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不良执念清除记事簿》 第1章 醒来 “帮我……” 一个粗重的男声从空中飘来,蒲一永翻了翻白眼,半眯起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悠悠不耐烦地说道: “可以不要吗?” 毕竟从发现自己能够通过毛笔写字画画看见各种具象的执念到现在也才没多久,频繁地处理各种怨灵,也是挺累人的,最近这次,还差点儿把命给丢了。 和之前那些不断重复“帮我”的执念化身不同,蒲一永这次说完话之后,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只有窗帘轻轻拂动的沙沙声。 “喂!喂?” 蒲一永猛地睁开双眼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应答,便一把扯掉鼻孔里的管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在吗?HELLO~?” 他掀起窗帘,又往床底下探了探脑袋,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认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摆设,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便四下摸索了一遍,最后从床边的桌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一看。 好家伙,这一昏睡又几个月过去了。 “怎么一堆未读信息?” 蒲一永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划开锁屏,发现几乎都是曹光砚和陈楮英的留言,内容基本是千篇一律的:加油!等你! “等屁哦等……” 蒲一永又翻了一下白眼,随手把手机扔到枕头边上,下床活动了一下手脚。 虽然在床上昏睡了那么长时间,好在蒲妈妈每天坚持给他做按摩,所以蒲一永并没有感到肌肉有什么明显的退化,只是不大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的情景了。 “呃?” 一股尿意突然涌上心头,蒲一永皱起眉头,熟练地拉开房间门,急急地往二楼公卫走了过去。 哗啦啦啦,一股清澈的尿液奔流不息地落入马桶中,蒲一永五官松弛下来,跟着逐渐排空的膀胱长长舒了一口气。 “呀啊!” 一声尖叫把蒲一永吓得小腹一紧,滔滔不绝的尿瞬间憋了回去,他拉上裤头就往房间跑。 砰! 一个黑影从房间里面冲出来,和刚到门口的蒲一永撞在一起,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干嘛大呼小叫啦!” 看清黑影的真面目后,蒲一永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低声埋怨道。 咣!黑影操起手边的一个东西往蒲一永大腿敲了过去,大声吼了起来: “什么干嘛!?你老娘我还以为房间进贼了,跑上来一看,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突然不见了,大呼小叫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蒲妈妈叶宝生机关枪一样把一串话说完,突然像一个刚恢复记忆的人一样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儿子,接着猛扑到了蒲一永身上,把蒲一永紧紧抱在怀里。 “我的宝贝呀,你终于醒了!” “好啦好啦,行啦行啦。”蒲一永努力想要掰开妈妈的手臂,放松被夹成一团的五官,无奈刚苏醒不久,确实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刺啦一声,房间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了半边,夜晚的风灌入房间,窗帘整张飘了起来。 蒲一永母子扭头看向窗台,不约而同地被从外面探出半张脸的曹光砚吓了一跳。 “一永,你终于醒啦!” 曹光砚露出惊喜的表情,光着脚从窗外爬进蒲一永的房间,顶着一头睡觉的时候压得歪七扭八的头发一颠一颠地朝蒲一永母子跑来,却在距离两人不到一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从睡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站在原地按个不停。 蒲一永把妈妈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了下来,脑袋歪到一边,看着曹光砚。 “喂,你在干嘛?” “我在发信息告诉楮英姐你醒了。”曹光砚头也没抬,还在自顾自地打字。 “你……”蒲一永露出突发心梗的表情,对曹光砚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 怎么会有这种人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对刚刚苏醒的病患嘘寒问暖一番吗。而且你光着脚半夜翻墙爬进别人房间又是怎么回事?蒲一永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好了。”曹光砚打完字,开心地笑了笑,突然想起蒲一永站在面前,赶紧抬起头向他问候:“一永,你还好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要说有什么不舒服……”蒲一永挠了挠后脑勺:“刚刚好像有件什么事做了一半,被我妈打断了,然后现在你一出现,我又想不起来了。” “不是说你的心理,我是说你的视觉、嗅觉、触觉这些,跟之前比,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啊!” 曹光砚话刚说一半,左边的腮帮子突然被蒲一永拉了起来。 “你不提醒我的话,我还不知道试一下。”蒲一永松开手让曹光砚的肉自己缩了回去:“这样看的话,触觉是没什么问题。” “伯母,你看他!”曹光砚揉着自己被捏疼的左脸,气呼呼地向叶宝生告状。 “年轻,真好!”叶宝生满眼宠溺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大男孩,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就在叶宝生和曹光砚像参观珍稀动物一样围着蒲一永吱吱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刹车声,接着就响起了骤雨般的敲门声。 “三更半夜的,谁呀?我去看看。”叶宝生皱了皱眉头,独自走下楼去开门。 蒲一永看了看曹光砚,曹光砚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随着一阵急促的脚踩楼梯声从远到近,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蒲一永房间门口。 那人站在门的正底下,扶着门框喘个不停。 “我靠……呼……也太突然了吧……呼……呼……” “楮英姐!?”蒲一永和曹光砚看着来人惊叫出声。 陈楮英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把警服最上面的纽扣松开,走进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发现书桌上有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便自顾自打开,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你小子,苏醒的时间可真难捉摸啊,招呼也不提前打一个。” “什么难捉摸?什么提前打招呼?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蒲一永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在自己的帮助下屡破奇案、一路开挂晋升的女刑警:“你不会是接到曹光砚的信息立刻赶过来的吧?而且你怎么凌晨两点了还穿着警服?” “噗,我刚好在和同事巡夜啦。”陈楮英一口水没忍住喷了出来,赶紧抽了张纸巾擦嘴。 叩叩,叶宝生斜倚在蒲一永的房门口,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门板。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把账跟我结一下然后回去吧,我们一永还要休息呢。” “结账?结什么账?”蒲一永看看曹光砚,看看陈楮英,最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妈妈,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章 理发 “噢,就是那个,我们三个打了个赌,赌谁是你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叶宝生对陈楮英勾了勾手指,陈楮英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几张钞票递给叶宝生。 叶宝生接过钱,伸出右手大拇指,用舌头舔了一下,来回数了数。 “然后呢?” 蒲一永眯起眼睛。 “第一个看到你醒过来的人就赢了啊。” 叶宝生把钱塞进屁股后面的小兜,径直走到曹光砚面前伸出手。 “那个……伯母,我身上没带钱。” 曹光砚尴尬地拉了拉裤腿。 “等天一亮就给你。”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一听到隔壁蒲一永房间的动静就赶紧从窗户外面爬了过来,还以为自己赢定了呢。 “喂!” 蒲一永走到叶宝生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 “你们赌多少钱?” 叶宝生先在蒲一永身上擦了一下拇指,然后双手按住蒲一永的脸揉了揉,笑嘻嘻地说道:“不多,就五千。” “五千!?” 蒲一永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 哪个母亲会拿自己昏迷的儿子当赌注啊?这是人干的事吗? “对啊。” 叶宝生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多天给你按摩手脚的辛苦付出。还好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祖上有眼。” 叶宝生说完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拜了拜。 曹光砚把头扭到一边叹了口气,低声地喃喃自语道:“早知道就不能睡那么死,应该更警惕一点的。”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 蒲一永顿时感到一阵气抖冷,用力扳过母亲的肩膀,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表情对她说道。 “分我一半。” “哎哎哎,这是我凭自己的努力和运气赢来的,为什么要分你一半?” 叶宝生肩膀一扭背过身去。 “你这叫母凭子贵懂不懂?” 蒲一永不依不饶地抓住叶宝生的肩膀不放。 叶宝生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蒲一永:“再商量。” “啊~~~”曹光砚打完一个长长的呵欠,肩膀也耷拉下来:“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也要去值班了,一永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陈楮英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蒲一永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房间。 “光砚!” 叶宝生挥手和陈楮英道别完,回过头看到曹光砚把一只脚搭到窗台上准备爬出去,赶紧上前拦住他。 “走楼梯,不要爬窗户,安全第一。” “好的伯母。” 曹光砚乖乖把脚缩了回来,感动地看着叶宝生,对叶宝生的温馨提醒感到十分暖心。 “起床后就把钱给我哈,我明天一早就要上班,中午没回家,如果你中午来还钱,我没法收的。” 叶宝生微笑着拍了拍脸色发黑的曹光砚的后背,陪他一起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嘱咐:“只能给我,千万不能让一永代收知道吗……” “真是离谱!” 关上房门,蒲一永嘭一声倒在床上,把手枕在脑袋后面,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靠我赢那么多钱,也不分一点给我。” !! 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蒲一永嗖一下弹了起来,捂着裆部往厕所跑去。 “干!我就说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 “三千。” “五千。” “三千五。” “五千。” …… 翌日清晨,蒲一永还在半睡半醒间,突然被窗外的争论声吵醒。 他走到窗户边上往下一看,是叶宝生和曹光砚。 “我是第二个见到的,本来就应该少一点。” 曹光砚脸色微微发红,看起来像被冤枉之后用力争辩的小孩。 “哎哟,小小年纪不要这么会狡辩好吧,当初说好了输的人一人五千的。” 叶宝生双手交叉,一点都不想退让。 “伯母……” 曹光砚瞬间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双手紧紧拉住叶宝生的手臂。 “你也知道我刚当实习医师,还没工资领,生活费都是靠我爸接济的。” “好啦好啦,伯母我也不是铁石心肠。” 看到曹光砚这么可怜,叶宝生也心软了。 “四千五,不能再少了。” 曹光砚顿时瞪大了双眼:“这跟五千有什么区别!?” “给不给?不给的话我就直接找你爸要五千,顺便把你赌博的事抖出去。” 叶宝生提高音量,扭头对着曹光砚父子租的房子喊道:“曹爸!曹爸!” “给给给,我给还不行吗?”曹光砚急了,一只手把手指竖在嘴巴前面示意叶宝生不要声张,另一只手卸下背包,从里面找出钱包来。 “这还差不多。” 叶宝生接过曹光砚的钱,反复数了又数确认金额。 “我们家一永有你一半听话就好咯。” “我这个月的午餐只能吃泡面了!” 曹光砚双手抱住脑袋晃来晃去哀嚎道。 “你们吵死了!” 蒲一永敲了敲窗户玻璃,对着底下的两人叫嚷。 “对了一永。” 叶宝生把钞票装进钱包,抬头看着蒲一永。 “你昏迷的时候我只帮你剪了前面的头发,后面现在太长了,等下吃完早餐到我工作的店里找我,我帮你剪短一下,免费的哦。还有早餐在厨房里,一定要吃。” “不去!” 蒲一永用力把窗户一关,气呼呼地坐到床上。 他捋了一下后面的头发,确实有些太长了,但是又不想让妈妈帮自己理。 但是又没钱去找别人。 呼呼啦啦扒拉完早饭,蒲一永想来想去,还是为难地出门了。 叶宝生工作的美发沙龙,是他们生活的街区比较有名的店,一是因为门面比较大比较显眼,还有就是里面的理发师普遍爱学习,做出来的发型比较跟得上潮流,再加上价格比市中心的实惠,所以来理发的客人络绎不绝,还有些住市区的人专程开车过来剪头发的。 蒲一永不想让母亲帮自己理发,主要是因为叶宝生的耳朵很硬,对于儿子的要求怎么讲都讲不听,非要坚持自己的审美,本来对别的客人千依百顺,一抓到儿子的头发,就跟有钱人打理自家花草似的,随意任性起来。 比如现在,蒲一永一脸冷漠的坐在沙龙的椅子上,叶宝生手起刀落,喀嚓一下就把他后面的狼尾齐齐剪掉了一截。 “哪有人发尾这样处理的啦。” 蒲一永转身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后背,有点哭笑不得。 经过叶宝生的处理,现在从后面看蒲一永的头发,就如同一把挂面一样,整齐得让人清心寡欲。 “少啰嗦。” 叶宝生瞪了蒲一永一眼:“这样好看。” “宝生姐,麻烦快一点,还有客人在等。” 沙龙的老板缓缓的从母子二人身后经过。 “让一永回家洗头。” “小气鬼,还不是吝啬那几个水费电费香波费。” 等到老板走远,叶宝生一脸嫌弃地吐槽道。 “啊不然你给我钱去别的地方修一下?” 蒲一永对着叶宝生伸出手。 “你个死孩子。” 叶宝生拍了一下蒲一永的手心,把他身上的围兜取了下来,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 “你知不知道老娘挣钱有多难,给你理免费的还叽叽歪歪。” “回家自己冲一下。”叶宝生把蒲一永往门口一推,转身换了一副笑脸迎向一旁等候的客人:“哎呀先生让您久等了,这边坐这边坐。” “可恶。” 蒲一永回到家冲进厕所,对着镜子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从抽屉里翻出母亲的工具箱,从里面找了一把碎发剪出来,一边咕咕哝哝,一边自己修理发尾。 喀嚓、喀嚓,一下、两下、三下…… “不对呀……” 蒲一永修完发尾低头一看,几十公分长的洗手盆里,居然堆满了刚刚剪下来的头发,像个小谷堆一样。 “这得有三个人的发量吧!” 蒲一永仔细一想,顿时吓得倒退两步贴在墙上。 第3章 找人 “帮我……” 那个蒲一永在刚苏醒的时候听到的男人声音再次传入蒲一永的耳朵。 蒲一永把右手按在左胸上,告诉自己镇定一点,然后鼓起勇气回他:“你到底是谁?” 小小的卫生间再次陷入沉默。 之前遇到的那些执念化身,通常三两句话之后就现身了,怎么这次这个这么害羞? 蒲一永带着疑惑走到盥洗台前,从洗手盆里抓了一把头发到手里,用力捻了捻。 他发现端倪了。 这堆头发虽然都是黑色的,但却明显属于两种不同的发质。 蒲一永自己的头发是比较粗糙和干燥的,另一个人的头发,则更细软、也更柔顺一些。 “怎么那么像女生的头发?” 蒲一永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起头来。 这不抬头还好,蒲一永在看到镜子里的景象后,差点背过气去。 一个穿着米白色休闲服的人在镜子里面,把一头长发全部梳到前面挡住自己的脸,取代了蒲一永的映像原本应该出现的位置,和蒲一永面对着面站着。 “帮我。” “我去!” 听到对方发出声音,蒲一永顿时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整个人倒弹起来,脚下一滑跌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大大地喘了几口气之后,蒲一永慢慢爬到盥洗台前面,扒住台面的边沿,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 那人还在镜子里面站着,蒲一永依然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大哥,你把头发弄好,有话出来说行不行?这样太吓人了。” 见镜子里的人依然没有反应,蒲一永顿时生起气来,心想你还能长得比从高速掉到桥底摔得四分五裂的郑立松恐怖不成,于是大胆伸出手拍了拍镜子。 “喂!跟你说话呢!” “帮我。” “你得告诉我怎么帮你呀!你不说我哪知道怎么帮啊?” “帮我理发。” 蒲一永听完一愣,居然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于是把刚刚吓得掉到地上的剪刀捡了起来。 “来来来,我帮你理还不行吗?” “不要你理。” “你!?”蒲一永生气地瞪着对方,暗暗攥紧了拳头,心想老子还不想帮你理呢,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对方只是想要理个好看的发型然后离开,那么自己只要在理发师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办法让理发师看到他然后帮他理完发不就好了,于是语气又缓和下来。 “那你想要谁帮你理?” “Jennifer。” “…………神经病啊!我去哪里帮你找什么珍妮弗。”蒲一永把剪刀用力往盥洗台上一放,气呼呼地离开了卫生间。 “还指名要珍妮弗,怎么不说要玛丽咧?” 蒲一永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快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开始找里面的饮料。 刚刚这一番惊吓把他给搞得口干舌燥渴的不行,所以他决定先喝点东西冷静一下,等下再去跟那个镜中人理论。 “怎么还有啤酒?过期了没?” 蒲一永从冷藏柜的最里面发现了一瓶玻璃樽装的啤酒,于是拿出来倒过来查看底部的日期。 这一看又把蒲一永吓出一身冷汗。 圆形的玻璃瓶底,再次出现那个长发遮脸男的身影。 “哇啊!”蒲一永手一抖,啤酒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不断往外冒,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厨房里就充满了发酵过的麦香味。 “你烦不烦啊!” 蒲一永埋怨了一句,然后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皱着眉头走到窗户旁边把敞开的窗门拉了过来偷偷看了一下。 果不其然,窗玻璃里面倒映出来的不是自己,还是那个穿着米白色衣服的长发男。 “该不会……” 蒲一永转身拔腿跑到叶宝生的房间里去看她的化妆镜,还是一样的结果——所有能倒映人像的物品,只要照到蒲一永,出来的全部都是长发男的身影!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 蒲一永一拍额头,顿时觉得天昏地暗。 叮咚。 陈楮英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近期的一些案卷,桌上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她拿起手机瞄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能不能帮忙找一个叫Jennifer的发型师?”陈楮英逐字念出来之后,脸上浮现讶异的神情:“想不到这个混混还会英文?” 但是讶异归讶异,陈楮英并没有回蒲一永消息,而是直接把手机的屏幕关掉放回了桌上。 过了没一会儿,手机快速震动了起来。 陈楮英伸长脖子一看,是蒲一永的来电。 “喂,干嘛?”犹豫了一下之后,陈楮英还是拿起了电话。 “我发给你的信息看到没?”电话那边,是蒲一永懒懒散散的腔调。 “看到了。” “那怎么不回我?” “首先,你问的问题我没法回答。”陈楮英对于蒲一永的质问有些生气,一下站了起来:“其次,你的态度应该礼貌一点。”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电话那边的蒲一永清了一下喉咙之后继续道:“警察姐姐,能请你帮我找一个叫Jennifer的发型师,吗?” “不能。可以挂了吗?”陈楮英有些得意的笑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为什么?” “这个Jennifer应该是你说的发型师的艺名,凭借一个艺名去找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个人的名气像明星那么大。”陈楮英顿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看到蒲一永信息时产生的疑问:“还有,你怎么会拼Jenni……喂?喂喂?” “臭小子!”陈楮英气得捶了一下桌子:“居然没等我讲完就把电话挂了!” “你听到了吧?”蒲一永对着镜子里的长发遮脸男扬了扬手机:“在这里搞了大半天,我按照你教的把珍妮弗的英文发过去,警察说那是艺名,没办法找到本人。” “帮我。” “啧!那你说出这个什么珍妮弗的真名啊。” “我不知道。” “哇靠!都这个时候了!”蒲一永眼角余光瞄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钟,顿时跳了起来。 “老妈快下班了,我先去打扫厨房,你好好回忆一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给我。” 蒲一永边踮着脚往厨房跑去,边想着,要是被老妈发现自己把啤酒瓶打碎洒了一地啤酒就惨了。 “一永,一永啊。” 蒲一永刚把地上的水渍拖干,门口就传来了叶宝生的声音。他赶紧喷了点香水到地上,然后把手撑在餐桌上,歪着嘴巴吹了句口哨,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叫你几次了都不应。”叶宝生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看到吊儿郎当若无其事的蒲一永,立刻开始骂骂咧咧。 “椅子给我。” 听到叶宝生的指示,蒲一永快速拉出餐桌下的椅子塞到她屁股后面。 “快帮我揉揉肩膀,今天剪了好多颗头,累死了。”叶宝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歪着脑袋抓了抓肩膀。 “好的,我的妈妈。”蒲一永装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把手搭到叶宝生的肩上,心里十分庆幸没有被她发现自己可疑的行迹。 “Jennifer。” 听到长发遮脸男的声音,蒲一永猛地抬起头来往正前方看去。 餐边柜的玻璃里,长发遮脸男伸出右手食指,直直地指向正在闭眼享受的叶宝生。 第4章 撒谎 “啊~~~~~~~~~~” 叶宝生的尖叫声冲破墙壁的阻拦,把外面正在准备摆摊的光砚爸爸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你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 叶宝生把右手手背弓起来,左手揪着蒲一永的衣领,嘭嘭嘭一顿猛打。 “妈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蒲一永护住自己的脑袋蹲到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气死我了,今天你做晚饭。”叶宝生用力打完最后一下,气呼呼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妈妈的房间里没了动静,蒲一永才站起来,怒视着餐边柜玻璃门里的长发男。 “都你啦!害我突然捏紧我妈的肩膀,还把她两个肩胛骨上的皮提了起来。” “Jennifer。”长发男手指着蒲妈妈的房间,口中继续重复这个名字。 蒲一永龇牙咧嘴地搓了搓被叶宝生打红的肩背:“我妈叫叶宝生,不叫什么珍妮弗,你认错人了!” “Jennifer!”长发男的手依旧指着叶宝生的卧室,甚至提高了音量。 蒲一永翻了翻白眼,头一甩直接走到储物柜拿米,然后拧开水龙头淘米下锅,不打算继续理会长发遮脸男。 虽然蒲一永在学校给同学和老师留下了不爱学习、惹是生非的混混印象(当然也并不全是误解),但在脾气更暴躁的老妈的各种威逼利诱之下,从小就学会了各种生活本领,所以炒菜做饭洗碗扫地这些日常事务,他从小学的时候就已经都会做了。 而且做的还不错。 “妈,吃饭了。”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准备工作过后,蒲一永把一荤一素一汤摆上饭桌,又盛了两碗米饭,然后走到叶宝生房门口喊了一句,就自己走回去拉开椅子坐下了。 蒲一永特意选了一个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能够倒映人像物品的位置,省得待会儿不小心看到长发男影响胃口。 叶宝生拉开房门,偷偷探出头看了一眼,暗暗笑了一下,马上又摆出一脸冷漠的样子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 “吃菜,我的妈~妈~” 蒲一永殷勤地往叶宝生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嘴巴甜的不像本人。 “好恶心,你是变性了是不是?给我好好说话,你这样我会以为你要找我要钱。”叶宝生听到蒲一永夹着嗓子挤出来的语调,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自己生的小孩自己最懂,这个蒲一永平时跟人说话的时候,能不称呼都是尽量不称呼,即使跟自己爸妈也一样。 “什么变性!?你的意思是只有女生才能这样讲话哦?小心不要被多元运动支持者知道,不然他们会说你搞歧视。”蒲一永扒了一大口饭,一边嚼一边说。 “我的天哪!你不要乱扣帽子好不好。”叶宝生拿起筷子作势要敲蒲一永。 蒲一永赶紧往旁边闪了一下。 “先讲清楚,我可从来没有歧视过任何人。”叶宝生筷子一转,夹了块小炒肉丢进嘴里:“特别是像我们做美容、美发行业的,什么样的顾客都有,搞歧视就是砸自己饭碗。” “所以你只是为了赚钱才这么说对不对?” “一开始也许有这样的想法。”叶宝生眼珠子转到眼眶上面盯着天花板,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后来接触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就没什么偏见了。” 她把目光投向蒲一永,认真的说道:“一个人善良不善良,跟他的性别、取向、审美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能单纯从外表去判断。” “这一点我很支持,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是因为外表,老被误会成喜欢惹是生非的人。”蒲一永半站起来,给自己又添了一碗饭:“而每个人一看到曹光砚就觉得他一定是乖乖好学生。” “你举的这两个例子,都不是误会,根本就是事实好吧。” 对于儿子的不要脸,叶宝生吐槽起来毫不留情。 “咳……咳咳……”蒲一永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赶紧把脸别到一边咳个不停。 “我以前有个熟客,每次都指名要我给他理发,而且他永远都是直接到店里,从来不提前预约的。只要来了,只要我在,不管多久,都愿意等。” “这个人跟我们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咳咳。” “你听我讲完嘛,那个人外表看起来怪怪的,身为一个男生,却留着及腰的直长发,所以我一开始接待他的时候是有点害怕的,心里老是觉得很别扭,但是后面他来的次数多了,我们也聊得比较熟了,我才知道他是个有钱人。” “有钱人?你知道他有钱之后就不觉得他怪异了哦?那你根本是掉进钱眼里了吧。” “你不觉得有钱人不管怎么打扮,都比较让人觉得有品位吗?” 蒲一永听到这话,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去。 “哎呀,开个玩笑嘛。”叶宝生咧开嘴笑了起来:“你妈我要是只看钱,当初也不会嫁给你爸了。” “也可能你原本以为爸家里办培训班有钱吧……” “乱讲!不是这样的!”叶宝生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我真的不是拜金女!顶多算半个颜控而已!” “好好好,知道了。”蒲一永见老妈有点生气,赶紧转移话题打圆场:“后来呢,你说的那个有钱人怎么样了?” “嗯……”叶宝生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说的这个人,是我在以前工作的沙龙遇到的客人了。后面不是你爷爷、你爸和你出事了吗?为了方便到医院照顾爷爷和你,我就到现在这家小气老板开的沙龙上班了,因为这家距离医院比较近。” “哦……所以那个客人不知道你去别家了哦?” “知道应该是知道,因为他一直都是让我帮他理发,后来没见到我,肯定会问我以前的同事我去哪儿了。当然问了也不一定知道,因为我也没跟以前的同事联系。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做这一行的,竞争比较激烈,他们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他我去了哪里,白白流失一个有钱的VIP顾客。” “不是。”蒲一永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可怜那个顾客:“那你们也都没留过联系方式什么的哦,也从来没在路上遇见过?” “哎呀,我不是说一开始看那个人觉得怪怪的吗?所以很早他问我名字的时候我报了个假名给他,后来虽然比较熟了,但是怕被他知道我撒谎,所以一直也都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叫什么。至于偶遇什么的,还真是从来没有过,是挺奇怪的哈。” 提到往事,叶宝生的脸上没有任何惋惜,反而有种云淡风轻。 “珍妮弗?”蒲一永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就好像冥冥中有种预感。 “是Jennifer啦,你那个英文真是有够烂……” 叶宝生嘲笑了蒲一永一句,突然感到不对,她慢慢放下筷子,抬头看着蒲一永。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说我叫Jennifer?” 第5章 看到 “嗯……额……他……他他……他好像在找你。” 面对叶宝生的质问,蒲一永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支支吾吾起来,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他不敢告诉妈妈自己在玻璃倒影里面见到她以前的顾客是有原因的。 虽然叶宝生大概知道蒲一永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蒲一永还是怕她知道那个顾客的执念潜伏在家里的时候会吓到。 “什么叫‘好像’?找就找,没找就没找,你以为是鬼哦,隐隐约约听说的吗?” 叶宝生狐疑地盯着蒲一永,不打算放过他的马虎眼。 “啊,其实是……那个……曹叔叔让我帮忙问的……” “还曹叔叔咧。”叶宝生砰的一下将手拍到桌子上打断了蒲一永的话,但是突然觉得手好像有些疼,又赶紧缩回来对着掌心吹了吹气。 “要是光砚爸爸想问,我刚才下班回家遇到他的时候就问了。而且你也是在我提到那个客人的事情之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英文名,你骗谁呀?” 