倒是挺公平的,王应墨两次让赵元启吃了大亏,赵元启也两次把握王应墨的性命。 上一次,算是萧红袖救了他,那这次呢?谁又会来救他? 王应墨艰难开口道:“我现在想跟你混还来得及么?” 赵元启愣了愣,随即看到了王应墨眼里的自嘲。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摇头是他看出了王应墨纯粹是在说笑罢了,点头则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事到如今,他还是愿意接纳王应墨。 “你并不只是为了复仇吧?”王应墨问出了一个他有些好奇的问题。 赵元启干脆盘腿坐下。 “琼玉的人已经走了。”他没有回答王应墨的问题而是这样说道。 王应墨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赵元启如今状态必然好不到那里去,琼玉的人已经走了他却还愿意坐在这里跟他聊这些,说明梁众山等人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依旧留守破甲,看起琼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破甲上的鬼侍已经被摧毁,但他们依旧守着破甲,那就说明破甲上或与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但却不是琼玉的目标的东西。 王应墨吐出毕方真炎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告诉华阳,他的位置。 然而事实是华阳并没有要来救他的打算。 王应墨想了一下,毕方一族的消息或许对华阳很重要,但她生于楚国,长于楚国,或许这个实实在在的归宿,确实要比王应墨口中对她来说虚无飘渺的凤族,是要重要一些的。 至于梁众山。 王应墨相信那个面对萧红袖会老泪纵横悔不当初的老人在那一刻露出的感情是真的,但更真实的应当是他对楚国的忠诚。 人是矛盾的集合体,修行者更是。 所以他也能理解。 但相应的他对那个楚天子又多了些好奇,相较于琼玉或者赵元启这种敌人,楚国的团结程度似乎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赵元启甚至开始疗伤,远远不断的天地灵力汇聚。 同时他也继续开口道:“楚国罔顾百姓性命是以为国,为何我不能身居尊位?” 王应墨并不吃惊。 很多时候复仇只是人想要索取更多的理由。 这是老爹说的道理。 此刻王应墨深以为然。 赵元启劝萧红袖接纳鬼胎助他复仇,在萧红袖选择了断自我后窃取她的本源成就月魄,种种行经已经难以支撑他一心只为复仇只为复兴截月山的说辞,否则一个真惦念着师门的好的人会允许魔道,玷污他的师门? “楚国是国,月国也可以是是国,当然还可以是赵国。”赵元启如是说道,“既然坐在高位的都是不顾生灵死活,只追求至高无上权力的人,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 同流合污。 王应墨只觉得前辈们留下的成语真是妙极了。 他也好奇道:“可是看起来你的底子好像太薄了?” 确实,赵元启看起来更加像一个孤家寡人啊。 赵元启一脸还不是拜你所赐的表情看着他:“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截月山就是我的累土。” 王应墨一时间有些尴尬。 很难想象,刚才还打生打死的两个人就好像朋友一样坐在月下闲聊,若不是周围大地满目疮痍,数目倾倒,花草被剑气切割的五分五裂,以及两人身上的伤势,还以为他们是朋友呢。 王应墨想到先前几乎已经陷入疯狂的赵元启,想起他似乎立马就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面对两次挫败自己的人还能心平气和的聊天的男人,有些感概道:“感觉你说不定还挺适合当皇帝的。” 赵元启在慢慢排除体内的衍道之力,不断有金色灵力从他口鼻中细细冒出,散于天地间,他一边仔细观察那些衍道之力,他是一个极善于学习的人,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有值得学习的点,但他只学习对他有用的,力量显然是他最看重的,所以对王应墨的力量充满学习的欲望,一边回答道:“你可以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王应墨无言以对。 眼看赵元启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偷偷摸摸开始运转东帝经,吸取天地灵力。 此刻他五脉枯竭,丹田灵海见底,身体衰弱到了极致,强行接纳王之涣的力量,即便是他那远超同境修士的肉身也不堪重负,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烹过一般剧痛无比,也是难为了他还能一边忍受莫大的痛苦,一边与赵元启闲扯。 赵元启显然能察觉他的身体状况,想来也不会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阻止。 等一下他要对王应墨做的事,还需要他能活一段时间。 以王应墨的状态再不运转功法修复伤势,支撑不了太久。 到时候面对一具尸体,再好的天赋也会大打折扣。 王应墨见他没有阻止,便尝试加快东帝经的运转,吸取更多的天地灵气。 然而这显然引起了赵元启的注意,他偏头看过来,脸上的黢黑已经不见,再次露出那张英俊的不像话的脸庞。 王应墨察觉到他的视线,讪讪一笑。 赵元启取出四枚短钉。 四枚短钉形状完全相同,皆呈墨色,一看便是凶器。 赵元启平静道:“鉴于你多次给我惊喜,坏我大事,我不得不小心对待,毕竟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后手,你说是吧?” 王应墨苦涩道:“别老用一副还可以商量一样的语气说话。” “这东西能够封住你四脉灵力运转,让你没有还手之力,除此之外不会伤你性命。”赵元启一边说,一边拎起其中一根朝王应墨的左手手腕处钉下,那动作就好像一个厨子再打理自己的食材一般,还是个断臂的厨子。 王应墨已经顾不上打趣了。 那钉子不过手指粗细,钉入手腕的瞬间剧烈的痛楚袭来,鲜血延着手腕汨汨流出,王应墨只好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赵元启又去拧下一颗钉子同时继续道:“叫出来或许会好点呢,又没人笑话你。” “啊啊啊啊啊。” 于是在他钉下一颗的时候,王应墨果然大叫起来,因为他觉得这家伙总算说了一句人话了。 赵元启被他吓了一跳,也是有些无语,在无语中他如法炮制般在脚腕处钉下余下的两颗钉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继续盘坐在王应墨身旁,开口道:“我的月魄仙胎来自我师姐,这你相比知道了,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垂涎。” 随着那四颗钉子入体,决裂疼痛之后,是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从手腕和脚腕处蔓延至他的四肢,好消息是寒意让他的伤口没那么痛了,坏消息是他开始逐渐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也失去了对自身四脉的控制,如今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龙脉,他也知道这是赵元启为了维持他的生机特地留给他的。 刚才的他只是重伤力竭,虽然根基受损,但也还有补救的机会,而现在他几乎可以说是沦为废人了,或者干脆说是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好了,毕竟赵元启也是个独臂的厨子嘛。 绝境。 越是身处绝境,王应墨好像越喜欢混不吝。 所以他明明痛苦的满头大汗却还是强行挤出一个无赖的表情道:“你可别是垂涎我的美色就好,虽然你长得确实不赖,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女人。” 赵元启一口瘀血喷出,伴随而出的还有不少衍道力量。 王应墨相当希望这家伙是被他气的吐血,要是能气死他就更好了。 但明显不是,相反王应墨看到那随着淤血喷出的衍道之力时他知道他先前的最后一手已经被赵元启化解的差不多了。 赵元启在修复伤体,王应墨也没有闲着,既然“新截月山山主大人”都不介意他吸取灵力恢复,那他也就不客气了,不在遮遮掩掩,凭借仅有还能掌控的龙脉全力催动东帝经竭力恢复,同时尝试能否冲开那钉子的封禁,结果显然时徒劳的。 委实是他现在状态太差,而且已经跌落道脉境界,即便他全盛时期面对赵元启这个灵胎高手的封禁恐怕都是束手无策,何况现在? 老爹留在体内的衍道之力自然还有,以王之涣的境界,即便他在破甲上动用那股力量强行提升境界,以至力量破体而出被这方天地消耗大半,但也不是他一个道脉境能够用完的,不过救他当前的状态,想在借用那股力量无疑是痴人说梦,别说他已经无力调动,即便还有力气,现在这副肉身再去承接那样的力量只有一个下场——爆体而亡。 王应墨脑中疯狂运转,想要再寻觅一线生机。 但不过徒劳。 他已经输了。 要为他的冲动,为他的善良,为他的坚守的底线付出代价了。 其实他此时也挺奇怪的。 明明月山一行后不断告诫自己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明明莫念纪是个只认识不过半月的小丫头,这世间短到现在他还会觉得对那个成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姑娘会有陌生感,怎么等他看着莫念纪被抓走时,会如此上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丫头已经成了他的软肋了? 念及此处,他艰难的抬起头颅,想要再看看那个小吃货。 被赵元启这个狠心的王八蛋狗屁师弟把肩膀抓成那样,一定很疼吧?毕竟她那么小一姑娘。 想着莫念纪被赵元启拎在手里时倔强的表情和眼泪汪汪的眼神,王应墨还是有些心疼,有些怪自己没本事,不能保护好她。 但他们相距是有一段距离的,此地现在有到处倒塌的树木,掀起的地皮,即便没有这些,乱生的杂草和树林大概也会挡住他的视线。 所以他左右环顾,看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不免有些遗憾。 索性放弃了。 赵元启依旧再抓紧时间调息,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吃掉”王应墨了。 他隐隐间有一种预感,这个叫莫印的年轻人,这个屡屡给他制造麻烦的后生,或许能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好处,或许月山的失败可以的到补偿,甚至尤有过之! 第64章 不让你失望 孤悬高空的明月依旧不吝挥洒他的光辉,被王应墨与赵元启的大战摧毁的大片森林再也无法阻挡月光,所这片空地现在十分明亮,亮的即便一个凡人也能看的很远。 王应墨躺在地上,手腕脚腕处鲜血已经干枯,那诡异的钉子不但封锁了王应墨的四脉,也封锁了他的血管经脉,此刻他的四肢已经开始有干枯的苗头。 他不确定是不是那钉子在从他身上吸取什么,毕竟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赵元启已经调息完毕。 断臂依旧,毕方白焰留下的伤不是那么好恢复的,但相较于先前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 这样变态的恢复能力让王应墨都有些吃惊。 “追随我,放开心神让我种下一只摄心鬼,就可以活。”赵元启站起身向王应墨下达了最后通牒。 “那是什么?”王应墨问道。 “摄夺心神,在你神魂中种下一个恶鬼,你的一切想法都置于我掌控之中。” 王应墨歪了歪脑袋:“不种可不可以?我现在觉得你好生英明神武,我诚心实意追随你,怎么样?” 赵元启摇了摇头:“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 王应墨沉默下来,经过刚才的恢复此时丹田灵海虽也积攒了些许灵力,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机,此刻他四脉被封,体内灵力连运转一个周天都不能,断无再反抗的机会和可能。 这一刻他有些动摇了。 或许听他的,让他种下摄心鬼,将来只要有机会回家,让老爹破除不过弹指之间,但他还有机会回家么?不能回家难道沦为他的傀儡,助纣为虐,只求苟活? 生与死往往最容易动摇一个人。 王应墨此刻就动摇了。 他眼中闪过挣扎,闪过害怕,闪过后悔,闪过思念....... 生在王家那样五洲绝顶的大势力,有这么风光无限的美好未来等着他,他怎么会不知?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在这个不知命的山头? 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会多难过?平时严厉无比的母亲会多伤心?家里那些长辈们会多失望?袁叔会多自责?......... 王应墨想着那些记挂自己和自己记挂的人。 之前他也多次直面生死,那一次次战斗,是他的勇敢和运气让他活了下来。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只能躺在地上,通过自己选择来让面前的人决定自己能不能活。 这真是一个煎熬的过程。 要不是眼前站着他的敌人,王应墨都有些想哭了。 我才十五岁,难道要自己选择死亡?或许我让他种下那什么鬼,以后还有反击的机会,天下秘法都有破解的可能,即便我回不了家,也可以依靠自己尝试破解?也许我的实力可以赢得他的尊重,至少他可以不让我不做那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最起码我还能活下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王应墨心绪纷纷杂杂。 求生的渴望让他开始不断想要说服自己。 他长了张嘴。 赵元启有些期待。 王应墨又闭上了嘴。 赵元启也不着急,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挣扎,他也理解他的挣扎。 很多坏人,一开始都是好人,直到他们遇到了困难,他们就会开始尝试突破自己的底线,有时候他们会守住自己的底线,付出相应的代价继续做一个好人,有时候则会成功突破底线,成为一个坏人。 尤其是面对死亡时,最有趣。 因为面对死亡时,成功突破底线的好人,会变成坏人,而没有突破底线的好人往往会变成死人。 王应墨终于开口了。 他说。 “去你妈的。” 这是他的回答。 赵元启笑了起来:“我没妈。” 他手上月白褪去,身上那股源自截月心经的除尘空灵气质也消失不见,他双眸眼球有黑色丝线开始蔓延,最终充斥他的整个眼眶,那双好看的眼睛转眼间漆黑深邃如深渊,似要吞噬一切,他随手撕掉上身被火焰燃去大半的衣物,露出肌肉如刀削斧劈般精壮的上半身,单手掐诀一股暴虐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王应墨看到他的两边腋下各有一只猩红眼睛浮现,一张羊角人面的脸从起胸膛出现,如同要从他胸膛破体而出,布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猛然张开,只扑王应墨而来。 王应墨浑身寒毛竖起,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事面无血色。 饕餮!!!! 四凶之一,他如何不认识? 五州天下还有几尊饕餮? 他竟然在这个小世界能看到饕餮秘法! 还是用在自己身上! 赵元启就是凭借饕餮秘法夺取萧红袖的月魄本源的么? 可传闻饕餮秘法不是只能通过吞吃来壮大自身力量么?从未听说过还能夺取他人本源天赋啊? 王应墨突然有些好笑,自个儿都要死了,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啊? 就当饕餮的巨口将要临身之时,一道月光从天而降,笼罩了那狰狞可怖的兽头。 赵元启满脸惊愕,抬头看去。 是那枚洁白如玉的圆盘,也就是截月山大阵月华天光的阵眼。 王应墨眼中精光暴起。 赵元启则是瞬间收起饕餮秘秘术,眼中乌黑以比先前蔓延快上不知多少倍的速度褪去,截月心经再度运转,那种一道月华从他身上激起,洁白圆盘而去。 与王应墨一战,是洁白玉盘瞬间破开了小无相剑阵,才让七星衍道真剑落空,扭转了王应墨必杀一击的结果,然而此刻,那枚洁白圆盘脱离了他的掌控。 此时此刻此地,只有三人,王应墨半死不活,即便他还有一战之力,也断无可能影响洁白玉盘。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我的好师姐,你怎么就英魂不散呢?” 赵元启一边抢夺洁白玉盘的控制权,一边冷冷开口。 他转过身,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莫念纪。 或者说,萧红袖。 王应墨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 即便萧红袖用不知道什么手段能够潜藏至今,让王应墨都以为她已经彻底逝去,留下的之时她的些许残魂而成的莫念纪,但以她的状态能敌得过赵元启? “落玉盘不好用吧?小师弟?”萧红袖开口,还是那般稚嫩的声音,却多了一股潇洒的味道。 那块洁白玉盘叫落玉盘,是截月山镇山法器,也是护山大阵月华天光的阵眼。 截月山历代祖训皆要保境安民,在被楚国污蔑魔道之前乃是一等一的正道大宗,落玉盘,传承无数代,早已通灵,天然敌视魔道功法,敌视魔道气息,故而赵元启是先以魔道功法将其污染在用截月心经迫使其屈服,所以才有一开始的漆黑圆盘模样。 当初截月山告破,唯有山腹密室得以幸存,萧红袖就携带落玉盘藏匿其中,但她胜负重伤使得鬼修残胎有机可乘,最终都落入赵元启手中。 很显然落玉盘对赵元启排斥从未停止,萧红袖也当真能忍,一直到赵元启舍去截月心经动用饕餮秘法要吞噬王应墨时才动手,当初赵元启就是依靠饕餮秘法褫夺了她的月魄本源,她自然直到,一但动用饕餮秘法,赵元启对落玉盘的掌控会降至最低,也就成了她出手的最好时机。 他们对落玉盘的争夺并没有持续多久。 萧红袖之前在王应墨衍道真义的帮助下彻底斩去鬼修残胎,此刻便是纯粹的截月山修士,还是最契合截月心经的月魄本源真身,本就会得到落玉盘的亲近,加上落玉盘本就排斥赵元启身上的魔道气息,高下立见。 赵元启连接落玉盘的月华顷刻便被斩断。 “噗。” 赵元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都是一摇晃,才堪堪稳住,看来失去这件顶尖法器对他的伤害也不轻。 无论时灵器法器还是更加强大的道兵,修行者要想使用起来如臂指使,想来都要耗费心里以元神祭炼一番,因此往往在这些器物受损或者失去联系之时拥有者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不轻的影响,就以赵元启来看,他对落玉盘的祭炼不可不谓不深,恐怕他因此受的伤也不轻。 归根结底,是落玉盘不认可他,而他又强行祭炼,才留下如此祸根。 可当世截月山可以说只有他一颗独苗,谁又能想到他的好师姐不但能死灰复燃,还能如此阴魂不散? 落玉盘原本照向饕餮兽头的光华此刻尽数笼罩王应墨,将赵元启逼退,萧红袖一个闪身便来到两人中间背对王应墨,面朝赵元启。 “师傅师傅,你不会要死了吧?”她笑嘻嘻道。 王应墨顿时尴尬无比,但经他这一打岔,便不尤放松下来,好像她莫名的能让人安心。 萧红袖不再去逗王应墨,转而对赵元启道:“师弟你走到如今的地步,按理说师姐应当清理门户,但现在的情况我好像也打不过你,不过落玉盘既然落到我手里了,你也拿我没办法了吧?大珠小珠你用不了,我可是熟的很呐,你要尝尝么?” 直到此刻落玉盘笼罩头顶,王应墨才能看清,玉盘上还镶嵌一大一小两颗珠子,位置与太极图中阴阳鱼眼位置相仿,想必就是萧红袖口中的大珠小珠。 赵元启眼神森然,面色铁青。 他如何也算不到,就在他即将大功告成之际,萧红袖还能又一次跳出来搅局! 如何能不恨? 即便她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师姐,那又如何? 赵元启彻底舍去截月心经,他双眸再次转换如深渊般漆黑,身后一尊修罗虚影若影若线,王应墨直到,这也许才是他真正的功法。 “师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坏我的事,不愿意报仇,我来报还不行么?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山主不是你师傅么?截月山的师兄弟们你逗忘记了么?”赵元启冷冷问道,声音冰寒。 听到他说起截月山说起山主与诸多同门,萧红袖目光一黯,却只是道:“我也想报仇,但我没那个机会了,你可以报仇,但不能这样方式报仇,这是对截月山最大的侮辱。” 赵元启身形炸起,身后修罗如影随形,王应墨竟然看不清他的动作。 那尊狰狞修罗虚影随着赵元启的动作狠狠一拳袭来,破空声如炸雷响起。 以莫念纪的身躯修为显然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击,萧红袖小手举起,以极快的速度掐处数道手诀。 “嗖,嗖。” 落玉盘中大小两株先后飞出,与那修罗虚影碰撞在一起。 “嘭嘭嘭嘭嘭嘭.......” 碰撞声不绝于耳,转瞬间两人已经交手数十回合。 萧红袖明显处于下风,但赵元启一时间也奈何她不得。 看来这落玉盘果真了的。 此刻萧红袖借莫念纪之身最多能发挥出接近道脉后期的修为,但凭借落玉盘竟能与赵元启如此交手,要知道赵元启虽然初入灵胎不久,但以他的水平在灵胎境初期恐怕也罕又敌手。 可赵元启已经没有耐心了,一次有一次失败,即便是他也快要疯狂了,先前面对王应墨的失态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单臂挥过,将两颗珠子砸开,而后退去十数丈。 “六道昭昭,天道如我,我如天道。” 只见他右手中,一柄巨剑凝结而出,气势磅礴,有纵横披靡之势。 “天道剑!” 王应墨被落玉盘庇护,对那柄巨剑的威势并没有只管的感受,但正面面对赵元启的萧红袖却承受了全部的压力。 她知道,以当前的状态,她接不下这一剑。 “呼........”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旋即翻手一掌扣向自己头颅,小手一扣,一道灵光被她从头颅中抓出,随后双指一并,指向落玉盘。 那灵光极速投向落玉盘。 “嗡嗡嗡.......”伴随灵光进入,落玉盘剧烈震动起来,同时体型开始迅速扩大,直至如磨盘一般大小。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有我只有一缕残魂.....恩,莫念纪却好似一个正常孩子一般并无痴呆之相吧?”萧红袖依旧背对王应墨说道。 王应墨当然是好奇的,当初在白符和见幽的效用下要么应当是能狗救活萧红袖,要么召回残魂即便人能活也该是痴傻之人,但莫念纪没有萧红袖的记忆却有截月山传承,还如常人无异,王应墨自然有想过为什么,可他那点阅历有如何能知晓?即便是梁众山不也看不透? 知道此刻他看到萧红袖引导那抹灵光归位,他才猜出些端倪。 “器灵?” 萧红袖点了点头:“当年师尊将落玉盘与我一并藏于山腹密室,我重伤昏迷,那鬼修残胎得以侵蚀我,而我师弟一心复仇将我与鬼胎相合,我便知他已经走上邪路,便剥离落玉盘器灵,要知道有无器灵对法器的影响是很大的。” “所以当时你的身体了藏匿了鬼修残胎、你自己和器灵三者?”王应墨问道。 萧红袖手上动作不停,空中落玉盘威势愈发高涨,笼罩王应墨的月华也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开来。 “是的,随意和梁先......梁众山救我之时,其实是让我的残魂和器灵相合了。不过师傅就是师傅呀,你那符纸好生厉害,保住了我最后一丝灵智,也就是现在的我。” “那你为什么不实现告诉我?你我合力不是更有把握面对赵元启?”王应墨不解道。 萧红袖笑了笑:“我只有一次机会能够接管身体了,此后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王应墨沉默下来。 萧红袖却不以为意之时笑道:“师傅又难过了?” 王应墨苦笑一声:“你的年纪当我师祖都够了,别取笑我了。” 萧红袖在空中跺了跺脚,有些可爱:“你不知道不能随便跟女人说年龄问题么?” 王应墨依旧有些伤感,眼前这个奇女子就一定要死么?连赵元启那种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她却要死了呢? 萧红袖猜出了他在想着什么,她随手往天空一指,高空中那轮皎洁明月轰然落下一道月光,将持剑的赵元启砸落林间。 “不是活着就好了,有些事比活着重要,你不用为我难过。”她轻声道。 王应墨再度默然,有些庆幸他给赵元启的回答是去你妈的。 不然她再临死前都会还会再失望一次吧? 第65章 无题无题 狰狞可怖的修罗神宛若魔王,散发着强烈的战意,深邃的眸子充斥着无边的杀气,手中宽阔的巨剑神辉耀目,正气凛然,好似受天道独钟,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却掌握在同一人手中。 赵元启状若神魔,气势无匹,两股力量被他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修罗身! 天道剑! 赵元启无疑依旧拿出了他真正的实力。 然而此刻落玉盘器灵归位,再萧红袖手中发挥出了赵元启难以企及的强大力量,即便萧红袖境界更低,实力也远不及他,此刻他竟然也拿落玉盘没什么办法,反倒是大珠小珠交替撞来,打得他连连招架。 萧红袖此刻小脸逐渐苍白,额头不断有汗珠流下。 落玉盘再强,她面对的也是灵胎境的赵元启,她只能竭尽全力维持她能发挥出的全部实力。 此刻落玉盘笼罩的范围不过数丈,比起赵元启在月山筹谋多年的月华天光自然远远不如,但强度却不逊色多少。 天道剑纵然威力绝伦一时间也无法破开落玉盘的月华,更何况还有大珠小珠落不断攻击。此时的两颗珠子一者大如人头,一者与拳头相仿,大珠力量奇大,威力惊人,小珠神出鬼没,如同毒蛇般伺机而发,两者各自拖曳着一道长长月华,交替攻击赵元启。 赵元启自知奈何不了落玉盘,却不会不知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落玉盘强大,它的主人却弱小。 只要她能不断攻击消耗萧红袖的力量,她总有油尽灯枯之时。 只知大小两珠实在烦人,赵元启不得不的时刻提防。 此时他身上又留下一个血洞,正是小珠的杰作。 他全力攻击笼罩王应墨二人的月幕之时,仅是一个疏忽,便让萧红袖抓住了机会借小珠的灵活给他留下了不轻的伤势,伤口不大,却有一道清辉入体,试图搅乱他的五脏六腑,逼的他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镇压伤势。 如此一来他再不敢忽视大小两珠。 清辉作为截月心经至高秘法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杀力最强的秘法,赵元启当然不会不知道它的强大,不过同样的强大的力量往往伴随巨大的消耗,特别是是以弱敌强,要想对他造成影响消耗只会更剧烈。 不过萧红袖聪明就聪明在她运用大小两珠的攻击并非每一次都蕴含清辉。 大珠小珠原本就蕴含月华,没打到赵元启身上就算是他也分辨不清,所以他只好躲避每一次大珠小珠的袭击,但如此一来,他的每一次躲避都会给萧红袖以喘息的机会,两个实力悬殊的修士一时间竟然僵持下来。 萧红袖一边应对赵元启的凌厉攻势,一边空出一只手,连续掐了数个诀印。 “月笼纱。” 四股轻柔灵力,如梦如幻,好似纱衣,攀附住王应墨四肢,片刻之后,他手腕脚腕处的四个钉子就如同寒冰见日,逐渐消融。 王应墨顿时感觉到封印他四脉的冰寒之力消散,对四脉的感知再度归来。 他迅速定下心神,全速运转东帝经,力求能尽快恢复力量,他能感觉的出来,肖红袖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此时肖红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显然是灵力储存快到极限了。 虽然在赵元启抵挡大珠小珠攻击的短暂间隔她可以借落玉盘之力,接引月华补充自身灵力,但终归是杯水车薪。 以赵元启的眼光阅历自然不会看不出肖红袖快到极限了。 于是他的攻势愈发猛烈,甚至硬生生挨了大珠小珠数击,他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再次负伤赵元启却笑了起来:“师姐你刚才还说我拿你没办法,现在呢?你的清辉呢?没力气了么?” 萧红袖确实濒临力竭了。 一但她无力支撑落玉盘,两人将再次沦为待宰的羔羊,只能任由赵元启拿捏。 萧红袖却半点不急。 她并不理会赵元启而是对着王应墨道:“小师傅,把你的宝贝拿出吧,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了。” 王应墨想了想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神灵玉。 先前王应墨与人对敌用不上神灵玉,此刻却不同,萧红袖置身落玉盘的保护之中,只要她能保证持续催动落玉盘,就能利于不败之地。 但人力又穷时,靠吸收天地灵气补充,远远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但神灵玉,则是例外。 神灵玉中的灵力都是至纯灵力,尤其在王家这样的大族中,能够落到她王应墨手中的宝物,品质会差? 王应墨此时依旧恢复了少许,至少能够有所动作。 他并不知道萧红袖是怎么知道神灵玉的存在的,但他此时对萧红袖的信任是没有保留的。 他在怀中一模,当即取出朱墨高高抛弃落入萧红袖手中。 萧红袖小手一翻,稳稳扣住。 随即目光惊喜。 神灵玉之重修行者人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无论是谁一经入手便可知其宝贵之处,萧红袖得益与月魄本源对各类宝物天然敏感,故而未曾见过也能差距到王应墨身上两块生神灵玉的不凡,并且大概能猜出是灵石一类的宝物,但此时一入手还是被其中蕴含的灵力之多之精纯所震撼。 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涌入她体内,顷刻间气色便已经好上不少。 反观赵元启,此刻面沉似水,阴郁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刚才两人纠缠许久,萧红袖对灵力的运用堪称炉火纯青,没有一丝多余的浪费,他几乎是纯以蛮力消耗,才看到了萧红袖快要力竭的迹象,不曾想那个莫印身上还有如此宝物,顷刻间便能让萧红袖再度生龙活虎。 赵元启只恨自己先前为何不先除去王应墨随身之物,又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 不过想来若是他要先出去王应墨随身之物的话,恐怕萧红袖就会提前出手了吧。 他停下了攻击。 萧红袖手握朱墨,平静的看着赵元启,看着那个曾经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小师弟,看着她最喜欢欺负的小师弟。 多少年了? 如今他们师姐弟再次见面,便是刀剑相向,直到此刻,也是赵元启知道事不可为,两人才能再次和平相对。 赵元启身后修罗身消散,手中天道剑归鞘。 他依旧赤裸上身,长发披散。 赵元启有本钱散去一身手段,萧红袖却没有资格放下防备,所以她还是紧紧握着神灵玉,一边吸收灵力一边维持落玉盘的运转。 萧红袖看着眼前的赵元启,即便断去一臂稍显狼狈,即便他有一次失败,奈何不了王应墨萧红袖,他还是那么从容,彷佛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之中一样,一时间萧红袖也很难把他和当年师叔带上山那个眼神躲躲闪闪怯生生的瘦弱孩子联系到一起。 一大一小就这么隔着落玉盘的屏障相望。 当年截月山山门,也是一大一小,彼时的他们隔着的是一座恢弘大气的山门。 不过那时大的是萧红袖,是截月山山主的掌上明珠,是截月山年轻一辈弟子中最有威望的大师姐。 而小的是赵元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截然不同的出生让他们在截月山覆灭后做出了完全背道而驰的选择,走向了对立面。 人生啊,就是那么残酷。 儿时历经苦难,艰难求生的赵元启在截月山感受到了童年缺失的一切。 那时的他觉得这一辈子都会跟师姐站在一起,无论师姐做出什么决定都会毫不犹豫的与她同行。 他也以为他会在截月山就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 那时的他怎么也无法想象,截月山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覆灭?山主师伯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死?师姐天赋那么好又那么聪明怎么会死?师兄弟们那么团结那么友好怎么会死? 赵元启修道资质并没有多么优秀,师傅带他上山更多的是可怜他。 可对他而言,师傅不是引领他传道修行,而是给他撑起了一片天。 那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他以为这片蓝天会一直庇护他,他以为他已经彻底拜托了曾经灰暗的生活。 就在这样的幻想中,楚国抡起了他的拳头,打碎了那片天。 截月山覆灭,师傅离开,赵元启好像又成了那个在乞丐群里挣扎的孤儿,不同的是,他有了更多的资本,有了力量。 假如我从未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复仇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对权力和力量的渴望,寄生在这这种子里,同样开出了绚丽的花。 萧红袖当然知道赵元启不仅仅是为了复仇,其实她完全理解小师弟。 但也仅仅是理解。 “师姐,你终究是已经死了,能护他们一时,又能如何?我还会有机会的,而那时你还能在复活一次么?”赵元启幽幽开口。 萧红袖看了看王应墨才开口道:“那你得快点喽,他追上你恐怕要不了多久哦。” 赵元启已经平静,他能走到今天,吃过的苦流过的汗是很多人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得。 从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师弟,到如今叱诧风云的灵胎境高手,他经历了什么又做过什么,没人知道。 但他对自己的自信就来自于他的经历。 赵元启默默转身,选择了离开。 萧红袖就这样注视着他离开。 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姐弟,如今连说几句话都嫌多。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许久,萧红袖头顶悬浮的落玉盘才收敛月华,缓缓缩小落到萧红袖手中。 王应墨到此时才长呼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下来。 他强撑身体,依靠在一颗拦腰折断的大树上,手中握着蔻梢。 萧红袖随手将朱墨抛给他,然后蹲在他面前单手托腮,上上下下开始打量他。 若是萧红袖本人的话这副模样一定是极为动人的,王应墨也见过她的本人,完全体的鬼婴就是以萧红袖的模样存在。 但她现在是莫念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所以总给王应墨一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 但他的眼神却与莫念纪不同,透露无比干净的清澈,像无垠的星空,却又有些无法遮掩的俏皮。 王应墨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在。 萧红袖眼睛弯成月牙,开心道:“嗯嗯,长得还挺帅的,当我的师傅勉勉强强啦。” 王应墨不知道该作何答,确实也牵强的笑了一下。 “你还有多久时间?” 萧红袖眼神微微黯淡。 “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第66章 如果能活下去,我也许会喜欢你 如果能好好活下去谁又不想呢? 萧红袖眼里的黯然只是一闪而逝,她再次换上笑意盈盈的面庞。 “这应该是我的遗言啦。”萧红袖捧着她可爱的小脸,笑容满面说出的却是让人伤心的话。 王应墨认真的看着她,静待下文。 “我师.......赵元启修行六道人王传承,据我师门记载,分有天人鬼等六道,手段极为驳杂,却都强大无比,已经失传数百年之久,截月山落云峰也只有部分记载,至于他是怎么得到线索又怎么获得传承的,我也不知道。”当年截月山覆灭之时,萧红袖年岁其实也不大,不过二十有余,随后十二年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与鬼修残胎缠斗,再然后便是灵魂沉寂,与死无异。 此刻可以说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却是二十年来唯一重获自由的时刻。 “我对这一传承也是知之甚少,但你也知道他吞噬过我的本源,并藉此凝聚月魄仙胎,可见其强大。他修行资质不高,能有这般机缘想必然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按照我对他的印象,原本觉得他不至于此,这般看来或许修行功法或者那段经历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要死了,但你一定会是他的目标,你必须要知道的一点是,如先前他那般展示饕餮法相,便会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希望你以后不会在面对那个时候。” 王应墨当然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元启不是会把自己虚弱的一面轻易暴露出来的人,这一次王应墨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可能,若是不是萧红袖藏的够深,首都按够强,此刻他已经是饕餮法相口中冤魂了。 那么再有下次? 结果不言而喻。 王应墨点了点头。 萧红袖继续说道:“当年他为了塑造鬼婴,特地没有完全吞噬我的本源,这才给了我一线生机,如今抓我便是为了补完月魄本源成就完美仙胎。” 萧红袖说到鬼婴时小脸上满是厌恶,毕竟是女子,怎能容忍自己变成鬼婴那般丑陋的模样呢? “原本我就是在等这个机会,等他抓走我,等他吞噬我,然后我便可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夺走落玉盘,即便杀不了他,也要叫他彻底失去月魄仙胎,跌落灵胎境。” 她有些无奈看向王应墨:“你怎么就毫不犹豫地追上来了呢?以你那点微末的道行,即便借用了那什么力量,又能做什么?” 王应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抬头看了看落玉盘。 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莫念纪殒命。 仅此而已。 萧红袖笑了笑:“我与那鬼修残胎争斗十二年,如梦如幻,似睡似醒,有时甚至分不清我是他还是他是我,赵元启归来之时我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但他却看中了那鬼胎,力劝我与之相合,我剥离落玉盘器灵,一方面是为了借其力量与那鬼修残胎相斗,一方面是不愿完整的落玉盘落入赵元启手中,不曾想阴差阳错之下,令我的残魂与器灵相合,倒是让器灵产生了灵智,换若新生。” 这便是莫念纪。 王应墨这才知道,那白符再逆天,见幽如何通神,又怎么可能真的复活萧红袖? 救起的不过是另一个生命罢了。 王应墨有些难过,原本他是抱有一定幻想的,此界修行者修为有限,但五州不同,或许能有手段唤醒萧红袖呢? 她愣愣的看着那个荧光浩浩的落玉盘,似乎想到了截月山还在的日子,想到了山主师傅还有师叔师伯们。 莫念纪大大的眼睛里灵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师傅当初送我进密室之前跟我说。”萧红袖呜呜的哭了起来,像个小女孩。 “他说不要有复仇的念头,好好活下去就好了,怎么会不想报仇嘛?”她一边抽泣,一边抹眼泪。 “那十二年里,我多少次想接受鬼胎,重获新生,报仇血恨?” “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她用力抓着王应墨的胳膊:“要不是那该死的鬼胎,我一定要去报仇,才不听师傅的话呢!” 王应墨愈发不知该作何答,他从没想过原来自己是这么嘴笨的一个人,连安慰人都不会。 “莫念纪不会死,我的残魂已经与器灵无法分开了,所以她是我也不是我的,你要告诉她,她是截月山的弟子,要让她报仇!”萧红袖瞳孔愈发扩散,此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尖利了。 王应墨张了张嘴,却没有答应。 他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承担如此血海深仇? 他轻声道:“你的山主师傅让你不要复仇。” 他说出这话时时那般苍白无力,那般毫无底气,也不知道是再劝谁。 萧红袖却在这一刹那恢复清明。 她笑嘻嘻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啦,不要告诉她这些了,好好照顾她吧。” 她伸长双腿毫无形象的在王应墨身边坐下,看向天边的一抹鱼肚白。 天亮了,轻柔的眼光拂过山岗,拂过森林,拂过草地,落在两人身上。 萧红袖突然转头定定的看向王应墨。 王应墨眼角泛红,却不敢看她。 “真遗憾啊,我都还没有喜欢的人呢。”萧红袖又开始仔仔细细的打量王应墨。 “你这人又傻又笨,但瞧着还挺让人喜欢的。”她突然凑近王应墨有些苍白的小嘴轻轻在王应墨更加苍白的脸上啄了一下。 她说。 “我要是能活下去,也许会喜欢你呢。” 王应墨原本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比他的脸更红的是他的眼。 这一刹那。 泪如雨下。 身旁的小人儿,还有生机,眼神却已经完全涣散了。 落玉盘疯狂颤抖起来,好似为了主人悲伤。 大珠小珠落玉盘,是它的悲鸣。 萧红袖无意识的举起右手,露出一抹鲜艳瑰美的大红。 落玉盘中一道灵光被摄出,好似一个大声哭泣却发不出声音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落入莫念纪天灵盖。 莫念纪双目缓缓合上,却开始有眼泪不断流出。 朝阳下,大小两个人儿依靠在一起,大的醒,小的梦,两人皆在哭泣,两人皆无声。 第67章 你得害怕死亡 这其实是他与萧红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仓促。 短暂。 半个夜晚的时间莫说是修行者,便是对一个凡人而言,不也是匆匆一隙,忽然而已? 但王应墨好似看见了她的一生。 二十岁风华正茂,便遭遇师门被灭的惊天变故。 藏入密室又被鬼胎侵蚀,这一侵蚀便是十二年暗无天日的争斗。 师弟背叛。 自行了断。 侥幸存活也是时日无多。 即便是在他最后的,仅存的时光里,她也愿意蛰伏,只为了直面师门败类,直面截月山叛徒。 王应墨对那座山门暮然间升起敬仰之情。 存世时保境安民,行侠仗义,覆灭后仇恨自消。 是什么样的理念在支撑他们? 截月山山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教出萧红袖这般弟子? 与这股敬仰之情同起的,还有对楚国的........抵触。 日上三竿。 王应墨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身上诸多狰狞伤口虽然还未完全愈合,但此刻最要紧的是灵力的恢复。 他内视自身,此时的人身小天地内可以说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得益于王应墨天资,和王之涣苦心积虑为他打下的坚实基础,王应墨五脉原本极为宽广,远超同境修士,这也是他能够在月湖镇外凶险的围杀中活下来的关键因素。 他强行接纳远超自身的力量,远远超过了身体的极限,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说,正是此方天地消饵了其中绝大部分力量,说不得王应墨都要被撑死,若是让王之涣知晓他的莽撞行为,王之涣再慈父也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虽然从中获得了远超修为的战力,但后果显而易见。 此时五脉严重萎缩,丹田灵海更是千疮百孔。 神灵玉或许在王家那样的顶级家族中不算什么,但在诸多散修眼中却是至宝中的至宝,其价值最大之处体现于其无与伦比的实用性。 在神灵玉的帮助下他体内灵力虽然说不上充沛,但也是行动无虞了。 世间顶级功法向来都具备修行、攻伐、疗伤等诸多手段,不过是各有所长。 如南阳州药王一脉神农经,专长于疗伤,不但自身生命力极强,神农经还可为他人疗伤,再辅以药王都种种奇妙丹药,活人无数,即便再整个五州也是地位超然,少有人会去主动招惹他们,即便是各方大势力也多愿意给其几分薄面,毕竟求丹问药,天下又有何处能与药王都相提并论? 再如神都那位的杀生经,路数极端,杀力冠绝天下。 而王家东帝经,以其包容性而出名,可那囊括百家之长,但也更加依赖修士自身所长,可以说下限很低,上限则堪称无限。 故而东帝经疗伤之功效也向来出色。 王应墨体内灵力犹如涓涓细流,漫过他的每一寸经脉,全力修复着他的伤势。 此时他能发挥出的战力不足五成。 可谓衰弱之至,即便赵元启已经离开,对他而言形势依旧不乐观。 失去了那近乎灵胎境的实力此时他也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加之之前心急如焚,一心赶路,此刻对自己的方位也并不清楚。 王应墨只能寄希望于梁众山会派人出来查探,而最有可能来的便是比方了,毕竟此地依旧残留着她的气息,要找过来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莫念纪依旧昏睡,落玉盘又化作巴掌大小落在她手中,小丫头虽然昏迷,却紧紧抓着落玉盘,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王应墨此时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但萧红袖既然那般说了想来应当并无大碍。 他依旧在抓紧时间恢复。 当下面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以楚国方面的做派放弃他们,并不是不合理的选择。 若是那样的话,王应墨便只能依靠自己了。 “看到了么?这就是楚国,你不过是他们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 王应墨瞳孔骤缩。 四道身影出现。 琼玉单手负后,面容普通,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与王应墨说过一句话的黑袍男子即便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依旧给大地带来一屡黑暗,而他藏身黑暗中,沉默不语。 斗笠肩扛竹竿,姿态随意,那顶斗笠依旧,但能看到斗笠边缘和衣角处都有些焦黑,想来是华阳留下的。 董叶身姿潇洒,贵气自生,确实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子,此刻他笑盈盈的看着王应墨,眼中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善意。 琼玉! 对于这个用老大的名字当作组织的名字的组织,王应墨实在 没有什么好感。 但有没有好感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以一己之力击杀琼玉七照中的后三位,还能有善? 这几人的实力他看在眼里,哪个不是一只手就能捏死他的存在? 王应墨却没有惧意。 他不太喜欢抬着头跟人说话话,于是站起身后反问道:“那也比什么臭鱼烂虾都收的你们好吧?” 斗笠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大叔脸,有些诧异。 这小子搞不清情况?这么嚣张? 黑袍男子依旧默不作声,董叶则是笑意更浓,好像丝毫没有被王应墨对琼玉的评价冒犯到。 琼玉并没有生气,她那从始至终都冷冰冰的好像面瘫一样的普通的脸似乎也不会不会又有什么表情。 她之时看着王应墨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解释道:“臭鱼烂虾也有作用,可以喂狗,可以当肥料,我们琼玉虽然家大业大,但也不喜欢浪费。”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喜欢的话,不是也把他们杀掉了吗?” 斗笠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琼玉:“老大,你......你.......” 稍远处的黑袍男子也是无法淡定,剧烈咳嗽起来。 董叶则是满脸不高兴大呼小叫道:“大姐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就不能杀?他就可以杀?他还没答应加入我们呢,你就开始偏心?!!!” 琼玉实在不像是愿意给别人解释什么的样子,所以对于她的回答,王应墨有些愣神,知道董叶说完他菜意识到,琼玉是想拉他入伙。 这显然不会是是他的选择,他能拒绝赵元启,又岂会接受琼玉? 他说:“这不是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琼玉虽然少见的向他解释了一番,皆表明了并不介意他杀死仇良寻燕三人的行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一个有耐心很宽容的人。 “你杀死了他们总要赔偿我一点什么,一般来说都是以命抵命,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去死了。”琼玉冷漠的看着他,等待他的选择。 王应墨挪了挪脚步,挡在莫念纪身前。 这是第几次了,王应墨都快记不清了,来到此界才多久,他已经面临了这么多次生死了,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 王应墨此时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看着琼玉,平静道:“如果我真的很怕死的话,我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上截月山是他的选择,追赵元启也是他的选择。 这一次次面对生死的过程中,他好像总是选择了错误的答案。 明明他只是一朵刚刚暴露在狂风暴雨中的温室里的花,但却莫名的有着超乎人想象的勇气,这勇气甚至于驱使他一次次向死而行。 “你应该怕死。”琼玉说道。 “应该很怕。”她再次强调。 王应墨也思索了一下:“我纠正一下,我确实怕死,怕得要死,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就不那么怕了。” 两个人在这个古怪的问题上并没有作更多的纠缠。 琼玉眼中有霜花渐起。 王应墨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还是竭尽全力激发大衍道身,凝出衍道真剑。 琼玉并没有动手,尽管对他而言杀掉王应墨轻轻松松。 她笑了一下,好似冰川融化,明明那么普通的脸好像一瞬间又绝美无比。 “你加入我,我可以排除掉赵元启。”她说 他们果然想吸纳赵元启,只是赵元启那样的性子岂会屈居人下? 王应墨心里想着,却还是摇了摇头。 琼玉并没有什么诸如意外或者失望的表情。 “我不杀你。”留下短短四个字,她转身直接离开。 斗笠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两只眼睛蹬的滚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就那么目瞪口呆的转身,麻木的跟着琼玉离开,随着他们一起的还有那个黑袍男子,之时他没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董叶同样一眼惊奇,却没有着急离开。 “我从没见过大姐笑过。”他走到王应墨身前,啧啧称奇。 “莫兄弟好生厉害。” 王应墨一直对此人好奇,从李云商反应和种种迹象来看,此人应当就是拐走阮之懿的散修,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他直接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怎么知道阮家小姐一定会坐这条船?你们很早就知道鬼侍会在这条船上?”几个问题问出王应墨也觉得不对,时间跨度太长,鬼侍之所以东去京城应当与最近边境局势有关,而董叶勾搭上阮之懿是跟早之前。那么就是巧合了? 董叶摇了摇头:“我与之懿是真心相爱,那日我在京城对她一见倾心,原本确实是想带她远走高飞,到了沧州才接到大姐的命令,她是有身份的人,回京城自然会坐破甲。” “这样一来,她不就成了你们琼玉的内奸了?” 董叶再次摇了摇头:“只有这样才会让京城那些大人物认为我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以阮家的权势,自然可以让她只定一个被奸人蒙蔽之罪,不至于是我琼玉的内......”他眼神古怪看了王应墨一眼,开口道:“内应。” “哦。”王应墨哦了一声。 董叶看着他,他也看着董叶。 大眼瞪小眼。 董叶憋不住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王应墨奇怪道:“问什么?” 董叶受伤道:“你对我们组织不好奇么?” “我不是拒绝她了么?” 董叶一窒,只得道:“我们组织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仇良那几个早晚我也会清理门户,之时我大姐不喜欢浪费加上他们还有些用罢了。” 王应墨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清理门户,说明门户脏了,而且你说的是你会,所以他们不会?” 饶是董叶的气度也有些忍不住。 好半晌才道:“你总这么说话,容易挨揍。” 王应墨还是斜着眼:“你没看赵元启就这么想杀我?就是被我气的。” 董叶冷哼一声,却不再作答,他看了看楚河的方向而后迅速离开。 王应墨若后所感,也向哪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毕方那优美的身姿。 华阳化作人形落到王应墨身旁。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没事吧。” 王应墨扯了扯嘴角:“死不了。” 对于华阳的选择他当然是理解的,况且华阳赠与他的毕方真炎也确实帮了很大的忙,算了承了情,不过也就是理解罢了。 对这个有可能的老乡,终究有了些隔阂。 第68章 猜测 破甲已经修缮的七七八八了 赵元启一把火烧尽船舱众多鬼侍,但梁众山等人的迅速回归让火焰并没有彻底蔓延开来,对船体的伤害其实不大。 毕竟破甲本就不是他们的目标。 此时还有修士在船体周围忙碌。 要使破甲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恢复航行,依靠凡人船工当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船上也有负责船只维护的工家修士。 莫念纪还在昏睡。 萧红袖的复苏使得残魂与器灵短暂分离,这对莫念纪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王应墨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不会记忆又消失了。 王应墨先把她送回了房间。 按理来说王应墨是梁众山亲自邀请的客人,出了此番事故使得王应墨身处险境,他怎么也该主动来见一见王应墨,否则也太过失礼。 就连华阳也好像不乐意呆在他身边,甚至都没有问王应墨是如何在赵元启手下活下来的,也没有问赵元启怎么样了,待他返回破甲后便急匆匆离去。 对于华阳性子稍有了解王应墨心中大概有底。 想必是在河西州州牧府,两人刚达成了一些口头上的协议,华阳也答应了王应墨所需要的庇护,转眼间便对王应墨生死不管不顾,虽然事出有因,但以华阳那般骄傲的性子,还是有些挂不住脸,自然不想在王应墨身边多待。 但是那位梁老先生,可不像是会顾及这些的吧? 王应墨的房间就在莫念纪隔壁,他此刻也没有什么精力再去想这些东西,实在是昨夜的战斗,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先杀仇良、寻燕、苟树三人,再与赵元启捉对厮杀,且不提敌人留下的伤势,单说衍道力量带来的后遗症便足够让他心力憔悴了。 此刻他只想先好好休息一番再考虑其他。 他返回房间取出朱墨,缓缓入定,不再如先前那般时刻紧绷,此时他放松下来,东帝经也流畅了许多。 船楼最高处,两人并立。 昭明轻轻咳嗽一声,脸色稍有萎靡开口道:“老天师不去见见他?” “说起来这一战本是咱们楚国与琼玉的争斗,把他绞进去了而已,怎么反而最惨烈的反而是他参与的战斗,受伤最重的也是他。属于是有些无妄之灾了。” 梁众山摇了摇头:“谈不上无妄之灾,赵元启愿意与琼玉合作便有他的原因。” 昭明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可月山一战,终归也是他帮了咱们才惹上那个赵元启。” 梁众山苦笑道:“所以我现在也不太想去见他嘛,说了邀请人家去京城做客,不保人家平安就算了,还得拉着他参战,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楚国一方那位贵妇人身边的魁梧汉子和兖州提督战死,船舱中也有诸多甲士因赵元启殃及池鱼葬身火海,而琼玉一方七照战死其三,赵元启重伤二遁,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但终究琼玉的目的达到了,所以楚国是吃了大亏的。 琼玉原本就是楚国之敌,吃此大亏没有选择追击,只能说明楚国当下确实势弱,至少短时间难以调集起足以剿灭琼玉的力量。 “他状态看起来很差,还是等他先休息一下我再去找他聊聊吧。”梁众山沉吟道:“倒是你?有没有大碍?” 昭明又咳嗽了几下,道:“琼玉恐怕离那个境界不远了,如今我也不是她的对手,其天资着实可怕。” 看来昭明独占琼玉并没有讨到好处,甚至还受了不轻的伤。 梁众山叹了口气:“现在这些后辈,好生了的,可惜不能为我大楚所用。” 说到此事,昭明倒是哈哈一笑自信道:“他们虽强,我大楚更是人才济济,再给侯爷五年,不,只需要三年,便又是我大楚一根通天柱!” 梁众山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侯爷是谁,宣平侯迟祖兵,当年年轻时便是何等惊才绝艳?如今正值壮年,更是统帅边军,提领建武军,可称国柱!世子殿下同样颇有侯爷当年风采,不过尚需磨练。” 楚国如今虽然势稍弱与北齐,但朝中军中多是青壮派,潜力无限,只要徐徐图之,国势反超北齐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齐国当真愿意给这个时间么? 梁众山并不像昭明那么乐观。 作为建武军幕僚,昭明常年跟随在宣平侯身边,如边军万千将士一般将宣平侯奉若神明,甚至可以说是盲目信任。 但梁众山这些老人对齐国的认知更加深刻,对北齐国教崇山教的认知,更加清晰。 崇山教现任教宗,当年上代教宗羽化之时他才多年轻?便能以雷霆手段,扫清重重障碍,顺利登上教宗之位,这二十年来经营下来,在齐国话语权甚至不在前代教宗之下! 在梁众山看来,迟祖兵虽强,但跟他比起来,恐怕差距还不小! 毕竟教宗年龄可比迟祖兵这一代人还小上不少。 如今泱泱大楚,在梁众山眼中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实在是屈指可数。 不过眼前便有一个。 他看向王应墨的房间。 “这位莫小兄弟,不是池中物,若是愿意留在我大楚,给他足够的时间,再多一个侯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梁众山对王应墨的评价很高,非常高,超乎想象的高。 以至于昭明都异常震惊。 迟家虽然世代功勋,久居高位,自大楚建国以来在御书房事一定有一把椅子的,但也不是代代都能出一个侯爷,宣平侯爵位,那是那军功拿战绩堆出来,老天师即便身份在搞资质再老,说一个毛头小子能够成就如此高位,他昭明第一个不服。 但不服归不服,昭明本职是一个幕僚。 从梁众山的评价他便能肯定此子之天资,心性,想必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一个幕僚看待事情往往会十分清晰和界限分明,从老天师的话语中他能听出了关键点,“若是愿意留在我大楚。” 那么假设他不愿意呢? 昭明干脆利落的问:“老天师有几分把握能让他留下?” 梁众山平静道:“不知。” 若是先前,他还有至少六成把握,毕竟王应墨已经招惹了赵元启,与崇山教也算是有了些过节。 但昨夜他门等若是放弃了他,以那个晚辈的性子,此事不会不放在心上。 昭明眼睛微微眯起。 齐楚边境战事频起,内部各方势力也事颇为不平静,此等局势下,不能为我所用当然杀掉最好,至少可以抹除他成为敌人的可能,边军长年征战,最不缺的便是杀伐果断的气魄,幕僚也最需要向自己服务的对象提出自己的建议,昭明显然不介意献计排除隐患,甚至必要之时他还可以自己出手。 梁众山直直看向昭明:“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知道你们边军的行事风格,此人一但入京,我必保之。” 昭明只是平静的看着梁众山,不复先前的恭敬前辈。 他乃是建武军军帐幕僚之一,侯爷府供奉,迟家客卿,就本身而言,自然是愿意尊敬梁众山的,可一但涉及正事,无论是他军帐幕僚还是侯府供奉的身份都能给他不让步的资本。 梁众山皱了皱眉。 这些边军的莽夫如今态度是越来越强硬了。 他冷声道:“我可以保证他不会与大楚为敌。” 昭明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再次恢复了先前的恭敬,但还是道:“我会如实向侯爷禀报。”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依旧保留建议,不过会由宣平侯定夺,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做出什么多余的事。 王应墨依旧在修行恢复,自然想不到自己已经进入那么多大人物眼界了。 但他此刻情况却不容乐观。 五脉萎缩严重,王应墨此刻能吸收的灵力大不如如前,即便运转东帝经,也不见好转。 人身小天地,以丹田灵海为核心,五脉好似水道,能容纳的水越多,力量自然越强,所以同境修士往往见其五脉宽广程度便可大致判断战力,自然是越宽,能流动的灵力越多便会越强大。 王应墨能在这一次次凶险的战斗中活下来有很多侥幸因素,但究其根本,还是他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大。 而此时,强行动用衍道力量带来的后果,竟然严重至此,王应墨始料未及。 如是白符还有,应该也能治好,若是身在王家,这也不是什么顽疾,王之涣必然会拿出一个半点不留隐患的方案,但此刻他既不在王家,最后一张白符也用在了莫念纪身上。 王应墨焦躁起来。 如今身处异乡,全无依靠,短短不过半月多的时间,他已经屡次身陷绝境,强大的力量是他最为需要的,赵元启仍旧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一日不入灵胎境,便一日没有与其扳手腕的资本,如今别说晋级灵胎,便是原有战力都保不住了,他如何能不急? 修行最忌急躁,王应墨念头一乱,体内灵力顷刻间汹涌起来,五脉原本就是伤体,此刻灵力慕然失控,一时间伤势愈重,王应墨面容涨成猪肝色,一口鲜血吐出,身周灵力都不受控制狂暴起来,他知道这一定会引来船上修士关注,于是匆匆收起神灵玉。 船楼上的梁众山原本就看向王应墨的房间,此刻更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王应墨房内的变动。 昭明也不慢,他惊异的眼神刚转向梁众山,便见身旁已经空空如也。 梁众山已经来到王应墨房内。 他双指并拢,快速点至王应墨脖颈后风池穴。 王应墨只觉得一股纯正浩大的灵力传入体内,缓缓帮他镇压了五脉已经不受控制的灵力。 好半晌之后,王应墨表情才稍稍好看一些。 梁众山见他面色好转,这才收回手指,并撤销了留在王应墨体内的灵力。 他这一手,名曰镇海,乃是其所学拳法中最为强大的拳势之一,此拳敢以镇海为名,足见其杀伤力,但梁众山却能巧妙地运用来协助王应墨镇压五脉灵海不受控制的灵力,更可见梁众山对拳法运用之精妙。 “咳咳。” 王应墨再次咳出两口淤血,有气无力的抬手道:“多谢前辈。” 梁众山不搭话,而是一手捏住王应墨手腕,开始细细查探他的伤势。 这一查探,梁众山眉头是越蹙越紧。 王应墨又想起了那些话本小说,有个将凡间侠客的故事里边有这么一句话——不怕大夫笑嘻嘻,就怕大夫眉眼低。 莫不是要应验在我身上了? 王应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牙齿上海残留着方才的些许血迹,有些瘆人。 好半晌之后梁众山才开口道:“五脉萎缩,不是凭借功法修行能够快速恢复的,你先前借用的那股力量太强,远不是你能承受的,只是损伤你的五脉已是殊为难得,按理说即便是彻底将你废掉甚至要了你的命也不未过。” 梁众山松手后问道:“那股力量?” 昨夜衍道之力冲天而起,引得天地突生异象,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梁众山等人资质虽老经验丰富,但终究只是此界原住民,对他们而言,眼前所见便是世界,对他昨夜异象只会停留在对天地异象的认知,只能勉强看出那力量不受天地规则接受。 而王应墨不同,对这些小世界的规则他是略有了解的,此界当下最强战力就到灵胎境为止,或者再高一些,那么外界而来的力量一但过强,自然而然便会遭天地压制。 正是天地压制掩饰了衍道之力绝大部分的绝大部分力量,否则梁众山此刻恐怕不会是这样态度,毕竟那样的力量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够理解的。 “是我师尊给我留下保命手段。”王应墨还是胡诌道。 梁众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师尊好生了得。” 月山一役中使用的种种符纸,本身身具的数种绝顶秘术,现在又有这样能够让一个道脉后期修士爆发出堪比灵胎境战力的神奇力量傍身,这个年轻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到底来自何方?师承何人? 梁众山并未追根问底。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拉拢这个惊才艳艳的年轻人,要是能够搭上他背后散修高人,更是再好不过。 “你最好先停下修行,以你目前的状态,再修行只会适得其反,到了京城我会找名医为你诊断,寻找治疗之法。” 梁众山建议道。 王应墨苦笑一声,不答应又能如何? 送走梁众山,王应墨躺在床上,放空身心,闭目调息,再一次细细梳理了一番来到此界后的一切。 此时他已可以确认此界最高战力便是灵胎境,相较与五州天下,实在是低的可怕。 而先前父亲留下的衍道之力与此方天地力量冲突之时,王应墨差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此界天地规则在刻意排斥外界力量,尤其是超出限度的力量,而那些消失的衍道之力,王应墨隐隐能感觉到,并不是被消灭了,反而更像是.........被排出去了,这些发现都得益于东帝经对灵力强大的感知能力。 那么他便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此界天地之力是有意识的,或者说被赋予了某人的意志,这并不难理解,五州天下被人掌控的秘境和小世界哪个不受其主人意志的影响?但王应墨也从未听说过哪个小世界的修为境界如此之低,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而修为被压制的如此之低,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其主人刻意为之,那么,为了什么?王应墨百思不得其解。 其二,此界既然排斥外界力量,那么为什么不排斥王应墨?不排斥有可能也来自五州的华阳?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太弱?还是其主人刻意为之?华阳如何来到此界尚且不知,退一步说,她是不是来自五州都还难说。但王应墨自己呢?是山君把他丢到此界的。那么山君是此界主人? 王应墨并不那么认为,根据他从父亲王之涣那里所知的对山君的认知,那位可不是对人类感冒的存在,若是他的小世界恐怕不会有人类存在。那么到底是谁? 王应墨突然想到了法阵,他从临州城逃离时借用的法阵,已经通过法阵到达的遗迹,他刚到达那个遗迹不久山君便好似受到召唤一般如期而至,很难不联想到那遗迹以及法阵曾经的主人是否和这一切有关。 或许搞清楚那遗迹的来由,便能弄清一切? 王应墨在深思中竟然缓缓睡去。 他实在太累了。 第69章 谎言总是暂时的 迟宇轩与董叶一战两人可谓势均力敌,但强行与赵元启交手也是后受伤不轻,所以此刻是昭明坐镇船楼。 梁众山再次返回船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淡淡喜意,昭明自然看得出来。 眼前这位,其资历即便纵观当今大楚上下都可以说得上都是一等一的老人,能让他如此喜形于色,实在不容易,于是好奇开口:“老天师是有何喜事?” 梁众山笑道:“如今我有八成把握可以说服他留在楚国。” 昭明一愣,奇道:“先前不是还不到五成?” “借用那股力量遭到反噬,如今他五脉受损,几近半残,要想恢复只有补天丹可用。”梁众山显然心情不错,悠然说道。 补天丹何等珍贵? 人身小天地便以五脉为天,灵海做地,灵力运转生生不息,而补天丹恰好擅长修补道脉之伤,自然无比珍贵,乃是众多修士可遇不可求之物。 而问道院恰好有一枚。 当初原本是为老天师准备,但他却并未服用,只因为他深知自己年事已高,截月山一战根基受损,即便能够修复,也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故而不愿浪费此等珍品。 不曾想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问道院与迟侯府向来走得不近,但老天师与迟家上代家主关系匪浅,甚至曾多次指导迟宇轩修行,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而昭明不但是建武军幕僚,首先更是迟侯府供奉,可谓是宣平侯最忠心的追随者,故而对这些内幕也略有了解。 月山一战,关于王应墨的种种表现,昭明不会没有研究。 坚定或者说固执,善良或者说愚蠢,但不容置疑的是这个年轻人无与伦比的天资和战斗天赋。 这便是昭明对他的粗略评价。 如今王应墨招惹了先后招惹了赵元启和琼玉,暂时来说除了走向大楚别无他法,而此刻又修为受制,只要接受了问道院的补天丹,便是承其大恩,即是不上楚国战车也不行了。 能做到建武军幕僚的人,自然不会只有一身修为,其中关节,一想便通。 昭明对梁众山的态度越发恭敬。 眼前这个老人,一生都贡献给了大楚,无论是一次次一场场战斗还是诸如主导覆灭截月山那样的行动,老人可谓是鞠躬精粹,便是到了如今,依旧苦心积虑为大楚挽留人才,不尤他不敬重。 但昭明下意识的开始重新评估王应墨的潜力,实在是老天师对这个年轻人的重视太过于超乎想象了。 王应墨再次醒来之时,已是夜深。 疲累至极的身体,长期紧绷的精神,再加上对安全的怀疑,王应墨睡得很沉,沉到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莫念纪趴在床边,她一只手紧紧抓着王应墨衣角,另一只手握住落玉盘同样极为用力,好像是抓住了最重要的人和最重要的东西,大大眼睛的倒映着些许灯火,脸上依旧残留泪痕。 看到王应墨醒来,她抓着王应墨的手更紧了。 王应墨坐起身,轻声问道:“你醒了多久了?” 莫念纪乖巧道:“不知道哦,我一醒就过来了,师傅师傅你没事吧。那个老爷爷说你伤的很厉害呢,疼不疼?疼不疼?” 王应墨一看到她便想到萧红袖,不免还是有些难过,但看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又心疼不已。 摸了摸她的头小脑袋道:“师傅没事,但是你肩膀上的伤口怎么样了?还疼么?” 莫念纪依旧换了一身衣服,袖子里还有那截红袖,但缝的十分精巧,不是王应墨那憋足的手艺可以比拟的。 小丫头听老天师说师傅伤重的厉害,又久睡不醒,十分紧张,不知道偷偷摸了几次眼泪,此刻见师傅醒来,便松了一口气,脸上泪痕还在,却挤出笑脸摇了摇头娇声道:“不疼了不疼了,醒来就好了,阮姐姐先前来过还给我缝了袖子哩。” 王应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先前的事你都记得?” 莫念纪显然并没有都忘记,想来是想起赵元启便有些害怕,往王应墨身边又凑了凑,有些委屈道:“我好讨厌那个好凶的大叔,我只记得他把我抓走了。”说到这里他又高兴起来:“师傅一定是你把我回来的吧?” 看来她的记忆并没有确实,依旧记得自己被掳走,也记得王应墨去救他,不过再后来便是萧红袖复苏掌控了身躯,他只是缺失了这一部分记忆罢了。 想到萧红袖临死前的一番话,王应墨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他并没有说出事情真相。 这个揉合了器灵和萧红袖残魂的小丫头即是萧红袖,也不是。 他也不希望她再背负仇恨而活。 萧红袖并没有要求王应墨要怎样,以王应墨的立场而言,截月山与楚国双方的争端她也实在没有什么指指点点的资格。 他只是轻声交代道:“那个很凶的大叔是坏人,他叫赵元启,以后见了他如果师傅不在身边的话,一定要跑。” 莫念纪立马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王应墨提到了赵元启 ,还是因为王应墨那句如果师傅不在身边。 或许是受萧红袖对王应墨的好感影响,莫念纪对他的依赖和信任好像更深。 她摇了摇王应墨衣角问道:“师傅我能不能睡你屋呀,我害怕。” “好。”王应墨柔声道。 “那我能不能先吃饭再睡呀,我好饿呀,一天都没吃饭了呢。”王应墨哭笑不得,真是难为你了,还把吃饭这么大的事都放在后面说。 此等官船的服务向来是不差的,即便是半夜王应墨出了门便有侍者上前问候,王应墨向他要了些吃食让他送来,侍者应声而去。 王应墨下意识又看了看河面,可别又来个拦路的了,真吃不消了,好在没有。 他转身进屋,便见莫念纪已经倒在床上昏昏欲睡,轻轻给他盖上被子,坐到一旁默默看着边流口水边吧唧嘴的小丫头。 有他在身边莫念纪睡得极为安稳,睡姿就有些一言难尽,王应墨看着她莫名的也有些心安。 此时五脉损伤严重,若是不治好,修为再无寸进的可能,甚至于此时此刻她都大概只能发挥出道脉中期左右的战力,这对于他的处境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虽然对于楚国的作风也有些不喜,但王应墨只能选择暂时依附。 这便是残酷的现实,没有足够的实力,风浪袭来之时,要么被摧毁,要么裹挟其中。 这些道理显然不是在王家那样的高门大户能够教给他的。 既然梁众山说了到达京城便可寻名医为他治病,便只能等待了。 若是白符还有想必此等伤势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王应墨也不会后悔,那一张张白符,他并没有觉得用得不该。 要是后悔,也只会后悔当初没多顺几张白符。 侍从将饭菜端上来之时,莫念纪自然而言的就醒了,王应墨对此并不奇怪,一路上她又不是第一次展示在类似的特殊技能了,只是王应墨也相当好奇,莫非萧红袖留下的那一部分全是关于吃?还是萧红袖本来就这般贪吃? 莫念纪苏醒的其实还挺早的,不过因为担心师傅,难得的没了食欲,守在王应墨床前,难得的整日没有吃东西,此时在就饿的肚子咕咕叫,王应墨都不知道她先前那么饿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了,好像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和睡?王应墨都有点好奇,自己能排低第几? 小丫头开始专心对付桌子上的食物,这丫头每次起床都气乎乎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起床吃饭,此刻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显然是饿坏了。 王应墨默默看着他,隐约能看到萧红袖的身影,却也知道那个女子,这次是真不在了。 莫念纪察觉到师傅的视线,夹起一块鱼肉含糊道:“师傅你吃。” 王应墨张嘴接住,细细咀嚼,黄颡鱼肉质确实鲜美,但此次味道明显不如先前阮之江宴请之时鲜美,向来夜间值守的厨子手艺稍有不如。 他愣愣出神之际却发现莫念纪已经停下筷子,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王应墨奇怪问道。 莫念纪眼里泛起水雾:“刚才有一个好好看的姐姐跟我说,要我乖乖听师父的话,说完她就走了。” 王应墨一震,附身抓住她的手问道:“什么时候?” 莫念纪嘴里的炖肉还没咽下,就一咧嘴大哭起来:“我不知道,呜呜.....我刚刚....突然就想了起来,师傅她是谁啊?她是不是我娘亲啊,为什么我好想她呀,但是我又不记得她了,呜呜呜呜呜。” 莫念纪一边哭一边说,再也顾不上吃了,嘴里的东西洒出来,落到衣服上也不管了,只是不住的大哭,一边哭一边重复:“师傅她是谁呀,师傅她是谁呀。” 王应墨鼻子一酸,眼眶也有些湿润,却强行忍住,他温柔的把莫念纪抱到怀中,仔细给她清理身上的食物残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柔声道:“你乖乖听话,长大了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那我长大了可以去找她么?” 王应墨再次愣住。 “可以。” 他撒了一个慌,因为他没办法跟这个可爱的孩子说那个女子已经死了。 他觉得这个谎言可以保护她。 暂时。 第70章 糖葫芦 郢都。 大楚心脏,一国都城。 自古各国向来都有天天子守国门的说法,楚国则是将此说法贯彻到到了极致,大楚建国伊始,国土有限,是弱国中的弱国,便是太祖皇帝力排众议建都边疆,豪言山河国土半寸不让,立志京城在则国在,京城破则国灭。而后八百年,代代君王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大楚国势才得以蒸蒸日上。 数十年前,列国战端四起,尤其以齐楚最强,俯视列国,而最终随着诸国覆灭,造就了如今南北割据之势,各国虽灭,却仍有残余,因此两国都面临各地起义不断的问题,仍在各自消化,自谋发展,数十年过去,两国对国内格局的掌控越来越根深蒂固,就楚国而言,截月山的覆灭几乎意味着出国对南方大地的全面掌控,而在这样的局势下,,齐楚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摩擦也在不断升级。 明眼人都知道,或许两国决战,为期不远矣。 一统天下之志,哪个君王不是梦寐以求? 如今大楚雄踞南方大地,早已不需要以京城作国门,不需要天子亲守国门,但历代君王从未忘记太祖之誓。 甚至不是没有帝王动过迁都北移以明一统天下之志的想法,两百年前的楚昭帝就曾说要破一国,就迁一次都,并且放言:太祖言京城在则国在,朕便要京城至则国至! 只不过迁都事关重大,太易动摇国本,无数大臣死谏之下,才作罢。 郢都如今虽已不是大楚边境,交通却无比发达,尤其是直达边疆的官道多大十六条之多,只为能够缩短直达边疆各大重镇的距离,甚至当下便还有一条运河正在开凿中,这条运河的开凿也牵扯了楚国如今大部分精力,也占用了诸多人力物力。 建武帝曾在朝堂上明言:迁都事大,那朕便要京城不在边疆,如在边疆! 今日是建武二十一年七月四日,是王应墨随破甲抵达郢都的第一日。 今日还有一骑,从边疆而来,略先于破甲。 此人浑身血迹早已干枯,像是刚从一场大战中归来,胯下骏马神异非常,一看便非凡马,人虽浴血,马却只沾灰尘不见血迹,显然是换过,而此马纵然神骏,此刻也是口吐白沫不知道跑了多久。 刚到宣武门外,战马已是力竭,轰然摔倒,马背上的传令兵随之摔倒,看他的情况,若是这般摔倒恐怕不死也要残废。 城门外却有一将,眨眼间掠至身前,稳稳接住传令兵。 传令兵高高举起手中五寸阴符,嘶声道:“紫荆关告急!” 说完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接住他的守将面色大变,取下阴符,将人交给一旁士兵,便直奔城中而去,留下一众守门士兵面面相觑。 齐楚边境向来摩擦不断,三月一小打,五月一大打,但实际上也还停留在摩擦的范围内,直到截月山一役开始的同时,齐国鞍山王亲率持戟卒陈兵徐州边境,与宣平侯与建阳关对峙,边关局势瞬间紧张起来。 而如今,一则边关震动朝野,最为要紧的便是这则消息并不是来自徐州。 凉州,紫荆关告急,两座附城尽数陷落,齐骁果军围困紫荆关,甚至幽郡突骑已经孤军南下,直入凉州! 此时早朝已毕。 消息一出,各部官员再度向皇宫而去。 果然,不过多时,朝会再开。 边关局势本就是严峻多时,但直到今日,这场大战才算拉开帷幕。 破甲刚驶入港口,王应墨便看到一个身穿蟒袍两鬓斑白,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立于码头,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 旁边人群都自觉为两人让出很大的空地,因此十分显眼,不外乎王应墨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王应墨牵着莫念纪随着梁众山、华阳一并下船,昭明与迟宇轩也随后下船,并且二人身旁还多了一个衣着有些邋遢,头发也乱糟糟的男子,看不太清年龄。 王应墨确幸从未在船上见过此人,不免有些好奇,不过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作罢。 贵妇人携带一众侍从先行离开,面色有些阴郁,一个道脉境的修士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是弱者,就这么战死在与琼玉的战斗中,即便那贵妇人身份非凡,即便朝廷会作出相应的赔偿,对她的家族势力也会是不小的冲击。 郑演便是个不善言辞的,先前一战若不是王应墨他恐怕也活不下来,故而离开前与王应墨微微颌首致意,倒是郑朝阳主动与王应墨说了几句话,相约日后设宴答谢,王应墨值得敷衍一番。 阮之江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那个董叶竟然是琼玉的人,此事必须马上禀明父亲,早做准备,免得给政敌手里落下把柄,朝堂上发难。 “莫兄初来京城原本怎滴也该在下尽尽地主之谊,但如今家姐之事实在耽搁不得,我须抓紧时间与我父亲禀报,还请兄台见谅。”阮之江再急也不会没有与王应墨寒暄一番的时间,两人相交颇为投机,阮之江是真心想交这个朋友,并不是因为王应墨展现出来的修为天赋。 王应墨自然可以理解,于是笑道:“无碍,想来阮府在京城也不难找,我若是登门拜访,还请不要闭门谢客就行。” 他这番话显然也是认下阮之江这个朋友了,阮之江一听此言也是笑了起来,眉间忧愁花花开不少:“扫塌相迎!” 再与李云商阮之懿一一告别。 直到看见阮之懿莫念纪才脆生生开口:“姐姐再见。” 阮之懿对这个贪吃可爱的小丫头始于越看越喜欢,半蹲下身子柔声道:“年纪别忘了以后来找姐姐玩,京城里可多好吃好玩的,姐姐给你买。” 莫念纪一听吃的两个眼睛就眯成月牙,笑脸灿烂雀跃道:“好哒好哒。”说着还跳起来抱了抱阮之懿。 阮之懿直到走远还不停回头看这个讨喜的小丫头。 莫念纪也是只要看见她回头便笑容灿烂的摆手。 王应墨气笑道:“一听吃的你就走不动道,要不你跟他走吧。” 莫念纪两眼放光道:“那师傅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呢?”王应墨一头黑线,莫念纪天真无邪。 蟒袍男子显然便是在等梁众山。 华阳故意落了半步,漠然道:“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凤。” 高凤与梁众山见了一礼,声音醇厚,开口道:“太傅大人,陛下有谕,请大人上朝。” 梁众山奇道:“这个点?” 高凤点了点头:“事发突然,还请大人移步,我们边走边说。”旋即她又转向昭明二人再度开口:“陛下有旨,昭明大人即刻返回建阳关,迟将军官复原职,一并回返。” 昭明与迟宇轩对视一眼,马上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双双抱拳沉声道:“领旨!”而后毫不拖泥带水,直接离开。 梁众山也直到必然是边关告急,于是对华阳吩咐道:“你带他门返回问道院。” 华阳点了点头。 梁众山便于高凤一并离开,直奔皇宫而去。 之时高凤离开前还不加掩饰的打量了王应墨一番。 王应墨此刻也知道自己两次战斗的表象,必然已经引起的齐国高层的注意,也就对高凤的眼神见怪不怪了。 郢都建都八百年,经过一次次扩建,才有如今之壮阔,整座城市分作三层,外城内城以及宫城,外城是百姓生活之处,内城则是各大氏族官员府邸所在,而以皇宫为核心的宫城建立了各部衙门,和大量官员起居之所,楚国官场风气如此,许多官员为了方便工作往往数日都不会府邸,历代君王体恤臣子特低在皇宫周围建立大量住所,以供臣子起居。 但论外城便有足足八道城门,以保证整座京城交通畅通。 京城守备森严,上空严谨飞行,城墙上闪烁寒光的巨弩乃是墨家耗费心血才打造而出的据城弩,甚至能够威胁灵胎境的修士,乃是只有京城和边疆数座雄关独有的守城利器。 不过华阳也没打算带两人飞回问道院。 此时问道院的车马早已备好,驾车的是一个身穿问道院制服的年轻男子,想来是问道院弟子。 倒是那马车颇为显眼,车厢制作精美,雕龙画凤,满是华丽繁复的装饰,这倒也还好,前面拉车的马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此马通体雪白,不掺一丝杂毛,身形比一般骏马都大上一圈,四个蹄子乌黑如墨与一声白毛形成鲜明对比,更特别的是那一双眼睛里竟然好似有人的感情一般,看着华阳,满是讨好。 年轻人神色有些激动,恭敬道:“见过毕方大人。” 华阳作为问道院护院圣兽,身份之高,仅在院长与老天师之下,平日里那是他们这些寻常弟子能见的,如今也是运气好碰巧在港口值守才有缘一见。 华阳微微颌首便率先登车。 王应墨立马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先前在华阳面前低眉顺眼,一脸讨好的白马,瞬间就趾高气昂起来,看着王应墨的表情甚至都都透露这一股不屑。 王应墨有些好笑,他在王家什么奇珍异兽没见过,没曾想今日还给一匹马给鄙视了,即便他能看得出此马颇为不凡,极具灵性,想必是有些异兽血脉,但你也不能马眼看人低不是? 与他不同的是,莫念纪终归是个小丫头,此马又极为神骏, 小丫头喜欢的紧,围着白马一圈一圈的看,完事了跑到王应墨面前一脸期待问道:“师傅师傅,我可以摸它么?可以么可以么?” 王应墨只得看向问道院那名子弟。 那名弟子也有些尴尬道:“大人,这马脾气不太好,我也不太管的住它,恐伤了孩子。” 这倒是无妨,王应墨即便此时状态极差,道脉境的修为也是实打实的,见问道院弟子没有反对,微微释放出些许气机,这马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马上就底下头颅,蹭了蹭莫念纪,莫念纪高兴的不得了摸了摸它的头笑嘻嘻道:“小白小白,你真乖。” 白马打了响鼻,有心发作却没那个胆子。 问道院弟子小心道:“它叫玉狮子。” 王应墨笑着把莫念纪拉回来道:“好名字,这位兄弟名讳?” 那弟子躬身道:“晚辈江灿,问道院外门弟子。” 王应墨也没有纠正它前辈的说法,就以他展现的修为而言,恐怕绝大多数年轻人都会把他当成什么老妖怪,这并不稀奇。 王应墨拉着恋恋不舍莫念纪登上马车,车厢内空间很大,内饰说的上富丽堂皇,上好的丝绸制品铺满座椅,周围壁板皆是名贵木材制成,上面雕有花鸟图案,豪气中不失典雅,甚至于车厢中间还能放置一张不大的桌子,上有一只香炉,袅袅青烟氤氲而起,却在离香炉不过三寸之处便已经消饵,故而车厢内并不会烟雾缭绕予人不适,但那股淡淡沉香却没有随青烟消散而不见,而是扩散到至整个车厢,似有安神静气之效,仿若将街道上的嘈杂都隔绝开来。 华阳方才在车厢等待倒是半点不急,自破甲一战她亲自将王应墨带回来后,好像便多了许多耐心,甚至先前在码头上都愿意主动玉王应墨说起来着身份,倒是颇为难得,不过此时坐在车厢内,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默默闭目调息。 王应墨也没有主动与她搭话,一时间车厢内气氛也有些古怪。 莫念纪倒是对这些浑然不觉,只觉得那香味很是好闻,用力吸了几大口,好像赚了一样傻乐呵,只不过此香独特,时间稍久便闻不到气味,只是那安神的效用依旧,不过着显然安不了一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的神,再闻不到味道的莫念纪不老实的掀开车帘,探出一个小脑袋怪满眼星星看着玉狮子。 白马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原本就受制与华阳的神兽威压,后来又被王应墨强力压了一头,此时倒是对莫念纪的目光颇为受用,再次打了个响鼻,步伐也轻快起来。 不过莫念纪很快便被其他事务吸引了目光。 即便是外城,京城的繁华也不是其他城市能够比拟了。 一路上叫卖声不绝于耳,道路两旁商铺琳琅满目,早已将花了小丫头的眼,直到........ “冰糖葫芦哟~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哟~........” 王应墨一拍脑门,果然,莫念纪立马便缩回了小脑瓜子,可怜兮兮的望着王应墨。 “只能买一串,吃多了要掉牙的!”王应墨取出无奈道。 先前阮之懿悄悄给她塞了个小荷包,王应墨只当没看见。 江灿稳稳把车停下,小丫头蹦蹦跳跳下车去了。 王应墨并没有跟下去,让她自己多做些事也好,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吧。 吆喝冰糖葫芦的是一个麻布粗衣的大叔,肩扛糖葫芦棍,上面插满了刚蘸好的糖葫芦,各种水果都有。 莫念纪跑他面前脆声道:“大叔大叔,我要买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大叔显然注意到了这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姑娘,即便看不出马车的来历,也知道小姑娘想来身份必然尊贵,至少是他短短惹不起的,京城人士虽不缺的就是眼界嘛,这大街小巷,随便蹦出个小姐公子哥指不定都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 大叔连忙附身把葫芦棍压低了方便莫念纪挑选,和蔼道:“小姐要哪一种?” 莫念纪看着花样繁多的糖葫芦也犯了难,毕竟师傅说了只能买一串。 小丫头抓着衣角纠结,大叔也不着急,小丫头可爱讨喜,又有礼貌,大叔了得多和聊几句。 莫念纪一边犹豫一边问大叔都是什么果子,那大叔也一一介绍,只是如此一来,她跟家不知道该选什么了。 她眼珠一转,回头看了看驾车的江灿突然心生一计。 踮脚伸出小手:“这串,这串,还有这串,还有这串......”然后有恋恋不舍的看向余下的,第二次回头看了看马车,突然又看见了拉扯的玉狮子,眼前一亮,又跳了一串,娇声道:“就这五串吧。” 大叔乐开了花,选好将她调好的五串糖葫芦一一打包好,递给她。 莫念纪取出了阮之懿送给她的精致荷包,摸出一粒碎银递给卖糖葫芦的大叔开心道:“大叔大叔,够不够呀。” 这下倒是卖糖葫芦的大叔犯了难,五串糖葫芦能值几个钱?这一粒碎银那里他哪里找的开,不尤把视线投向马车这边,江灿正要过去。 却见不远处一阵骚乱。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纵马横冲直撞,朝这边而来。 第71章 风波 公子哥嚣张跋扈,纵马伤人,话本小说里最老套常见的的狗血剧情。 王应墨心道。 一人一骑快速奔来,眼看就要撞上莫念纪与卖糖葫芦的大叔。 王应墨也不知道他是有急事还是自持身份,即便是外城,也当不允许如此纵马吧? 江灿二境修为是来不及阻挡,即便来得及,也不见得能拦下那匹头生独角双目闪烁着妖异光芒的黑马。 门帘微微飘动,王应墨已不在车厢。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莫念纪与卖糖葫芦的大叔推向一旁。 他则是脚底生根般立在原地,一掌横推,那怪马猛然顿住,眼睛大睁摔倒在地,却被王应墨强行定在原地,不给它再去冲撞旁人的机会。 马背上的男子衣着华贵,三境修为,王应墨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此人如此闹市纵马,还险些撞了莫念纪,不管什么原因,王应墨也有些不爽,不但压下那怪马,暗中一股灵力也袭向华府男子,不过并未下重手。 华府男子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地之后也是连连退去数十步才堪堪站稳。 王应墨旧伤未愈,此刻即便只是寻常调用灵力都有些难受,他以手掩嘴轻轻咳嗽两声看向那华服男子,原本以他的力道,这小子怎么也得摔一跤,不曾想此人三境十分扎实,虽有些狼狈,却也没出大丑,王应墨有些遗憾,早知道下手再重点了。 华服男子没有他想象中的气急败坏,身旁围上去的家丁也没有喊打喊骂,王应墨倒是有些意外。 华服男子整理了一番衣着,一边拱手一边向王应墨走来:“多谢这位兄台出手,非是我故意纵马,是我那坐骑突然失控,我又一时犹豫没能及时制止,这才险些伤人。” 此人修为虽然不高,但根基极稳,不会察觉不到王应墨的暗劲,但却没有责怪王应墨的意思反而主动道谢,顺便还放低姿态解释了自己纵马的原因。 王应墨也不好再发难,也是抱拳回一礼:“既然如此,又没有伤人,那便是好事,只是公子这马恐怕.......” 华服男子摆了摆手:“是有些可惜,不过终究是在下的过错,在下自会处理妥当,耽误兄台,见谅,见谅。” 既然是个误会王应墨也没放在心上,敷衍两句便不再管他而是去看莫念纪。 先前卖糖葫芦的大叔已经不见踪影,王应墨寻思恐是怕惹事偷偷溜了,也不奇怪。 倒是莫念纪捏着五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看戏,见王应墨看来一边眨巴眼睛一边心虚的把剩下四串往背后藏。 他之前虽然一直在车上却始终关注着莫念纪,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小丫头也算见过风浪见怪不怪。 王应墨佯装生气道:“师傅怎么说的?怎么买这么多?” 莫念纪忙不迭塞一串到王应墨手里笑嘻嘻道:“师傅师傅你别生气,我是给你买的。” “还有这串是给华姐姐买的,这串是给........”一时间想不起来江灿的名字胡乱道:“给赶车哥哥买的。” 王应墨接过一串,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那还有一串呢?” 莫念纪摆了摆示意王应墨凑近,等王应墨俯下身子,她神秘兮兮道:“刚才呀,我本来是只买四串的,不过我看见小白。”指了指拉扯的玉狮子,“它偷偷摸摸瞧我呢?我觉得它一定也想吃,就给它也买了一串,不过要是它不吃的话.......”说完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 王应墨有些头疼,这丫头怎么在吃这一件事上那么多心眼? 他咬了一口糖葫芦,有些酸,而后看了看那皮灵性十足的玉狮子,玉狮子竟然也在瞥这边,王应墨突然恶趣味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莫念纪道:“那你去问问看它吃不吃。” “啊?”小丫头一脸不情愿。 王应墨一瞪眼,她这才不情不愿磨蹭过去,走到与狮子面前,装模作样的开口胡乱动了几下嘴却不曾出声,想假装问过了蒙混过关。 玉狮子又看了过来,王应墨还以威胁的目光。 莫念纪刚想打道回府,玉狮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过莫念纪手中的糖葫芦,三两口牛嚼牡丹般连签子一并咽下。 莫念纪一脸沮丧,却还是有些心虚,只瞪了师傅一眼气鼓鼓上了车,上车之前往江灿手里塞了一串糖葫芦。 王应墨大笑起来,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与那华服男子告辞一声也上了马车。 上了车才发现华阳也不在闭目调息,而是那里拿了一串糖葫芦细细品尝,如此一来莫念纪就真只有一串了,而且先前就吃的只剩两颗,此时攥在手里,眼巴巴的望着王应墨手里的糖葫芦,舍不得吃自己的。 华服男子先前还笑容满面,此刻却已经全然收敛,看了眼躺在地上全无生息的怪马,肉痛不已。 那可不是什么寻常马匹,而是一头厌雷兽,是他最喜欢的坐骑,能发挥出二境修士战力。 一名家丁上前道:“公子,这厌雷兽如何处理?” 华服公子冷漠道:“送到醉春楼,卖了。”随后甩手而去。 一旁酒楼上一个穿着随意却难言英武不凡的男子慵懒的倚靠在窗边饮酒,将下方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房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入,竟然便是那卖糖葫芦的大叔。 “怎样?”英武男子开口。 中年男人斟酌了一番:“回殿下,此人确实极强,但先前展示的力量似乎是道脉中期,而且好像有伤在身。” 英武男子眼前一亮:“看来是真的。” “怎讲?”中年男子好奇道。 “破甲刚里河西州便遇袭击,是琼玉出的手,莫印以一敌三斩杀琼玉后三照,而后又力敌赵元启,因此身负重伤。”英武男子随手将手中情报丢给他,平静道。 中年男子大骇:“赵元启不是已经晋入灵胎境了么?难道情报有误?”在他的认知中,断无道脉能与灵胎交手的可能,太过超乎常理了。 英武男子眼神炙热站起身定定看着远去的马车:“情报没有错,此人之强大,太过匪夷所思,即便他是散修,也已经与齐国与琼玉,与赵元启都结仇不浅,只要能拉拢他,将来必是一大助力!” 马车上,华阳轻轻掀起窗帘,看向那栋酒楼高处,两道视线交错,英武男子微微颔首。 中年男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此时房门却又被敲响,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焦急。 “十三殿下可在里面?” 英武男子正是大楚十三殿下,项景,最受建武帝器重的皇子之一。 项景有些奇怪,他久住宫中,自然听得出来门外之人是父皇身边一个近侍太监,只是此时他来干嘛? 虽说项景知道此时宫里朝会再开,但他前些日子犯了错,被父皇罚禁足两月,朝会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整理了一番才道:“进来。” 门外走进一个面白无须,身材中等的太监,尖声道:“哎哟,我的十三殿下,您还有闲情在此饮酒呐,快随老奴进宫吧,陛下传您参加朝会呢。” 项景更奇怪道:“父皇不是罚我禁足么?怎滴又传我上朝?” 白脸太监凑近道:“边关告急,紫荆关围啦,今日朝会便是因此而起,陛下在朝堂上寻不见您,好一阵大发雷霆,还是曹大人提醒这才想起来您被禁足,特地命老奴来请。” 项景面色一变,那股慵懒气质浑然不见,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我这就回宫。” 白脸太监又提醒道:“殿下可得抓紧,可莫让陛下知道殿下不在宫中。” 项景取出两块灵石塞到白脸太监手中道:“多谢公公。” 说罢立即起身离开。 白脸太监得了两块灵力却也开心不起来。 陛下的脾气他是知道,边关形势瞬间如此恶劣,指不定得发多大的火呢,他们这些下人能好受得了? 第72章 战端 乾阳殿与大楚皇室功法乾阳通真至典同名,乃是大楚上朝的宫殿,八百年一如既往,从未更改,除了豪奢华贵之外,还有一个特点——极其坚固。 至于原因嘛,满朝文武大多都是修行者,上朝的时候难免起争端不是?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很正常,偶尔大打出手,只要别太过分,以建武帝的气度也是能忍一忍的。 但今日,乾阳宫可谓是,文武百官皆寂寥,唯有陛下在咆哮。 “殷大首座?巡境司是干什么吃的?幽郡突骑都到哪了?巡境司半点风声没有?”建武帝威严隆盛,此刻却难抑怒气。 巡境司入门门槛便是修行者,故而整体势力在大楚各部衙门中可谓是独一档的存在,各州各城具设衙门,是首座殷若峰呕心沥血才编制起来的一张笼罩大楚巨大蛛网,更是建武帝掌控江山的不二利器,虽说主要负责检查各地修行者和散修等,但毫无以为的是这个包含大量精锐的体系绝对称得上一个无与伦比的情报机构,以至于建武帝尤其期待这个在他继位后大力支持下才得以成型的产物的能在与北齐的战争中展露头角。 然而事实好像并没有那么如意。 紫荆关被围,是边军旗兵传回的消息,但凡巡境司能发挥其应尽的职责,岂会有如此突然的状况发生? “臣有罪。”殷若峰垂首,他如何能不认罪?紫荆关守将是谁? 是大皇子殿下! 当年宣宗在位时差点被立为太孙的大皇子项梁,那可是建武帝的心头肉! 建武帝抄起一卷卷轴便砸了出去大骂道:“有罪有罪,有罪我把你砍了?何解?” 殷若峰任由卷轴打在身上,沉声道:“回禀陛下,紫荆关占据天险,易守难攻,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连失两座附城,只有一种可能,燕州出了问题,幽郡突骑十有八九是绕道燕州,偷袭紫荆关才得以形成合围之势。” 军机大臣曹贤德当即出声:“不可能!幽郡突骑胆敢绕道燕州,即便可以凭借速度优势侥幸在燕州军发现之前通过,也不可能在燕州军反应过来之前吃掉两座附城,还能围困紫荆关,一但燕州军反应过来,与紫荆关将士合围,那幽郡突骑便是瓮中之鳖,反掌可灭!” 曹军机此刻一只眼还乌青着,乃是早朝是与户部尚书阮大人讨要军资一番扯皮的后果,当然了阮尚书也不好过。 殷若峰冷笑道:“曹大人,莫不是忘了燕州是个什么情况了吧?” 燕州,原本燕国之地,大楚吞并南方各国后,便属燕民起义造反的次数最多,便是近十年来,也是大小起义不下十余次,可以说是楚国当下最不稳定的一个州。 对此大楚朝堂意见一直不统一。 殷首座不止一次建议陛下对燕州施以酷吏,实在不行就迁移燕民,分而治之,总之就是要下死手,以暴制暴,倒是很符合他巡境司首座的作风。 曹军机则是建议采用怀柔政策,甚至还保留了燕字,以燕命名此州。 值得一提的是曹军及曹大人的内人,便是燕国人。 此言一出,曹军机好似惊闻晴天霹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呆愣当场。 殷首座之意再明显不过,是燕人又造反了,甚至勾结了北齐,借道幽州突骑,给了其偷袭紫荆关的机会。 此事一旦坐实,多大一顶帽子会扣在他曹贤德头上? 要知道,对燕州的怀柔政策可以说是他一手主导的,如今成了北齐的突破口,其罪如何? 其罪当诛! 却当此时又一份密报递上殿来,来自巡警司。 这便是陛下予以巡境司的特权,朝会之上,巡境司有三人可以入殿呈报。 殷首座接过密报,看也未看便双手奉上,建武帝身边的大太监接过密报呈至案上。 建武帝抓着密报的手逐渐用力,一股恐怖的气息席卷整个大殿,足见其怒意。 片刻之后,那股威严的气息收敛。 建武帝轻轻将密报抛至曹贤德身前:“曹卿,你自己看吧。” 曹贤德颤颤巍巍接过密报,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越看越是心如死灰。 直到看完之时,曹军机颓然跪地俯首拜倒:“臣罪该万死。” 燕州北部,旧燕贵族举三万之兵起义,接连占据惠城,麦城,借道幽郡突骑,绕道突袭紫荆关,切断紫荆关补给线,和与两座附城的联络,骁果军与幽郡突骑南北夹击连破两城,围困紫荆关。骁果军刚刚完成围城,幽郡突骑便顺势南下以惠城麦城作为据点,兵锋直至凉州城! 曹贤德阳州人士,问道院学业完成之后曾任燕州州牧,燕州在极西之地,环境恶劣,多山地毒泽,燕民困苦。曹贤德任职之时,一心为燕民造福,认为只要大楚能够善待燕民,是燕人若楚人,不区别而待之,早晚可以使燕民发自内心的将自己视作楚人,皆是,燕州不燕州,不也是楚国十六州之一? 以至于他调至京城官至军机处军机大臣,位列一品,仍旧牵挂燕州,甚至娶了旧燕贵族之女,以明教化燕民之志。 在朝会上更是一次次力保燕州怀柔政策,可以说燕民每造一次反,便使他曹贤德在朝会上受刮一次,建武帝虽尚武,却也不是不讲仁德的帝王,也就一次又一次保下了他保下了他的怀柔政策。 但是这一次,曹贤德知道,燕民救无可救了,一但紫荆关解围,燕州会面临什么程度的洗牌?曹贤德不敢想,也没工夫去想了。 “曹卿老了。”建武帝淡漠开口。 老么?一个七十岁的四境修士老么? 那都不重要了,陛下说你老了,那你便老了。 曹贤德再叩首:“臣请辞去军机大臣之职,往陛下恩准。” “准。” 当曹贤德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乾阳殿时,梁众山在高凤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高凤不但一路引着梁众山走到百官最前面,甚至还搬来了一张奢华的椅子。 梁天师见帝不跪,上朝则赐座,这是先帝之诏,延用至今。 梁众山先是一拜:“见过陛下。”而后径直坐下。 建武帝点了点头,身旁的大太监便将一众卷轴密报呈至梁众山之前。 梁众山已经十余年不曾上朝,但百官对其所享荣殊却无半点异议。 毕竟满朝文武,怕是有小半都与他有半师之谊。 梁众山入座不久便又有人至。 十三皇子梁景。 他竟是未穿朝服,反是一身战甲,走动间铮铮而鸣。 他入店殿便拜倒:“儿臣拜见父皇。” 建武帝心情极差,却也没有拿这个刚犯错被禁足的儿子撒气只是冷冷道:“起来吧。”对于他未穿朝服之事也未作评价。 “阳院长。” “臣在。”问道院不涉朝政,指的是平日,战事一起楚国向来是上下俱动,人人皆兵,阳朴作作为问道院院长也不例外。 “军机处不可无首,阳院长暂代军机大臣之职。”建武帝声音平静道。 “臣领旨。” “阳院长以为如何解紫荆关之围?”建武帝当即问道。 “紫荆关之围,症结终究出在燕州,惠城麦城沦陷,等若凉州西北门户大开,给了幽郡突骑足够的战略纵深,使其退可守近可攻,虽然不知道寇姜文那个小子有什么把握凭借一支轻骑啃下凉州城,但不妨做最坏的打算,一但凉州城也陷落,惠城,凉州城,与紫荆关,等于是将燕、凉二州肚子都给掏空了,届时三地之间几乎可以视作单独的一个州,或者说,一个郡,毕竟它已经落到齐国手中。所以此时最要紧的不是解紫荆关之围,而是要撵住幽郡突袭,彻底掐死凉州沦陷的可能,其次是要夺回惠城,才能关上一半的门,关上这一半的门,再把幽郡突骑这条狗打死,紫荆关那另一半的门自己便会关上。” 阳朴顿了顿继续道:“燕州军此时是指望不上了,想必陛下也不会放心,那么夺回惠城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兖州与河西州,但河西州月山一役巡境司损失惨重,想要怕配合河西州军队恐怕力有不逮,便只剩下兖州军了。” 梁众山此时见缝插针道:“巡境司兖州提督在与琼玉一战中战死于赵元启之手。”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殷首座开口:“无妨,白玉还在河西州,可令他过去暂领兖州事宜。” 阳朴点了点头:“至于幽郡突骑.......” 十三皇子此刻站出:“儿臣请战,愿率阳州铁骑解紫荆关之为围。” 建武帝沉默稍许。 “准。” 大楚武风,那代没有皇子战死边疆? 他项庄不也曾在边军浴血,与将士同袍? 如今大皇子项梁不一样围困紫荆关? 十三皇子若此时不请战,也不会是他最看重的皇子之一了。 “朕准你带白羽卫去。” “陛下不可!” “陛下,白羽卫有拱卫京城之职不可轻动啊!陛下!” “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出言。 十三皇子便是白羽卫主将,白羽卫前身是当年建武帝回京继位时带回的建武军,彼时待会五万,江山稳定后大部分重返边军不过也留下少许作为框架打造了这支拱卫京畿的白羽卫,其战力不可谓不强,也是骑兵里精锐中的精锐,曾被人赞为建武军第二,白羽卫将士也一度引以为荣,直到十三皇子的到来,他接任白羽卫主将的第一天便说:“我们不是建武军第二,而是白羽卫第一!” 也是自他开始,白羽卫开始轮番远赴边疆参战,将其打造成了一支真正的铁血劲旅,建武帝曾多次称老十三时最像自己的的一个皇子。 但如今不同,幽郡突骑作为北齐一等一的轻骑,无论建制战力都不会在白羽卫之下,一但要调用白羽卫那便是白羽卫倾巢而出,届时京城怎么办? 所以十三皇子请战都不曾要求调动白羽卫,而是要调用他曾经待过的阳州铁骑。 建武帝摆了摆手,朝堂上顷刻安静下来:“白羽卫走了还有御林军,还有平州、徐州、雍州拱卫京城,怎么?我大楚都军队都是拿来防守的?” 他语气很平静,也很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时间朝堂上再无异议。 阳朴笑道:“如此一来,紫荆关之危可解。” 至于齐国大军陈列的徐州边境,建阳关? 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满堂静默,建武帝揉了揉眉头,又看向太子“太子怎么看。” 当朝太子项策只是恭敬道:“阳院长算无遗策,儿臣觉得甚好。” 建武帝谈谈扫过太子和他身后一众朝臣,看不出喜怒。 只是掠过阮尚书之时开口道:“阮卿,令郎在校武上表现的不错,朕准他在白羽卫任一偏职,一并出征。” 阮朗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忧愁,陛下如此安排便是对阮之懿与琼玉不明不白的惩罚,也就意味着此时翻篇,只是此去其中凶险恐怕难料。 但他还能如何只得回到:“臣谢陛下隆恩。” 建武帝再度环顾一圈。 “退朝。” 第73章 卿是楚人,亦或燕婿? 御书房外,高凤躬身退出轻轻带上门。 御书房很宽敞,因为除却朝会之外,建武帝通常都在此与一众大臣议事,有时人会比较多。 不过此时得御书房里就比较冷清。 建武帝闭目养神,梁众山在一旁仍在仔细查看一系列谍报,阳朴、殷若峰垂手立在一旁。 此外还有个蓬头垢面看不清年龄得男人,百无聊赖得东看看西看看。 段松青,墨家弃徒,原因便是此人热衷于用活物实验,犯了墨家大忌,当年要不是楚国庇护,早被墨家诛杀了。 殷若峰、阳朴两人此刻都在看着他。 殷若峰对鬼侍十分好奇,当初段松青被逐出京城之时他恰好不在,对于这个建武帝私底下曾屡屡提及甚至多次称赞其为鬼才的男人很是好奇。 阳朴确实见过他的,问道院向来讲究求道问道,走的自然是与这般邪术截然相反的大道,故而天然便会反感段松青,事实上阳朴对鬼侍的态度与大多数朝臣一般无二,都认为此物有伤天和,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他此刻平静的目光下便蕴含不加掩饰的厌恶。 段松青好似对两人的目光浑然不觉,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世人的看法实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对于自己的命运,他的理解也很简单粗暴。 要么继续研究下去,要么被人杀死。 梁众山陆陆续续看完一些谍报,之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始将月山破甲两战细细禀报。 对于月山和破甲船上发生的一切,当然早早便被呈送到御前,牵扯那么多灵胎境修士的大战,即便是建武帝也不可能不重视。 随着梁众山对各种细枝末节的补充,建武帝对一个名字也愈来愈好奇。 莫印。 阳朴与殷若峰对视一眼。 巡境司有巡境司的渠道,问道院自然也有问道元的门路。 此刻御书房内大楚最具权的的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停在了一个叫莫印的散修身上。 实在是此人在月山、破甲前后两次的表现太过惊人。 “道脉境战灵胎境只是重伤?”殷若峰显然更加关注此人的修为战力,大弟子白玉给他的亲笔信中虽然反复强调此人的天资潜力,但殷若峰并未多在意,顶多将其视作一个只得培养拉拢的后辈罢了,而后再受到王应墨与赵元启一战重伤的消息,也是半信半疑,直到此刻在老天师口中得以证实,也是被惊到。 阳朴的关注点显然不同,此刻他沉声道:“陛下有没有想过,一但截月山重立,再加上燕州凉州和紫荆关当下的形势,我大楚会落得什么局面?” 燕、凉、河西三州隔楚河相对,以呈犄角之势,齐国如今已经拿下惠城、麦城,围困紫荆关,若是截月山当真复兴,凉州城顷刻间便是陷入三面围攻之势态,届时凉州城再破,便会瞬间将三州之地衔接起来,河西州这个大楚粮仓便是北齐囊中之物! 建武帝冷笑道:“齐国好大的胃口,朕这三州之地,就有这么好吃?也不怕撑死了?” 梁众山开口:“即便截月山势成三面合围,凉州城也是块能崩掉他们牙齿的硬骨头,而且只需要凉州城能坚持十日,各州援军便会赶到。” 殷若峰笑道:“托了这位莫小兄弟的福,月山谋划终究竹篮打水一场,凉州局势瞬间便好了不止一筹,那么接下来,问题所在便是幽郡突骑到底凭什么攻城了。” 阳朴提醒道:“这一步步棋下的很奇很险,很像年轻人的手笔。” 屋内几人自然知道他指的年轻人是谁。 崇山教当代教宗,相较他们而言,可不是年轻人嘛。 要知道建武帝登基与教宗继位虽是同年,但他们的年龄差距,可不算小。 建武帝冷笑道:“岂能让他们若此顺遂,便在我大楚国境上驰骋?阳军机,拟旨建阳关,叫迟祖兵给朕放开了打,他要的军备物资,朕全准了。” “拟旨河西州,叫咱们那位粮财神,把家底掏出来,告诉他,就说朕答应了,战后河西州可免赋税三年,不五年!” 阳朴一震,知道陛下是动了真火气了,河西州每年粮税几乎包揽了大部分军粮,免除河西州五年赋税,意味着什么?真是体恤河西州万民?这是此次要河西州大出血啊! 阳朴不得不提醒:“此事是否要与阮尚书磋商一番?否则战后边军军粮也会是不小的问题。” 建武帝冷声道:“不必,既然燕民不愿意做楚人,那边让他们做楚牛好了。” 这是要在重税燕州,填补军粮了啊。 梁众山轻声道:“陛下三思。” 建武帝只是平淡看了这个平日里极为敬重的老人,继续道:“再拟一道旨,送到曹大人府上。” 梁众山便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随着一道道旨意从御书房传出,大楚这个庞大的战争巨兽开始运转起来。 一支支军队,一位位强者在命令下调动起来,远赴战场。 等到建武帝已经回宫,阳朴还在御书房忙碌。 此时段松青也被殷若峰带走,只留下梁众山、阳朴二人。 其实以他的速度,再多的旨意也早早拟完了。 是他手中最后这道圣旨,实在不忍送出。 这道圣旨是要送往曹府的。 梁众山沉默,阳朴同样沉默。 曹贤德是问道院老人了,当年与也要叫阳朴一声师兄,便也算梁众山的弟子,老人是有些修道资质,不过如今已经年过七十,仍旧停留在四境,便能看出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并没有那么高。 但当年在问道院,各科成绩都是同辈中最拔尖的一撮。 问道院虽然以修士为门槛,但向来不只注重修行资质,注入曹贤德这般的大才自然也是倾尽资源来培养的,只不过并不偏向修行方面罢了。 而最终曹贤德也不复众望,先是在京城户、部礼部就职,而后下方地方从副城主一路做到燕州州牧,政绩斐然治下清明,当然除了燕州。 不过他在燕州近二十年的任职期间,同样倾尽心血,他的怀柔政策并不是没有效果的,如今燕州虽然还不断有旧贵族死活复燃妄图复国,说起啦多,但也是相较与其他州罢了,比起过去的燕州还是好了太多,而且燕州毗邻北齐,其中北齐挑唆起义更多,甚至常有北齐小股军队流窜到燕州假装起义,藉此恶心建武帝。 正是他取得的成效让建武帝依旧选择采用他的怀柔政策,但这一次,算是踩到建武帝的尾巴了。 燕州一州之过,几乎牵连凉、燕、河西三州,乃至于让整个大楚都陷入被动,建武帝如何能不怒? 天子一怒,当如何? 答曰:伏尸百万! 那么会从谁开始? 当然是他曹贤德! 建武二十一年事业,曹贤德接旨。 帝问曰: 卿是楚人,亦或燕婿? 曹贤德泪决。 是也夜,曹贤德自散修为,悬梁与家中,其妻同去。 曹府哀声不敢起,殡丧不敢发。 第74章 副院长 问道院建于京郊之地,选址在郢都之北,远离了城市喧嚣,确是一处秋求学问道的好去处,作为源源不断为大楚输送人才的绝对核心,问道院在大楚的地位无可撼动,即便是在建武帝登基后大力扶持之下一时权柄无两,深受建武帝信任的巡境司,也无法比拟。 王应墨乘坐问道院马车一路而来当然是畅通无阻,奢华的而马车并没有在问道院停留而是直奔后山。 不同于前院的人来人往,问道院后山幽静无比,照先前林副院长所言,后山乃是梁天师清修之地,平日里除了院长和毕方大人之外,便是两位副院长也不得来扰。 此时直接将王应墨引来此处自然是梁众山的意思。 江灿只负责将他们载至后山,便驾驶马车离去。 是华阳亲自领着王应墨与莫念纪上山。 一直到一处幽静的小院才停下。 “你们现在此处落脚,老天师下朝之后自然会来寻你。”一路上少言寡语的她开口道。 王应墨拱手道谢:“多谢华阳仙子。”而后打量了一番,小院显然是刚打扫过,虽不奢华,但胜在整洁,雅致,风景也相当不错,王应墨此刻倒是并不太在意这些,有个落脚的地方那便十分不错了。 莫念纪到处看了看,八九岁的孩子对这样幽静的环境向来是不怎么喜欢的,这个年龄正是爱凑热闹的时候。 当然比起热不热闹她更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胃。 一路上不是客栈便是河西州州牧府的大厨,何况还有破甲上闻名一方的黄颡鱼宴,小丫头的嘴都被养刁了。 小院地处山腰,刚才爬山便把她爬的气喘吁吁,一路上也没个人影,吃饭可怎么办咧。 于是她瘪了瘪嘴小声道:“师傅师傅,你会做饭么?” 答案显而易见,他堂堂王家大少爷,咋个会做饭嘛。 华阳却是主动开口:“有人会送饭上来。”甚至他还主动对莫念纪道:“问道院的饭菜,味道还不错。” 莫念纪这才放心下来,还是东瞅瞅西看看,俨然是将小院当新家了。 华阳交代一番后却还是没走。 王应墨有些奇怪于是主动开口道:“华阳仙子可是还有事?” 华阳一阵犹豫但还是道:“若是有事可去翩然峰寻我。” 先前路上华阳冷不零指了问道院东边一处,告诉王应墨那便是翩然峰,是她的道场,王应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才明白过来。 他自然知道华阳是什么意思,破甲上她没能护住王应墨和莫念纪,是彼时楚国一方是势不如人,王应墨是有些不高兴,毕竟他可以说是给华阳都露底了,结果换来的还是她的隔岸观火,即便是因为琼玉阻拦,但她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也是事实,当时情况已经可以视作他们放弃王应墨了。 但王应墨也不会也知道即便他们再度与琼玉开战也不会改变什么,所以也只是有些芥蒂罢了,何况就他目前的状况还能如何?与楚国一方也翻脸,自己独自修行寻找回家的路? 赵元启可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所以王应墨轻声道:“先前情况特殊,赵元启如此胆大包天谁也想不到,何况若不是华阳仙子的本命真炎,我也恐怕也活不下来。” 这话倒是不假。 只论自身战力,王应墨当时的情况确实能与赵元启一战,但也仅仅是一战罢了,赵元启拿下他不过时间问题,终归是华阳的焰苗和赐予王应墨的那道毕方真炎给创造了机会让王应墨能够重伤激怒赵元启,使得赵元启动用落玉盘,并决定当场吞噬王应墨,如此才有萧红袖饲机夺走落玉盘再逼走赵元启的后续。 他继续道:“所以华阳仙子也不算食言,咱们的交易自然继续。” 华阳这才点点头,而后飞身离去。 王应墨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楚国的行事风格,并不符合他的内心。 覆灭截月山。 为了围剿噬魂宗放弃疏散月湖镇。 动用鬼侍这种歪门邪道。 和破甲一战毫不犹豫额放弃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勾勒出来的楚国轮廓,实在不是什么好形象。 或许对于楚人而言,国家强大稳定,比什么都重要,但他王应墨又不是楚人,像不论楚国所作所为是否符合王应墨的观念,之说王应墨若是依附楚国,会不会有兔死狗烹的一天还未可知呢? 然而事实是什么? 是赵元启的追杀,让他无处可去。 是来自齐国的还没有感受到但毫无疑问是切实存在的敌意。 是琼玉那种看不清成分的组织的对他不知时好时坏的关注。 是他重伤之身,以至于修为难以寸近。 以梁众山对他的重视而言,当日查探完他的情况后梁众山既然能说出可以再京城寻找名医为他治疗,那么王应墨心中便有数了。 想必梁众山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他的,可是治好的代价呢? 王应墨只觉得,还想一些都在将他推向楚国一方,推向这个行事风格和手段都让他不喜的国家,而他却没有什么办法。 因为他不够强。 不能独善其身,便只能随波逐流? 这几日无法修行,让王应墨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 毫无疑问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壮大自身。 此界的极限是灵胎境,所以王应墨必须要去触摸那个尽头,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出离开此界的线索。 但就目前而言,华阳的庇护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自然乐的与她解释一番,主动维系一下并不牢靠的关系。 阳朴暂领军机处,前线战事有吃紧,他自然不会离开京城,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便是军机处、乾阳殿和御书房三点一线了。 所以只有梁众山一人回返。 他来到小院时已经入夜。 再次探查王应墨体内情况一番后,他取出一只玉瓶,一道诏书摆在王应墨面前。 他并没有解释玉瓶中装了什么东西,诏书上写了什么内容。 而是慢慢讲起了燕州和凉州局势。 王应墨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他说到截月山,这才恍然大悟。 他对兵法什么的当然是不懂的,但梁众山讲的并不难理解。 这般说下来他才意识到截月山的失败对齐国而言意味着什么,顺带的也就了解了自己到底把齐国的得罪到了什么程度。 