见谎言被戳破,蒲一永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永啊,你虽然品行一般,哦不,是非常一般。” 看到蒲一永突然瞪大的眼睛里面似乎冒起了杀气,叶宝生赶紧把语气缓和了下来。 “但起码一直以来都是比较诚实的,对不对?这是你最优秀的品格了,虽然可能是唯一的好的品格,但这个品格是无价的。所以,你就老实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讲完最后这段话,叶宝生还不忘眨巴眨巴眼,摆出一副我都这么夸你了你还不讲实话吗的表情。 “……好吧。”见瞒不过老妈,当然主要是自己也圆不了谎,蒲一永也只好老实交代:“我见到他了。” “见到他?在哪里见到?”叶宝生追问道。 “在卫生间……” “卫、生、间?”叶宝生皱了一下眉头,重复着蒲一永的话,细细品了品这个词,好像第一次听到一个新鲜事物一样,然后突然瞪大了双眼。 “卫生间!?你小子怎么回事?你可不要给我乱来啊!” “哈?” 蒲一永一头雾水,不知道叶宝生在说什么。 “卫生间细菌那么多,很容易得病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蒲一永恍然大悟,知道叶宝生肯定自己脑补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想歪了,赶紧摆了摆手澄清。 “是我们家的卫生间!” “自己家的也不行!你还把人带家里来了!?要是被光砚还有光砚爸爸知道了怎么办?” 叶宝生双手一拍桌子,倏地站了起来。 蒲一永长吁了一口气,走到书房拿了纸笔,快速画了长发遮脸男的画像,然后回到饭桌旁往叶宝生面前一伸。 “这什么?” 叶宝生拿过画像仔细看了看。 “你跟我来。” 蒲一永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叶宝生满脑子问号地跟在蒲一永后面走到卫生间,四下看了一遍,突然大叫起来。 “你怎么自己剪完头发也不知道打扫!?” 说完赶紧抓起洗手盆里的头发往垃圾桶丢。 “哎呀,先不要理那些。” 蒲一永伸出双手抓住叶宝生的肩膀,把她搬到镜子正前方。 “你自己看。” 叶宝生把目光投向盥洗台上的镜子,顿时愣住了。 一个穿着米白色衣服、头发全部遮住脸的男子,此时就站在自己倒影的身后,还轻轻对自己挥了挥手。 叶宝生脚下发软,眼前一黑,整个人瘫了下去。 “妈!?”蒲一永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住她,仔细一看,居然晕过去了。 “突然晕倒?” 曹光砚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一边从背包里翻找公交卡一边上车。 “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快速醒过来?” 蒲一永把叶宝生放到她自己床上之后,第一时间就给曹光砚打电话。 “病患本身有什么自身疾病吗?如果有的话,可千万不能乱来,还是要第一时间联系医生。” “所以我不就打给你了吗?”蒲一永啧了一声:“是我妈刚才被某个执念吓到啦。” “哦哦,那伯母应该只是突然惊吓导致的暂时晕厥,你可以试试掐她人中看看。” “人中?”蒲一永打量了一下叶宝生的躯体,慢慢把手放到她肚子上。 “是肚脐眼那里吗?” “不是啦,你白痴哦!”曹光砚在公车上急得手足乱舞,发现被一群乘客指指点点之后,赶紧弓下身子压低音量。 “人中就是鼻子下面连接上嘴唇的那道沟。” “我还以为人中是人体中间的简称咧,你早这样描述我不就懂了。” 蒲一永一边责怪曹光砚,一边把拇指伸到叶宝生鼻子下面去用力一掐。 “我……” “好了我不跟你讲了,我妈醒了。” 嘟———— 刚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尖叫,蒲一永的电话就挂断了。 曹光砚攥紧了拳头,两排牙齿因为生气磨得嘎嘎作响。 本来坐他旁边的小学女生低着头默默站起来,瑟瑟发抖的走到旁边换了一个位置。 “妈,你怎样?” 蒲一永贴心地打了杯水拿到叶宝生旁边,关切地看着她。 嘭! 叶宝生突然往蒲一永屁股踢了一脚,然后摸着人中大叫起来。 “你要谋杀亲娘啊!!掐那么重!” 叶宝生的人中紫了一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远看像个抗战时期被俘的日军。 “曹光砚教的啦!” 蒲一永委屈巴巴的看着叶宝生,第一时间把锅甩到邻居身上。 “原来是光砚教的,那就算了。他肯定是一片好心。” 叶宝生听到光砚的名字,脸马上换了副表情。 蒲一永下巴差点掉下来,心想要不要这么双标,但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因为当下还是先处理长发遮脸男的事比较要紧。 “你还记得刚才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以前的熟客?”蒲一永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怎么会在我们卫生间?” 叶宝生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蒲一永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介绍了一遍。 “总之,你看完他的画像之后就能看到他了。既然是你的老熟客,也只能请你帮忙解决了。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看到这些东西的。” “一永啊……”叶宝生把手放在蒲一永的肩膀上:“想不到你爷爷的本事,最后果真遗传到你身上来了。” 蒲一永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想老妈果然知道蒲家的秘密。 她应该也觉得这样的使命很沉重很不幸吧。 “不过妈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安全……” “你说你冒着生命危险帮了这么多人,他们居然都没给你报酬哦。”叶宝生自顾自地摸摸下巴,眼珠子转了两圈。 “!!!我……” 蒲一永顿时满脸黑线。 “我现在剪一颗头,最少也要五百哦。” 叶宝生站在蒲一永身后,对着卫生间镜子里的长发遮脸男说道:“但毕竟是以前的老熟客,在家里剪的话,打扫卫生的费用就不另外算了。” “妈,你可真勇啊,跟执念提钱。” 蒲一永扭头看了一眼叶宝生,低声说道。 “啊那不然咧,我已经下班了,现在剪头是加班捏。” “那你可以把手从我腰上拿走了吗?” 蒲一永抓住叶宝生的手从自己腰上挪开。 从进卫生间开始,叶宝生就死死抓住蒲一永的腰不放,还一直抖个不停。虽然嘴巴很强硬,身体的害怕却十分诚实。 “我会用别的方式报答你们的。” 令蒲一永意想不到的是,长发遮脸男居然同意了。 第6章 假象 “好,那……怎么剪?” 叶宝生把工具全部摆好之后,看了看镜子里的长发男,又看了看镜子外面的蒲一永。 “贴住我的手。” 镜子里的长发遮脸男缓缓向前方伸出右手。 “你要做什么?”蒲一永警惕地用左手握住右手,来回搓了搓。 “对呀,牵手做什么?我们一永长大之后还没跟别人牵过手呢,要牵也不是跟你牵吧。” 叶宝生伸出一只手挡在蒲一永身前,语气充满了气愤。 “呼~” 长发男吹了口气,前面的几缕头发飘了起来。 “你们想真多,我只是要跟蒲一永手心贴手心,又不是十指紧扣手牵手。” “……那好吧。” 蒲一永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地把左手掌心向前推了出去。 唰,在蒲一永的左手贴住镜面,和镜子里长发男的右手完全重合的时候,长发男突然变成一团黑烟从镜子里渗了出来,缓缓覆盖到蒲一永身上。 “呃……”蒲一永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等再次恢复视线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右手贴在镜面上,和长发男的左手掌对掌。 “哇啊!” 叶宝生怪叫一声扑到镜子前面,两只手不断拍打着镜子。 “一永,你怎么到镜子里面去了!?” 镜子里面? 听到妈妈的疑问,蒲一永抬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卫生间,不管是格局还是物品摆放,和自己刚刚待的那间全部都是左右相反的。 “你!?”蒲一永心中一惊,感觉自己被骗了。 长发男抬起左手,把覆盖在脸上的头发缓缓拨到后脑勺,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这是一张十分清秀的鹅蛋脸,除了两根剑眉斜斜向上飞起略带英气之外,其他五官都是那么的精致,且分布得恰到好处。 只是刚刚因为对叶宝生母子大呼小叫感到有些不耐烦的白眼还没翻下来,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容颜秀丽、雌雄莫辨的盲人。 “不用担心,理完发我就回去。” 这么漂亮的五官,搭配那么粗重的嗓音,显得有些违和。 “不要骗人哦,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叶宝生看到长发男的脸之后,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消失了许多,一直担惊受怕的心总算稍微放下来一些,说话的中气也足了一点,甚至还敢撂狠话。 “Jenni……哦不对,宝生姐,你又不是刚认识我。” 长发男撇了撇嘴,自己往叶宝生准备好的折叠凳坐了下去。 叶宝生试探着抓了抓长发男的头发,与实物无异的触感让她又心安了一些,于是重新调整好心态,打算像日常对待普通客人一样,好好把他的发型打理好。 “你……还是理跟以前一样的发型吗?” “是。自从你离开那家沙龙之后,我就一直没有理过满意的发型了。” “对不起,当初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名。” 叶宝生打开围布,细心地帮长发男绑到脖子上,并用绑带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见母亲的动作沉稳下来,蒲一永不再作声,站在镜子里静静看着他们两个,心想姑且等他把头发剪完再说。 “那宝生姐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长发男突然笑了笑。 “我记得好像你的名字里面也有个生字……彦生!你叫林彦生对不对?” 叶宝生在脑海里努力搜寻一番,终于记起长发男的名字,自己也开心地笑了。 林彦生轻轻点了点头:“你每天招呼那么多顾客,还能记得我的名字,记性真好。” “也没有啦。”叶宝生摆了摆手:“因为你是我剪过的男生里面头发最长的,所以印象会深一些嘛。” “加上又有钱。”蒲一永在镜子里吐槽了一句,结果被叶宝生瞪得别过头去。 “钱不钱的,有什么所谓。”林彦生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我听一永说,你是人生前执念的化身,难道你已经……” 叶宝生缓缓梳起林彦生的一撮头发,不敢相信这么真实的感觉,竟然来自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我的身体,一个多月前就烧光光咯。” 林彦生一脸轻松地回答道,仿佛说的是一件于己无关的街坊闲事。 “只是走的时候头发没弄好,感觉自己形象不佳,所以一直有个残念挥之不去。” “这就是你非要找到我,让我再帮你理一次头发的原因?” 叶宝生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她的职业生涯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和体验。 顾客指定要她帮忙理最后一次头发,这是对她最高的肯定。 一想到这个以前常常见面的熟客已经不在了,她的内心顿时充满了感伤,只能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但是,说好五百就是五百,不可以打折的哦。” “好的,我知道啦。” 林彦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对叶宝生前后的反差感到滑稽。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忙碌,把林彦生脸颊上最后几根碎发扫掉之后,叶宝生看着林彦生的头发发了会儿呆。 刚才理发的时候,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尽量想帮林彦生修理得仔细一点,毕竟这是他上路前最后一个造型了。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林彦生下辈子能够过得更加幸福和长寿。 “好了。”叶宝生用沙哑的嗓音讲完这两个字,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赶紧走到一边拿自己的毛巾搓了搓脸。 “还需要洗头吹干上啫喱吗?” “不用不用,人都没了,别搞得太麻烦。” 林彦生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头发的轮廓,问镜子里的蒲一永:“好看吗?” “………………你喜欢就好。” 蒲一永憋了半天,只讲出五个字来。 他实在是夸不出口。 林彦生的头发本来是又细又软,非常顺滑地贴着头皮和后背,如同一副刚过完水的挂面一样,虽然从背面看像个女士,但跟他精致的五官和气质是高度契合的。经过叶宝生的一番吹拉剪烫,现在林彦生的头发整个蓬松起来,还有了一定的弧度,如同一只过完节收纳的时候没有完全闭合的灯笼,整个脖子以上能看的也只剩下五官了。 “说到做到,来吧。” 林彦生缓缓将右手贴在镜子上。 蒲一永轻轻哼了一下,努力掩饰自己心中不知名的惋惜,然后把左手掌贴到了林彦生的右手掌上。 黑白闪片过后,蒲一永看到正常设置的卫生间,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你可以离开让我照镜子了吗?” 蒲一永看着镜子里静静站立的林彦生,不耐烦地说道。 “这么简单的执念,我老妈就帮你完成了,不会跟之前的一样,还要我摆桌研墨写字才肯走吧。” “帮我。” 林彦生沉默片刻,两个细长的眼睛突然流下黑色的眼泪。 第7章 死前 “蒲一永!你以后再随便挂电话试试!?” 陈楮英和曹光砚气势汹汹地冲到蒲一永面前,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他大吼。 “他挂你电话?” “他也挂你电话?”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同时扭过头怒视着蒲一永。 “哎呀,你们俩消消气,一永等下再教训。” 叶宝生给陈楮英和曹光砚一人递了一杯水,顺便打起了圆场。 “伯母,要不是看他凌晨刚醒,我都想直接揍他了。” 陈楮英接过水大大的灌了一口。 “好像在梦里学坏了,比之前坏的更变本加厉了。” 曹光砚紧接在后面补了一刀。 “好啦对不起啦,你们两个要一唱一和到什么时候,讲相声哦。” 蒲一永正眼都不看他们两个,依旧是用懒散的腔调应付地回答,一边说着一边往客厅走。 “找你们来是有正事的。” “怎么了?又有新线索啊?”陈楮英顿时来劲了,她眉毛一挑,兴奋地搓了搓手。 蒲一永搬出一个移动全身镜,拿出新画的林彦生画像。 “你们先看一下。” “又来!可以不要吗?”曹光砚一脸惊恐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哇!这人还蛮好看的,眉清目秀。”陈楮英倒是无所谓,一把接过画像认真端详起来。 听到陈楮英的话,曹光砚的右眼悄咪咪的张开一条缝往纸上瞄了瞄。 “就是发型有种奇怪……” “嗯咳咳!” 蒲一永突然大声咳嗽起来,用胳膊肘捅了捅曹光砚,低声提示道:“我妈剪的。” “……的别致美!” 曹光砚话锋一转,扭头微笑的看着身后的叶宝生:“好特别哦,好有品位,对吧伯母?” “哎呀,还是光砚有眼光,哈哈哈哈。其实是我给他剪的啦,哈哈哈。” 叶宝生娇羞地拍了一下曹光砚的肩膀,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喜笑颜开。 蒲一永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默默把画像拿了回来。 “人呢?在哪儿?” 陈楮英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结果没有看到画中人。 “在这里。” 蒲一永伸手把全身镜拉到自己身边,斜对着陈楮英和曹光砚。 陈楮英和曹光砚好奇地凑近去看,惊讶地看到了两人自己的倒影,以及站在蒲一永倒影位置的林彦生。 “他这个发型,现实看还是挺魔幻新潮的。在画里比较合理,嗯。” 陈楮英上下打量了林彦生一番,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米白色的,应该是有一定的强迫症。” 曹光砚点点头,给出了对林彦生第一印象的判断,然后上前摸了摸镜面。 “他是只能待在镜子里吗?” “这个女的是警察,男的是我邻居,你把刚才跟我和我妈说的自己的故事跟他们说一遍,让他们一起听听。” 蒲一永指了指陈楮英,又指了指曹光砚,懒洋洋地介绍道。 “我是医师!什么邻居……还有你不会简要复述哦?”曹光砚斜斜地瞪了蒲一永一眼。 “在此之前我有事情需要先跟楮英警官报告一下。”叶宝生举起右手,挤到陈楮英旁边:“他刚才理发的五百块没还,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 “理霸王发吗?”陈楮英惊讶地问,然后转念一想,换了副无奈的表情:“可是对死人是没法追究法律责任的欸。” “我说了我会用别的方式报答你们。” 林彦生翻了翻白眼。 “哎,这一码归一码。”叶宝生对林彦生伸出食指点了点:“五百块是理发的,其他的事情还要另外议价。” “行了老妈,你先一边待着去。” 蒲一永抓住叶宝生的双臂,用力把她搬到旁边。叶宝生看镜子前面没有可以容纳自己的位置,于是气噗噗转身走掉了。 “我是死在自己别墅里。” 林彦生缓缓自我介绍到。 “烧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陈楮英警觉地问道。 “一个多月前。”蒲一永补充道:“一开始他说自己的身体烧光光,我们还以为是死后在殡仪馆处理的。” “那是活活烧死的?” 曹光砚睁大双眼,在看到林彦生点头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意外吗?还是有人故意纵火?”陈楮英从兜里掏出小本子,开始记录林彦生的描述。 “不知道。”林彦生摇了摇头:“不过我是不省人事的时候烧死的,所以也没有太多痛苦挣扎的记忆。” “你生前的住址是?” “文川路488号。” “你是林大岳的儿子!?”陈楮英猛地抬起头来。 “是。” “楮英姐,林大岳是谁?”曹光砚好奇地问道。 蒲一永也竖起耳朵准备听。 “林大岳你们都没听过?”陈楮英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了看光砚和一永。 “他是本省排名前五的半导体大亨,同时又在私底下出资赞助某个黑帮,在那个黑帮里面位居第二,仅次于他们幕后老大。” “排名前五,啊那不就是第五,为了好听点就说是前五。”蒲一永把重点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不是这么说的,他生意最好的时候曾经做到业界第一,然后最差的时候也没跌出过第五。” 陈楮英对蒲一永摇了摇手指。 “那就跟我学习成绩常年排名前三差不多意思。”曹光砚自言自语了一句。 旁边的蒲一永马上对他投去了杀人的目光。 “看来警察界对我爸的陈年旧事倒是掌握的挺清楚。” 李彦生自嘲地笑了一下。 “没有啦,是我比较爱学习,没事经常翻档案卷宗知道的,别的年轻同事可能不清楚。” 陈楮英得意地抬起了下巴,见光砚和一永没有任何反应,便讪讪地换了副认真的表情。 “文川路488号,是位于闹市区、占地十余亩的独栋别墅,也是林大岳早年赚到第一桶金后置办的产业,因其豪华阔气远近闻名。林大岳属于老来得子,快六十的时候才生下儿子,结果还没等到儿子成年就过世了。因为担心儿子不懂经营,加上做实业确实比较辛苦,所以林大岳临终前就把产业全部变现留给了儿子。基本上,只要儿子不毒不赌,那些钱完全足够他优渥地养活几代人。” “这就是人们说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吧。” 蒲一永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是金汤匙啦。” 曹光砚忍不住纠正道。 “所以你留下的执念是什么?你的目标是什么?”陈楮英白了两人一眼,继续问镜子里的林彦生。 “我想知道真相。关于着火的真相。” “嗯……”陈楮英把笔抵在一边脸颊上思考了一下。 “可是你这个案子,因为轰动一时、影响甚远,我们之前有同事介入调查过,是排除了他杀的,应该意外的因素占比较多。你死的时候,有其他人在你的房子里吗?” “有。” “谁?” “我男朋友刘正肖。” “男朋友??”陈楮英、蒲一永和曹光砚三人同时惊问道。 林彦生点点头,接着又说了句令他们更震惊的话。 “还有我的未婚妻廖友媚。” 第8章 遗物 “好大!” 第二天一早,陈楮英交完班领着蒲一永、曹光砚一起来到林彦生生前的住所、文川路488号大宅外面。蒲一永和曹光砚看着林宅四米多高、五米多宽的大门,忍不住发出惊叹。 “喂!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不会害怕吗?” 蒲一永举起从叶宝生那里借的化妆镜,看着镜子里的林彦生。 “院子里和屋子里到处都是监控和警报器,平时也有保姆定时过来搞清洁跟做饭,还好。” 林彦生一脸稀松平常地说着蒲一永无法想象的生活。 “可是我们现在也进不去对不对?来这里能调查什么?” 曹光砚一脸担忧地拉了拉陈楮英的袖子,左右看了看街道上的行人和过往车辆。 光天化日之下,三个不明身份的人站在刚发生火灾亡人事故不久的大户人家外面指指点点,怎么感觉怪怪的。 更何况,林宅的大门现在还贴着大大的封条。 “按照林彦生的说法……” 蒲一永一边举着化妆镜,一边沿林宅的围墙往东边走去。 陈楮英和曹光砚带着疑问跟在蒲一永后面往前走。 林宅的大院是正方形的,大门对着南边的文川路大街,北边和西边的围墙紧挨着隔壁小区,东边的围墙则是毗邻一条通往老民居的单行道内巷,围墙下面就是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进的人行道。 因为是内巷,加上又是清晨,所以三人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什么过路人。 “出事那天的傍晚,他在这边的花圃里埋了一包东西。” 蒲一永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往围墙上面看去。 这是林家大院东面围墙的中间位置,几个旅人蕉的巨大叶片,高高的伸展出两米多高的围墙顶端,在春天的晨风中缓缓摇曳。 “然后咧?难道还要去把那包东西找出来?” 曹光砚看着高高的围墙,不知道得到这个信息又有什么用。 “你爬进去拿一下。”蒲一永对曹光砚扬起一抹坏笑。 “你有病!我不想被抓。” 光砚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瞪了蒲一永一眼。 “对呀,蒲一永,你要私闯民宅吗?” 陈楮英也没料到蒲一永会拿出这样的主意。 “这边一个小时只有一两个人经过,里面的监控线路也烧坏了,动作快一点就可以。” 化妆镜里的林彦生突然开口说道。 “不行啦,要去你去。”曹光砚面露难色。 作为一贯的好学生,他完全没办法做这种事。 “你比较轻,我托你上去比较容易。” 蒲一永开始好言相劝。 “啊要不警察上去也行。” “你是要我知法犯法吗?” 陈楮英也用和曹光砚刚才一样的眼神看着蒲一永。 “你们猜拳好了。” 林彦生建议。 “剪刀、石头、布。” “我不要!”曹光砚看着蒲一永和陈楮英两个人的“石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剪刀”,愣了一下马上哀嚎起来。 “少啰嗦,趁现在没人快点。” 蒲一永二话不说把化妆镜塞进口袋,蹲下身子把头伸过曹光砚的胯下,两手抱住他的大腿。 “你干嘛?好痒!” 曹光砚感到一阵酥麻,哈哈大笑起来,想用手把蒲一永的头推开,结果蒲一永肩膀用力一顶把他驮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来这里,我今天还特意请假欸。” 曹光砚弱弱的抗议了两句,最后还是无奈地扒住围墙顶端,两只脚胡乱蹬了几下勉强爬了上去,然后又继续抓住墙壁的边沿慢慢把身子放下去,在双脚离地最近的时候才松手跳下。 铃铃,铃铃。 几声单车铃声在路口拐角响起,陈楮英和蒲一永赶紧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左右看了看。 一个胖阿伯缓缓的踩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从小巷经过,并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蒲一永的脸直到远去。 蒲一永尴尬的拿起化妆镜遮住阿伯射向自己的视线,却听到镜子里的林彦生噗呲一声。 “还笑,都怪你!” 蒲一永对林彦生凶了一句。 “是你的脸。” 林彦生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笑个不停。 “喏。” 陈楮英静静的递了一张湿巾给蒲一永,蒲一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鞋印。” 陈楮英用食指在自己脸上划了几个大圈。 “这个曹光砚!” 蒲一永恍然大悟过来,赶紧拿湿巾用力搓自己的脸,把刚才曹光砚踩到自己脸上蹬出来的脚印擦掉。 “啊!” 围墙里面突然传出曹光砚大叫的声音,蒲一永紧张地把耳朵贴到墙上。 “怎么了曹光砚?” 见曹光砚没有回应,蒲一永后退几步走到小巷中间,然后一个冲刺跑到围墙旁边,对着墙壁连续蹬了两下抓住墙壁的顶端爬了上去,转过身对陈楮英招了招手。 陈楮英没办法,只好跳起来抓住蒲一永伸下来的手,被他像打水一样拉着上了围墙。 旅人蕉巨大的叶片挡住了蒲一永和陈楮英完整的视线,他们只能透过叶柄的间隙看到地上分开站立的曹光砚的双脚。 正在发抖的双脚。 “发生什么事了?” 蒲一永率先跳下围墙跑到光砚旁边。 “你们是什么人?” 曹光砚的正对面,站着一个貌美的年轻女性,她怒视着曹光砚和刚刚到来的蒲一永,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们的身份。 年轻女性的身后站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男子虽然胡子拉碴,看起来像很多天没睡觉,但是依然掩盖不了国字脸上浓眉大眼透出的男子气概。 “你们又是什么人?这个院子不是封了吗?” 蒲一永想起大门的封条,壮起胆子反问对方。 “廖友媚?刘正肖?” 陈楮英在旅人蕉后面观察了片刻,基本确定了一男一女的身份,便从墙脚走上前来。 “你又是谁?”高个男子指了指陈楮英,又划向蒲一永和曹光砚。 “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团伙吗?” “要报警吗?”年轻女子问高个男。 “报警的话,你们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陈楮英沉着地回答道,接着掏出证件对着两人。 “我就是警察。” “楮英姐,他们真的是那个林彦生的未婚妻和男朋友?” 曹光砚颤抖着声音问陈楮英。 刚刚他下来没多久就被对面那个女的发现了,吓得到现在身体还在发抖。 “我昨晚回刑警队之后,调阅了案件的笔录和视询资料,不会错的,是他们两个。” “看来你们一定是心里有鬼,想偷偷回来做些什么。” 蒲一永得知对面二人的身份之后,感觉像发现了重大线索一样挺直了腰杆。 “我们回来这里是想做些什么没错,但绝对不是心里有鬼。” 廖又媚大声反驳道。 “那不然为什么林彦生死的那天,你们两个也在这间别墅里,却什么事都没有?” 蒲一永更大声地质问起对方。 曹光砚在心里暗暗赞赏蒲一永的表现,但也只能用嘴巴随声嗯嗯地附和。 “因为彦生是我们的爱人,我们觉得他的死,有些莫名其妙。” 廖又媚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刘正肖一眼,才缓缓回答蒲一永的问题。 第9章 混乱 “你们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你们两个就最有嫌疑吧!” 蒲一永切了一声,直直指责起廖友媚。 陈楮英皱着眉头拉了拉蒲一永的袖子,低声提醒:“就算是也不要这么直说……” “我不是……” 廖友媚张了张嘴,话刚说一半,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哽咽了。 这时候,刘正肖向前走了两步,搂住廖友媚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然后,令蒲一永三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廖友媚竟环抱住刘正肖的腰,依偎在他胸口啜泣起来。 “你看你看,一个未婚妻,一个男朋友,两个人动作搞那么暧昧。” 蒲一永摆出一副捉奸在床的姿态,讲话也更大声了。 一旁的曹光砚又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如捣蒜。 “火灾那天,我们两个人也昏迷了。后来是被消防人员救出来的。” 刘正肖的话,让蒲一永、曹光砚和陈楮英同时一愣。 “我们在医院住了十多天,两个礼拜前才陆续出院。我们也是出院之后被叫到警察局问话,才知道彦生已经不在了。” “加害者假装受害者?胡子没刮是为了显得自己很失落吗?” 蒲一永冷不丁吐槽了一句。 “那你们今天过来这边是为了?” 陈楮英用力拽了蒲一永一下,冷静地问道。 “我们觉得警察调查的时候,肯定遗漏了什么,所以今天约好一起过来看看。” “为什么林彦生当场被烧死,而你们两个却获救了呢?” 听到陈楮英的问话,刘正肖和廖友媚对视了一眼。 “因为出事那天,我们两个睡在三楼的房间,彦生睡在二楼自己的房间,着火的是彦生那一层。” 蒲一永三人朝刘正肖手指的方向看去。 四层楼的西式别墅,二楼的外墙黑了大半,三楼只有和二楼相连的底下部分有烟熏的痕迹。 “我们刚刚去二楼看了一下,彦生房间里面基本烧得只剩下黑色的家具骨架,其他都化成灰了。” “你们两个,睡一起?林彦生自己睡?” 曹光砚终于不抖了,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刘正肖和廖友媚的脸刷一下红了,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我们和彦生……一直都没有肉体关系。” 这次脸红的,轮到蒲一永和曹光砚了。 只有陈楮英的表情不为所动。 “怎么说?” “彦生和友媚的亲事,是他爸过世之前就和友媚的爸爸定下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娃娃亲。” 蒲一永忍不住摸了摸口袋。 “彦生和友媚,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婚事是双方父亲在他们小的时候擅自作主,但两个人因为兴趣爱好基本相投,所以成年之后也没有反对。” “兴趣爱好相投?不是应该相爱才结婚吗?关兴趣爱好什么事?兴趣爱好不一致难道就不能在一起呀?” 曹光砚发现刘正肖讲的内容似乎无关爱情,在他心目中,这种半推半就的亲事对双方都是灾难。 蒲一永扭头看着曹光砚,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书呆子,看不出来你还蛮有想法的。” “本来就是啊。” 曹光砚得意地对蒲一永扬起了下巴。 “我本来是被……彦生爸爸安排过来保护彦生的……保镖。”刘正肖差点说错话,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但是陈楮英立刻就明白了刘正肖的意思,他应该是林彦生的父亲林大岳资助的黑帮安排的打手,用来防止林彦生被觊觎林家财产的人绑票的。 这在这边算是比较普遍的做法,因为不管是不是讲义气,黑帮的人总归要为自身利益着想。 “一开始我们两个都有些别扭,基本就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工作关系,但是通过跟彦生朝夕相处,我们都被对方渐渐吸引,最后变成了soulmate。” “馊梅?” 蒲一永一脸懵。 “灵魂伴侣啦,多读点书。” 陈楮英用肘部撞了一下蒲一永。 “And I……” 旁边的曹光砚突然唱起歌来,把陈楮英和蒲一永都吓了一跳,两人扭头一看,曹光砚竟然眼眶含泪,嘴唇发抖。 “……will always love you……” 唱到动情处,曹光砚甚至微微闭上了双眼。 “你着猴(闽南语,意为中邪)哦!” 蒲一永拍了一下曹光砚的脑袋,心想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保镖》的主题曲,这也是我跟彦生最常听的歌。不过你刚刚跑调了。” 刘正肖点点头,打断了曹光砚荒腔走板的歌声。 “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唱。” “既然你跟林彦生情投意合,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陈楮英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刘正肖和廖友媚。 “彦生崇尚柏拉图式的爱情,但并不介意伴侣身体上的背叛,于是干脆撮合了我们两个,想要组建彼此身心都得到满足,关系又相对稳定的三口之家。” “三口之家……” 曹光砚皱起眉吐了吐舌头,对这种选择虽然保留了口头上的尊重,但极不理解。 “所以林彦生就任由你们两个翻云覆雨哦?” 蒲一永傻傻地把心里话问出口,陈楮英立马踹了他一脚。 “这种不要问!” “这样的关系,我们也是从去年才开始的,本来大家都挺满意现状,谁知道居然发生这种事情。” 廖友媚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哪怕你们说的是假话,时隔一个多月,估计也找不到证据了,希望你们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就好。” 陈楮英直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翻了好几遍林宅火灾的案卷,至少从询问笔录以及监控录像的内容看,即便真的有什么阴谋论在里面,廖友媚和刘正肖两个人的回答也确实找不出什么破绽。 “等一下。” 曹光砚突然大喊一声。 “林彦生他生前有什么疾病吗?” “彦生在林伯父去世之后,除了定期外出理发,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里,很少出门。” 廖友梅擦了擦眼泪,仔细回忆了一下。 “后来我们陪他去看了心理医生,说是有轻度的抑郁症状。其他方面好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虽然不爱运动,但身体还算健康。” “轻度抑郁?那有吃药吗?” “劳拉西泮,医生给他开了这个药。怎么了吗?” 廖友媚脸上的泪痕慢慢被风吹得有些干了。 “药都是林彦生自己按时吃吗?” “他认为自己没问题,不大愿意吃药,所以我都叮嘱保姆帮他准备好看着他吃,如果我在的话,就是我盯着他。” “是不是吃的劳拉西泮,检测一下就知道了。” 曹光砚一脸严肃地盯着廖友媚的脸,严肃到有点震撼到蒲一永了。 “光砚你在说什么?林彦生的尸体都烧光了,检测什么?” 陈楮英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曹光砚。 “楮英姐,你用你的手机录一下像,把我们几个人都拍进去。” 陈楮英虽然不知道曹光砚想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过量服用劳拉西泮,可能导致药物中毒,甚至晕厥。林彦生在发生火灾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我想来想去,如果原来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暴力行为,那么只有可能是药物中毒害他醒不过来。” 曹光砚从口袋掏出一个粘着泥巴的小布袋,用拇指和食指从布袋里捏出一把缠成一圈的头发。 第10章 嫌疑 “你最好是真的有线索!!” 崔兆万双手叉腰,对着陈楮英大吼。 “私自进入被封存的事故现场,还带着这么一大帮人!” 崔兆万办公室外面的长凳上,依次坐着廖友媚、刘正肖、蒲一永和曹光砚。 四个人抬头看了一下静音玻璃窗内低着头挨训的陈楮英,被崔兆万凶狠的目光一扫,赶紧回过头来。 “你在旅人蕉下找到的那个林彦生的头发,真的能验出结果来啊?” 蒲一永挨到曹光砚身边,低声问他。 “如果他吃了过量的劳拉西泮,按道理是验得出的。” “那如果验了没有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曹光砚把手正在双颊,对结果也不是十分确定。 他也没想到,刘正肖和廖友媚在看到他拿出来的头发之后,竟然敢一起到警察局来做化验,本来还想通过心理战看能不能突破防线的。 难道真的不是他们?或者是他们对化验结果有信心,确定不会对自己产生不利影响? 林彦生难道是对自己遇害有预感,才把头发剪下来埋到花圃里? 就在四个人各怀心事坐了个把小时后,一名干警拿着一个档案袋匆匆走进了崔兆万的办公室。 “出来了。” 曹光砚紧张得一把抓住蒲一永的手。 “是检测报告出来,又不是新出生的小孩要出来,你紧张什么?” 蒲一永看了一眼曹光砚紧绷的手指,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没有立刻甩开。 “崔警官请你们进去。” 刚刚拿档案袋进崔兆万办公室的干警打开门,对四人说了一句就走了。 “刘正肖和廖友媚,以及两名热心市民是吧?” 示意四人坐下后,崔兆万把两个手放在桌上,小臂撑起来,十指交叉,用手背抵住下巴。 陈楮英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靠背椅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乖巧。蒲一永对她挤了挤眼,但她不敢回应,看来是被崔兆万教育的很彻底。 “头发确实是林彦生的。” 崔兆万先是确认了头发的主人,接着说出了对面四个人都震惊的话。 “检测显示,林彦生生前吸过毒。” “怎么可能!?”廖友媚和刘正肖同时惊道。 意料之外的结论,也让曹光砚和蒲一永瞪大了眼睛。 “你们在质疑警察机关的权威吗?” 崔兆万拍了一下桌子,往前面伸长了脖子,轮流扫视一番,见四个人都是傻愣住不敢说话的表情,又慢慢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垂下右手往前拨了拨。 “你们先回去吧,手机不要关机,随时保持联系。如果我们同事找你们,要第一时间过来。” 离开了警察局,蒲一永和曹光砚走在路上,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 “靠夭哦,居然都一点半了。” 蒲一永看了一下手机,才发现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已经落了两顿饭没吃。 “去吃饭,你请客。” “什么?你是魔鬼吗?我请假出来帮你忙你还要我请客?” 曹光砚不敢置信地看着蒲一永,没想到这个人脸皮这么厚。 “你不饿吗?” “我饿也不该我请啊。” “我们请!” 蒲一永和曹光砚转头看向身后声音的来处,发现居然是刘正肖和廖友媚。 “被嫌疑人请客是可以的吗?” 四个人走进最近的一家日式料理店,找了个卡座坐下。曹光砚撞了一下蒲一永的肩膀,提出自己的担忧。 “我要两份鳗鱼寿司、一份炸虾天妇罗,还有一碗顶配拉面,谢谢。” 蒲一永微微张开嘴巴,看着嘴上说着担心却第一个点完餐的曹光砚,又一次被他的言行不一折服。 “感谢你们发现了新的线索。” 廖友媚给蒲一永和曹光砚一人倒了一杯茶放到他们面前。 蒲一永大大咧咧地拿起来就要喝,突然想起自己空着肚子,于是又把杯子放下。 “你的话听起来好假,你们两个现在还不一定就能撇清关系呢。” “我们都能做检测自证清白的。” 刘正肖看廖友媚的表情有些尴尬,马上出来缓颊。 “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彦生把头发埋在花圃里?” “这是秘密。” 蒲一永警惕地看着对方。 “你们真的完全不知道林彦生吸毒的事?” “我们对天发誓。” 廖友媚一脸严肃地举起右手。 “不用了,只要你们敢对林彦生发誓就好。” “什么?” “没什么。” 蒲一永打开了筷子开始吃饭,心想现在也没什么好跟他们多说的,反正不用自己付钱,多吃一点才实在。 叮铃铃、叮铃铃。 餐品刚上齐,蒲一永和廖友媚的手机就同时响了起来。 他瞥了廖友媚一眼,缓缓接起电话。 “我们同事正在通知林彦生生前接触比较多的人一起到局里再做一次调查,你和光砚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蒲一永听完陈楮英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廖友媚。 廖友媚正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连连说好,应该是陈楮英的同事正在给她打电话。 “走了。” 蒲一永往嘴里塞了颗寿司,拉了一把正陶醉在吸溜拉面中的曹光砚。 “你干嘛吃我的!?” 曹光砚看到碟子上的鳗鱼寿司不见了,大声抗议了一句,就被蒲一永拉着和刘正肖、廖友媚一起匆匆走向警察局。 进了警察局的大门,蒲一永远远就看到陈楮英站在大厅的台阶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另一个方向,则是两个没有见过的人跟在一名中年警员的后面往大厅走。 “李姨,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对面走来的人,廖友媚和其中一名中年妇女打起了招呼。 那名中年妇女对廖友媚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她是什么人?”蒲一永问刘正肖。 “林家的保姆,从彦生出生之后就一直在他家工作。” “另一个男的呢?” “李姨的儿子,好像是个理发师。” 众人在大厅台阶处聚集后,准备往里面走。 “等一下。” 蒲一永突然大喊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了好几次的纸,急急地把它打开,拿到刘正肖、廖友媚、李姨、李姨儿子面前,让他们逐个看了一遍。 大家一头雾水地看着蒲一永,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好了。” 蒲一永把纸揉成一团塞回了口袋里,大步走上台阶进入大厅的过道。 “你干什么?” 陈楮英紧张地拉了蒲一永一把,觉得很丢脸。 “你看看周围。” 蒲一永侧过身子,压低嗓音跟陈楮英说了一句。 陈楮英环视了一圈,顿时明白了。 “不好意思,我表弟年轻,毛毛躁躁的,经常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大家请见谅,继续往前走吧。” 陈楮英脸上堆着抱歉的微笑,对刘正肖等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刘正肖和廖友媚对视了一眼,搀着李姨一起往前走,却在刚进入大厅没多久,齐齐愣在了原地。 两个等身高的警容镜和墙上的宣传橱窗里,都是林彦生的身影。 第11章 真相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陈楮英举起手中的啤酒杯和蒲一永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满足的啊了一声。 “没想到在镜子里看到被自己弄死的人,一下子就当场跪倒了。” “后来你怎么跟你们上司解释?” 蒲一永小啜了一口啤酒。 “我跟他说迫于警局的威严,嫌疑人当场就招了。他光顾着兴奋破了个大案,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嗝~~~” 陈楮英完全不顾形象,当众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蒲一永本来想问的是怎么解释他们三个人一大早跑到林宅,还遇到刘正肖和廖友媚的。但是算了,案情水落石出就好。 “你说他们两个怎么想的,这个林彦生看起来也不像阴险小人,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说出来呢?” 曹光砚拿起一串烤肉,来回翻转,横看竖看,百思不得其解。 “不吃给我。” 蒲一永见曹光砚拿着烤肉发呆,一把抢了过去三两口吃掉。 “哎!那是最后一串了!” 曹光砚站起来伸长了手去抢,结果只拿回一根光溜溜的铁签。 “可能还是心理素质不够强大吧,说白了,当初他们心生歹念的时候,应该被理智冲昏了头脑,事后可能做了无数噩梦也说不定。所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陈楮英拿起酒瓶往杯子倒了半杯啤酒,然后使劲倒了几下,才发现确实一滴也没有了。 “林大岳也真不是人来的,自己老婆迟迟生不出来,怎么能去强奸保姆,胁迫保姆给自己生小孩呢。更可恶的是等自己的老婆有了小孩之后,就不管私生子了,还让保姆一直帮自己带小孩。也难怪那个李姨最后实在受不了……” 曹光砚说完看了蒲一永一眼,又看了看盖起来放在桌上的化妆镜。 “我刚说的话,不会被林彦生听到吧?” “本来讲的也是实话。” 啤酒瓶上,因为瓶身的弧度而变了形的林彦生黯然地说道。 曹光砚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话说回来,你是知道自己可能要遇害了,所以把头发剪下来埋到花圃里吗?可是说不通啊,你又不知道自己会被烧死。” 蒲一永对这个问题一直感到好奇不已。 “倒也没有,我只是看到那天的夕阳特别漂亮,突然觉得自己身世凄惨,像林黛玉一样……” “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联合在身边服务多年的保姆慢慢喂毒最后下死手,心里不好受吧。” 陈楮英醉眼朦胧地看着瓶子上的林彦生,努力抬起两个眼皮。 她喝茫了。 “来吧。” 蒲一永坐在书房里,一边研墨,一边看着对面镜子里的林彦生说道。 “想要我给你写什么字?” “随便吧。本来也是因为心里有谜,觉得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心有不甘,才多留了些时日。早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定期给自己的哥哥理发,说不定还有机会相认。也不至于自己断发葬发之后,总想着来找宝生姐修整,最终却发现了不得了的真相。” “刘正肖和廖友媚呢?” “他们两个……会幸福的。” 蒲一永提起笔来,沉思片刻后缓缓写下两行字。 “同根离乱一朝逢,无问生死暮天钟。” 林彦生一边念着纸上的字,一边默默流下泪来。 一阵风吹动窗帘拂过镜子,轻纱飘落,蒲一永重新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映影。 “呼~” 轻松地吁出一口长气,蒲一永伸了伸懒腰走出书房,却冷不丁被一只手拉住了耳朵。 “疼疼疼疼疼。” 蒲一永一股怒火中烧,心想谁那么大胆,居然敢跟老子开这种玩笑,扭头一看,却迎来了叶宝生一张臭脸。 “五百块呢?” “我去!” 看着叶宝生摊在面前的五根手指,蒲一永才想起居然忘了问林彦生要报酬。 “忘了。” 蒲一永挠了挠脑袋,给了叶宝生一个抱歉的笑容。 “算你欠我的。” 叶宝生从来不吃这套,冷冷地拒绝了蒲一永的求饶。 “厨房里有牛奶,去喝了赶紧睡觉,你刚醒过来两天。” 蒲一永一阵感动。 “过两天出去找工作,不要找太重体力活太劳累的,拿到工资先把五百块还了。” “哦。” 蒲一永顿时一阵心寒,不知不觉嘟起了嘴。 虽然知道老妈对自己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这刀子未免也太利了点。 “你看看人家光砚,根本不用他爸操心,一毕业直接就到医院上班了,多好,以后工资又高、福利又好,还受人尊敬……” 叶宝生絮絮叨叨地走回自己房间,丝毫没有觉察刚才的话仿佛无数把冷箭,把蒲一永扎了个千疮百孔。 所以隔了几天,蒲一永碰巧在门口看到正准备走路去搭公车上班的曹光砚时,立刻从路上捡了块石子瞄准他的屁股丢了过去,然后赶紧躲到了拐角。 “哎呀。” 听到曹光砚发出一声惨叫后,蒲一永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坏笑。 让你无时无刻用你的光环打击我。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曹光砚应该已经走远了,蒲一永才装作刚出门的样子慢慢走到路上。 啪叽一声。 蒲一永觉得脚下似乎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抬起脚一看,居然是坨狗屎。 “哇啊!” 蒲一永赶紧把鞋子脱了下来,用力在墙角突出来的地方来回刮蹭,试图把狗大便弄掉。 “一永你在干嘛?” 曹光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蒲一永慢慢起身回头看去,发现曹光砚双手抱着一只半大不小的田园犬,正关心地看着自己。 “这土狗哪来的?” “刚才从那个路口突然冒出来,差点被我踢到。也不知道谁家的,赶也赶不走。” 曹光砚怜爱地摸了摸田园犬的脑门,田园犬乖顺地闭上眼睛吐了吐舌头,一脸享受。 “光砚,你怎么还在这里?上班不会迟到吗?” 光砚爸爸提着两袋东西路过,看到正在墙边对话的蒲一永和曹光砚,就顺势走了过来。 “曹叔叔。” 蒲一永把鞋子藏到后面,不想被他们父子看到。 “爸,我马上就去。” 曹光砚扭头回道。 “啊你不舒服是不是?” 光砚爸爸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把手搭在光砚肩膀上,低下头关切地看着光砚。 “为什么一直弯腰抱着肚子?” 第12章 安静的狗 “啊————对对,好像是稍微有点不舒服,缓一下就好。” 为了防止父亲受到意外的惊吓,曹光砚只能打蛇随棍上,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 “一永啊,叔叔赶着去给人家送货,拜托你帮我看一下光砚,如果他实在坚持不了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曹爸既担心儿子又着急去送货,无奈之下只好先请蒲一永帮忙。 “额……好的曹叔叔。” 虽然觉得很麻烦,蒲一永还是假装爽快的答应了。 “这次怎么是狗!?” 目送父亲的背影拐过了弯,曹光砚转身举起小狗对着蒲一永低吼道。 “我哪里知道,你自己招惹的,自己解决。” 蒲一永把鞋子套上,起身就要离开。 既然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只是只小狗,又不会影响什么。 蒲一永这样想着,刚迈出一步,脚下又传来啪叽一声。 “该不会……” 蒲一永翻了翻白眼,低头,抬脚,一看,果然又是一坨新鲜的狗大便。而且又是右脚! “一!!永!!!!” 叶宝生从家门口出来,一路小跑冲到蒲一永身边对他飞踢一脚。 蒲一永应声倒地,手里的鞋子也掉了出去。他一边爬过去捡鞋子,一边斜瞪着自己老妈。 “干嘛啦!?一大早起肖(发疯)哦!” “你又在欺负光砚?” 叶宝生双手叉腰,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欺负他?” 蒲一永拿到鞋子,皱起眉头看着脏兮兮的鞋底。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叶宝生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然后指尖一转对着曹光砚。 “不然光砚为什么对你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蒲一永无语地看着叶宝生,然后扭头凶巴巴地对曹光砚说道。 “愣着干嘛?你倒是解释啊!” “你那么凶干什么!?” 叶宝生举起手作势要打蒲一永,吓得蒲一永往后缩了一下身子。 “伯母,您误会了,一永没有欺负我。” 曹光砚举着手,转过身对着叶宝生。 “光砚啊。”叶宝生叹了口气,抓着曹光砚的两只胳膊慢慢把它们拉下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面对霸凌,要勇敢说不,知道吗?” “好的伯母,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啊!” 蒲一永倏地站起来,轻轻推了曹光砚一下。 “你这么说,好像真的被我霸凌了一样。” “喏喏喏,你还想动手是不是?” 叶宝生抓住蒲一永刚刚推曹光砚的手。 “小心我把你手剁了!” “伯母,我先去上班了,待会儿错过公车就来不及了。” 曹光砚吐了吐舌头准备开溜。 “好的,光砚你注意安全哦。” 叶宝生挥挥手,对曹光砚绽放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过头阴森地看着蒲一永。 “你要出去干嘛?” “不是你说要我打工还你五百块?奇怪!” 蒲一永发愁地看着沾满了狗大便的鞋底,犹豫要不要回家换一双。 “算你小子懂理,不过也不要太操劳了,身体还是放第一。钱分几次还也行。” 叶宝生揉了揉蒲一永头顶的头发,也转身离开了。 “无语,都什么人!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蒲一永顺了顺被老妈弄乱的头梢,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回家换好鞋子再出门。 拎着右脚的鞋子,蒲一永扶墙站好,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一看,刚才曹光砚发现的田园犬此刻就站在脚边,仰着脑袋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这个曹光砚,什么时候把这个土狗放这里的?” 蒲一永左看看右瞧瞧,试图找到狗的主人,结果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喂,你主人呢?在哪里?” 田园犬目不转睛的看着蒲一永,叫都不叫一声。 “算了算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先回去换好鞋子,然后带你找你的主人。” 蒲一永一跳一跳地跳到家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正准备把门带上的时候,那条狗竟然从门缝挤了进去。 “不是叫你在那边先待着吗?” 蒲一永指着门外面,大声对这只紧跟着自己的田园犬吼了一句。 田园犬没有被蒲一永吓到,反而直接屁股着地坐了下来,然后拿出抬头吐舌摇尾三件套。 “算了,反正你是执念,应该不会随地大小便吧,你要在这里坐着就坐着呗。” 蒲一永摇了摇头,拿着刚刚踩到狗屎的鞋子快步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打算先冲一下再刷。 “嗯?” 他定睛一看,惊讶的发现,鞋底竟然是干净的。 “不对呀,刚才明明踩到了两次,还有声音的。” 蒲一永把脸凑近鞋底用鼻子嗅了嗅,只有橡胶底和路面尘土的轻微气味。 !! 蒲一永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跑出家门穿上鞋子往前迈了一步。 啪叽。 他低头一看,明明就踩到了很扎实的狗屎! 蒲一永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鞋底,开门回到家里。 嘭。 铁门关上的一瞬间,鞋底的狗屎不翼而飞。 “是你对不对!” 蒲一永气呼呼地把鞋子拿到田园犬的眼前晃了晃。 “是你搞的鬼,是你拉的屎,要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出去,对不对?你不要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蒲一永扔下鞋子,光着脚咚咚咚跑到书房,熟练地拿出纸跟笔把跟到书房门口的田园犬的样子画了下来。 “东均!” “永哥,怎么是你?我和李灿还想说这两天找时间过去看你的。” 陈东均看着视频电话画面里的蒲一永,语气充满了兴奋。 作为在学校念书时的死党,陈东均和李灿对有着传奇不良履历的蒲一永充满了崇拜之情,特别是在渔网工厂看到了显形的双生子之后,蒲一永的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有如神谕。 不过因为蒲一永在渔网工厂事件后请他们两位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所以陈东均跟李灿对蒲一永能够跟执念沟通一事一直守口如瓶,这也是蒲一永对他俩高度信任的原因——虽然没钱,但够义气。 “我记得你好像开过宠物店是不是?” “你记错了,我是曾经在宠物店打工啦。” “哎呀差不多了,你看看这个。” “差远了吧……” 陈东均刚想告诉蒲一永开店和打工的区别,就看到蒲一永对着摄像头举起了一张狗狗的画像。 “这是什么?田园犬?还有后面那是什么?” 一只吐舌摇尾的田园犬,屁股下面还有用毛笔勾勒出的一坨大便。 第13章 狗的行为 “好可爱的画!永哥你真有画画天赋。不过建议画狗就好,后面那一坨东西就不用了。” 陈东均心想,难怪你画的漫画没人看,就因为老是画蛇添足,画了只狗还要把它的便便也一起画进去。 但是他怕打击到蒲一永的自尊心,所以没说。 “但是造成我最大困扰的,就是那坨大便!” 蒲一永把画从镜头前撤了下来,回头狠狠瞪了身后的田园犬一眼,还做了个假装要踢它的动作。 “永哥你养狗啦!?” 陈东均看到蒲一永身后的狗,顿时眼睛一亮。 “原来你也是对动物有爱心的人。” 蒲一永翻了一下白眼,对陈东均的迟钝感到无语。 “不过,你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这只狗跟着你会不会饿死啊……” “咳咳……你够了。” 蒲一永赶紧打断陈东均的畅想,再让他讲下去,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是一只狗的执念,不是真的狗。”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这只狗跟那对双胞胎一样,都不是真实的?” “还有它的大便。” 蒲一永的话,让陈东均大吃一惊。 “大便也有执念!?在哪里?” “……” 蒲一永懒得解释了,他跟陈东均打电话,是要问他关于狗的事情,而不是讨论大便的。 “总之,这只执念狗是曹光砚在路口遇到的,然后跟着我到家里来了。我想让你看看,有没有办法知道它为什么会来这里。” “可是永哥,我打工的宠物店是卖蜥蜴的……” 陈东均撇了撇嘴。 “那又怎样?蜥蜴不也是一条尾巴四条腿?” “额……但蜥蜴是冷血动物,跟狗很不一样。冷血动物不大会对主人产生情感……” “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动物嘛,拜拜。” 没等陈东均把话说完,蒲一永就总结并挂断了电话。 他叹了口气,盘腿坐到地上,和静静摇着尾巴的狗面对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蒲一永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小狗微微颤动的鼻子,突然灵机一动。 “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他起身跑到二楼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开始上网搜寻关于狗的行为解读。 “狗摇尾巴代表开心。” “狗吐舌头主要是为了散热。” “狗很安静有可能是抑郁。” “狗喜欢吃什么?” “狗怎么配种……”(喂!) 蒲一永把自己能想到的狗的行为特征全部搜了一遍,还是没办法解读身边这只田园犬。 “救命,谁来救救我啊。” 蒲一永用力抓了抓头皮,仰头倒到床上。 “一永,我在路上遇到光砚,他说他要过来找你。” 叶宝生扯着嗓子在蒲一永的房间门口喊。 “你怎么睡着了?叫你多少遍了,没听到吗?” “什么?” 蒲一永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居然已经是傍晚了。 “光砚你随便坐,我先下去煮饭了,晚上要不要在这里吃?” “不用了伯母,我待一下就走。” 曹光砚礼貌地对叶宝生点了点头,目送她下楼之后,迅速取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放到蒲一永床边的田园犬面前。 一个狗罐头。 小狗站了起来走到罐头旁边嗅了嗅,继续坐下来摇尾巴,没有丝毫要吃的意思。 “又不是真实的狗,你给它这个干嘛?” 蒲一永下床走到电脑桌前面,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水。 “好可怜……” 曹光砚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头,田园犬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 “你把它带回家算了,可以摸个够。” 蒲一永突然想到暂时摆脱田园犬的方法——让曹光砚带走。 “反正是你最早见到的。” “不行啦,等下会被曾江奶奶念,她不同意租客养宠物。” “曾江奶奶这么严格哦。” “是啊,我爸上次不知道从哪里下载了个电子鸡宠物APP,被她知道后,硬逼着我爸卸载呢。” “你爸还玩电子宠物鸡?那么搞笑。” “对啊,本来那个就很弱智,只要喂它吃东西就一直咯咯咯叫个不停,三更半夜还要起来喂,不然会饿死,结果吵到曾江奶奶,就被她发现然后强迫卸载了……” “不是!她又看不到,怕什么?” 蒲一永发现话题被曹光砚扯跑了,赶紧拉回来。 “可是很吵啊!” 曹光砚以为蒲一永还在说电子宠物鸡的事。 “我是说,她又看不到这只执念狗,怕什么?” 蒲一永心想,高材生也就这个理解能力。 “但是她如果发现我对着空气说话,会以为我是神经病然后把我爸和我都赶出去吧。” 曹光砚把小狗抱进怀里摇来摇去。 “而且你怎么知道她看不到,曾江奶奶那么大岁数了,万一她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咧?” 看不到的东西?曹光砚的话像一道电流,瞬间点亮蒲一永脑中的灯泡。 “曹光砚我谢谢你!” 蒲一永紧紧抓住曹光砚的肩膀晃了晃。 “我可能有办法了!” 看到蒲一永噔噔噔跑下楼的身影,曹光砚一头雾水,抱起小狗跟着一起走下楼梯。 “这是什么?” 跟着蒲一永进入书房,曹光砚突然踩到一张纸,拿起来一看,是蒲一永用毛笔画的狗狗画像。 “这么可爱!” 曹光砚看着画,心想真不愧是我订阅追踪的漫画家,观察细致入微,画了只狗还不忘把它的便便也一起画进去。 “光砚,光砚!” 曹爸爸站在蒲家门口,敲了敲门。 曹光砚听到父亲的喊声,把手中的画叠好放进裤袋里,快步走了出去。 “爸,怎么了?” “很晚了,快回家吃饭。” “哦哦。” 曹光砚迈出蒲家的门,顿了一下,回头对屋里喊道。 “伯母、一永,我先回家了。” “哎,光砚,真不在我们家吃啊?” 叶宝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在围裙上擦手。 “不用了伯母,我爸已经做好饭了。” “有空就多过来找我们一永玩哈光砚,多用你的高智商感染感染我们家一永,让他变聪明一点。” “肖查某(疯女人),你以为聪明是病毒哦,还感染,怎么不说传染?你才需要被感染吧。” 蒲一永竖起耳朵听完母亲的话和关门的声音,嘀嘀咕咕地吐槽了一句。 他转过身看着桌上刚刚摆好的纸墨笔砚,慎重地把毛笔拿了起来,用左手慢慢抚平宣纸。 地上的小狗乖巧地蹲在桌腿旁,依旧一声不发。 “老太婆,这点小忙,你不会不肯帮我吧?” 第14章 为了什么 “你打算写什么?” 蒲一永刚写完一个“独”字,刚在旁边刚点了两点,一只布满岁月纹路的手从一团黑色的颗粒状烟雾中伸出,轻轻按在了宣纸右边的空白处。 蒲一永抬起头,老太太优雅地从嘴巴拿下烟,扬起下颌朝空中缓缓吐了个白色的圈。 “你知道的。” 蒲一永翘起一边的嘴角。 “你可千万不要学你爷爷,独善其身最终是会害人害己的。” 老太太低头看到小狗,莞尔一笑,对小狗勾了勾手指。 田园犬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围着她的裙摆绕起了圈圈。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 “狗又不会说话,没人知道它在想什么,我也没辙了。” 蒲一永头一歪,两个肩膀耷拉下来。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你知道的。” “就是你一直求我爷爷帮你做的事?” “是。” 老太太把烟头摁灭在蒲一永的砚台里,两只手撑在书桌上和蒲一永对视着。 墨水迅速把烟蒂染上一层灰色。 “你很没品欸,这可是我刚磨的墨……” 蒲一永手忙脚乱地把烟蒂从砚台上拿出来,烟蒂带起一道浓稠的墨汁,又慢慢长成一根完整的烟。 老太太从目瞪口呆的蒲一永手中拿过烟叼在嘴里,蹲下身子把田园犬抱了起来,对小狗嘟起嘴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可怜的小宝贝,命都没了,还心心念念记挂着自己的主人。” “它是为了主人来的?” “因为愧疚,所以不肯走。” “愧疚?” “执念通常是因为生者死前心有不甘而产生的,留存的时间长短,会根据那个人不甘心的程度而有所不同。狗狗作为人类最忠实的朋友,虽然它们不会用言语表达,但往往最容易感知人类的情感,也更容易因为受到主人的影响而趋同。” 叩叩。 一个身影伴随着敲门声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一永,吃饭了,一个人在那里看着窗户发什么呆?” 蒲一永回头一看,叶宝生斜倚着门框,正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好了知道啦,马上。” “等一下饭菜凉了不要抱怨说我没叫你啊。” 叶宝生扭头往厨房走去。 “那这个狗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蒲一永把脑袋转了回来,却发现老太太不见了,只留下田园犬趴在桌子上,把他刚刚写的“独”字舔的乱七八糟。 “你!?” 蒲一永无奈地把小狗抱了下来放回地板,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街灯发起了愁。 “帮死去的狗找主人?这个真没办法。虽然可能通过养犬证匹配,但是你又拍不出来它的照片。” 陈楮英对蒲一永的要求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更何况还是个土狗,太普通了,说不定很有可能没有办过证,你有看到它脖子上挂牌什么的吗?” “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 蒲一永看了一眼旁边的田园犬,举着电话摇了摇头。 “画像行吗?一永画的。” 曹光砚又把狗罐头一点点挪到田园犬旁边,结果它还是不为所动。 “画得很细致吗?特征明显吗?” 听到电话那边曹光砚的提议,陈楮英追问道。 蒲一永干脆把扬声打开,让陈楮英可以直接和曹光砚对话。 “很细致的,连它大便都画出来了,特别写实。” 曹光砚的话,让蒲一永又赶紧把扬声关掉了。 “什么东西?大便?” 陈楮英怀疑自己听错了,光砚怎么会讲这种话。 “没有啦,你听错了,曹光砚说他要准备答辩。好了先这样了拜拜。” 蒲一永挂了电话,瞪了曹光砚一眼。 “你可不可以不要乱讲话?” “怎么了?你确实画得很好啊,我觉得你有当漫画家的潜质。” 曹光砚没有把蒲一永凶巴巴的表情当回事,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如果你有画漫画的话记得告诉我,我会追连载的。” “……不可能的,你休想看到我画漫画。” 面对曹光砚突如其来的夸奖,蒲一永脸红了一下,赶紧转过头看一边。 “话不要说得那么死,其实漫画家也是可以作为职业生涯规划的一种。” 曹光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骨头放到田园犬的鼻子下面。 “少罗嗦,你好好当你的医生就好。” “啊呵~~~~~~~” 见田园犬怎么逗都没有特别的反应,曹光砚觉得有些无聊,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了你还不走?你不是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吗?” 蒲一永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多快十二点,按道理这个时候曹光砚应该已经在梦里起飞了。 “哦我跟我爸说了今晚在你家睡,反正明天轮休不用上班。” 曹光砚边说边把外套脱掉,蒲一永这才发现他晚上过来的时候穿的是睡裤,外套脱掉之后直接就是一整套的睡衣。 “不是吧?有你这样先斩后奏的吗?” 蒲一永仔细一看,才看清楚曹光砚的睡衣上居然是满印的哆啦A梦,真是有够幼稚。 “那你上次被吓得跑去我床上睡的时候有先问过我吗?” 曹光砚旁若无人地走到蒲一永的床边,把他的被子打开抖了抖,然后躺了上去。 抱着狗。 “喂!” 蒲一永急得跳了起来。 “你人上去就算了,干嘛把那只土狗一起抱上去啊?” “你没发现吗?它不吃不喝不叫不闹不拉不撒不掉毛,不会弄脏你的床,而且身上又没有异味,不会影响你睡觉的。” “可是它会动啊。” “那你睡觉也不是一动不动啊,还不是会伸手蹬腿踢被子,我还要半夜起来帮你盖,真的很像小孩欸。” “……算了算了。” 蒲一永吵不过曹光砚,只好关上灯随他去了。 晴朗的午夜,月光分外皎洁,虽然没有灯光,但是蒲一永房间里的一切却清晰可见。 “一永,你睡了没?” 曹光砚侧躺背对着蒲一永,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白天睡太多了,好像有点睡不着。” 蒲一永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数了数自己从早上用电脑查完关于狗的信息直到被老妈叫醒,中间居然睡了八个多小时。 简直跟猪一样。 “你怎么也还没睡?” “我在想啊,如果这只狗狗现实中的主人还活着,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他?” “找他干嘛?告诉他他养的狗死不瞑目,来找我们?” “说不定他现在遇到什么困境走不出来呢。” “高材生都这么多愁善感的吗?你会不会读书读太多读傻了。” 蒲一永扭头看了一眼曹光砚,发现月光居然在他瘦峭的轮廓上描出了一层淡淡的蔚蓝色的光线,有种说不出来的静谧的美感。 “一永啊,你怎么就不肯共情一下呢?” 曹光砚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蒲一永,两只眼睛圆溜溜泪汪汪的。 和他怀里抱着的田园犬一模一样。 第15章 荒郊野岭 “呜哇!” 蒲一永被曹光砚几乎都是黑眼仁的眼睛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一退,从床上摔到地板。 咣当一声,窗户打开了,夜晚的风直灌而入,掀得白纱做的窗帘呼呼作响。 蒲一永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曹光砚居然正面朝外蹲在窗棂上。 “曹光砚你发癫了?” 蒲一永把手伸向光砚,低声呵斥了一句。 “快下来。” 曹光砚回过头朝蒲一永眯起眼睛吐了吐舌头,抱着田园犬跳了出去。 “我去!” 蒲一永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窗边一看,曹光砚蹲在一楼围墙上,又轻轻一跳落到地上。 “这是猫吧!?” 没有时间细想,蒲一永抓起手机冲下楼,随便套了双鞋子就出门了。 啪叽。 右脚又一次传来踩到黄金的声音,蒲一永头皮一阵发麻,但也顾不得那么多,直直追向前面拐进街角的黑影。 “永哥!?怎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声音怎么这么喘?在运动吗?” 刚刚下播的李灿正在卸妆,意外接到蒲一永的电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十二点三十八分。 “什么?帮你追曹光砚?老大,你们这么晚搞野外play不好吧……那你把位置共享给我!” 李灿叹了口气,丢下擦了一半的化妆棉急匆匆跑了出去。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蒲一永用尽全力冲刺,不断拉近跟曹光砚的距离,才发现曹光砚居然穿着自己家的室内拖鞋。 “你他妈穿个拖鞋跑这么快!校运会一直装蒜的是不是?” 作为四肢发达的代表,蒲一永在学校的时候,最拿的出手的就是体育成绩了,现在自己穿着运动鞋——虽然每一步都有踩到大便的感觉——居然还追不上穿拖鞋的书呆子曹光砚,这要是传出去不丢死人了。 曹光砚继续撒开腿向前奔跑,怀里还抱着那只田园犬,一人一狗都是面无表情,对跟在后面又喊又叫的蒲一永置若罔闻。 蒲一永吭哧吭哧地追了几公里,从闹市区的柏油道跑到一个没有什么居民楼的地方小路,体力逐渐开始不支,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光砚越来越远,内心顿时凉了一半。 “永哥!” 远处的一盏车灯飞速驶近,李灿的公鸭嗓此刻在蒲一永耳中宛若天籁。 “拦住他!” 蒲一永指着直直冲向李灿的曹光砚大声喊道。 “停下!” 李灿一个急刹车挡在曹光砚前面不远处,啪一下扭开远光灯,人也紧跟着跳下车来双手张开挡在路中间。 “人呢?” 蒲一永用手半遮住眼睛迎着远光灯走到李灿身边,却被李灿的脸吓了一跳。 “靠夭!你脸怎么回事?” 李灿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 “刚才妆卸了一半接到你电话就跑出来了啦。” “人呢?” 蒲一永左看右看,没有见到曹光砚的身影。 “跑上去了。” 李灿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 蒲一永扭头一看,一座不知名的山,在月色下如同黑色的巨人耸立在路边,杂草丛生的山脚处,只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蜿蜒上升。 “跑上去?怎么可能?” 蒲一永现在累得够呛,他不敢相信曹光砚还有力气能够用跑的方式上山。 “真的啊,他跑到我前面大概两米,突然拐了个弯就冲上去了。” 李灿抬头看着山坡上齐腰的野草,皱了皱眉头。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神经病。” 蒲一永白了李灿一眼,打开手机的电筒打算往羊肠小道走。 “永哥,这可是野岭欸。” 李灿一把拉住蒲一永。 “什么野岭?” 蒲一永一头雾水,直到看到李灿用手指着的路边一块大石头。 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两个大大的字——“野岭”。 “野岭是附近有名的山,因为山体陡峭,有一定的危险,所以没有开发,但是户外探险者偏偏又很喜欢来,你说贱不贱?” 李灿跟在蒲一永后面顺着羊肠小道往山上走,一边用手机的电筒在两边的草丛里照来照去,一边向蒲一永介绍。 “很多人进了山之后找不到出来的路,总是打电话报警,所以经常能够看到跟这里有关的救援新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蒲一永一边拨开倒向小路中间的野草,一边摸索着往前走。 手机电筒的照射范围就这么几米,看不到的地方全部都是漆黑一片。 蒲一永心想,这个曹光砚到底怎么上去的? “因为我没事的时候就会看社会新闻找笑话素材啊,当主播没话讲很干欸。” 李灿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离自己刚才停机车的地方很远。 没有关的远光灯现在看过去只有一个小亮点。 “永哥,你怎么穿着睡衣?” 春夜的山风有些凉,但是蒲一永的后背湿了一大片,走路看起来还一深一浅的。 “都是那个曹光砚,本来睡得好好的,非要跳窗。” 刚才跑起来的时候没有太在意,但是现在慢慢走,右脚下面踩到狗大便的异样感又凸显出来,蒲一永心中十分烦躁。 “你们睡一起哦?超夸张!你妈和光砚爸爸知道吗?” 李灿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语气也变得有些浮夸。 “他们知道啊,但是曹光砚非要在我那里睡,赶都赶不走。” “傻眼!看不出来他是那么主动的人……不过永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挺你。” 李灿用手拍了拍胸脯。 “只要不杀人犯法就行。” “嘘……” 蒲一永停下脚步,示意李灿安静。 “可能在这附近。” 李灿再次回过头去看,已经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车灯了,周围除了手机电筒照射的区域,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树和草丛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轮廓。就连两人上山踩过的小路,也已经被随风摆荡的草叶重新掩盖。 “永哥,我们好像翻过山脊了,再走就是往山谷去了。” 李灿把手搭在蒲一永的肩膀跟着他又走了几十米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里荒无人烟的,会不会出什么事?我妆都没卸干净,不想上社会新闻啊。” 蒲一永缓缓转过身,用灯光在李灿面前晃了晃。 “你小子会不会想太多。” 李灿现在满头大汗,本来就没有擦干净的脸现在更是糊成一团,乍看是有点恐怖。 “欸,我们当美妆主播的,时刻都要注意形象,这叫职业素养。啊不然我给点钱请他们后期帮我加一下美颜?” 蒲一永哭笑不得,这种环境下,亏李灿还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呀,还是先顾好自己脚下,啊!” 一边后退一边嘲笑李灿的蒲一永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到脚后跟,整个人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多啦A梦!” 李灿用手机照了一下地面,惊讶地发现地面居然有很多个哆啦A梦。 第16章 狗的主人 “什么哆啦A梦?” 蒲一永低头一看,是一条穿着哆啦A梦印花裤子的人的腿,脚上还套着一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拖鞋。 “曹光砚!” 他猛地扑了过去,顺着小腿往大腿的方向拨开草丛,看到曹光砚呈一个大字躺在地上,头歪向一边,一动也不动。 如果不是他倒下的时候刚好伸出一条腿横在小路上,刚刚说不定就错过了。 “他不会死了吧?” 李灿举起手机电筒照了一下曹光砚的脸,看到他紧闭着双眼,顿时一脸恐慌。 蒲一永把左耳贴到曹光砚的胸口仔细听了一下。 “还好,还有心跳。” “是不是晕倒了?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 “我在电视上看过,就是嘴对嘴给晕倒的人吹气,帮他输氧。” “我不会呀。那个要专业人士做吧?” 蒲一永突然想起自己运动过度的时候也会出现头晕目眩的情况,需要大口呼吸氧气才能恢复清醒,于是把曹光砚头部附近的野草都压到地上,让周围的空气流通进来,然后按照叶宝生昏迷之后曹光砚教的方法,伸出拇指按住曹光砚的人中用力一掐。 “啊!” 曹光砚四肢一弹,发出一声惨叫坐了起来。 “鬼呀!” 曹光砚捂着人中,用痛得热泪盈眶的眼睛看了看蒲一永,又看了看李灿,吓得两手撑地往后退了好几个身位。 “一永,这又是个什么执念?” “什么什么执念?我李灿啦!” 李灿发现曹光砚在说自己之后,立刻对他摆了一个臭脸。 “谁叫你的脸花得跟鬼一样……” 曹光砚松了口气,突然一阵痉挛从小腿肚的位置传来,他赶紧按住,一脸痛苦的表情。 “好麻!……还有这是哪里呀?”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只土狗呢?” 蒲一永见曹光砚终于恢复了神志,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曹光砚的腿部酸胀是因为高强度运动造成的,只要休息一阵应该就能慢慢恢复,所以没有太担心。 “我只记得在你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光砚看了看脚下破烂不堪的拖鞋,还有沾满尘土的裤腿,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被那只狗的执念控制了,它让你跑到野岭来,肯定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它的主人就在这里。” 蒲一永站了起来,举起手机往四周照了一圈,突然发现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很险的陡坡,下面深不见底,稍不注意很容易掉下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永哥你看,那边有个人。” 李灿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草地,那是他们三个人所在的这个稍微平缓的地方和陡坡的转折处,一个人的上半身趴在那里,看不到两条腿。 “过去看一下。” 蒲一永对李灿侧了侧脸,使了个眼色。 “我不敢去。” 李灿浑身一抖,摆了摆手。 “扶我过去,就算是尸体也不怕。” 曹光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发现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动不了。 蒲一永和李灿一人架着曹光砚的一条胳膊,带着他慢慢挪到了趴在地上的人旁边,才发现这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他的双脚垂在陡坡下面,难怪刚才看不到。 曹光砚跪坐在男人的身边,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颈部。 “还活着,快把他拉上来放平。” “这里有个包,包里还有水。” 李灿在离男人不远的地方找到一个磨损得比较严重的登山包,摸来摸去,居然从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 “来,先洗把脸。” 曹光砚看到男人的脸覆盖着一层沙土,缓缓地对李灿伸出手。 “啧,你在干嘛?”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曹光砚才抬起头来,却看到李灿正把瓶里的水倒在手里往脸上泼。 “不是你叫我洗把脸?” 李灿停下动作,一脸水珠看着曹光砚。 蒲一永快步走到李灿旁边把水抢了过来递给曹光砚。 “人命重要还是你的脸重要?” “他身上有擦破的地方,但是血迹都干了,应该是从陡坡下面爬上来之后精疲力尽,连拿包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一直没能喝上水,导致重度脱水昏迷。” 曹光砚把男人鼻子和嘴唇上的沙土擦掉,慢慢往他嘴里倒水。 男人的喉咙动了一下,喝进去了一点,但是更多的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抢救,以他的身体状况肯定没办法自己下山。” “糟糕,我手机没电了。” 从刚刚发现曹光砚之后,蒲一永的手机就熄火了,他反复长按开机键好几次,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灿,你手机怎么还能亮?” 蒲一永奇怪地看着李灿,两人基本算是同时间打开的手机电筒。 “我……我手机一直连着充电宝啊。” 李灿举起手,给蒲一永看手机后面薄薄的一片充电宝。 “不过充电宝的电刚才也用光了,再晚一点,手机也该没电了。” 哔卟哔卟哔卟,一阵尖利的声音从山脊另一边传了过来,划破了只有风声的夜。 “是救援车!” 曹光砚惊喜地望向山的那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救援车?” 蒲一永一脸疑惑。 “我刚才在山脚的时候拍了那块‘野岭’石头的照片发到网上,说要到山上找人,应该是粉丝看到之后报警了。” 李灿打开社交媒体,把文章页面给蒲一永看。 “你这么多粉丝!?” 蒲一永羡慕地看着李灿头像下面大大的V字,还有旁边显示的36万粉丝数。 “怎么评论里有人给你道歉?” “说什么?” 李灿好奇地把头凑了过去。 “你看,这个ID叫‘正义之剑只斩丑八怪’的人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说你丑了,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李灿一把把手机抢了回去。 “好了先别看了,省点电留着待会儿开灯,别等下救援人员找不到我们。” “他醒了!” 曹光砚的惊呼打断了蒲一永和李灿尴尬的对视,两个人赶紧走到男人旁边去看。 “喂!先开下灯,什么都看不清。” 蒲一永撞了一下李灿,李灿撇撇嘴,重新把手机电筒打开照向男人。 男人挣扎着张了张嘴,又动了动手指,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哥偶……狗!他说狗!!” 曹光砚模仿男人的嘴型来回试了几次,终于搞懂了男人想说的词是什么。 “你的狗已经死了。” 蒲一永双手把嘴巴围住,凑到男人耳朵旁边悄声说了一句。 男人双眼突然睁开,又缓缓闭上,歪过头去。 第17章 狗不见了 “光砚啊,以后要向一永学习,多加强体质锻炼,跑个步、爬个山就把自己累倒了,怎么行呢?” 曹爸坐在椅子上,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的曹光砚,顺便说教了一番。 被救援队送到医院检查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曹光砚就和医院请了假回家休息了。 “哎呀光砚爸爸,这事不能怪光砚,要怪就怪我们家一永。” 得知前一天借宿在自己家的光砚居然和一永半夜出现在野岭上,叶宝生意外之余又充满了歉意,一下班就立刻买了水果拉着蒲一永过来探望。 “关我什么事!?” 蒲一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妈居然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你不去追光砚的话,他需要跑这么快吗?” 叶宝生抓住蒲一永的头用力往下按。 “你给光砚道歉啦。” “哎呀,一永妈妈,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没事的。让光砚锻炼锻炼也好。” 曹爸看到叶宝生的动作,赶紧转身站起来拦她的手。 曹光砚一边安静地啃着苹果,一边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在那里扭成一团。 “喂,你都不解释的吗?害我被我妈误会。” 蒲一永突然一个低头脱离母亲的手掌,迅速溜到曹光砚旁边,凶巴巴地瞪着他。 “伯母……” 曹光砚赶紧把嘴巴里的苹果吞了下去,抬起眼睛看着叶宝生。 “你不要怪一永,因为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怎么会跑到山上去了。” “谁叫你说这个啊!” 蒲一永捶了一下曹光砚屁股后面的枕头。 “你看!你吓得光砚都不敢说实话了!” 看到叶宝生握起拳头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蒲一永一个闪身躲开,快步冲出了曹光砚的房间跑出曹家。 “有病!” 蒲一永扭头看了曹光砚房间的窗户一眼,正要转身回自己家,突然一团黑烟聚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啦,该兑现你的承诺咯。” 老太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一笑。 “什么啦?” “你小子不要装蒜哦,我帮你了解小狗的想法,你要帮我……” “那不是小狗利用曹光砚带我们去的吗?怎么成你帮忙的了?” 蒲一永双手叉腰,一脸的不服。 “而且还把曹光砚害成那样,没要你赔就不错了。” “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吗?趋同!是那个青年太喜欢那只小狗,所以才会被小狗影响,和它共情的欸,这难道能怪我吗?” 老太太也把手叉在腰上,不甘示弱。 “你的意思是,曹光砚对小狗的喜欢,最终让自己变成了长着小狗眼睛、跑步飞快的样子?” “那不然呢?你忘记之前那个橱窗娃娃的事啦?它也感受到了何守堂对女儿深切的思念,最后甚至产生了嫉妒心呢。” “那如果我非常非常喜欢画漫画,最后真能成为优秀的漫画家吗?” 蒲一永无厘头的问题,让老太太顿时愣了一下。 “这根本是两码事。在梦里或许可以。” 看到蒲一永瞬间失望的眼神,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假如你愿意为了喜欢的事物非常非常努力、非常非常坚持的话,梦想也许有一天会实现呢?” “屁啦,你的意思就是我还不够喜欢和不够努力,我等下就回家画。” 对于蒲一永的理解能力,老太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反正你先把答应我的事情办了。” 见蒲一永扭身要走,老太太伸出一只手。 “你上次话都没讲完就溜了,我哪里有答应过你?” “嘿!你们干什么?不要在我家门口搞非法交易噢!” 曾江奶奶突然从围墙里面探出一颗头,把蒲一永扎扎实实吓了一跳。 “不然我报警!曹光砚!” 曾江奶奶缓缓举起手机晃了晃,威胁又一次被她记错名字的蒲一永。 “我们没有……” 蒲一永回头一看,刚刚还在身边的老太太又不见了。 “瞎的!谁答应你了,根本无理取闹……” 蒲一永回到房间打开电脑,从旁边拉过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突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声。 “永哥!” 电话那边,是李灿亢奋的像误吸了氦气的声音。 “干嘛?哦对了,昨晚谢谢你。” 蒲一永打开自己原创连载漫画的页面,发现阅读数跟半年前比完全没有变化,心想会不会太久没更了。 “是我要谢谢你!” “怎么了?” “昨晚那篇去野岭找人的文章,让我的关注人数增加了2万!我现在有38万的粉丝数了!” 蒲一永拿着鼠标的手一抖。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下付费订阅栏,依旧还是2个人,顿时没了兴致。 “哦,那很好啊,恭喜你,记得请吃饭。” “那是肯定要的,原来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 李灿的话像一把无形刀,直扎蒲一永心房。 “倒也是不一定啦。” 蒲一永懒懒散散地把浏览器整个关掉,心想要不要改一下作者名算了,会不会是作者名“阿一”太短不够吸引人?于是又重新打开网页。 “你打电话就是过来炫耀,哦不,是告诉我这个事吗?我要准备忙了,没事就挂咯。” “等一下永哥,其实还有个事。” “什么?” “我刚才收到一条私信,有个网友自称是被救下来的那个人,他说想见我们。” “我们?” “对啊,救他的人,那不就是我们?” 蒲一永看了一下时钟,快六点了。 “那你等下顺便请我吃饭,你刚说的。” “没问题!” “我跟我妈说一下,免得等下她做了饭吃不完浪费。” 蒲一永关掉电脑走下楼,看到叶宝生正在厨房忙活。 “妈我出去吃饭,李灿请客。” “你怎么现在才说,我米刚洗完下锅。” 叶宝生擦了擦手,一脸的生气。 “剩下的明天炒饭不就好。” “额……也行,那你明天中午自己炒一炒,然后顺便带一份给光砚,他爸中午不在家,光砚现在行动不太方便。” “……他可以叫外卖啊。” “你把人家害成那样,还叫人家自己吃外卖,你是不是人啊!?” “都说了不是我害的……算了算了,我明天随便弄一下,吃剩的拿去给他。” “不行!” 叶宝生顿时火冒三丈。 “你做好了先拿去给他,他吃不完的你再吃。” “到底是谁的妈?” 啪,蒲一永狠狠地把一颗小石子踢到对面墙上,回头对自己家门口做了个鬼脸。 自从在山上被曹光砚绊倒之后,蒲一永那种踩到大便的脚感就在不知不觉间,随着小狗的消失而消失了。 虽然这样是很好,但是因为这种突然消失的执念和之前的不一样,所以蒲一永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正好可以去找那个男人问个清楚。 第18章 狗的来历 男人看到蒲一永和李灿走进病房,便伸手按了一下病床旁边的一颗按钮。 病床缓缓升起,把他调整成半卧半坐的姿势。 “你们来了。” “你好。” 李灿热情地对男人挥了挥手,蒲一永跟在后面,略显僵硬地点点头。 “我叫刘信达,很感谢你们救了我。” 刘信达的脸虽然还挂着氧气罩,而且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工作很操劳的样子,但是精神还可以,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看着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 “旁边有水果,你们随便吃点。” 刘信达笑了一下。 蒲一永这才发现旁边的台子上放着好大一个果篮,而且看样子已经洗过了,有的水果上面还挂着水珠。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因为李灿说先来看刘信达,所以两个人各自出门后就直奔医院来了。蒲一永的打算是先饿一下,等下再多吃点好的。 谁让李灿居然涨了2万粉,2万啊!自己的付费订阅才2人!不多吃点亏了。 蒲一永走到台子旁,弯腰从果篮里挑了一颗不大不小、看起来很贵的未知品种桃子,张嘴就要咬,结果裤子被后面一只手拉了一下。 “那是我的……” 蒲一永回头一看,是一个面容枯瘦的老大爷。 老大爷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因为太瘦了,盖着被子不说话很难被注意到。 他用渴望的眼神盯着蒲一永手里的桃子,感觉用尽全力才从干瘪的嘴巴里挤出刚才那句话。 “我的水果在这边……” 刘信达朝另一边的台子努了努嘴。 蒲一永的脸刷一下红得像个番茄,他迅速把桃子放了回去,快步走到李灿旁边,把脸压低,死死贴在李灿的肩膀上。 “那个……请问哪位是我私信的美妆主播啊?” 刘信达从自己的果篮里拿了个桃子给蒲一永递过去,蒲一永扭动了一下身子没有接,继续把脸贴在李灿身上。 “哦,是我,我叫李灿。” 李灿对刘信达点头笑了一下,接过桃子硬塞到蒲一永手里。 “永哥你干嘛啦?不会有人在意你刚才的误会的。” 蒲一永依旧没有说话,默默把桃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但额头还是贴在李灿的肩膀上。 “实在太麻烦你们了,特意让你们跑一趟。如果不是你们发现了我,我可能已经没命了,所以我一定要当面向你们道谢。” 刘信达的眼神里写满了真诚与感恩。 “其实我们是追一个朋友的时候,碰巧发现你的。” 李灿在刘信达病床旁边的一个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 蒲一永失去支撑差点摔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朋友,你们的朋友……大半夜的跑去野岭吗?这样很危险欸,我大白天去的,都不小心一脚踩空掉下去了,从你们发现我的地方。” “你没带手机吗?” “滚下那个斜坡的时候摔坏了。” “我想也是,不然你不可能不打电话求救。” “嗯……” “……” 李灿和刘信达互相笑着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李灿,可以走了没?” 蒲一永拉了拉李灿的衣服,本来拿错别人的水果就很尴尬了,这两个人的死胡同对话更是尬到不行。 李灿不是主播吗?难道要对着屏幕才会说话? “等一下……” 刘信达把手抬了起来,又放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身体刚好了一些就急着向你们道谢有点奇怪……其实我联系你们,是想问,在发现我的地方,有没有看到一条狗?” “狗?” 蒲一永顿时抬起了头。 “一只田园犬,就是很常见的那种土狗。当时是它跟我一起去的野岭。” “没有哦,当时只有你在那里。” 李灿挠了挠后脑勺,他确实没有见过什么狗。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 刘信达松了口气。 “以为什么?” 蒲一永追问。 “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跟我说我的狗已经死了。如果你们没看到那条田园犬的话,那它可能还活着。” 刘信达咬着下嘴唇,掐了掐自己的手。 “我希望它还活着。” 李灿回头看了蒲一永一眼,学着当时的蒲一永做了个用双手把嘴巴围住的动作,蒲一永用很小的幅度摇了摇头,示意他闭嘴听刘信达继续说下去。 “那条田园犬,原本是我妈自己住乡下老屋的时候养的,后面我妈过世了,因为这条狗陪伴了我妈最后两年时光,这么说可能有点怪,就是狗狗有些生活习惯,或者应该说是行为模式,好像变得跟我妈有些像了,所以我就领回来自己养,算是对母亲一种依恋之情的延续。养了两年多之后,因为邻居家刚出生的小孩对狗的毛发过敏,老婆就一直催我把狗处理一下,免得影响邻里关系,所以我就打算把它带到野外放生。” “放生!?是遗弃吧?这是违法的欸!” 李灿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田园犬这种既常见又不起眼的品种,城市里没多少人愿意养,如果送到那些流浪机构什么的,又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毕竟是土狗,在野外生活,说不定还更开心,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你当初让你妈自己住回乡下,该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听到蒲一永突然的发问,刘信达愣了一下。 “那倒也不是,因为我妈嫌城里没熟人,房子又不如乡下的宽敞,自己坚持要回去住的。我和我老婆劝过她好几次,就是不来跟我们住,跟她说不然去养老院,她又说没必要花那个钱。” “你的母亲……” 蒲一永突然想起刘信达刚讲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模式。 “口齿怎么样?” “是说她能不能咬硬东西是不是?” 李灿一问完,就被蒲一永打了一拳。 刘信达盯着蒲一永,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蒲一永回看了他一眼,确定了自己的直觉。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 “是……” 刘信达低下头去。 “我妈十几岁的时候生病吃错了药,慢慢就不会说话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我妈的声音。我妈虽然不会说话,但凡是对我好的,基本都做到了极致。” “你刚才说那条田园犬有些生活习惯和行为模式跟你妈有些像,应该是说它也不怎么叫吧?” 刘信达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你见过它!它在哪里?是不是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蒲一永不可能知道他的狗有这样的特征。 “你这次获救,最该感谢的,不是我和李灿,也不是一个从家里跑到山上把腿累得到现在都动不了的书呆子。” 蒲一永从边上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刘信达的眼睛。 “而是你的母亲。” 第19章 无声的爱 “这样啊……” 刘信达抓了抓被子的一角。 “这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准确,但是我想,那只狗跟着你的母亲生活了两年,潜移默化之下,虽然变得不爱出声,但是把你们母子的感情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在你出事之后,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你。” 蒲一永顿了一下。 “即使自己已经死掉了。” “我真是没用,一把年纪了,还在享受过世母亲和狗狗的保护。” 刘信达苦笑了一下。 “你已经很幸运了。我爸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我昏睡了那么久,连一次都没梦到过他。” 蒲一永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他不挂恋,还是我太没心没肺。” “永哥……” 李灿看到蒲一永低落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大腿。 “你别这么说。” 刘信达安慰蒲一永。 “我们的父母只是没有时时刻刻把爱挂在嘴上,但是他们平时肯定做了很多为我们着想的事,你以后就会慢慢发现和回忆起来的。” 蒲一永拍了拍脸,准备走人,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裤子被人拉了一下。 转头一看,又是刘信达隔壁床那个面容枯瘦的老人。 “给你……” 老人手里攥着一个桃子,递向蒲一永。 “……” 蒲一永看着老人脸上的两行老泪和被他的枯手盘得快要破皮的桃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哎呀永哥,人家给你你就拿着。” 李灿从老人手中拿过桃子,塞到蒲一永手里。 “快七点半了,话也说完了,我们快点去吃饭。” 蒲一永和李灿走出医院大门,回头看了一下刘信达病房的窗户。 刘信达捂着脸的剪影一直在那里颤抖着。 “我还以为他要给我们个礼物还是感谢信之类的,居然什么没有。刚才你们聊天的时候,我连好人有好报的新文章都打好了,还想说等下配张照片一起发呢。” 李灿撇撇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喂,你怎么这么物质啊,你都涨粉2万了还不够啊。” 蒲一永拍了一下李灿的肩膀,忍不住吐槽他。 “说的也是,2万粉如果花钱买的话很贵欸。” “你怎么知道?你买过啊?” “额……那个……我隐隐约约听谁说过的啦。” 李灿摸了摸鼻子。 “等下吃什么?” “一份A餐,再加杯饮料,就这样。” 蒲一永对服务员指了指想点的东西,把菜单递给李灿。 蒲一永和李灿现在坐在一家新开餐厅临街的座位上,这是一家同时供应中西餐的餐厅,面积挺大的,地理位置也相当不错,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周边道路人流车流很多,看起来租金就很贵的样子。 蒲一永环视了一圈,餐厅里面的装潢虽然简单,但处处透着精致。 “没想到价格还可以欸,我以为这样的餐厅会很贵。” 李灿来回翻了翻菜单,最后点了一个面。 “你吃这么少?” 蒲一永挺意外的,李灿好歹是个男的,晚餐竟然只吃一碗面。 “没有啦,晚上直播要教大家怎么边吃边化妆,现在吃太饱,晚上会吃不下。” 李灿打开手机,比起剪刀手自拍了一张。 “对不起先生,请注意不要影响到其他客人。” 看到闪光灯亮起,服务员快步走了过来,弯腰低声提醒李灿。 “哦哦,不好意思。” 李灿点点头,吐了吐舌头。 “没事的,我来处理,你先去忙。” 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蒲一永抬起头看了一下,竟然是廖友媚。 “好巧啊蒲先生,和朋友一起来用餐吗?” 廖友媚把鬓边的几根长发拨到脑后,礼貌地微笑着。 “啊,是的,你怎么也在这里?” 蒲一永往里面坐了一点,他不太擅长这种交际场面。 “你好,我叫李灿,是个美妆主播。” 李灿站起身来,朝廖友媚伸出手。 “我是蒲一永的高中同学兼死党。” “蒲先生的朋友好多啊,还有上次那个医生和警察。” 廖友媚礼貌地和李灿握了一下手,继续转头看向蒲一永。 “这是我和正肖开的餐厅,今天这餐我请客,上次真的很谢谢你。” “原来这家餐厅是你开的哦。” 蒲一永瞪大了眼睛。 “但是不要,今天这餐是李灿要请的,你可以下次吗?” “永哥……” 李灿翻了翻白眼,对蒲一永的话感到无语,这让这个美女怎么看他。 “哈哈哈哈,可以可以,没问题,下次可以把你的医生朋友和警察朋友一起带过来聚餐,我请你们。” 廖友媚一点都不在意,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我听说蒲先生很会写毛笔字,不知道能不能请蒲先生赐字一幅,让我们挂在大堂的墙上当做装饰呢?” “蛤?还要写字才能来吃哦?” 蒲一永皱了皱鼻子,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自己近期都不太想动笔了,有时间的话,还得去更新漫画呢,虽然只有两个人付费订阅。 这个是真的很残念。 “不不不不,写字会另外给钱的。吃饭的话随时来都可以。” 廖友媚看蒲一永的表情有些为难,赶紧解释。 “倒……也不是不行啦,哈哈。” 听到有钱,蒲一永顿时喜笑颜开,甚至害羞地挠了挠脑袋。 “一个字两千。” 李灿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样,你帮我写四个字,给你两万。” 廖友媚的豪爽,让李灿的嘴巴张得差点脱臼。 “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哦?” 蒲一永听到金额也惊呆了。 “这个店面,是彦生生前买的,一早就写了我和正肖的名字。我可以坐一下吗?” 得到蒲一永的同意后,廖友媚稍微欠身坐了下来,把屁股放在蒲一永所在的长椅子的边边上。 “彦生出事之后,我和正肖原本是打算把它转卖掉出国的,后来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这家已经快装修好的餐厅开起来。” “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灿咂了咂舌,这地段、这面积、这装潢,自己恐怕直播一辈子都赚不到。 “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这是彦生对我们的心意。在这里。” 廖友媚往后让了个身位,给服务员上菜腾出空间。 “我们能够感受到彦生对我们的爱。虽然他人不在了,但是这个地方,能让我们常常记起他的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彦生应该也不希望我们完全忘了他吧。” “……你想让我给你写什么字?” 不知道为什么,廖友媚的话,让蒲一永想到了刘信达,还有那只陪伴了他们母子数年时光的田园犬。 廖友媚搓搓手,眼眶稍微红了一下。 “天若有情。” 第20章 两万 蒲一永回到家的时候,叶宝生已经睡了,家里只留了走廊的一盏灯。 他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大大的舒了口气。 “两万,两万……两万……嘻嘻……” 蒲一永变着声调重复了好几次廖友媚给自己开的字价,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来。 “我得先练一下,要对得起这个价格才行。” 蒲一永跳下床,从自己书架上取出纸笔在地上铺开。 虽然平时写字都在书房,但是因为怕影响到叶宝生休息,所以蒲一永决定在自己房间练好之后,等过几天要正式写的时候再去书房。 “2万粉算什么?2个人付费订阅怕什么?四个字两万元欸,嘿嘿。” 蒲一永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拿笔的手一直狂抖。 “不行,太开心了,写不出来。” 蒲一永用左手抓住颤抖的右手,看着纸上几个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的字,皱了皱眉头。 “算了,明天再写。” 他双手撑住膝盖试图站起来,一阵酥麻的感觉顿时从大腿传到大脑。 “靠!蹲太久了,好麻……” 田园犬的事情告一段落,蒲一永一夜无梦。 等他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啊~~~~~~~已经十一点了!?” 蒲一永缓缓伸了个懒腰,扭头看了一下时钟,被自己一觉睡那么久吓到。 噔噔噔跑下楼走到厨房,饭桌上放了张纸条。 “昨晚剩饭在冰箱,记得给光砚带炒饭。” 念完纸条上的字,蒲一永一脸的嫌弃,但还是熟练地打开冰箱把剩饭拿出来,顺手取了几个鸡蛋。 砰砰砰。 曹光砚正坐在客厅安静地看书,突然听到大门被人拍响。 “没锁,请进。” 看到推开门的是蒲一永,光砚愣了一下。 “一永,你这样拍,曾江奶奶的门会烂欸,还好她出去了……而且你手不痛的吗?” “给你。” 蒲一永摆着一副臭脸大步走进客厅,把一个大碗放到曹光砚面前,自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大咧咧的在旁边坐了下来。 油亮的酱油炒饭,嫩滑的鸡蛋,上面还有一些翠绿的葱花。 “这是给我的?” 曹光砚咽了一下口水,懵懵地看着蒲一永。 “啊不然给谁,你又没养宠物。” 曹光砚没有在意蒲一永凶巴巴的表情,拿出插在碗里的汤匙舀了一勺大口吃下,米香蛋香和葱花香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好好吃。” 听到曹光砚的赞叹,蒲一永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用力刮了几下碗底吃干抹净之后,曹光砚把空碗推回蒲一永面前。 “其实也就那样吧,吃完有点腻。嗝~~” “最好是啦!刚刚吃那么香!” 蒲一永嘴角耷拉下去,狠狠瞪了曹光砚一眼。 “我是怕浪费,农民伯伯种田很辛苦。” “要不是你害我被我妈误会,我才懒得做炒饭给你。” “是你做的哦?” 曹光砚还真没想到。 “我还以为叫的外卖,难怪用碗盛过来。谢谢你。” “那不然咧,你想得倒美,还想要我掏腰包给你叫外卖。饭是我妈昨晚做多了存冰箱的。哦对了还有这个。” 蒲一永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嘴角不为人知地笑了一下。 刘信达隔壁床老人给的桃子。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曹光砚拿起桃子擦了擦,直接吃了起来。 “这桃子味道怎么怪怪的…………不过,你炒饭的水平,是可以开店做外卖的。” 曹光砚的夸奖,让蒲一永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 跟个三岁小孩一样。 “好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饭收你三百就好,桃子算送的。” “你!!” 曹光砚正拿起热水壶给蒲一永倒水,听到这话差点想泼他身上。 “我吐出来还给你好了。” “呕~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怎么会有你这么爱钱的人,不如去找山上发现的那个大哥要,就说是救援费,反正你那么会骗。” 曹光砚此刻的表情写满了嫌弃,但还是把水递给了蒲一永。 “说到那个大哥,我和李灿昨天晚上有去医院见他,他看起来还可以。斯哈!” 蒲一永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结果被烫到。 “你们还主动去看他?看不出来。” “不是,是他给李灿发私信,说想见救命恩人,所以我们才去的。” “哦……” 曹光砚点了点头,突然又停下来盯着蒲一永。 “那只狗呢?是不是他的?” “狗是他妈养过之后,他接回来继续养的。在山上找到你之后,我就没见过那只狗了。你自己完全不记得中间的事吗?” “完全没印象。我只记得当时抱着狗狗躺到你床上,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光砚托着下巴想了想。 “我这两天其实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刚开始的时候,狗狗怎么会第一个找到我的,难道我也有看到执念的体质了?” “可能你学医的接触生老病死的人太多了吧。” “狗屎!” 曹光砚直起了身子。 “好学生讲话也这么粗俗哦?” 蒲一永两根眉毛差点打了个结。 “不是啦!我是说真实的狗屎、狗大便。” 曹光砚拉着蒲一永的手臂,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我那天不是要去赶公车吗?快要走到拐角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截晒干了的狗屎,打到我的小腿,然后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转过身就看到那只狗了!” “哦……哦哦……你是说这个啊……” 蒲一永吓出一身冷汗,偷偷在沙发上擦了擦,然后转过身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是当知道自己当时捡的石子其实是狗屎,蒲一永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手指脏脏的。 很快,一个礼拜过去了。 曹光砚已经上班几天了,蒲一永答应给廖友媚的字才写出来。 叶宝生知道有人花钱请蒲一永写字,还是十分支持的,毕竟儿子两次昏迷之后,虽然嘴上时不时催他出去找份工作,内心还是怕他累到。 更重要的是,蒲一永说付钱的是林彦生的朋友,等于自己的理发钱就能收回来了。 只是…… “也不用老是熬夜吧!” 叶宝生看着蒲一永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有地上一堆揉成团的废纸,一边帮忙收拾,一边絮絮叨叨。 “不过也好,这样你就该知道老娘赚钱有多难了!” 蒲一永分别捏住纸张的两个角,慢慢提起来仔细看了看。 写了几十张,终于有张满意的了。 “两万?为什么要写这个?有人愿意出钱买?” 叶宝生凑上前看了一眼,好奇地问蒲一永。 “嗯?” 听到叶宝生的疑问,蒲一永扭头看着她。 “你说什么?” 明明没有告诉她价格啊。 “我是说。” 叶宝生指了指纸上的字。 “两,万。谁会花钱请你写这两个字啊?” 蒲一永猛地一回头,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心里总是惦记着两万的报酬,结果纸上直接写了“两万”两个大字! 隔天。 蒲一永专门找了个好看的塑料袋把终于写好的“天若有情”装在里面,一路怀着雀跃的心情走路、搭公车,再次来到廖友媚和刘正肖开的餐厅。 “你看下,觉得不好可以重新写。” 蒲一永把纸放在桌子上展开,让了个身位给廖友媚。 “蒲先生果然好书法。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造诣。” 廖友媚仔细端详了几个来回,频频点头称赞,然后回头对一个服务员招了招手。 “小艾,把蒲先生的作品拿到我办公室,然后顺便把我桌上的红包拿过来。” “来,蒲先生,这是您的润笔费,需要数一下吗?” 廖友媚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红包,双手递给蒲一永。 “嘿嘿,数就不用啦。” 蒲一永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廖友媚的红包,迅速放进随身包里。 “最近生意怎么样?我看已经有人进来等了,应该还不错吧。” 虽然拿到钱就想快点溜了,但蒲一永觉得人家给了这么多,不客套寒暄一下不太好。 “现在才刚开门,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卫生,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饭点呢。” 廖友媚左右看了看。 “哪里有人在等?” “……额,是我看错了。” 蒲一永低下头走出餐厅,快步往公交车站走去。 一滴冷汗从他的太阳穴划过脸庞。 那个穿着深灰色西装坐在靠餐厅门口显眼位置的男人,廖友媚为什么看不到? 第21章 自杀的人 “帮我。” 快到家了,熟悉的请求再次响起。 蒲一永浑身一抖,缓缓回过头。 果然又是。 一个跟蒲人秀(蒲一永父亲)差不多年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穿着整套的深灰色西装,微微向蒲一永鞠了一躬。 周围经过的行人,没有人注意到他。 因为看不见。 “我警告你不要跟我回家,不然我报警,哦不对,不然我把你,也不对。” 蒲一永指着中年男子,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威胁他什么,气得一跺脚。 “好的,我会一直等到您有空。” 中年男子对蒲一永又鞠了个躬,然后走到墙边,双手下垂交叠,抬头挺胸站好。 蒲一永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偷偷从二楼往下看。 男人靠着围墙,正襟而立,目视前方,并不像之前的橱窗娃娃一样老是用渴望的眼神盯着他的窗户。 仿佛等待对他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都这么懂事就好了,起码不要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一惊一乍地吓人嘛。” 蒲一永自言自语了一句,躺到床上刷起了手机。 “对了。” 突然想到廖友媚的红包,蒲一永翻身坐了起来,打开随身包把钞票拿出来数了数,开心得花枝乱颤。 “两万,哈哈哈哈哈……” 叮铃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笑到差点缺氧的蒲一永猛地倒吸一大口气。 他缓了缓神,把钱放进抽屉,这才拿起电话。 “喂,干嘛?” 是陈楮英。 “一永你有空吗?我去载你。” 她的语气有些急。 “不是,你能不能先说下有什么事啊?” “我这边有个人,想让你过来看一下。” “什么人?” “死人。” “不要!” 蒲一永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 “晦气!”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听之后,陈楮英终于消停,蒲一永的房间又恢复了宁静。 蒲一永懒懒散散地走下楼,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 已经快中午了,他准备弄点东西吃。 挑来挑去,他最终拿了个鸡蛋和一把挂面出来,烧上水准备简单做个鸡蛋面。 “我是不是傻!我是不是傻?” 蒲一永放下正要打开的鸡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关上火跑到楼上房间拉开抽屉。 “我刚赚了两万块,干嘛还自己煮面?可以叫外卖啊哈哈哈哈。” 用手机下完单,蒲一永优哉游哉地打开电脑,准备更新自己的连载漫画,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然后是一串高分贝的喇叭响。 “谁呀,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蒲一永走到窗户边往下面一看,陈楮英坐在驾驶室对他使劲戳了戳手指,又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 “神经病!” 蒲一永关上窗户,顺便把窗帘也拉了起来。 嘭嘭嘭嘭,这次是大力拍门的声音。 蒲一永抓了抓头,一脸生气地跑下楼把门打开。 “警察就可以随便扰民是不是!?” “……一永啊,你是不是做错事了?” 居然是曹爸。 曹爸偷偷回头看了一下警车,然后一脸担忧地看着蒲一永。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去自首吧,可以减刑的。” “不是,曹叔叔,你不记得那个女警察和我、曹光砚一起在你以前的点心摊吃过东西吗?” 蒲一永翻了翻白眼。 虽然他不想翻,但是却经常不得不翻——这种经常需要翻白眼的状况本身也让他很想翻白眼。 “认真起来六亲不认啊,看来这是个正义的警察,难怪长得一脸英气……” “曹叔叔,你不要乱讲,我没有犯罪!还一脸英气,难道我长得像坏人吗?” “额……” 光砚的爸爸摸了摸下巴,对着蒲一永上下认真打量起来。 “曹叔叔!?” 蒲一永看到光砚爸爸居然在认真思考,气得砰一声关上门,大步走向警车。 “快走快走,搞的曹光砚他爸还以为我犯罪了。” 蒲一永坐进副驾驶的座位,急急地把车窗关上。 “你没跟他说是我吗?” 陈楮英对着曹爸挥挥手笑了一下,然后熟练地发动警车。 “他说你是个好警察,认真起来连朋友都抓。” 陈楮英噗呲一笑。 “曹爸看人好准。” “屁咧,最好是啦。” 车辆拐了几个弯之后,蒲一永感觉陈楮英开的方向不是去警察局。 “我们要去哪里?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你们刑警队。”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让你帮我看一个死人吗?” “所以咧?” “你觉得死人应该在哪里看?” “懒得猜。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蒲一永啧了一声,斜瞪了陈楮英一眼。 “我们接触尸体,要么在案发现场,要么在法医的解剖室,还有就是……” “殡仪馆??” 蒲一永看着眼前这座新落成的殡仪馆,心里有些发毛。 特别是在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一些哭声之后。 那是告别式上死者亲属的哭声,有高有低,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绝大多数都是悲伤的基调。 当然也不排除有逢场作戏的。 毕竟每个人对死亡的看法不一样,对待死者更是因为身份立场不同而千奇百怪。 “跟我来。” 陈楮英拍了拍蒲一永的肩膀,率先往里面走去。 蒲一永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去了。 蒲一永在送别爷爷的时候到过一次殡仪馆。 但是没有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执念。 世间大多生灵的逝去,都不会留下执念。 只有极深的爱、极痛的恨、极仇的怨、极强的憾,才有可能在不断的积淀下成形具现。 普通人,死了就死了,哪有那么多不舍、不甘、不愿,更多的也许是一身轻松。 就像蒲人秀一样。 也只有蒲人秀,是蒲一永希望他能够留下执念,并且来找自己的。 只是一直都没有。 “这里。” 陈楮英停在了一个灵堂前,稍微伸出手掌示意了一下。 蒲一永抬头看向门顶的横幅——“邰宗兴追思灵堂”。 灵堂里面站了十几个人,全部哭得稀里哗啦。 其中一名最靠近灵柩的中年女性,哭得尤为凄厉。 “中年丧夫?” 蒲一永凑到陈楮英耳边,低声问了一句,结果被陈楮英一个肘击撞得倒退两步。 “不要乱猜!她老公好好的在那里呢。” “哪里?” 蒲一永摸了摸肚子,顺着陈楮英隐晦的手指方向看去,一个和那位中年妇女差不多年纪的男子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低头站着。 中年男子的身边,站着一名看起来比蒲一永略小几岁的男生。 全场基本就这两个人没哭。 “那邰宗兴究竟是谁?” “邰宗兴是他们的儿子。” 陈楮英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静静地带着蒲一永走到灵柩旁看了一下。 隔着灵柩上的玻璃罩,蒲一永看到一名青年面容安详地躺在一圈鲜花中间,好像只是平静地睡着了。 “他是怎么死的?这么年轻,感觉年龄跟我差不多。” 两人走出灵堂,站在一根大石柱的边上讨论。 “我们经过调查,排除了他杀,定性为自杀。” 陈楮英扭头看了一下灵堂的方向,亲属都还在里面哭,没有人能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那还有什么好看的,你觉得有可疑的地方?” “邰宗兴的母亲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是自杀的,坚持一定是谋杀,一直到局里闹,还说要去上面投诉,搞得我们很头大。” “这边告别完不是很快就火化了吗?可能只是他们亲属暂时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本来前天就应该火化了的,他们也不给,说谁敢火化自己的儿子,谁就是凶手。所以现在是殡仪馆也头大,耽误了两天,灵堂一下子变得很紧缺。” 陈楮英捂着额头,摇了摇头。 “能不能从他弟弟入手,让他帮忙做父母的工作呢?” “什么弟弟?邰宗兴是独子。” “不是吗?那个人看起来跟邰宗兴长得挺像,就是年纪要小一些,我还以为是他弟弟。” “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陈楮英皱了皱眉头,半眯起眼重新扫视了一遍灵堂里面。 “那里呀,站在邰宗兴爸爸身边,看着他爸的那个啊。” 蒲一永用力指了又指。 “你视力这么差怎么当警察的。” “蒲一永……” 陈楮英把蒲一永的手慢慢拉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你要不要画给我看看?” 第22章 高管 叮铃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正在大眼瞪小眼的蒲一永和陈楮英同时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 蒲一永看到来电人是曹光砚,眉头一皱,别别扭扭地接听了。 这人打来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爸没有你手机号码,所以托我打电话给你。” 曹光砚站在医院走廊的窗边,一样也是皱着眉头。 “他说你的外卖没人收,所以他收了。然后没人吃,所以他吃掉了。” “哦哦……没关系的。” 蒲一永这才想起自己点的午餐。 好在不贵…… “他说等你出狱之后再赔你……你被抓了怎么还能接电话?” “什么出狱!?我又没坐牢!” 蒲一永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一下急得脸红脖子粗。 “但是他说你被警察带走了……” “警察在这儿,你自己听她说。” 蒲一永把手机往陈楮英一推。 陈楮英偷笑了一下,接过蒲一永的电话。 “喂,光砚,是我。” “楮英姐?我爸说的一脸英气大公无私的警察原来是你哦?” “哎呀,曹爸过奖了啦。” 看到蒲一永冒着杀气的目光,陈楮英赶紧收起笑容。 “咳咳,那个……一永他没犯罪,我只是请他过来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那就是跟案件有关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曹光砚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 “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回头再跟你说啦。” “好了没啊,不用跟他说那么多,到时候又担心些有的没的。” 蒲一永把手机拿了回来,直接挂断。 “你……难怪没朋友。” 陈楮英哼了一声,用力攥紧自己的拳头,拼命压抑住想揍这个死小孩的冲动。 “那个男孩,要找他聊聊吗?” 蒲一永朝邰宗兴父亲身边的少年努了努嘴,问陈楮英。 “我现在看不到他,也聊不了啊,而且现场这么多人,怎么聊?” “要不然我们先去吃饭,我把他画给你看,然后我们等晚点人少的时候再过来?” 蒲一永看了一下手机,午饭时间早就过了,要不是刚才曹光砚打电话过来,自己都不记得还没吃午饭。 “可以啊,那去吃什么?” “随便,但是你请客。因为你害我被误会。” “你不说我也会请。” 陈楮英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殡仪馆大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殡仪馆的位置在郊区,两个人挑挑拣拣没找到附近有什么特别顺眼的小店,干脆直接开回了市区。 蒲一永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在了廖友媚那里。 “你说这是廖友媚和刘正肖开的餐厅?” 陈楮英听蒲一永介绍完,也有些吃惊。 “对啊,你说巧不巧,而且他们家的东西真的还不错吃。” 蒲一永推开门走进去,刚好看到廖友媚站在前台交代事情,便朝她点了点头。 廖友媚看到蒲一永和陈楮英,热情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蒲先生,您和陈警官一起来用餐?还是在约会吗?” “呕~~” 蒲一永和陈楮英同时做出想吐的表情。 “哈哈,开个玩笑,里面请。” 廖友媚捂着嘴偷笑了两声,然后领着他们往卡座走去。 “今天是警察请客哦。” 蒲一永一坐下就宣布。 他怕待会儿廖友媚以为今天是来吃她上次答应的免费招待。 “你身为一个男的,这么大声不怕丢脸?” 陈楮英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的顾客,低声提醒蒲一永。 她没想到快两点了,居然还有人也才刚开始吃东西,难道是来喝下午茶? “不是啊,老板娘上次说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吃饭的,人没凑齐不能算,不然亏了。” 蒲一永倒是说得理直气壮,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 说要一起请,那曹光砚也得来啊,然后让他觉得欠自己一个人情。 当然这是蒲一永自己的小算盘,就不用当众说给陈楮英听了。 “好的,那你们先点菜。” 廖友媚朝蒲一永眨了下右眼,表示收到。 “我以为会很贵,实际上还好。” 服务员收走菜单之后,陈楮英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开始自言自语。 “这个地段的租金可不便宜,而且现在人工也高。” “听她说这个店是林彦生生前就买下来送给她和刘正肖的,所以他们两个作为房东自己用的话,应该省下不少成本了。” “买的?我的天,真有钱!” 陈楮英啧啧啧个不停。 “这里的饭菜价格,对你们警察来说还好吧,你们警察的工资不是很高吗?”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比普通打工族的高一点而已啦。” 陈楮英谦虚了一下,突然指着自己对面的墙壁。 “‘天若有情’,那边居然还挂了一副毛笔字。” 蒲一永回头看了一下。 “哦,那是我给他们写的。” “写得很好,就是有点不搭。” “什么不搭?” “跟这里的装潢啊。这家餐厅的内饰是比较偏现代西式的,毛笔字还是更适合传统和中式的风格。”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中西合璧、文化碰撞。” “好好好,你赢了。” 陈楮英白了蒲一永一眼,不想继续跟他争论下去。 反正菜都上齐了,先吃饭要紧。 “欢迎光~临。” 服务员夸张的欢迎声调,吸引了蒲一永的注意。 “这么大阵仗,是帮派吗?” 看到鱼贯而入的一队人员,蒲一永偷偷问陈楮英。 陈楮英回头一看,是一群穿着同款套装的男女,大概八九个人的样子。 “那是公司职员!什么黑帮,不要乱讲。你没看他们衣服上都有logo吗?” 陈楮英转过身继续吃饭。 “什么漏狗?” “就是公司的厂牌名称啊。他们都是大元集团的。” “大元集团?” “大元集团,是我们本省很出名的加工厂,在大陆、越南那边都设有分厂的。他们的总部就在我们片区。” “这么厉害!?” “剥削更厉害。他们公司的高管,每年都有跳楼自杀的。” “跳楼自杀?” “对呀,有的是因为压力太大,有的是到了一定年纪被辞退或者降职受不了。以前我在派出所的时候就听同事讲,所长他们经常要去帮他们老板处理这些事情。” “有这么看不开吗?只要活着,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死,大不了去当流浪汉……” “这你就不懂了吧,能当高管的都是能力很强的,而且薪酬也很高,让你拿十几万一个月,突然没有了变成零,家里有老有小有房贷车贷什么的,你说怎么办?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落差。” 蒲一永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不能理解这些人累死累活半辈子,最后被超过收入水平的负债压垮的感受。 “听说上个月又自杀了一个,直接从公司顶楼跳下去,当场就没了。” “你等我一下。” 蒲一永突然站起来,把陈楮英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里?” 看到蒲一永风风火火往餐厅里面走的身影,陈楮英感到有点奇怪。 过了一会儿,蒲一永又风风火火回到座位。 “你哪里找的纸跟笔?” 陈楮英看着蒲一永放在桌上的整套工具,忍不住问。 这可是餐厅欸! “找老板娘借的。” 蒲一永没有解释太多,开始在纸上画画。 “要画在邰宗兴灵堂看到的少年了吗?” 陈楮英被蒲一永埋头苦干的样子吸引,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嗯?为什么穿着大元的制服?你不是说是个未成年?” 蒲一永画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印有大元集团logo的西装。 “他刚才跟着那些人一起进来之后,就自己在靠大门的位置坐下了。” 陈楮英顺着蒲一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餐厅大门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 第23章 一起 陈楮英缓缓闭上双眼,在蒲一永腰上用力掐了一下。 “啊!你干嘛!?” 蒲一永惨叫一声,整个人扭成一颗虾子样。 “你以后要叫我看什么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先预告一下!” 陈楮英不但没有松手,反而顺时针拧了一下。 “起码要问人家愿不愿意吧!?更何况我还是女的欸!” “……松手,快松手,不然我叫了。” 蒲一永用力拍了拍陈楮英的手,拉起衣服看了一下被掐的地方。 两个鲜红的指印。 真不愧是刑警…… “你很奇怪欸,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去灵堂啊……嘶……都红了。” “……好啦,对不起啦,我们半斤八两……所以这个又是什么?” 陈楮英撇撇嘴,自己确实也有不对。 “他啊,是上次我来给廖友媚送那幅字的时候出现的,刚刚你跟我说那些人穿的是大元集团的套装,我才想起来他的西装上面,也有大元集团的名牌。” 蒲一永把衣服放下来,在陈楮英掐过的地方揉了又揉。 “他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今天上午在这里出现,然后跟着我跟到了我家门口。你去接我的时候还在那里,然后不知道怎么跟着刚才那群人一起进来了。” “多大年纪?” “应该是四十多不到五十,跟我爸差不多。” “客人,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服务员走到脑袋差点碰到一起、窸窸窣窣讨论个不停的两个人旁边,学他们朝大门方向看了一下,明明什么都没有,但还是回过头礼貌地问了一句。 “……啊……那个……没事,我们在说你们家餐厅的大门好漂亮。” 陈楮英胡乱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讪讪地走回自己座位。 “他跟你说过话吗?” 服务员一走,陈楮英立刻追问。 “有。他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叫我帮他,然后还给我鞠躬。” 蒲一永看着那个男人。 那人一动不动坐得笔直,脸朝窗户,看着外面车水马龙。 “就说了两个字?那你答应他了吗?” “没答应他。而且我让他不许进我家,他也说好,然后就一直站在围墙边上等着。” “这么有礼貌?” 陈楮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还特意瞄得仔细了一些。 “对啊,我也很意外。” “我看他那个衣服还蛮有质感,应该在公司是有一定地位。” “这你都看得出来?” “废话,我出来社会都几年了,你一个刚离开学校的人跟我比?” 陈楮英白了蒲一永一眼,内心暗爽。 刚刚那句话,自己不知道被所长和崔学长甩过多少次了,这次终于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如过去找他聊聊吧,看他到底想要你帮忙什么。反正邰宗兴那边,他的亲友这个时候肯定都还在,暂时还不能过去。” 陈楮英嘲讽完马上换了副真诚的表情,用知心姐姐的口吻给出建议。 这也是从所长和崔学长那里学来的——打完大棒喂萝卜! “好吧。” 蒲一永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果然有效! 陈楮英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蒲一永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直直走到西装男的对面坐下。 除了刚才去包厢的大元集团一群人,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已经走光了,前台经理和两名服务员一起在收银台里面坐着聊天。 没人注意坐在大门口旁边的棕榈盆栽后面的蒲一永。 “你怎么又来这里?” 