恐怕他王应墨这颗头,都已经记到崇山教账上了吧。 王应墨一阵头大,自己早了什么孽,原本以为就是寻常的魔修作恶,谁曾想牵扯如此之多,如此之大。 北齐图谋凉州城,图谋燕、凉、河西三州之地,河西州布局等若是他王应墨以一己之力左右了战局,如此一来,少了月山这么一个重要的支撑点,齐国想要拿下凉州城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齐国如何能不记恨他? 无形中等若他已经时给楚国立下大功了。 此时楚国只需要隆重给他这位大功臣封赏,再好生宣传一番,他便算是死死绑在楚国战车上了。 但楚国没有,想必时梁众山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截月山在齐国计划中的重要性想必已经不用我多做赘述了吧,那么想必你也知道齐国对你的态度了。”老天师几乎捡着能讲的把当下的齐楚的在西北三州的形势都告诉了王应墨,最后如是说道。 王应墨点了点头,他的一次次选择导致了这个结果,但他并不后悔。 尽管月湖镇的居民们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依旧对大楚朝廷感恩戴德。 只是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梁众山时,他给自己的那种慈祥的感觉,如今已经不在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老人,像个生意人。 王应墨心中微微叹息,这才是真正的世道吧,每个人都有他的立场,一但牵扯到己方的利益,各种情感往往就不重要了。 王应墨在破甲长展现出的战力与潜力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而且在梁众山等人严重,他背后的“散修师尊”俨然也成为了可以争取的力量,所以不管当初梁众山怎么看好他,如今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了。 梁众山退出那只精致的玉瓶,道:“这是一枚补天丹,人身小天地,以道脉为天,以灵海做地,你应该也知道,补天丹可治道脉之伤,极其珍贵,我大楚虽有丹方但材料实在罕见,如今便也只有这一枚。” 王应墨知道要的得到怕这样珍贵的丹药肯定不会没有代价,所以他静待后文。 “它时从宫里取来的。”梁众山补充到。 “陛下得知你先是为保护月湖镇居民,甘冒生死危险上月山战贼寇,后又在破甲船上以一敌三为大楚出去三个大害,十分赞赏,当然对于巡境司罔顾百姓生死的行为也作出了处罚,白玉摘取监察使一职,贬去兖州任兖州提督。陛下尤其关心你的伤势,这才从养身宫取出这枚丹药,欲赠与你。” 欲,就是打算的意思。 王应墨对于这些繁文礼俗并不如何了解,只好回了一句:“多谢皇帝陛下关心。” “以此丹之药效,你今晚服下,不过一两日,伤势便可尽愈不过........” 不过之前的话都是屁话,王应墨心中腹诽。 果然,梁众山笑呵呵道:“陛下还有一道旨意。” 王应墨野笑呵呵道:“我不是楚国人,也可以接旨么?” 梁众山笑容不改:“接了不就是了么。” ........ “梁老先生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可是说好了做客的! 梁众山往回挪了挪精致的玉瓶道:“你也可以选择不要,想来这般小伤对你的师门来说不是什么小大事吧?” 这他妈就是官腔么? 刚才不是好说我劳苦功高么!? 王应墨知道他不会长时间留在此界,王家已经父亲母亲必然在竭尽全力寻找他,不管这个小世界有多隐蔽,找到他只会时时间问题,当然他更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早点出去。 所以这枚丹药对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看来他已经有了答案。 对强大的追求时每一个修行者与生俱来的渴望,尤其是在身负重伤修为停滞的这几天王应墨的感受尤为深刻,而且跟重要的是,他需要力量自保,不管他怎样不喜欢楚国的形势风格,他如今已经在楚国的屋檐下了。 王应墨开口道:“那道旨意?” “李正阳违背祖训,擅自牵头问道院弟子门人结党营私,削去副院长职务,罚入书楼闭门思过,问道院向来一正两副三位院长,如今空了以为,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应墨一愣? “什么意思?” 梁众山乐呵呵道:“陛下下旨了,莫爱卿,仁正德贤,年少有为,即任问道院副院长一职,赐补天丹一枚。” “我如何当得起问道院副院长一职?”王应墨大惊。 梁众山摆了摆手:“又不用你上课管事,你拿着俸禄修你的行便可。” 王应墨无语。 梁众山起身只留下玉瓶与诏书,向院外走去。 王应墨起身相送。 “问道院选考提前至下月,届时你这位新副院长得露个面。”老人走出小院后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身形便已不见。 王应墨微微躬身。 第75章 讨教 桌面上静静放着那只玉瓶和圣旨,王应墨平静的注视着他们。 “即任问道院副院长一职,赐补天丹一枚。” 王应墨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 问道元副院长毫无疑问是大楚绝对的高层,即便王应墨只是领个虚职。 那么能在圣旨中与其相提并论的补天丹呢? 王应墨打开玉瓶,一枚晶莹剔透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落入掌心,那股香气极为特殊,王应墨额能感觉到,这股独特的气味并非来自于嗅觉,好似沁透神魂,直接作用于人体本源一般,令人心旷神怡,王应墨连日来因为自身伤势导致修为停滞的烦躁好像都被驱散了。 身处王家之时,他也见过很多珍奇丹药,为了助他磨练根基,父亲王之涣也求过许多灵丹妙药,只不过那时他毕竟还未开始修行,也对于那些珍贵药丸的感受并不真切。 当这枚补天丹静静躺在他手心时,已经道脉后期,甚至一度领略过灵胎境修为的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这枚丹药的神异。 但他更能感受到,这是楚国对他的投资。 投资都是追求回报的,特别如这般下了重注的投资。 可他也没有多余的选择了,难不成还真如梁众山所言那般去找他那并不存在的师门治伤? 王应墨强忍不适运转东帝经在体内完成一个小周天的灵力流转,而后服下丹药。 补天丹在落入口中的刹那便那化作一股纯净柔和之极的灵力流入王应墨体内,逐渐分散成五股,宛若一条条细小的游龙,在王应墨的五脉间游曳,好似将王应墨本身的灵力当成了水流一般。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扩散开来,让王应墨脸皮都有些发麻。 但在这种舒适感中,他五脉的萎缩并没有得到修缮。 王应墨知道真正的药效还远未挥发。 于是他彻底放开手脚完全不顾伤势,依照平日修行这般全力催动东帝经。 果然随着东帝经发力,萎缩五脉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源自补天丹的药力也不再汇聚成游龙状,而是逐渐被王应墨运转的灵力拉扯撕裂,而后被五脉吸收。 那丝丝缕缕的药力开始修补王应墨伤痕累累的五脉,这个时间会很漫长,而其中痛苦几乎是分秒不断,因为王应墨比不停的维持灵力的运转,给予药力发挥作用的时间。 即便是当时王应墨接引衍道力量的时的痛苦也不及现在,此刻的五脉好似被撕裂然后重组一般。 王应墨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好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吵醒隔壁熟睡的莫念纪,同时后后悔不已,早知道找个远点的地方再去服用此丹了。 此刻他满头大汗,却不敢有半点放松。 但好在这枚丹药的药效果然如梁众山所言,可以修复他道脉的伤势。 他便在这剧烈的痛苦中生生熬过一夜,直到次日天明。 王应墨衣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补天丹药力虽然温和,但道脉之伤的治疗却与这种温和截然相反,显得十分暴力。 经过这一夜的修复,王应墨并此刻虽然面容痛苦,但精气神却已经焕然一新。 那么补天丹名不虚传,不愧是整个楚国都只有一枚的奇药,他此刻五脉伤势尽愈,重回道脉后期,甚至在补天丹的多余的药力作用下,修为还有精进。 这让他再次深刻的认识到那枚补天丹的药效,其珍贵恐怕不在白符之下。 至于那道圣旨,王应墨压根没看,随手放到桌子上吃灰去了。 如今他已经打定主意,楚国再怎么样算计他,他也不过力求自保,只要能够继续修行,待他晋级灵胎,那时他便不惧威胁,不管是齐国还是赵元启,即便打不过,他也有自保之力,可以放开手脚调查此界秘密,寻找离开之法,他坚信山君既然把他丢到此界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至少不会是为了让他死在此界吧,毕竟杀死他对山君而言是太过于简单的事,当真没必要如如此周折。 那道圣旨他并没有打开,但其中旨意都已经传遍大楚官场,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王应墨散修的身份对于大多数高层而言不是什么秘密,截月山一战不少世家大族都是有消息的,而破甲一战虽然时间稍晚,但也不是没人知道。 但李正阳禁足书楼,王应墨就任问道院副院长的消息对许多人来说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问道院哪代院长副院长不是德高望重,资历丰厚之辈?如今怎堪让一个毛头小子身具如此高位? 不过建武帝毕竟积威久矣,他们实在不敢挑战建武帝的威严,质疑意陛下的旨意,所以王应墨一时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且不说王应墨德行资历如何,能够任职问道院副院长想必修为不低吧? 修道无先后,向来达者为师,那么我们向副院长大人讨教一番便不会不符规矩了吧? 于是问道院后山外,早早就聚集一大群教习学生,叫嚣着要副院长大人露露面,好让大家瞻仰一番,其中为首之人陆羽,中年人模样,问道院一等教习,在道脉后期浸淫多年实力力不弱,威望也不差,若非王应墨横空出世,一但他成功晋道脉圆满,李正阳这一闭关问道院副院长便是他囊中之物,他自然不爽。 此外还有张、刘二位教习,具是道脉中期,以及一众问道院学生,修为高低不等,好笑的是,一群人虽然叫嚣不已,却不敢越过雷池半步,对后山讳莫如深 对王应墨力杀琼玉三强,独战赵元启一事,在建武帝的授意下实施的严格封锁,所以如今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否则这些人想必不会大清早便来此讨打,而是会寻找别的法子来为难王应墨。 此刻王应墨正与莫念纪在小院里吃着刚送上来的早饭,送饭的老人竟是个凡人,虽然年事已高,但爬山之时身姿颇为矫健,拎着食盒一口气送到半山腰也不见喘息。 王应墨昨日今晨都邀请老人家一切就餐,但老只是婉拒,言称不合规矩。 今日老人送晚饭后却没有像作业一般离开。 “老人家是还有事么?”王应墨便好奇问道。 老人这才道:“大人可得小心些,山下现在都是院里的老师学生们,说要见您。” 王应墨一下子胃口没了大半,将手里半个肉包塞到嘴里,把剩下的推到莫念纪面前。 用屁股想也该知道这些人必然是来找茬的,这都来堵门了。 “多谢提醒。”王应墨不忘与老人道谢一声。 老人这才离开。 王应墨敲了敲脑袋,躲肯定是不行,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难不成他们天天来堵,王应墨还久每日都不下山了? 况且今日他也还有事要办,阮之江便要随军出征,梁众山是给他提过一嘴的。 且不说王应墨与阮之江聊的十分投机,单论赵元启登船时阮之懿姐弟对莫念纪那丫头的袒护,王应墨于情于理都该去送一番。 那便下山看看他们要怎么个说法? 王应墨打定主意便站起身:“师傅下山一会,等会回来带你去见你阮姐姐。” 莫念纪小腮帮子鼓鼓囊囊,知道听见软姐姐三个字才把注意力从早餐上转移片刻,也不知道是真惦记阮之懿还是惦记阮之懿说的要带她吃好吃的,使劲点了点头。 一路延山道而下,王应墨听着造成的蝉鸣鸟叫,倒是十分惬意,就是不知道山底下那些个堵门的大侠是个什么心情。 通过与李正阳一路闲聊,王莹也对问道院有个大概了解,除却老天师、院长阳朴与华阳,问道院应该没有其他灵胎战力,至少明面上没有,而两位副院长都是灵胎圆满,王应墨此时修为恢复,伤疾已去,真要站起来他也不惧,至于其他教习,据他所致也是顶多道脉后期罢了。 同境一战,除了他刚来之时实在对修行一知半解,他王应墨要是能输,那就当王之涣这么些年心血都砸到狗身上了。 等到他施施然出现在山下,问道院一众师生都是为之一静。 登时便有个年轻人跳将出来大骂:“狂徒,我师在此竟敢叫一区区弟子下山,纵然你师傅是陛下谕旨的副院长,不该如此无礼!” “就是,就是。” “大胆。” “无礼之徒。” 一时间群情激愤。 王应墨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必是这些家伙听说了他还带了一个弟子,却不知是个小丫头,见他如此年轻便将他当作成了弟子了。 这些个学生修为参差不齐,多的是一境二境,最多也不过三境,便如刚才带头发难的学生便是三境,也算不错了,要知道阮之江在京城名声不小也不过三境而已,不过此人明显比阮之江年纪大上不少。 学生修为低,看不出来端倪,王应墨可以理解,不过为首那三人都是道脉境界,还能看不出来他王应墨的身份? 却已经如此纵容学生? 王应墨眼睛微微眯起,淡然开口:“本院便是陛下钦点的副院长,不知道诸位有何见解。” 从为首之人态度便可看出,看来是来者不善,王应墨便没必要与他们讲什么规矩道理,不服打服了便是,他自个虽然也觉得自己当这个副院长不太合适,主要自己实在不是什么教书育人的好手,便是教导修行也并不拿手,否则也不会总为莫念纪的修行头疼了。 不过我自己可以这么觉得,并不以为着你可以指手画脚啊,尤其是你还打不过我。 王应墨此言一出,直接将那出头的学生憋了个够呛,这小子一见王应墨如此年轻,王应墨有可以收敛气息,此人便下意识把他当成了新副院长的弟子,他一个弟子辈人物,不管副院长如何名不副实都不是它可以挑衅的,但要是副院长的弟子的话,他说几句也未尝不可,于是迫不及待便跳出来,想在老师面前表现一番。 也不知道他准备了多少说辞,多少帽子打算扣在王应墨头上,如今都被王应墨轻飘飘一句话全堵了回来,一众跟其起哄的学生也是脸色青白交加,小碎步往后挪动。 王应墨确实将视线投注过来,笑道:“这位学子好生了得,上来便说本院无礼,不知姓甚名甚,好叫本院知晓,闲暇里本院倒是可与你讨论一番,什么是礼!我这个人向来是不耻下问的!” 王应墨道脉后期的修为微微展露,那为首学生已是站立不住,一时腿软,几欲摔倒。 好在那被他称作老师的中年教习一步踏出,挡在身前,便将王应墨气机隔绝开来。 那学生大口喘息,汗流浃背,一时间看也不敢在看王应墨。 中年教习倒是淡定,还不忘与王应墨见了一个书生礼道:“问道院一等教习,陆羽见过副院长。” 王应墨单手负后,并未理会。 你都来砸场子了还要给你脸啊? 陆羽也不生气,养气功夫倒是不错。 他指了指一旁两人一役介绍道:“这两位乃是张、刘二位教习,莫院长初来乍到,院中一众教习都未见过,但毕竟是诸位顶头上司,若是他日遇见互不相识,难免让人笑话,因此特来拜访。况且我等毕竟久在园中,也可未莫院长解惑一二。” 他这一番话是夹枪带棒,先是将一旁两人拉上,而后扯出与王应墨先来后到的顺序,再摆足了了老资格。 王应墨心中冷笑,别看这陆羽客客气气,先前纵容学生招惹他,此时说话又绵里藏针,便知不是什么好人,于是笑道:“陆教习客气了,在下先后在月山破甲,小立寸功,这才得陛下赏识,赐职于此,但在下资历毕竟浅薄,这副院长一职确实有些难以服众,也怪不得诸位,陆教习先前说什么?特来讨教?恩,理解理解,咱们修道之人,便都是道友,向来讲究达者为师,切磋一番便是砥砺前行,本院便答应陆教习了。” 王应墨气机鼓荡,东帝经轰然运转起来,道脉后期的修为不做半点遮掩。 一时间四周学生顿作鸟兽散。 陆羽叫王应墨说的一愣一愣,讨教?我刚才说了讨教?不是拜访么? 但王应墨气机依然扑面而来,陆羽便是养气功夫再到位,也是有几分火气的,于是同样运转功法,便要与王应墨站上一场,试试这新副院长的水准。 历经这一场场战斗的磨砺,王应墨已经不是刚来此界,才开道脉的那个毛头小子,一次次生死砥砺间他对东帝经对七星混元御剑真诀和大衍道身的理解已经愈发炉火纯青。 此时面对这个在道脉后期同样不弱的陆羽,他甚至已经不用动用大衍道身,更用不上衍道真剑。 陆羽腰间长剑出鞘,中正大气,剑身吞吐浩然之气,威势确实不弱,应付其七星混元御剑真诀来随也谈得上游刃有余,但终究步步后退,高下立见。 一旁还有如此多学生观战,还有两位教习看在眼里,陆羽显然有些挂不住,于是,猛然间收剑归鞘,厉喝道:“云光盾。” 一道云气莹然的灵力光盾浮起,短暂挡住王应墨神出鬼没的七剑,归鞘利剑剑锋随收,锋芒却愈来愈来盛,最终尽然直接炸开剑鞘,剑气吞吐不已,威力远胜先前,陆羽大喝一声:“疾。” 便一剑刺出接连拨开王应墨四道飞剑直刺王应墨眉心。 这是动了杀心了! 王应墨一时间也恼火起来。 原本只想给你个教训好叫你别再来没事找事,没想到此人如此不识好歹,亏你还为人师表。 “是陆教习的抑剑术!” “这可是陆教习的成名绝技。” 一旁学生接连出声。 随着陆羽这一剑刺向王应墨,众人呼吸都急促起来,尤其另外两位教习,寻常问道院同道间也多有切磋,他们二人也不知道多少次败在陆羽剑下,自然知道其强大,此刻也是眼光潋滟,隐隐有些期待这一剑的结果。 轰然一声,以两人为中心,激起一阵烟尘。 待尘埃散去,一众教习学生届时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王应墨寸步未移,陆羽持剑就那么悬浮在王应墨身前,那长剑堪堪停在王应墨面前,却再不得寸进,一双泛起淡淡金色的手指夹住长剑,此外,还有三柄飞剑以剑柄分别抵住陆羽腹部、胸口和后颈,就这么把陆羽定在半空中! 陆羽一口鲜血喷出,王应墨眉头大皱,一脸嫌弃的错身躲过,同时也就松开的夹剑双指,两柄飞剑也就此散去。 陆羽狠狠摔在地上。 “老师!”为首挑事的学生大叫一声冲上前来。 “老师!” “老师!” ......... 惊呼声不绝于耳。陆羽倒在学生怀里,艰难抬头看向王应墨。 王应墨赶收起那副嫌弃的模样,免得再刺激倒他。 陆羽又是一次书生礼,比先前勉强了许多,诚意却足了许多:“多谢莫院长指教,受教了!” 而后便昏死过去。 此言一出王应墨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好你个王八蛋,明明是你先急眼,却给我整这出,倒好像是我仗势欺人一般。 一时间一众学生一边大叫老师老师,一边向王应墨投来愤怒的目光。 其实王应墨出手是十分有分寸的的,那三剑换成剑尖,陆羽这回都死的透透的了。 不过王应墨虽然不爽,却还没大胆倒敢在问道院行凶。 所以三剑只用剑柄,甚至于只是腹部那一剑用力稍猛,就是要叫他吐口血折些面子,免得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事,绝不至于能将他打晕。 想来这陆羽是面子有些挂不住,这才装晕过去,而且装晕久装晕,临了还来这么一句,反倒成了他王应墨得理不饶人。 王应墨面上虽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他们,心里却被这老家伙精湛的演技所折服。 要说战力,此人压根比不上琼玉那几个凶徒,但这份心机,恐怕不在他们之下,甚至尤有胜之。 王应墨心里更气,眼神不善盯着张、刘二位教习,冷冷开口道:“两位教习时也要讨教一番?” 那两人被他看的一阵发毛,连连摆手:“副院长说笑了,说笑了。” 王应墨气道:“还不快滚。” 一群人抬着陆羽灰溜溜走了。 第76章 陷阵 军情紧急,白羽卫大军其实昨夜便已经拔营开拔,远赴凉州,一应粮草皆可就地征用,各州、城都要无条件配合,这是大楚执行多年的铁律。 但还有军械辎重,难以跟上骑军速度,并且也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所以延缓到今日。 阮尚书大人当然是有能力的,何况即便是各部军中辎重,虽然按律是直属与各部,但终归是也要看户部的脸色来补充不是?所以把自个独子塞到白羽卫后勤队伍,当个监军校尉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反倒是阮之江颇为不高兴,但也知道父亲的用心。 这次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去边疆镀金不同,北齐骁果军、幽郡突骑都是数得上号的强军,还有旧燕贵族义军作为策应,即便那些义军大多是乌合之众,但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在燕州打开口子,放齐军南下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恐怕也不容小觑。 此时西北地界以凉州城为中心想必已经化作血肉战场了,其危险程度远远不是边疆平日里的摩擦可以比拟的。 阮之江也是大楚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边军是乃是建武军左军帐下一名骑尉,官职虽然也不高,但确是他实打实拼出来的,建武军可不你凭借什么世家贵族的身份便能进去的,要知道皇帝陛下可是亲自放过话,谁的爹谁的爷要是敢往建武军里塞那些个膏粱子弟,朕就把谁的爹谁的爷也给塞进去,不是想镀金嘛,朕给你们一家子都好好镀镀。 所以即便是以阮家的家世根基,阮尚书也是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 阮之懿与琼玉牵连一事,其实可大可小,若是平日了想来陛下爷了得看这些个臣子斗上一斗,昨日里阮尚书是所以与曹军机大打出手便是因为曹军机拿他长女一事说道。 但如今战事一起,陛下便没了这个心情,令阮之江出征便是要堵住衮衮诸公的口,其实也是将此事画上一个句号,毕竟阮家传承古老,不说与国同龄也差不多了,你要说阮家真个要勾搭琼玉造反,便是皇帝陛下都得嗤笑两声。 阮尚书站在城门外,看着披甲提枪的长子,有些感慨,西北战局实在太过突然,原本因为那个宝贝闺女的事他都准备好了在朝堂上与诸公好生口诛笔伐一般了,不曾想最后还是让长子来背了这口锅。 想到此处,他不由狠狠瞪了一旁闺女一眼,想骂两句,却又于心不忍。 阮之懿此刻眼眶微红,她虽然是姐姐,但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从小到大反到底这个弟弟成日了护着她,叫谁欺负了就去打回来,打不过就骂,骂不过就使绊子,谁想如今明明自个犯错还得让弟弟受罚,自然心里不是滋味,愈发愧疚。 阮之江最见不得姐姐哭,于是玩笑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边疆的风景恰是我所好,如今大战一起那就是你老弟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你便在家里好好照顾父亲,你老弟我给你混个将军回来,日后你的嫁妆还得翻个几翻。” 李云商白眼道:“你小子惯会吹牛。”话虽如此,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李云商困于道脉初期多年,迟迟没有破境契机,毕竟他们又不是王应墨这种变态,破个境如喝水吃饭般简单,本土人士受天地桎梏过深,修为见长实在不易,故而他爷同样对两个弟子寄予厚望。 阮之懿天赋其实不在阮之江之下,只是苦于为情所困,实在让人头疼,好在阮之江倒是争气。 阮之懿给弟弟整理了一番衣领,只是轻声道:“注意安全。” 阮之江注意到姐姐语气里的颤抖,只得认真道:“姐姐也莫要太挂念了。” 此行同去的几名同僚已经上马,只待阮之江。 于是他也不再多作停留,只是一一拜别父亲师尊和姐姐,道了一声郑重便翻身上马。 “阮兄!” 王应墨与陆教习交手一番,耽搁了些时间,此时才带着莫念纪姗姗来迟。 莫念纪手里攥着块糕点,麻利的跟随师傅越下马车,一溜烟跑到阮之懿面前,踮脚把糕点递上,开心道:“姐姐姐姐,这糕点可好吃了,师傅说要带我来见你,我特地给你留的。” 王应墨这才知道她唯独留着那块明明很喜欢吃的糕点,原来是给阮之懿留的,一时间有些受伤,也没见你孝顺孝顺你师傅我啊。 阮之懿难过的情绪被这小丫头一来便冲淡好些,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令人惊艳的笑容,接过糕点,细细咬了一口才夸道:“确实好吃,谢谢小念纪。” 莫念纪被这一夸愈发开心,围着阮之懿兜圈子欢呼起来。 王应墨着实被阮之懿清丽绝俗的笑容给惊艳了一下,难怪董叶那般人物都倾心于她。 不过相较于被莫念纪吸引注意力的阮之懿,李云商阮之江则是看向王应墨,尤其阮之江,惊喜道:“莫兄是专程来送我的?” 王应墨含笑点头,不然我来这打秋风啊。 阮之江一提马头,又往这边而来,同时转头对身后同僚道:“诸位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到。” 那几人也不多言,只顾纵马而去。 阮之江跳下马来,便于王应墨熊抱一番,在军中混过的汉子大多如此,感情到位了便不喜欢讲那些虚头八脑的礼节。 阮之江本就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尤其于王应墨聊天颇为投机,自然不会与他见外。 便与他介绍道:“这是家父。” 又转头对阮尚书道:“父亲,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莫印。” 阮朗身材中等,此时并未穿官袍,而是一身素雅衣装,王应墨直到看见阮朗面容才知道为啥子阮家姐弟的长相为何如此出众,这位阮尚书这才叫一个风流倜傥呢。 王应墨微微躬身,执晚辈礼道:“晚辈莫印,见过阮伯伯。” 阮之江愈发开心,王应墨没管他父亲叫阮尚书,或者阮大人,显然是真个把他单座朋友的。 阮朗伸手托住笑道:“都叫阮伯伯了何必如此见外,你救下李兄照看犬子之事我还未向道谢你。你初来京城待会便去府里坐坐,也算给你接风洗尘。” “稍后晚辈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不叨扰了,日后方便时再至府上拜访”王应墨回道。 建武帝所说给了他个问道院副院长的帽子,但大多数朝臣都又猜测,就是个虚职罢了,倒也不必因为这层身份便忌讳他于阮家的来往,只不过梁众山还有事等着他,此刻也不过抽空前来送别罢了。 阮尚书也不强求点了点头,又与长子交代几句笑道:“那你们年轻人聊,我便不在此处碍眼了。”便抽身返回马车。 王应墨与阮之江闲聊几句,其中与他多次提起月山局势,齐国在西北三州布局,河西州月山也是其中一个关键点,虽然阴差阳错之下被王应墨破坏,但齐国能够深入道河西州地界,已经足以说明其对西北战局是下了重注的,此番大战必然会倾尽全力其中凶险可以想象。 阮之江自然不会听不出王应墨的关切于是笑道:“我在边疆也是在建武军待过的,况且白羽卫之强并不逊色于幽郡突骑,战场又放在我大楚国境,先机虽在敌手,但优势还在我方,莫兄不必如此担心。” 阮之江可以说是他来到此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或者说酒友,只是毕竟出征,都是年轻人,岂会如长辈般只在乎安全与否? 破甲晚宴上王应墨也知道阮之江志不在官场,而是更向往战场建功。 于是笑道:“那就祝阮兄战场得志,再建新功。” 阮之江翻身上马,胯下神驹,如主人般气焰高涨,他持枪抱拳大笑道:“国家有令,好男儿战于沙场,莫兄且待我军得胜归来再与你喝酒!” 说罢也不再多作停留,潇洒纵马而去。 王应墨只待他在官道上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依旧久久未曾收回视线。 他心中总有些不安,自昨夜梁众山带回西北战局的消息侯便是如此。 月山作为齐国的战略目标之一,王应墨参与了那一战其实等若依旧入局其中,但如今他已经身在京城,远去数千里,却依旧有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似乎明明觉得西北一定有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发生。 “呼。”长舒一口气后王应墨收回视线喃喃道:“或许不用你回来请我喝酒了。” 莫念纪不知何时依旧跑到他身后眼巴巴道:“阮姐姐说带我去他家玩嘞。” 王应墨犹豫了一下,接下来他要跟随梁众山去学拳谱,恐怕没有太多时间照顾这丫头,而且问道院后山压根没什么人,实在无聊,小丫头这个念纪,憋不住。 他看了看阮之懿。 阮之懿轻笑道:“你若是有事,便去办,让念纪去阮府住上一段时间,并无大碍,我会照顾好她的。” 王应墨点了点头才道:“向来阮府上一定有名师,劳烦阮小姐开始督促这丫头学业,若是有一应花销都可记到我帐上,至于修行一事,这丫头情况有些特殊,此时不易修行,便暂且放一放。”莫念纪月山遗骨的身份不可暴漏,王应墨打定主意,一日不入灵胎,便先不教她修行。 等到她入了灵胎境,打不了带她逃走便是。 而后蹲下摸了摸莫念纪的小脑袋道:“去了软姐姐家乖乖听话,莫要只顾着吃!” 莫念纪笑嘻嘻道:“好的好的,不过师傅你记得要来接我哦。” 王应墨点了点头,便目送她跟着阮之懿离开。 同时又传音对李云商道:“李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李云商一愣回到:“请讲。” “麻烦李先生带我看好这丫头,莫让任何人擅自探查她的修行资质。” 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李先生自己。” 李云商见王应墨说的如此郑重,也严肃回道:“莫道友对我也算救命之恩,李某定然不负所托。” 阮家车马离去后,王应墨才返回问道院马车车厢。 淡淡道:“回去吧。” 其实把莫念纪送去阮家王应墨心中也不太放心,但阮氏姐弟人品他看在眼里,李云商破甲上以道脉初期修为便敢站在赵元启面前,足见为人,待在阮府应当比待在问道院好一些。 尤其是王应墨越来越觉得,西北战局一定会牵扯道跟他有关的事情,他被山君丢到此地,一定是有些什么目的的,即便不是山君,后背一定也有什么人在谋划,西北战事可以说以月山为起点,那么背后谋划之人一开始便把他牵扯进去,后面再搅他入局也就不稀奇了。 他觉得自己虽然刚来京城,但事离京的日子恐怕不远了,倒是他若是离开,留莫念纪一个人再问道院那更不放心。 等到马车在后山停稳,便见梁众山已在山下等候。 “随我来吧。”梁众山开口道。 王应墨默默跟上。 两人就那么不急不缓的拾阶而上。 “那本拳谱本身附着阵法,若要看谱,便需要以纯粹的肉身力量承载阵法压力,老夫肉身强度在天下即便不说第一,也是名列前茅,但便是我,也只能勉强承受那阵法压力,看到拳谱第一式。”梁众山娓娓道来,王应墨静静倾听。 “你可知建武军为何如此强大?甚至可称当世第一强军?” 王应墨摇头。 梁众山道:“便是因为这第一式拳法!这第一式拳法,名曰陷阵,此拳法之强,便强在可供凡人修习,只要经过系统的训练提升凡人的身体素质便可习得此拳,而这拳法,可以凝聚军队兵势,使军队发挥出堪比修行者的力量,人数越多则越强!” 王应墨一震,供凡人修习的拳法?还可通过人数的增加来变强? 梁众山继续道:“建武军陷阵营,便是专门教授此拳,被建武军选中之人,皆需要前往陷阵营训练,而后在分兵各部。因此为保拳谱不泄露,陷阵营不得上阵。” 王应墨这才知道,梁众山为何对那拳谱如此看重,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尽尽第一式便塑造大楚第一强军建武军,足见其可怕之处,而且其可供凡人修习,可让凡人凝聚兵势发挥出堪比修行者的力量,即便是五州天下,也闻所未闻。 王应墨震撼无比,如此逆天的拳法,若是流入五恐怕也会掀起波澜,实在使太过开历史之先例了。 只是不知道汇聚的兵势能强到什么程度。 梁众山对此并为多说而是继续道:“你可知道那日我带去宫里之人是谁?” 王应墨自然知道他指的的港口上那个蓬头垢面之人,道:“不知。” “他就是琼玉口中那个兖州的疯子,段松青。” 王应墨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楚国众人毫不犹豫选择放弃他,难怪琼玉功成摧毁所有鬼侍,楚国却没有发疯追击。 原来那些鬼侍不过是障眼法,原来使兖州那个疯子亲自来了京城。 如此一来,鬼侍毁了,在炼便是,想必京城有的使死罪之人可供起炼制鬼侍吧。 王应墨脸色有些阴沉,他对楚国最大的芥蒂便在此处,用活人炼制战傀,即便五州天下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梁众山轻声道:“陛下说了,若你能再解出一式拳法,他许诺你放弃鬼侍一道,甚至可以放弃段松青。”这话的言外之意,可以说是可以让段松青去死了。 建武帝好会算账,之所以要动用鬼侍便是为了扭转边军局势,可鬼侍终究不为人道所容,即便一时能够给战事带来优势,但长远来看,必然会在建武帝名声上留下污点,必然会有大量朝臣忠臣要上书死谏,甚至有人以死而谏都不奇怪,但若是王应墨真个能够解析出又一式拳法呢?岂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王应墨停下脚步,定定看着眼前老人,梁众山坦然转身:“我可以作保。” 我还有别的选择? 这是王应墨的想法。 确实没有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桩交易。 至于如何处置段松青,他并不在乎,这种人,是杀之不绝的,要想让这样的人翻不了身,只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愿把目光落在这些肮脏之上,才有可能。 第77章 学拳,教拳 目的地所在之处比王应墨住的小院更高,随二人前进,便来到一处平坦之地,地面铺设的青砖被苔藓覆盖,周围棵棵参天大树茂盛生长,即便盛夏,此处依旧透着一股让人舒适的凉意,青砖衔接的道路尽头,被石墙围住,一扇高大的石门上爬满不知名的植物,显然人迹罕至。 不过整座后山也差不多是这般,毕竟大多数时候此地便只有梁众山一人而已。 穿过石门映入眼帘的是不大却水流湍急的瀑布,以及深不见底的潭水,直到此刻王应墨才听到源自瀑布的水声,他不尤回头看了看那残破腐朽的围墙。 更奇的是那瀑布之水从极高处落下坠入潭水中,却不曾荡漾起大片水波,而只在入水处少有白花溅起,别处好似有莫名的力量一般抚去余波碧水宛若明镜却不曾倒映丝毫景物,只见一池水渊。 除此之外围墙内外温度也是截然不同,以那潭水为中心,温度愈低,王应墨甚至能感受到丝丝寒意。 “此潭名寒潭,传闻曾有一头螭龙占据此处,因此一池潭水尽数化作寒潭水,水越深则寒意越重,三丈以下不但寒意剧增,压力更加恐怖,是锤炼肉身的好地方。”梁众山解释道。 “前辈能入水多深?”王应墨好奇问道。 “九丈已是极限。” 王应墨一时间都有些跃跃欲试,梁众山自然也好奇王应墨肉身到底有多强,于是主动道:“不妨试试。” 王应墨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俞老头悉心传授的拳法套路相较修行者自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却帮助他完美的消耗了一次次洗骨伐髓的精纯药力,王应墨一身肌肉虽不夸张,谈不上肌肉结扎,但也刀削斧劈般菱角分明,充满美感。 他纵身一跃,落入水中。 霎那间便有刺骨寒意包裹而来,修行者向来寒暑不侵,但这股寒意显然不同寻常,东帝经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转而起,帮助他驱逐寒意。 不过片刻之后王应墨便主动停止了东帝经的运转。 梁众山既然说了此潭是个炼体的好去处,运转功法便有些暴殄天物。 随着东帝经的停止,寒意立马又包裹而来,王应墨虽感不适不过并不太严重,毕竟他才刚入水中。 略作调整之后他一头往下,扎入水中。 一丈, 两丈, 三丈。 果然如老天师所说一般,水深三丈以后,压力骤增,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力量挤压着王应墨,让他好像背负上一座小山一般,不过这也远未到他的极限。 王应墨再次朝深处游去。 五丈, 七丈, 一直到梁众山所说的九丈深处,压力已经让王应墨也吃力不已。 十一丈, 十三丈, 十五丈。 王应墨双目都开始充血,巨大的压力让他甚至意识都有些恍惚,但他还是咬牙坚持。 十七丈。 王应墨自知极限已到,毫不犹豫的运转东帝经,但却没有开始上浮,而是仗着修为继续下潜,他想看看潭水到底有多深。 二十九丈,还未到底。 这口看起来并不大寒潭竟然如此之深,王应墨此时甚至不得不之运转大衍道身护体,因为单凭灵力已经抵御不住那庞大的压力和无孔不入的寒气。 此刻王应墨却无法在深了。 前方一道屏障,王应墨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得到。 那屏障排斥灵力。 难道只有生生凭借肉身才能继续深入? 不知道以老天师的修为能不能破开此屏障,但至少以他的力量还远远做不到。 于是他开始上浮。 老天师显然是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等他出水之时笑道:“十七丈,老夫当真好奇,你师门到底是如何给你锤炼肉身的,能让你有如此体制。” 顿了顿又道:“那怪你那日能接受那般庞大的力量展现出接近灵胎境的修为,还能不死。” 一边说一边还围着王应墨绕圈上下大量,看的王应墨有些发毛,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进去吧。”梁众山指向瀑布后黝黑的山洞。 王应墨原本以为他会再详细介绍一番关于那拳谱,但是并没有,王应墨也没有多问,径直走入山洞。 山洞内依旧以青砖铺地,却干燥无比,在没有青苔遍布,壁上皆是刀斧痕迹,显然是人工造就,洞穴并不深,但空间很大。 正中出置一石台,台上放一拳谱。 除此之外,他观察道,以石台为中心,四周有被踏碎的青砖,墙壁上有被拳锋破开的痕迹,虽然也有些年头,但却与山洞本身的古老格格不入,想必是梁众山于此练拳留下。 “翻页即入阵。”梁众山在洞外传音,是说了短短五个字,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王应墨深吸一口气,先是运转东帝经稳定自身灵力流动,而后缓缓放慢,直至停止。 他慢慢睁眼,却没有去翻书,而是于洞府中开始温习俞老头教与他的拳架拳法,直至微汗。 梁众山隔着飞流而下的水幕默默注释着这个年轻人,眼中欣赏之意愈浓。 那本安静躺在石台上的拳谱有多么强大,梁众山深有体会,但面对如此诱惑半点不曾心急,岂不是更显得此子之心志? 他不免有些好奇,好奇是这个年轻人的眼界导致如此,是他并不觉得这拳谱如何了得,还是说,他真个能如此冷静? 王应墨打完于老头拳法种得最后一式押虎。 此刻有一种难明的气势围绕全身。 他一步步坚定走向石台,以一种稳定的速度翻开拳谱第一页。 果然如梁众山所言,第一式,陷阵。 书开一瞬,一股厚重感随之而来,笼罩整个山洞,明明没有任何味道,王应墨却似乎闻到一股血腥味,那味道好似并未经过他的鼻腔而直通脑海,同时眼前环境浑然一变,原本黝黑的山洞变成了一座原本应当十分宽敞的战场,朴实的洞顶变成了好似被血染一般的天空。 至于为什么是原本空旷,那时因为,王应墨的前方,是千军万马,是枪山戟林。 独有少年一人,黑衣一袭,手中并无刀枪剑戟,只凭一双拳头,发足狂奔,那双拳头没有半点花哨多余,抡动间却打碎敌人的刀,砸断敌人的枪,敲破敌人的剑,撕裂敌人的戟。 一人陷阵! 独对万军! 入虎入羊群,顷刻间压倒一片。 王应墨看的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浑然忘记那个黑衣少年便是他自己。 直到他看见那个那双拳头在一次次挥动间逐渐血肉模糊,白骨暴露,最终被一剑削去左手,一戟斩断右臂,少年倒在血泊种,面无表情,最终被一拥而上的士兵踏足肉泥。 然而少年奔来处,又有人至,这一次是两人。 依旧陷阵,依旧大杀四方,依旧被万军分尸。 三人,四人.......十人.......百人。 王应墨神念深陷阵中,竭力睁大眼睛要竭力看清每一个黑衣少年的每一拳。 王应墨肉身立在石台前,同样竭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拳谱第一页的演变,即便双目流血,同样浑然不知。 当人数到达白人之时,王应墨慕然惊醒,神念与身相合,依旧置身拳谱阵法中,这一次却不是旁观者,这一次是他挥起双拳,山洞中,黑衣少年开始动了。 于阵法中打出他所见的每一招每一式。 山洞中碎砖渐多,墙壁上拳孔更密。 王应墨一次次重复一次次演练,陷阵拳愈发熟练趋于圆满。 老天师看着这一幕,面露苦涩,想当初他研习这第一式,用了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如今眼前这个年轻人,短短几个时辰,尽然已经登堂入室,着实可怖。 王应墨慕然收拳,再次走到石台前,就这么翻开第二页。 破阵。 还是血色天空,依旧千军万马,之时此时,黑衣少年已身陷阵中。 又一轮的厮杀开始了,这一次,比先前更惨烈,敌军以军阵相辅,四方将士轮流与战,不但减少了伤亡,还增加了给黑衣少年造成伤害的效率,同时阵阵厮杀声如浪潮般滚滚而来,连绵不绝。 山洞中王应墨眼角血迹未干,耳中已有鲜血涌出。 山呼海啸的杀声在山洞中回荡,甚至传到了山洞外,传入了梁众山耳中。 老天师面上有些难以压制的激动,负后的拳头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王应墨翻开第二页的动作他岂会没看见? 他静静等待,等待王应墨开始在山洞中演示第二式。 果然并未过去多久。 王应墨开始了他的动作。 相较与陷阵的杀伐果断,锐不可当,破阵各式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更有章法,浑然天成,好似抓出了一个缺口,一拳快似一拳,直欲将那缺口扩大再扩大,直到敌军完全来不及或者无力填补。 王应墨神念处于的战场上,果然如此,凭借破阵拳,他生生在敌阵中凿出一道口子,打到四周将士胆寒,打到周边士兵不敢去补那空缺。 千军之阵,双拳可凿! 王应墨破开战阵之时,神念归位,重新立身山洞,看着眼前山壁上被他生生凿出的巨大缺口,王应墨肆意大笑,而后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在地。 他也到极限了。 山洞外,想起一阵老苍却更加嚣张的笑声。 “多谢莫道友相助,再得此拳,我大楚何须鬼侍那般妖邪之术,老夫必不食言。” 王应墨扶墙走出山洞,看见的是天寒潭边皲裂的大地,是古旧院墙上破开的大洞,和深入山林的巨大痕迹。 自然是老天师学这一拳所得的结果。 梁众山难掩激动,一手搭住王应墨肩膀,浑厚灵力护住虚弱的王应墨飞身而起,转瞬便已至山腰小院。 将王应墨安置好便是匆匆下山而去。 只留王应墨在原地愣愣出神。 啧啧。 莫道友。 在这个老人心中果然是大楚江山社稷远高一切。 第78章 草包 见老天师离开,王应墨也不做耽搁,取出神灵玉开始修行。 除却那些专修体术的,追求肉身成道纯粹炼体修士,绝大多数修士肉身再强也是为了承载灵力,两者相辅相成,成就自身,因此往往修行便是恢复肉身最好的方式。 那本拳谱上确实如老天师所说一般,附有极为强大神异的阵法,置身其中,便再无调动灵力可能,只能凭借肉身承受压力。 换而言之,便那是那本拳谱原本是人人可学,但那阵法却设定了相应的吗门槛,先前并非王应墨不想再去翻第三页,实在是不能。 甚至于,他到现在都看不清那本拳谱到底有多厚,大概会有多少页,似乎便只能凭借肉身力量那么一页一页的翻下去,才能知道答案。 王应墨现在很渴望变强,他渴望去阅读那本拳谱上更多的内容,渴望学到更加强大的拳法,因为在山洞中,在那虚幻的战场上,他深刻感受到了那本拳谱的强大,如今只掌握了两式,但他自行再与月山突破前的赵元启交手绝不至于再如先前那般被动,那般无力,至少赵元启留不住他。 但显而易见的是他进步,赵元启又何尝不是? 所以他需要以更快的速度进步,才有自保之力,西北战端已起,徐州边关,楚国兵力最强之处,恐怕也在蠢蠢欲动吧?何况老天师已经学得破阵式而去,一但建武军战力再拔高一个水平,楚国会做什么? 王应墨还从面见建武帝,便能感受到这位大楚一国之君的强烈进攻性,西北吃了闷亏,可以想象,楚国绝不会只想着要收复惠、麦二城,也绝不会满足于一支幽郡突骑! 齐楚两国的局势已经稳定了二十年,为何在他来到之后剧烈变化?当真没有此界主人的推波助澜? 王应墨如何能信? 梁众山这一去,恐怕会直赴建阳关建武军驻地,阳朴院长又久在京城主持大局,这一下来,后山突然只有王应墨一人了。 之前还有老天师时时带来西北消息,如今王应墨则是完全失去了消息来源。 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在乎的只有快速提升修为,强大自身。 于是在苦修中,迎来了问道院选考。 建武二十一年八月一日。 问道院选五年考正式开始。 问道院选考,只有一条门槛,十六岁以下,一境修士。 看似简单,实则单是这一条便不知道筛选了多少人。 除却一些天纵之才,修行者要想开脉修行需要大量资源,灵石,丹药等等,而这些基础条件是普通百姓根本承受不起的,所以寻常百姓有修行资质又不至于太过惊艳,几乎便只有参军用赚取这些物资再借助军中修士的帮助才能完成开脉,如此一来往往开始修行时便远超十六岁了,毕竟大楚兵役,尚须年满十四才可参军。 事实上如今放宽到十六岁已经是照顾百姓了,须知以往问道院卡在十三岁标准已经历经许久了,还是当今圣上体恤边军将士,才放宽了些年岁,十四岁入伍,两年积攒能够让自己开脉的士兵虽然也很少,但不是没有,这也算是建武帝给他们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须知当初皇帝陛下要更改问道院选考年龄标准,也是广受朝臣抗议的。 问道院对许多氏族而言便是培养后辈最好的学府,但问道院终究资源有限,让那些低贱的平民有机会进入问道院岂不是分掉了自己后辈的资源?如何能不抗议? 那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贵族老爷们,可不管你在边疆是为谁拼命,是如何浴血换来的这一条康庄大道,谁叫你们是低贱的下民呢? 所以问道院招生其实原则很简单,面向世家贵族,或者有钱有路子的商贾,再就是那些天赋实在惊艳的布衣。 很残酷,却很现实,毕竟问道院的资源虽然大部分来自国库支撑,但还有许多源自各大世家贵族的供养,不是可以随便浪费的。 选考于问道院广场上举行。 十六岁,一境虽然便算踏入门槛,但并不意味着便可以被问道院录取。 问道院教习各司其职,分别检验学子资质,学业,品行心行等等,自有一套复杂但足够精细的制度。 不过却有一个例外。 问道院大致将修行资质分作甲乙丙丁四品,各品下又细分上中下三等。 只要达到乙上,便可直接录取。 王应墨看着手中单子上单这条规则,啧啧自语道:“果然,在修行资质面前,学业品行等等便不那么重要了。” “非也。”一道声音传来,是陆羽,问道院另一位副院长侯仕龙似乎并不在院中,王应墨来此近一个月竟然尚未露面,而院长阳朴涉身军机处自然不在院中,王应墨同样不曾得见。 于是今日主持问道院选考的名义上是他莫副院长,实际在操持的确实这个一等陆教习。 陆羽半点没有那日被王应墨教训的不满,甚至先前都是规规矩矩与王应墨见礼之后才开始忙碌,此刻甚至还主动答话。 “学业平行即使稍差,但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来了咱们问道院难道还不能挽救?再说,年不至十六,即便品行坏又能坏到那里去,只要稍加引导,自然是我大楚之栋梁,因此反而是修行资质才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点。”问道院高层座位依次排列,最高处是院长之位,其下自然便是两位副院长,再往下低半个身位便是这位陆教习,这家伙倒是耳尖,侧身与王应墨侃侃而谈。 王应墨那日把此人诸多心机瞧在眼里,但却不会于此时再去拂他的面子,只好笑了笑回了句:“也是。” 王应墨知道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选拔培养人才向来便应该偏向更有价值更有潜力的目标来倾注资源,这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当然是人,那么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最直观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显而易见,自然是修行天赋。 王应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冥冥间总是有种不公平的感觉。 或许便是他见识了张家村、月湖镇的平民百姓的不幸,因此再次见到针对平民百姓的不公时总会有些下意识的抵触。 广场中央有十余个演武场。 这也是选拔考核之一,武斗。 每个演武场旁自然都有教习关注,以免闹出人命,虽说都是些孩子,但终究也是修行者了,难免会有些失手的时候。 王应墨扫过各个演武场,看着那些在场上身姿矫健的学子激斗在一起,灵力翻飞,觉得有些有趣,又突然想到自己也在十五岁,好像也满足问道选拔标准吧? 十五岁道脉后期,哈哈哈,这要是参加考核,起步的把问道院一众教习惊掉下巴? 可怜那陆教习恐怕此时都还觉得他是什么驻颜有术的老怪物吧? 等到十三号演武场上站上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时王应墨的视线便被吸引过去。 八九岁的男孩,怯生生站在场上,双手紧握一柄小剑,面前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两人都是一境,但那个女孩气息更为稳定,显然是强过那个男孩的。 王应墨之所以如此关注此处时因为认出了那个怯生生的男孩。 河西州州牧柏修己孙儿,叫什么来着?即便以王应墨记忆力也是想了一番,才想起来。 叫柏泓。 州牧府客卿蓝玉竹曾拜托他照看这个孩子,彼时他并未答应是说尽力,主要那时他那里想得到自己这一来京城便会被架到这副院长的位置上绑住? 可如今做到这个位置,即便没什么实权,但这点小事这自然不难办,事实上今日他还留在此处一大原因便是为了这孩子,柏大人为官,便是只听名声王应墨也是颇为敬仰的。 可此时王应墨却注意到不对劲,问道院之所以设置演武,是要给这个学子排个大致的排名,在考察一番他们在修心运用方面的天赋,诸如灵力属性,擅长的功法法决等,因此会尽量选取差距不大的学子来作为对手。 可就这一对而言,便是有些超过那个限度了吧。 即便都是一境,可那个女孩一看便知比柏泓要强上不少,王应墨不相信一旁教习会看不出来,那还有什么比试的必要? 柏泓对手一袭青衣,扎两个马尾,小圆脸高昂,手中同样持有一柄短剑。 随着教习一声令下,小姑娘拔剑便往前刺来,好似与柏泓有什么仇一般,攻势连绵,反观柏泓则是唯唯诺诺,只知道笨拙举剑格挡。 王应墨微微叹了口气。 柏修己在京城得罪过人王应墨是知道的,他那般的直臣忠臣,要不得罪大把的人那才是怪事呢。 只是王应墨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各仇家能如此下作。 他那里还不明白,必然是柏修己仇家使了绊子,故意让两个孩子同场要教训柏修己长孙泄愤。 王应墨只往边上坐席一扫便锁定了几人,一个臃肿的胖子盯着十三号演武场,脸上竟有些兴奋,在他旁边还有几名扈从,修为不高,最高一人不过四境初期。 王应墨眼中有几分厌恶。 不管长辈如何相斗,同出一国,能对这般幼童下手,实在让他生厌,甚至于还是借自己孩子的手。 王应墨并不知道他身居何职,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但他今日是问道院院长,选考虽然只挂虚名,但终究是挂了他的名,所以他并不打算惯着这个让人恶心的胖子。 恰巧此事那小丫头的剑已经刺破柏泓那运转的参差不齐的灵力护盾,就要临身了,虽然未指要害,但这一剑下去,恐怕也要吃个不小的苦头。 而一旁的教习竟然视而不见,王应墨心头冷笑,只是收了他多少好处?如此大胆? 陆羽恰巧转头好似又要与他说些什么,已寻不见他的身影。 王应墨现身十三号演武台,捻住小丫头那柄短剑,同时袖子一挥便将一旁那个三境教习打飞出去。 问道院低年级教习最低标准便是三境,不过大多也是三境中的佼佼者,可那也只是三境罢了。 他并没有为难那个小女孩,子不教父之过,这般年纪便能如此恶毒多办是受其长辈影响,他还不至于要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只是小丫头终究摄于他的威势吓得呆在原地。 那名教习便没那么好的下场了,王应墨那一袖子直接将他打得口吐鲜血。 此人挣扎起身不成,便躺在地上愤声道:“敢问副院长,在下何错?” 王应墨冷冷撇了他一眼高声道:“陆教习,考官徇私舞弊,该当何罪。” 陆羽要遍观全场,自然不会如王应墨一般闲,就盯着一个十三号演武场,因此是真个不曾发现,此时只得回道:“烦徇私舞弊者革职查办,收受贿赂超五块中品灵石者或造成严重后果者,革职后打入天牢交京都府尹审查。” 王应墨还没听他说完,便霍然回头,看向手中捻住的短剑,他灵力一阵从剑锋上剥离出一团谈谈水雾。 那水雾呈现危险的碧绿色,给人一种宛若蛇蝎般的感觉,此等小毒自然伤不了王应墨丝毫,可它使用的对象本就不是他,而是那个只有一境的柏泓! 王应墨双指一划,将毒雾甩至陆羽面前,陆羽轻松接下,这一查探,便是面色大变,声音也瞬间冷下来。 “碧蛇毒?陈历,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拿下!”一旁历史便有数位问道院修士拿住那名叫陈历的三境修士,挨了王应墨一袖子他也再无反抗的可能,马上便被五花大绑。 陈历虽被拿下却依旧大叫:“副院长、陆教习,我不服,你们有何证据能证明我徇私舞弊?” 见王应墨投来问询的目光,陆羽知道他根本不关心那陈历的狡辩解释道:“碧蛇毒毒性并不如何,但一入人体便会潜伏其中逐渐蚕食修行者灵力坏其根基,尤其......尤其对开脉不久的修士极为管用,而且时候会自行消饵,无迹可寻,最终的结果,便如修士自己走火入魔一般。” 王应墨越听脸色越难看,真是好毒的手段,原本他以为最多便是要给柏泓一个教训膈应膈应远在河西州的柏大人便罢了,不曾想竟然是要毁人根基! 那陈历还在大叫狡辩,王应墨怒极反笑,随手又给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他脸部浮肿头晕目眩,再也说不出话来,却还未昏厥,王应墨懒得搭理他,却也不想听他鬼叫。 “西北战事吃紧,河西州上下都勒紧了裤腰带,给战场上的将士省出军粮,河西州父母官柏修己柏大人更是忙的三更不睡,五更便起。唯一一个孙儿送到问道院求学,哈,有些个人吃的跟头肥猪似的,反倒在这里,阴谋算计,要坏朝廷命官独孙根基,哈哈哈哈哈,真是好大一个耳光打在我问道院脸上,打在大楚脸上!” 各演武场的比斗依旧停止,整个广场此时鸦雀无声,只有王应墨一人的声音回荡。 观众席上的胖子越听越不对劲,听到王应墨骂他肥猪时气的脸红脖子粗,可等他听完王应墨最后一句话,方才还红的跟个供桌上的猪头一般的脸瞬间苍白无比,好大一顶帽子!不!好几顶帽子! 别的不说,但那一条谋害朝廷命官独孙便够他喝一壶了。跟何况河西州如今全全供给西北军粮,连皇帝陛下都管柏修己叫了声粮财神,一但坐实这个罪名,他有几个脑袋来砍?即便他姐姐时当今贵妃,即便他有各国舅爷的名头,以现在的局势,以那位的脾气,能饶得了他么? 他简直不敢想! 也想不明白,如此隐蔽怎么就叫这副院长发现了,按理说这么多个演武台,只要他不时刻定着十三号,断断不会发现啊! 胖子心头无数念头狂动,甚至还骂了了一句。 都快柏修己那个老东西不是好歹,不让本国舅参与河西州粮食生意,否则本国舅怎会出此下策报复于他。 王应墨却不管他在想什么,只是抬头看向他得位置,冷笑道:“是吧?阁下?” “哇哇哇哇........”那个呆立原地得小女孩慕然哭出声来,在安静的广场上极为刺耳。 柏泓此刻也是眼泪汪汪,就差没落下来了,但他还记得王应墨也知道王应墨是来帮他的,柏家正是用人之际,他进京参加选考只有一个老仆陪伴,还好河西州可以乘官船,一路行来没什么危险,但显然也受了些委屈,小小的年纪自然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多派点人,但他还记得父亲说的话,父亲让他要跟爷爷学,要做像爷爷一样的人,其实他也不懂爷爷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没见过爷爷哭,所以他也不想哭,先前怯生生的男孩此时使劲瞪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台上的肥猪见王应墨直接向他问罪,自然不会承认,此刻他冷静下来,端起身旁茶水吹了吹,翘着小指,品了一口,才悠悠道:“这位想必便是问道院新任副院长吧?在下曹楠,家姐曹贵妃。不知道副院长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误会本国舅下毒要害柏大人的毒孙?如今大战当前,柏大人的功劳满京城的人都看眼里,本国舅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倒是副院长大人,无端辱骂当朝国舅,即便你是问道院副院长,也不合适吧?” 好你个死肥猪,还来反咬我一口,曹楠?肚腩的腩?你干脆叫草包得了,这个节骨眼上动柏大人独孙,你等死吧你。 王应墨心中腹诽。 “曹贵妃如今得宠的很,这位曹国舅在京城可是无法无天有一阵子了。”陆羽传音提醒王应墨,虽然昨日挨了王应墨好一顿打,但毕竟同属于问道院,他也不至于坐视不管。 王应墨并未回答,而是转身摸了摸柏泓的小脑袋,瞅见了他眼里打转的泪水,于是轻声道:“憋回去,想想你爷爷!” 柏泓狠狠点头,好险没让眼泪掉下来,赶紧止住。 王应墨纵身一跃,来到曹国舅身边,那几名扈从如临大敌,却又不敢妄动,曹楠虽面色镇定,但挤在椅子上的肥肉不由自主的往后靠,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发白,好像这样能离王应墨远些一样。 王应墨离得还是有些距离得,主要这头肥猪实在让他生厌,不想靠近。 陆羽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也追上来,正待传音劝几句, 却见王应墨摆了摆手,单方面切断了传音。 王应墨笑呵呵对曹楠道:“你要不别叫曹楠了,你叫草包吧?” 曹楠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变色大变,就要起身,王应墨一拳轰出,正是陷阵! 一旁几名扈从几乎瞬间被撂倒,昏死过去,只有曹楠被拳势死死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王应墨动用灵力,轻易便从他腰间取出一瓶碧绿药瓶,里面盛着正是那碧蛇毒! 王应墨之所以立时便要发难拿下着草包,便是因为东帝经在摄出剑锋毒液后不过稍许便在这胖子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灵力,也不知道这曹楠到底是嚣张跋扈惯了还是真个就是一草包,作案工具都不知道销毁。 曹楠看着那瓶毒药被搜出,登时心如死灰,摊在原地,都不用王应墨再去压制他了。 王应墨转头对陆羽笑道:“让我猜猜,着碧蛇毒虽然毒性不强但得益于它的神不知鬼不觉,因此反而挺珍贵?” 陆羽眼神复杂,点了点头,看了这位副院长是铁了心要办曹国舅了,可不管如何,老天师阳院长,侯院长都不在院中,此刻王应墨反倒成了问道院名义上权力最大的人了,当然除却华阳大人之外,周边还有许多名门望族的长辈在此,此刻也是窃窃私语起来。 但当下已经是个证据确凿的局势,谁还能说什么?陆羽自然也不会多言。 叹息一声也只是吩咐左右将曹国舅一行人一并拿下。 问道院护卫力量向来与朝堂并无过深关联,可不会管你什么国舅不国舅的,当即将这几人与那陈历一并羁押。 只不过那个学子尚未完成入学,此时也不全算的问道院内事,所以也还需要押解京都府尹审问。 王应墨手中把玩那瓶毒药,看着曹楠等人被押下才道:“继续吧。” 问道院选考这才继续开始。 其实以曹楠的身份,问道院扣下此人不太合适,但王应墨当着这么多人给这位曹国舅叩的帽子实在太大,加上证据确凿,所以在场无人胆敢质疑。 前线战事吃紧,后勤全力保障,若是柏大人独孙出了意外,柏大人年事本就高了,一但倒下,陛下会如何震怒? 可想而知,也难怪王应墨骂他是草包。 第79章 大昭 曹楠连同几个扈从被问道院护卫押下之后很是老实,并没有做无畏的抵抗,甚至于连叫屈都没有,看来这曹楠还是有点脑子的嘛,毕竟这么大一个罪名,要是无端抵抗,别说多吃苦头,便是被打死,给他按个畏罪抵抗被杀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 燕州出了大问题,连当朝军机大臣曹贤德都落了个自尽的下场,何况他曹楠。 话说最近这姓曹的是不是都走霉运? 当然这两个曹家完全不同,甚至连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曹贤德出身阳州,在当地原本也就算个乡绅氏族,也就是出了个曹贤德,如今才地位节节高升,一跃成为阳州屈指可数的大家族,但如今燕州一乱,牵扯凉州陷入泥潭,曹贤德辞官自杀,阳州曹家也就算完了。 而这个曹家来自江南豫州,是实实在在的旧楚贵族,祖上又不少女子都曾嫁入宫中,也迎娶过数位公主,所以这个曹家,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甚至曹楠身上往上溯几代也流着皇室的血脉。 “陆教习,这曹国舅是应该即刻押解京都府尹还是?” 陆羽点了点头低声道:“此案涉及朝廷命官,应当由吏部与京都府尹联查。” 王应墨现在对楚国官场实在陌生,根本就不认识几个人,但此刻见陆羽表情就知道这曹楠的身份恐怕还有些门道。 果然,陆羽轻声道:“如今曹贵妃新宠,前些年刚为陛下诞十六皇子,和小公主,曹氏家主沾了光.......如今任职.......吏部左侍郎,而且曹家与皇室姻亲不断,曹楠硬要说也是有皇室血脉在身的,所以只要陛下点头,此案便是宗人府也有参与的权力。” 王应墨眉头大皱,一时间也觉得棘手无比,甚至下意识便想这会不会又是谁的手笔,在针对他。 随即他又否定了,他在京城又没什么敌人,何苦如此处心积虑来设计他?涉及一个问道元副院长? “那我是不是还得去当证人?”王应墨看着手中玉瓶问道。 陆羽点头:“恐怕免不了。” 作证便作证,毕竟人证物证确凿,且看看那位曹贵妃,曹侍郎如何能救曹楠! 王应墨也想藉此看看宫里那位是个什么态度,毕竟说白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此事便是京都府尹和吏部恐怕都不好做主,几乎是一定会捅到养心殿,倒是若是宗人府插手,多半便是曹贵妃枕头风吹到位了,要是宗人府哑巴了,曹楠小命能不能保住就不一定了。 王应墨看着那个仍旧呆立演武场上的丫头,问道:“这丫头是?” 问道元五年选考,多的时候甚至能有上千人人入围,今年虽然没那么多,但也足足有八百多人,且有许多都是各地氏族子弟,陆羽哪里记得住。 一旁便有一名教习取出卷宗,回道:“禀副院长,曹沁弦,曹楠幼女,九岁,资质........” 那教习看了看陆羽继续道:“甲下。” 甲下,这样的资质可以说是问道院都会重点培养的对象,毕竟问道院已经连续三届只有一个甲上,甲中也是凤毛麟角。 “你看着办吧。”王应墨对陆羽道。 管他甲下甲中甲上,即便这丫头还能入问道院,即便她是十几年难得一见的甲上,又怎能怎样?将来找他王应墨复仇? 王应墨不是盲目自信之人,但也不会妄自菲薄,不会觉得此界任何一个年龄低于他境界低于他的人能超越他。 “柏泓呢?”他又问道。 “乙中。”那名教习快速回答。 “陆教习,咱们问道院除了这般叉子,让曹楠险些得逞,此事虽然是曹楠一手主导,但终归是我问道院检查不力,是不是应该给柏大人一个交代?”王应墨看向陆羽。 陆羽点头:“那是自然,况且柏泓这孩子自制不差,我观之心性也是绝佳,已经满足选考条件。” 一旁教习马上便将柏泓录入档案,算是考核过关了。 王应墨再次蹲下身。 柏泓虽还年幼,却不缺家教,尤其是出声柏家,柏修己家风自然差不了。 小家伙先前是被吓到了,此刻也是端端正正对王应墨行礼道:“柏泓见过副院长大人。” 王应墨替他理了理衣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如今你便算入学问道院了,可自称学生。” 柏泓愣了愣也是迅速反应过来,又是一礼重新道:“学生见过副院长大人!” 这次声音也搞了许多,甚至透着欣喜,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努力一定要考近问道院,爷爷算然不怎么说,但知道他考上了也一定会高兴的吧?所以孩子也有些高兴。 这样小的孩子大多其实并不理解进入问道院的意义,对于他们而言,吃喝玩乐肯定是更加重要,更加容易让自己开心的。但父亲每日都说要是真能考上问道院就好了,柏家就能真正有一个修行者了。柏泓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考上了父亲会开心,母亲会开心,爷爷也会开心,那么自己也会开心。 王应墨看着这个八岁就离家求学的孩子,不免想到自己。 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干嘛? 虽然也开始洗骨法髓,开始练拳读书了,但更多的是在王家调皮捣蛋,为威作福吧? 他并不打算给这个孩子提供太多的特权,是因为他尊重柏修己,他知道柏修己不愿如此。 而且先前他的那句话,已经足以提醒问道院上下。 王应墨让他自称学生,等若将之视作门徒,这可不是任何一个问道院弟子都可以的。 所以再有人想要针对他,那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几十年来唯一能住在后山的副院长吧? 王应墨再次坐到高位上,问道院选考重新恢复秩序,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陆羽再度凑上前来,想要与他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停住,躬身道:“见过毕方大人。” 华阳不知何时出现在王应墨身后,只是淡淡给了个眼神,陆羽便识趣离开。 华阳还是那般惜字如金,只是默默递给王应墨一张情报。 凉州西部怀山山脉,大昭国遗址再现! 王应墨头皮瞬间发麻,一道惊雷在心头炸起。 昭国,昭国!!!! 五州千年前有一个起于西域,强横绝世的帝国,名大昭。 曾经的西域不似如今这般凡人绝迹,只有妖兽横行,只奉山君为尊。 那时的西域曾经也是宗门繁多,与其余各州无异。 知道昭国崛起,这个强大的国度不同于各宗下属的凡人国度。 昭帝登临绝巅,手下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历经数百年时间横扫西域,建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以鲸吞之势,欲要吞并五州,一统天下! 王应墨对那段历史并不如何了解,只是听父亲王之涣偶然提起这才稍有印象,他只知道,五州当世已经宗门并立,大昭却依旧不知所踪,由此可见,昭国终究是失败了。 而且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如今西域沦为妖兽之地,再无宗门立足便是证据。 而如今,此界同样有一个大昭,同样是在千年前! 这是他来到此界后唯一与现世能够联系起来的消息。 他看向华阳,等待他的解释。 “曾经天地间只有一个国家,便是大昭,直到千年前,大昭皇城突然消失,昭国血脉全部失踪,天下瞬间陷入混乱,各诸侯国并起,群雄割据,开始了长达千年的战乱,最后便到了现在这般局势,齐楚对立。”华阳的说的很简洁,简洁的王应墨都有些无语,千年历史叫你三两句就说完了? 但很多事情一下就连接了起来。 这个小世界毫无疑问归属大昭,那么背后隐藏的人一定也是大昭的人,所以大昭的覆灭并不彻底?还有昭国遗民残留? 所以那个救下王应墨性命的阵法也属于昭国?他在西域随机所见遗迹是昭国旧址? 山君如今可称西域之主,而当年大昭便是起与西域,两者有有什么关系? 王应墨可以确认,昭国山君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而且关系不浅,否则为何是山君亲自将他丢入此界?以那日山君的表现,这个小世界似乎就在他掌控之中。 那么昭国到底还有没有人活下来?这又成了一个谜团。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 这一切都能狗够联系在一切,但唯独他,他只是因为意外才踏入那座残破的传送阵,他是这一系列联系中唯一的意外。 若不是王应墨生于王家长于王家,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与昭国有什么联系了。 王应墨此刻脑子都快混乱了,太多的谜团摆在眼前,让他有些茫然,他索性直接闭目坐下运转东帝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有再多的谜团,再多的问题,他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离开此界重返王家。 华阳显然是还有话要说,但见王应墨如此,便也不着急,耐心的在一旁等候。 先前王应墨只有依靠观察父亲衍道力量的消散,有一个简单的推测,便是超越此界力量极限或许便可以离开此界,所以他一度将提升境界强大自己当作唯一的线索和希望。 或许,终究是或许,这个结论的由来终究太过牵强,王应墨毫无把握,但修行终究是不能停下的,所以他只好寄希望于此。 可如今,当这个消息,当这个唯一可以与五州历史可以联系到一起的消息传来,王应墨瞬间便明白了他之前那些预感的由来。 当这一切连贯到一起,他知道西北,他一定要去,昭国遗址,他一定要去 王应墨起身,静待后文。 “崇山教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来源,但齐国在西北的一切谋划从一开始便不是凉州城,而是昭国遗址。” 很合理,梁众山跟他提过,不仅是老天师自己,即便陛下,阳院长和巡境司殷首座这些人原本都无比好奇,幽郡突骑和北齐想要拿下凉州这座雄城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如今一看,便很合情合理了,凉州城从来不是目标,幽郡突骑不过是为齐国修士敲门罢了。 齐国的目标一直便只有昭国遗址。 千年前大昭统一天下,有什么样的底蕴是个人都能想到,如今昭国遗址重现,不管其中还有没有昭国传承或者遗留的资源,只要有这种可能,齐楚两国必然眼红。 当今天下局势,楚国虽然稍稍势弱,但两国也是半斤八两,一但能够得到昭国遗址留下的资源传承,用不了多久便会打破这个平衡! 届时天下一统,恐不远矣! “所以?”王应墨可以想象围绕这个充满诱惑的宝藏,两国恐怕会掀起难以想象的腥风血雨,不管昭国遗址中有什么,尽尽是这种可能,两国便不可能有半步退让,西北凉州,怀山山脉,又要有多少人死在哪里? “全国战备,巡境司,各部衙门,各州、城,各家族,待命。随时听候调动。” “我今日便要出发出发前往怀山。” “我也去。”王应墨当机立断,“跟你一起。”他补充道。 “副院长调动需要院长点头。”华阳有些惊讶,但还是说道。 “正好,还有事要拜访阳阳院长。” 王应墨迅速做出选择。 华阳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领着他离开。 至于问道院,离了他王应墨又不是转不了。 马车太慢,两人都凭借修为赶往皇城。 此时已是下午,阳朴自然在军机处。 在华阳的带领下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军机处此刻里里外外忙成了一锅粥,也无顾及两人,穿过大堂,两人来到议事堂。 此刻恰好议事完毕,诸多军机处属臣面色匆匆鱼贯而出。 华阳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只在门外寻了一处座椅坐下。 王应墨等待那些军机处大臣们都走完了才上前敲门道:“晚辈莫印求见阳院长。” 不管军机处有多少人多少修士,华阳灵胎境的修为也太过显眼,何况以阳朴的修为便是要掌控军机处所有人动向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显然是直到王应墨的到来的。 阳朴背门户,身前墙上是一张巨大的堪舆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标识,他的目光停留在西北怀山山脉。 过一了会才道:“进来吧。” 王应墨进入房内,轻轻带上门。 隔着沙盘与静静等候。 阳朴转身。 虽然身穿官袍,但阳朴并没有佩戴官帽,满头黑发梳做一个螺旋髻,两边各有一屡华发垂至肩头,中年人模样,面带笑容看来:“你就是莫印?先生归来数日,不知道与我夸了你多少次,称你是他见过的天赋潜力最惊艳的年轻人,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他目光平和,没有任何侵略性,王应墨却莫名有一种被看透一切的感觉。 面前之人,是真正站在大楚最高处的人之一,甚至可以说是站在楚帝身旁的人! 王应墨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灵力波动,面对他就好像面都一个凡人,但哪一个凡人有能给王应墨这次大的压力呢? 灵胎境他见过很多了,但他无比确定即便是他见过的最强的一人,琼玉,也远远不及面前此人,王应墨有些震撼。 “老天师缪赞,晚辈可担当不起。” 灵胎后期?还是巅峰? 王应墨一边猜测,一边回答。 老天师当年也是这般境界? “何事?”阳朴其实对面前的年轻人也很是好奇,一个师门神秘,但现身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打下一次次傲人傲人战绩,谁都难免好奇,但如今局势严峻,阳朴亚视忙的不可开交,稍后便又要入宫接旨,显然不是闲谈的时候,于是开门见山问道。 “请允许晚辈与华阳大人一并前往怀山参战。”王应墨平静道。 阳朴显然一愣,对于月山和破甲两战,他是当下最了解细节楚国高层之一,王应墨的处境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王应墨要去怀山有多危险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你可知道怀山局势又多复杂?”阳朴认真问道。 王应墨当然知道,怀山此刻就是一个漩涡,天下聚焦于此,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强者,先不说齐楚两国,便是天下散修必然会前仆后继,即便争不过齐楚,大昭遗址能漏点汤汤水水出来也足够他们吃饱了。 “已经在那边发现琼玉的活动迹象了。”阳朴有补充道。 “晚辈知道,赵元启既然主导了月山计划,即是参与了齐国在凉州的谋划,此时他恐怕以至怀山了。” 阳朴好奇道:“那你还要去?据我所知,赵元启对你的杀心不可谓不重啊。” 昭国遗址必然是他解开此界秘密的关键之一,王应墨既然抓到了这条线索,自然不会只寄希望于修行突破来俩开此界,所以他必须去。 琼玉对他没有太大的敌意,他能感受到,否则在楚河边的山林里他便已经落入琼玉之手了。 赵元启自然不用多说,所以他才会要求在即可出发,因为华阳要去。 若是错过今日,即便后来他能和其他灵胎境高手一同前往,他也信不太过别人。 “一味躲避,何时才能正面对敌?赵元启想杀我,我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况且我身为问道院副院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华阳大人去的我自然也去得。”王应墨诚恳道。 阳朴立刻便明白了他的小算盘,想了想道:“那你便去吧,注意安全即可,你解出拳谱第二式可是我大楚功臣,可别折怀山了。” 呸呸呸,出征之际怎能说此不吉利的言语,王应墨在心中连忙道。 “晚辈还有一事。”王应墨没走,反而继续道。 “是为了曹国舅的事吧。”阳朴对问道元的掌控果然恐怖,前脚发生巅峰事后脚他便了如指掌。 王应墨一路行来,对此事也是琢磨了一番。 豫州曹家与皇室关系丝缕缠流,错综复杂,王应墨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不会一味追求公正。 于是他取出那瓶药瓶,放在桌上,拱手道:“回院长,正是此事,曹国舅所作所作实在事打您的脸,晚辈原本带算前往京都府尹当场对峙,治他谋害朝廷命官子嗣之罪,但晚辈想了想,他毕竟打得事您的脸,还是由您来处理比较何时。” 若是王应墨还留在京城,他不介意跟他硬碰硬一番,看看这位大楚皇帝对自己的大舅子到底下不下的去手,但王应墨即可便要前往西北,那么在死咬此事实在不智,不如把皮球踢给阳大院长更好。 阳朴再次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了起来:“你这一口一个打我的脸,到底事谁在打我的脸?” 王应墨不卑不亢:“当然事曹国舅。” 阳朴没好气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王应墨步子不动。 “你还有事?”阳朴一脸诧异,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吧? 王应墨开口:“柏大人孙子柏泓,晚辈收为记名弟子,晚辈不在京城有些不太放心。” 阳朴点了点头:“知道了。” 王应墨这才拱手:“晚辈告辞。” 走出议事堂,王应墨跟随华阳再次穿行在军机处的繁忙中,离开此处。 先前面见阳院长,王应墨终究有些放肆了,不过这是 他刻意为之。 月山破甲两站,王应墨如今既然就职问道院副院长,那么他的战功大楚就得认,而破阵式的解出,更是难以想象的大功劳。 王应墨自然想看看楚国对他的提出的合理要求的容忍度,阳朴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老天师那边还是有点点香火情的。 第80章 别别离 宫墙深深,道路上除了行色匆匆,低头垂眉的宫女太监,便无他人。 王应墨随华阳一道走出军机处,沿途宫女太监不敢抬头目视二人,却远远便能察觉两人的行踪,早早退到墙根,将头埋得更低以示尊重,直到两人走远,才在首领太监的带领下继续忙碌开来。 华阳并不像李正阳一般健谈,像个闷葫芦,王应墨有心多与她拉近拉近关系,却往往只能得到“嗯”“哦”“不知道”之类极为简短的回答,月湖镇至京城一路大多如此,所以此刻王应墨更加不会自讨没趣,之时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直到一直走出宫城。 王应墨既然决定要亲赴怀山,那么就不会不考虑莫念纪的安置,好在先前恰好他心有所感,总觉得自己恐怕没有什么闲暇顾及莫念纪,也碰巧送别阮之江的时间将莫念纪托付给阮之懿,彼时的他主要是因为自己诸事缠身,问道院后山又实在冷清,因此也就顺水推舟打算让她在阮府待些时日,不曾想此刻自己真个便要离开京城前往怀山。 此去自然不可能将莫念纪带在身边,赵元启的威胁一日不解她便永远置身危险之中,因此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琼玉一员,董叶能混入京城很正常,当初的赵元启小心一点要进入京城也不困难,但现在不同了,赵元启跻身灵胎其强大今非昔比,京城可以不在乎一个道脉后期乃至巅峰的修士,却短短不可能忽视一个灵胎境的强大修士,如赵元启这般修士莫说进入京城,便是踏入京城地界,恐怕立时便会有不知多少眼睛会盯上他,他不可能冒着这个险。 梁众山已经前往建阳关,李正阳闭关书楼,华阳同样需要前往凉州,问道院此刻没有一个能让王应墨放心的人,自然不可能将莫念纪送回问道院。 所以将那丫头留在阮府成了唯一的选择。 王应墨在知道昭国遗址消息后在极短时间内便决定了要去怀山,昭国是他来此界之后唯一面临的与五州天下有所关联的消息,所以怀山他是一定要去的,因此除却安排安排曹国舅一事和争取到与华阳同行以尽力保证自身安全之外,他考虑的最多的其实是要不要告诉莫念纪他的离开。 此行之风险王应墨不会不知道,齐楚两国,散修界多少目光汇聚凉州?又有多少强大修士会前仆后继赶赴怀山? 千年前一统此界江山社稷的大昭,对于楚皇齐帝有怎样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北齐如此谋划,不惜倾尽半国之力,围紫荆,破燕州,幽郡突骑陷阵凉州,就是为了谋求一个尽可能能与楚国公平的掰手腕的舞台? 毕竟昭国遗址出现的是在楚国的国土上,若是楚国率先得到消息,那时北齐要想再插手进来,得需要付出多大的额代价? 作为曾在五州都能逐鹿得天下的庞然大物,王应墨对昭国的好奇甚至还在他想弄清离开此界的方式的渴望之上。 这大概就是修行者的通病。 对强大的渴望,永远的不到满足。 昭国逝去不过千年历史,但实际上,在现世,昭国的痕迹似乎已经被完全磨灭了。 若非王应墨身份特殊,父亲王之涣也是站在东海州山巅的强大存在,他大概也不会知道昭国的存在。 因此他不会如同寻常修士一般会把此界的昭国仅仅当作一个小世界曾经的霸主来看待。 种种迹象的重合,无一不昭示着两者之间的联系。 王应墨甚至大致可以确定此界必然是当年昭国某位大人物留下的小世界。 所以五州那被短短千年时光几乎完全抹除痕迹的昭国,是否还有强大的存在活了下来? 他们与山君有什么关系,为甚要把王墨放到此界中来?目的是什么? 难道昭国想要死灰复燃? 再起鲸吞天下之志? 实现五州天下史无前例的统一? 无数谜团笼罩在王应墨心头。 他知道,怀山一定会是改变他命运的地方。 但他非去不可,尽管他知道那有多危险。 甚至于他有可能会死在那里。 就像月湖镇外,月山上,楚河边,那一次次战斗,随时都会夺走他的小命。 但他已经身陷其中,再难自拔。 所以作为莫念纪的师傅,他决定要去和她道别。 王应墨并不知道阮府在内城的什么地方,当然咱们的毕方大人就更不知道了,于是两人相约城门外再会,届时一同出发。 华阳自然还是那般简单的一声“嗯”便应承下来,随即她以更快的速度向城外走去,王应墨默默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其实他们先前的速度就挺快的,王应墨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华阳并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久留,或许周围人越多就越让她孤独。 内城虽然不像宫里那般冷清,但也比不上外城的繁华,这里专属于京城那些身份高贵的贵族们,虽然同样设有基础的生活设置,也有酒楼青楼,茶馆布店,但显然与外城不是一个档次,进出的人民气质也截然不同。 王应墨虽然不知道阮府在哪里,但好在柳州阮氏即便是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名头,路边茶馆稍稍一打听,其实并不难找。 连续问了两处茶馆的小厮,三处当铺的掌柜,他便来到目的地。 门房是个笑容和煦的小哥,想来是已经得到主人示下,在得知王应墨来自问道院后态度愈发恭敬。 作为阮府的门房,大楚三教九流,什么人他没见过? 但今日的客人偏偏就是他没见过的那一位。 问道院实在地位超然,寻常里,很少有需要与各部衙门打交道的时候。 尤其各大世家,世家子弟一经送入问道院,除却每年年关小假可以回家外,即便是有问道院安排的历练外出,也不可擅自回家。 所以一听王应墨来自问道院,门房小哥知道一定是管家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可怠慢的那一位,立刻便将王应墨迎进屋内,奉上香茶,自知此等客人不是自己能够接待的,立时便道了一声“贵客稍等。”自去请人。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休争闲气,日有平西。来之不善,去之亦易。人平不语,水平不流。” 出于礼貌王应墨并没有擅自查探阮府环境,自然不会知道莫念纪身在何方,此刻却突然有稚童读书声传来,显然是莫念纪那个小丫头的声音。 王应墨有些好奇,这个贪吃的丫头那么用功?还是说软家家教很严,这个点还要求孩子念书? 于是他放下茶盏,走出房去,其实他并不喜欢喝茶,那里有喝酒来得痛快,不过了作为客人,若是拒绝主人家的好意,还是不妥。 院子阴凉处有一张石桌子,明明先前还不见有人,此刻却端端正正坐了了一个小丫头,穿了一身鹅黄罗裙,袖子了的红色若隐若现,手持一本名贤集,认真朗读,煞是可爱。 只是以王应墨目力,轻易就看见了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打眼一看,见得石桌边下的书匣子,立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时间有些好笑。 “莫兄。”一道温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自然是阮之懿。 王应墨不在看那个装模做样的小丫头,转身笑道:“阮小姐劳心了。” 阮之懿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衬的气质愈发悠远,笑容恬静看着不远处一边大声念书一边偷偷往这边看来的莫念纪展颜一笑:“劳什么心,年纪乖巧懂事的很,就是确实......”她偏了偏头,眉头微蹙,好想在想一个合适一些的词语。 “莫小姐确实胃口好。”在她身后一个略上年纪的男人恰到好处的接过话头。 想到莫念纪那个没有底一般的胃,饶是说的如此委婉王应墨也不免有些尴尬,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这位是?” 阮之懿身后男人躬身道:“不敢劳莫院长过问,在下是阮府大管家,姓叶单名一个福字。” 王应墨微微颌首。 作为阮府大管家,阮府上下除开几位主人,向来大小事宜都由他来操持,再加上他先前对莫念纪那句评价,王应墨知道莫念纪作为客人借住阮府,这位叶管家恐怕没少操心。 不过王应墨今日并非来阮府做客,并不打算久留,再次将视线转向阮之懿。 阮之懿心领神会,给了叶福一个眼神,后者便识趣的告退离去。 王应墨将势态大致讲了一遍,当然是捡了些能说的。 最后道:“阮小姐大概也知道赵元启对这丫头可以说势在必得,我实在不敢冒险再带她离开京城。” 其实阮之懿对西北情况的了解比王应墨想象的更多,不过想来也是,阮家大少爷如今身在战场,阮尚书又一手主持战事后勤,她怎么会不知道。 阮之懿眼中有些难以掩饰的担忧,阮之江本就是受她牵连才被突然卷入战局,知道西北情况如此危险,不由得她不担心。 王应墨既然表明了要去西北,那么今日来意再明显不过。 “莫兄愿意将弟子寄宿我阮家自然是将我和之江当作朋友,况且念及这丫头我也喜欢的很,别说多住些时日,便是一直住下去又有何不可,况且我听说问道院后山冷清的厉害,这丫头恐怕待不住。” 王应墨笑了笑,确实如此,况且,此时问道院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心下来的人,莫念纪身份又过于特殊,藏在暗处也许宫里那位可以当作没看见,可人要是被有心人摆到台面上呢? 真要说起来,即便阮之江阮之懿与王应墨确实有些交情再在,李云商给王应墨的感觉也比较可靠,但他将莫念纪寄宿阮府,王应墨也并不完全放心,不过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莫念纪依旧在石桌旁念书,这丫头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也不自知,耳朵竖的老高,在偷听两人的对话,连带着读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一句已经重复了四五遍。 王应墨看着他那可爱的模样有些好笑于是提了提音量大声道:“阮小姐,我那徒儿在贵府乖不乖,听不听话啊,有没有好好读书学习呀。” 阮之懿会心一笑,同样抬高声音:“乖得很,府上先生都夸她聪明伶俐,读书快呢。” 莫念纪听了这番夸奖这才假装读完了书,站起身来看向王应墨故作惊喜道:“哎呀,师傅师傅,你啥时候来的呀。”一边说一边拎着书匣子费劲的小跑过来。 “师傅也是刚到,这不碰巧遇见你在这里读书嘛。”王应墨并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反而有些高兴,他一直担心莫念纪会受之前的事情影响,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反而是莫念纪越小孩子心性一些,他也就越轻松一些。 莫念纪献宝似的递上那只匣子,笑嘻嘻道:“师傅师傅这是我给你留的好吃的,有阮姐姐家里的也有外面买的,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一尝。” 王应墨有些感动,但还是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佯怒道:“吃你阮姐姐的就算了还要拿她的!” 阮之懿也难得开了个玩笑:“你师傅不识好人心,不给他了!” 大人说话时玩笑孩子却容易当真,于是她摸出那个小荷包,递给阮之懿道:“阮姐姐,就当我给师傅买的。” 殊不知这钱包不也是你阮姐姐给的么? 阮之懿温柔结果那个小荷包有给她系在腰上轻声道:“你师傅跟你开玩笑的呐。” 王应墨也是笑道:“以后有了钱再请软姐姐去吃更好吃的就好了。” 阮之懿知道王应墨是特地来跟小丫头道别得的也就不多停留,将荷包系好再给莫念纪轻轻拭去额头汗珠后柔声道道:“你们师徒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便抽身离去。 莫念纪显然先前是零星间听到了一些东西,也知道师傅今日不是来接自己,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师傅,虽然在阮姐姐家挺开心的还有很多很多吃不完的美食,但时间一久难免有些想念师傅,这是王应墨都不曾察觉的依赖。 所以此刻难免有些小失落。 王应墨则是有些迟钝,他只觉得觉得自己作为师傅,是有监督弟子学业的义务的,于是接过莫念纪手重手中那本名贤集,随便翻开几页问道:“学到那里了?” 莫念纪哼哼唧唧道:“我才来几天,又能学到那里去?” 王应墨这才想起,这丫头来阮府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天,想来阮府也不能一开始就给她安排上教书学生,这般看来,确实没有几天。 而且王应墨再迟钝也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不高兴。 小一个月的时间不来看望她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这丫头今日没有一开始就便显出不高兴大概是觉得他是来接她的。 这会从他与阮之懿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王应墨不但不是来接她的反而是是来道别的,饶是以她的性子也有些憋不住心里的不高兴,全然没了刚才拎着一匣子小食的兴高采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 王应墨也便也将名贤集丢到一边,他想来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那里是个能教别人学问的好老师?索性将这些事交由阮府的先生去头疼得了。 王应墨见小徒弟儿兴致缺缺眼珠子一转,指向那个匣子道:“好啊,你今日是不是觉得我是来接你的?这盒子吃的你根本不是给师傅准备的,而是想以为自个要走了给自己打包的。” 关于吃这件事,莫念纪向来是乐意动脑筋的。 那个匣子里的小食当然是给师傅准备的,只不过嘛.......师傅不是每次都只吃一点点嘛,剩下的就由我来代劳好了,小丫头的脑袋瓜子在每次往里放吃的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否则岂不是真的是给自己的留的了不是? 此刻被师傅拆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跳起来恼道:“师傅!阮姐姐说的每错你就是不识好人心。”说着还伸手就去拽那盒小食。 王应墨伸出一只手指压住,笑眯眯道:“送出去的东西那里还能收回去啊?你先生有这么教你么?” 莫念纪气鼓鼓又拽了两下实在拽不动了才放弃,又转身背对着王应墨生闷气。 王应墨知道她其实是生气他还不接她走,于是轻声道:“师傅要离开一段时间,回来一定第一时间来接你。” 莫念纪:........... 王应墨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莫念纪:.......... 王应墨只好挪到她面前,却看见小丫头的眼眶依旧泛红。 楚河的一夜风波,终究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让小小年纪的她接触到了生死的恐惧。 原本就敏锐的她很轻易就能想清楚师傅不带她的原因。 所以她不可避免地会害怕。 王应墨叹了口气,只得违心保证道:“师傅一定尽快来接你,好不好。” 莫念纪:......... 过了好一会,兴许是差不多把眼泪儿都憋了回去,她才低声道:“那你要快点。” 王应墨点了点头,抹了抹她的眼角笑道:“没憋回去~” 莫念纪笑脸一红下意识就去擦眼泪。 王应墨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我骗你的,哈哈哈哈哈。” 莫念纪张牙舞爪,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王应墨佯作很痛,抱脚乱跳。 试=师徒两个又闲聊了一会,莫念纪终究兴致不高啊,总透露着与年纪格格不入的忧心忡忡,反倒成了弟子在操心师傅的安危一样,王应墨一时间总觉得有些怪异。 华阳还在等,王应墨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莫念纪再次费力的拎起匣子亲手递到王应墨手中,低着头道:“要吃完哦。” 王应墨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念书,乖乖听话,开开心心。” 随后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莫念纪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师傅离开的背影,她大大的眼睛的泛着奇异的月白,有种莫名的灵性将她那原本可爱的笑脸衬的清冷起来,宛若落入人间的月上仙子。 王应墨自进阮府以来便有意压制自己的六识自然发现不了这一幕。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来这里的,师傅,我知道你有事要做,我知道我在你身边会拖累你的。 师傅。 莫念纪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阮之懿将王应墨送出阮府。 王应墨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若是我回不来,念及就.......” 阮之懿明显一愣,有些震惊道:“如此凶险?为何还要去?” 王应墨的修为阮之懿是有些了解的,但昭国传承涉及太多太广,说是席卷整个天下不为过,道脉境确实不怎么够看,但她原本以为王应墨过去也就是代表楚国一方,只要涉事不深,想来应当自保无虞,不曾想王应墨尽是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王应墨反倒平静下来。 此间一件件一桩桩,已经由不得他去躲避或者逃跑。 昭国遗址必然是他揭开这些秘密的关键,背后不管有没有昭国当年的大人物在操作,想必都不会坐视他安安稳稳修行,慢慢找到离开方法,王应墨如何也不会相信,劳动山君亲自现身将他丢入此界,背后之人会对他王应墨没有企图! 所以昭国遗址是他躲不开也逃不掉的。 如果说这是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那么恐怕他早早就已经身处风暴中心了。 或者,他也许就是风暴的开始! 王应墨没有去接阮之懿的话头,而是认真的看着她。 阮之懿同样严肃起来,道:“我视她作妹妹,自然会护她周全。” 王应墨取出蔻梢递给阮之懿轻声道:“权当一点心意。”说罢不容她拒绝大步离去。 神灵玉的珍贵即便在五州也是数得上号的,况且能落到王应墨手中的自然也是珍品种的珍品,放在此界更是不知道要惹得多少人眼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王应墨也懂,但阮之懿不是不聪明的人,阮氏传承百年,也不缺能人异士,不管他们如何处理这块神灵玉,王应墨相信阮氏都能够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而不至于引来灭顶之灾。 第81章 燕秦楚秦 怀山山脉横梗在燕凉二州边界,如今归属凉州,但当初燕国尚存之时,怀山可谓是是燕国拒东最有力的天然屏障,曾经的天下雄关居庸关坐落在怀山正中,也是最为薄弱之地,以一关扼守怀山唯一一处弱点,燕赤军赤甲赤旗曾拒大楚铁骑四年之久,以至于最终一战打到燕赤军全军覆灭,居庸关几乎夷为平地,才算真正破关。 随着燕地纳入大楚板块,居庸关也就失去它的战略地位,没有了重建的价值。 而如今就是这片曾经血染大地,城关旧址之上,一座远比当年居庸关更加雄伟更加庞大的城市虚影越来越凝实。 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居庸关上便已经有些许异象浮现。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楚人.......如果他承认的话。 此刻他就站在居庸关外。 秦氏老族长秦开。 作为旧燕四大氏族硕果仅存的一个家族,秦家在燕州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老军机曹贤德就职燕州州牧之时,将秦家在“燕民”中的号召力看在眼里,因此不知多少次降下身位,主动与秦家拉拢关系,甚至迎娶秦氏氏长女为妻,只求缓和燕州本地人与别州楚民的矛盾,试图从上至下潜移默化的取出燕楚之别。 事实上在曹贤德任职期间确实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燕楚矛盾,也给他坚持致力的怀柔政策创立了良好的基础。 但真的是如此么? 或许老军机的出发点是好的,想法是好的,做法也不见得就是错的,但最终的结果对于大楚来说是坏的不能在坏。 以至于连曹贤德都只能以死谢罪。 居庸关此刻状况特殊,生灵难入,空间极不稳定,能看到遗留的断壁残垣都在那雄伟的城市虚影的撕扯下再度支离破碎。 关外,是连绵不绝的营帐,貌似花甲之年的秦开站在帅帐外默默注视这那座扭曲的城市,表情古井无波,眼神中的炽热却难以压抑。 “秦阳呢?”秦开皱了皱眉,向一旁年轻人问道。 “回禀爷爷,父亲酒醉未醒。”年轻人有些惴惴不安的恭敬回道。 他名秦誉为,其父秦阳便是秦家当代家家主,而嫁给曹贤德的秦家长女自然便是秦阳的胞姐秦韵。 这姐弟二人关系极好,曹贤德娶了秦韵,便得到了秦阳的鼎力支持,也很大程度上借得了秦家在燕民中的声望。 然而,秦家终究还有秦开。 作为当年燕国覆灭后便宣布撤身事外不再打理家族事务的老族长,他对秦家的掌控力时至今日可谓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新族长秦阳并不是个无能之辈,相反,当年姐姐秦韵与曹贤德的婚事便是他极力促成,虽然一度对秦家在旧燕贵族中的声誉有所下降,但燕国终究不在,现在是大楚的江山,秦家主动去做燕民与大楚朝廷间的缓冲,不但很大程度上缓和了燕民与大楚的矛盾,也为燕民争取了更家平等的身份条件,当然更重要是资源。 所以从根本上来讲,秦阳作为大楚燕州强族秦氏第一任族长,为秦家几乎是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也为秦家谋求了长足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更遑论秦阳本身就是个极具修行天赋的强者。正值壮年的他在道脉圆满浸淫多年,未尝没有冲击灵胎的可能,之时毕竟秦家状况特殊,即便是他能突破,也需要朝廷首肯,但在曹贤德的努力下,怀柔政策在燕州已见成效,长此以往,只要曹贤德军机大臣的位置牢牢坐下去,再开开口,朝廷说不得就会愿意开一道口子,让秦阳看到那个希望。 旧燕贵族其实还有很多抱着一颗复国心,谁又不想重现当年大燕盛况?至于奉谁为燕主?重要么?燕国皇室旧人流落民间者不知凡几,随便拉一个出来不就好了?即便找不到,还不能编一个么? 但秦阳是依旧死了这颗心的。 那些一心做着复国在夺位自立的愚蠢贵族们看不清,秦阳不会看不清,如今齐楚国势何等强大?岂容得下一个小小的燕国?不过权力往往会让蠢货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所以这一年不知道出了多少个燕赤帝,燕徽帝,这帝,那帝的,一开始秦家还会暗中调查一番是否真是皇室后人,后来便再懒得看了,于是秦阳一心铺在家族壮大,燕民生计的路子上,父亲也从未过问,不曾有半点意见,甚至于他主动去祖堂外求问,也只得到“自决。”二字。 所以秦阳愈发在这条路上勤勤恳恳。 然而一切都变了。 随着昭国遗址的消息出现,秦开走出了常年闭关的秦家祖堂。 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秦阳甚至是从他那个不问世事多年的父亲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燕国覆灭后跌落灵胎境的父亲虽然宣称闭关隐世,实际上,秦家依旧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后短短两个月时间聚齐三万铁军,赤旗赤甲,分明就是按照当年燕赤军建制成军,秦阳根本无法想象父亲秦开是如何培养这样一支铁军,又是如何将其藏匿在大楚地界上的! 事情却已成定局,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可对于已经把自己当作楚人来的看待的秦阳,又是何等残忍。 苦心数十年的家业刹时间变作父亲揭竿而起的筹码或许不算什么,可父亲如此一举,可以说是一手将自己的亲女儿女婿,送上了绝路。 秦阳衣衫散乱,倒在如山般的酒坛子中,四仰八叉,怀中搂着酒坛随着他的呼吸不紧不慢的往他的胸襟上泼洒酒水,他却浑然不知。 哪里还有往日秦家族长,道脉高手的风范? 秦开掀起帘子走入帐中,沉默看着这个自己最为器重的儿子。 他的四个儿子中,秦阳心性稳重,处变不惊,而且天资绝佳,不在他之下,所以当年他退隐传位于秦阳,在秦家上下都是毫无争议的事情。 唯一说不上缺点的缺点大概就是感情太重。 所以秦阳在计划开始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这个儿子。 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会为姐姐秦韵谋求后路,如此一来,计划必然败露。 秦开不是没有情感,相反长女秦韵何尝不是他的心头肉?自幼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不心痛? 不过,终究有更重要的事。 能让他感受剜心之痛。 但他不会看着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就此一蹶不振。 秦开缓缓走向秦阳,随着他的步子,满帐酒气怡然散去。 等快他走到秦阳身边,却听得一连串酒坛爆碎之声。 满帐酒坛无一幸免,全部轰然爆碎,酒水在无形的力量下化作一条栩栩如生面目狰狞的恶龙无声的咆哮着将军帐撕成碎片,随后横在父子俩之间,张牙舞爪。 附近军士皆受此动静所扰侧目看来又立即转开视线。 只有秦誉为一人立在帐外,脸色苍白,单手按刀,似乎想要借此获得一些力量来开口相劝。 可一想到自幼将他视若亲子的姑姑,一时间积攒的勇气再度烟消云散。 “嘭!” 于是他轰然跪地,用力垂首,狠狠砸在地面,以至于将地面都砸出一个坑来,希望父亲能够稍稍看他一眼,冷静些许。 “怎么,要对爹动手?”先前水龙气势狂涌,声势惊人,却不曾拂动老人一片衣角,只是他也轻轻停下脚步,不在前。 透过水幕,老人锐利的眼神就那般平静的看着眼前长子。 秦阳不复先前模样,满头乱发垂落遮得住面容却遮不住那双和老人一般锐利的目光。 他死死盯着父亲,声音嘶哑,终于开口:“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你豢养三万大军,暗中把持家族,便是早早有了起兵之心,那么你为何,连你的亲生儿子都不告诉? 就那么看着他努力将自己视作楚人,处心积虑为楚国秦氏谋划发展,你在看什么?看笑话么? 秦阳只问出了一个问题,却包含了所有。 秦开再度沉默许久,脚步一踏,一道无形屏障将三人包裹。 第82章 三个年轻人 数十年前,燕国尚存之时,秦阳便是灵胎境界,当年居庸关一战,惨烈之极,杀的山川崩碎,参与其中的灵胎境强者不知道凡几,秦阳是那一战燕国唯一存活的此境高手,不过塔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跌落道脉。 从灵胎跌落道脉,可以说今世灵胎无望,只能苟延残喘,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秦家能够幸存下来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 彼时燕楚战事刚毕,大楚朝廷断然容不得一个灵胎境的燕人立身燕州。 此后他枯坐秦家祖堂数十年,几乎全靠家族天材地宝吊着,勉强能够发挥出道脉后期的水平,堪堪护住了彼时孱弱不堪的秦家,直到二十年前秦阳跻身道脉境。 然而再看此时的秦开,哪里有一个跌落一个大境界的模样? 分明已经重回灵胎境了! 而这一切,秦阳全然不知! 祖孙三人一站一坐一跪,就那么聚在残破的军帐中。 那条水龙不再张牙舞爪却也不曾散去,仍然停留在父子中间,似乎也在同主人一般等着对面老人的解释。 营帐中堆积如山的酒坛子碎成一地残渣,秦开就立于这些残渣之间。 秦阳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大楚秦氏也在此时粉碎殆尽,从中破立而出的,是燕国复国功臣.......如果能成功的话。 老人面有愧疚之色。 但却看不出半点悔意。 “你知道如今坐镇惠城的是谁么?”惠麦二城成犄角之势,具凭天险,二城几乎可以说是互守咽喉,但也因其险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两城的发展,自旧燕纳入楚国版图之后,向来不怎么受重视,不说再楚国各城,便是在燕州城池中也是屈居末尾。 无论是楚攻齐,还是齐伐楚,都有许多选择可以绕过二城,实在没有必要去啃这两块没什么肉的硬骨头,因此对于大楚而言,二城之险好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故而守军不多,城池势力也相对薄弱,再加上怀山山脉的存在,齐国实在没有劳时劳力去攻燕州的想法,所以齐楚边境战场几乎没有放在燕州边境的可能。 如此一来便给了秦开机会。 惠麦二城对楚国来说是鸡肋,对谋求复国的旧燕贵族而言则是拒齐抗楚绝佳的根据地。 当然,即便他有在燕地数十年的经营,骗过了曹贤德,骗过了楚国朝廷,甚至骗过了他自己的亲儿子,秦氏新任家主,此刻他的势力还太过于孱弱,以至于暂时甚至不敢举起燕国旗帜,不敢宣称燕国复国。 秦阳并没有接话,只是在沉默中等待后文。 秦开也不以为意,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晏轻文。” 秦阳眼角微抬。 秦誉为确实面色震惊。 他如何能够不熟悉这个名字。 秦誉为在秦家新生代中天赋是毫无争议得第一,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便摸到四境门槛,放眼齐楚两国也绝对是一代天骄。 但燕州公认得年轻一代第一人另有其人。 正是秦开口中得晏轻文。 秦誉为年轻气盛,自然不甘屈居人下。 数次挑战晏轻文皆不敌,然而晏轻文不但从未下重手,甚至忍让的让秦誉为自己都匪夷所思。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原来这个他一直视作“敌人”的朋友,另有身份。 他依旧跪在地上不曾起身,却抬起头来死死望着爷爷,在等那个答案。 “他本名姬朔,惠文公幼子。” 当年燕国灭国,最后一位国君燕思宗战死,是太子姬南率群臣投降,后于惠城受封惠文公,其后不知所踪。 燕地多有流言,言此乃楚国斩草除根之举,一度因此民怨四起,起义之事频频。 彼时秦阳刚接手秦家,处处受制,秦阳那里敢再去查证此事,所以他心中也是作此想。 如今看来,还是秦开的手笔。 如此一来,姬朔便是思宗后裔,名正言顺的燕国皇室。 晏轻文大名,在楚国都是叫得上号的青年俊杰。 秦开果然大胆,半点没有雪藏燕国皇裔的心思,反叫其正大光明的行走在楚国地界上,修行成长,甚至闯下偌大名头。 秦阳对此虽然颇感意外,但这显然不是此刻他要的答案。 他随手挥了挥,横在父子中间的水龙消失不见。 秦誉为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率众投诚,是为燕人谋一条生路,不叫楚国赶尽杀绝,带着耻辱受封惠文公,便绝了他心气,一身修为尽数折去,甚至于丹田灵海枯寂,彻彻底底沦为废人,仅能仰仗往日灵海修为对肉身的滋养勉强活着,而我虽比他好上些许,却也只能维持道脉修为,能堪堪护住我秦家已属不利,这也让我再看不到复国的希望。” 燕国世家林立,以皇室为尊,好似诸侯拱卫,其中又以四大世家最强,秦家往日风光,可见一斑。 “太子殿下最终含恨而亡,却留下了遗腹子,托我照看,那时殿下只求孩子能够健康开心便可,但朔公子的天赋,却不叫他甘于平凡,这一点,誉儿想必感受最深。” 他淡淡看了仍旧跪在帐外的秦誉为一眼。 作为燕州有数的青年俊杰,晏轻文与秦誉为的争斗向来备受众多修士津津乐道。 两人于数年之间先后争斗不下十次,在那些外人眼中皆是晏轻文略胜一筹。 一开始秦誉为同样如此觉得,所以他修行更加勤苦,奋起直追,自信终有一日能够后来居上,夺魁燕州。 他一次又一次挑战,晏轻文也一次又一次接受,但秦誉为却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以至于他越来越没有信心战胜那个人。 所以他挑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个站在他前方的背影也越来越高大,越来越让他觉得不可逾越。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晏轻文之所以不厌其烦的接受他的挑战,恐怕,是在点拨他!!!! 秦誉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看向父亲,郑重而又带着苦涩道:“晏.......朔公子恐怕从未将我视作敌手。” “朔公子比你还小两岁。”秦开淡淡补充道。 秦誉为面色骇然。 秦阳同样一脸讶异。 他执掌秦家数十年,早已波澜不惊,可此时还是不免震惊异常。 自己这个儿子的天赋她是知道的,大楚阮氏不也就两个二十岁跻身三境的晚辈不就未来可期了么?而秦誉为如今都已经摸到四境门槛了。 晏轻文与秦誉为之争他也不可能清楚。 三年前晏轻文横空出世不就是踩着秦誉为的名声被众多修士冠以燕州青年第一的么? 而此时秦开竟然说他还要比秦誉为小两岁,着实让人吃惊。 由于与对方的差距,秦誉为最近一次挑战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秦阳不免好奇问道:“半年前你挑战他,感觉如何?” 秦誉为面色尴尬。 秦开却打断道:“不用问他了,朔公子已经在着手道脉境突破了。” 两人三年间数十次争斗多有旁观者,毕竟年轻人好名声,乐得有人观看。 但半年前一战,晏轻文特地选了一个无人之地,一招击败秦誉为。 所以不是秦誉为没时间去挑战,也不是他没准备充分,而是他如今已经绝了这颗心,自问追赶不上了。 如今惊闻对方已经在着手道脉境突破,秦誉为一时更如泄了气一般。 秦开与秦阳对视一眼,如此泄气,可对修为大为不益。 “你不必如此,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说朔公子这般天资之人。”秦开顿了顿又继续道:“朔公子之未来还要远在我之上,输给他不值得灰心。” 这其实也实在不是什么能让人感到安慰的话,但确实更加容易接受。 秦开没有太多提点孙儿的心思,因为儿子的问题接踵而至。 “这还不够!”秦阳的问题一针见血。 是的,姬朔天资再如何惊人,即便未足二十便要登临道脉又如何?未成长起来的天才,也不过就是一个天才罢了。 就算再秦开已经重回灵胎,就算有那三万燕赤军,又如何? 当年燕赤军七万悍兵,燕国全盛时期不也被楚国踏破居庸关,兵临蓟城下? “当然不够。”秦开冷冷道。 作为居庸关一战唯一幸存下来的灵胎境,他如何不知道楚国的强大,怎么不知道复国希望的渺茫? “当年那一战,杀到我大燕军民胆寒,杀到连我都觉得楚国如此难以逾越。我当然知道这远远不够。所以我跌落灵胎,将秦家放手于你之时,确实不曾抱有复国之心。这些年我只是冷眼看着那些残存的氏族闹腾,看着他们一波一波的赴死,或者为了权力,又或者当真是为了燕国。即便朔公子少年展现天资,我也不过感叹一句恨天不教其早生五十年。” “十六年前,我发现那些不知死活的氏族竟然阴养甲士,达数千人之多,然而得益于曹军机的仁政,各城对氏族的掌控一直不够深,这才侥幸一直不曾事发。这数千甲士一但举事,或者被发现,燕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秦阳点了点头,作为秦氏族长,长期维系燕人与朝廷微妙关系的他如何能不明白?一但事发,曹军机处心积虑为燕人谋求的宽容,瞬间便会烟消云散,朝廷必然会采取雷霆手段肃清燕州,届时燕人又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秦开一时间感慨道:“我这位女婿,确实是难得人才,这些年燕州平民几多以楚人自居,他的教化,是很成功的。” 秦阳接过话头:“终究是修行者寿命较凡人过于悠长,太多从过去活到现在的修行者还在念念不忘,使他的教化不够彻底。” 秦开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我整合那些甲士,打算化整为零,免得在给燕人累累血迹。” “但两年后,有个年轻人找到了我,他叫赵元启,他说愿意支持燕国复国。” “在他之后,又有一个年轻人找到我,她叫琼玉,她说愿意支持我复国。” “再然后,还有一个年轻人找到我,他叫严绶,他说愿意支持我复国。” 秦阳面色震惊。 秦誉为目瞪口呆。 第83章 龙潭虎穴 寿春自古便是兵家重镇,燕楚战争期间,不知易主多少回。 凉州西北是大片荒漠,气候恶劣,寿春便如孤星一颗,高悬于这千里荒漠上。 随着紫荆关被围困,幽郡突骑在骁果军和驻守怀山的秦家军支持下纵横凉州北部,短短一个月,攻陷四座城池,甚至掠过凉州城地界耀武扬威,攻城拔寨。 却不曾来过寿春撒野。 并非寿春不重要,相反作为紫荆关最有利的战略支援点,它的重要性甚至更在凉州州府凉州城之上,但寇春文这个齐国后起之辈中绝对的佼佼者,年轻的幽郡突骑主帅太过清楚寿春城是多难啃的硬骨头,寿春在燕楚手中反复巩固,早已是名扬天下坚城固池,燕楚两国那次不是付出血的代价才能硬生生啃下来? 紫荆关战事一起,寿春几乎是立马便反应过来迅速支援紫荆关,驻城的两万凉州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全部奔赴边关,但终究是晚了一步,那两万凉州军归根结底是杯水车薪,在骁果军围困紫荆关的情况下被幽郡突骑和秦家军生生吃掉,好在寿春城主郑持深知紫荆关不能不支援但寿春城也断断不容失,凉州军离开的同时紧急抽调北方四城大半兵力驻守寿春,否则一但紫荆关与寿春一并丢掉,凉州便是丢了半州之地,届时齐国要取凉州城不说探囊取物便也差不多了。 这也是导致北方四城接连陷落的主要原因。 其实对于两万凉州军的全军覆灭,郑持也是始料未及的。 原本有凉州军增援加上紫荆关驻军,说不得便能打开一个口子再度贯通紫荆关与寿春的联系,再不济也能与幽郡突骑周旋一番,但三万秦家军的横空出世,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其展现的战力更是匪夷所思。 造成凉州如此被动局势那三万秦家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旧燕贵族的这次造反,等若一刀砍在了凉州的动脉上,凉州北方一时间等若瘫痪。 曹贤德罪莫大焉! 好在京城方面反应迅速,白羽卫随迟但到,齐楚最顶尖的两支轻骑在凉州大地上开始逐杀,十三皇子项景不负盛名,凉州终究还是楚国的地盘,占据地利人和,死死咬住幽郡突骑,接连收复康城汇安。 幽郡突骑只能不断向怀山后撤。 不过对于齐国而言,将凉州北方席卷一空,对康城、汇安、吉平、宛城的烧杀抢掠已经达到了动摇凉州根基的目的,此刻再吐出来无伤大雅。 幽郡突骑每慢一天丢掉余下两城都是再赚添头。 但汇安、康城的惨状也深深刺激了在十三皇子接手之后便充满血性的白羽卫。 对幽郡突骑的追杀愈发凶狠。 十三皇子更是震怒扬言要把寇春文这个杂种的脑袋拧下来摆上凉州百姓祭桌,顺便叫余元也下去陪他。 老将余元,齐国镇南大将军,骁果军主帅。 而此刻,凉州城外一队骑军远远停马。 最前方,是一个面如冠玉略带风尘的年轻男人。 左右各有一壮一瘦两位偏将。 不远处一块孤石上躺着一个懒散的修士无聊的抛着小石子。 寇春文看了看那名修士,随后将目光转向那座坚城,眯着眼打量着那经过无数鲜血浇筑的城墙和墙头迎风招展的楚字旗。 壮将军杀气腾腾开口道:“将军,咱们啥时候攻城啊。” 瘦将军嗤笑一声:“不然让将军给你一万人马你去攻城?” 壮将军斜眸瞅了他一眼骂道:“放你娘的屁,一万哪里够,给我两万老子提郑持那个老狗的头颅来献给将军。” 瘦将军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壮将军眉头一拧就要开骂。 寇春文却开口温声道:“程将军,别说给你两万,便是全部给你,你也攻不下寿春,反倒让白羽卫兜了圈子,咱们的脑袋可就真要摆在行祭桌上了,那可就不好看喽。” 壮将军姓程名飞,幽郡突骑老人了,脾气暴杀气重,寇春文年纪轻轻就任幽郡突骑主帅他第一个不服气,一开始都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就差没把不服两个大字找人给写在脸上了,倒不是他程飞不会写字,而是自己的脸自己写确实有些不大方便不是? 寇春文也从不计较只是温声细语说要与各位将军多学习。 但随着入凉来的一场场仗打下来。 程飞便老老实实把嘴闭上了。 等到接连攻下四城,一次次听到这个年轻男人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出屠城两个字时,老程便彻底没了脾气,甚至有些开始畏惧——攻吉平的时候,程飞有一位老袍泽,雷字营统领因为贪酒误事,没有按照寇春文要求的时间到达指定位置,给幽郡突骑平白增添的不少伤亡,是寇春文亲手摘了头颅,到现在脑袋还挂在雷字营营旗上! 程飞也半句不敢求情,只怨那个王八蛋不分时候,自己作死。 瘦将军此刻轻声道:“左骑军还被咬着尾巴,是不是?” 白羽卫此刻时发了疯死咬着幽郡突骑,已经完全不计战损了。 寇春文还在看着寿春,好像一个遍尝天下美食的老饕盯着一块没吃过的肥肉,眼神炽热语气却不曾变化半点:“沧州军已至凉州城,我们现在去救左骑军,一但被咬上........”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转头古怪的看了两位将军一眼:“薛泉将军,你莫非也不想要脑袋了。” 薛泉尴尬一笑,心头却升起一阵寒意。 这是要弃左骑军一万三千人不顾? 寇春文再度望了寿春一眼随后调转马头,平淡道:“全军往怀山靠拢,吉平宛城不要了。” 薛泉程飞同时抱拳沉声道:“得令。” 旋即一行数十骑策马离去。 孤石上懒散的身影也转瞬消失。 寿春城门外,两道身影出现。 相较于华阳的清冷出尘,王应墨则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这一路紧赶慢赶,许多时候都是华阳拎着他在飞行,难免有些狼狈。 城门上的将士蓦然间发现两人不免一阵骚乱。 华阳虽然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但灵胎修为摆在那里,不是城门上那些凡夫俗子和低阶修士能提前发现的。 一时间如临大敌。 守城将领正要问话,却被一个突然出现在城头的男人打断。 “敢问可是毕方大人?” 此人正是寿春城主郑持。 此言一出城头上嘈杂一片。 大楚见过华阳的人很少,但没听过问道院护院圣兽的更少,城投上不乏修士自然不会不知道毕方大名,寻常士卒更是将其奉若神明。 华阳还是一副不愿说话的模样随手抛出一枚令牌射向城头,郑持稳稳接住,仔细查验。 他不曾有幸见过华阳,即便见过,此刻大战当时,该少的程序同样半点少不得,否则恐怕华阳头一个便要治他的罪。 虽然不知道以这位的性子愿不愿意管这些细枝末节,但郑持却断断不敢大意。 确认无误之后这才下令开城,将二人迎进城来。 郑持显然是听说过华阳的性子的,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埋头引路,视线更是半点不曾在华阳身上停留,便是王应墨也只是微微掠过。 王应墨对此行的目的地不是怀山并不意外。 此刻的幽郡突骑还在凉州境内驰骋,沧州军也刚到凉州城,华阳要做的便是坐镇寿春,确保此城无虞,随后才会随着白羽卫与沧州军的推进向怀山逼进。 事实上按照楚律法,便是以华阳的身份此刻坐镇寿春,名义上都要受寿春城主调令。 只不过郑持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是不会去请这尊大佛的。 不过此刻以凉州的严峻形势,华阳的到来可以说是给郑持吃了一颗定心丸。 而且寿春上下此刻恐怕已经将毕方大人的到来传开了,对士气上的提振也是无与伦比的。 便是以郑持的稳重也是有些激动溢于言表。 但在官场沉浮多年,他也不会去试图与华阳攀谈一二。 于是王应墨变成了他的不二选择。 毕竟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不是。 安排好华阳的清修之地,便迫不及待的登门造访。 事实上王应墨这一路上也有些憋坏了。 华阳一路上沉默寡言。 王应墨连个说话的对象的没有,一开始还会有的没的瞎扯一些。 华阳从开始的嗯嗯哦哦到后来的一声不吭,再到后来嫌烦冷眼看着他,王应墨也实在没什么脾气,当然也不敢有脾气。 除了每到一地,会有训境司当地官员上呈战报外,王应墨除了修行就是赶路,好不无聊。 不过路过汇安时看着满城惨状,王应墨一时间对那个寇春文杀意隆盛,华阳更是身周温度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爆升,眼中凶光乍现,险些误伤了毫无防备的王应墨。 好在那恐怖的温度转瞬即逝,只是往后赶路便更急了。 此刻郑持来访,王应墨也是等候多时。 自开战以来,郑持可谓是夜不脱甲,此刻也时一身战甲在身。 “下官寿春城主郑持见过莫院长。”郑持一城之主,凉州又毗邻河西州月山楚河两战的消息他自然不会没有耳闻。轻易便猜出了王应墨的身份。 问道院在楚国地位极高。 副院长等同一品。 