蒲一永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上午的时候不是在我家外面等吗?” “帮我。” 西装男上半身前倾,把手放到桌子上。 “先回答我的问题啦。” 蒲一永往后一退靠在椅背上。 他不想跟这个人离得太近,因为他的脸死灰死灰的,有种戴着金丝眼镜都挡不住的衰败感。 “这是我生前最后一次和同事聚餐的地方,我喜欢这里。”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刚才大元集团一帮人进去的那个包厢,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你是因为怀念和同事聚餐才留下来的?” 连蒲一永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男人摇了摇头。 “不是。”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写的字。” 中年男人指了指墙上的“天若有情”。 “你的字吸引了我。” “我把字拿过来的时候被你看到了?” “不是,一开始是从你家上空出现了一股墨雾,但是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股墨雾不见了,之后又从这家餐厅冒出来,我就进来了。” “墨雾现在还有吗?” “你把字送过来之后不久就没有了。” 蒲一永轻轻捶了一下掌心。 这个男人的执念应该是被自己刚写好没有干透的毛笔字吸引,而字迹一旦完全干透,就看不到他刚刚说的墨雾了。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看你很有礼貌,也不像有什么太强烈的夙愿,不然也不会愿意在我家外面等。” “因为我怕。” “你怕?” 蒲一永坐直了身体。 “你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你嫌我烦,不肯帮我。” “要是每一个执念,都像你一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蒲一永把双手放在脖子后面,重新靠到了椅子上。 “周秋立?他说他叫周秋立!?” 陈楮英听到蒲一永返回座位之后的介绍,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 “对啊,你认识?” 蒲一永比了个“嘘”的动作,转头看了看收银台。 还好,前台和服务员还在聊天,应该都没有听到陈楮英拍桌子的声音。 “上个月大元集团那个自杀的,名字就叫周秋立!是他!” 陈楮英眼睛一瞪,仿佛嗅到一丝疑案的味道。 “他有没有说他怎么死的,会不会是被人推下去的?其实是伪装成自杀的谋杀?” “你很奇怪欸,干嘛不跟我一起去问他,非要我问完之后再来告诉你。” 蒲一永撇了撇嘴,对陈楮英的追问觉得好烦。 “哎呀我跟他不熟嘛。” 陈楮英假装扭捏了一下。 蒲一永看了一眼天花板,有点不想理这个做作鬼。 “他说他是自杀的啦。还有,要是每宗死亡动不动就是谋杀,那也太恐怖了吧。” “那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陈楮英往前伸长了脖子,希望听到离奇的答案。 “他说因为公司开了董事会决定裁掉他,一下子想不开了。” “这么普通的理由??” 陈楮英一脸失望。 “自杀需要什么特殊理由吗?” “那倒也是,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需要最后一根毫不起眼的稻草……那他想让你帮他做什么?” “他说他想跟他的家人说对不起,请他们原谅他。” “这么普通的要求!?” 陈楮英的脸更垮了。 蒲一永瞪了一眼陈楮英。 “不信你去问他啊。还有,这些人自杀之前,就不能自己把话跟家里说开吗?真是的,死了之后又想要补充这个补充那个的。” “喂。” 陈楮英拍了拍蒲一永放在桌上的手,朝他挑了挑眉毛。 “你说他们两个,能不能互相看到对方?” “谁?哪两个?” “周秋立,还有邰宗兴他爸身边的那个少年。” “你想干嘛?” 蒲一永眉头一皱。 他看着警车里的中控后视镜,依然觉得很荒唐。 陈楮英居然让自己把这个穿着大元西装的男人带上车,跟他们一起去殡仪馆。 第24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果他们能看到对方的话,让周秋立帮我们去问那个男孩,不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陈楮英兴奋地拍了拍方向盘,为自己的聪明机智叫绝。 “我真是个天才!” “喂喂喂!你不要乱来,专心开车。” 蒲一永吓得勒紧安全带,躲得离陈楮英远远的。 从市区再次到达殡仪馆大门口,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这个时候开始陆续有家属从里面出来准备返程。 蒲一永和穿着警服的陈楮英一前一后与人流反方向走着,显得有些打眼。 “到了。” 绕了几个弯之后,陈楮英加快了脚步,先跑到石柱后面往邰宗兴的追思现场观望。 “真的有欸。” 陈楮英回过头看着蒲一永,一脸的吃惊。 “而且长得跟邰宗兴也太像了吧,难怪你以为是他弟。” “你看,我没骗你吧。” 蒲一永叹了口气。 还好刚才要离开餐厅的时候,顺便把自己在邰宗兴灵堂看到的少年画给陈楮英看了,不然她老是疑神疑鬼以为自己骗她。 “邰宗兴是谁?” 周秋立指着灵堂上的横幅问蒲一永。 “一个跟你一样,选择用自杀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不过他才二十多岁。” “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自杀?难道是得了绝症?” “啊你很奇怪,你自己也没多老好不好,还不是被裁员就自杀了。” “我……” 叮铃铃铃。 周秋立的话被蒲一永的电话铃声打断。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蒲一永拿起手机走到一边。 “一永!!!!!!是你吗?一永!一永!!!” 电话那边传来叶宝生呼天抢地的哭喊声,蒲一永吓得把手机稍微拿开了一点。 “干嘛啦?” 蒲一永想说我又不是死了,但最后还是算了,省得被念。 “我听曹爸说你被警察带走……光砚又说你只是去协助调查……呜呜……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是清白的……就一定有办法……呜呜,一永!!!!” 叶宝生断断续续的哭声,和邰宝生灵堂那边传来的哭声遥相呼应,简直就是立体环绕音效。 “你不要听他们乱讲!什么被警察带走,什么协助调查,我只是陪那个陈楮英一起来西区的殡仪馆办点事啦。” “你们去殡仪馆做什么?那是能随便去的地方吗?” 知道蒲一永没事后,叶宝生顿时恢复了正常的肺活量。 “哎呀,我会注意的啦,你不用担心。对了,回去我就把林彦生欠的五百块还你,今天我拿到写字的钱了。” “还有你今天中午点外卖的钱。” “哈?” “我听曹爸说帮你付了跑腿费,所以我就帮你给他了。” “不是。” 蒲一永快要气晕过去。 “那个外卖被他吃掉了啊,要也是他赔我才对!” “你点的外卖,然后他帮你给了跑腿费,所以我帮你还了他付的跑腿费,有什么不对吗?” “……怎么被你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蒲一永挠了挠脑袋,竟然讲不出反驳的理由。 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外卖的钱是自己给的,但是跑腿费是曹爸付的,因为曹爸付了钱,所以交易才能完成,然后老妈帮自己把跑腿费还给曹爸,这样就不欠曹爸了…… 蒲一永掰着五个手指算来算去,企图弄清楚里面的逻辑。 “那个……你的外卖被吃掉了,所以吃掉外卖的人得赔你的外卖。” 周秋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蒲一永的肩膀。 “啊对对对。” 蒲一永恍然大悟,立刻理直气壮地向老妈告状。 “我的外卖被曹爸吃掉了,他欠我一份外卖。” “那我不管,反正你回来把跑腿费给我,外卖你自己找曹爸要去。” “好了好了,我这边还有事,不聊了。” 蒲一永扭头看了一下,陈楮英从石柱跑过来,把周秋立拉到一边,不知道在跟他讲什么。 “那你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应该没办法,你自己吃吧。” “可是我已经洗好米下锅了。” “……那就留着明天炒饭!” 挂掉电话,蒲一永用力抓了抓头发,一脸的无奈。 真是个烦人的老妈。 “谁给你打电话?” 陈楮英走到蒲一永面前。 “我妈啦,又以为我被抓,解释半天。” 蒲一永抬起头,发现周秋立已经走到灵堂里面去了。 “他去干嘛?” “我问他能不能看到邰宗兴爸爸旁边的男孩,让他去把他带出来。” “他答应了?” “嗯,我说成功之后,我们就帮他们完成心愿。” “不是,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少年是怎么回事呢。” “哎呀,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嘛。” 陈楮英撞了蒲一永一下。 “安啦。” “你最好是有办法。” 蒲一永瞪了陈楮英一眼,走到灵堂外面的花圃旁坐了下来。 天色一暗,旁边的路灯就开始亮了,周围的其他灵堂基本都关门了,只有邰宗兴的灵堂里面灯火通明。 和白天过来的时候比较,邰宗兴的亲友只剩下五六个人在里面,他的母亲估计也是哭得没力气了,坐在墙边的靠背椅上发呆,和邰宗兴父亲的表情高度同步。 两个看起来像是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年轻人从远处走过来,拐进了邰宗兴的灵堂里。 他们不知道跟邰宗兴的亲友说了什么,邰宗兴的母亲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扑上去抓着他们的衣服边哭边捶。 “估计又是来劝说的。” 陈楮英坐在蒲一永旁边,看着灵堂里发生的一切,一脸的平静。 “劝说什么?” 蒲一永扭头看着陈楮英。 “劝说他们把邰宗兴的遗体送去火化啊。我不是跟你说过,邰宗兴的告别式早就结束了,是他亲友不给火化,说谁火化谁就是凶手。” “这就是所谓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蛮可怜的。” 蒲一永看到邰宗兴的母亲喊得声音都哑了,忍不住有些心疼。 “我是永远不会自杀的。” “可是,成年人的想不开只是一瞬间的事,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选择结束生命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自私了吧!” “什么?” “如果邰宗兴看到他妈妈现在这个样子,还会选择自杀吗?” 陈楮英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她不是邰宗兴。 “他们来了。” 蒲一永站了起来,陈楮英重新抬起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都能看到我?” 少年站在周秋立的身后,防备中带着疑惑。 陈楮英点点头。 “你是什么人?” “我是邰宗兴。” 少年的回答,让陈楮英和蒲一永感到吃惊。 第25章 岁和23岁 “不可能!里面的邰宗兴明明……” 陈楮英指着灵堂,试图否认少年的说法。 “我是17岁的邰宗兴,里面躺着的是23岁的邰宗兴。” 少年打断陈楮英的话,但是却给出了匪夷所思的说法。 “什么意思?” 蒲一永听得云里雾里。 不要说蒲一永,现在就连陈楮英也是一脸懵。 “我是44岁的周秋立。” 周秋立突然自曝年纪,让原本处于震惊中的蒲一永和陈楮英同时安静地看向他。 “所以咧?” 蒲一永斜视着周秋立。 “我以为现在是介绍年纪的环节……刚才他不是这样说的吗?” 周秋立的语气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不觉得他刚刚那句话很令人震惊吗?你仔细想想你自己说的,能不能达到他那个效果?” 蒲一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认真地跟周秋立分析起来。 “也没什么吧,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两面,甚至更多的人格。” 周秋立反而觉得是蒲一永太大惊小怪。 “等一下。” 陈楮英往前走了一步,先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慢慢伸出第二根。 “你是说,这个17岁的邰宗兴,是邰宗兴本人的第二人格?” “你们太啰嗦了,而且不对。” 17岁的邰宗兴一脸的嫌弃。 “我就是邰宗兴本人。只是精神上的我在17岁就死了,肉体上的我,到了23岁才自杀身亡。” 蒲一永闭上双眼,不断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感觉已经跟不上旁边三个家伙的思维了。 “你说话啊!!!!” 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突然从灵堂传来。 蒲一永、陈楮英、周秋立齐刷刷往那边看去。 只有邰宗兴没有回头。 两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衣衫不整的杵在一边,看着邰宗兴的母亲用力拉扯邰宗兴父亲的手臂,劝也不是,走也不是。 “怎么回事?” 陈楮英快步走到离灵堂比较近的柱子旁边。 “你的儿子要被人拉去火化了,你一句话都不说……” 邰宗兴的母亲看起来已经体力透支过度,刚说了两句话就滑坐到了地上。 旁边的亲友看到了,赶紧过去扶她。 “从你一心向上爬……你就没怎么理过自己的儿子……他有今天……都是你害的……你在这里看儿子……他都死了你看他有什么用……” 邰宗兴的母亲一边讲话一边抽抽,感觉随时会断气一样。 邰宗兴的父亲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喂,你老妈都快昏倒了。” 蒲一永对邰宗兴挥了挥手。 “假惺惺。” 邰宗兴切了一声,转身头都不回地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哎,这人怎么这样!?” 蒲一永皱起了眉。 “这个年纪是这样的了。” 周秋立扭头看着邰宗兴的背影。 “跟我小孩差不多。” “你小孩多大?” 陈楮英凑了过来。 “比他大一岁,18,今年刚成年。” “喂,要不要跟上去啊?还是随便他让他自己走?” 蒲一永拉了拉陈楮英的袖子,指着已经走了几十米远的邰宗兴。 “还是跟着去一下吧。” 出乎蒲一永的意料,周秋立反倒先他们一步跟了过去。 这个殡仪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同样规格的灵堂,少说也有二十个,还有火化楼、办公楼什么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建筑十来栋,再加上里面的花园和门口的停车场,占了起码几十亩地。 邰宗兴只走了几百米远,就在一个凉亭的石椅上坐下了。 “怎么办?去了跟他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擅长对付这种死小孩。” 蒲一永和陈楮英互相推搡了一下,谁都不想先去跟邰宗兴搭话。 “我去。” 看着周秋立向邰宗兴慢慢走近的背影,陈楮英唰一下靠到蒲一永身边。 “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一对父子?” “有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让蒲一永恍惚看到站在以前的房子二楼阳台,自己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身影。 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却依旧历历在目。 咕噜~ 肚子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蒲一永的思绪。 “九点了!” 蒲一永看了下手机屏幕,才发现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多小时。 “怎么?饿了?要不要叫外卖?” 陈楮英掏出手机,点开了叫外卖的APP。 “等一下。” 蒲一永伸出左手挡住陈楮英的手机屏幕,右手往远处一指。 “你觉不觉得,那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陈楮英半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 “对欸,走路的样子有点像光砚。” 他们说的那个人提着一袋东西,一边碎碎念,一边跨过草坪朝他们走了过来。 “嗨~光砚,真的是你!” 等到曹光砚走近了,陈楮英热情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楮英姐,晚上好。” 曹光砚热情地回应了一下陈楮英,然后马上冷冰冰地看着蒲一永。 “你们怎么到处乱跑?炒饭差点冷掉。” “炒饭?什么炒饭?” 蒲一永满脸写着疑惑。 曹光砚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解开上面的结。 “你妈妈给你炒了饭,说要送来给你,然后我觉得她一个女性晚上独自来殡仪馆不太方便,就自告奋勇替她送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伯母告诉我你在西区的殡仪馆,然后我发信息问了楮英姐,她告诉我在邰宗兴的追思灵堂。还好就那间灵堂还亮着灯,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走。” 曹光砚把两个便当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一个装着满满的炒饭,一个装着还在冒热气的汤。 “结果我去了灵堂根本没看到你们,绕来绕去到了这里才找到。” “你白痴哦,不知道打电话。” 蒲一永蹲下身子,帮忙把饭和汤倒一些到便当盒的盖子里分成两份。 “不是跟她说了留着明天炒吗,怎么硬要弄。” “谢谢~” 陈楮英接过曹光砚递过来的饭,立马开心地大口吃起来。 “伯母怕你骗她,非要看到你真的没事才肯放心。” 曹光砚一边解释一边默默掏出手机,顺便比了个耶。 咔嚓! “你干嘛?” 蒲一永嘴巴里还含着饭,发现曹光砚竟然趁自己不注意拍了个照片。 还是自己狼吞虎咽而他在旁边比剪刀手的自拍照! “证据。” 曹光砚在手机屏幕上按来按去。 “证明我送饭送到了,证明你吃上饭了,还有证明你没被抓。” “你要发给谁?” “你妈妈啊。” “你不能用视讯吗?为什么要拍照片?” 蒲一永气得饭都喷出来。 “因为我手机快没电了。打视频电话的话,假如伯母讲稍微久一点会自动关机,到时候她说不定更担心。” “服了。” 蒲一永摇摇头,继续埋头干饭。 第26章 分裂 “你们怎么不去凉亭那里吃?那边有石凳,还有桌子。” 曹光砚提醒一站一蹲吃饭的陈楮英和蒲一永。 “有这么饿吗?” “那边有人了。” 蒲一永头都没抬。 “在哪里……” 曹光砚还没问完,突然明白了蒲一永的意思。 “……几个?” 毕竟这里是殡仪馆,不止一个也正常…… “两个。” 陈楮英抽空对他伸出两根手指。 “可惜画丢餐厅垃圾桶了,不然可以让你看到。” “不用!谢谢!” 曹光砚赶紧摆了摆手。 “你都来殡仪馆比剪刀手自拍了,怕屁啊。” 蒲一永扒完最后一口饭,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汤喝完,然后站了起来,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抖了一下伸到曹光砚面前。 “你不要过来呀!” 曹光砚死死捂住自己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卫生纸啦,胆小鬼。” “……” 听到蒲一永的笑声,光砚慢慢打开两个指缝。 这个死混混,明明就是两张人像画! “哈哈,上当了吧?” 看到曹光砚傻眼的表情,蒲一永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永,这两张画不是扔餐厅了吗?怎么会在你手里?” 陈楮英弯下腰,把两个便当盒重新合好装回了袋子里。 “还不是怕给餐厅添麻烦,所以我上完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顺手捡走了。” 看到曹光砚还是一脸生气,蒲一永微微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的手。 “好啦不要气了,下次请你和警察去那家餐厅吃饭。” 反正廖友媚说要请客,蒲一永算盘都打好了。 “哪一家?” “廖友媚和他男朋友开的,在商业街那里。” “廖友媚?和他男朋友?你是说刘正肖哦。” “对啦,那里东西还不错吃。” “你说请客的,不要叫我和楮英姐给钱哦。” 曹光砚警备地指着蒲一永。 “知道啦,把我当什么?” 蒲一永不耐烦地把曹光砚的手拍了下去。 “当我是傻子吗!?” 凉亭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蒲一永三人齐刷刷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邰宗兴双手用力把周秋立推了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陈楮英率先跑了过去,拦在邰宗兴和周秋立中间。 “你又不是他,你哪里知道他怎么想!?” 邰宗兴一反之前的安静冷漠,整个人像被点了火。 “因为我的小孩就是跟你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周秋立也失去了前面的沉着稳重,浑身气得瑟瑟发抖。 “我还以为他们是父子……” 曹光砚躲在蒲一永后面,偷偷看着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 “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我没有这样的小孩!” 邰宗兴和周秋立同时扭头对曹光砚大喊。 曹光砚吓得赶紧把头藏到蒲一永背后。 “好了!” 陈楮英指着凉亭东西两侧的石凳。 “你坐这边,你坐那边,分别说。” 邰宗兴和周秋立互瞪了一眼,气呼呼地坐到了陈楮英指定的位置上。 “怎么跟小孩吵架一样,好幼稚哦。” 蒲一永低低地吐槽了一句,拉着曹光砚一起走进凉亭,选了靠北边的另外一个长椅坐下。 “邰宗兴,你先说。” 陈楮英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威严。 “首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是17岁的邰宗兴,你跟灵柩里面23岁的邰宗兴,还有邰宗兴的父母是什么关系?” 邰宗兴伸出一只手,从下往上划了一下,然后从中间选了个点,往右上方画了个斜方向的线。 两股黑烟沿着邰宗兴手指的轨迹出现,看起来像是一棵光秃秃的树,从比较粗的主干上分出了一个比较细的枝杈。 “这是我。” 邰宗兴指了指斜分出去的杈,然后指了指原来的主干。 “这是他们一家。” “什么意思?你原本跟他们住一起,然后你离家出走了?” 蒲一永歪着脑袋,搞不懂邰宗兴说的话。 邰宗兴瞪了他一眼。 “人格分裂。” 曹光砚从陈楮英刚才讲的话和17岁邰宗兴的演示,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是不是你在17岁那年遭遇了什么,导致你一部分的精神停在了那个时候,并且分裂出来?” “以后能不能只带这种聪明人过来呀?警察。” 邰宗兴指着曹光砚对陈楮英说道。 “屁啦!要不是我,他们都看不到你!” 蒲一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邰宗兴在讽刺自己。 “但是人格分裂是什么?” 蒲一永忍不住偷偷问身旁的曹光砚。 “人格分裂的学名叫分离性身份障碍,简单来说就是邰宗兴可能在17岁的时候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他的本我虽然继续正常成长,但是自我却突然觉醒然后拒绝妥协,并且和本我愈行愈远。” “什么本我自我,你在说绕口令是不是?” 蒲一永皱起了眉头。 “我才是真正的邰宗兴,死掉的那个,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邰宗兴看着灵堂方向,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楮英追问。 “不想说。” 邰宗兴把头一别,看向远方。 “17岁的小孩问题好多。” 蒲一永说完,就迎来曹光砚瞪自己的目光。 “你自己17岁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爸在他17岁的时候,被外派到国外公干了。” 陈楮英身后的周秋立,突然插话进来。 “他刚才跟你说了?” 陈楮英转过身看着周秋立。 “邰宗兴的爸爸跟我一样都是企业高管,按理说,做到某个位置之后能够被外派,是接下去继续升迁的一个重要前提,因为是履历里很浓墨重彩的一笔经验。” 周秋立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 “当然邰爸爸比我厉害多了,他是42岁被外派,而我44岁却被公司裁员。” “我爸也是四十多岁失业回家,这没什么……” 曹光砚想要安慰周秋立,但想到对方已经不在了,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要感恩自己有个好爸爸,没有因为失业就自暴自弃。” 周秋立好像更自责了,甚至带了点哭腔。 “然后咧?你的事等下再说啦,他爸被外派然后咧?” 蒲一永的白目发问,招来了曹光砚的一记肘击。 但反而顺利把话题拉了回来。 周秋立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替邰宗兴讲他的故事。 “然后邰宗兴发现,他妈妈出轨了。” 第27章 一念之差 周秋立抛出的重磅信息,让陈楮英、蒲一永和曹光砚都惊得张开了嘴巴。 “不是,他妈妈不是说是因为邰爸爸一心往上爬所以顾不了邰宗兴吗?” 陈楮英手指着灵堂的方向。 “所以我说她假惺惺。” 邰宗兴把脸从灵堂方向别开了。 “宗兴的妈妈,和我老婆一样,都是全职家庭主妇。” 周秋立心疼地看着邰宗兴,仿佛在看自己的小孩。 “像我和他爸这样的职位,工作太忙,往往顾不了家,只是宗兴的妈妈,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宗兴发现之后,在他妈妈的极力安抚和哄骗下,选择了帮她隐瞒这一切。” 周秋立慢慢转过身,走到凉亭的边沿,看着远处唯一还亮着灯的邰宗兴的灵堂。 “如果小孩成年之前,一直活在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的氛围里面,结果有一天突然发现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实,很容易大受打击。” “所以17岁的邰宗兴在发现自己母亲出轨之后,虽然内心非常反感这个事实,但是一方面怕家庭破裂,只能继续假装不知道,另一方面,真实的内心深处又非常抗拒,不断自我拉扯之下,最后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 曹光砚看着邰宗兴。 “是这样没错吧?” “内心抗拒的邰宗兴,外表和精神永远停在了17岁,而假装不知道的邰宗兴,为什么会在23岁时选择自杀呢?” 陈楮英搞不清楚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他受不了了?” 蒲一永不想落单,努力插话进来。 “受不了什么?” 陈楮英和曹光砚异口同声问蒲一永。 “额……就是……那个……可能他最后良心发现,不想帮他老妈隐瞒了。对了!说不定他还留了遗书什么的。” 蒲一永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很牵强,越说越小声。 “不是良心发现。” 邰宗兴冷冷道。 “是我杀了他。” 陈楮英惊讶地看着他。 “你杀了他?他看得到你吗?你怎么杀他?” “其实就是自杀。” 曹光砚右手握拳抵住自己的下巴,开始在凉亭里面来回踱步。 “出现人格分裂的人,终生自杀企图可以达到40趴(40%)。虽然他说是17岁的他杀了23岁的邰宗兴,但其实就是拒绝接受母亲出轨的邰宗兴的自我,在经过6年的挣扎之后,最终选择用自杀终结了自己的纠结。” “所以……” 曹光砚走到17岁的邰宗兴面前。 “你最恨的,其实是你自己吧。与其说恨父亲的忙碌,恨母亲的出轨,倒不如说是对知晓一切却选择了掩饰、沉默的自己的极度嫌弃,让你选择了自我了结。” 刺啦刺啦刺啦。 细小的火花从邰宗兴的双脚开始冒出,不断向他的上半身蔓延。 “虽然我不承认你说的……算了,就这样吧……” 邰宗兴的眼眶不断涌出黑色的眼泪,但也没能阻止持续燃烧的火焰。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听到蒲一永的喃喃自语,曹光砚转身问他。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坚强一点,当初在发现母亲秘密的时候,忠于自己的内心,选择另一种做法,虽然父母的关系可能会就此破裂,但他自己也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蒲一永走上前抓了一把空气。 邰宗兴身体化成的最后一缕黑烟也被风吹散了。 “怎么他就这么消失了?” 周秋立有点错愕地看着曹光砚和蒲一永,然后紧张地举起双手掌心向前。 “你们不要给我念咒语,我没他那么复杂,只要帮我道歉就可以。” “什么咒语?我们又不是法师。” 蒲一永白了他一眼。 “道歉?道什么歉?” 曹光砚好奇地问道。 “没有啦,他说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家里人,要我们替他去道歉。” “什么‘我们’?我刚刚才见到他,他应该是拜托你吧。” 曹光砚抱怨地看着站得松松垮垮的蒲一永。 “不要动不动就拉我下水。跟你很熟吗?” “你还要不要去吃大餐?” 蒲一永朝曹光砚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自认为邪魅狷狂的笑。 “你少来,不吃就不吃,了不起哦。” 曹光砚后退了一步,抱紧自己的双臂,好像随时会被蒲一永吃掉一样。 “欸,你很小气欸,开个玩笑都不行哦,搞得我好像老是欺负你一样。” “根本就是……” “警察,可以走了没……??欸,警察哪里去了?” 蒲一永想提醒陈楮英该回去了,回头却发现陈楮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她啊,她刚才在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时候往灵堂那边跑了。” 周秋立指了指灵堂的位置。 “什么打情骂俏!?谁跟这种人打情骂俏。” 曹光砚一脸嫌弃地看着蒲一永,又往后退了几步。 “有病!” 蒲一永斜斜地瞪了曹光砚一眼,懒得跟他争辩。 “这么晚了,还跑去灵堂干嘛?” 蒲一永看了一下手机,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还是其实是去厕所尿尿?” “没素质。” “你说什么?” 虽然曹光砚的吐槽很小声,但蒲一永还是听到了。 “尿尿尿尿,人家是女生,不能用文雅一点的词哦。” “你……” “我回来了。” 没等蒲一永反驳,陈楮英就吭哧吭哧跑了过来。 “楮英姐,你干什么去了,这么累?” 曹光砚关心地迎了上去。 “我刚刚跑去灵堂那边,跟邰宗兴的母亲说几句话,顺便尿了个尿。” 曹光砚顿时满脸黑线。 “你跟她说什么了?” 蒲一永得意地瞥了曹光砚一眼。 “我告诉她,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希望她好自为之,如果继续阻拦邰宗兴的遗体火化,还有不断地去上面投诉,就把她的事情告诉邰宗兴爸爸。” “她答应了?” “一开始她以为我骗她,问我有什么证据,叫我不要随便污蔑她。” “然后呢?” “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只希望你的良心,对得起17岁的邰宗兴。” 邰宗兴的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从邰宗兴父亲脚边站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邰宗兴的灵柩前,轻轻抚了抚儿子脸上的玻璃,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 “老公,明天先送儿子上路吧……” 第28章 歉意 “等一下。” 曹光砚看着旁边的周秋立,抱着便当盒往车窗靠了又靠。 “为什么让我和他一起坐啊?” “不然你要走路回去吗?很远的哦。” 蒲一永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后视镜里曹光砚一脸惊恐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一永,你坐后面去。” 陈楮英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 “我不要,我先上来的。” 蒲一永拽着安全带不松手。 “人家光砚辛辛苦苦给我们送便当,还帮我们解开邰宗兴的执念,你现在居然让他独自在后面……额……和周大哥一起坐!?” 陈楮英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 “总之你不去后面我就不开车。” 蒲一永嘟起嘴,一副受了批评的小学生样,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楮英姐,还是你公平正义,不愧是警察。” 曹光砚开心地跳下车,一溜烟跑到副驾驶室把自己绑好,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又让你们吵架了。” 周秋立看着旁边大便脸的蒲一永,重重低下头道歉。 “不得不说。” 陈楮英发动警车,缓缓开了出去。 “周大哥你真的超有礼貌的欸,跟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执念都不一样。” “对啊,你态度这么谦逊这么好,为什么还需要我们,哦不对,是蒲一永,替你去道歉?” 