便是凉州州牧在他面前也得矮一头,郑持当然不敢托大。 王应墨在王家地位尊贵,也不会对此有不适,只要不是管他叫前辈,便没有不习惯一说。 客气道:“郑城主客气,郑城主此刻是寿春主将,便是我也当听郑城主号令,不需如此多礼。” 华阳二人路过汇安时康城都还在幽郡突骑手中,汇安军民被屠戮一空,城主府,巡境司无一人存活,连军情都是白羽卫留守的斥候来报。 此后华阳便带着他直奔寿春,于是消息便断了。 所以他直接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郑持也不是拖沓之人,将战况一一道来。 “回莫院长,十三皇子殿下亲率白羽卫此刻已经收复康城,汇安。”说到此处他面色有些狰狞,“姓寇的畜生连百姓都不曾放过将康城汇安屠城,想必余下两城此刻也是空城了,十三皇子震怒,应当时不打算再去收复两城转而死咬幽郡突骑,但此时敌方主力已经撤入荒漠,不过白羽卫也咬住了一支万人骑军,前日下官已经命令部下率军出城增援力求吃掉那只骑军。幽郡突骑毕竟孤军深入,如今沧州军已至凉州城,那支万人骑军既然被咬上,再有我寿春方面军围追堵截,必叫他有来无回。” 王应墨眉头皱起问道:“齐军为何要屠城,如此一来不是会愈发激怒白羽卫,他们毕竟孤军深入,如此屠杀对他们有什好处?” 郑持心道,这位副院长果然还是太年轻。 于是解释道:“凉州地广人稀,北方更是只有五城,如今四城被掠夺屠戮一空,直留我寿春孤悬,如此一来其余四城便无力支持大军损耗,拉长了我军补给线,也就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我军的地利优势。” 王应墨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又回想起张家村,当初那些个魔修的屠杀与此比起来实在实在有些小巫见大巫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么? 他心中一时泛起一种无力感。 张家村他无能为力,汇安惨状胜张家村十倍百倍,他同样只能憋一股子气在心里。 对寇春文的杀意并没有增加,反而随着这样的无力感有些降低。 就算他能杀了那个寇春文,又有什么用? 齐国的多的是马春文,牛春文,只要有战略需要,他们又如何做不出屠城绝户的事来? 换而言之,楚国打到齐国的国土上,难道就会留情? 他深吸了口气强行摒弃杂念,再问道:“紫荆关那边?” 郑持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没有消息,我两万凉州精锐被秦家军与幽郡突骑吃掉,便再无力驰援紫荆关,此刻大漠上都是幽郡突骑的斥候,白羽卫正在全力逐杀那支万人骑军不会抽调力量清剿大漠,但能确定的是紫荆关并未破城没否则此刻骁果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有大皇子在,紫荆关即便被围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王应墨于是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若是白羽卫去紫荆关,能不能解紫荆关之围?” 郑持被问的一愣。 这位莫副院长到底是太年轻还是真个不知兵?他这般如此,如何来教学生? 但还是耐性解释道:“骁果军是齐军主力中的主力,光是重骑便有闻名齐国的一万苍图重骑,否则也不可能围住紫荆关,此刻紫荆关便如陷阱中的饵料,谁去咬这个饵料便是咬了钩的大鱼一网就能抄上来。更别说还有秦家军幽郡突骑虎视眈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初凉州军之所以去是因为彼时战端刚起,若是能衔接上紫荆关驻军便能打出一条通道,不让齐军能够彻底完成合围。” 王应墨此刻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在这些老将眼中很白痴的问题,不免有些尴尬。 五州天下不似此界,修行界的过于强大让这些军阵兵法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决定战争双方输赢的很大程度上都是决定于双方的顶尖战力,和各方之间的牵制,可以说极为简单粗暴。 所以王家不会费力教这些不是那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王应墨也有个优点,就是不耻下.......不耻上问。 于是他继续问道:“那紫荆关之围,何解?” 郑持有些无奈,这哪里是我一个个小小寿春城主要考虑的,他想了想才道:“白羽卫是一定要吃掉那支万人骑军的,幽郡突骑既然选择断尾求生,那这条尾巴多少也是有点肉的,而且白羽卫此刻有绝对的优势,不吃白不吃。至于紫荆关,想来得等白羽卫吃掉那支骑军之后肃清大漠,等沧州军兵指惠城,至少也要压到怀山之后再做考虑。” “凉州军大部分精锐都在紫荆关,被围快两个月,战力必然重削弱,此外凉州余部又被幽郡突骑吃掉许多,此刻便是沧州军到了,恐怕也难敌骁果军,况且紫荆关两座附城皆失,骁果军可以源源不断得到齐境支持,沧州军加上白羽卫再配合紫荆关驻军恐怕也难敌秦家军、白羽卫和骁果军,况且此刻那反贼秦家军近乎生力军,战力也是实在出乎意料。” 一提到秦家军,郑持恨意甚至更在幽郡突骑之上,毕竟如今局面不正是燕州出了大问题才造成的么? 郑持气愤之间一时失语竟然咬牙道:“军机大人英明一世却在燕州瞎了眼。“ 曹军机即便如今以自裁落幕,但显然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城主能够妄议的,毕竟曹军机操劳一生,同僚门人遍布朝野,身居高位者也大有人在,而且曹军机可正是出身问道院! 眼前这位不正是问道院副院长么?!!!!! 郑持一时间冷汗连连:“下官心系凉州战局一时语失,下官该死!!!” 王应墨虽然不曾见过那位曹军机,但也有耳闻,一个爱民如子的老人,却被他为之操劳半生的燕人坑害,王应墨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也不至于牵连面前的郑持。 只是声音微冷道:“郑城主慎言,我只当没听见。” 郑持当即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王应墨脸色,见他只是面色稍寒冷,立即继续道:“若要解紫荆关之围恐怕还需要调集其余各州兵力增援,不过当下最快的便是沧州军,河西州巡境司遭月山一役损失惨重,没有巡境司配合,河西州军会慢上些许,其余各州则会更慢。” 王应墨心中默默盘算。 齐国看来是并没有攻下凉州的打算,否则不会放着寿春不动,而齐国毁坏凉州北部根基,在月山谋划的种种,似乎都是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拖延时间? 王应墨虽然不知兵,但不妨碍他能敏锐的抓住一些关键点。 当下昭国遗址再现,齐国大费周章布下如此大局造成如今局面,能让齐国在短时间内控制燕州东南,控制怀山山脉,同时打开紫荆关这个凉州门户,并成功让楚国在短时间内无法解紫荆关之围。 但当下可以预见的是,楚国也能推进到怀山山脉,那么齐国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昭国遗址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彻底出世!!!! 齐国处心积虑的谋划结果,便是能够在楚国国土上摆出几乎同等的条件来争夺昭国遗址。 明明昭国遗址是出在楚国的国土上,一但让楚国获得,恐怕会在很短时间内便打破齐楚平衡的局面,而如今,就因为秦家军的横空出世,齐国在楚国的国土上获得了和楚国同等的争夺条件,难怪建武帝如此震怒。 曹军机死的不冤啊。 王应墨又想到,那么齐国在月山的谋划可以说是只成功了小半,可全是拜他这位年轻的莫大副院长所赐啊。 不然齐国恐怕还会获得更大的优势。 那么齐国对他的记恨只怕还得再上几个层次啊。 王应墨瞬间头疼无比,昭国遗址她是一定要去的。 楚国对他的支持,说实话王应墨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反倒是齐国对他的杀意他倒是十分有底。 更别说还有个狗日的赵元启虎视眈眈,那个琼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下怀山对他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不过便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上一闯,他不是一个愿意坐以待毙的人。 第84章 白热化 凉州西北大漠边界,一座矮山之上有一头身形庞大的黑豹背负鞍具,威风凛凛,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凶光。 黑豹身前是身披赤金战甲,单手按刀的大楚十三皇子项景。 往日象征着他无比尊贵身份的耀眼战甲此刻也是血迹斑斑,意味着这位位高权重的皇子殿下不止一次亲自率军血战,不过那些鲜血却都是敌人的。 不远处大漠之上,喊杀声震天,数万人的绞杀在一起。 此刻幽郡突骑被白羽卫咬住的左骑军部已经彻底被包围。 十来日的追杀让这这支前些日子还在凉州地界来去自如的万人骑军疲惫不已。 再有个一两日,白羽卫便能以极小的代价将其彻底吃下。 不过寿春方面军的堵截让这个日期提前到来了。 于是在撤入大漠之前,便被楚军围困于此,只做困兽之斗。 左骑军此时此时早已损失惨重,已经不足八千人,十三皇子再看到寿春驻军之时便将白羽卫主力撤下大半,只留下剩余部分配合寿春驻军。 幽郡突骑再精锐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人马俱疲,寿春八千生力军的加入便是雪上加霜,战斗看起来激烈,实际上已经是完全一边倒的局势。 一万三千人的幽郡突骑,三个营的兵力,即便对十三皇子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战功,可他却没有半点笑意,身后一众将领同样面容肃穆,并没有首战大捷的喜悦。 委实是如今凉州局势太过糜烂。 凉州北部可以说是让幽郡突骑凿了个稀烂,紫荆关还在被围,更重要的是,昭国遗址现世的怀山山脉还在敌人掌控之中。 即便不谈大局,康城汇安两城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齐国短短两个月时间,在大楚国土上如此肆意屠杀,一万三千人的左骑军算什么? 不过是一点利息罢了。 矮山之下,是刚撤下来不久的白羽卫主力,此刻正在停军休整,两万多人的队伍,却出奇安静,只有战马的响鼻,战甲的碰撞声混着风中猎猎作响的楚字旗回荡在大漠上。 随着前方战场厮杀进入白热化,血腥味都已经飘了过来。 山头黑豹被刺激的有些跃跃欲试。 十三皇子轻轻摸着心爱坐骑的脖子安抚它暴烈的脾气。 “计传图。”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冷声开口。 一名魁梧武将应声而出。 “末将在!” “给你三千人,半个时辰结束战斗。” 计传图狰狞道:“末将领命!” 这三千人的加入,可谓是摧枯拉朽,三千白羽卫拖曳着头顶白羽,好像一柄雪刀悍然杀入战场,一个冲锋,便彻底将左骑军阵型打散。 剩下的便是屠杀。 未至半个时辰。 计传图浑身浴血纵马而来,登上矮山将一颗头颅丢下抱拳沉声道:“殿下,解东脑袋在此。” 不远处,战事彻底落幕,寿春方面军在打扫战场。 十三皇子拔出插在一旁的战矛,将解东头颅高高挑起。 他深吸一口气。 “我大楚的儿郎们,齐贼屡犯我边疆,如今更是马踏凉州,戮我同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该当如何?!!!!!” 山下白羽卫主力都是亲眼目睹过汇安康城惨状的,可谓过村不闻犬吠,入城不见人踪。白羽卫在十三皇子的带领下本就常年往返边疆,历尽大小战役,绝不是什么养在京城边上的老爷兵,军中老兵多有袍泽战死,对齐国的恨意本就高昂。 此刻愈发红了眼。 数万人齐声暴喝。 “杀!杀!杀!” 十三皇子手中长矛一震,插在矛尖的头颅轰然爆碎,红的白的一并炸开来,连同十三皇子在内一众将领都未躲避,也不曾动用灵力抵挡,之时仍由鲜血混着骨渣洒在战甲上,洒在脸上,也洒在十三皇子身旁金边秀龙的王旗上。 十三皇子矛指北方:“本将说过,要用寇春文、余元的头颅来祭我凉州百姓,区区解东头颅,权当祭旗!!!” 他再度将长矛插入一旁,猛然拔刀,振臂高呼:“杀尽齐贼!” 铮!铮!铮!铮!!!!! 拔刀声不绝于耳。 “杀尽齐贼!杀尽齐贼!杀尽齐贼!!!!!” 十三皇子收刀归鞘,刹时间全军静默。 “众将听令,全军北上。”十三皇子眼中凶光毕露,冷声喝道。 身前众将皆面色震惊,但却不曾有半点质疑。 白羽卫齐整三万大军,除却刚刚在战场上下来的七千将士被命令原地休整之外,即刻挥师北上! 建武二十一年九月八日。 凉州大漠之上,骑军攒动,从高空俯视,白羽卫头顶的白羽无比扎眼,宛若一场降临深秋早雪,席卷向北方。 建武二十一年九月十一日,建武军悍然出关与北齐执戟士正面交战。 建武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阳州铁骑出乎意料的出现在平州边境与平州军汇合后直奔北齐常会郡。 齐楚边境广阔,按理来说想来不会如此用兵,不管是北齐国教廷还是南楚朝堂向来都认为齐楚若是爆发大战终将会围绕建阳关,在芦河平原一带展开。 但昭国遗址得横空出世,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将战线拉的极宽极长。 齐国在凉州战场上取得了战略性得胜利,但也造成了随时准备支援芦河平原得常会郡空虚。 大楚朝廷不会把握不到这个关键点。 随着三处边境战役的打响。 起初决战似乎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打响了。 寿春城此刻城门大开,不再如先前一般戒备森严,因为兖州军到了。 同时众多修士也增援至此。 王应墨第一次见到了问道院另一位副院长侯仕龙。 “莫先生果然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真是后生可畏。”老人面色和蔼,上下将他打量一番。 王应墨在问道院也待过一段时间了,东去郢都的路上,李正阳也向他提及过这位侯院长,作为与院长阳朴同辈的老人,资格远比李正阳更高,甚至于连华阳见了他都是难得的主动点头致意。 这可是稀奇事,要知道同为问道院副院长,前往郢都的路上王应墨也没见华阳给过李正阳好脸色。 王应墨自然不会托大,自个儿这个副院长跟面前老人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于是施礼道:“前辈过誉了,晚辈窃居高位,却无为师之才,实在惭愧。” 问道院副院长一职,不是什么简单的官职,名义上来讲,此刻问道院所有学子都能算得上他的弟子,而他却空负师名,对那些学生那有什么师傅之宜。 是该惭愧。 老人笑道:“过誉什么,再给你也许时日,或者便可后来居上超过老夫,不像老夫,平白蹉跎岁月,灵胎无果。” 不怪老人能够在王应墨面前有如此态度,他在问道院副院长一职已经二十几年,断不会如陆羽那般小觑年轻人。 王应墨在月山琼玉两战,所作所为,她是知道的。 不论其中德行。 能正面与灵胎境赵元启一战,硬生生救回弟子,即便借用外力,谁能做到? 道脉境界与灵胎境的差距陆羽眼界有限看不清,他侯仕龙在门槛外徘徊多年,哪里会不清楚呢? 修行者本就以境界与战力为重。 说到此处老人一时有些神色黯然,他停留在道脉圆满太久太久了,迟迟寻不到那一抹突破的契机,如今就连后辈李正阳都看到了一线希望开始着手突破,在看到此等晚辈,不能使他部感慨。 问道院修士向来不涉朝堂,不得结党,他却默认甚至暗中赞许问道院门生互帮互助,也许便与他修行无望有关。 人总是要有点什么盼头的。 王应墨只是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毛头小子,他有这个世界的人难以企及的天资和资源,这样的修行速度即便是在这个备受天地压制的世间其实也再正常不过。 一路行来,也算看过诸多高手,见过注入赵元启这样的枭雄,见过萧红袖那样放到五州也是绝对天才的奇女子,见过琼玉那些性格各异的手段纷呈的怪物,抛却自身天资之外,王应墨实在不敢妄言自己比他们谁强,自己同样历经危机,两次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跟他们比起来,确实不值得一提。 不是王应墨妄自菲薄,而是对自己的斤两有深刻的认识,所以他愈来愈小心慎行。 此刻也看出了侯院长对于修行一道的执着,是啊,但凡修行之人,看过这样的景色,谁人又不想往更高处攀登? 侯院长能够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意,显然是不吝对他展现自己的善意的。 对于此界的天地压制,不知是因为他是外来者还是因为来此界时间太短的缘故,王应墨其实感受不深。 所以对于侯院长的修行他即便有远超此界的眼界,也没有帮助他突破的本事。 只是发乎本心轻声安慰道:“修行或者只需望向最高处而行,至于能不能翻过一座座高山,尽力而为。” 言外之意是劝侯院长不要一心只想着道脉灵胎这道门槛。 这话说得其实很大,王应墨自己当然察觉不到,主要是对他而言,道脉灵胎两境实在有些.......不那么起眼。 反倒是老人听闻此言微微一愣,同样觉得这话有些太大了,不过联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年纪和修为......好像也没那么大? 老人倒是很认真得思考了一番,才笑言:“做人做事修道,确当望向最高处而行,谁说莫先生没有师才,就凭此言,莫先生便不负副院长职位。” 王应墨被老人一口一个先生叫得很是尴尬。 “前辈还是叫我莫印即可,这先生称呼实在有些受之有愧。” “你当得起!”侯仕龙开怀笑道:“我问道院多一大才!” 问道院一众修士是随沧州军而来,而这也只是第一批。 还有各地巡境司以及各部衙门都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而随着各部援军到达,沧州军也开始西进。 大军压进,华阳与王应墨也没有了留在寿春的必要,同样与问道院众人与沧州军出发。 王应墨好奇道:“白羽卫呢?莫非先行去了怀山?” 按理说如今凉州北部寿春成了唯一没有被幽郡突骑清扫过的大城,白羽卫历经战事,去怀山前必然会先到寿春补给调息,但到现在王应墨也还没有看到那支头悬白羽的精骑。 侯仕龙主动开口解惑:“白羽卫已经北上了。” 王应墨一震,郑持不是说紫荆关之围不是光凭白羽卫能解的,此刻沧兖州军并没有北上的意图,那白羽卫北上不是找死么? 王应墨投以好奇的目光。 侯仕龙摇了摇头:“十三皇子不是鲁莽之辈,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 王应墨便也不再多问。 其实关于白羽卫的调动他并不怎么关心,只不过阮之江还在白羽卫,如今战事已经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王应墨也有些担心这个家伙。 他那个三境的修为,在此等战事中自保实在够呛,他阮家公子的身份更是连他三境的修为都不如。 第85章 千里奔袭 楚国大军的西进速度不快不慢。 一直到九月底才看到巨龙横卧般的怀山山脉。 十月初,居庸关已至。 居庸关外,是秦家军营寨。 正是这支原本楚国以为的乌合之众,打开了燕州大门,造成了凉州如此局势,甚至还在后来展现出超乎想象的战力,配合幽郡突骑吃下了两万凉州精锐。 王应墨身边是一个老熟人。 白玉,巡境司监察使,暂领兖州提督。 “恭喜莫大人高升。”他带着笑意,玩笑道,王应墨的战力有目共睹,即便没能如他所愿引巡境司,至少也留下下来。 王应墨看见白玉就想起在月山他许诺的的好处,于是笑道:“白大人当初说的奖赏,我可是半点影子也没看到啊。” 白玉不是个脸皮薄的,摊了摊手:“你也没去我巡境司领赏啊。” “再说了,问道院副院长不就是朝廷最大的赏赐了么。” 王应墨白了他一眼,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转而问道:“我看似乎没有要立即开战的意思? 兖州军在居庸关五十里外开始安营扎寨,没半点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而秦家军那边,同样寂静无声。 “上头的命令是等。”白玉只有这一句话,他暂领兖州提督一职,此刻是兖州军中绝对的高层,连他都不知道何时进攻,恐怕此刻兖州军的命令便是在此地对秦家军对峙。 不过就算开战,单凭兖州军恐怕在秦家军手中讨不到好处,何况还有幽郡突骑。 不过王应墨倒是好奇,既然楚军没有优势,那么秦家军为何不趁楚军跟脚不稳主动出击?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一条消息在兖州军营中炸开了锅。 凉州城头,挂起了一面龙旗!!!!!!!! 皇帝陛下,御驾亲征! 白玉带着这条消息来到王应墨帐中之时,激动的身躯都微微颤抖。 “难怪凉州战场始终无人挂帅。”白玉脸色涨红,拳头紧握,王应墨还不曾见过他这般失态,即便是当初月山生死关头。 他一拳砸在桌子大笑道:“只叫齐贼有来无回!!!!叫燕贼后悔举旗!!!!” 王应墨并没有很意外。 随着昭国遗址现世,很多消息也浮出水面。 当世修行之道,灵胎便如尽头,含光境遍寻天下也无一人。 而千年前一统天下的庞然大物昭国,连归墟境的修士都不在少数。 站在帝国巅峰的那些强者更是传说中可以移山填海的飞升境修士。 道脉境界蕴养处灵胎与身相合便可破入灵胎境界,而灵胎境界尽头,唯有灵胎祭炼神识仙光彻底破开识海才能进入下一个境界,谓之含光境。 此后便是灵胎再度归于丹田灵墟,成就归墟境。 归墟境圆满使灵胎飞升入住人身仙宫,才能证道飞升。 这些对于此界修士而言是无与伦比的辛秘,对王应墨或者对五州天下任何一个修士而言都不是秘密。 一个拥有飞升境修士的帝国遗址对于此界会有产生怎样的冲击? 完全可以想象,不管是谁一旦从中获取那样的资源,天下局势只怕倾覆在即。 也不知道齐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提前楚国那么长时间得到昭国遗址的消息,下了如此一盘大棋,昭国遗址出现的楚国的优势彻底不在。 既然建武帝都已经到了凉州,那么齐国教宗?齐帝? 骁果军主帅当真是余元么? 不见得吧? 建阳关平州战事顺脚爆发,建武帝驾临凉州,这可都是楚国势在必得决心的展现啊。 王应墨想到的不止这些。 他更想到了冥冥中注视着他的存在。 千年前五州大昭何等存在?此界昭国巅峰之人却只有飞升境的修为,如今更是衰退到灵胎境便是极限。 如今此界似乎掌控在山君手中,若说是当年此界主人已死,导致此界衰退,修行不宜倒是可以理解,但千年同样飞升境便是顶端,那么十有八九是此界主人刻意为之,是那人改变天地规则,强行压制修为。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如此一来,王应墨先前猜想的达到此界极限便可以破戒、界离开,恐怕只是空谈。 父亲留在体内的衍道之力恐怕是太过于强大才被此界排出,而不是超过了灵胎境就被排出。 莫非要修到父亲那等程度,才能离开? 王应墨心头暗骂,要是有老爹那等修为怎么可能困于此界,而此界如此修行环境,他能不能区别于别人打破灵胎极限尚不可知。 王应墨望向怀山山脉,眼神闪烁不定。 昭国遗址。 或许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或许。 既然牵扯山君,牵扯千年前的昭国。 王应墨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把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 王家少主的身份在尊贵,恐怕轮不到让这样的大人物算计吧? 他天资再不凡,也是刚刚在临州城开始修行便来到此地,在五州天下名声不显。 昭国与王家有仇? 既然昭国跟山君关系匪浅,老爹又受过山君恩惠,王家能与昭国有什么仇?算计到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身上? 王应墨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目前唯一可能获得线索的机会便在眼前,即便相隔五十里外,居庸关上空那座若隐若现的宏伟巨城也能窥见一二。 这越发显示着其中蕴藏的无限可能。 可以想象,此刻以居庸关为中心,怀山山脉附近不知潜藏了多少强者,暗中窥视。 想必赵元启一定不会缺席。 王应墨修行日夜不辍。 已经趋于道脉圆满,但他心中清楚,赵元启到底是多么危险的一个人。 劫月心经只是其手段之一,六道人王传承的种种诡谲,王颖吗还历历在目,即便身处楚国阵营他也决不会掉以轻心,毕竟一旦开战,无法想象怀山战场到底会有多混乱。 白玉犹自兴奋不已,王应墨也同样适当的表现出振奋之色。 好歹他也是问道院副院长嘛,还是那位皇帝陛下亲自封的呢。 相较建武帝御驾亲征,还有一条消息同样刺激着楚军战意。 北上的白羽卫,根本没有去紫荆关战场,毕竟如郑持所言,紫荆关现在就是一个鱼饵,楚国不大军解围,谁去谁死。 而十三皇子的白羽卫出现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幽郡。 是的,齐国幽郡,与凉州接壤的幽郡。 与之一起的还有阳州铁骑。 白羽卫从来就不曾想过去紫荆关,十三皇子在吃掉左骑军之时得到了一条消息。 他始终好奇凉州战场主帅会是谁,纵然他身份尊贵,但还自认还不曾达到那个地步。 答案是他父皇。 同时他也收到了平州与建阳关将战的消息。 在没有收到明确命令的情况下。 率军北上,直奔常会郡,与阳州铁骑合兵一处,果断抛下平州军开始了他穿插幽郡的疯狂计划。 可以说他是一个疯子。 而平州军主帅长孙见闻更是疯子中的疯子,毫不犹豫便将阳州铁骑交给了他,而这个疯子甚至还不曾退军,继续在常会撒野!!!! 白羽卫、阳州铁骑合兵之后抛弃辎重直奔幽郡。 但他的目标仍然不是紫荆关。 而是.......燕州!!!!! 芦河平原大战正酣,凉州同样严阵以待。幽郡突骑在怀山,齐国剩余大军集结凉州边境于是幽郡空虚。 等紫荆关齐军反应过来,苍图重骑开始追击之时,白羽卫已经横跨了大半个幽郡。 于是十三皇子把楚国刚在凉州吃的大苦头原模原样还给了齐国,再苍图重骑的追击下,丢下半数阳州铁骑不管。 三万白羽卫,九千阳州铁骑就那么跨过幽郡,抵达惠城。 建安二十一年十月六,河西州、沧州大军兵至居庸关。 战鼓擂动,旌旗摇展。 王应墨此刻看到,数千人从怀中摸出白羽,插于头盔之上! 原来大漠一战留下休整的白羽卫早早便混在兖州军的队伍中。 大战打响白玉此刻却是平静下来:“此战我军只有一个目标,将怀山撕开一道口子,送七千白羽卫入燕州,支援十三皇子殿下!!!!” 他定神看向王应墨:“我巡境司要为白羽卫开路,问道院也当出一份力。” 王应墨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只对修士出手。” 白玉笑了笑,并不意外。 真个打起来,白羽卫将士落马你就是不救?敌军要杀我军将士,你杀是不杀? 随着白羽卫上马,随着巡境司与问道院众多修士起身。 居庸关外,战斗正式打响。 第86章 追逃 居庸关曾经扼守怀山,掐住了去往燕州的咽喉要道,但当初那一战彻底摧毁了这座曾经的雄浑城关,单凭秦家军在居庸关外建立的城寨,显然不足以完全堵住去往燕州的道路。 但既然秦家是在燕州举得旗,自然不会放楚人从眼皮子底下过去。 若是没有十三皇子率军千里奔袭,包抄惠城,那么秦家军想必很乐意坚守城寨,大可以放任七千白羽卫过去。再由幽郡突骑将之包了饺子。 十三皇子疯狂的举动,让秦家军不得不出城抵挡。 此刻的白羽卫主力想必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横贯幽郡,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可一旦让行者七千携带大量物资粮草的白羽卫与之会合,那么燕人后院可就要起火了。 秦开打了一辈子仗,几十年的和平不足以让一个修行者忘掉在战场上学到的一切。 而且齐楚大战正酣,他们与齐国的合作并不是啊那么牢靠,对于齐国而言,紫荆关的围困,幽郡突骑在凉州的展露目的都已经达到,曾经至关重要的燕州要道此刻反而成了鸡肋。 否则此刻拦在白羽卫前方的应当是幽郡突骑。 而不是被迫以劣势兵力出城迎战的秦家军。 秦开并不是没有派人前往寇春文的营帐要求幽郡突骑出军,但寇春文拒绝了。 理由是,幽郡突骑在与白羽卫的战斗中的损失惨重,此时无力再战,并且好心的答应了秦家会支援秦家军侧翼,防止楚国偷袭秦家军大营。 战场最前方,楚军已经与秦家赤甲已经站至一处,时隔数十年时间,厮杀声再度响彻了曾经吞噬无数楚人燕人的怀山战场。 秦家军在紫荆关外已经展现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两万凉州军的全军覆灭,几乎没让秦家军付出什么代价,即便彼时还有幽郡突骑相助,即便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但凉州军即便远不及楚国第一强军建武军,却也绝不是弱旅,毕竟凉州边境同样不太平。 秦家能在燕州养起如此劲旅,实在匪夷所思。 那支满身赤甲的铁军就这般横在紫荆关前面对着楚军的进攻, 河西州与仓州援军的到达已使楚军数倍于秦军。 但秦军此刻竟能凭借地理优势坚守阵地,死死抵住楚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这支秦家军想必是依照当年燕赤军建制简称,当年灭燕一战,燕赤军在居庸关不知让我大楚吃了多少苦头,这些旧燕贵族竟然真能在燕地养起如此强军。”白玉眯着眼冷声道。 王应墨没有接话。 白羽卫还在等待时机,他们此刻也就没必要出手。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战场,心中却没有那么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这样的战场,数万人绞杀在一起,一方攻一方守,一波一波的人倒下,一波一波的人跟上。 以他的目力,能清楚的看到血肉横飞,能清晰的看到残肢断臂。 他甚至可以看到一个被砍断双腿的士兵一边痛哭一边挣扎着在地上爬行,后面的战友们毫不留情的踩着他的残体向前冲锋。 看见翻越木墙的年轻战士被刺穿在墙上尖锐的木桩上,无力的抓着捅穿腹部的木桩,随着周围人群的挤压碰撞,伤口越拉越大,鲜血与内脏混杂着流出,而他也渐渐失去生息。 即便经历了月山破甲两战,即便在问道院后山拳谱阵法中他甚至亲身陷阵杀敌,但此刻战场的血腥依旧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随着一处薄弱点被攻破,白羽卫齐齐上马。 巡境司与问道院十几位修士同样开始行动。 这些修士最低都是三境,最低都是一城指挥使,放到任何一处战场都能影响局势。 此刻齐聚一处只为给白羽卫开路。 王应墨刻意放慢了速度,掉在白羽卫后方,因为他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阮之江。 白羽卫后勤部队不知何时已经与那支大漠战场上留下的七千白羽卫会合。 王应墨穿梭在战场上,并不曾对那些普通士兵出手。 在这样的战场上双方修士向来都会捉对厮杀,倒是少有修士凡人士兵出手的情况,但凡人士兵也并未完全对修士没有威胁,当初在张家村外张冲所使用的弩箭能够附着灵力,甚至能够引爆王应墨给他的火符,战场上士兵更是大面积配备了类似的装备,专门用来应对修士,那样的武器少数或许很难杀伤修士,便如当初张家村在那名黑衣修士,面对张冲手中的弩箭随意便可以挡下,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而且强度不一的类似兵器和庞大的数量便是修士也不能忽视其中危险。 此刻一名手持双刀的修士拦在了阮之江面前,阮之江,一踏马背,飞身而起,再没有半点与王应墨相处时的贵公子气,势大力沉的一枪当头劈下,双刀修士脚步微动,极其巧妙的错身躲开,双刀几乎同时擦着长枪斩向阮之江。 阮之江双手猛然一抖,长枪尚未落地便摇摆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将双刀弹起,而后双手换握,枪身横打一击重重打在双刀修士胸前,打得那人口吐鲜血狼狈跌倒。 王应墨自然看得出来,那双刀修士同样是三境修士否则也不会跑到阮之江面前送死,但阮之江展现的实力也确实不负京城盛名,同时从阮之江的枪法中王应墨能隐隐感受到拳谱第一式陷阵的拳意,阮之江想来是在建武军待过的。 双刀修士在阮之江两枪之下吃了大亏,当即便又有一名修士注意到了这里,于是两人合作一块同时攻向阮之江,阮之江则是浑然不惧,长枪挽起一个漂亮的枪花,不退反进对冲而去。 王应墨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一来阮之江展现的实力足以应付那两个同境修士,二来旧燕贵族中想必不会没有高手,若是自己贸然出手,引动敌方强者,万一伤及阮之江岂不是弄巧成拙。 而且这家伙想来也是个好面子的,京城送别时便表达过阮尚书把他塞进后勤的不满,王应墨随便出手相助,他必然也会不乐意。 前方巡境司与问道院众人与军中修士配合下稳步推进,在为白羽卫一步步扫清前路。 王应墨始终不曾出手,只是默默观察着战场情况。 以他如今道脉趋于圆满的修为,目前场上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便是与白玉缠斗在一起的那位魁梧修士也不过是道脉中期,王应墨对楚国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寻找离开此界的办法,他并没有什么要杀敌建功的想法,那些人并不是他的敌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会随意出手。 中途救下两名不敌敌手的问道院修士,他也只是将对方击伤,并没有伤人性命。 不管是秦家军还是齐国方面,都不曾预想过十三皇子疯狂的行为,所以秦家军各寨之间的守备力量十分薄弱,因为原本他们根本不必顾虑楚军西入燕州的情况,但当白羽卫和阳州铁骑这样的主力齐军摆到了燕人的后院,燕州便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合上的口袋,毕竟秦家军主力全都摆在居庸关外。 对于已经基本完成战略目标的齐国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盟友后花园起火说不得还是北齐高层乐见其成的事,只要能够保住旧燕起义义军主力继续消耗楚军,北齐很愿意作壁上观。 单凭目前来看,王应墨看不到燕国复国有任何希望,相比齐楚两个庞然大物,秦家军这点力量,太过薄弱了。 莫非是想借由齐楚为了昭国遗址大打出手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好让你旧燕贵族坐收渔利?这太过理想化,太不切合实际,且不说你能不能在齐楚大战中幸存下来,就以旧燕目前的实力齐楚即便两败俱伤收拾你一个破落了几十年的燕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应墨一边留意着战场局势,一边分神思考。 当他再次从秦家修士手中救下巡境司一位指挥使时,余光看到了那高悬于居庸关上空的昭国都城遗址,灵光一现,好似豁然开朗。 齐国为什么能先于楚国知晓出世于楚国国土的昭国遗址? 秦家为何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占据居庸关安营扎寨? 旧燕贵族为何积蓄多年的力量会选择在此刻举旗? 恐怕一切的核心终究还是昭国遗址啊。 看来秦家对昭国遗址的了解会远远高于齐楚,掌控的先机大概会超乎所有人想象。 否则王应墨实在想不出来他们到底有什么底气来复国。 阮之江长枪横扫,再度将双刀修士打退,随后凌厉一枪竟然直接洞穿另一名修士胸膛,那名修士双目圆睁却也只能带着不甘倒下。 双刀修士脸色一白,他们联手尚且不是对手何况此时被斩杀一人,虽然阮之江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腰间挂彩,但明显受伤不重,至少状态远比他好。 只见他面色一拧,狂暴的灵力瞬间汇聚在双手,手中双刀转作血红。 阮之江察觉到了源自双刀的威胁,本能告诉他不可让其近身,于是双手斜握长枪摆出了一个防守姿态。 “轰” 伴随着双刀修士发力,脚下大地皲裂,震退附近十余名激战正酣的双方士兵,摆出拼命架势的双刀修士却没有扑向阮之江,他一刀凶横抛出,直奔阮之江面门,身体则是蛮狠的撞开数骑白羽卫,向后方掠去,在建阳关经过战火外洗礼的阮之江战斗经验很丰富,但此刻也是愣了一下,但反应却不慢,枪头一挑拨开血色刀刃,便追了上去。 双刀修士见他穷追不舍,余下单刀一刀斩出,目标不是阮之江而是边上的楚军将士,凡人哪里抵得住三境修士的力量,连续数人被他当作人肉沙包抛向阮之江,只为阻挡其片刻。 那数人中甚至掺杂着一名身穿赤甲的秦家军。 阮之江只得停下身形接住抛过来的几名士兵。 王应墨虽然多次出手帮助楚国修士,但也一直在留意这边的战况,当他看到那名被抛过来的秦家军时,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果然,一只手掌穿过几名士兵,结结实实拍在了阮之江胸口,他甚至根本来不及有所应对,一口鲜血喷出,两眼一翻便彻底没了动静,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来得及倒地便被另一只手扣住肩头。 赤甲士兵脸庞笼罩在头盔中,看不清样貌,一双冷幽幽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在阮之江身上过多停留,好像拿下这个楚国青年俊杰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王应墨速度极快,而且他距离阮之江其实并不远,再加上他又一直留意这边,所以几乎赤甲士兵刚拿下阮之江,王应墨的拳头便已经砸了过来。 然而一柄血红长刀却挡在了他的拳头前。 王应墨来到此界后并没有看到过几件像样的灵器,更别说法器乃至道兵了,以他此刻修为,自行只要不是灵胎境,不惧任何人,如先前月山众人,和琼玉后四照,手中兵器王应墨一拳便能砸碎。 但这柄长刀抵住了王应墨的拳峰,可见其不凡。 其主人正是那双刀客。 长刀不凡并不意味着它的主人拥有能与王应墨匹敌的实力,所以这一拳虽然没有砸碎长刀,却将双刀客连人带刀砸飞了出去直直撞向赤甲士兵。 赤甲士兵已经将阮之江扛在肩头,空余的右手很随意便接住了双刀客。 双刀客先前是装模做样,敌不过阮之江,此刻结结实实吃了王应墨一拳便由不得他在装下去,一口血喷出,单刀驻地竟是连站稳的不能。 阮之江在对方手里,王应墨又被双刀客一阻挡错失了刚才的机会,不免投鼠忌器,便不再出手。 “把他交给我,否则你们走不了。”王应墨气息归于平静,不再展露锋芒,刚才一拳,并非全力,因为担心误伤阮之江,但那双刀客能吃下一拳重伤不死,足以说明他根本不是什么三境修士,至少也是道脉初期,不过不知道以什么方法掩盖了修为,以东帝经对灵力的敏锐感知,竟也看不透。 赤甲士兵想必也身负同样的手段,若不是他动手王应墨都不曾察觉。 双刀客被一拳重伤面露畏惧之色,往后退了退,随后手一挥另一柄长刀也返回他手中,双刀在手好像才给了他些安全感,警惕看着王应墨。 “南楚如今这么阔绰了?一个尚书家的小子都能让你这样的修士来看护?” 赤甲士兵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有种明灭不定的飘忽感。 此二人修为都在道脉以上,对付一个三境的阮之江却这般谨慎,甚至还要演一出戏来确保第一时间拿下目标,让人费解。 但此刻赤甲士兵一句话便吸引了王应墨的注意力。 尚书家的小子? 王应墨往前踏了一步,气势浑然一变,眼眸中泛起金光,冷冷开口:“我再说一遍,把人放下,我可以让你们走。” 齐楚如何大战与他无关,但阮之江是他的朋友,不管这些人是秦家的高手还是齐国人,王应墨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 双刀客被王应墨气势一压又缩了缩脖子,又往后捎了两步。 赤甲士兵颠了颠肩上扛着的阮之江道:“这家伙在我们那边是挂了号的,值老鼻子钱了,我千辛万苦折腾一番你不能让我让我空手而归啊。” “你的命不值钱么?”王应墨其实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当自己实力足够时。 但阮之江在对方手里。 赤甲士兵摘下头盔随手丢到一旁,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睛也不似先前一般摄人。 他似乎半点不着急,甚至还有兴趣闲聊:“我的命当然也挺值钱的,不过我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而且做我们这行,得讲规矩,收钱就要办事,否则生意没法做了?” 与他的悠闲不同,后面那个双刀客显得十分紧张,刚刚硬接一拳,他十分清楚对面那个年轻人可怕,所以他很想赶紧离开,但似乎又不敢开口催促,所以显得十分拧巴。 王应墨见他似乎还有兴趣聊一聊所以也暂且放松下来,此刻局势对他有利,随着问道院和巡境司联手,战场在稳步向前推进,一但缺口被打开,白玉他们腾出手来这两人带着阮之江根本无法逃走。 他好奇问道:“你们这行?” 赤甲男子道:“杀手啊,不明显么?” “可是你没杀他。” 赤甲男子认真道:“偶尔也接接绑票的活,这年头,讨生活不容易,体谅一下” “什么价钱?”既然他不着急走王应墨大可以先聊聊。 “十块上品灵石是定金,我做生意价格是出了名的公道,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找我。”赤甲男子竟然还想做王应墨的生意,他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多少钱能让你放了他?”既然你要做生意那就做生意好了,他干脆开口问道。 “欸、欸、欸,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这单已经谈好了,肉票也到手了,要是再卖给你就坏了规矩了,那不是砸自个招牌么。”他大概是真把自己当生意人了。 “不过。”他话头一转。 “不过什么?”王应墨很配合的追问。 “你要是可以赔偿两份的违约金,就不算坏了规矩,还是可以谈的。”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此刻好像又没那个普通了,大概是因为上面写着欠揍两个大字。 “两份?” “一份当然是赔偿给客户喽,至于另一份,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能白跑一趟的嘛,毕竟赔了违约金也有损我的名声不是?” “所以你的违约金是多少?” “定金的十倍。”赤甲男子说道。 王应墨嘴角扯了扯,他问道院副院长的俸禄一个月是多少来着?两颗中品灵石? 大楚官场一向提倡节俭,官员俸禄都不高。 实际上嘛,大家心知肚明,谁又指着那点俸禄来修行?还不是各有手段,能捞则捞,像阮家这样的大家族,名下产业繁多,两百颗上品灵石不是拿不出来。 但王应墨穷光蛋一个,要不是运气好带了两块神灵玉,修行就真得指着那点俸禄了,上哪里去给他掏两百块上品灵石? 于是他说道:“成交。” 赤甲男子一愣,后面一直戒备的双刀客面露贪婪。 王应墨摊了摊手,笑道:“你也知道,两百块上品灵石不是小数目,能不能先把人放了,我再去给你取灵石?” 赤甲男子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嘴里一边连连说着不行,一边扛着他的肉票开始后退。 王应墨收敛笑容,眯起眼睛盯着他。 等赤甲男子越过双刀客时他突然转身道:“你去拦住他。” 双刀客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我?” 赤甲男子拔腿便跑,王应墨同时动身,双刀客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阻拦。 王应墨冷笑着又是一拳轰出,这一拳不再束手束脚,双刀客再度被打飞出去生死不知。 只是这稍微一耽搁,加上赤甲男子奇快的身形,距离便被拉开了一些,所以王应墨不再去理会双刀客生死紧随而去。 两人一追一逃,战场的混乱丝毫阻止不了双方的速度。 事发突然王应墨根本来不及通知其他修士,而赤甲男子选择的路线刻意避开了战场前锋——那里是楚国修士最多的地方。 王应墨多次尝试用御剑真诀阻挡其脚步,但这家伙鸡贼的不行,几乎完全不躲而是拿阮之江做肉盾,直直往飞剑上撞,王应墨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两个道脉修士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战场边缘,怀山上是茂密的丛林,不易行军,却同样阻挡不了修士的脚步。 赤甲男子遁入其中。 王应墨纵然知道或许其中会有人接应,但也不曾犹豫,紧紧跟在后面。 第87章 青天白日下,也是杀人时 赤甲男子确实展现了作为一个杀手的基本素养。 抓捕目标的谨慎,抛弃同伴的果断,以及逃跑的速度。 限制于战场上的复杂环境,王应墨尚且需要顾及周围乱战的普通士卒,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速度。 脱离战场后放开手脚之后,他开始爆发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近。 但同时,也彻底脱离了战场。 怀山茂密的植被飞速后退,战场的喊杀声也被甩在身后。 等到四周变得寂静,只余下虫鸣鸟叫,秋风萧瑟,王应墨越过赤甲男子,封住前路。 赤甲男子将阮之江放下,开始拆解那一身对他而言只是累赘的赤甲。 “你果然很年轻,年轻到有些愚蠢。”他一边拆甲一边幽幽开口。 “所以你的目标是我?”王应墨看了看昏厥的阮之江:“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不杀他?” 擒下阮之江的种种表现,有很多不是很合理的地方,但他速度很快,快到让王应墨来不及思考太多,实际上思考与否他的选择不会有什么区别,无论对方的目标是谁,但从阮之江被擒之时王应墨已经没有了选择。 追上此人用的时间不算短,王应墨有了一点点思考的空间,所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他并没有那么意外。 他的敌人有哪些? 赵元启当然首当其中,除此之外便是被他坏了事的齐国,相较之下,在破甲上被他连续击杀三人的琼玉,并没有对他展现他多的敌意,否则在萧红袖逼退赵元启之时琼玉四人不管是谁要取他的小命都易如反掌。 先前此人说过“他们那边“阮之江的小命很值钱,这话应当是真的,旧燕刚刚起事不会有余力针对楚国年轻一代,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脱去一身盔甲,男子身着黑衣,与他的脸一样普通,浑身上下最不普通的是腰间一个华丽的袋子,显得有些突兀,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这小子的命很值钱,不过可惜有人保了,我又打不过他。” “看来你也没有那么要钱不要命嘛。”王应墨看着他那张普通的脸,突然想起了琼玉,继而是董叶。 “保他的人是董叶?”他问道。 男子显然一愣:“你也没有那么笨么。” 王应墨在这个世界的交际圈很小,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其实都很少,所以很多问题想起来便简单很多,很容易想到关键点。 “那么你是琼玉的人?他们连齐国人都要?” 男子又是一愣,好像有些跟不上王应墨天马行空的想法:“我也没说我是齐国人啊?” “阮之江在你们那边很值钱,旧燕没有余力针对楚国年轻一代,琼玉不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而且还有董叶在也不会对阮之江出手,所以你不是齐国人还能是什么?” “你一点都不笨,反而很聪明。”男子眼神又开始危险起来,:“既然你那么聪明,应该不会对我们的目标是你没有防备吧?” 王应墨沉默了一下看了看阮之江。 他是我的朋友。 他在心里默默道。 但并没有什么兴趣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们?” “是的,我们,一个能够与灵胎境高手一战而不死的人,我还不至于一个人来找死。”他腰间华丽的袋子灵光一闪,一柄短刺出现在他手中:“介绍一下,是我拂衣最贵的杀手,代号十五,刚才那个两把刀的是初一。”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王应墨一脸无语:“没听说过。” 确实没听说过,他对齐楚双方势力的了解很有限。 短刺在指尖飞快旋转的十五露出受伤的表情。 嗖,嗖,嗖。 几道身影浮现。 包括被王应墨一拳打翻的双刀客,也就是初一,他面色苍白,显得十分萎靡不振,一脸幽怨的看向十五。 这人倒是很耐打。 王应墨心里想到。 双刀客不足为虑,但其余几人就不同了。 尤其再次看到那个潇洒的身影。 董叶。 他站到了阮之江身边,检查完阮之江的伤势后并没有多说什么,王应墨便松了一口气,董叶的脾气他不是很清楚,但以他对琼玉后三照的态度来看,没有对十五发难,阮之江应当并无大碍。 “截月山,掌律,周年。” “截月山,守山人,吾横看。” “散修,韩归。” 王应墨心头一沉,三个道脉后期。 那个十五能自称打不过董叶,必然不会弱于这三人。 加上董叶? “你家大姐不是说不杀我么。”他问道。 董叶摇了摇头笑道:“你误会了,我不会出手,我只是来保证我小舅子安全的。” “呵。”这就小舅子了,阮之江醒来不指着你鼻子骂娘就不错了。 董叶的实力再破甲上他是见识过的,即便他此时今非昔比,真要捉对厮杀起来,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战而胜之。 他不打算出手,王应墨压力骤减。 “是赵元启要杀我?” 董叶点点头。 王应墨转头对十五道:“他给你开了什么价?”其余三人两人是截月山的高手,便是与他是同水火没什么好说的,韩归自称散修,却愿意出手想必与赵元启关系匪浅,但十五是个杀手,若他所说,生意人,未必没得谈。 然而这次十五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拒绝了:“他开的价,你无论如何都赔不起违约金,而且我不想惹他,也惹不起。” 王应墨并不失望,赵元启的手段他领略过不止一次,十五不敢反水合情合理,即便他是一个喜欢做生意的杀手,也断不会因为生意而招惹赵元启。 嘴里说着要钱不要命,实际上王应墨很清楚这些杀手,五州天下又不是没有杀手组织,他们很惜命的,毕竟赚了钱也得有命花不是? “你不想得罪他你确定得罪的起我?”他问道。 十五停下手中转动的短刺:“难不成你还能展现与他一战的实力?” 看来赵元启透露了很多。 然而事实是,王应墨此刻体内确实还有父亲留下的衍道力量,但上次一战,在此方天地的压制下强行动用那股力量,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先不说楚国还能不能有第二枚补天丹,也不论愿不愿意在他解开拳谱第二式之后还愿意给他,如补天丹这般能够修补根基甚至让人更上一层楼的珍贵丹药纵然是五州天下也不多见。 王之涣的力量何其霸道?可终究为儿子留下保命的力量,不会如何伤他,归根结底是这股力量与此方天地之争,等若是王之涣与此界主人在他身体里来了一次斗法,才给他留下那般创伤,补天丹能治此伤,足证其效用之绝佳,但用一次之后下一次效果便会无限削弱,破甲上是情况太过紧急,才贸然动用那股力量。 此时王应墨道脉伤依靠补天丹才得以修复,再次动用那股力量会是什么结果,王应墨自己都没把握。 换而言之,他想要再次展现近乎灵胎的修为,代价说不得便是彻底废掉,甚至死亡。 “你可以试试。” “便是你杀了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师侄?”周年失去了耐心,赵元启此刻坐镇居庸关,等闲不会轻易出手,灵胎境楚国那边一定会有人盯着,否则以赵元启对王应墨的兴趣,定然会亲自前来,所以来的是他和吾横看。 截月山兴起,虽然宗门驻地没能夺回,却仍旧以此为名。 除却赵元启这位山主,便是以周年、吾横看修为最高。 “那两人真是赵元启亲传?”王应墨好奇道,张家村肆意屠杀村民的师兄弟,经巡境司证实确为赵元启弟子,但两个不过一境二境的修士,不至于让周年此等人物如此厚看以至于现在还要提起吧? “他二人天资不凡,刚刚拜入山主门下不久,截月山外的行动不宜修为太高,免得提前引起楚国注意,这才让他们二人出手。”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难怪还会劳动刘丰前去寻找,让王应墨发现蛛丝马迹。 “你让贫道这个守山人无山可守,很是无趣,贫道欲杀了你,以解心头之恨,但是山主有令,还是要问一问你,是否愿意加入我截月山。”吾横看作道人装饰,山羊胡,背负一柄青松道剑,好不仙风道骨,说出的话却很是杀气凛然。 真不知道这个赵元启怎么这般执着。 王应墨懒得理他,转头看向最后一人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狠话要放?” 这小子说话还是这般欠揍。 董叶心里如是想。 韩归身旁有一只铜铃悬浮,他一本正经道:“没有。” “为什么赵元启亲自出手都没能拿我怎么样会觉得你们四个就能杀我?” 初一:“????” 我不是人么? 周年双手转作月白,看来是截月山真传,连赵元启师弟刘丰都不曾得他截月山真传,向来此人必有非凡之处,此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之辈直接选择先行出手:“山主说了你短时间呢不可能动用那股力量,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王应墨衍道真身瞬间发动,如今的衍道之力愈发纯熟,这一刻展现的威势让旁边观战的董叶都微微一凝。 “那我死之前能不能捏死你们四个?”王应墨抬手便是拳谱第一式,陷阵。 此式用于围攻再好不过。 他可不相信对方会任由周年一人与他对阵,真要如此,他自信能在第一时间解决此人,即便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要叫他们为自己的托大买单。 但四人都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一个能以道脉修为战灵胎强者的天纵人物,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够够轻视的。 十五身法依旧那般诡异,几乎式与周年同时行动,转瞬便至王应墨身侧,气息聚敛,也不知他身具何种隐匿修为的手段,王应墨竟是到了此刻依旧不能确定他的真实修为。 短刺就那么平淡的啄向王应墨腰间。 王应墨左手瞬间掐诀,轻叱:“小无相剑阵。” 数月修行王应墨自不会停滞不前,除却新习两式拳谱,小无相剑阵发动的时间大大缩短,当然威力远不及楚河畔与赵元启的一战。 小无相剑阵乍起目标却不是十五,而是散修韩归,从一开始小无相剑阵的目标便是此人,因为王应墨在见到此人的瞬间便捕捉到了源自那只铜铃的威胁,虽然不知道其有何神通,但他大概能猜到,此铜铃在韩归出现那一刻起便已经发动了。 小无相剑阵团团围住韩归,无尽剑气开始席卷杀奔韩归。 不见韩归有所动作,铜铃便自动悬至他头顶。 “叮铃~”声音清脆悦耳,伴随铃声扩散开的是一片薄薄光幕,护住了韩归周身,无尽剑气疯狂涌动却只是将光幕挤压的扭曲变形,不曾破开,但短时间内也将韩归困住。 王应墨拳头裹着陷阵拳意凶横的打向对冲而来的周年,同时右腿汇聚衍道之力抽向身侧的十五。 这样的姿势毫无美感可言,比起当初董叶和迟宇轩一战的潇洒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王应墨并不在乎这些。 他在乎的是虽然他肉体强横大衍道身同样能够赋予他极强的防御力,他可以尝试运转衍道之力汇聚于腰间挡住这一击,同时换取全力重伤周年的机会。 其实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当那柄看起来甚至有些钝的短刺临近他肌肤之时,那种汗毛倒立的感觉告诉他源自这柄短刺或者说短刺的主人的威胁丝毫不弱于他一开始就戒备的铜铃。 他不敢赌。 他甚至不清楚十五的修为,他说打不过董叶,但若他也是一个道脉圆满,这让王应墨汗毛倒竖的一击得手,王应墨恐怕要吃大亏。 所以他只能放弃尝试重伤周年,分神一鞭腿击退十五。 赵元启以道脉灵胎两境修为都与王应墨交过手,对他已然很是了解。 显然他对此四人也并没有什么保留。 知晓他肉身强横非凡的周年自然不会与他硬碰硬,那与当初赵元启一般月白的手并没有与王应墨的拳头对轰,而是如一片柔和的月光一般缠上王应墨充满杀气的一拳,在王应墨手臂上轻轻一拍之后便欲抽身而走。 王应墨拳意既然已到,那会让他如意,一身拳意悉数轰向他胸膛,虽然撤退及时,但还是被王应墨拳意所伤,倒退的身姿也有些狼狈。 落地后脸色一阵苍白,表情更是凝重无比。 这小子果然如山主所言一般棘手。 瞬息之间,王应墨便同时与三人交手,除却周年之外,其余两人仍旧没摸出什么底细。 但周年略受轻伤结果还是让十五等人吃了一惊。 吾横看两指朝天。 “chang!”背后翠绿的青松道剑出鞘,竟也是造诣不凡的御剑术。 但他似乎不以此术为长,道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便落入手中。 道人一经动手,先前仙风道骨的气质荡然无存,手中道剑剑锋雪白上有翠绿灵气宛若游龙加持,却非是一般剑技,道人第一击,却不是刺,而是蛮横的斩来。 七星御剑真诀需要维持小无相剑阵,王应墨散去陷阵拳意,一柄灿然长剑出现在手中,正是衍道真剑。 “锵锵锵........”两柄长剑碰撞剑灵力激荡,在林间肆虐。 董叶默默站到软之间面前,将扩散过来的灵力悉数抵挡。 周年稍稍调息,即便有所防备,但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让山主无比忌惮,以至于在如此关键时刻还要抽调力量来对付的年轻人。 先前一击他便吃了个不小的亏。 他与十五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 再看了旁边暂且被小无相剑阵困住的韩归,两人微微点头便有了决断。 此时王应墨完全是压着道人在打,于是十五直奔王应墨,而周年则是向韩归而去,企图助其打破小无相剑阵。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王应墨手中衍道真剑在一剑刺向吾横看时轰然炸碎,王应墨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衍道真剑与大衍道身联系紧密,一剑爆碎,让他也受了些伤。 但这是值得的。 爆开的衍道之力,铺天盖地笼罩向道人而去,在他身上造成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那些伤口看似极多,但其实根本不重,不过少数衍道之力也得以侵入他体内五脉。 这样少量的衍道之力同样不足以重创他,但侵入道脉导致的结果是是其灵力运转中断了一瞬,连他手中的翠绿长剑都失去了光彩,上附的游龙好似失去了气力,停了下来。 王应墨要抓的便是这一瞬间。 “破阵!!!!!”他一声暴喝,拳头上是璀璨的金色光芒,这一刻他短暂放弃了大衍道身,放弃了防御,拳谱第二式,破阵一拳轰出。 吾横看只来得及横剑胸前,但失去了灵力加持的青松道剑不似先前坚韧。 王应墨倾尽全力的一拳,生生将道剑砸碎,道剑上的游龙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哀鸣,这一刻竟然呼啸而出张口咬向王应墨拳头。 翠绿的龙头瞬间变幻至墨绿,甚至还有颜色更深的趋向,但却戛然而止,王应墨的拳头不但砸碎了长剑,连这头游龙一并砸碎,青松道剑的碎片随着拳头砸入吾横看胸膛。 但一只手也在此刻抓住了王应墨的拳头。 得益于游龙的阻挡,吾横看道脉终究排除了衍道之力,再度畅通无阻。 抵住了王应墨致命的一击。 王应墨暗道可惜,却也不再耽搁,机会稍纵即逝,吾横看恢复过来,十五也到了他身后,此刻再去尝试杀吾横看,便是以命换命了。 吾横看一口鲜血喷出,有心死死抓住王应墨右手为十五创造机会却也做不到了,王应墨灵力激荡瞬间便摆脱被他抓住的手。 转身一脚踢向十五。 王应墨转瞬重创吾横看着实给十五吓了一跳,见一脚踢来下意识双手挡在胸前。 然后他便看到了王应墨的笑容。 这一脚远比想象中的要轻很多。 十五甚至觉得他可以不用挡。 王应墨在他双臂上一点,抽身而起,直奔周年而去。 “周年小心!!!!”难为重伤的吾横看,口中还在源源不断呕出鲜血便嘶声提醒同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周年还没到小无相剑阵前。 王应墨在空中强行再次凝出衍道真剑。 周年听到同门提醒毫不犹豫转身对敌,便看到了拖着衍道真剑的王应墨凌空一剑刺来。 周年余光瞥见远处重伤倒地的吾横看,一时间冷汗连连,反应却不慢,一面小镜抛出挡在身前。 衍道真剑刚刚爆碎一次,此刻力量衰减了很多,轻易便被小镜挡下,周年面露喜色,不愧是我花了大价钱寻来的护身宝具。 但透过那小镜他看到了王应墨嘴角的冷笑。 同一时间他后背汗毛立起,如芒在背。 “丁玲。”他听到了一声铃响。 原本源自同伴灵器的声音并没有让他安心。 从一开始韩归被小无相剑阵围困时铜铃护主传出了一声铃响之后便在没有听到过其声音,那剑阵中无所不在的剑气封闭了一切,也包括铃声。 而此刻他听到了铃声,而韩归显然还没来得及破开剑阵。 这意味着什么? 那声铃响宛若源自地府!!! 伴随而来的还有韩归惶恐的声音。 “小心!!!!!” “噗噗噗噗噗........” 七柄短剑先后贯穿周年的身体。 前方挡住衍道真剑的小镜子失去主人力量加持瞬间破碎。 王应墨收剑后撤,七柄短剑紧跟在他身前,剑随人走。 王应墨没有再补一剑是因为韩归到了,比他先到的是那只铜铃。 “疾!!!!”韩归一声断喝,铜铃迎风变大,顷刻变作桌子大小狠狠向王应墨撞来。 被七剑贯穿的周年没有当场死去,他面色狰狞再倒地之前勉强抬手,手上的月白在急速退去,但他还是以双手指向王应墨说出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字。 “封........” 第88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事实上可以说只是半个字,因为周年没能把这个字说完,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倒地就已经气绝,七星御剑真诀并不只是贯穿了他的身体,还在他体内留下了无尽的剑气,这些剑气绞碎了他的五脉,和内脏,鲜血不断从七窍溢出,死状凄惨。 周年贵为截月山掌律,实力不凡,不知还有多少手段未曾用出,但这就是战斗,战斗不是你一下我一下,一张一张的底牌掀开再来决定胜负,很多时候往往转瞬便是生死。 便如此刻。 随风变大的铜铃凶横撞向王应墨,原本已经准备好迎接这一击的他僵在半空,其柄飞剑支离破碎,手中衍道真剑也烟消云散。 这一切便源自周年临死前那半个“封”字!!! 他与周年首次交手,周年只在他手上轻轻一拍却付出了轻伤的代价,王应墨不会认为他在做无用功。 但他也对那轻轻一拍的威力始料未及。 那半个封字一出口,王应墨手臂上一股他未曾察觉的月白色灵力竟直接破开了他的大衍道身,封住了右臂道脉灵力,时间很短,却与先前王应墨重伤吾横看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这一僵,让铜铃瞬间近身,铜铃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同时还有宛若无处不在的铃声呼啸着钻入王应墨耳朵。 他只来得及举起双拳护在胸前竭尽全力运转陷阵拳意,硬接这一击,而那铃声如同贯耳魔音一般侵袭着他的神智,使陷阵拳意的运转都艰难起来。 “佟!”沉闷的响声传出,王应墨只凭陷阵拳意加持的肉身硬扛下了这一击,他胸骨微微塌陷,左臂骨头断裂,那铃声也让双耳血流如注,暂时失聪。 与此同时随着周年的死亡,那股封印力量消失,霸道的东帝经很快接续了断掉的灵力运转,大衍道身重临肉身。 “啊啊啊.......”王应墨大喝,反手一掌将铜铃击退,同时七剑齐出。 “叮叮当当........”飞剑与铜铃碰撞声不绝于耳,先前铜铃以光幕护体七剑奈何不得,当下却是实实在在一剑一剑斩到铜铃本体,铜铃上接连出现裂纹,韩归也是随着铜铃裂纹的增加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跌坐在地只能全力催动铜铃抵抗飞剑。 看来这件灵器必与他关系紧密,若能打碎灵器或许能伤其根本。 但此刻容不得王应墨再过多思考。 这铜铃一击之下他同样受伤不轻,而且刚才他被周年封住道脉,又被铜铃正面 击中,其余人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时机。 果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王应墨身畔。 在前面的竟然是初一。 看来此人也没有那么怕死嘛。 血色双刀当面劈来,初一还是那般一脸畏惧的表情,手中双刀凶狠犀利,眼神却一个劲瞟王应墨后面,还想再提醒他后方那个人威胁更大。 后面的人自然是十五,那柄简陋的黑丝短刺,悄无声息刺向王应墨后心,欲求一招毙命。 “你要求死,便让你死!”王应墨强行咽下一口瘀血,抓住初一一只手,一脚踩在他胸口,微微侧身凭着十五一刺生生将初一那只手齐手腕处扯断!!!! 十五那一次也没入他肩膀。 初一倒飞出去,气息全无,相较于断手,那一脚直接踏破了他的胸膛,震碎五脏六腑,这回是真个死的不能再死了。 围攻铜铃的七剑霎那消散,出现在十五身边,粗略的小无相剑阵形成,漏洞很多,但也足够。 王应墨抓住初一的断手转身便是一刀,那柄猩红长刀贴着十五面皮削下,斩去他一只耳朵,同时深深嵌入他左肩,血花暴起,十五甚至来不及抽出短刺便直接逃离。 王应墨暗道可惜,那一刀几乎是甩出去的,持刀断手脱手的一瞬他便开始凝聚衍道真剑,单但凡十五对那短刺稍有留恋,有一丁点想要拔出的念想,王应墨便有机会一剑枭首。 不过那一刀几乎劈下十五整只左臂,也算不亏。 王应墨拔出肩头短刺,单手一用力,将其捏做废铁。 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诡异。 周年轻轻一拍种下的封印险些要了他的小命,要是周年能再支撑片刻,恐怕他会被那支铜铃生生镇杀。 韩归那支铜铃不但杀伤力极大,而且铃声同样致命,此刻他双耳还在不断渗出血丝,耳识严重受损。 吾横看同样不简单,道剑崩碎时那头由翠绿转墨绿咬在王应墨拳头游龙不但让王应墨右拳鲜血淋漓还留下了一抹似毒非毒的墨绿灵力妄图破坏王应墨灵脉,不过被他强行镇压了。 先前被十五短刺入肩,同样有一股极寒灵力让他半个身子微麻,这才没有余力再去追击险些被劈下一条胳膊的十五。 所以此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留下这柄十分不凡的短刺,谁知道十五还在上面留了什么手段? 不过短短两盏茶的功夫,六人的交手便告一段落,再次陷入紧张的对峙。 周年暴毙,初一尸体都破烂不堪,景象骇人。 吾横看胸口塌陷,道剑残片到现在还刺在血肉中,道人不复先前仙风道骨,浑身浴血倚在一棵老树旁,狼狈不堪。 十五更是刚刚扯下肩头血红长刀,失去一只耳朵脸上鲜血不断滴落,面色阴沉,单手按住肩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左肩不会脱落。 韩归面色最好,实际上他与王应墨的交手可以说点到为止,不过七星御剑真诀给铜铃创造的裂纹似乎还是给他造成不轻的伤势,王应墨有理由怀疑那件铜铃被他炼作本名灵器,已经与之性命交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五州天下有很多修士都会这样,好处是能最大限度上契合灵器发挥其威力,而且灵器也会随主人修为见长而愈发强大,坏处也显而易见,灵器受损主人见伤,灵器毁坏则会殃及根基乃至祸及性命,老爹王之涣便不止一次说过此法愚蠢之极,不适合绝大部分修行者。 至于那些人适合,王应墨便不知道了,他也懒得问。 相较一开始围攻,四人休闲自在,似乎随意便可拿捏王应墨的愉快氛围,当下的情景四人便如天堂跌入地狱。 当然了,周年是真个去了地狱。 至于初一,王应墨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如今他到了此等修为,道脉临近圆满,已经很接近于赵元启突破灵胎前的修为了,他才知道,当初赵元启面对金虎白玉以及当时唯一一个四境修士岳韦良时不过是猫戏老鼠罢了。也时此刻他才明白,岳韦良能挡下赵元启一掌而白玉不死,想必是赵元启并没有想立即杀了白玉,饶是如此还是要了岳韦良的命。 此界不但压制了修为,还扩大了不同境界之间的差距,可想而知此界主人之神通。 十五与韩归对视一眼,一脸警惕,慢慢向受伤最重的吾横看靠过去。 王应墨也并不阻拦。 主要是他现在状态也极差。 铜铃一撞铃声入耳,他此刻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这导致原本被他压制的那股来自青松道剑破碎前反击的墨绿灵力再度蠢蠢欲动,而且十五短刺在他肩头留下的极寒之力也没有驱除彻底,隐约还在限制他的动作。 王应墨忍着痛强行将骨折的左臂掰了回来。 先前战斗中受伤因为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很大程度上忽略了疼痛感,此刻双方再度对峙起来,反而让疼痛感无比清晰,吃痛之下王应墨差点一口鲜血喷出,不过他还是强行憋住咽了回去。 他默默抓住盖在衣服下的神灵玉开始尽量恢复。 不远处的董叶笑眯眯便瞧了过来,显然是注意到了他手上奇异的灵力波动。 王应墨心头一惊,别被这家伙看出什么门道,要是惹得他出手夺宝可就不妙了。 于是王应墨扯起一个笑脸道:“董兄,你家大姐好像很赏识我,要不然你帮帮兄弟?” 董叶望着这个无赖贱兮兮的面孔,一时间难以将其与楚河畔那个宁死不屈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只得无奈道:“不好意思,这些家伙算是我的盟友,我不帮他们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对面三人见王应墨并没有继续动手的征兆,连忙各自吞丹药的吞丹药,包扎的包扎。 吾横看一直到此时有了韩归和十五的看护,才摸出一枚紫色药丸吞入腹中,同时开始拔出胸口道剑碎片,未实施先前太过凶险,他只能强吊着一口气随时预防王应墨再对他出手。 王应墨一边偷偷关注三人的动静一边抓紧时间回复一边又与董叶瞎扯。 “我跟阮家姐弟关系好得很,阮之江更是我好兄弟,这么算起来,我也是你小舅子啊,你打算见死不救么?” 董叶笑道:“你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阮之江晕厥前甚至都没看见你要救他,事后我跟他说是我救了他,他对我感激涕零,非我这个姐夫不认,岂不妙哉。” 王应墨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 这怎么比我还不要脸。 妈的。 却只敢只在心里腹诽几句。 不过有他在王应墨倒是不再因为阮之江而束手束脚,实在大不了跑路喽。 王应墨转头冲着吾横看道:“唉,那个守山的,你刚刚不是说要杀我么,不然咱俩再比划比划,让那两位兄台先缓缓劲?” 吾横看在其余两人的看护下闭目调息,听了王应墨的挑衅纹丝不动,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五人围杀一人,而且其中有四个同境修士,最终的结果是两人当场战死,其余三人也是受伤轻重不一,这个结果让原本觉得山主太过大惊小怪的吾横看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此人不过是借用外力才有与山主一战之力,现在看来,若非本身便足够天赋惊人,足够强悍,那里又有承载那样外力的资格? 而今日一战无疑是佐证了此人的强悍,难怪山主如此看重他,不能吸纳便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若不是居庸关外还需要山主坐镇,想必也不会让他们几人来围杀。 联想到离开时山主数次提醒,看来山主其实并不看好他们能够杀了此人。 短暂调息让吾横看摆脱了先前危险的境地。 他缓缓睁眼。 纵然你有天纵之才,莫非我等修道之人便都是废物?!!! 吾横看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青松道剑碎片:“这柄道剑陪伴贫道多年,不知历经多少场战斗,如今折在你手中。”他捻起一块碎片,恨声道:“那便要你陪葬!” 他双指夹住碎片放在眉心,随后口中念念有词。 王应墨顿觉不妙。 果然他身形一震,先前伤势再也压制不住,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表情痛苦不已。 吾横看冷冷一笑胜券在握:“贫道这道剑名作青松,蕴养翠龙一头,虽远不及法器器灵强大,却也能显着增加威势,剑碎前一击被你轻易镇压不过蛰伏罢了,不妨告诉你,那翠龙源自一碧潭山蛟,常年汲取山势水意,在水土之属中道行极深,贫道当年拼尽全力才的以将其斩杀炼入剑中,期望能够使其有望进入法器行列,可以天不遂人愿,那山蛟临死前自毁本源,贫道只得到残缺的蛟丹,最终道剑品质远逊预期,贫道也算亏了个血本无归,但这柄剑却多了一门神通,只能施展一次,能够爆发出无限于接近灵胎境的威力,不过先前贫道伤的太重,无力催动,不好受吧?” 此招既然只能施展一次他将之全盘托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隐患。 于是在他洋洋得意的眼神中王应墨痛苦跌坐在地,满是血污的脸庞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显得有些狰狞。 他在全力抵抗体内那股原本被他轻易镇压的墨绿色灵力。 韩归见吾横看奇招奏效,当即便要上前补刀,趁他病要他命,十五也不再守在吾横看身边而是再度隐匿气机,欲再寻机会动手。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确当此时,居庸关方向,一股纯厚强大的气息越来越近。 吾横看大喜。 王应墨则是面色更加难看。 那股气息有别于他在楚军中见过的所有高阶修士,再看吾横看表情,说明此人必然不是一定 是他们那边的人,不管是谁 ,单凭气息来看恐怕比着四人中任何一人都更强,王应墨若是全盛时期未尝不能一战,可此时身负重伤,面前大敌还在,再来一个更强者,他如何能敌? 就在此时,一旁的董叶却主动开口:“来人叫秦阳,秦氏当代族长,修为不在我之下。” 他竟然是主动开口为王应墨解惑。 吾横看大怒:“董叶你这是何意?” 董叶对待这些人向来不是好说话的,只冷冷道:“我说过不会出手,那便不会出手。” 言外之意在明显不过,我不会出手帮助任何人,但我说什么便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吾横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十五拦住摇了摇头。 即便他是截月山守山人,身份只在山主之下,但却是还没有什么本钱跟琼玉四照叫板,一来境界摆在那里,二来琼玉家大业大,截月山如今确实比不上。 吾横看只得狠狠剐了他一眼,才算作罢。 董叶并不在意,他更好奇王应墨会如何面对眼前危局,先前一场战斗他自认同等修为下恐怕做不到比王应墨战斗的更优秀,在场这些人,都不是弱者,何况是以五对一。 吾横看碎剑反击董叶早有留意,此刻王应墨体内源自那墨绿灵力的山势水意爆发,引得伤势再难压制,如今又有大敌赶来,他要如何应对? 韩归铜铃已经当面,王应墨眼神却浑然一变再没有先前的痛苦,脸色也恢复正常,只一拳他便将韩归与铜铃一并打退,而后又是一剑将藏匿与暗处的十五逼出。 他一脸遗憾,哪里还有先前被山势水意压制的模样? 接连击退两人,王应墨随手一挥,一团墨绿灵力也被他打散,正是先前翠龙最后反击侵入他体内的墨绿灵力。 吾横看三人看着那墨绿色灵力消散,一瞬间汗毛倒立,脸上第一次不同程度露出惧色。 尤其是先前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吾横看,他是最清楚那翠龙临死反击的威力的,但却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化解,最恐怖的是先前他一副着了道的模样,骗过了在场所有人。 王应墨心中难免遗憾,这缕墨绿灵力其实从一开始他便也察觉到了其非凡,但得益于东帝经的霸道和大眼道身对道脉身躯的改造,镇压这股力量变得十分简单。 先前周年在他手臂上留下的封印与这缕墨绿灵力其实很相似,吾横看以碎剑为代价的杀手锏显然威力远胜于周年的封印术,手段却不高明。 周年那一手截月山真传王应墨到现在都没瞧出什么门道,但吾横看牵动墨绿灵力的方式很简单,是一道咒印,不巧,东帝经对于修行者自身的灵力掌控极其可怕,所以那并不高明的咒印在刚与王应墨体内被镇压的墨绿色灵力试图建立联系使其发挥作用是便被王应墨察觉并掐断,而且他立马便配合表演,摆出一副中招垂死的模样打算骗对方上当。 因为吾横看表现出来的自信,和先前王应墨与他们战斗的表现,十五和韩归都不认为王应墨拥有压倒性性力量可以完全无视吾横看的杀手锏,于是他们上当了。 原本王应墨打算借此机会尝试击杀韩归,但不远处急速而来的气息,让他不得不停手。 他不认识秦阳但通过军情也对旧燕一方修士有大概的了解,秦氏老族长秦开,疑似重归灵胎境,当代族长秦阳,道脉圆满,有望灵胎。 能够几乎无视吾横看的底牌得益于他强大的修行资源,而非源自实力的压倒性,所以只有中招倒地是假,先前种种伤势,都是千真万确。 以他目前重伤之躯,面对秦阳此等人物,再加上面前三人,会是什么结果王应墨不用想也知道。 而对方三人震撼于王应墨随手消除翠龙的强大,和他装作重伤的阴险,一时间也不敢再动手,毕竟对方伤势是真是假有待商榷,但自己的身上的伤可是实打实作不得假的,而且周年前车之鉴,他们如何敢不惜命? 王应墨转身直奔怀山深处而去,只是临走之前看了董叶一眼。 董叶只是默默点头示意不用担心阮之江。 王应墨放下心来,强忍伤势,全速逃离。 吾横看依旧靠在老树旁一副难以起身的模样,恨声道:“我截月山一次次栽在这小子手上,连山主都吃了大亏,如今更是折了掌律,我定要与他不死不休。”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转头对身旁二人道:“秦家主马上便到,贫道本欲豁出性命留下此人奈何伤势太重实在是有心无力,二位同样被其所伤何不出手拦他等到秦家主一到此僚必定插翅难逃!事后除却原定报酬外,我截月山另有厚报!” 韩归听闻此言,桌子大小裂纹遍布的铜铃似是再难维持直接坠地,他本人更是一口鲜血吐出,跌坐在地苦着脸道:“吾道友,不是我托辞,你也知道在下这铜铃乃是性命交修的本命灵器,被那小子伤成这般模样已是伤及根本,我先前不过强撑罢了。” 十五同样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吾横看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今日为杀终究是以截月山修士为中心,此二人为了报酬已经得罪死了王应墨。 此刻虽然三人都有再战之力,其实早已心生退意,毕竟先前四人围攻都被反杀一人,再去阻拦,若他拼命之下,能不能活还是未知。 于是三人竟是都不敢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应墨逃走。 董叶扶起阮之江,最后看了看王应墨逃离的方向便转身离开。 啧啧,难怪大姐如此看重这个小子,难怪赵元启结仇如此之深,一边想方设法要杀他,一边又一次次愿意抛出橄榄枝。 这个莫印,了不得。 第89章 月上东山易,插翅欲逃难? 当秦阳赶到时,入目是一片疮痍,董叶已经离开,留在原地的韩归三人狼狈不堪,初一与周年的尸体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对于当下名声鹊于齐楚两国的那个叫莫印的年轻人,他当然不会没有耳闻。 根据赵元启所给出的情报,截月山事件之时,此人不过道脉初期吧?如今才过去多久?这样的修行速度,是不是太过于夸张和不合常理了? 不过赵元启的反复提醒还是让他稍稍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对于那个志在要复兴截月山的男人,秦阳是抱有强烈的戒心的,一方面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残忍,另一方面他与父亲达成的连秦阳如今都不曾知晓的协议始终让他不安。 但无法不承认的是他的强大。 便是这样一个人面对这个莫印都是如此谨慎,在居庸关大战期间还要抽调几乎全部截月山力量来谋划这场围杀,并且仍旧不放心,在战后又要求他迅速赶赴此地。 没错,居庸关战事暂且告一段落,齐军作壁上观,秦家军并没又能够改变白羽卫突破关卡绝尘而去的结果。 同时因为楚军如今压倒性的军力,以致于幽郡突骑也无力抽离兵力追剿白羽卫,这可不是寇春文托辞,一但幽郡突骑抽兵,秦家军侧翼暴露,恐怕楚军便不需要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了。 兖州等各部战力虽不及边军,但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秦家军虽然在紫荆关外大漠上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了两万凉州军精锐,足以证明其强大,可终究寡不敌众,不敢托大,秦开也是旧燕名将自然知道寇春文在此事上并没有怠慢,不过终究对先前齐军的袖手旁观耿耿于怀。 可见旧燕与齐国的结盟,不过是是利益使然,甚至很大程度来说,秦家军在齐国眼中,不过快刀一柄罢了,最好是用完了能折在战场上,免得将来割伤了自己。 这些道理秦开懂,秦阳也知道。 但其实,原本的局面会比如今好上很多。 如果截月山没有失败的话。 北齐大可放下紫荆关,长驱直入,兵临河西州,届时一但居庸关,紫荆关和截月山三点相连,那里容得白羽卫驰骋大漠,那里会让项景有机会暗度成仓,奔袭燕州? 说到底,王应墨在截月山的阴差阳错,不但打破了赵元启重立截月山的美梦,也破坏了旧燕与北齐原本预设的大好局面。 所以他是赵元启的敌人,又何尝不是秦开的心头恨? 也是基于这样的恨意下,秦开默认甚至还为赵元启的对他的围杀提供了很大帮助,并且在战事一落幕,便遣出秦阳,要确保先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四个道脉后期一个道脉初期的围杀,却让那个年轻人反杀两人,还能大摇大摆的逃走。 秦阳的脸上表情愈发凝重。 他冷冷扫过三人,却没有出言责难。 贵为一族之长,他自然知道此刻与这几人起冲突不过给王应墨白白添加逃亡的时间,而且既然对方选择了逃走,必然受伤不轻,所以他只问道:“哪个方向?” 十五沉默起身,一场势在必得的围杀落得如此下场,任谁面上总有些挂不住:“我与秦家主一并追踪。”说罢他看了其余两人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既然人已经到了,你们在装下去,就太过了。 吾横看有取出一枚丹药吞下与韩归对视同时开口:“我等稍后跟上。” 十五与秦阳身影瞬间消失,向王应墨逃离的方向追去。 怀山景色其实相当不错,山峦起伏,此刻临近黄昏,斜阳夕照,遍染林梢,很是宜人。 不过王应墨自然是没什么心情欣赏。 秦阳堵住了来路,重归楚军大营显然不可能,而且他能感受到那股气息的速度,所以唯一的生路便是穿越怀山,直奔燕州了。 也许只有跟白羽卫汇合才是解除当下困局的希望。 当然如果他能够穿越怀山,很大的可能便是秦阳不会再追,毕竟居庸关形势严峻,高层战力对旧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王应墨身形穿梭在密林中,不断将沿途树木甩在身后,同时他再也不用压制先前伤势,至少不用压制数次憋回去的淤血,于是他一边飞速奔,一边吐血,滑稽的很。 作为齐国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拂衣的当家人兼头号杀手,把生意做遍天下,是十五的毕生梦想,他当然是一个极为出色的杀手,否则赵元启也不会找上他,并且许以重诺让他出手。 但道脉后期的修为虽然足够强大,却也还不足以让赵元启这般重视。 而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的年轻,这让赵元启看到了他的潜力,正如赵元启看到了王应墨的潜力一般。 赵元启给他许下的承诺是当下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一个进入昭国遗址的名额。 这样的诱惑对于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来说都是致命的。 他同样没有抵制这等诱惑的自制力。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踏上了楚国的疆土,在此冒着极大的风险围杀大楚问道院副院长——一个比他还年轻,比他还强大,比他还狡猾的对手。 十五向来是一个很自负的人,遍观南北两国,天下散修,不到三十岁的道脉后期,有几个? 但据赵元启所言,前面那个逃窜的年轻人,不超过二十岁。 这一点十五并不怀疑,因为他除却绑架阮之江来作饵之外,其实还准备了很多备用方案,但鱼儿咬钩很快,这足以证明鱼儿的幼稚和经验不足。 溜鱼的过程也很顺利,可直到他们把鱼提上岸来,才发现,原来钓起的是一头幼龙,幼龙把他们狠狠揍了一顿,告诉了他们,我虽然经验不足,但是我很能打。 能打到十五这个自诩天才的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天赋产生了怀疑,连阻拦都不敢。 不过既然幼龙也受了伤,而且有更加强大的钓客赶来,局势便再度逆转。 秦阳到了此刻都是一身酒气,周身氤氲的是散乱的水元灵力,稍稍吊在十五身后,两人便如此在密林中追踪,并且不时留下些许标记,好让后面的人能够追上。 并且主动留下标记的人是秦阳,而不是十五。 这说明秦阳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他并没有自持实力拒绝任何可以借用的其他力量。 十五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秦氏家主又多了几分忌惮。 强大不足以让人绝望,但强大又谨慎往往会彻底封住弱者的活路。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秦阳平淡开口,语气里不含杀意,像是走访亲戚的人在问路。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当知道姐姐随姐夫一同逝去,当他知道父亲筹谋起事多年却始终隐瞒,他沉沦,他丧气,他自怨自艾,把自己泡在酒坛子里。 但当他接受了这一切,他会把一切情绪压入心底,一如经营秦家数十年一样保持冷静,他始终知道,情绪只会给人造成错误的判断,仇恨是如此,杀意是如此,欣喜也是。 所以他明明在追杀一个人,却没有半点杀意。 追踪作为杀手的必修功课,十五自然极为擅长此道。 十五没有受伤的手心上空悬浮着又一柄短刺,短刺与先前被王应墨捏作废铁的那一支一般无二。 他矫健的身形在树枝上上下起伏,悬浮的短刺却极为稳当,与先前那支看起来有些钝的短刺不一样,这支短刺锐利非常,寒光四溢的尖端始终指向一个方向,也正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被质疑自己的专业性,十五显然有些不高兴,于是难得开口解释道:“我这短刺乃是一对鸳鸯刺,另一支命中,这一支便会自动追踪,先前一战我致命一击被那小子躲过,没能命中其要害,否则这一支再补上一击,不死也能要他半条命,可惜二毁其一,如今留下这一柄也只能感受其方向了。” 之所以愿意解释自己的杀手锏之一,是因为这两支鸳鸯刺其实是一体的,一支被毁,余下一支灵性便会衰退,逐步沦为废铁,不复灵器之威力。 秦阳看了看他包扎过后仍然被鲜血渗透的肩膀,显然是嫌十五此刻速度太慢。 于是十五很是干脆的递出手中短刺:“少许灵力维持,便可继续追踪,秦家主若是嫌我慢,自可先一步而去。” 秦阳接过短刺速度猛然一提,两人的距离一下便拉开了,同时再他刻意为之下,身周的灵力也愈加狂浑厚,在这深山中愈发引人注目,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十五、吾横看等人都能轻松注意到这股力量,继而继续追踪。 因此秦阳也不再留下标记,转而全力提速,向王应墨而去。 山间野兽皆被秦阳气息骇得四肢发软匍匐在地,少许灵兽之属也是早早感应到,远远遁走。 王应墨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后方追兵。 先前一战双方消耗甚剧烈,十五不但受伤体内灵力也被大量挥霍,因此影响了他的速度,秦阳要顾及他也同样限制了速度,而王应墨虽然同样身负重伤,但却仗着神灵玉的存在可以肆意动用灵力,速度上比他们快了一筹,于是距离又拉开了一段。 但如今一个全盛道脉圆满高手放开手脚,全速追来,两人的距离便开始迅速缩短。 感受到那股水元灵力的快速逼近,王应墨也开始焦虑起来,若是他不曾负伤,他不介意与其交手一番,掂量一下自己与道脉圆满之间的差距,但此刻若是被拖住,且不说对方能不能打死负伤的他,若是被其余人也追上堵住,那就真个是插翅难逃了。 大日西坠,随着远处山岭吞噬掉太阳最后的余晖,夜晚再度笼罩这片山林。 秦阳还是没能追上对方。 实际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短了,短到他不再需要十五的短刺来追踪,因为他已经锁定了那个年轻人的气息,且对方的速度并不足以摆脱他。 之所以还未追上,是因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麻烦。 山岭间不断有剑气窜出,拦在他前方,很难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也成功拖缓了他的速度。 自然是王王应墨的小无相剑阵。 小无相剑阵不愧是天枢真君秘传,巧妙之极。 如今王应墨通过一次次实战和修行时的练习,如今对这门剑诀已有小成,虽然还称不上炉火纯青,但也是十分得心应手。 所以他在身后简单的布置起一座座极为简易的小无相剑阵,威力很小,但得益于其中剑气无孔不入的特性,秦阳不得不的分神应对,也就拖慢了他的速度。 其实他布置下的这些小无相剑阵只要他离得稍稍远一些便会自动溃散,但王应墨本就是用来应付一个和在追他的人,所以反而效果出奇的好,秦阳离他越近,小无相剑阵保存的越完整威力就越大,反之则是威力越小。 便如有好几次,两人距离较远,小无相剑阵剑意刚起,便自动溃散,都不用秦阳再出手了。 于是秦阳干脆就那么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吊在王应墨身后,看着那一座座小无相剑阵自己乍起,自己消散。 甚至他还有闲心自己揣摩其中剑意,想要对王应墨的手段多几分了解。 秦阳能够感受得到这门剑诀的精妙和强大,同时也能察觉到其对使用者本身灵力的消耗。 所以他并不着急。 你的灵力总有消耗完的时候吧? 而且刚刚经历大战,秦阳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然而随着月上半山,秦阳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烦人的剑阵半点不见减少,还是一如既往,同一开始一般以相同的频率间隔出现,甚至没有因为秦阳的保持距离而有丝毫的减少或者减弱。 秦阳在锁定对方气息的同时,必然也被对方所感应,对于他保持着会使剑阵自动消散那个极限距离的动作那个年轻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但对方始终还是不曾减少剑阵的数量,一开始秦阳是有所怀疑,直到此刻秦阳已经有些震惊了。 怎么这个年轻人的灵力好似挥霍不完一般? 这自身道脉得有多宽广?得能储存何等庞大灵力? 不是秦阳不会往灵石上联想。 此界灵石品质与五州天下差距极大,即便上品灵石也很难保证快速补充修行者损耗得力量,于是王应墨那似乎用之不竭的灵力难免会让他吃惊。 王应墨道脉自然极为宽广,事实上即便时在五州天下,他刚拓脉时展现的天资也是世所难见,儿时不知多少次听家里那些老人说他降世时的天地异象,听的耳朵都快其老茧了,他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印象,而且他也并没有感受自己有何太过超凡之处,大概是因为父亲的惊神阵还留在他身上吧。 一念及此,王应墨不免暗呼倒霉,要是没有惊神,他必然远胜如今,哪能这般狼狈。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怨不得老爹,留下惊神终归是为了他好,他意外流落在外是谁也不曾预想的情况。 王应墨一边奔逃,一边揉了揉眉心,那抹金光若隐若现,却远不及临州城时与缚灵阵接触时一般炽热,想来此界对惊神阵都是有所压制的。 左手朱墨在手,王应墨可以源源不断从中汲取灵力。 即便有朱墨能够给他提供道脉境不可能消耗完的精纯灵力,但王应墨一路连续不断布下小无相剑阵,同样有些吃不消了。 灵力可以不必担心,但身心的疲惫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此刻累的都快吐血了。 好在前方原本连绵不绝的高山开始逐渐变少,视野慢慢开阔,王应墨再度振奋起来。 这意味着经过半夜追逃,已经快要越过怀山山脉了。 后面的秦阳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的他已经没了耐心。 这个小子果然如赵元启所言一般难缠之极,不但战力恐怖,逃起命来也是十分拿手。 他无奈叹息一声。 停了下来。 第90章 书房不想要了是吧? 王应墨感受到后方气息骤然停下,长舒了一口气,但速度丝毫不减,双腿接连点过林梢树干,继续全力往山外奔去。 秦阳停下身形身周水元灵力一收,周围有一股无形气浪荡漾开来,吹的树林沙沙作响。 他注视着王应墨逃离的方向,双指捻出一张土色符箓,双目一凌:“山河轮转,千里复退,赦。” 一阵山风拂过,也不再掀起谁的衣角。 却是原地已无身影。 王应墨脸色大变,后方气息瞬间消失逃不过他的感知,必然是施展了什么惊人的手段,不管如何,若是秦阳不打算再追,段段不会在费力施展这般手段。 那么答案必然只有一个。 王应墨前方不远处,一阵灵力波动,随后便有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如碎片重聚般由虚化实,从中走出。 王应墨不曾见过此人,那么其身份呼之欲出。 秦家当代家主,秦阳!!! 王应墨严阵以待。 秦阳的目光却在第一时间落在王应墨手左手上,霎时间眼中明光闪过。 王应墨不着痕迹的收起朱墨但为时已晚。 此人灵觉似乎极其敏锐,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朱墨的非凡。 “那是灵石?”他这居然是他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 王应墨也不打算否认,点了点头。 秦阳奇道:“这是什么品阶的灵石?你便是依靠这灵石才能有这般挥霍不完的灵力?我从不闻天下能有这般快速补充灵力的灵石,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王应墨想了想道:“有点。” 岂止是有点,在他看来,此界人皆是坐井观天,但他也知道,坐井观天从来不是青蛙的错,或许他们有朝一日跨入五州,说不得也能一遇风雨便化龙。 秦阳笑了笑继续问道:“先前那剑气是?” 王应墨纳闷,这厮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求学的?你不然给小爷我磕两个头我给念纪那丫头收个师弟算了。 嘴上却老实道:“是一门剑诀。” 他还在全力汲取灵力,他没有察觉到十五等人的气息,意味着不管是那些家伙先前被他打怕了故意放慢速度想让秦阳先来杀他,还是真的重伤跟不上,此刻都只有秦阳一人,那么他多恢复一分便多一份胜算,当然是成功逃命的胜算。 董叶的战力在与迟宇轩破甲一战时便展露无遗,尤其是他与迟宇轩二人联手,硬接下了赵元启一击,可见一斑。 对于董叶所说的不在我之下,一个修道数十年的老牌道脉圆满,王应墨不觉得以现在的状态能够有什么战胜对方的希望,除非他再次强行动用老爹的衍道力量。 所以聊一聊也是可以的。 秦阳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想起赵元启,想起琼玉那个董叶,想起远在惠城晏.......姬朔,一时间感慨万千。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 好像他几十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一样。 “有这剑诀,和那块灵石,我那张从北齐重金购来的神行符也不亏。”秦阳道。 岂止是不亏。 秦阳自幼不但展现了很强的修道天赋,儿时更是得到一条水灵择主,如水灵这般奇物,天生地养,介乎生灵与器物之间,同类之间品质差异亦如人的修道天赋一般有强有弱,但却无一不是珍品,千金难求,而且此等灵物向来只会自行择主,否则以强力镇压顶多只能发挥效用之一二。 一旦认主,不但对主人修行裨益极大,而且可以伴随主人战斗,心意相通,远胜一般灵器。 在五州天下,但凡有灵物择主者,在那些中小规模的修道势力中俱是不可多得值得重点培养的天才,即便如王家,也很愿意将其收入麾下。 而秦阳这条水灵还有一门神通,其对灵力的敏锐程度,到达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在秦阳见到王应墨的瞬间,那水灵便在他丹田中疯狂搅动,拼命想要告诉告诉主人那块灵石的非凡,其实王应墨不管有没有将朱墨暴露在秦阳的视线下,朱墨都逃不过那水灵的感知。 水灵伴他一生,为了他寻得不少宝物灵药,秦阳却第一次见它这般模样,所以秦阳第一时间便将注意力投向了那块灵石。 那块灵石的珍贵,不言而喻。 秦阳的目光一下子危险起来。 他向来不是这般容易受到情绪影响的人,但以往能够帮助他保持冷静清明的水灵,如今好像嗅到了最甜美可口的食物一般变得疯狂,两者心意相通,自然而言也勾起了他内心的贪婪。 这块灵石,还有那剑诀,他势在必得。 所以眼见这个叫莫印的年轻人,必须死。 这是把我当作囊中之物了? 王应墨见他没了闲聊的打算,也是冷冷开口:“亏不亏的,还是待会再见分晓,秦家主可别不小心折在这怀山老林里,秦家没了你这位家主,怕是要一蹶不振喽,哦,是本院忘了,秦家还有为年事很高野心不小的老爷子,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只要秦家重复当年荣光,听闻秦家主与我朝军机夫人向来姐弟情深,怎么在你眼中,家人的性命也没有功名利禄重要嘛,姐弟情深,似乎也不是那么牢靠?” 他在王家是个混世魔王,那时虽不曾修行,但在同辈中从来也不是个会吃亏的的,但不曾修行终究不能身体力行教训其他孩子,所以骂人的本事,向来是一绝,也不知道是继承了谁。 这一番阴阳怪气,就好像一把刀子,直接捅进了秦阳心窝子,还搅了搅撇下刀子不要了。 秦阳再大的气度,再冷静,也挡不掉这掏心窝子的一刀。 雍容威仪的脸庞逐渐狰狞起来。 “等我拿下你,拷问那剑诀时,希望你还能保持你的牙尖嘴利。” 王应墨嗤笑一声:“就是赵元启那个欺师灭祖的王八蛋来了,本院也要再骂他一骂,何况你这个吃里爬外,养不熟的白眼狼。” 燕州归附数十年,在曹军机的影响下采取怀柔政策,加以教化,却换来与北齐联手背后捅刀子这么个结果,最终逼得曹军机只能以死谢罪,可不是吃里爬外?可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应墨不是其对手,天性爆发,本能便要先在口舌上讨些便宜,同时也是想要激怒对方,这样固然会让其痛下杀手,可既然对方都追到此地,王应墨完全不会低估对方要杀他的决心,愤怒与否都不会影响他的杀意。 但愤怒往往容易让人失智,或许能够籍此寻得些许破绽,找到那一线生机。 秦阳心中再挨一刀,再也按耐不住。 脚步一踏灵力轰然爆开,一条张牙舞爪水龙直扑王应墨而来,欲将他撕碎扯烂。 那凝聚成水龙的灵力浑厚无比。 王应墨在破甲上见过迟宇轩与董叶两人的战斗,这水龙的气势完全不逊色于当时迟宇轩凌厉的枪芒和董叶画中跃出的万般兵器。 可见董叶所言非虚,这个秦阳却是也是道脉境界走到了极致的高手,不愧与“有望灵胎”四字。 但他也浑然不惧,此刻前路被封,避无可避,要是重返怀山便是自投罗网,届时便如瓮中之鳖,被后面三人再围上来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向前,再向前,从秦阳手中,搏出一条生路。 大衍道身加身,衍道真剑在手,王应墨把破阵拳意激发到了极致。 此刻秦阳便如一人作阵拦在前方,王应墨只有凿开此阵,才是海阔天空!!! 水龙虽强,但王应墨也不是破甲上插手不了迟宇轩与董叶战斗的那个他。 衍道真剑当空劈下,一身凌厉拳意紧随而至将残余水元彻底碾碎,灵力重归于天地。 秦阳见了这一剑,也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面对周年无人的围杀还击杀两人并且在自己赶到之前成功逃走,面前的年轻人绝不是弱者,而是他也要认证对待的强者,阴沟里翻船的事他见多了,却不愿自己也成为其中枯骨。 于是他抽出腰间湛蓝长剑,丹田水灵游曳而出,形似一条小蛇,通体透明,额头微微隆起,附着在其右手之上。 他竟是在第一时间便调动了水灵助战,半点不曾托大。 两人一瞬之间便交手数十次,双剑碰撞间灵力激荡,四周树木不断倒塌,烟尘四起。 衍道真剑再次接下秦阳的湛蓝长剑,那灵巧小蛇却缠上衍道真剑,张嘴对着王应墨一喷,没有丝毫声音,却有一股无形水元灵力呼啸而出,当面冲来,王应墨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击,登时头昏脑胀,秦阳抓住机会,凶狠一剑直指王应墨胸膛。 他完全是依靠本能强行扭动身躯才避开了这穿心一剑,饶是如此,那一剑还是穿透了王应墨肩头,吃痛之下,整个人也清醒过来,他当机立断,散去衍道真剑,一拳砸在秦阳胸口,一拳向上,将刺穿肩头的长剑生生打飞,因为他发现,那长剑在刺入他身体后便在源源不断灌输秦阳那浑厚的水元灵力,疯狂摧毁王应墨的生机。 以至于他连抽出长剑都来不及,只能以如此极端的办法迫使长剑离开他的身体。 长剑不但划破了他砸向剑锋的拳头,还挑断了王应墨的锁骨。 鲜血瞬间如喷泉一般涌出,王应墨浑身浴血,但秦阳同样被他一拳打退,嘴角溢血。 如此一来王应墨王应墨便有了片刻喘息时机。 王应墨握住朱墨,抓紧时间恢复灵力。 那一拳,恐怕是目前为止除了对付赵元启之外最强一拳,那一式破阵一瞬间耗空了他几乎全部的灵力,以至于他连调动灵力为伤口止血都做不到,此时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 直到从朱墨中得到了补充,才第一时间止血,否则单凭流血便足以致命。 王应墨稍稍喘息一番,脸上半边惨白无比,看不到一丝血色,半边被先前喷涌而出的鲜血覆盖,见不得半分肌肤。 不过他却咧嘴笑了:“不好受吧?” 对面的秦阳脸色同样苍白,更要命的是那条原本缠绕在他手臂上的水灵此刻挂在他肩上 ,痛苦的挣扎扭动,张着嘴无声的嘶吼着,后半截身躯荡然无存。 原来先前那一拳,是水灵护主挡下了部分拳力,才没有把秦阳胸膛轰塌,否则秦阳此刻恐怕会受更重的伤,甚至会殃及性命! 这一拳是王应墨赌上性命的一拳,若是稍有迟疑,先前秦阳一剑之后再能继续出手,王应墨此刻大概已经死透了! 生死之间,是朱墨给了王应墨如此疯狂的底气,若是没有朱墨,此刻他也是任人宰割了。 饶是有水灵挡下足以致命的一拳,秦阳却是也受伤极重,水灵认主那一刻便与秦阳紧密联系在一起,水灵受伤他亦有损,便如那些炼制本命灵器的修士一般。只不过水灵这等灵物护主有灵,受伤会影响主人,但只要主人不死,水灵便有恢复之时,也就是说不存在水灵先行毁灭继而连累主人的可能,因此在修行界的地位高过本命灵器不知几何。 那一拳之下打得水灵半身消散,也打得秦阳灵力不稳,一时间只能在原地调息。 王应墨摘下腰间那只漆黑墨锭。 作为来到此界仅存的家底之一,这枚墨锭王应墨一直看不出什么玄机,更不知道如何使用,一路西来,对小无相剑阵的逐渐纯熟,才渐渐摸出一些门道。 这一个阵盘,其上录制的是什么阵法以王应墨那点微弱道行自然搞不清楚,也动用不了,能摆在老爹书房,足以说明其珍贵。 但对王应墨而言没有什么珍贵不珍贵的,重要的是能不能用能不能保命。 虽然不知道其上有什么阵法,但王应墨通过小无相剑阵,发现,此阵盘可以增强小无相剑阵的完整度。 算是他的一张底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初他在张家村对付一个一境修士浪费一张紫雷符,村外被两个巡境司修士吓得又浪费一张赤火符,如今每每想起来是既丢人又后悔的心都在滴血,否则以他如今的修为,你再来一个秦阳也就是一张符纸的事情。 所以在对付周年几人时能有一战之力他便不打算动用这张底牌。 可如今却是再保留不得分毫。 王应墨双指一并轻声道:“起。” 一路上给秦阳制造了不小麻烦的小无相剑阵再度笼罩他与水灵。 “哼。” 秦阳冷哼一声,正欲挥剑破开此阵,这阵法困住韩归或许可以,但面对他秦阳便力不从心了。 王应墨抛出了手中墨锭,那墨锭就那么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在地上翻滚几周进入小无相剑阵中。 不见墨锭有任何变化,小无相剑阵瞬间威力倍增。 那无孔不入的剑气顷刻便刺破了秦阳的护体灵力,那水灵小蛇更是被剑气伤的遍体鳞伤,坠落在地,半截身子在地上无力的挣扎。 秦阳脸色大变,张口连带鲜血吐出一口小钟,立时变大将一人一蛇扣在钟内。 被墨锭强化的小无相剑阵一时间都是奈何不得。 王应墨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地上那枚墨锭,心想老爹知道了不会不高兴吧。 不过转念一想,都这么久了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来找我,活该,等我回去非搬空了你书房,都给你丢到凡人的茅厕去! 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娘亲。 因为他知道,那个平时严厉无比的娘亲,一定会很着急,很生气,很伤心。 一想到娘亲很伤心,他也很伤心。 王应墨单手按着肩膀,踉跄着站起身。 那枚墨锭不能要了,因为十五的气息快要到了,他需要墨锭留在这里延长小无相剑阵持续的时间,让秦阳没办法在追杀他。 至于十五等人,一个杀手这么明目张胆的释放气息追过来,而不是隐匿行踪寻求机会,王应墨知道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追杀自己了。 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少年已经是第三次这样接近死亡了。 他就这么拖着满是血污的重伤之躯,继续向西而去。 第91章 马儿啊马儿 当十五大张旗鼓到来时,战斗已经结束,王应墨早已不见踪影,留下一个岿然不动的大钟和环绕在周围逐渐衰弱,却依旧杀气重重的剑意。 他想得很清楚,如果秦阳那般修为都留不下一个重伤的莫印,那么他若是在战斗结束之前赶到,说不定便会沦为马前卒,初一怎么死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拂衣很重视客户,但是十五显然更重视自己的小命,先前的围杀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于是他更加小心,但看到此地场景,他也猜出了个大概,看来目标还是逃走了。 这样一来他反而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根据现场来看,显然秦阳是与莫印交过手的,重伤的道脉后期战全盛的道脉圆满,不但能走,还把秦阳困在此地,在联想此人先前彪悍的战绩,十五头皮发麻的同时,觉得自个儿败在这么个变态手里,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接受不了嘛。 他围绕着那座剑阵仔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是心惊,这可与先前困住韩归的剑阵有天壤之别,而其中困住的人也昭示着其强大。 很快细心的他便发现了那块墨锭,感受到墨锭与剑阵若有若无的联系,当即便明白了是此物使得剑阵威力大大加强,面露贪婪的同时也后悔不已,那小子连此等重宝都舍弃不要,必然是受伤极重,若是他不曾怯战说不定便能捡一个天大的漏子。 如今倒好,人跑了不说这唯一的战利品想必也一定会落到秦家手中,当真是血本无归。 十五心绪复杂,只得原地盘坐,默默调息,一边等着后面两人,一边观察秦阳能否破阵。 秦阳那一剑给王应墨造成了远超于吾横看等四人联手都远远不及的伤势。 他一口气逃出去百余里,到了一处栈道边上,高度紧绷的心神微微松了一口,但这一松,终究再难坚持,视线逐渐模糊,来不及作任何准备,便彻底晕厥过去,倒在了路旁。 于此同时,萦绕在大钟旁的小无相剑阵瞬间崩溃。 “当。”一声钟声响起,惊醒了一旁调息吾横看三人,却惊不醒以白布裹尸的周年,至于初一嘛,看起来他的老大并没有要给他收尸的打算,那么吾横看、韩归便跟不会多此一举。 古钟缓缓旋转缩小,再度被秦阳吞入腹中。 他脸色无比难看。 水灵受损严重,早已被他收回丹田灵墟恢复。 他随手一招,便将墨锭纳入手中,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几位来的可真是快啊。” 十五默不作声,韩归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只有吾横看冷冷道:“若是秦家主能早来片刻,在怀山能就能堵住他,何至于此?” 秦阳面露愠怒:“四个道脉后期一个道脉初期留不住一个小辈还被反杀两人,甚至连对方底牌都不曾逼出,截月山真是好手段!” 吾横看虽然修为不及秦阳却也半点不退让冷冷回敬:“高人一境,人家还身负重伤,秦家主不也没能留下人么?看来秦氏威名也不过如此。” 秦阳勃然大怒:“若不是你等无用,他对付你们连那墨锭都不曾用处,让本座着了他的道,本座早已将其擒住!” 这话倒是不假,要不是那墨锭出手,王应墨吃了那一剑,面对秦阳必败无疑,只是结果摆在这里,这番话便苍白无力起来。 吾横看还想针锋相对。 十五却开口劝解道:“两位何必如此,居庸关局势险峻,我等合作可还远远没有结束,莫要伤了和气,当下只有先返回居庸关报予赵山主及秦老将军再做打算。” 一旁装死人的韩归连连点头称是。 而四人周年:“.........” 秦阳冷哼一声,不再理睬余人,一甩袖子自行离开。 吾横看也冷静了一些,叹了口气,扛起周年尸体与韩归一道返回复命。 十五却留在原地,手一抬一支短刺从一旁杂草中飞出,悬浮于其手上,短刺摇摆不定,最终隐约间确定了一个方向。 十五犹豫再三,最终一咬牙,没有选择返回居庸关,而是朝西方而去。 王应墨再度睁开沉重的眼皮,脸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像是有什么粗糙的动物毛发在摩擦他的脸庞,同时身体有些起伏,但也较为平稳。 他一只眼睛被遮挡,另一只眼睛穿过毛发看到了一片黄土地。 就这样颠簸着,过了好一会,他神智才微微清醒了一些,感受到体内了灵力在缓缓的断断续续的运转,以一种很慢很慢的速度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 他知道,这是东帝经在起作用。 东帝经在王家传承无数年,说是与王家血脉相连也不为过,所以即便他彻底昏迷,东帝经还是为竭尽全力运转为他疗伤。 但随着他稍微清醒,东帝经开始流转的越来越顺畅,恢复的速度也快了一些,但严重失血的虚弱感依旧笼罩着他,同时青阳留在他体内的水元还没有被彻底清理,让他连起身都做不到。 不过感官却恢复了许多,他似乎躺在一头什么动物的背上,那长长的毛发间有一股并不刺鼻的淡淡臭味,正巧他最近刚好闻过这股味道。 马是很容易流汗的动物,白羽卫军中,不可避免的散发一股散不去马厩味,骑兵们常年与马相伴,早已习惯了这股气味。 梧州天下修士从来都是以灵兽之属作为坐骑,不可能圈养凡马,他堂堂王家大公子,自然不曾闻过这般味道,所以随白羽卫突破居庸关,在军中看护阮之江时,这样的味道确实有些让人苦恼,印象深刻。 所以他判断出自己应当是挂在马背上,之所以说是挂是因为姿势很不舒服。 他竭力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东帝经出于本能的将全部灵力集中在了修复肩头伤口和化解水元灵力,以至于他再无余力他顾。 多次尝试抬手都做不到后,他索性放弃了。 马背的颠簸虽然让人很想吐,但肩头粘稠瘙痒的感觉更加折磨人。 但他知道那时伤口在愈合,这是好事。 慢慢的,他的耳识也开始恢复,逐渐能听见一些声音。 “耶耶,你省倒他好活得起?”(叔叔,你觉得他能不能活下去)这声音有些稚嫩,听起来像是一种方言。 五州天下也有很多方言,比如儿时老爹带他见过一个大胡子,听老爹说他来自榷州南边得蜀地,很喜欢骂人,总是把一句“放你妈卖麻花屁。”挂在嘴上,王应墨小时候没少因为学这句话被娘亲打板子,这回突然想起,王应墨暗自下定决心,下回在碰到赵元启那个王八蛋,小爷我就用这句话骂他! “那个晓得哦,万一死球了就给他挨旁边挖个坑埋了满。”这个声音略显沧桑,有些沙哑:“反正我挨他上哟老,好活得下客看他自己了满。”(反正我给他上药了,能不能活看他自己。) 上哟老是什么意思?王应墨纳闷。 这方言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他只能听懂个大概,不过联想到伤口奇怪得黏糊感觉,很快便反应过来,想必是上药得意思。 王应墨这才知道,伤口的黏糊感来自什么,看来应该是这些人救下了他,还给他上了药,凭借勉强恢复得微弱感知,他能确定,都是一些凡人,于是也松了口气。 想必是些不忍心见他暴尸荒野得善良人。 那个稚嫩得声音再度响起:“要球得满。” “啪。”听起来像一个脑瓜崩。 第三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好嘞不学,球天撒地。”(好话你不学,你学他说球。)听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边上玩客。”(一边玩去。) “彻。”那个稚嫩的声音不敢反抗,对着胯下骏马轻喝一声。 伴着马蹄小跑的声音,那个男孩被赶走了。 于是旁边沉默了了下来。 只有“吧嗒,吧嗒。”的声音断断续续,王应墨闻到了另一种味道,是旱烟的味道。 源自旁边马背之上。 王应墨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情况,默默盘算大概还需要多久能够恢复行动力。 边上的对话便又响起。 “看衣服应该是大城市头来嘞人。”老人率先打破沉默。 “囊骇人嘞伤都死不掉,起码是修行者。”(这么重的伤,还能不死,大概是个修行者)沙哑声音回答。 王应墨有些诧异,与先前他遇到的凡人不同,这些人好像对修行者没有那么畏惧,也相应的没有那么崇敬。 “带转客再讲,问哈族长他们瞧。”(带回去再说吧,问问族长他们的意思。)老人狠狠抽了口旱烟,结束了这场对话。 通过马蹄声和嘈杂人声,和各种吆喝声,王应墨能够判断的是,这支队伍规模不小,王应墨一边忍受着身体上的不适,一边转移注意力想其他东西,想借此减轻一些痛苦。 其实以他的情况,即便这些人不救他,以东帝经强悍的恢复能力,也能完成自我修复,凡人的那些药物,除了让伤口感觉黏黏的,实际并没有什么效果,而且躺在路边好像也比这样颠在马背上好一些吧。 他在最后昏迷前,也确定了附近没有什么修行者或者强大的灵兽,寻常野兽和凡人的刀兵,以他那变态的肉身力量,便是躺着不动也伤不到他分毫,除非对方能够配备军队中那些可以附带灵力却能供凡人使用的非凡弩箭,不过要是被人把朱墨捡走了那也是很让人肉疼的,毕竟他从王家带出来的老底就剩它,想到这他楞了楞,所以朱墨还在的吧? 会不会被这些好心的人拿走了? 毕竟那块漆黑却闪耀着特殊光泽的神灵玉看起来应该是很值钱的宝贝吧? 不过他们既然好心的救了我(虽然我也不太需要,不过至少身边还能听见有人说话,不至于那么无聊),那么把它送给他们当报酬好像也是应该的嘛。 哦,不行,我现在还蛮需要朱墨的,不然还是以后有机会用别的来回报他们吧。 那么用什么好呢? 我好歹还是王家大少爷,得用点配的上我身份的东西。 狗屁哟,离开王家我啥也不是喽,还摆什么谱,都让人撵的跟丧家之犬一样了,还........唉,用大胡子说的话是什么来着? 装逼? 不过既然他们是凡人,那么真金白银什么应该最合适不过了吧? 真要把朱墨给他们,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带来麻烦呢。 嗯,或许还可以帮他们解决点什么问题,善良的人最容易被欺负了,他们这么善良说不定就有什么其他部落啊,宗门啊,有权有势的人物之类的,欺压他们,然后到时候我就跳将出来,一巴掌拍死那个欺软怕硬的二世祖或者什么老爷,然后对方后面的大人物就会跳出来,吵嚷着要给自己的亲戚晚辈报仇血恨,然后我就把问道院副院长的牌子摔到它脸上,吓得他立马跪地求饶。 嘿,想想就很爽。 那些演义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也不知道问道院的招牌现在在燕州还好不好使,毕竟燕州如今乱成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即便没有这重身份,小爷还有一身修为! 王应墨一定看不到自己挂在马背上的蠢样,否则就不会那么美滋滋的做着演戏小说的美梦,幻想自己的装逼时刻。 但不可否认确实很大程度上转移了王应墨在身体上的痛苦。 就那么胡思乱想着,走了许久,马队慢慢停了下来,人们呼朋唤友下马往前走去,王应墨只能勉强看到好像有些简陋建筑,似乎是驿站之类的。 王应墨身下马儿稳当当的停住,于是王应墨下意识抬头,基于身体的恢复,他有了一些行动力,但并不完全,所以他像一条被钓上了岸的鱼抽搐了一下,打破了马背上的平衡,开始慢慢往下滑。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有没有人看看我啊。”王应墨心底狂呼,但旁边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他,还是人家都已经进驿站休息去了。 然后他就那么摔在了地上,还是脸朝地。身旁的马儿似乎还有些好奇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自己趴地上了,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他,见他没反应便自个儿吃草去了。 王应墨就那么脸朝地臀顶天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趴在地上。 内心崩溃不已,还没装逼已经把脸丢光了。 “马儿啊马儿,你能不能再挪挪我,好歹让我躺平一点。” 第92章 到底是自己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王应墨两眼一闭,干脆利落的开始装死。 先前那个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种慌张传来:“拐球老。”(完蛋了) 男孩慌里慌张跑到驿站里叫人,马队一众人似乎此刻才想起来,马背上还有个伤员,连忙都跑了出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将王应墨抬近驿站,找了个房间安置下来,期间王应墨偷偷眯眼看了看天色。 临近黄昏,看来一行人应该会再驿站休息一宿,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秦阳留下的水元已经残留不多。 王应墨自身灵力此刻与秦阳水元的争斗就好比两军对垒,而王应墨的身躯便是战场,秦阳那水元固然强大,却时刻皆在耗损,如那无根之水,溃败一点便少去一点,而王应墨自身灵力有东帝经支撑,勉强在王应墨昏迷时抵挡住了水元,那么随着他的复苏,灵力逐渐增长,彼消此长,水元被清除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这一夜之间王应墨甚至能很大程度上恢复一些战力。 当然,最重要的,不用再挂在马背上了,更不会摔个狗啃泥了!!! 刚才众人出来抬他的时候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好几个人都憋着笑呢!!! 亏得他脸皮够厚,愣是半点不露破绽,装死装的出神入化,这才逃过一劫。 直到房间里再没有动静而外面响起了划拳喝酒的吆喝声,王应墨这才谨慎的睁眼,此时他已经能够转动脑袋打量周围环境了,屋子里布置十分简陋,但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想必在这个驿站也是上好的房间,王应墨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从他的衣着上看出了些什么。 他那一身金边黑色武服出自郢都名纺之手,这样一个人手不算少的马队,即便都是凡人,也总有人能看得出些端倪。 此时齐楚战事正酣,像他这样的修行者重伤并且出现在燕州,不难推测出他多半与怀山战场有关。 此次齐楚战事伊始,南楚以白羽卫的西进和一品大员曹军机的自缢作为开端,拉开了对北齐的反击。 曹军机的死,也意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那就是大楚朝廷完全放弃了燕州,放弃了数百万燕民,也放弃了六万燕州州军。 现任军机大臣,问道院院长阳朴的那一句“燕州军此时是指望不上了。”并不是他对于燕州的看法,而是借他之口,强调皇帝陛下的意思。 曹军机当场被革职,是陛下最不容质疑的态度,但燕州终究是大楚十六州之一,放弃燕州可以是皇帝的意思,却不能从其口中说出。 所以在十三皇子千里奔袭之前,朝廷从始至终没有再将视线投向燕州,如今的燕州,到底是什么情况,实在不好说,旧燕复辟势力对其控制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 但王应墨知道,至少现下这只马队还能救他,说明燕州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至于十三皇子为何冷不伶仃要来这么一出,王应墨这个雏儿当然想不明白,甚至于此刻的他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惠城往西七十里,灵海湖畔,白羽卫主力军以及参与阳州铁骑在此安营扎寨,楚字王旗高高伫立,又一次飘扬在燕州土地上。 项景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骑在黑豹上眺望着灵海湖,落日收敛了白昼里璀璨的的金光,留下残阳的血红,流淌在灵海湖如同天上仙境般的湖面上,赤色的火烧云映照在水中,两者交相辉映,将世界染成了凄凉的颜色。 好像预示着这场战争必然的惨烈。 建武帝长于军营,向来以武功见长,一手打造的建武军威震东北边关,二十年前更是在大楚最危急之时力挽狂澜,外据北齐,内覆截月,一举平定山河动摇的局势,堪称一代雄主。 所以他对自己的儿子要求也是极严格,大皇子项梁驻守紫荆关十余年,往往几年才能回京一次,十三皇子同样常年下放到各军中历练,没少在战场上杀敌负伤。 也就当朝太子殿下稍微好些,那也是在建武军做到宣平侯的幕僚才得以返回郢都受封太子。 满朝皆夸大皇子将帅之姿,也颂太子殿下治世之才,唯有十三皇子虽然久在军中,更是亲掌白羽卫,在郢都的名声却不是那么好,一个常年流连于花柳之地,郢都头号纨绔,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但大多数人看不到也听不见,看不到白羽卫和阳州铁骑对这位纨绔皇子的尊敬,听不见朝堂某些身居高位者对他的赞赏。 曹贤德,对项景有半师之谊。 一个仁德之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皇子刮目相看? 或许项景此刻眼底深藏的那抹哀伤,就是答案。 项景在建武帝诸多皇子公主中修行天赋是最拔尖的几人之一,如今年方二十有八,已是道脉中期,可谓惊才绝艳。 二十年前齐楚两国最为风波乍起的那一段岁月,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没有见到边关的血腥,而建武帝即位以来的二十年,齐楚虽然争端不停,大小战役不断,却始终不曾有如今这般规模的大战,凉州死城几近灭绝,对这个生在帝王家却做不到漠视臣民生死的男人来说,还是太过血腥。 所以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远远不止齐国,不止旧燕秦家。 燕州,同样需要付出代价,曹贤德的死便是开端。 项景是个很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的人。 所以从曹贤德革职,到其自缢,他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他对他父皇的了解,太过深刻。 但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等到齐楚战事落幕,朝廷对燕州的清算一定会是雷霆之势,那时的血海,不会有滔天的声势,却不会少去一滴。 幽郡突骑龟缩怀山,紫荆关外骁果军虎视眈眈,白羽卫留在凉州还会发挥不小的作用,但也有限,于是十三皇子在得知父皇亲自挂帅,在得知平州军悍然杀入常会之时,敏锐的抓住了那个机会。 奔袭燕州,最重要的目的,当然是惠、麦二城,但却也有他的私心,那就是为燕州军民再争取一次机会。 巡境司不但是建武帝手中监管楚国上下最有力的武器,同样肩负着大楚情报工作。 不得不说殷若峰在这件事上做的极为出色,正是巡境司提供的幽郡布防图,让白羽卫能在十三皇子的带领下将幽郡驻军刷的团团转,最终仅以半数阳州铁骑的代价便横穿了整个幽郡。 等到疲惫不堪的白羽卫一至燕州,十三皇子便迅速命人将消息扩散了出去,他在等燕州驻军的反应,等到白羽卫驻扎在灵海湖时,他更是向各城派出哨骑,命令各城派兵驰援白羽卫。 至于哪座城池会在哨骑到达之前出兵,那座会在哨骑下令之后拒绝,出兵速度又有多快,这一切,都将决定了该城池日后被清算的力度。 十三皇子在灵海湖旁竖起了一面旗帜,一面供燕州各部表达忠诚的旗帜,这不是表达给他十三皇子看,而是给久在不远处,一州之隔的皇帝陛下看! 他甚至刻意交代了哨骑赶往各城池时要适当放慢速度。 燕州是曹军机一生心血所在,但项景并不是为了那位让他敬重的老人,而是为了燕州百姓。 即便旧燕贵族造反,即便秦氏举兵,但他项景就是不信,不信偌大燕州,数十年来,无人视己为楚人!!!!!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出现在十三皇子身旁,踏空而立缓缓道:“殿下今日所作所为,臣会一字不漏,分毫不差报与陛下,包括白羽卫入燕之后的大张旗鼓,包括殿下对哨骑颁布的每一道军令。” 十三皇子身下黑豹似乎很是畏惧老人,下意识发出低低的呜咽。 他伸出手轻轻安抚坐骑,而后合上那双被晚霞和湖影浸透的双眸,笑了笑:“图先生职责所在,项景别无二话,何况图先生都已经愿意主动与我说清了。” 图序,养心殿殿客,建武帝绝对的心腹。 老人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殿下既然选择对曹公的死袖手旁观,又何必多此一举?只管率军入燕兵指惠城,那便是大功一件,至于燕州军作何表率,何必劳心去管?要知道陛下恐怕已经是铁了心要拿燕州开刀了,殿下如此行径,极易惹得陛下不快。” 这已经完全说得上是规劝了。 可见这位图殿客,对十三皇子恐怕也是青眼相加。 所以他继续道:“若是殿下此时拔营,不作停留,臣可以为殿下抹去此事。” 项景沉吟良久才徐徐开口:“燕州,乃大楚疆土,父皇可以对其失望,阳院长可以对其失望,殷首座可以对其失望,图大人也可以对其失望,但大楚不能所有人都对其失望,否则,燕州岂已非我国土?曹公数十年教化不够彻底,却也只差那一把火,如今秦氏摔旧燕贵族造反,便是用那最后一把火祛尽燕州积已久的湿气之时。曹公用自己命烧起了这把火,必叫燕州楚人,与本宫一并祛湿!!!!!!” 远方,有尘烟四起,旌旗摇展,十三皇子猛然睁眼,双目如电,直视图序,好似在通过图序的目光遥望远在凉州城的父皇,他沉声道:“图大人尽可如数上报,燕州各城何时来援,援军多少,定要记个清清楚楚,还有,本将白羽卫主将,图大人既然在军中,便受本将调令,本将何时调兵何时进军,图大人尽可以畅所欲言,但图大人再有僭越之举,本将便要治你的罪了。” 图序自知语失,微微躬身,十三皇子一拉缰绳,黑豹直奔远方而去。 图序所谓的让十三皇子此刻拔营,便可抹去散布白羽卫行踪,调动燕州军等诸多事由,虽说是好意,但其中威胁之意,恐怕连他本人都不曾察觉,没有意识到。 十三皇子常年领兵,却不会忽视这种问题。 从“我”到“本宫”再到“本将”他一次次强调此了刻自己在白羽卫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说已经极不客气了。 可图序这个在楚国修为高绝,地位超然,直隶于皇帝陛下的老人却没有露出丝毫不快,反而是苍老的脸庞上由衷浮现出一个笑容,而后随十三皇子而去,他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确保十三皇子的安全,这个目的,大于一切,甚至高于白羽卫全军。 第93章 小娃子,老烟枪 王应墨再次睁眼,体内秦阳留下的那如附骨之蛆般的水元已经被驱逐殆尽,行动已经完全不再受限,要恢复巅峰战力只是时间问题。 驿站的嘈杂声间歇,只有伶仃几个粗犷的声音依旧在十五二十十五的吆喝着,乐此不疲。 王应墨推开窗户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即便是晚上,视线对于修行者而言,向来也不是什么问题,修行者身具灵觉,虽然远远比不上含光境开辟识海之后的神识一般强大敏锐,却也同样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五感。 驿站周围显然是特地开辟出来的空旷区域,与不远处茂密的树林形成鲜明对比,还算宽敞的官路上先铺石子后铺细沙,道路两旁约莫一丈处各有沟渠,沟渠外再有两丈左右的土地不见树木。 王应墨在问道院也看过些书籍打发时间,碰巧翻过一本《路政通典》,不过那本书实在无聊,他也只是随便翻了翻,勉强能看出来像这样的路应该算是燕州主道之一了。 王应墨此行西来,唯一的目的便是昭国遗址,为此还特地傍上了华阳这条大腿,可任他再谨慎,在小心,终究是个经验不足的小子。 赵元启这样的老江湖做局,实在防不胜防。 王应墨在截月山,在破甲的所作所为,很容易便能让赵元启吃透他的性格,所以用阮之江来引他上钩再适合不过。 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有大腿抱不了,王应墨心里也是极苦的。 不过他也知道,当时居庸关赵元启之所以腾不出手来亲自对付他,想必也是慑于楚国高层,他在楚军营中之时,虽不曾见面,但也知道灵胎境,绝不止华阳一人。 华阳虽然会护着他,却也不可能时刻盯着他。 如今虽说吃了不小的苦头,但好在小命还在,阮之江也性命无虞,还可以接受。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赶回居庸关,毕竟昭国遗址何时开启,他也不知,他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机缘之类的倒是其次,他所关心的答案,才是重点。 白羽卫七千将士突破居庸关是大势所趋,可以说是齐楚两国默认的结果,但此刻怀山以西必然还是在秦家的监控之中,王应墨想要只身重返无异于痴人说梦。 此刻最好的选择,便是先与白羽卫主力会合,先见一见那位十三皇子,再做打算。 “哒。”一声轻响,打断了王应墨的思绪,他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小的,还特地佝偻起来,似乎很害怕被发现,蹲在驿站墙角里,约莫是在嘴角的位置,一点红色,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王应墨愣了愣,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得出,那是一个看来只有十岁出头的男孩,好像在偷偷抽旱烟? 抽了一口就紧张兮兮把旱烟杆子藏起来背到身后,然后才慢悠悠吐出一个个烟圈,竟然很是老练。 王应墨憋着笑,下一瞬间窗户前人影空空。 他蹲到了墙头看着那个毫无察觉的男孩,好像看到了在武夷山无忧无虑的自己,长辈们越不让干什么,便偏偏要干什么的自己。 现在想起来,七叔祖的龙鱼滋味真妙,俞老头的酒喝起来像马尿,当然,是因为那些小说里总喜欢用马尿来描述酒水,他才会那么觉得。 其实王家如此家世,那等演义小说对于老人们来说向来是上不了台面的,自然也不可能入录王家任何一个书房。 但他大伯却是个例外,据老头子们说,当年大伯同样天资出众,但却实在不着调,总是天南地北到处乱跑,家里的事是半点不上心,谁也奈何他不得。 他的书房里,最多的不是修行典籍,不是法诀神通,而是各种江湖故事,演戏小说,有的来自修行界,有的来自凡人国度,相较于家族的繁文缛节,那个小小的书房好像装满了光怪陆离,装满了江湖义气,装满了侠女柔肠。 高门贵胄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资源和权利,但好像是那个小小的书房,给他的生命融入的更多的烟火气,所以在同辈那些孩子们一门心思苦修勤学时,要为家族争光时,他却跳脱出来,成了武夷山混世小魔王,折腾得一众老爷子直挠头,却也给老朽们带来的不那么明显的生气。 这些东西王应墨暂时是看不到想不到的,他只是在回味,回味龙鱼细腻的肉质,回味符箓绽放的烟火,回味袁稷偷偷带他去水月楼瞧那些花魁们抚琴弄舞的身姿,也回味因为脸红而遭到袁稷那个为长不尊的混蛋的嘲笑。 不过现在再一想,就自个这个出身,这个天资,岂不就该活生生一个小说里应该欺男霸女杀人不眨眼的二世祖么? 嘿,小爷我专好夺人心头爱,玩腻了就丢,好不快活,哈哈哈哈哈~~~~ 不过还是算了,小爷还是更向往那些大侠,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能吼就吼,吼不了就溜,嘿嘿。 要真个当个二世祖,别的不说,娘亲恐怕第一个就得抽死自个儿。 又想到娘亲,王应墨不免有些发愁,我都多大了,还抽我。 不过再一想到娘亲有一段时间抽不到自己了,于是更加忧愁。 “唉。”他心里胡思乱想,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却全然忘了那个偷偷抽旱烟的小屁孩还蹲在墙角里。 燕州西北夷族是传承已久的古老民族,曾经同样辉煌过,伟大过。 不过伴随历史的车轮碾过,什么样的辉煌伟大,都只是过往云烟,燕国尚在时夷族屡遭皇室打压,燕国覆灭后,情况也并没有什么好转,成了旧燕人和楚人都不怎么待见的势力,不过在曹军机的政策下也保留了梁山一带领土。 曹军机还就任燕州州牧时,与夷族走的也很近,在那位老人眼里,既然土地已经是楚国的土地,那么每一个生存在楚国土地上的人,都是应当被他们这些父母官呵护的国人,没有民族之分,更不应该以国别区分。 把人分作三六九等,会为国家带来分裂的隐患。 这是老人常年挂在嘴上的话,也被他落到了实处。 老人一辈子都在为此奋斗,最后也因此而死。 阿木是家里的老大,尽管他只有十一岁。 梁山的环境其实是十分恶劣的,那里山势险峻,灵兽出没,是修行者猎杀灵兽获取资源的好地方,却也是夷族凡人艰难生存的家乡。 要在艰苦的环境中顺利生存,就需要抱团,所以夷族各部族都有明文规定,家家户户须有男丁入伍,随时听候调遣。 阿木的父亲打猎途中死在了灵兽口中,于是他们家便是他这个只有十一岁的长子顶了上来,不过族里的叔伯们都很是照顾,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就是偏生不让他抽旱烟,说他屁大的瓜娃子,不该抽。 这次出来是用族里的兽皮跟城里的人换粮食物资的,好像是族里要有大大事发生。 凉州和芦河平原打成一锅粥,燕州更是局势难明,但这些对于阿木来说太过遥远,他只是一个大头兵,族里让干嘛就干嘛,就是要打仗也得一声不吭往上冲,他不会去想那些东西,他只会想,啥时候能溜号抽一口旱烟不被发现。 这会当然就是很好的机会,所以他猫在墙角里美滋滋抽着旱烟,想着妹妹看见自己给她带的花绸缎一定会很高兴。 一想到自家妹子开心的笑容,这个瓜娃子又狠狠嘚了一口从二爷那里顺来的上好烟草便要收起烟枪回去睡觉,却冷不伶仃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阿木是很相信鬼神的,或者说害怕。 听到那个突兀响起的声音,他先是整个人僵住,然后浑身汗毛立起,手里还没来得及熄灭的旱烟杆子随着他的手颤抖个不停。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蹲在墙头的黑影。 胡思乱想到出神的王应墨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在人家一个孩子头上突然叹了一口气恐怕会吓到人,赶紧低头来看。 于是两人就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王应墨一个翻身落到阿木身旁,捂住了他张开的嘴,这才没有让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宁静的驿站。 “我是被你们救了的那个人,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王应墨迅速而简短的解释了一下,虽然他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不希望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引起骚乱。 其实阿木是喊了出来的,王应墨并没有用力堵住他的嘴,只是用灵力封住的声音的传播,但如此一来,阿木更加觉得吓人了,我明明用力的喊了却喊不出来,不就是阿母说的会吃人声音的贪舌鬼么,据说这种鬼就喜欢吓唬人来吃人的尖叫,等吓到声音哑了叫不出声了就会吃人的舌头!!!! 阿木脸色惨白,眼睛里泪水打转,手一抖连心爱的烟枪的抓不住了。 王应墨有些无奈,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吓着这孩子,他眼疾手快,接住了那杆烟枪,甚至还帮他抖了抖烟灰再塞回他手里继续道:“我不是坏人,你不要乱叫,我就放手好不好?,好就点头。” 阿木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王应墨这才松开手来。 “咳,咳。”阿木颤颤巍巍又将烟枪塞进嘴里抽了一口,似乎想以此来压压惊,兴许是吸得太过用力,被呛到,一时间咳嗽起来,不过这小子还在极力压制咳嗽声,似乎还是害怕被其他人发现它偷偷抽旱烟。 王应墨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多大?怎么就跟个老烟枪似的。 阿木吐了口气,这才压低声带着哭腔问道。 “你是鬼么?” “我们救了你但没把你救活,所以你要来报复我是不是?” 王应墨有些无语,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他当成什么敌人了,感情是怕鬼啊。 话说你小子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官话说的不赖嘛。 他心里腹诽了一句。 这会阿木倒是不再说方言,一口官话十分流利,只不过有些不是很明显的口音。 “我没死,你那些长辈大概也和你说了,我是个修行者,所以恢复的比较快,当然,也很感谢你们的草药。”王应墨见这小子怕鬼,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他,但看他一脸的恐惧显然是对那些鬼神传说什么的深信不疑,为了不给他留下心里阴影,还是作罢,只是又解释了一番。 阿木稍微放松了一些,此前马队捡到王应墨之时他满脸血污,一身是伤,瞧不出模样,此后照顾王应墨和上药之类都是其他人来负责,阿木还真就没见到王应墨的长相,所以应有的警惕却始终不曾放下,先前被王应墨一吓连当作宝贝的的烟枪都险些落地,发现有人之后立即便压摸向腰间刀柄的手反而一寸不离,倒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王应墨不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不过这实在没什么威胁,而且他也希望能让这孩子有些底气,不至于太过惊慌,因此没有阻止。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厚重的乌云,将明月压住,不叫半点清辉落入尘世。 驿站算不上灯火通明,但也有院子里源自几个灯笼些许微弱的光亮投射到这个角落里,这大概也是阿木选择在这里偷偷溜号的原因,否则去到墙外岂不是更加隐蔽不会被发现? 外面太黑啦。 借着艰难透过夜幕的烛光,阿木小心翼翼打量起这个陌生的仙师大人,看起来好像也不比我年纪大多少嘛,不过生的正是好看,比族里最生的好阿嬢还好看的多呢。 王应墨注意到这小子好奇审视的目光,有些奇怪。 从服饰来看他与大多数楚人装束有很大的差别,楚人平民大多是一身麻布白衣,为了便劳作样式简便,而面前少年一身衣服材质似乎都源自兽皮,制作到很是巧妙,极为合身,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腰间系有一条鲜艳的红色腰带,头发用青色包头裹住,右前方有扎起不过寸余的锥形,像一支高傲的独角。 问道院藏书《燕州民载》中有过记载,“燕西北高原,有夷族,世代狩猎,民风彪悍,性排外,然彼与之善,则还善于彼。” 王应墨之所以会留意并翻阅这本民载,是因为其作者,是曹贤德。 阿木只能借着烛光看到王应墨英俊潇洒的一隅,王应墨却早已看清他的一切。 少年有些黝黑的小脸上的酡红,和嘴唇的干裂足以证明他大大概率是来自那片高原,再加上显眼的服饰,想来这支马队便是来自西北夷族。 但王应墨刚越过怀山,即便他全力奔逃,这么短的时间也应当不至于跨越燕州才是。 那么夷族马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间点出现在燕州东部,是什么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王应墨露出一个尽量和煦的笑容,轻声问道。 “我叫阿木,阿主阿木。”少年看着这个笑起来更加好看的仙师,心里不免升起一些小小的嫉妒,不管是在那哪里,长相的出众,总能带来一些或多或少的优势,隔壁依火部的子到,不但是个修行苗子,生得也真是好看,族里那些姑娘们,私下里不知道多少都想嫁给他哩。 似乎是确认了王应墨真个没死,不是什么鬼怪,少年此刻愈发镇定,这与王应墨先前在张家村外遇到张冲时得情形截然相反,相较于张冲发现她是修行者时的诚惶诚恐,阿木表现的很是淡定,对修行者的态度,并没有过多的好奇,更没有害怕。 “你们应该是西北夷族吧?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呢?”王应墨目光转向院中,十余辆马车,这些马车都载满了货物,想必应该就是他们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阿木虽然放松下来,但隐晦抓住刀柄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而此刻王应墨的问题,显然也再次引起了他的警惕,于是少年选择了沉默。 修行者与凡人的差距,不必多说,但阿木在面对他时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有想过要任人宰割,即便王应墨并没有展现恶意。 联想到先前那个沧桑的声音和威严的声音在提及他时的态度,王应墨对夷族的好奇不免再上一个台阶。 《燕州民载》中记载夷族是有不少修士的,并且相当不弱,似乎还有一位道脉圆满的存在,可以说十分强悍了。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对修士这般随意的态度呢? 难不成真就民风彪悍至此? 不过这些王应墨此刻并不那么关心。 另一个问题更重要。 夷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旧燕和楚人都不怎么待见的民族,此刻燕州局势如此紧张,按理说,夷族应当龟缩西北最为稳妥吧? 而这支马队却出现在了燕州东部如此接近怀山的地方,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不过这个问题问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自然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但阿木的沉默反而确定了王应墨的想法。 想必夷族是有动作了。 这场大战,卷越来来越多的势力,将越来越多的人,撕扯进了战争的旋涡。 看着那些马车,王应墨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有马车,先前为什么不把他安置在马车上,而是那般挂在马背上? 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他不再纠缠那个问题而是转而好奇问道:“你们先前为什么不把我放到马车上?” “我们的马车只拉货物、妇孺伤残和死掉的兄弟,如果有兄弟受伤从马上掉下来,以后他就不能骑马了,阿爷说你是仙人,还是客人,把你放在马车上是不尊重你嘞。”阿木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上满是认真,“驮你的是布都,是我阿爸的马。” 一定是是严酷的环境,才会造就严苛的规矩把。 王应墨心想。 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个来自一个民族的尊敬。 他站起身拍了拍阿木的肩膀,笑道:“走吧,麻烦阿布小兄弟带我去见见你阿爷。” 阿木同样站起身,直到此时他才松开了摸在刀柄上的手,有些犹犹豫豫眼睛在手里的烟枪和王应墨之间来回打转。 王应墨哑然失笑:“行啦行啦,我晓得,不打你的小报告。” 大概是因为马队救了自己的缘故,王应墨莫名的对这孩子很是亲近。 第94章 燕州有兵 当王应墨随着阿木进入驿站,驿站内还留在厅内的众人立时警惕起来。 他们身负主部任务,如今齐楚战端四起,燕州更是兵荒马乱,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不过居中主座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只是递出一个眼神,众人便默契的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显然有人已经认出来王应墨应当便是先前捡到的修行者。 阿木规规矩矩将王应墨领到老人面前便做贼心虚小跑离开。 老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后腰一眼——那里真是阿木藏烟枪的地方。 “仙师请坐。” 驿站大厅的布设很是简陋,但王应墨不是讲究在意这些人,于是安然坐下。 同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两人衣着与阿木相仿,但头上黑布裹成的独角更长,同时老人还多了一件黑色绣蓝边花纹长快及地的披风。 中年男人沉默的喝着碗里不多的酒水,从始至终目光都未曾投向王应墨。 老人敲了敲烟枪把燃烧殆尽的烟丝抖落。 而后才开口道:“想必仙师来自郢都,问道院?” 王应墨皱眉,但还是地点了点头。 他那一身武服样式再明显不过,能认出来,不足为奇,但对方还能瞧出他来自问道院便有些让他意外了。 “早几年老朽曾随主部慕魁大人去过郢都,送一名我族的孩子入问道院修行。” 王应墨恍然大悟。 “那个名额,源自军机大人。”随后老人表情有些难以自抑哀伤补充道:“前军机大人。” 有一次听人提及那个素未谋面的老人,王应墨心情有些压抑。 无论是寿春主将郑持,还是眼前夷族老人,对曹大人的尊敬都显而易见。 《燕州民载》那一句“彼与之善,则还善与彼。”想必是老人在燕州就职时通过实际践行得出的结论。 问道院名额珍稀,但那个向来刚正不阿,不屑于结党营私的老大人愿意动用自己的关系和权力来为夷族谋来这样一个名额,足以证明曹大人口中的“彼与之善。”从不来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迈入问道院的门槛,从不来不只代表了修行资源和培养,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楚国官场的大门,也为夷族打开了。 夷族地处楚国极西,毗邻西方那片灵兽妖兽横行的蛮荒之地,生存不易,历来又受燕人楚人排挤,实际上并非夷族彪悍排外,实在是生存所需。 夷族男子自八岁开始便要学习狩猎技巧,骑艺射技,大概是艰苦环境换来的体强健体魄,夷族男子十岁几乎便能做到人人可以上马而战。 但马匹同样是珍贵的资源,人人都可上马作战,却并不意味着人人有马可骑。 再加上楚国朝廷本就限制夷族养兵,夷族大规模马场都需要优先供给楚国军方,因此夷族建制军队其实很少。 老人主动提及因燕州变故被赐死的曹大人,并且毫不掩饰对曹大人的尊敬和对其身死的哀伤,但却又愿意在知晓王应墨来自问道院的情况下,救下他,王应墨知道,不管夷族会有什么动作,至少应该不会站到楚国的对立面。 老人虽是一介凡人,但能够参与到送族中修行苗子去郢都这种大事,那么说明其在夷族中想必地位不低。 如今王应墨根本不知道昭国遗址开启的时间,所以最重要的是寻找契机返回居庸关。可他对燕州根本不熟悉,要想靠自己北上寻找白羽卫虽然不难,但恐怕会耽搁很多时间,因此或许夷族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我虽然不曾见过曹军机,但也多次听闻曹大人仁名,十分敬仰,虽是皇帝陛下赐死,但归根结底,是旧燕的背叛,导致了曹大人之死,素问曹军机救就任燕州州牧之时对夷族友善,不知夷族对旧燕叛军,作何看法?” 闻听此言,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似乎颇为不满。 王应墨并未计较,只不过心里又有了些底,看来夷族上下与曹军机的关系比想象中的过更加亲近。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还未请教仙师名讳。” 夷族与曹军机关系密切,但老人从始至终都未曾避讳这个问题,反而是在确定他来自问道院之后主动提及,可以说极为坦诚,同时也很大程度上透露出了夷族的态度。 所以王应墨打算以坦诚来回馈老人的坦诚。 “莫印,陛下亲命,问道院新任副院长。”王应墨取出那块象征问道院副院长的令牌,开口道。 老人目光猛然一缩,表情也凝重起来。 王应墨就职问道院副院长之时凉州战事已起,燕州叛乱怀山封闭,燕州收不到这个消息很正常。 事实上夷族能知道曹军机自缢的消息已经是殊为不易的事了。 中年男子则是一脸狐疑。 王应墨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李正阳副院长在和西城州牧府外得老天师指点,寻得破关契机,自卸副院长一职,返回书楼闭关不破灵胎誓不出关,以至于副院长一职空缺,我才得老天师引荐,暂领问道院副院长一职。至于我为何在此,是遭到截月山余孽赵元启算计,被截月山和秦氏修士追杀所致。” 王应墨就职副院长一职燕州方面或者不知,但截月山一战,莫印的大名在巡境司的刻意宣传下,可谓人尽皆知,便是凡人也有很多听说过,大楚又出了个青年俊杰,月山上血战魔教余孽,庇护月湖镇居民。 老人仔细看过王应墨手中令牌,虽然他不曾见过,但信物上的代表问道院的刻纹他是认得的。 于是他站起身郑重道:“桑古善见过副院长大人,下官乃夷族桑古部崇闲,主管粮草耕织等诸多事务。” 大概就是军需官,王应墨心道。 一旁原本满不在乎的中年男人也是局促起来,燕州终究是楚国的地盘,曹贤德的苦心经营并不是无效的,秦氏原本就与曹家结亲,夷族更是上下皆视曹军机如自己人一般,既然夷族没有跟秦氏勾搭到一块,那么必然还是心向楚国朝廷的。 问道院副院长一职,地位更在夷族老祖之上,容不得他们冒犯。 中年男人同样站起身道:“阿主部黑乍阿主林见过副院长大人,下官是这支马队的队长。” 王应墨从不来就喜欢讲这些虚礼,只好示意两人坐下,才问道:“崇闲是否可以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了?” 桑古善并未犹豫,直接开口道:“下官此行是前往观海城以兽皮置换粮草,以备军需,我夷族已经整备军马,共计八千人赶赴惠城参战。” “为何要至这么远的地方来换粮草?”王应墨再度抛出一个问题。 老人叹了口气道:“北方几城要么同样参战要么闭城不出,北方苦寒参战几城同样粮草难继,而选择袖手旁观的留城拒绝向我族提供粮草,没有办法这才舍近求远,不满副院长大人,这是我族最后一队运粮人马了,不过粮草还是难以为继,族中军马可能已经出发,我等都是要直奔惠城外与本部汇合。” 王应墨轻声道:“崇闲或许不知,十三皇子率领白羽卫绕道幽郡,已至燕州了,夷族将士大义赶赴惠城想必会得到白羽卫的支持。” 桑古善与阿主林皆是眼前猛然一亮,桑古善更是急切道:“大人,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王应墨道。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喜色难掩,事实上夷族处境本就艰难,常年要抵御西方蛮荒之地的妖兽灵兽,能够抽调出八千人马已经是极限了,但族中大部分人都并不乐观,旧燕既然选择在此时起事,那么准备不可谓不充足,虽然秦家赤甲军都在居庸关外,但惠城、麦城作为其大本营必然不至于会太过空虚,而且有天险可守,就算集合燕州全部兵力也不见得能够拿下,何况燕州此刻与大楚朝廷几乎完全失联,大部分城池都选择闭城自守,以夷族和北方几城之力,去了惠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奈何是老祖亲自下令集结参战,族中即便有不同声音,也被老祖全数镇压,以老祖在族中的声望,一呼之下,在还有人敢不听号令? 但此刻惊闻大楚第一精骑白羽卫已至燕州,桑古善如何能不喜? 如此一来夷族非但不是自投罗网,还有大功于朝廷! 老祖真是神人啊。 王应墨同样惊叹于那位夷族老祖果断和睿智。 如今朝堂之上对燕州几乎是完全放任不管,皇帝陛下的态度也再鲜明不过,一切先以居庸关昭国遗址为重。 至于燕州,自然是等战后再来收拾。 到时燕州九城在齐楚交战期间的所作所为,便会完全决定燕民和各城官员的命运,夷族自然同样如此。 夷族能够狠下心头一个整军赶赴惠城战场,即便全军覆灭,战后楚国清算起来,自然不会对夷族如何,而且多半会一改先前对夷族的态度。 也就是说夷族还是选择了将宝全部押在了楚国身上。 而如今更有十三皇子冒险越过幽郡赶赴燕州,不管能不能攻下惠城,至少夷族和北方诸城联军不会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同时这笔头功,更是看在十三皇子眼中,自可直达天听。 对夷族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但王应墨也意识到一个问题,燕州各部兵马既然已经选择主动出击,白羽卫又已至燕州,那么惠城的攻防战想必是迫在眉睫,秦家军无法阻止七千白羽卫越过怀山,也并没回军看护自家后院,想必旧燕在惠麦二城还有后手,能够抵住十三皇子大军,那么就算他能够与白羽卫汇合,一但惠城陷入焦灼,返回居庸关的机会又在哪里? 即便有燕州各部能够呼应白羽卫,但惠城这种坚城,加上旧燕贵族数十年的苦心经营,若是久攻不下,燕州战场必然会又是一处泥潭,会将白羽卫死死陷在其中,尤其楚国朝廷对燕州战局几乎是摆出了视而不见的态度,十三皇子的孤军深入,不见得能够得到来自凉州方面的支持,况且齐军能够容许七千白羽卫顺利过关,却段段不会再放任楚军再有大军西进,因为就当前局势而言,齐军还是需要保持旧燕复辟实力的存在。 王应墨揉了揉眉心。 周年、吾横看、韩归、董叶、秦阳、十五、初一,这些人在怀山一齐出现,透露了一系列很重要的信息,常年活跃在楚国境内处处与楚国朝廷唱反调的琼玉,再度复兴的截月山,以及北边齐国杀手组织拂衣,都与旧燕贵族关系匪浅,交易极深,不管旧燕势力在军事上如何弱势,但单凭修行者的力量上来说,绝对不容小觑,琼玉破甲一役,一下子就能拿出三个灵胎境界强者,再加上赵元启和他手下不知还有多少强人的截月山,还有秦家那个老族长,以及旧燕明里暗里的势力,单论他已知的灵胎境界强者的数量,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而且王应墨绝不会相信,旧燕会只依赖一个秦开,便敢行此大事。 那么王应墨想要孤身返回居庸关更是万万不可能。 赵元启此人,目光所及皆是算计,此刻怀山处处都是危机,一但王应墨踪迹稍稍显,王应墨相信能够腾出手来的赵元启一定不会介意亲自来杀他! 所以不管惠城战事最终走向会是怎样,北上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敲定主意后王应墨便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夷族这支粮队太慢,注定赶不上前方战事,干脆直接道:“本院要北上助战白羽卫,向崇闲借一个人带路。” 桑古善按耐住心中惊喜正色道:“既然白羽卫已到,旧燕叛贼便不足为惧,莫院长只管挑人,不过算上时间,我部大军前军应当已经出发,但大军涉及西方蛮荒之地防务,还需要一些时间调整,此时或也许还未出发,以莫院长的速度,或者能赶上大军出征,如此最为稳妥。” 王应墨点了点头,看向阿木道:“不知道阿木小兄弟可熟悉道路?” 阿主林开口道:“阿木年纪尚幼......” 话不及半便被老崇闲打断:“莫院长慧眼识珠,阿木这小子年纪虽小,却记忆力超群,是阿主部为数不多就算便得坐骑的好儿郎,给莫院长带路再适合不过。” 阿主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崇闲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住。 王应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向畏畏缩缩躲在角落琢磨自己偷摸抽烟的事情会不会被发现的阿木招了招手。 阿木被旁边一个青年给了一肘子才回过神来,看见桑古爷爷点了点头才走过来。 王应墨想起他现在偷摸抽烟的样子总会想起自己,不再保持先前在老崇闲和阿主林面前的距离感,笑道:“阿木小兄弟能不能帮我带带路,去你们部族?” 阿木啊了一声,不敢擅作主张,下意识又看向老崇闲,再度得到老崇闲的确认才壮胆答应下来。 王应墨站起身单手抓住阿木肩头,一股精纯灵力送入他体内,顷刻为其祛除一身疲惫,随即驿站内再无二人身影。 片刻后阿主林还是按耐不住开口道:“阿伯,阿木年纪还小, 万一.......。” 老崇闲则是似乎心情极好,再度往那根上了年头的老烟枪里塞满平时舍不得抽的上好烟丝,美美抽上一口才悠悠道:“这个位莫院长在河西州嘞所作所为逗能证他嘞人品,哈有,人家嘞身份,哈能图阿木什么?图他睡觉扯呼山响?图他悄悄抽旱烟?人家为啥子偏偏选这个小子?这是对他有好感,说不定逗是一场机缘!” 值此特殊时刻,不管问道院原本如何不问政事,一个亲赴战场的问道院副院长,一定会有很大的话语权,即便阿木不能修行,只要王应墨能够稍稍提点,阿木的未来便会截然不同。 事实上王应墨并没有多考虑什么,选择阿木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好感罢了。 此刻他单手拎着阿木,却不会让这个孩子有什么不适,东帝经这种五州绝对的顶级经文对灵力的运用自然是巧妙无比,有王应墨灵力的护持,他非但不会感到不适,还能一定程度的改善身体素质,尤其在王应墨的控制下,短暂获得了与白日无异的视力。 王应墨带着他沿着官道两旁的林间辗转跳动,速度飞快,这种从未感受过的奇异却让他忘记了害怕,甚至有些兴奋,不断给王应墨指路。 第95章 肆意 王应墨挂在马背上依靠东帝经就能慢慢恢复伤势,在驿站也只是歇了几个时辰便恢复了部分实力,不但能保证行动能力,还能调用灵力护持阿木,留在驿站运粮队的夷族却是很需要休息的,此行北上,必然是一场惨烈战役,相较之下,原本奔波劳累的运粮工作反倒成了难得平静时光,运粮队众人都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粮队人数不算少,至少驿站远远拿不出足够的房间来满足所有人,于是夷族汉子们要么三五人挤在一间房内,要么干脆就在大厅里寻个地对付一宿。 燕州如今其实并没有彻底混乱,北边局势紧张以及与朝廷的失联导致燕州南方各城都选择保守的龟缩不出,好在不管是齐国还是旧燕贵族此刻都还暂时没有将目光倾注到这片并不算肥沃的土地上,但各城的封闭不出还是影响了百姓的生计,别的不说,但是人心惶惶便制造了不少流民土匪,所以粮队不会缺少守夜的哨兵,在人数充足的情况下 ,粮队向来都是两名哨兵相互呼应,半个时辰轮班,一来可以保证大家都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同时也可以维持哨兵的状态。 大约在王应墨离开半个时辰后,粮队的汉子们大多都睡了去,恰巧在哨兵轮班之时,一道虽说并不明显但也谈不上多隐蔽的身影出现在驿站外,他=身穿一身崭新黑衣,好似将他整个人都镶嵌到夜幕中,偏偏腰间又挂着一个精美华丽的袋子,似乎努力想要将他从夜幕中再摘出来,他里驿站大门并不远,按理说轮值的哨兵应当不难发现他,但换过的两班哨兵共计四人似乎都视若无睹,好似完全看不到这个人。 来人自然是自称拂衣最贵不难杀手的十五。 他手中还是那柄短刺悬浮,短刺尖端挂着一滴猩红的鲜血。 王应墨大概也想不到,在四人围攻的情况下他杀了一人重伤三人还与秦阳一战之后再逃离,十五竟然还有胆子孤身来追他。 但事实是此人不但敢来追,还追的很远,并且马上就要追上了。 十五手中短刺微微一颤抖,那滴悬在短刺尖端的血液晃了一下,有些明灭不定。 他不在驿站外停留,一步踏出,已经出现在先前夷族人安置王应墨的房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血腥味逃不过他敏锐的感知,短刺发出急促的尖啸声,那滴摇摇欲坠的鲜血再度凝实。 王应墨留下的血迹,让十五确定并没有跟丢。 拂衣是齐国历史悠久的杀手组织,很奇怪,他们曾经强大到比如今的楚国琼玉规模更加庞大,让北齐皇室和崇山教都焦头烂额,也曾衰弱到连一个道脉境都拿不出手,但拂衣一直都在,而且总能崛起,他们好像齐国的影子一般,齐国还在,他们就能笼罩出属于自己的阴影。 这样一个组织,可见其不凡。 十五作为当代最强,最不缺的便是种种奇诡手段。 点雪便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先前所谓鸳鸯刺追踪之能,纯属胡诌,真正能够追踪王应墨的是这门压箱底的术法。 点雪,术如其名,中此术之人沿途会留下如雪原足迹般般的痕迹,将中术之人血液置于灵器即可为其引路,所以也有点雪的别名,不过十五向来自认是个极雅之人,所以更喜欢点雪这个名字。 夷族马队还没有离开,王应墨的房间便还没有收拾,换下的衣物上干枯的血迹灵性几乎已经全失去,但毕竟还有,十五随意招了招手,又是一滴鲜血凝出取代了短刺上已经接近透明的那一滴, 霎时间再度加强了对王应墨行踪的感应。 他眼眸眯起,确定了王应墨的移动速度和方向。 桑古崇闲还没有睡去,上了年纪的人睡眠少了许多,干脆便借着烛光翻阅粮簿。 桌上的灯火微微摇曳,桑古崇闲下意识抬头看向窗户,以为是哪扇窗户没关严实,但他抬起来的头没办法看到窗户,因为一个男人站在了他面前,满屋子的士兵没有半点反应,就连依在桌子另一角的黑乍同样保持着细微的鼾声,驿站外的哨兵更是半点声息也无,或者,已经没有办法再有声息了? 桑古崇闲是凡人,但也是夷族德高望重的老人,否则当初也不会陪同族中高手前往郢都,而德高望重的老人向来不缺阅历,联系到副院长的遭遇,很容易便可以判断出此人的来者不善。 但疑惑的是,那位新任副院长既然全然不提追兵,那么应当不会有人追来才是,否则留下他们一对凡人除了给敌人留下线索之外难道还能拖延敌人不成?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试图提醒其他人,因为他知道那都是徒劳,一个能追击问道院副院长的强者,提醒了又能如何? 老人也没有着急开口,只是尽量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等着他问话。 十五有些诧异于眼前凡人蝼蚁的镇定。 他手指微微一动,一个头颅在桌子上滚了一圈,然后落地,全程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鲜血喷涌,驿站内依旧静悄悄,有的仅仅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被切下头颅的人正巧在桑古崇闲的视线中,他眼眶怒睁,此时却偏偏已经无法开口。 十五很满意他的反应。 弱者不该在强者面前强装镇定。 另一个角落,又是一个头颅滚落,依旧落在桑古崇闲眼中。 老人浑身不受控制发抖,当族中老祖决定起兵时他知道,会有无数夷族二郎前仆后继的死在战场上,死在马背上,这都是可以接受的,是光荣的,伟大的,无畏的,但他不能接受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修行者的虐杀中,连腰间战刀都不曾出鞘,马上长朔都不曾染血,他不明白一个修行者,既然要杀人为什么要选择用这种方式,站在他面前,就那么一脸戏谑的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儿郎们。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如此何益?对方又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桑古善一生见过很多修行者,尤其在夷族内部,夷族世代面对来自西方蛮荒的妖兽灵兽生存艰难,却能存续至今,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夷族修士永远站在兽潮最前方,死在梁山最西边,所以夷族人自古以来修士的地位,从来不是什么天上仙师,人间权贵,而是备受夷族上下尊敬的勇士,先行者。 所以夷族凡人对修行者态度从来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桑古并不是没有见过外族修士,却也有限,更不曾见过这般偏激的,一句话不说便先杀两人。 十五甚至稍稍放松了对老人的压制,只为看到这个蝼蚁恐惧痛苦的表现。 作为一个杀手,刺杀那些达官显贵和修道之人都不在话下,遑论一介凡人,但他也不是什么太过嗜杀之辈,踩死一只蚂蚁也实在难以带来什么乐趣。 他是一个杀手,也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拂衣首席,北齐第一杀手,曾经敢于与崇山教叫板的北齐第一杀手组织在他手中都有了重返巅峰的希望,连新晋灵胎强者,搅动居庸关风云的主谋之一赵元启那样的怪物都愿意动用大价钱来拉拢他。 但怀山围杀,不管他有没有意识到,愿不愿意承认,他的骄傲,都被击碎了。 尽管有赵元启多次强调,也有王应墨显赫战绩在前,他自认也足够重视,依旧是一个惨败结局,五个同境,再加后来的道脉圆满秦阳,一死三重伤,还让人跑了,不是惨败是什么? 他在王应墨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他不愿意承认的压力。 这让他的心性发生了变化。 让他变得有些不可控,他想杀几个人缓解一下心中的不快,哪怕只是他平常不屑去看的凡人。 两条蝼蚁的死亡不会对他有丝毫影响,但打破了面前这个老人的强自镇定,那便足够。 他食指一动,那股让桑古崇闲说不出话的灵力散去。 “和你们一起的修士呢?”声音不高,也没有刻意压制,屋子里的睡着的人却像死了一般,半点警惕也无。 桑古崇闲看了看身首分离的两个兄弟,强行压住心头怒火与不安,开口道:“小人不知道仙师在说什么,什么修士?仙师为何伤我弟兄,我等有何冒犯之处还请仙师恕罪。” 十五眉头一皱,冷笑道:“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手中短刺飞出立时便又将一人胸口洞穿。 桑古崇闲脸色苍白,却连拔刀的力量都没有。 他已经完全失了方寸。 整个驿站此刻都处在十五掌管之中,他能追踪到王应墨的方向却不知道他往西走的原因的目标,所以有必要通过这些凡人来询问清楚。 桑古崇闲本想周旋一番却严重低估了十五的杀性。 此刻的他只想着马上了解情况然后立刻追上去,他深知他那个小子到底有多棘手,先前那般重伤还能远远将他甩在身后,可见一斑,不过点雪也给他带来了完整的信息,对方极速逃离之后有一段短时间的停滞,然后是缓慢移动,这些信息不难拼凑出事情真相,察觉到莫印那短暂的停滞之时十五激动不已,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莫印终究还是在秦阳手里吃了大苦头,状态决计好不到哪里去,此刻只要追上对方说不定便有机会留下他。 可等他进入驿站后,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小子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这让十五开始焦躁,这样恐怖的恢复能力,让他也没底了,若是对方能彻底恢复过来,除了掉头离开,他不会再有别的选择。 桑古崇闲瘫坐在椅子上,心中泛起无边的绝望,他不敢说出那个叫莫印的年轻人的行踪,问道院副院长身份之尊贵只是其一,随着那个年轻人名声鹊起,老天师梁众山对其的重视也传入许多人耳中。 桑古善只是一部崇闲,官职没有多高,夷族世代以狩猎为生,没有耕种蓄粮的习惯,所以生存愈发苦难,但在曹贤德主政燕州时期,力排众议在北方临近梁山的区域给夷族划出了一片并不算小的区域来供夷族耕种农作物,自此夷族各部崇闲在总揽一部上下食物储备之外手下还要管着数目不小的农夫极其家人,手下有了人,且人一多不管在低的职位,都会开始向实权靠拢,由此崇闲官职不变地位却远胜往昔,彻底进入了夷族权力中心。 何况这位老人身份不凡,作为桑古部族长一脉核心成员,无法修行是唯一阻止他更进一步的因素。 以他的身份原本不该在这支送粮队里,只是观海城采购粮草需要他出面罢了,按理他既然来到此处,便至少该有一名三境以上独护随身,不过一来前线战事调动,二来梁山西方驻军本就人手短缺,再加上此行本就不过是部分粮草购置的问题,虽然燕州北部风起云涌,但临近怀山的观海城风险并不大,所以是他主动拒绝了独护的陪同。 此刻看来桑古崇闲甚至还有些庆幸。 他虽是一介凡人,也知道一个三境修士在涉及问道院副院长这个层次的争斗中和他们这些个凡人一样,恐怕也不过是显眼些的炮灰罢了。 反倒是白白折损一个族中弥足珍贵的修士。 十五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桑古善的思绪。 “还不愿意说?难道是要我一个一个杀光他们?” 老崇闲发现自己又可以开口说话了,他张了张嘴反而在此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已经悄无声息的三个兄弟,又环顾四周目光从旁边那些还陷入沉睡中的族人们身上快速掠过。 “说了你会放过我们?”他的声音不再如先前一般卑微惶恐,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此时在蜡烛摇晃的光芒里显得无比纯澈。 乱世已起,夷族选择了楚国一方,主动入局,是自认做不到偏安一隅,所以尽起能动之兵,想要在这场大战中用鲜血和生命换取日后的地位,换取摆脱龟缩燕州西北面对最大的威胁却占用最少的资源的局面的一个机会,无数大好儿郎早已准备好了洒血惠城下,抛颅麦城中。 老崇闲深知那个二十年前截月山覆灭后几乎很少出手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老天师在朝中无与伦比的地位,那么他看重的年轻人又该有何种地位?更何况莫印本就是问道院副院长! 若是让朝廷知道他们夷族粮队泄露其行踪,导致了不妙的结果,夷族此次几乎倾家荡产的赌博即便成功了也要大打折扣,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所以他扫过满堂族人,便是一次短暂的道别。 面前这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只是说了两句话就已经杀了三个人。 如此杀性。 老崇闲不再抱有任何侥幸。 “嘿!”十五一声狞笑,一道细若游丝的灵力从他手指间飞出直扑老人右手手腕。 落在老人眼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凡人当然看不见灵力,也感受不到灵力,但当灵力在修行者的加持下带来伤害时,他们就能深刻的感受到了。 老崇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反转过来手心朝上,手臂上的衣服瞬间爆碎飘落,整条手臂落入眼中,而后自手腕开始苍老的皮肤如同自行撕裂般破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他刚感受到一点点疼痛,下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的痛楚袭来,那道小小的口子避开了他的血管瞬间分裂蔓延至五指指尖,分别在指尖剜下一块不到指甲四分之一的血肉,时间并不长,却先手顺序分明,从拇指到小指依此进行。 钻心的痛楚让桑古善苍老的脸庞扭曲的宛如厉鬼,当进行到中指时老人已经无法抑制眼泪,轮到小指时双眼开始后翻,脸色也开始灰白起来,十五一模腰间奢华的袋子,一个绿意盎然的小药瓶落入手中,透明的药瓶内是看起来荡漾着生机的液体。 他小心取出一滴,滴入桑古善口中,老人面色几乎立马就开始红润起来,但伴随着生机扩散的是身体的敏感程度,从右手传来的痛感更加强烈。 老人张大了嘴,无声的哀嚎。 十五幽幽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我不会放过你们,但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第96章 草芥 强者希望弱者屈服的手段有很多,恩德,威慑,恐惧,胁迫等等等等。 但最直接最有效的一种,是痛苦,是折磨。 折磨人,从来都是杀手行当的必修课之一,这是情报来源最快速的方式之一。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奏效。 比如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他的两条胳膊上的皮肤已经被完整的剥离下来,得益于十五精妙的手法,那两张人皮摊开在桌子上好像两株老树,老树密集的分支代表着老人承受的痛苦。 这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毕竟对十五而言时间是很重要的。 “你真是一把很硬很硬的老骨头,换做平时,我会很乐意慢慢折磨你,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毕竟像你这样毅力惊人的家伙即便在我折磨过的修士中也极为罕见,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玩具,不过我比较赶时间。”十五的眼底有一抹隐藏很深的焦虑,他冒险深入燕州是为了莫印身上的秘密。 剑诀,身法,还有最终弃车保帅的墨盘,莫印施展的种种手段对十五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但要是对方能够恢复过来,万事皆休。 十五将目光投向一旁熟睡的阿主山。 他弯曲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 “笃笃笃.......” 敲击声中,阿主山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奇怪的老树皮,殷红的鲜血,灌入鼻腔的是呛人的腥味,钻入耳朵的是安静中异常刺耳的滴答声,那滴答声还有些粘稠感,显然不是水。 作为小队黑乍,运粮只是临时工作,夷族此行需要粮草甚多,这支小队也是从军中调集过来押运粮草的。 阿主山作为长期驻守在极西边境的黑乍,战斗经验丰富,在短暂的迷糊之后很快意识到了面前的老树皮一般的奇怪东西是什么。 那是人皮的一部分。 他脑袋有些僵硬的扭转,环顾一周。 尽是死人。 整个驿站的数十人的小队在唤醒阿主山的笃笃声中,已经死绝了。 当他的目光转到身旁的老崇闲时,看到了除自己之外唯一的活口,平日里不失威严却也不怎么端架子的老人以一种难看扭曲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左臂耷拉在桌子上,肌肉完全暴露出来,桌子上流满了他的鲜血,右臂无力的垂落,粘稠的滴答声源自他的指尖。 两条胳膊保持的很完整,大概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剥了皮胳膊显得十分干枯,鲜血流的很快,大概是十五刻意为之,所以老人的手臂已经不再鲜血淋淋,反而露出了些让人不适的黄色。 即便阿主山常年跟西边蛮荒的野兽搏斗,也见过被灵兽妖兽肆虐过的战场惨状,但突然间这样的画面近在咫尺,还是难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尤其这样的惨状发生在他无比敬重的老崇闲身上。 等他目光上移,看到了老崇闲那张原本有不少皱纹的脸上因为痛苦更加扭曲,看到了充血的双目,也看到了老人艰难的左右转动的眼球,似乎要告诉他不要做什么? 或者不要说什么? 阿主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冲冠的怒意和士兵的本能驱使他做出了应有的动作。 “锵!” 腰间长刀出鞘。 下一瞬,一只显得有些惨白但很精致好看的手握住了他拔刀的粗糙布满老茧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阿主山的惨叫。 那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出的手稍稍用力,阿主山握刀的右手连同木制刀柄一起捏碎。 指缝间流下的有鲜血,有碎肉,有骨渣,还有木屑。 衬得那只手愈发苍白。 “先前那个修士为什么要去西边?”十五冷漠的声音传来。 阿主山即便忍受的巨大的痛苦,竟也在这一瞬间理解了先前老崇闲目光里的意思。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嘴里的惨叫掐断,狠狠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十五。 “呵,又是个硬骨头?”十五见他这般表现,皱了皱眉头。 双指再度捻起。 若是王应墨在这里便能看到,十五指尖有一片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刀片。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小玩意。 十五偶然所得,若论品质,这小玩意连灵器都算不上,但他刻意操纵极为渺小的灵力,进行很细致的动作。 对于修士而言,即便是对于最弱的一境修士的护体灵力那一点点灵力也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对凡人,或者落到十五失去抵抗力的修士使用,凭借十五精妙酷烈的手段,很轻易便能让人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过阿主山并不是他的目标。 细小微弱的灵力再度攀上桑古善的胸口,新一轮剥皮又开始了。 这一次十五没有压制老人,而是让他痛快的惨叫出来。 嘶哑的声音无情的钻入黑乍的耳朵,与他被捏碎的右手带来的痛苦一起刺激着阿主山的神经。 “我需要我再问一遍么?”十五嘴角弯起一丝笑。 ............ 夜幕依旧深沉,马厩里的马儿有些不安的徘徊,似乎嗅到了让他们不安的味道。 但驿站里一片死寂,安静到战马不安的响鼻都能清晰的传进来。 十五一边仔细擦拭受伤的鲜血一边缓步走出驿站。 “夷族那个老家伙不好对付啊......”他口中喃喃着将染血的丝巾随手抛弃,一阵秋风袭来,将轻盈的丝巾卷向高处。 再看原地,已经没了一袭黑衣身影。 王应墨带着阿木一路飞驰,速度远远快过马匹,却也有限。 道脉境界还不具备御风之能,不过灵胎境界虽然能够御风,却也是还不够长久,灵力消耗太大,做不到御风远游。 当然如华阳那般神兽一族自然例外。 他虽然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状态也远不及巅峰,不过速度其实还可以更快,但为了照顾阿木刻意降低了些速度。 同时也一刻不停源源不断从神灵玉中摄取灵力修复伤体。 这块神灵玉的品质,其中储藏的灵力甚至于超过了临州城时那座缚灵阵的总和,根本不是他这个阶段的修为能够消耗的。 神灵玉能储藏提纯巨量灵力却做不到提升使用者吸收灵力的速度,以他道脉境界的修为汲取的灵力对朱墨而言说是微不足道也不为过,所以反而不会如缚灵阵一般触发老爹在他身上留下的惊神。 王应墨不止一次为此苦恼,虽说老爹留下惊神是为了他好防止他修行过快,基础不牢靠,但就当下境况而言,王应墨实在没有什么考虑基础的老不牢靠的想法。 此界局势并不安稳,多一份实力才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在扎实的基础,人一死也是烟消云散,于我何宜? 若是没有惊神,他的修为或许能更进一步,若是先前有道脉巅峰修为,宰了那几个垃圾岂不是手到擒来?即便再加上一个秦阳,王应墨也有信心留他一留。 此界这些道脉修士虽说质量远超梧五州天下寻常道脉,但他身负东帝经和七星混元御剑真诀等种种神通,打不过四个低一一个小境界的修士,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为了方便赶路王应墨将阿木背在背上。 一开始阿木死活不愿意,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夷族一名战士,看了崇闲爷爷的态度那里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很好说话的外乡大哥身份尊贵,而且还是个仙人,哪里敢让他背。 王应墨一番好言相劝也只是倔强的摇头,只是说莫大哥你拎着我就好,不打紧的。 王应墨无奈之下只好吓唬他说不不配合耽搁了事情就去找你崇闲爷爷的麻烦这才让他听话。 不过此时趴在王应墨背上身体那叫一个僵硬,除了指路半点不敢有多余动作。 王应墨刚想再出声安慰安慰他让他不要紧张,却突然驻足。 眼睛眯起冷冷望向前方。 一个黑衣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十五。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挂着让人不爽的笑容。 他左手悬着短刺,右手弯若鹰爪冲着王应墨一抓,邪笑道:“血祭。” 王应墨在看到他的瞬间便开始运转大衍道身,但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血祭两个字从十五口中吐出,王应墨瞬间感觉心脏一滞,鲜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撕开先前十五短刺留下的伤口,血肉炸开,在他肩头开出一朵血色的花朵。 下一刻在东帝经霸道灵力的加持下大衍道身迅速蔓延全身,压制住了那些不受他控制的鲜血。 秦阳那强悍无比的水元王应墨都能在半天多的时间内彻底祛除,却没有能发现十五在他体内留下的诡异手段,这是王应墨始料未及的。 更没想到的是十五竟敢孤身一人来追击他。 不过此刻他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了他的脖子里。 王应墨无比僵硬的缓缓转头。 十五那张有些黝黑还带着稚气的小脸无力的摊在他肩头,瞳孔慢慢涣散,直到此时王应墨才看到,这个喜欢偷偷抽旱烟的小子其实有一双很漂亮的褐色眼睛,可随着生机的逝去,原本的灵动就好像坠入深渊一般要将王应墨吸入其中。 这种感觉他不久之前也有过,在年纪眼中他看到过,那意味着萧红袖的魂飞魄散。 王应墨背上炸起的血花一同刺穿的阿木有些瘦弱的身体。 他愣在原地。 十五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眨眼间欺至身前,五指如钩撕向王应墨脖颈。 王应墨眉心亮起一道繁密无比的金色印记,他左手始终握着的神灵玉上恐怖的灵力爆出沿着道脉疯狂拥入丹田灵海。 额头繁密的符文瞬间扩散至全身,十五五指抓在金色符文上便如同雪花落到烙铁上直接消融。 十五发出一声惨叫,抽身而退,仅仅是瞬间的接触,十五整只右手便彻底消融,只剩下手腕,不仅如此,还有奇异的力量沿着他手腕攀附持续消融他的小臂。 十五面色一狠,左手并指如刀当机立断斩下整条小臂,这才阻断了奇异力量的蔓延,而落下的半截断臂几乎是在落到地面之前便消融殆尽,血骨不存。 十五这般修士尚且如此更遑论阿木一个凡人,虽然他已经死了。 背在王应墨身上的尸体却瞬间消融连一阵青烟都不曾留下,就好像世间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一般。 王应墨还在汲取神灵玉内的灵力,不但如此,连附近天地间稀薄的灵力都在席卷向他体内。 十五此刻惶恐无比,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竟然疯翻涌不受控制一般向体外溢出。 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亦或其他生灵,灵力都是赖以生存的根本,只不过凡人和寻常野兽草木无法运用灵力,而一旦失去灵力,迎接万物的,都是死亡。 十五再没了杀人夺宝的心思,此刻他无比后悔,后悔不该招惹这个怪物。 他抓出断臂颤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王应墨浑身笼罩在金色纹路中,依旧保持背着阿木的姿势。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怪物。 对于自己的天赋,他是有一定了解的。 能让老爹亲自留下手段只是为了阻止他自动吸收灵力修行,可见一斑。 先前出于愤怒下意识开始疯狂吸取神灵玉内的灵力,超过了惊神本身允许的极限,触发了惊神,于是惊神复苏与神灵玉庞大的灵力抗衡。 惊神是老爹留在体内限制他修行速度的手段,自然不会为此伤到他本身,但十五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即便是王之涣手中强大无比的惊神阵,也不是十五这个层次的人能够承受的,这还是在此方天地的压制下,否则在十五触及的瞬间他只会有一个下场。 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此刻王应墨在没有闲工夫思考这些。 他眼看着阿木失去生机,眼看着阿木消散在惊神无匹的威力之中。 余下的只有一腔愤怒。 他冷冷看着十五,没有停下对灵力的汲取,他维持着这种状态,直起腰一步一步向十五走去。 惊神攀附全身的符文如同一具铠甲,披在他身上。 王应墨如同一尊笼罩在灵力风暴中心的黄金战神。 整个风暴都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十五眼神充满恐惧,想逃却无法动弹,恐怖的灵力风暴也在抽取他的灵力。 他就像一条被漩涡吸住的船,只能吞噬一切的漩涡向自己靠近。 面对着远远超出自己认知的力量,他只能不断重复那一句“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王应墨走到他身前,没有回答他。 笼罩在金色符文中的右手探向十五的头颅。 十五眼中倒映出远比之前更炽热的金色光芒,好像一个太阳落入眼中。 那只手还没有落到十五的头颅,他的脑袋已经开始融化。 “你到底是........” 声音戛然而止。 王应墨冷漠的看着他化为虚无。 眼中的怒火并没有减少,他缓缓转身,看向怀山,看向居庸关。 席卷大地的灵力风暴愈发狂暴,周围的山石土木都被卷起。 风暴范围还在扩大。 王应墨此时稍稍冷静了一些才发现,他停不下来。 神灵玉中疯狂涌出的灵力和惊神就如同两股力量缠斗到了一起,不断盘旋扩大,若是不是惊神还在护着他,他早已被狂暴的灵力撕碎了。 他眉头逐渐锁起。 这次出发惊神与临州城时不同,临州城时是阵法相克,而且当时在管宁的制止下立马就停下了。 这次是恰巧本就在利用神灵玉恢复,被愤怒刺激之下,阴差阳错,才触发了惊神,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老爹既然留下惊神自然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种情况。 但此刻的灵力旋涡逐渐扩大已经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他担心这样下去波及的范围会太大,他也不知道神灵玉种到底有多少灵力储备,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城池村庄。 这样下去,他在惊神的庇护下可以确保无虞,但恐怕会殃及无辜。 王应墨如同神灵一般的身影缓缓抬头看向高天之上。 上次老爹的衍道之力便有天地干扰压制。 那么这一次呢? 第97章 枪挑 来了。 身披黄金战甲的王应墨又一次直面了这方天地的伟力。 这一次,不同于破甲船那次。 这次,更加直观,更加强悍,更加真实。 遮掩天空的乌云被一股磅礴的力量震散,翻卷的云浪迎接主宰般如同潮水退向四面八方。 原本应该布满繁星点点的夜空,漆黑深邃的让人不安。 一道说不清什么颜色的光柱以闪电般的姿态降临。 王应墨知道那不是雷霆,那是独属于某人的强大力量,王应墨看不出某人是谁,但不妨碍他能够猜出一二。 也许是山君,也许另有其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雷霆。 王应墨过去虽然不曾修行,但也曾长久呆在雷老头身边。 他那无与伦比但自己并没能完全体会的天赋给了一些与旁人不同的能力,让他能够感受雷老头的雷霆。 此刻这股力量强大到让他战栗,但他可以确定绝对与雷霆无关。 光柱的目标很明确,准确的落到了神灵玉上。 王应墨的左手仍旧隔着给黄金符文握着朱墨,并非他不愿意放开,而是做不到。 朱墨此刻便如一座决堤的大坝,而他正是致使起决堤的始作俑者。 他这个始作俑者并没有补上缺口的能力。 大坝把他的灵海视作了泄洪口,但很显然他无法容纳海量的灵力,因此才会触发了惊神,但惊神只能阻碍灵力涌入他的灵海,却同样补不上那个缺口。 所有喷涌的灵力溢向这方天地。 以他为中心的灵力风暴由此形成。 随着时间的积蓄,灵力风暴快速膨胀,膨胀到了此方天地承受的极限。 不,不应该说是它的极限,应当说是它的允许的范围,因此这方天地的秩序或者幕后的某人开始出手干预。 王应墨在修行一道上或许是只是堪堪入门,但他长时间跟在父母跟在雷老头那个级别的强大修士身边的经历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眼界,反而使他轻易的理解当下的状况。 所以王应墨更加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老爹平日里对他无比纵容,但他不会看不清老爹是怎么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惊神虽然只会在这种境况下触发,但绝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至于源自此方天地的力量,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王应墨不相信山君亲自出手把他送入此界,会让他殒命在这种级别的力量中,否则大可不必如此费劲,山君打个喷嚏也够他死一百回了。 神灵玉在光柱强大威能下化作齑粉,内里还有很多灵力没有完全散出但也没有机会了。 光柱摧毁神灵玉之后径直落向地面,轻易摧毁神灵玉的破坏力在触及地面后没有想象中的地裂山崩,而是如同被地面吸收了一般消失无踪。 王应墨就那样沉默的看着光柱降落,破坏,消失。 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于左手仍旧保持着握住神灵玉的动作,即便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至此他从五州带来的所有东西全部消耗一空。 爬满全身的符文抽丝剥茧般慢慢退回眉心,最终再次化作微小而繁杂的一粒隐而不见。 王应墨伫立良久。 灵力风暴肆虐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树木被连根拔起,山石滚落,周遭一片狼藉。 他就在这个范围内以寻常人的速度走了一圈又一圈。 想要找寻关于阿木的遗物,哪怕是一片衣角。 没几圈,他找到了一只精致华美的袋子。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十五腰间挂的那只口袋,应该是一件芥子。 他知道他需要这件芥子,十五道脉后期的修为藏品应当是十分可观的,尤其他此刻两手空空。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看里面有什么。 他默默捡起袋子,把袋子上的绳扣套在指尖百般聊赖的旋转袋子,一边旋转一边继续转圈。 他一圈一圈的扩大范围,又一圈一圈的缩小范围。 可是连十五都只能留下这只看起来品质不错的芥子,阿木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个凡人能留下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天空早已再次被乌云掩盖。 王应墨停下了手中旋转的袋子,停下脚下兜圈的步子,他走到废墟最西边,面朝废墟坐了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 有很多难过,有很多愤怒,有一点点绝望。 东边,厚重的乌云悄然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初生的太阳露出小半个金边,那个小小缺口就好像特地为那一缕阳光而留,于是这一缕晨曦欢快的跑过山岭,跑过树林,跑过溪涧,终于跑到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翻起的土地和倒下的树干之间,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像一记闷棍把那一缕难得的阳光击飞,落到了王应墨脸上。 王应墨愣了愣,阳光对一个修行者而言当然谈不上刺眼,但此刻却显得十分吸睛,他抬眼看去,是那杆被阿木擦得铮亮的烟枪。 它从废墟里探出头来,反射的唯一的阳光,好像在大喊。 “喂喂喂,我在这啊,喂喂喂,我在这啊,我在这啊~~~~~~~~ 王应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东海州,九华山。 作为东海州有数的庞然大物,瑶族祖庭之一,传承无数年的九华山的强大毋庸置疑,连绵不绝的群山仙云缭绕,雨雾蒸腾,群山间灵禽驾雾,祥瑞自生,宛若人间仙境,尤其那座主峰耸入云霄睥睨群峰,在东海州南方巍峨伫立了不知道多少年。 但今日,山门外却有一头大如山岳的蛟龙真身在山间挣扎翻滚,头颅却动不得丝毫,仔细看去,是一杆不过一人之余长短的朴实长枪钉在那无比狰狞巨大的蛟首之上,只有半截枪尖没入蛟龙鳞片之间却似有万钧之力压得蛟首动弹不得,只得愤怒的嘶吼咆哮。 蛟龙上空,一行五人凌空而立。 青衣白袍,宛若神仙眷侣。 男子长儒雅俊朗,长发随意散开,在风中飘动。 女子倾国倾城,面若寒霜,背负一柄长剑女子锋芒毕露,牵着一个年纪虽然不大但绝美容颜已经可见一二的红衣少女。 此外还有一位白发老翁,毫不吝啬的挥洒磅礴灵力,身躯有些干瘦却给一人一种蕴含无穷力量的感觉。 一个黑衣青年身周魔焰沸腾,将一方天穹都染作漆黑,眼眸中满是杀意。 九华山以山门为中心一阵阵涟漪不断泛起,抵住了二者的凌厉攻击。 守山妖族即便在大阵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却也无法无视二人的威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发问的勇气都没有。 堂堂东海州顶级势力之一,妖族祖庭,九华山,竟是让人堵了门! 至于下方挣扎不休的蛟龙,自然是九华山妖王之一的蛟王。 这蛟王也算倒霉,前些日子在东海州中部出手从一个中立宗门手中抢夺一件宝物,刚被王之涣打成重伤强行缉拿,用来换取临州城提前易主,不长记性,伤势才恢复没多少又准备出来耀武扬威,这次本打算往南边走,打算避着王家那个瘟神,谁曾想又叫王之涣逮了个正着。 巍峨入云的高山上,几股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却并不强势。 少顷,四道人影浮现 为首者锦衣华袍气宇轩昂,羁押着一个脸色灰败的少年。 一道彩光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笼罩向山门内不堪重负的群妖。 群妖身上压力骤然一空,皆是大松了一口气,看到来者霎时振奋起来。 “明王殿下亲自现身,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还有狮王与玉尊妖王,胆敢犯我九华山.......” 孔雀明王孔屏虚,十二妖王第一,九华山仅次于山主的大修士。 九华山如今山主长期只顾修行不问山内山外之事,也就是瀛洲岛现世这样的大事才他才愿意离开山门,所以主事的都是孔雀明王。 他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嘈杂不休的群妖,顿时间鸦雀无声,这才转头望向王之涣:“王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两家虽然不合,但也没必要闹到这般田地吧?” “呵呵,我宝贝儿子如今还下落不明,你们九华山参与其中,这才来讨个公道而已,怎么就这般田地了?”王之涣冷冷一笑反问道。 王之涣尚有心思与孔雀明王交涉,袁稷在看到脸色灰败的青年的瞬间眼中凶光便再也按耐不住,凝作两道实质轰然撞向九华山山门大阵,一时间地动山摇,山间群妖惶恐不已,都没想到明王殿下亲自出面对方还敢如此肆意出手。 孔雀明王身旁一身金衣的中年男子须发皆张一声怒啸,声若狮吼,道道音波氤氲开来稳住了山门大阵。 狮王本页是个脾气爆裂的,自然不会忍气吞声瞠目道:“袁稷,你找死?” 袁稷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少年,临州城此人中他魔焰一击虽然被那小碑挡住但也险些身死,若是找不到还好,此刻站在他袁稷面前如何看不出来? 对于狮王,他则是不屑道:“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狮王传承九头金狮一族,被袁稷一激当即大怒就要越过山门大阵与袁稷厮杀一场,却被孔雀明王一把抓住。 孔雀王冷冷看着被王之涣一枪钉在山门外的蛟王,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才注意到王之涣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贸然出去,十有八九也只会落得蛟王一般下场,狮王自诩不弱于袁稷却不敢在王家家主面前嚣张。 他冷哼一声却也驻足不动。 孔雀明王叹了口气:“王兄,此事确是我九华山有错在先,山门出了个叛子遭人利用才致贤侄沦落在外。英召嫡孙英通文与贤侄在春归山浚城结怨勾结外人策划刺杀贤侄,本殿亲自出手缉拿此僚,但与他联络的上线明显早有准备,留在他身边联络的皆是死士,问不出半点消息,至于那块碑,想必袁稷兄弟也能看出来,正是拓天碑,只不过拓天碑四十有九,如今已知现世已有三十之余,这一块却不是其中任意一块,王兄自可查验。” 说罢他抛出一块古朴小碑,正是当日临州城时少年依仗挡住袁稷一击的那一块。 拓天碑号称印拓天地之秘,从第一块现世也只有二十余块,之所以知其四十有九,乃是榷州数万年前一位天赋绝伦的卦师借阅十余块拓天碑耗尽心血才算出“四九归一,道途有尽”的八字谶语。 而代价则是身死道消。 此事在修行界广为人知,可谓天下公论,一度引发大量修士疯狂寻找拓天碑,渴望探寻修道的尽头之秘。一度引发无数混战,甚至有许多不少大宗因此绝灭。 最终抢来抢去,却发现拓天碑现世之数远不及四十九,才渐渐平息。 若不是此后长久岁月任有新的拓天碑现世,那位短短八字掀起血光无数的卦师恐怕连尸体都要被掘出鞭尸了。 天下人皆知有拓天碑,却不是人人都识得拓天碑,毕竟五州天宽地阔,西山东海无穷无尽,北原南漠难见其边,四九之数相而较之便如沧海一粟,见拓天碑而不识者不知凡几,但王之涣一行几人俱不在此列。 武夷山敛华阁内便有一块藏于其中。 不谈那位卦师所言四九归一,单论拓天碑,虽说品质不一,但俱是难得的道兵。 尤其当下这一块,能在袁稷手下保下英通文,足以证明其在拓天碑中也属于上品。 孔雀明王继续缓声道:“此子吃里爬外,听信外人,本殿已经亲自审问过,确实与我九华山并无瓜葛,只是其一人之过,此事,王兄也可以自行验证,至于我有没有在他识海中动手脚,相信与王兄的本事,自然能看得出来。我们两家虽说明争暗斗久矣,但终究同属东海州,小心莫要遭外人算计,坐收渔利。” 一旁青玉妖王适时接过话头:“小公子下落不明,九华山也会全力配合王家寻找,以证明我九华山清白。” 两人这一席话有理有据,可以说姿态摆的极低。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李董书突然并指如剑,九华山山门大阵绚烂无比的涟漪霎那间被撕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被孔雀明王羁押的英通文一声闷哼不受控制的飞向李董书。 孔雀明王则是面色如常。 英通文刚刚飞出大阵范围,李董书双目便如同直视魂灵,将英通文看了个通透。 没等英通文来到面前她便不再管此人,看向玉尊妖王开口道:“告诉英召,从今往后,我见他一次砍他一次。” 抛下这一句之后便牵红衣少女转身离去。 狮王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面露不忿。 余尊妖王则是向着李董书背影拱了拱手。 以李董书的性子,原本要对英召出手都不会放下此等狠话。 王家与九华山在东海州一南一北势同水火,但玉尊妖王持身极正,脾气虽好却喜惩恶扬善,他的好脾气只是对“无过之人”。 早年与李董书还算有几分交情,这才让李董书愿意与他对说这一句。 王之涣知道李董书此刻余怒未消,也不去阻拦他,只是微微招手,钉在蛟王头颅的长枪如游龙般入手,随着枪身离开,蛟王愤然挣扎欺身血盆大口一张就要咬向王之涣。 余凤山枯瘦的拳头当头打下。 “轰!” 蛟王再度被打入尘埃,一蹶不振,再没了逞凶的气力。 狮王大怒,轰然化出真身,一头巨大而七头狮子金毛灿灿,威风凛凛咆哮道:“欺人太甚。” 孔雀明王脸色骤变,知道王之涣是要故意激怒狮王,否则以王之涣的强大,即便兵器离开妖王肉身又如何压不住一个刚刚晋阶妖王的蛟王,但他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狮王牙玄猛然窜出山门大阵,七个头颅同时一张火焰水柱风刃等等诸多手段铺天盖地而出。 王之涣枪身那只独眼咪开一道裂缝瞬间将英通文摄入其中,面色淡然,单手抓住长枪尾端,看似随意的一记抡枪。 “吼!!!!” 金灿灿的鲜血四溢,狮王瞬间便被斩下一颗头颅,另一口头颅也被刨开一半,不过一道五色神华后发先至,挡住了枪芒。 王之涣单手一抓,庞大的狮头旋转缩小到弹丸大小,被他握在掌中。 王之涣冷笑道:“我不管你九华山到底有没有真个参与其中,但我儿失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九华山为何不主动与我掰扯清楚?非要我今日来此才愿意交出此人?孔屏虚,你莫要告诉我,你是今日才知道姓英的小子与此事有关?” 孔雀明王脸色铁青。 他当然不是今日才知道,事实上事发不过几日,英通文就逃回九华山避祸,这才被他发现端倪。 孔雀明王自知理亏,但也不可能立即便拿下英通文去与王家赔罪,九华山与王家争斗多年,主动去求和与服软何异?即便王家如今越来越强大,大有要压九华山一头的意思,却也不可能令九华山主动服软,因此才打定主意等对方抓住把柄再说。 当然若是抓不住,自然更好,王家少主不管是死了还是沦落在外于九华山有利无弊。 谁曾想王之涣如此得理不饶人,他放低姿态要人陪人陪物还不够,还要如此大闹。 孔雀明王不由得看向主峰方向。 山主,都已经到如此地步了,你还不愿出面么? 九华山山主醉心修行太久,这几乎是导致如今九华山势弱于王家的主要原因。 但无论如何孔雀明王也想不到,王之涣都堵到家门口了,山主还是漠不关心。 孔雀明王身周五色神光逐渐强盛起来,一改先前放低的姿态,冷声道:“王之涣,你待如何?” 王之涣握住长枪漠然开口:“你我一战,我赢了,今日带走那头小蛟,我儿何日寻到,何日放他。” 孔雀明王冷冷道:“我若是赢了呢?” 王之涣四周灵力荡起,黑发乱舞,长枪一指。 “你赢不了。” 第98章 听见别人说话却故意不回答的人最恶心人了(小黄脸微笑 王应墨走到那杆老烟枪前,突然间就想起昨夜墙角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想到那个孩子黝黑脸上的高原红,以及他不那么明显的口音。 是他的犯下的错,导致了那个孩子的死。 王应墨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悲伤到底是因为自己犯错,还是因为阿木死去。 然而事实是他突然间发现如此短的时间内认识的一个人,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死去,以他那样夸张的记忆力,对那个孩子的长相竟然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不敢想,在驿站发生了什么。 很想回去看一看,又似乎鼓不起勇气。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对方不会追来? 就因为居庸关险峻的局势? 秦阳不追,截月山吾横看不追,可以预料。 毕竟居庸关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那么散修韩归,杀手十五呢? 凭什么不去考虑他们? 自己展现的法器和两种神通对这些人而言无疑都是致命诱惑。 又在秦阳手里吃了大亏,重伤垂死,这些诱惑就会被无限放大。 韩归暂且不提,十五那种疯子要钱不要命的杀手,本就很有可能会冒这个险。 杀手这个职业本身就是极具风险的。 王应墨不得不得反思自己。 也似乎是想要想点别的事来让自己不去一直想眼前这杆烟枪的主人,不去想驿站的马队。 良久之后,他弯腰打算把烟枪捡起来。 就在他的手要触及烟枪的那一刻,他极为僵硬的顿住了,余光里是一个人的双腿。 神灵玉爆碎,次方天地将其中蕴含的灵力席卷一空,但在惊神被触发之前,已经有足够多的灵力涌入王应墨灵海。 从京城到怀山的一路修行让王应墨道脉后期的趋于圆满,再加上山林一战,等他汲取足够的灵力后突破便如水到渠成。 只是他先前心神不定一直没有留意自己修为的突破。 但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道脉圆满。 与董叶、迟宇轩和秦阳他们已经同处一境。 可他还是没能发现来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的。 王应墨僵硬的身体下一瞬间便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大衍道身降临,却没有第一时间攻击来者。 王应墨一把将烟枪捞起,身形掠去数十丈才停住,眼神有些阴翳的看向来人。 这一路行来,一次次面对敌人,看到了太多无辜者的惨死,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发生自己没有察觉的变化。 曾经萦绕心间的惶恐与不安似乎逐渐被别的情绪取代。 比如愤怒,比如憎恨....... 直到拉开距离他才看清来人。 满头白发随意垂落,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上颜色很多,红蓝黄紫青....... 以至于显得有些褴褛。 相貌很是年轻,却给人一种快要累死的感觉,整个人站着松松垮垮,似乎恨不得把疲倦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先前王应墨没有看到他时并不曾感受到分毫灵力波动,但此刻他就站在那里,身周灵力乱七八糟,像个漏风的袋子,气息无比驳杂,在修士的灵觉中显得极其“扎眼”。 王应墨头皮发麻。 以他此时的修为境界,即便刚才灵觉倦怠,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分神的状态中,此人能裹着这样的灵力无声无息站在他身旁,这要不是灵胎境,他打死都不信。 并且从此人身上感受到的威胁,更甚华阳和没有展现饕餮法相的赵元启。 若真要拿一个王应墨见过的灵胎境高手来比较。 王应墨想到的,竟然是琼玉! 那个懒散疲惫的年轻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其目光始终停留在王应墨手中的烟枪上。 据他所知,燕州并没有灵胎境的强者,而且在这个时间点,这个位置,不可能有齐国强者才是。 于是他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还是赵元启的后手?赵元启一个新晋灵胎,当真能再请动一位灵胎境来对付他? 我王应墨何德何能? 王应墨始终是一个经验很浅的年轻人,不过好在他学习的速度很快。 他最近的一个错误让他付出的代价是尸骨无存的阿木,是生死不知的驿站马队,是仅剩的一块神灵玉。 此时的他下意识地就以最坏的打算来思考自己面对的境况。 所以虽然在对方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丝毫杀气,但也半点不敢放松。 衍道真剑缓缓在手中浮现,修为再上一个台阶,即便没有时间揣测这门他利用七星御剑真诀和大衍道身结合而勉强可以称得上自创的剑招,但其威力也有显而易见的提升。 在郢都时王应墨并不是没有寻找一柄承受灵器的想法,只不过以问道院明面上那些库存,实在没有能强过真剑的器物,而更加珍藏的宝物,他此时还接触不到,因此干脆便宁缺毋滥了。 道脉圆满的修为加持下的衍道真剑,此刻要是对上韩归那枚颇为不凡的铜铃,王应墨也自信至多两剑便可破之。 可即便如此,手中强盛空前的几乎凝作实体的长剑,也没有给王应墨面对那个同样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的底气。 在此方天地的压制下,灵胎境的突破变得千难万难。 从问道院记载来看,此界道脉中数十人也不见得能有一人晋级灵胎。 这也造就了道脉灵胎两境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初破甲上,董叶与迟宇轩联手只是接下赵元启一击便双双负伤,王应墨借着老爹留下的衍道之力是实实在在面对过赵元启的,他知道打伤两人的一击远非其全部实力。 两者差距可见一斑。 不过眼前此人 ,极为奇异。 一身灵力不但如无法控制一般四处漏风,而且灵力有高有低参差不齐,低者只有道脉中期左右水平,高者则让王应墨汗毛倒竖,无比警惕。 这般境况别说见过,王应墨连听都没听过。 当然很有可能家里那些老头子讲过,只不过他不感兴趣全部抛之脑后了。 王应墨此刻只想抽自己两嘴巴子,谁让自己在家不勤学苦练,不求贤若渴,导致这会书到用时方恨少。 若是能多了解一些,或许便能寻得一星半点对敌之法。 想到对敌之法,王应墨自然而然便散发出少许杀气。 对面那个直勾勾看着烟枪的疲倦年轻人突然胸膛快速起伏一下,随着胸膛起伏,脑袋也是微微一抖,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发呆的人蓦然间惊醒一般。 死死盯着对方的王应墨自然察觉到了这个细节。 联想到此人凌乱的灵力,莫非对方修行出了岔子导致神智不清? 那自己岂不是错过了先下手为强的大好时机? 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 想起当初月山鬼婴复苏时萧红袖为自己创造的多次机会,王应墨懊恼不已,心中大骂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他也不敢在抢先出手,毕竟不管疲倦年轻人神智是否清醒,其灵胎修为,作不得假。 疲倦年轻人恍惚间惊醒过来,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王应墨,露出一个和蔼到有些慈祥微笑。 ??? 浑身肌肉紧绷的王应墨即便精神高度紧张并且满怀敌意,也被这个笑容搞得有些懵圈。 为什么? 为什么慈祥和和蔼这两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这样一张年轻的脸? 疲倦年轻人微笑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你不必调动那股能让你与赵元启一战的力量,想必那样的力量的副作用也不是你能承受的吧。” 一语道破王应墨心中所想! 王应墨毛骨悚然。 他确实有这个打算,甚至已经开始尝试了。 虽然再次调动老爹留下的衍道之力很有可能会身死道消,但他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不曾想此人竟然如此强大,竟然一眼看穿。 不过如此一来王应墨短暂的惊慌后反倒稍稍放松下来,对方没有选择在他调动衍道之力之前直接出手拿下他,便是那句“我不是你的敌人”很好的佐证。 但王应墨还是保持一定的警惕问道:“前辈是?” 一阵长久的沉默。 疲倦年轻人好像很容易走神。 就在王应墨快要失去耐心之时,才慢悠悠开口道:“我是夷族人,嗯,活得最久那一个。” 王应墨悚然一惊。 夷族老祖不是道脉圆满么?莫非他们还有隐世高手? “您是夷族老祖?还是?”他干脆直截了当问出来。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这次王应墨倒是有些经验了,索性散开衍道真剑,收起大衍道身,大咧咧坐到地上等着对方发完呆回答他的问题。 果然在他百般聊赖中,疲倦年轻人开口了。 他说:“什么?” 王应墨险些破口大骂。 不过念及对方修为,只得耐住性子重复了一遍问题。 ......... 王应墨有些抓狂。 ......... “哦,我就是,突破了。” “您这是?修行出了岔子?”他慢慢有些不想问问题了。 ........ “对。” .......... “压境压的太久,又不能突破又不能死,幸苦活到现在,突破反而成了负担。” “您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 “你从居庸关战场上离开有很多人看到了,没有回去也有很多人知道。” “您怎么知道我与赵元启的一战?”月山破甲两战在巡境司的添油加醋下王应墨的战绩极为彪悍,但与赵元启那一战,只在楚国高层流传,除此之外,想必赵元启不会脑子抽风拿自己的失败到处炫耀。 ......... “军机大人与夷族或者说跟我的联系比你想象中的更密切。” “您怎么找到我的位置的。”王应墨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特地来找他的。 ......... “呵呵,我没找你,你先前动静太大了,我离得不远,所以过来看看。” 王应墨张了张嘴。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还想问些别的问题,但实在是没什么耐性了,于是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接下来?” 不出所料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 “我要去惠城。”说完这句话,夷族老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似的,拔腿便要走。 王应墨最后看了看面前的一片废墟,想是最后看一看那个可怜的孩子,便要跟上这个似乎脑子有些抽风的夷族老祖。 这回夷族老祖不哑巴了,奇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应墨一脑门黑线,您真个就是过来看看啊? 于是没好气道:“顺路。” 夷族老祖哦了一声,身形消失不见。 王应墨先前被一问一答时撩起的火气猛然一涨,碍于实力不够有只得强行压下来。 不过好在夷族老祖脑子也不是真抽风,刻意留下了些许气息。 王应墨将那杆奇迹般幸存下来的老烟枪仔细系在腰间,循着那股气息,一路追寻而去。 东海州,九华山外。 五色神光遮掩了烈日的光辉,将整片天空天空都熏染的五光十色。 然而就在这五色神光中,一个金色身影傲然而立,恍若神明。 若是王应墨在此,便能认出,这是大眼道身,不知道要比他强大多少倍的大衍道身。 以那神明般的身影为中心,四周的五色光芒支离破碎,丝毫不能临身,手中一杆长枪微垂,枪尖沾满五色血液,斜指向下方那头远没有蛟王庞大气息却无比恐怖的五彩孔雀。 王之涣嘴角挂着一丝金色血液,但对比起五彩孔雀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孔雀明王收敛漫天无色神光,化作人形,胸前伤口依旧,将彩羽化作的锦衣都染透。 孔雀明王面沉似水,眼中却是满满的忌惮。 他冷哼一声,转身向九华山主峰而去,只是在越过山门大阵时掐出一道玄奥的印诀没入山门。 王之涣手中长枪慢慢将枪尖五彩血液吸收似乎还不满足,在他手中微微颤抖,铮铮作鸣,那只邪意的眼眸更是睁开大半贪婪的目光投向乱石间的蛟王。 王之涣拭去嘴角血迹,轻轻抚摸枪身,安抚之下长枪这才平静下来,那只独眼带着不甘缓缓闭合。 身材枯瘦的余凤山老爷子画出一只巨手,就那么拎起昏迷中蛟王庞大的身躯,三人就此离去。 ........ 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九华山外,以先前王之涣立足之处,无尽的枪意和五色神华猛然爆开。 方圆数百里范围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九华山山门大阵摇摇欲坠,在孔雀明王留在山门的印诀绽开绿色光芒之后才稳了下来。 山门内,狮王一边咒骂一边向主峰掠去。 玉尊妖王则久久伫立原地,眼神晦涩难明。 随着狮王离开。 九华山上下,一片寂静。 ........ 第99章 新年快乐哦~ 白凤城北方地界,是一片难得可以称得上肥沃的土地。 这里毗邻梁山——也就是夷族领地。 所以曹贤德任职燕州牧时,为了改善夷族曾经更加艰难的局面,便理所当然的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这片少有的沃土,在曹州牧的不懈努力下划分出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归于夷族耕种。 这显然不是白凤城权贵和百姓所乐见的。 所以即便他归为州牧也付出了许多代价,比如上奏朝廷减少白凤城税收,比如夷族在占据这片土地之后需要上缴部分粮食补偿白凤城百姓。 几乎可以算得上“进贡”了。 不过即便算上税收,算上这一笔“进贡”,这一大片适合耕种的土地对于夷族而言也绝对算得上雪中送炭。 尤其彼时西方蛮荒之地妖兽灵兽作乱频繁,夷族狩猎难度和伤亡人数倍增。 至于那一笔“进贡”究竟有没有真个落到百姓手中,曹州牧还未调离时是重点监察的账目,他调走之后,就不得而知了。 王应墨跟随夷族老祖的气息来到的不是惠城,而是这片被夷族接管的土地。 他一袭黑衣立在山巅俯瞰群山。 相较于一路行来的山路崎岖,这里显得平坦了很多,虽然依旧群山矗立,但山间不乏大片连绵不断的平地,从山巅看去,座座山峰好似棋盘上的棋子,星罗密布。 从他这个视角看去,很容易便看到了东边聚集的大片屋舍,没有城墙却俨然有了一座小城的规模。 王应墨不再耽搁,从山顶一跃而下。 那座小城外立起几杆兽皮制成的旗帜,上书一种由简单的点、横、竖和圆圈组成的文字,王应墨并不认识。 当他出现在小城门口时,马上便有一个服饰与桑古崇闲他们差不多的男人上前微微鞠躬,他的口音远比阿木重很多,但透着一种沉稳:“莫院长这边请。” 一个三境修士。 王应墨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随着男人穿过营帐屋舍向小城中心走去。 路上不少人在营帐或者屋舍里外忙碌,都在打包行军物资。 忙忙碌碌的夷族人们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王应墨这个外来人身上,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恐惧让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这是最后一批,他们刚从西边口子上换下来没多久,所以给他们一些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带路的修士主动开口道。 夷族人把西边抵御蛮荒的一个个据点叫口子。 “我叫桑古德。”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开始将夷族如今的动向娓娓道来。 这一点王应墨倒是很乐意,否则要是去问那位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夷族老祖,恐怕得憋屈死。 鉴于夷族西边艰难,要想夷族调动全部力量是不现实的,所以他们只能尽量压缩西方防线,尽可能多的抽调人手,即便如此,八千人,也是极限了。 西边防务向来艰难,曹军机还在时倒是极为重视夷族的情况,但如今的朝廷对夷族的支持极为薄弱,尤其是十余年前夷族第三位道脉境界修士出现,这让夷族修士在燕州仅次于朝廷和旧燕贵族势力,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地头蛇。 但高阶修士的出现并没有过多的改变夷族的处境,那些蛮荒兽族中也有不少高阶灵兽妖兽,需要修士来牵制,所以基层士兵的伤亡依旧惨重。 对夷族而言,最重要的,终究还是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以及更多的支持。 “那么率军前往惠城的是?”王应墨好奇问道。 桑古德看了看他:“是老祖宗。” 王应墨皱眉。 他一路追寻夷族老祖的气息来此,到此地后夷族老祖的气息有所收敛却也不曾刻意隐瞒,他无比确定夷族老祖就在小城中。 桑古德解释道:“老祖突破后便前往蛮荒处理几头五级灵兽,所以没有随大军先动,不过在大军到达惠城之前老祖会追上他们并坐镇中军。” 说这话时,桑古德语气中蕴含种种毫不掩饰的情绪,不甘、愤怒、悲伤等等,但最多的还是无奈。 王应墨当即无言。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夷族老祖先前的那句“不能突破又不能死。” 大楚那位皇帝陛下,王应墨还不曾接触过,但从截月山真相,从鬼侍一案不难看出,那位恐怕称不上什么仁君。 虽然他侥幸悟出拳谱第二式,得到了不再动用鬼侍的口头保证,但据他所知,那个段松青可并没有离开京城。 那位称不上仁君,但绝对不缺乏帝王手腕,不然曹贤德在燕州的怀柔政策,让夷族乃至燕州保持近乎一种自治的状态,由朝廷监察缓慢向朝廷直接管理转换,是一种从自治到统治的转变,自治是养心殿给予的宽容,统治则是大楚陛下的底线。 但显然宽容也是有限度。 夷族出现一个灵胎境修士显然不在宽容的范畴之内。 要知道便是整个燕州旧燕贵族也只有一位灵胎境界,也就是旧燕硕果仅存的一位,惠文公姬南身边那位,并且也随当年惠文公失踪一同没了踪迹。 便是秦开,不也是偷偷摸摸的重返灵胎一直到凉州战事才暴露? 所以夷族老祖即便能突破也不敢突破,若是听话,那时楚国四海升平,不缺他一个灵胎境,若是不听话,对楚国也是不小的隐患。 而且曹贤德对夷族的教化显然落后燕州很大一截,这也是无奈之举,夷族本就排外,强求不得,好在有了划分白凤城耕地这一个不错的开始,曹贤德位列中枢大可以徐徐图之,涉及民族涉及国家民生,向来不是十几二十年可以速成的事情,很多时候往往要劳及数代人。 可惜时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大概也是皇帝震怒之下将其赐死的原因。 天下远未安定,北齐虎视眈眈,曹贤德在燕州下的这盘棋从长远来来看极善,但就当下而言,格局终究有些小了,以至于尾大不掉,祸及凉州。 走到小城中心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即便两人速度并不快,也很快就到了。 这里只有一个很大的营帐,除了大之外跟其他营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以营帐为中心留了很大一块空地,形成一个广场。 广场黄褐色的土地上有一块很明显的黑色掺杂着灰白,是大片残余的灰烬。 营帐内果然是昏昏欲睡的夷族老祖。 桑古德把王应墨引进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立在一旁。 夷族老祖微微掀开眼帘,半晌之后才问道:“莫院长有何打算?” 王应墨将怀山老林里那场厮杀大致讲了一遍,夷族老祖大概是从曹贤德那里知晓了很多关于他的情报,只有王应墨提到秦阳亲自出手时抬了抬眼,除此之外即便王应墨反杀周年他也只是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 倒是一旁桑古德听的头皮发麻。 一个道脉初期,四位道脉后期加一个道脉圆满,让这位杀了两人还逃了,之后更是再杀北齐拂衣头号杀手十五,这样恐怖的战绩,一旦传出去,不知道又要掀起何种波澜? 如今居庸关战事正酣,旧燕一方一下子少了三位道脉修士,恐怕瞒不了多久。 对于桑古德而言,道脉境界绝对是一方大人物,便是夷族全族,如今也只有两人。 再加上先前月山和楚河、这位副院长杀了多少道脉境高手了? 已经快要接近两手之数了。 如今道脉境高手都要要烂大街了么?让这位如此砍瓜切菜? 当真是个杀星啊。 桑古德看向王应墨的眼神不免多了些恐惧。 王应墨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回了个微笑。 桑古德一阵脊背发凉。 对于这些桑古德眼中堪称夸张的战绩王应墨并没有什么感触,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返回怀山,昭国遗址他绝对不可以错过。 当即直接问道:“前辈可有法子助我重返居庸关?” ......... 理所当然的沉默。 倒是一旁桑古德有些尴尬解释道:“老祖宗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是突破之后修行出了问题才这样的。” 王应墨颌首示意并不着急。 .......... “没有。” 这个答案王应墨并不意外,居庸关局势太复杂,齐楚旧燕搅作一团,怀山很大程度上还掌握在齐国和旧燕手中,没有楚国接应冒险穿过,若是齐国或者旧燕能腾出手来,就算去一个灵胎境,恐怕在楚国反应过来之前,也得死。 虽然不意外,但失望也是难免的。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夷族老祖难得主动开口:“昭国遗址那趟浑水,以你如今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看,机缘再好,也有有命消受,为何非去不可。” 这回轮到王应墨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开口道:“无可奉告。” 这一次夷族老祖的话很快。 他幽幽道:“也是,跟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 桑古德沉声道:“老祖!” 夷族战死西疆之人太多,尤其忌讳一个“死”字。 夷族老祖摆了摆手道:“跟我去惠城吧,十三皇子雄心壮志,目光不会局限于惠、麦二城,昭国遗址他断然不会错过,到时候你与他一并便可。” 顿了顿之后又补充道:“可以的话我也会去看看。” 说完此言他干脆往榻上一躺。 王应墨追问道:“何时动身?” 回答他的是桑古德。 他轻声道:“老祖明日动身。” 两人离开后躺在羊皮榻上的夷族老祖睁开双目,看着营帐顶棚,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 “呵。” 小城里的人人就忙忙碌碌,围着城中心营帐四周,摆上了一张张桌子,女人们把丰盛的果蔬点心源源不断的被搬上餐桌,男人们则在那片余烬上架上一座小山般的火堆,在地上挖出一口口简陋的炉灶,支起一个个烤架,孩子们在旁边打着下手,三三两两抬着比他们还大的锅,或是柴火。 大人们说说笑笑,孩子们打打闹闹。 干活发出的碰撞声、人们的说笑声、不远处牛羊牲口叫声,甚至还有一个不小心摔倒的孩子嘹亮的哭声。 都是王应墨不曾感受过的生活气息。 王家自然不会不繁华,他随着父亲走过的五州天下也从来不缺少喧嚣,但与此时的感受全然不同。 桑古德没有动用修为,而是快步走到那个摔倒的孩子身边一把将其拽起,有些粗鲁的拍了拍他身上沾上的灰尘,对着旁边一个光顾着大笑的年纪稍大一些孩子骂道:“把你弟弟带好了,不然我抽你。” 大孩子缩了缩脖子眼神里却没有畏惧,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才把弟弟接过去,等到桑古德转身时还偷偷扮了个鬼脸。 桑古德继续为王应墨带路一边道:“今天是夷族年,我们夷族自己的新年。” 其实早在燕国时期,夷族便也同样与列国一般过上了正月初一的新年,只不过这个相对独立的民族也版留保留了自己民族的节日,隆重程度丝毫不减,这一点其实齐楚两国在吞并了曾经昭国分裂的诸国后都大差不差。 这方天地相对于五州而言实在太小,但也孕育了很多民族。 这对于王应墨而言其实也是很新奇的。 在他的世界里,更多的是关于种族、家族、宗门的区别。 五州同样有王朝,凡人的王朝。 但宗门势力割据的画面在五州持续了太长的时间,一个个宗门和家族势力虽然也并非绝对屹立不倒,但终究也只是轮换和取代。 修行者的世界传承大过一切,岁月流逝之下,遗留的往往只有对道的追求。 所谓王权、或者凡人惯用的借用神权来巩固王权的手段对于修行者而言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让土地丰收、让疾病消失便是神迹? 实在可笑。 所以五州凡人王朝国度、无非是提供修行苗子罢了,对于修士而言,他们就像南阳州那种割了再长割了再长的咎灵草罢了。 而咎灵草虽然是很多丹药的基本材料,却供大于求,甚至有很多替代品,大概它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割了再割了又长吧。 至于凡人的节日,王应墨更加没有什么体会。 修士动辄数百年上千年的修行岁月里每年都要过节该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就好像凡人只会每年的正月初一过新年而不会每月的一日都过新月。 对于修士而言,大概只有联姻、诞辰等才会具有价值,特别是像王家这样的大家族。 那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婚姻,还是两个势力的联盟。 鬼知道他作为王家大公子,有没有被老爹暗中许诺跟谁家的小姐联姻呢? 王应墨随手抓了案几上一颗通红的果子咬了一口笑呵呵道:“新年快乐。” 果子很甜。 桑古德一愣,感觉到了这新任问道院副院长好像真的和老祖说的一样,跟大多数外来修士都不一样。 来自杀心的压力瞬间小了很多。 他咧开嘴一笑:“同乐同乐。” 连笑容里的客套也少了很多。 第100章 忧国忧民伤身,多愁善感伤神 小城外围,一栋有崭新的小楼外,小脸红扑扑的女孩鼓着腮帮子东张西望,募的眼前一亮,嘴里的酥肉还没嚼完,胖乎乎的小手已经再次摸向口袋,又抓了一块冷透了的酥肉塞进嘴里,糊乱在身上擦了擦,一边招手一边含糊不清的朝不远处的嚷嚷。 恰巧一个中年女人掀开门帘从屋里走出,瞧见这一幕原本就带着疲惫的脸上眉头拧作一团训斥道:“表擦在衣服上!” 女孩儿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向不远处的小伙伴跑去。 “记倒转来吃饭!”女人高声喊道。 女孩儿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贴着一个黑袍青年擦身而过。 王应墨微微挪了一下步子防止这个莽撞的孩子碰到自己,小家伙万一摔痛了哭一场,难免坏了玩心。 注视着孩子们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小楼外忙忙碌碌的女人。 他摩挲着腰间那杆老烟枪,步子一时间很是沉重。 城外那杆旗帜上,写的他不认识的夷文,是“阿主”。 这里是阿主部。 是阿木的部族。 桑古德将他带到这间小木楼外只是告诉他“这栋木楼是阿木他爹拿命换来的。”便告了一声退踱着步子走了。 好像这一切习以为常。 在女人要回屋时,王应墨轻轻咳嗽一声。 女人这才发现来了客人。 阿主部是最早搬迁到这片土地的部族,族中有不少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以及帮助耕作的百姓,事实上这些这些愿意背井离乡来到夷族的领地上帮助夷族人的外乡人们过的都还很不错,有的还与夷族通婚定居于此,甚至于夷族的军队中已经有了不少楚人。 所以瞧见外族人这个常年劳作以至于有些显老的女人并不如何惊讶,但她也不笨,王应墨的衣着很能说明问题,她可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料子。 她紧张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人?” 官话有些急促。 王应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逞凶斗狠,骂人祖宗,威逼利诱很简单,告诉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娘孩子没了,却很难。 他摘下那支老烟枪,递了出去。 女人瞬间红了眼。 周围来往的邻居瞧见这边的动静都围了上来,男人们看见那只烟枪便明白了一切,女人们围住阿木娘低声安慰,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子接过烟枪,一些人搀扶着阿木娘进了屋子。 直到此时才有哭声隐隐约约从屋子里传出。 “怎么回事?”一个男人即便很忌惮王应墨的身份,却还是带头开了口。 一时间男人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道。 “是啊,怎么回事。” “押运粮草而已,怎么会没了呢?” “老崇闲的?” “大山呢?” ........... 王应墨将整件事说了一遍,只是自己是修行者,说有提问道院副院长的身份。 男人们渐渐沉默下来,但王应墨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眼神里的东西。 惋惜、愤怒、不解、痛苦....... 不一而足。 王应墨知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错,这些男人当然也会这么认为,但他们不敢指责他的过错,甚至还要竭力掩盖自己的情绪。 一个跟老祖宗一同回来的外乡仙人,如何是他们可以指责的? 于是他们陆陆续续进屋安慰了一番阿木娘又陆陆续续离开。 若是平时,七邻八舍会开始帮忙操持葬礼,如今不同了,他们这些男人过了今日大多都要赶赴战场,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或许或许要不了多久,坐在屋子里哭泣的就会是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娘,还不会有那么多人来安慰悼念。 王应墨就站在屋子外静静等待。 终于,先前那个接过烟枪的女子小跑出来。 大概是先前忙着去安慰阿木娘,此时才看清王应墨长相,女子红着脸低声道:“大人请进。” 王应墨随着她进屋,小楼内其实很简朴,但显然是为了迎接今天的节日精心打扫装扮过,很有年味。 喜庆的氛围和坐在桌边还在啜泣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王应墨心头一窒。 阿木娘紧紧抓着那只老烟枪,枪嘴贴在胸前,似乎想要再感受儿子的温度。 只是西北本就苦寒,如今又入深秋,阿木娘在一众女人中颇为健壮的身子,就是捂不热那杆冰冷的烟枪。 就像再也不会有那个酡红脸的少年偷摸点燃那一口旱烟。 王应墨又将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轻声道:“是我的错。” 踌躇许久之后又问道:“或许我可以补偿?” 阿木娘猛地抬起头,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补偿什么?你能还我儿子么?” 王应墨哑口无言。 四周的女人们显然是被家里男人交代过的,有的慌张去扯阿木娘的衣角,有的当即就要扶着阿木娘去二楼。 一边赔着笑脸道:“大人莫要计较,毕竟孩子没了,他娘失了心智,莫怪,莫怪。 王应墨愈发无言。 阿木娘甩开众人的搀扶悲道:“我家那个死汉子人死了就换来这栋楼,让我们娘仨能搬到城里,我认,族里要打仗,是为了将来日子过的跟好,我们现在的日子,也是别家男人在西边拿命换来的,我只是个女人,但是道理我也懂,所以我把儿子送上战场,死了,我也认,就是没想到,还没上战场.......” 阿木娘眼泪大滴大滴摔在地上。 “就死了........” “我嫁到这家里来.......就给他生了一个男娃,现在也没没了.........那个死男人,就绝种了........” “啪。”阿木娘跪在地上,啜声道:“大人您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来送遗物,我家木娃子.........死了,您最起码给他报了仇,您说要补偿,那就补偿些软细,叫我将来给兰娃儿找个好人家........起码日子好些........” 王应墨愣愣出神。 他看着这个丈夫死了之后顶起一个家的女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却来不及悲伤,只是想要些钱财,想着在儿子这个最后盼头也没了之后如何操持这个家。 他心头堵得慌。 以至于身形都微微一晃,体内灵力翻涌。 若是叫父亲王之涣看到这一幕恐怕得重新评定一下这个儿子的资质。 修行之人,岂能因如此小事这般失态? 这几乎是心魔陡生,殃及修为的表象! 修道天资再强再绝顶,心性一但落了下乘,又能走多远? 此刻王应墨的表现是下乘中的下乘。 “嘭,嘭.......” 惊醒他的竟是一阵磕头声,阿木娘一个接一个头磕在地上,扬起细微的灰尘,一旁的女人们却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王应墨回过神来,赶紧将阿木娘扶起,歉声道:“阿木之死都是因我而起,便是我欠您的,哪还有让您磕头的道理,您要的一切我自会托人送来。” 王应墨没有做出更多的保证,因为昭国遗址一行,生死不知,此时的承诺,若他一死,分文不值,倒不如钱财来的痛快实在,只是他身上也没有金银细软,十五那件芥子方才简单一扫之下只有半间屋子大小,都是些器物灵石之属,得等他先置换一番再来安排。 王应墨体内灵力犹自不定,他此刻状态奇差,于是再安抚一番后迅速离开,找到了桑古德先前给他安排得住处。 离夷族老祖营帐不远,是一座精致的雅楼。 王应墨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先前种种。 东帝经在体内运转开来,许久之后才缓缓稳定下来。 他缓缓睁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一阵后怕。 “修行者抱心守心,感外物,知天命,虽不叫你灭情绝性,却不该事事入神,桩桩落眼,修士心神若树苗,修心便要以树苗为基助其根长,你心里装的太多情,又把道装在那里?须知心魔皆因情起,心魔壮于道心,茁于真我,你之人身便再无你容神之处,皆是你非你,魔也。”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夷族老祖端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哪里还有先前愚样? 王应墨并不意外,以夷族老祖的修为,即便半梦半醒,这座小城也在他掌控之中,尤其王应墨修为只在他之下,便如一盏明灯,想不注意都难。 王应墨迟疑道:“入魔?” 夷族老祖显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解释道:“魔道也是道,魔道也会入魔,入魔者人死身不死。” 王应墨脸色更加苍白。 夷族老祖又倒了杯酒随手送到王应墨身前。 王应墨接过酒杯同样一饮而尽,一股辛辣感从口中流入腹部,他正待细细感受一番却又听见夷族老祖笑道:“不必感受了,此酒没有任何效用,用的是一种蝎毒泡制,唯一的作用便是能让修行者如凡人般醉酒,当然,以你这样的修为想要喝醉,恐怕得喝光我的库存。” 王应墨站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前辈你呢?” “我喝不醉。” 两人相顾无言,不再说话。 直到一坛酒见底。 “姓曹的说你是心善之人,至于是不是纯善之人等他见过你就知道了,我嗤之以鼻,这年头沽名钓誉的人海了去了,上个月山救几个百姓算什么,战赵元启又算什么,你要是没有那股奇异力量还敢去救人,那我才敬你是条汉子,当然那样的话你也死求了。” 不知道他哪里又摸出一坛酒,一脚踏在长凳上,倚着桌子猛灌一口,雪白长发垂落,坛中酒水滴酒不洒都进了嘴里,不豪迈,反倒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要是身后再有一轮明月就好了,倍潇洒。 王应墨心想。 可惜现在是白天 。 “看问道院那个锤子姓梁的,什么狗屁伏魔天师,项庄的狗腿子罢了,截月山月纪死的真可怜。” “咦?”他又给王应墨满上,“你怎么不帮他说话,他不是挺欣赏你的嘛,随随便便就给你挣了个问道院副院长。” 梁众山对他而言是一个很复杂,很模糊的人,那个老人在自己和国家或者说皇权之间终究偏向于后者,哪怕有时候他明知道坐在那个皇位上的人做的事并不对,最起码在他看起来不对,但还还是不会拒绝。 截月山覆灭是这样,破甲船鬼侍也是这样的,他也许会反对建武帝的判断的决定,却拒绝不了一纸诏书。 所以王应墨始终不信任他:“你骂他又没骂我。” 夷族老祖哈哈一笑。 “可惜喽,可惜姓曹的见不到你了,不然你们两说不定聊得来,他忧国忧民,你多愁善感,多好的忘年交。” “啧啧,这狗屁世道,棒打鸳鸯呐。” 王应墨一口酒水喷出怒道:“这算哪门子狗屁鸳鸯?” 酒水悬在夷族老祖面前,他一脸嫌弃将其抛在地上,正色道:“多愁善感不是好事,心里装的太多,就会像路上的藤曼缠着你,叫你动弹不得,曹贤德天资不在我之下,为何连道脉境界都突破不了?” 他呵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他还好了,你呢?说不定那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应墨自然知道这位前辈是在提醒自己,但这家伙先前半梦半醒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会醒了不是骂天骂地就是阴阳怪气实在让人生气。 于是也冷笑道:“死了就死了,不像有些人突破不敢突破死又不敢死,是吧?” 王应墨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了夷族老祖年轻的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玩味笑容。 果然,下一刻一个有些秀气的拳头当面打来。 王应墨即便全力运转大衍道身也是来不及了。 “轰。”这一拳之下,王应墨直接撞破地板被打入地底,周围暗中盯梢的修士只是看了看这个方向便如无事发生般各自修炼,凡人们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夷族老祖看了看拳锋疯狂侵蚀他灵力的衍道之力,有些惊奇。 王应墨狼狈不堪的从地下爬出来,一只眼睛肿的老高,他面色难看。 反观夷族老祖则是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又给他倒了杯酒。 王应墨抓起酒杯愤愤然饮尽,这才发现先前心神失守导致灵力翻涌堆积的杂乱灵力在他方才反抗的过程中挥霍一空,此刻东帝经再度顺畅起来,加上夷族老祖老祖的一番点拨,先前积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也不扭捏只是揉着肿胀的眼睛闷声道: “多谢。” 夷族老祖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