曹光砚偏过头,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蒲一永充满杀气的眼神,赶紧又把头转了回来。 “没有,其实这些都是我在职场上修炼出来的。毕竟我也只是个打工的。” 周秋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你特意在帮我们修炼蒲一永?” 陈楮英笑了笑。 “屁啦!” 蒲一永终归是憋不住了。 “我长这样,一看就是修养很好的人。” …… “你们干嘛给我沉默啦?” 看到陈楮英、曹光砚,甚至周秋立都没有接话,蒲一永有点恼羞成怒。 “其实呢。” 周秋立看蒲一永又在发脾气,赶紧出来缓颊。 “我们都是把最坏的脾气给了最亲近的人,对外人反而更客气,不是吗?蒲一永同学这么真性情,应该也只是在你们两位好朋友面前才这样,对吧?” 看到陈楮英和曹光砚都在摇头,周秋立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开始凝固。 “咳咳……那个,当然了,表里如一有时候也是优点。”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蒲一永愤愤地看着周秋立。 “不过你真的很会见风转舵欸。” “对啊,周大哥,感觉你处世好圆滑,尽量不得罪别人,只是好像一直戴着面具一样,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不会也有另一个那个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 陈楮英轻轻拍了拍曹光砚的手。 “自我。” “对对对,自我,你不会也隐藏了另一个自我吧?” “真实的自我吗?” 周秋立沉思了一下。 “不知道。我一直努力扮演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好下属、好上司,从来没有什么特别分裂、特别极端的想法。” “那你自杀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你这么细心的人,不可能完全不考虑家人的感受。” “我忘记了,我当时的脑袋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吗?” 蒲一永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反复品味着周秋立的话。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上床到现在过了一个小时,自己竟然还没有什么睡意。 他坐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下。 周秋立静静地站在墙边,一动也不动,像个正在站岗的哨兵。 “不知道他能坚持几天……” 虽然不知道执念的身体是什么构成的,但是蒲一永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是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没办法在那里站那么久。 “坚持不了几天了。” 一股黑烟吹过,白头发的老太太站在窗户外面,回过头对蒲一永笑了一下。 “你要吓死我啊!?” 蒲一永感觉心脏好像漏了一拍,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都没进你家,怎么会呢?” “三更半夜的,一个老太太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外面,九个胆都不够你吓的!” 蒲一永努力咽了咽口水,总算感觉缓过来了。 “你说坚持不了几天是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从你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吗?” 虽然隔着窗户玻璃,但是老太太的声音却特别清晰。 蒲一永心想,周秋立居然没有听到? “如果执念得不到解脱会怎样?像是,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人替他道歉,他最后会自动消失吗?” “会暴走。” 老太太背靠着窗户,优雅地把两只手往后一伸,轻轻地搭在窗台上。 “暴走?什么意思?到处乱跑?” “啧。” 老太太眉头一皱,轻轻闭上了双眼。 “暴走的执念,会变成吞噬人心的怪物,把那些跟他遭遇类似的人,引上和他一样的道路。” “你是说和他一样跳楼自杀吗?” “本来每个人的信念感不同,面对挫折的承受能力也不同,可能有的人遭遇比他更惨,但是却没有选择自杀,就是因为拥有一颗更加坚强的心脏。” 老太太缓缓回头看着蒲一永。 “遗留在世的执念暴走了,会破坏那些与它同因同缘,但有更坚强的信念守护的心脏。” 老太太的话,让蒲一永不知不觉吓出一身冷汗。 他原本还想说这个周秋立这么有礼貌,耽误他几天也没关系呢。 “那怎么看出执念是不是要暴走?它们出现多久之后会暴走?” “这可说不准,但是,等你看到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喂!” 老太太讲完,突然从窗户往下坠落,蒲一永一个箭步冲到窗户旁边往下看。 什么都没有。 “这个老太婆,要嘛就别讲,要讲就讲完,讲一半算什么?什么叫我看到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怎么知道看到什么?” 蒲一永倒到床上,用力拉起被子往头上一蒙。 睡梦里,蒲一永进入了一片全是高树的森林,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向自己倒来。 蒲一永用尽全力向前奔跑,却永远只能跟倒下来的树干保持几十公分的距离。就在他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最后一棵树狠狠砸在了他的腿上。 第29章 崩溃边缘 “好麻!” 梦里的触感延伸到了现实,蒲一永惊醒过来,发现叶宝生居然把一只脚架在他的两条腿上压韧带! “哟!我们家的小猪醒啦?” 叶宝生把脚拿了下来,往左右两边转了转腰。 “坚持了蛮久的嘛,我还以为一放上去你就会醒的。” “你干嘛?要让我半身不遂是不是?” 蒲一永揉了揉双腿,抬头看了一下时钟,九点二十。 “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今天我轮休。” 叶宝生往两边踢了踢腿,髋骨发出咔咔的响声。 “正好跟无所事事的儿子培养一下亲子感情。” “啧,什么无所事事。” “啊那你整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要不就是跟朋友出去浪,这不叫无所事事,什么才叫无所事事啊你告诉我。” 蒲一永对叶宝生翻了个白眼,下床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摸出几张钞票。 想了想又加了几张,一起递给叶宝生。 “喏,给你的钱。” “两千!?” 叶宝生数了数,两眼大放光芒。 “哪个冤大头跟你买字哦?” “什么冤大头,人家那叫有眼光好不好!?” “好好好,凡是看得起我们家一永的,都是有眼光。” 叶宝生不敢相信,又数了一遍。 “只有曹光砚那种白痴没品书呆子,才会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NONONONO……” 叶宝生对着蒲一永摇了摇手指。 “光砚跟你不是一个次元的,他的审美太太太高了,看不起你很正常。”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我都要怀疑他才是你生的了。” “哎呀,母不嫌子丑嘛,虽然你比不上光砚,妈妈还是爱你的。” 叶宝生开心地把钱塞进了裤兜,揉了揉蒲一永的脸。 “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河滨公园骑行?” “好恶,这不是小学生的活动吗?” …… 蒲一永有气无力地踩着脚踏车,慢慢跟在叶宝生后面。 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是和妈妈一起来骑行。 太丢脸。 春天已经接近尾声,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有的路人都开始穿短袖了。 刚才离开家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周秋立,他的状态还好,没有什么“看得出要暴走”的迹象。 反正老妈的“亲子活动”也就大半天时间,回去再处理周的事情好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走了神,蒲一永突然嘭一下撞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脚踏车的前轮被老妈的自行车堵住了。 “哎呀一永,你能不能看着点路,等下撞到人怎么办?” 叶宝生凶巴巴地瞪了蒲一永一眼,然后转过头跟一个蹲在草地边的人打起了招呼。 “曹爸,这么巧!” 曹光砚的爸爸蹲在公园的草坪边上,面前摆了一块红布,旁边立着一块用包装箱纸板做的牌子。 看到叶宝生,他抬起头笑笑跟她打了个招呼。 “算,命?” 念出纸板牌子上面的字,蒲一永眉头一皱。 曹爸居然又转行了,难怪好久没看到他打理曾江奶奶家门口那块空地。 只是这也太不靠谱了,这样下去真的不会饿死吗? “一永妈妈,麻烦先让一下,有客人来了。” 曹光砚指了指旁边的长椅子,示意叶宝生不要挡着自己的生意。 “哦哦哦,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哈。” 叶宝生把脚踏车停到一边,坐到离曹爸摊位不远的椅子上,准备看他是怎么给人算命的。 蒲一永把脚踏车往后退了一点,双肘撑在车把上,无聊的看向旁边的河水。 他才不想看曹爸怎么骗钱。 应该肯定是骗钱的吧? 这不是江湖术士吗? 一个前杂志校稿员怎么可能会算命? 到时候会不会因为诈骗被抓啊? 曹光砚能把他爸赎出来吗? …… “谢谢你了,请问多少钱?” 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应该有70岁左右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从大短裤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缝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小布包。 “一千块,谢谢。” 被金额惊到的蒲一永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曹光砚的爸爸把老大爷给的一千块装进钱包,然后继续蹲回原位。 “哇,曹爸好厉害,讲得太~精彩了。” 目送老大爷走远之后,叶宝生轻轻地拍了拍手,对曹光砚的爸爸摇起了大拇指。 “发生什么事了?” 蒲一永把脚踏车踢到一边,急急地跑到叶宝生旁边。 “怎么骗到的?” 然后不小心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什么骗?人家曹爸刚刚给那位老人家指点迷津,讲得很好,老人家开心得不得了!” 叶宝生拍了一下蒲一永,转头对曹爸抱歉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曹爸,小孩不懂事乱讲话。” “没事没事,一永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曹爸挥了挥手,不当回事。 “你好,是想算命吗?” 一位老奶奶来来回回在曹爸摊位前走了好几遍,一直盯着曹爸的纸板牌子看。 “那个……我想知道,我老头在下面,有没有另外找老伴……这是可以问的吗?” 老奶奶悄悄讲了一下自己的请求。 这是什么问题呀? 蒲一永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可以可以。奶奶,您先闭上眼睛在心里把问题复述一遍,然后从这里面抽根竹签。” 曹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圆筒,里面插了几十根长短不一的竹签。 老奶奶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巴里念念有词,然后缓缓睁开双眼,从圆筒里面抽了一根竹签出来。 曹爸拿过竹签仔细端详起来。 虽然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他没有另外找老伴。” 曹爸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看着老奶奶。 谁知道老奶奶竟然掩面哭泣起来。 “呜呜……他都死了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另外找老伴,那我算什么,水性杨花吗?呜呜呜……” 翻!车!了!吧! 蒲一永歪嘴一笑,心想这下一千块钱要飞了。 “……因为他找到了更好玩的事情!他早就厌倦了和人朝夕相处、卿卿我我的生活,现在的他,更喜欢和钓友一起到奈何桥上钓鱼!” “……真的?” 老奶奶的哭声越来越小。 “那我还能继续交男朋友吗?” “当然可以!” 曹爸晃了晃手里的竹签,一脸真诚地看着老奶奶。 “他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而活,而不是沉浸在没有办法挽回的过去,更不是幻想着不着边际的未来。当下的快活,才是最真实的。” “谢谢你,我可以把这根竹签带回去吗?” 老奶奶激动地捧着曹爸的手。 “当然可以。” 曹爸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一叠红纸,抽了一张,郑重其事地把竹签包了起来,双手递给老奶奶。 “哇!曹爸太棒了!!” 叶宝生这次鼓掌得更激烈了。 蒲一永的内心更是澎湃异常,尤其是看到老奶奶给了曹爸两千块的时候。 两千啊! 也太好骗,哦不,太好赚了吧!! 和叶宝生回到家的时候,蒲一永的脑海中还在不断重映曹爸收钱的场景,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跟曹爸一样,轻松赚大钱。 “唉,看到曹爸这么努力生活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太对不起你爸了……” 叶宝生关上门,突然黯然神伤起来。 “他一个人也能把光砚培养得那么好,而我……” “什么啊?妈你怎么了?” 蒲一永被老妈的自责惊到,叶宝生很少表现得这么悲伤。 “你不要理我,我太对不起你爷爷、你爸爸还有你了。” 叶宝生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我对不起蒲家三代,都是我的错……” “妈你是不是太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晚饭我来做。” 把叶宝生扶进房间之后,蒲一永越想越不对。 他猛地跑到门外,才发现周秋立竟然没有站在那里。 抬头一看,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居然有几丝若隐若现的黑烟飘出。 蒲一永噔噔噔跑上楼打开房门。 周秋立站在他房间的窗口处,三分之一的脸变成了黑色,正在不断地往外冒烟。 “帮我,快帮我。” 第30章 心结 蒲一永跑到周秋立身边,仔细观察他的脸。 “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 周秋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些被火燎过的地方,出现了碳化的迹象,并且长出了类似肉疤增生的突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他的皮囊。 “快带我去你家。” 蒲一永拉着周秋立往下跑,刚迈出门口,突然听到隔壁围墙内传来曾江奶奶呜咽的声音。 “对不起……呜呜……我之前不该对你那么凶……” 蒲一永扒着围墙往里面一看。 曾江奶奶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眼泪扑簌簌不断掉在相片上。 “我的宝贝呀……呜呜呜……” 蒲一永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猫的画像。 “还以为是她老公。” 蒲一永喃喃自语地跳下来,大概知道之前黑烟老太太讲的意思了。 叶宝生和曾江奶奶正在受到随时可能暴走的周秋立执念的影响!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影响到曾江奶奶和叶宝生的,但是解决周秋立的执念,已经刻不容缓。 “你不要靠近我们房子。” 蒲一永把周秋立推到他之前靠墙站立的位置,问了他的住址,然后跑到路边左右看了看,考虑怎么去比较好。 不能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等下会影响太多人。 跑过去?会累死…… “啷个哩个啷啊,啷个哩个啷~” 哼着小曲的曹爸骑着一辆机车拐了个弯,进入蒲一永眼帘。 “曹叔叔!” 蒲一永大叫了一声,吓得曹爸车头一歪差点摔倒。 “一永啊,你大下午的站在这里不热啊?今天和你妈妈去骑行没晒够吗?” 光砚爸爸推了一下眼镜,看着这个好像什么时候都精力充沛的青年。 “不是,我要去个地方,曹叔叔能载我去吗?” “可以呀。” “谢谢。上次那个被你吃掉的外卖就当礼物了。” “嗯这……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曹爸打开座位的盖子,从里面拿了顶头盔出来递给蒲一永。 “我那天跟你妈妈说你叫的外卖没人取,被我付了跑腿费之后吃掉,结果她硬是把跑腿费塞给我就跑了,也不听我解释清楚,唉。” “哦哦,是这样。” 蒲一永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戴好头盔坐上机车。 等到曹爸发动机车上路,他才发现胯下的机车是全新的。 “曹叔叔,这你新买的车哦?” “是啊,好不好看?我摆了半个多月摊,攒钱攒到今天刚买的。” 曹爸得意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车身。 “半个多月就攒到了买机车的钱?你是说在河滨公园算命吗?” 蒲一永伸出手指算了一下曹爸大概每天要算多少人…… 算不出来。 “嗯……不只河滨公园啦,一般是哪里有老人就去哪里。” “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命的?我们都不知道。” “哎呀,我虽然放了个算命的牌子,但时辰八字那些我是不算的,主要是跟那些有钱的老头老太太聊聊天,帮他们打开一下心扉。” “打开心扉?” “对呀,哪有那么多命好算,他们年轻的时候都不知道算过多少次了,这个年纪有困惑,主要都是一些心理上的郁结,开解开解,然后引导引导就好啦。” “那如果他们跟你聊完之后更郁闷怎么办?” “所以不能乱讲啊,讲话内容一定要有正能量,给他们积极向上的力量。” “就像你让那个老奶奶加油交男朋友那样哦?” “什么加油交男朋友?我哪有那样讲?我是让她做自己,开心就好。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开心个几年?” 曹爸慢慢把车刹停下来。 “到了。” 蒲一永取下头盔一看。 竟然是附近数一数二的豪宅小区! “一永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曹爸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几栋高楼,又看了看蒲一永。 “我来给人道歉。” “道歉?你又做了什么事?你妈妈知不知道?这次不用坐牢吧?” “曹叔叔!” 蒲一永的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对准曹爸的位置。 “哎呀开个玩笑嘛,要不要曹叔叔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行不行?” 曹爸把头盔拿下来,双只手弯成鸡爪的样子,从额头往后脑勺捋了捋头发。 蒲一永看了一眼曹爸的身后。 周秋立就站在那里,头上不断冒着黑烟。 这么近的距离,光砚的爸爸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没有出现痛哭流涕的症状。 “这人的心一定很硬。” “谁的心很硬?” 光砚爸爸一脸懵地看着蒲一永。 “曹爸,我不是在说你。” 蒲一永赶紧捂住嘴巴。 一不小心又把内心话说出来了。 “我是说……要去道歉的那家人心很硬,要是跟我妈和曾江奶奶一样容易心软就好了。” “哦哦,那你一定要带我去才行,心软的人容易破防,心硬的没有找到诀窍可是很难说动的,刚好曹叔叔有经验。” 光砚爸爸将机车锁好,拍了拍蒲一永的肩膀。 “走吧,只要诚心诚意去道歉,人家一定会原谅你的。” 两个人走进电梯,蒲一永按照周秋立之前跟自己说的,按了个33楼。 “住这么高啊,好有钱。” 曹爸喃喃自语道。 “有钱人的想法,可比普通人复杂多了。” “3301,就是这里。” 蒲一永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门铃。 喀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露出脸,疑惑地看着蒲一永和光砚爸。 “你们找谁?” “你好,请问这是周秋立先生家吗?”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他已经不在了,你想干嘛?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休想把我们母子从这里赶出去!” 嘭! 她一下子把门关上了。 随即,从门背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阿姨,我们不是来要钱的。” 蒲一永把脸贴在门上,轻轻拍了怕门。 “今天来这里,是周先生托我带些话给你们。” 曹爸扭头看着蒲一永。 “她刚刚说他已经不在了?是已经去世了的意思吗?” “自杀了。” 蒲一永悄悄对着曹爸的耳朵说道。 “哦哦。” 曹爸虽然有些震惊,但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他清了清嗓子,拍了拍门。 “那个……女士,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沉浸在没有办法挽回的过去,更不能幻想着不着边际的未来,只有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真实的。还请您节哀。” 蒲一永眉头一皱。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他留下了多少贷款给我们,你们知道吗?叫我们怎么活在当下!?再有人来逼我们的话,我们很快就要死在当下了!!” 中年女人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曹爸,要不我们先走吧,看来今天没办法……” 蒲一永为难地看着曹爸,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怎么办呢?他现在后悔了,但也来不及了啊。” 一向平静稳重的曹爸,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第31章 感性与理性 “曹叔叔……你怎么了?” 蒲一永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选择好好面对挫折,给小孩树立正面的榜样,绝对不会逃避现实……呜呜……请你原谅……” 曹爸说着说着,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中年妇女缓缓打开一个门缝,泪眼婆娑地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曹爸。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这么想?” “阿姨,能聊聊吗?” 蒲一永把手放在门上,慢慢往前推开。 周秋立的老婆终于没有再阻拦。 “他是个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一直在公司里勤勤恳恳地工作,领导一有什么交代二话不说立刻出发,哪怕是半夜两点也都随叫随到。” 知道蒲一永认识周秋立之后,周秋立的老婆给蒲一永和光砚爸爸一人倒了一杯水,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职务越来越高,薪资待遇也越来越好。五年前,老周贷款买了这套房子,还买了车,一家人终于从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搬出来了。本来想着以后的日子一片光明,结果却突然接到了公司解雇的信息。” 说着说着,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又要哭泣的冲动。 “我们老周属于那种一根筋干活的老实人,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我当时知道他要被裁员的时候,还安慰他,不行就把房子转卖掉,然后另外租个便宜的地方住着,大不了自己创业好了……但是他就是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奋斗出来,刚稍微有点起色又回到原点……所以在那之后,他好多天睡不着觉。” “对不起……” 曹爸突然摘下眼镜,双手掩面。 “你说什么?” 周秋立的老婆奇怪地看着曹爸。 “我又没有怪你。” “自杀的行为,既伤害自己,又伤害了家人……我知道的……老周他……如果当初听你的话冷静一点,一定会好好考虑家人的感受,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曹爸说着说着,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他就是周秋立本人在忏悔。 “老周已经不在了……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如果他早点想通这个道理,就好了……” “谢谢你。” 周秋立的老婆拍了拍曹爸的背。 “从来没有人跟我讲过这样的话,每个亲戚朋友都只是过来陪我唉声叹气一通就走。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希望你以后都能够坚强面对。我也会的。” “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 经过了一番长谈,蒲一永扶着还在颤抖的曹爸走到门外,和周秋立的老婆道别。 “那行,你回去劝劝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要太难过了。” 周秋立的老婆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曹爸。 “兰姐。” 两名穿着大元集团制服的男女突然出现在门口。 蒲一永稍微打量了一下,好像是那天在廖友媚餐厅看到进包厢的一群人里面的。 “小周,小曹……你们怎么过来了?” “周哥平时对我们都很照顾,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难过。我们前几天小组私下讨论了一下,一起去跟领导反映了你们的困难,领导同意让基金会协调一些资金帮忙过渡……方便到您家里谈一下吗?” “嗯……好吧,你们先进来里面坐。” 把两人迎进门之后,周秋立的老婆对蒲一永挥了挥手。 “小伙子,那我就不送了,你们注意安全。” “好的阿姨。” 走出电梯间,曹爸才擦干脸上的泪痕,慢慢摇了摇头。 “唉,可怜。” 两人一起走到小区门口停机车的地方,蒲一永发现周秋立站在大门旁边的柱子边上,脸上的烧痕不见了。 “你能不能不要不打招呼就上光砚他爸的身,吓死我了。” 蒲一永坐在书房里,一边研墨,一边怪周秋立没有提前跟自己套招。 之前曹光砚也是,居然和田园犬的意识融为一体,幸好最后没出什么大事。 “上身?什么上身?” 周秋立的问题,让蒲一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来。 “刚刚在你家里跟你老婆道歉的时候啊。” “我一直在楼下等你们啊,我又不是鬼,上什么身?” 周秋立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后来脸上的烧伤开始愈合,我就知道,你们的道歉应该被我老婆接受了,所以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蒲一永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说话。 其实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周秋立的执念,究竟是来自他自己的后悔,还是来自他老婆的不原谅。 蒲一永把毛笔轻轻沾上墨水,在宣纸上重重写下“生复何几,白驹过隙; 向死而活,希望可期。” 这是给周秋立,也是给邰宗兴的。 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好好珍惜只有一次的生命。 真的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事情,伤害自己。 “一永啊,吃饭了。” 叶宝生在厨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蒲一永从周秋立家回来之后,叶宝生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哭着说对不起的诡异行为。 这里面的关联,蒲一永没弄懂,暂时也不打算找老太婆问明白,反正一切恢复正常也就好了。 反而是另一件事让他始终很在意。 “我吃饱了,我去曹光砚家一下。” “等下,带点水果过去,我看下午曹爸载你回来,你是不是又给人家添什么麻烦了?” 叶宝生擦了擦手,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袋提子。 “没有,你不要想太多。” 蒲一永拿了提子跑过去,咚咚咚敲起了光砚家的门。 “有病!敲那么响做什么?” 曹光砚开门看到是蒲一永,脸一下黑了。 “你来干嘛?” 每次在不太平常的时间见到蒲一永,都不会有太正常的结局。 “让一下,我今天不找你,找你爸。” “脏话!” 曹光砚用手指着蒲一永,眼睛瞪得浑圆。 “你刚刚是不是在讲脏话!?本来要说你妈,想到我没有妈妈,所以说你爸。” “走开啦。” 蒲一永白了曹光砚一眼,单手把他拨到一边。 “曹叔叔。” 蒲一永一进门,就看到曹爸坐在客厅,拿着一把刀在那里削东西。 “一永,是你啊,进来坐。” 曹爸坐直起来,蒲一永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把刚做好的竹签。 给人算命抽的竹签。 “爸,我们要关灯睡觉了,房子是租的,所以不能让客人留宿对不对?” 曹光砚跑了过来,气愤地瞪着蒲一永。 “你在说什么啊?” 曹爸抬起头看了一下时钟。 “才七点欸。而且之前一永不是在你房间睡过?” “你敢关灯我今晚就去挤你床。” 蒲一永咬牙切齿地威胁曹光砚。 “半夜给你阉掉。” 曹光砚瞳孔一震,哼了一声跑开了。 “一永,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曹爸把工具放到一边,给蒲一永倒了杯茶。 “曹叔叔,今天谢谢你了。我过来主要想知道,你下午怎么能说得那么动情的?我都被你吓到了。” 蒲一永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求知欲。 “没什么,这就是很基本的共情啊。做交流啊,有时候理智一点,有时候也要感性一些啦。” 光砚爸爸站起来走到书架边上找了一下,抽了本书递给蒲一永。 《共情能力在算命中的运用》…… 蒲一永看到书名的时候,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这是能出版的吗? “这是我看了很多遍的书,因为第一版就是我校的稿。还有一系列的算命技巧工具书,你要看吗?我看你好像蛮有兴趣。” “不……不用了。” 蒲一永心想,我是对赚钱感兴趣,但是要看这么多书才能赚的钱就算了。 “不过曹叔叔你真的把学的东西运用得很好欸。” “那当然了,谁跟你一样,不学无术。” 曹光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举着手机。 “楮英姐,他在这里,你要直接跟他说还是等下打他电话?” “又干嘛?” 蒲一永有点不情愿地接过曹光砚的手机。 “一永,我听光砚说他爸下午陪你去了周秋立家,他的事情应该解决了吧?” “算是吧,反正他已经不见了。” 蒲一永把执念可能暴走的事情憋了回去,省得他们害怕。 “那就好。然后跟你说个事,邰宗兴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崔学长很高兴,说要请大家吃烧烤。光砚刚才跟我商量了一下,这个礼拜六晚上我们都有空,你来不来?” “等一下。” 蒲一永突然板起脸。 “你不是应该先问我吗?怎么先问曹光砚?明明是我先发现邰宗兴的好吗?” “哎呀,你比较有空嘛,当然要先乔比较忙的人啊。” 蒲一永斜斜看了一眼正在帮曹爸收拾东西的光砚。 “吃荣记。” “好,那就荣记,到时候我和学长去接你们,不见不散。” 陈楮英挂掉电话,朝旁边的崔兆万笑了一下。 “一永说要吃荣记,还怪我怎么没有先问他。” “哈哈,真的跟小孩子一样。” 崔兆万拨了拨陈楮英办公桌旁的一盆植物的叶子。 “你这个龟背竹的叶子怎么和一般常见的不一样?有的白有的绿?” “哦,这是白锦龟,漂亮吧?比较普通的龟背竹贵很多呢。” “为什么?” “因为稀少啊,物以稀为贵你不知道啊?” 第32章 聚会 荣记,蒲一永他们居住的地区最有名的烧烤店。 东西好吃的同时,价格也是最贵的。 这是蒲一永选择这里排位第二的原因。 最主要的、排首位的原因是,不用自己花钱。 “啊~~~~~好好吃啊。” 曹光砚捂着自己的双颊,疯狂跺脚。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蒲一永白了曹光砚一眼。 “别人会看。” “要你管!” 曹光砚怼了回去,闭上眼一脸陶醉地沉浸在食物的美味里。 “一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光砚只是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有什么不可以。” 陈楮英灌下一杯啤酒,缓缓打了个嗝。 “就是,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趁年轻。” 崔兆万露齿一笑,拿起酒瓶又给陈楮英倒了一杯。 “你们……如果是楮英姐做曹光砚刚刚的动作,哦不对她比较MAN……” 陈楮英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什么意思?” “如果是崔大哥,额好恶心……” 崔兆万皱了皱眉。 “我是说……如果是那边那个小姑娘做那个捂脸跺脚的动作,不觉得才比较合理吗?” 蒲一永绕了一圈,最后往烧烤店里一指,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姑娘吓得跑开了。 “你喜欢你也可以跺啊,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跺咯,凭什么规定谁才能做什么动作?奇怪。” 陈楮英伸出一只手勾住曹光砚的脖子。 “再说了,我们光砚长这样,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屁咧……” 蒲一永别过头不想看。 “喂喂喂,不要随便勾肩搭背。” 崔兆万一脸严肃地把陈楮英的手从曹光砚身上拉下来,顺便把两人分开了一点。 “啊~~~~~~刚刚那个帅哥跺脚有没有拍到?” “没有,好可惜哦,光顾着看了。” “等下他有什么可爱的动作要记得拍,先把手机对准他啦……” 隔了两桌的几个女学生偷偷看着曹光砚,热烈地讨论起来。 虽然她们的声音不大,但蒲一永听着却格外刺耳。 “喂!你们不要乱拍乱照哦我警告你们!” 蒲一永倏地站了起来,瞪了那几个女学生一眼。 几个女生迅速放下手机,低头吃东西。 “关他什么事啊……” “又不是拍他……” “谁要拍他啊,那么凶……” “哎呀不要那么激动。” 崔兆万拉了拉蒲一永的衣服。 “现在手机那么方便,你防不了的。只要不恶意传播造谣就算了吧。” “到时候她们把曹光砚发网上怎么办?可能会有很多人看。” 蒲一永还在忿忿不平。 “你是不是在嫉妒我?” 曹光砚撞了一下蒲一永,对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谁嫉妒你啊,白痴,闭嘴啦你……” 蒲一永拿了个烤蘑菇往曹光砚嘴巴塞了进去。 “哇塞,那个凶巴巴的是他什么人啊?” “好可怜……和这种霸道男做朋友……” “可能是被胁迫的吧,好想给他惜惜……” 几个女生又开始大声地窃窃私语。 蒲一永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爆开。 但是他没有再生那些女生的气了,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曹光砚引起的。 所以他狠狠地瞪了曹光砚一眼。 “都你啦!” “我怎么了?” 曹光砚一脸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招蜂引蝶!” “什么招蜂引蝶?你有没有文化啊!?” “招摇过市!” “……” “招摇撞骗!” “喂!” 叮铃铃铃铃铃。 一长串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蒲一永和曹光砚两个人的唇枪舌战。 “喂?” 崔兆万一边笑看着他们两个,一边给陈楮英打了个手势,然后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楮英姐。” 曹光砚看崔兆万走到了远离烧烤客桌的地方,赶紧偷偷往陈楮英身边挪了过去。 “我刚刚就想说了,兆万哥是不是有在生我气呀?” “什么跟什么啊?” 陈楮英一脸问号地看着曹光砚。 “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就刚刚啊,你搂住我脖子的时候,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我觉得他好像吃醋了,把我们拉开的时候,特别明显。” “错觉吧,这个有什么好吃醋的。” 陈楮英咕咚一声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干完。 “就是,你以为你是地球中心哦,大家都在围着你转是不是。” 蒲一永嗤笑一声。 “你这种缺根筋的,哪里会懂!” 曹光砚白了蒲一永一眼,继续神秘兮兮地靠到陈楮英身边。 “楮英姐,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哎哎哎,你们怎么又靠在一起了?” 崔兆万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电话回来的,他抓住陈楮英的大臂,一把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楮英,我们得走了,局里刚刚来电话,有案子。一永光砚,我们得先失陪了,麻烦你们等下自己打车回去,单我已经买过了,我们下次再聚哈。” 崔兆万抱歉地朝蒲一永和曹光砚点头笑了笑。 “哈?不要啊!” 陈楮英露出一张哭脸。 “学长,今天礼拜六欸,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定要去加班吗?能不能找别的人去一下啊。” “不行。” 崔兆万双手从陈楮英的腋下穿过,协力把她架起来,半拖着她离开桌子。 “其他人都有事,刚好你和我在一起,就先回去看一下怎么回事。哎呀你就当陪我也行。” “不要嘛……” 陈楮英嘟哝了两句,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崔兆万走了。 “拜~拜~” 曹光砚对着两人的背影慢慢挥了挥手,然后猛地转头看着蒲一永。 “看吧,我就说他会吃醋。” “他说下次再聚,那就是还有免费的饭可以蹭。” 蒲一永双手托着下巴,傻笑了两声。 “哦,对了。等下打车你买单。” …… “……凭什么要我付钱啊!?起码也要AA吧!” 曹光砚从钱包里掏出现金递给的士司机,一脸生气地看着蒲一永自顾自下车的背影。 “哎哟,下次请你吃饭啦。” 蒲一永晃里晃荡地往前走着。 “请请请,说了几次了,也没看到在哪里请。” 曹光砚一边把钱包塞进背包,一边急急地跟上蒲一永。 砰! 一条人影突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一拳朝蒲一永脸上打了过去。 蒲一永捂着自己被打到的左脸踉跄了几步,才慢慢站稳脚跟。 “你他妈谁呀!?” 他看着眼前的英气少年,想了又想,确定并不认识对方。 曹光砚在后面吓得愣住了。 “烂人!” 少年朝蒲一永挑了挑眉,骂了他一句。 “你再给老子说一句试试?看老子把你揍得连你妈都不认识你。” 蒲一永一下子火了,撸起袖子攥紧了拳头。 “一永你干嘛?” 曹光砚皱起眉头看着背对自己举起拳头的蒲一永。 “在自言自语什么?你没喝多吧?” 第33章 误会 “我说他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就要打他!” 蒲一永手指少年看着曹光砚,突然顿了一下。 “你又看不到?” “呃………………你们慢聊。” 曹光砚反应过来,拉了一下背包的肩带,低头绕过蒲一永往家走。 “等一下。” 蒲一永一把抓住曹光砚的背包带,不让他开溜。 “烂人!” 少年看到蒲一永的动作,又抡起拳头冲了上来。 砰! 蒲一永转身一个下勾拳,正中少年小腹。 少年捂着肚子,慢慢跪倒在地上。 “你老想打我干什么?” 蒲一永一手揪着曹光砚的背包防止他跑掉,一手抓着少年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 “为什么说我是烂人?” “呸!” 少年一口口水啐到蒲一永脸上。 蒲一永眼睛一闭,两排牙齿嘎嘎作响,额头上的青筋凸出来几根。 “不说是不是?” 蒲一永用力一摁,把少年整个人掼在地上,接着半个人倾斜上去,按住少年的背不让他起来。 “嗯?” 蒲一永感觉少年的衣服下面感觉怪怪的。 “你身上绑了什么东西?” 少年双手撑地把自己支棱起来,迅速挣脱蒲一永突然放松的压制,跑到一边。 “怎么了?” 曹光砚扭头一看,蒲一永涨红的脸上写满了尴尬。 “好像……是个女生。” “……你打女生!?” 曹光砚惊讶地看着蒲一永,不断点着手指。 “我要告诉你妈妈。” “我哪里知道她是女的!?而且是她先打我的!” 蒲一永手忙脚乱不断摇头。 “再说了,她又不是人!” “我不管,我要告诉伯母,一永打女生……” 曹光砚越来越大声,一下子被蒲一永捂住了嘴巴。 “你敢乱讲试试,揍你!” “霸凌弱者,还说不是烂人。” 少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用充满厌恶的眼神看着蒲一永。 “还有,我是男的,不是女生!” “我……我霸凌?” 蒲一永指着自己的脸。 “你好好仔细看看,我长得像会霸凌的人吗!?” “我从你们吃烧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一直在欺负他。” 少年指着看不见自己的曹光砚。 “我欺负他?我哪里有欺负他?” “讽刺他装可爱,用食物砸他脸,最后还骂他招摇撞骗。” 少年逐一细数蒲一永晚上的“恶行”。 “对了,现在还禁锢他的自由,威胁要揍他。” “你眼睛是录像机是不是?” 蒲一永整个大傻眼。 “而且你未免也有点过度解读了吧?能不能不要恶意剪辑啊?你这个录、像、机。” “录像机?” 曹光砚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是个女的吗?怎么录像机还有分公母?” “但他说他是男的。” 蒲一永回头对曹光砚说道。 “你是医生,等下画给你看,帮我辨别一下。” “不要!” 曹光砚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上次邰宗兴和周秋立,自己不想看还是被骗看到了。 这次绝对绝对不要。 “如果是个男的,你叫他脱掉衣服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对欸,你怎么这么……有时候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曹光砚的提示点醒了蒲一永。 “你把衣服……人呢?” 蒲一永转过头一看,少年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曹光砚一起床就主动帮爸爸收拾摆摊算命的东西,然后催他赶紧出门。 “光砚啊,今天礼拜天,你不在家好好待着休息一下,跟我一起出去摆摊干嘛?” 曹爸一边跨上机车,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已经戴好头盔坐在后面的曹光砚。 “反正没什么事,陪你一下,顺便见见世面嘛。” 曹光砚对着爸爸乖巧地笑了笑。 其实是不想遇到蒲一永。 免得又被拉去看执念。 “可是……” 曹爸欲言又止。 “怎么了?快走啊,还有东西忘记带了是不是?” “可是我们还没吃早餐呢……而且现在才六点半,那边又偏,不一定有人的。” 曹爸看着蒙蒙亮的天,叹了口气。 “没~事,那个,路上随便买个早餐吃就行,早晨空气好,嘿嘿。” 曹光砚干巴巴笑了两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蒲一永房间的窗户,窗帘还没拉开,应该还在睡觉。 太好了! “也太衰了……” 曹光砚数了一下排队等候的老人。 “怎么这么多人!?” 原本以为跟老爸出来摆摊可以放松一下,特意选了个自认为比较冷门的地方。 结果居然门庭若市! 虽然替老爸能赚到钱开心,但是拿签筒给人抽签然后包竹签这种事,自己并不喜欢做啊。 “光砚啊,你的决定居然是对的,老人家起得早,早点来人还比平时多。” 曹爸满脸高兴,站起来扭了扭腰,顺便休息一下喝口水。 曹光砚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光砚!?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曹光砚扭头一看。 居然是陈楮英。 “楮英姐,你怎么在这里?” “哦,学长带我们过来这边看一下现场。” 陈楮英用拇指往身后指了指。 曹光砚才发现崔兆万,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刚从一处密林里走出来。 “什么现场?” “抛尸现场。” “哈!!?” 听到陈楮英的话,本来正在排队等曹爸算命的老人家顿时一哄而散。 “喂喂喂,刚刚那个阿伯,还没给钱哪。” 曹爸顾不上摊位上的东西,拔腿就追。 “什么尸体?怎么会丢在这边?” 曹光砚头皮有点发麻。 这里虽然算是个半开发半废弃的公园,但是离居民区不是很远,来往健步的老人并不算少,扔在这里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 “一个女孩子的尸体。可能抛尸的人本身也没什么经验,所以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陈楮英叹了口气。 “年纪小小的还没成年,好可怜。” “女孩子?是被谋杀吗?还是被抢劫?还是……奸杀?” “比那些都……更加……” 陈楮英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纸。 “这里有打印的照片,你敢看吗?” “……不是,楮英姐,这是可以随便看的吗?” 曹光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到手里。 “哎呀,你是医生,刚好也看一下给我点意见嘛。这只是现场和尸体的照片,没有任何别的信息。” 陈楮英指着照片介绍。 “法医鉴定是失血过多当场死亡,你看她这些伤,是不是确实会造成当场死亡?” 曹光砚一张接着一张图片看下来,眼眶慢慢红了。 “什么变态……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图片上的少女,赤裸的下半身被插满了树枝跟钢管。 第34章 钓鱼 因为老人都吓跑了,曹爸打算干脆早点收摊。 “爸,才摆了三个小时欸,现在才中午,不换个地方吗?” 曹光砚把签筒放进父亲的挎包,给自己戴好安全帽。 “哎呀,刚听你说这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心情有些低落,就没办法跟那些老人家好好谈心了,还不如回家休整休整,改天再出来。” 曹爸扭动钥匙发动机车,回头提醒曹光砚。 “坐稳了哈。” 一路上,曹光砚都在回想刚刚陈楮英给自己看的照片。 心里为那个女孩感到难过的同时,也在默默为她祈祷。 父子二人在低气压的萦绕下回到租的房子。 曹光砚下了机车,小心翼翼往蒲一永的房间瞄了一眼,突然吓出一身冷汗。 蒲一永站在窗户旁边,朝他勾了勾手指。 “有病!” 曹光砚低下头,默默帮父亲把摆摊工具一起拿回家。 “干嘛不理我!” 曹光砚对着刚倒好的热水缓缓吹了吹气,突然被推门而入的蒲一永吓得一抖。 “你有没有礼貌,不知道先敲门哦。害我差点烫到手!” “你刚才明明看到我跟你打招呼了对不对?” 蒲一永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开始兴师问罪。 “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我真的没有……” “哎,一永,你怎么过来了?吃饭没?” 光砚爸爸听到客厅吵吵闹闹,便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吃过了,曹叔叔。” 蒲一永抬头对曹爸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瞪着曹光砚。 “你绝对有!” “你是来跟我比赛谁坚持得比较久的是不是?是的话就让给你赢好了,无聊。” 曹光砚喝了口水,闭上眼睛直直倒在椅子的靠背上。 “哎呀,光砚,你怎么说话呢?刚刚你下车的时候不是还看了一下一永的房间窗户吗?” 曹爸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争什么,但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还说了句……” “爸!” 曹光砚弹了起来,大喊一声打断父亲的话。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啊?一永他吃过了不用吃的。” “嗯?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不是吃过了吗?你又饿了哦?” 曹爸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看着光砚。 “……” 曹光砚脸差点绷不住,最后叹了口气。 “好啦是我忘记了,你先去休息吧。” 看着曹爸走回房间,他转头瞪了蒲一永一眼。 “你找我做什么?先讲清楚,我这次不、想、看、执、念。” “好啦。” 蒲一永肩膀一松,身体垮下来。 “你帮我把他钓出来就好。” “钓出来?又不是鱼。” “但是他是因为你才出现的啊。” “什么叫因为我?你不要乱讲。” “他是因为误会我欺负你,所以才出来替你抱不平的嘛。” “你本来就欺负我。” “啧,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回头请你吃饭。” “…………但是你有必要这么做吗?” 曹光砚看了看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无奈地看向蒲一永。 虽然答应帮忙,但是蒲一永把自己带回他的房间之后就把自己五花大绑押在床上,这算什么? “我这个比较长,可能会有一点点痛,你忍一下。” 蒲一永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把60公分的尺子,走到曹光砚身旁。 “不是!?你要干什么?抽我?我不玩了。” 曹光砚挣扎着想要起来,结果绳子越勒越紧。 “啊呀呀呀呀呀!” 一声尖叫出现在门口,叶宝生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拿着尺子的蒲一永和趴在蒲一永床上的曹光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永光砚,你们不要玩这么重口味好不好!!!等下受伤了怎么办!?” “没有啦妈,我们只是比划一下,又不是真的要怎样。” “假装的也不行!光砚都说他不玩了,你不要逼他!万一他出事了我们怎么跟曹爸交代呀!” “好啦你不要烦啦,我会注意轻重的。” “伯母,没事,我忍一忍就好了。” 曹光砚努力抬起头,眼眶含泪。 他被勒得好紧,只想快点弄完走人。 “光砚!你不用为了一永做这么多的,伯母跟你说过,要对霸凌勇敢说不!你忘记了吗?” 叶宝生心疼地看着光砚。 “好啦你可以出去了没?你没听到曹光砚说他可以忍啊?我们两个你情我愿,你真的很多管闲事欸。” 蒲一永用力把叶宝生推出门外,然后迅速把门锁上。 “一永,你不要太用力知道吗!别等下把光砚玩坏了,听到没啊!” 叶宝生拍了拍门,大声提醒道。 “知道啦!”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 “好了我们快开始……” “居然喜欢玩这种,爱好真独特。” 少年站在窗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两条眉毛拧成一个结。 “一永,你愣着干嘛?快点啊。” 曹光砚扭动了一下身体,不断催促蒲一永行动。 “看来我还真是误会你们了。”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曹光砚。 “这家伙文文静静的,原来是个抖M。”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蒲一永举起手中的尺子对着少年。 曹光砚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他感觉好像有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了。 “我都说了,我就是爱打抱不平。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老是碰到你。” 少年的表情,不像说假话。 蒲一永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因为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才会遇到我?” “没有完成的心愿?什么意思?” “你并不是人类,你起码是清楚的吧?” 少年听到蒲一永的话,顿时愣住了。 “蒲、一、永,你能不能先给我松开绳子啊,我手好痛。” 曹光砚实在受不了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这个蒲一永,到底给自己打的什么结,怎么身体越动,绳子越紧。 “不好意思,我马上处理。” 蒲一永从桌上拿起剪刀,快步走到曹光砚身边把绳子剪断。 少年后退了一步,后背贴着窗玻璃。 “呼~” 曹光砚松了一口气,马上从床上下来往门口走去。 “我要回家。” “等一下。” 蒲一永一把抓住曹光砚后颈的衣领。 “又干嘛?我不是帮你把他钓出来了吗?剩下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曹光砚伸手去够自己的后衣领,但是蒲一永左拉一下右拉一下,就不让他抓到。 “你先别走。” “为什么?” “他在哭。” 第35章 长得很像 “帮我。” 少年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蒲一永,眼神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锐利。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蒲一永一手叉腰,一手拉着曹光砚,趁着下午明亮的光线,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差不多一个头的男孩。 “之前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好了一永,我真的要走了,我尿急。” 曹光砚奋力一甩把蒲一永的手甩开,大步朝房门走去。 他可不想卷入这场纠纷。 “怎么拧不开呀?” 曹光砚用力转动门把,发现开不了门。 “我也不知道,不会是坏了吧?” 蒲一永走过去帮忙试了一下,还真是。 “我也不想勉强你留下来。但是怎么办?我也开不了。” “那算了,我爬窗户。” 曹光砚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往窗户走。 “哎哎,没必要,安全第一。” 蒲一永想要去拦曹光砚,但是被他躲开了。 “怎么回事?窗户也打不开!?” 曹光砚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但是窗户门纹丝不动。 “你什么时候焊的?” “焊屁啦,怎么可能?我觉得应该是他不想让你走吧。” 蒲一永耸了耸肩。 “好啦,那你跟他说一下嘛,总不能让我一直待在你房间吧。” 曹光砚气鼓鼓地坐到蒲一永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他见过我。” 少年指着曹光砚。 “你说什么?” 蒲一永大吃一惊。 “我说,他,这个大哥哥,见过我。” 少年重重点了点头。 “……你们在哪里见过?” 蒲一永眉头皱了起来,看了看曹光砚,又看了看少年。 “哈?” 曹光砚对蒲一永的吃惊也感到十分吃惊。 “你说我和他见过?” “是他说见过你的。” 蒲一永指着曹光砚看不到的少年。 “我怀疑你在骗我。” 曹光砚狐疑地指着蒲一永。 “你利用我把他钓出来,现在又想利用我帮你解决问题对不对?” “屁啦,爱信不信。” 蒲一永走到书桌边拿了纸和毛笔。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真假。” 虽然曹光砚极度怀疑蒲一永是在骗自己,但是依照他对他的了解,蒲一永应该没有办法设计成这样才对。 毕竟智商摆在那里…… 所以他还是走到蒲一永身边,准备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这画的是男是女哦?男生长这么清秀的吗?” 蒲一永刚画完一张脸,曹光砚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你要不要看仔细点再画啊。” “少啰嗦。” 蒲一永的毛差点炸开,但还是强忍着不爽继续把少年的全身像画完。 “你自己看一下是不是长这样。” 曹光砚拿过纸,认真看了看图上的人像,然后慢慢放下来。 “……” 他看到了窗户前面的少年,在明媚的阳光下,满脸哀伤。 “你看吧,是不是长这样?” 蒲一永把纸夺回手中揉成一团塞进裤子的口袋。 可不能让叶宝生看到。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 曹光砚偏过头,低声告诉蒲一永。 “完全没有印象。” “喂,小鬼,他说他没见过你哦。” 蒲一永对少年喊道。 “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过……他这个脸我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曹光砚拉住蒲一永的手臂,仔细在脑海中搜索有印象的人物的脸。 “……嗯……你能不能稍微侧过脸给我看一下?” 少年顺从地按照曹光砚的要求,微微向右转动头颅,向曹光砚展示自己45度角的左侧脸。 逆光之下,少年从鼻尖到锁骨的剪影显得精致且优雅。 “啊,你明明是女生啊。” 曹光砚突然大叫道。 少年听到曹光砚的惊呼,猛地把头扭回正面,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是、男、生!” “可是你没有喉结欸。” 蒲一永仔细观察了一下,曹光砚说得确实没错。 因为第一次见面是半夜,然后刚刚少年又一直逆光站着,再加上他的嗓音不像普通女生那么细,所以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难怪我摸到你背的时候感觉怪怪的,应该是那个抹胸还是束胸什么的吧,男生没有人穿那样的内衣啦。” “你们……呀啊!” 恼羞成怒的少年两手抓住蒲一永的床沿用力一掀,把蒲一永的小床直接掀到地上,发出轰的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 没等蒲一永和曹光砚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房门外面就传来叶宝生持续不断、由远及近的尖叫,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后,房门啪一下打开了。 “蒲!一!永!” 叶宝生脱下右脚的拖鞋,对着蒲一永一阵狂打。 “干嘛……哎呀……痛痛痛……” 蒲一永抱着脑袋在地上乱窜,但手上和背上还是连续吃了几记暴击。 “光砚,光砚,你没事吧。” 叶宝生看蒲一永躲到了桌子底下,赶紧上下查看曹光砚的身体。 “没有摔伤吧?” “伯……伯母,我没事啦。” 曹光砚摆了摆手。 “这个混蛋蒲一永,我明明警告他不要玩太疯的!” 叶宝生狠狠地瞪着蒲一永。 “今天光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又没干嘛……” 蒲一永从桌子下面伸出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叶宝生。 “还没有干嘛?你床都倒下来了!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吓死!还以为你们从床上玩到地上!” “床又不是我弄倒的……” 蒲一永翻了个大白眼。 “不是你弄倒的,它还能自己倒下来啊?” 叶宝生气咻咻地指着翻倒在地的单人床。 蒲一永和曹光砚一起往床后面的窗户看去。 少年又不见了。 叶宝生走后,曹光砚陪着蒲一永一起把床从地上抬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被褥。 “倒霉死了!” 蒲一永用力拿起枕头往床上一打。 “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还害我被我妈揍一顿,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他!” “我想起来了!” 曹光砚双手往床上一拍,双眼圆睁着看向蒲一永。 “你想起什么了?” “我早上和我爸出去摆摊的时候,遇到楮英姐了。” “什么?你帮你爸去骗老人钱哦?” “什么骗钱……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说遇到姓陈的女警察,然后咧?” “然后她当时和崔哥他们一起到那边查看一个抛尸现场,她还给我看了他们同事之前拍的照片。” 蒲一永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那是一个被人杀害之后抛弃的女孩的尸体。” “所以呢?” “除了头发长短不一样之外,那个被杀的女孩的脸和刚才那个少年的脸,长得很像。” “你是说?” “我怀疑他们是双胞胎,不然不可能那么像。” 第36章 受害者 “喂,楮英姐。” 曹光砚坐在蒲一永的床上,给陈楮英打电话。 “你在单位吗?我想问下早上你给我看的那个照片里的人,有没有亲兄弟或者跟她长得很像的近亲属?” “这个案子因为性质比较恶劣,现在是崔学长他亲自带队在办理,我早上主要是陪他过去,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楮英单手在桌上一抹,整个人随着转椅转了三百六十度。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是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啦,就是我和一永有看到一个跟那个女孩长得很像的男生,想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曹光砚捏了捏下巴。 “或者……你可以把照片拍一下发过来让我跟一永再看看吗?” “当然不行!” 陈楮英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头趴到桌面上,捂住手机话筒。 “早上偷偷给你看已经不对了,要是被崔学长发现,我就死定了。” “什么死定了?” 一只手突然按住陈楮英的头发。 陈楮英回头一看,崔兆万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那个……学长,我在说的是,如果这棵白锦龟背竹再不浇点水,就死定了。” 陈楮英心虚地拿起水杯给桌子旁的盆栽倒了点水。 “走,先吃晚饭去。” 崔兆万看着陈楮英整杯水都倒完,拍了拍她的肩膀。 “晚上还要继续研究案情。” “不是,学长,我可以回家了吧?我又不是专案组的,我还要回家洗澡内。” 陈楮英感觉自己快哭了,虽然是装的。 “不行,万一有什么跑腿的活,你在这里可以帮忙。” “……楮英姐挂掉了。” 曹光砚叹了口气,看着蒲一永。 “现在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 蒲一永跳到床上,和曹光砚背靠背坐着。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那也只能等啊,我要先回去了,都傍晚了。反正刚才他消失之后,我看门窗也都能正常打开了。” 经过一下午徒劳无功的折腾,曹光砚觉得有些累了。 “今晚我要去擦点药酒,下午被你绑太久,现在手臂有点酸。” “欸,那你拿过来我帮你擦好了。” 蒲一永提议。 “顺便在这边睡。” “干嘛?你怕啊?你床很小欸。” 曹光砚有点想笑。 想不到继橱窗娃娃之后,蒲一永又有害怕到不敢自己睡的时候。 “怕屁啊,我是担心他直接跑去你房间找你。啊不然就算了。”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这个少年这样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多久了,万一他跟周秋立一样,没两天就到达“暴走”边缘怎么办呢? 最重要的是,还不清楚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万一暴走的话,不知道会对身边的人产生什么影响。 让大家变得喜欢抱打不平??? 反正,如果曹光砚在身边的话,起码有个人可以一起商量怎么对付。 “还是我去你那里睡?” “还说不是害怕。” 曹光砚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我回去吃完晚饭洗完澡就过来,起码两个人在床上,他应该掀不动。” “光砚啊,你要回去啦?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 看到曹光砚从楼上走下,叶宝生热情地对他发出晚餐邀请。 “不用了伯母,我回家吃就好,然后晚上还会过来跟一永睡。” 曹光砚的回答,让叶宝生整个五官都皱成一团。 “光砚啊,那个……如果一永对你不好或者强迫你什么,你也不用勉强的。” “哈?可是伯母,一永他害怕自己睡欸。” “什么?我们家一永可是5岁就开始自己睡觉欸,哪里可能会怕?” “他上次也是怕到跑去我那里睡觉啊。” “……哎呀……都是借口。你不要被他骗了。” 叶宝生觉得曹光砚这个高材生好傻,蒲一永这么白痴弱智的理由都能信。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觉得可能曹光砚的高智商被蒲一永拖下来了…… 结果。 蒲一永和曹光砚挤了一晚,少年都没有出现。 “喂,你今天不用上班哦?起这么晚?” 蒲一永看了看站在窗边伸懒腰的曹光砚,扭头看了一下时钟,居然九点了。 “我今天要回高中参加同学会,本来我现在也不是正式的医生,领导一般都不会管我那么多,跟科长说一声就好了。” 曹光砚扭了扭身子,已经没有酸痛的感觉了。 多亏了昨晚蒲一永给自己擦了药酒。 虽然本来也是因为他才痛的。 “高中?你是说伦恩吗?” 蒲一永摸摸脑袋,高中生涯好像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一样。 “要不要一起去?” 曹光砚突然转过身来,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蒲一永。 “看看你以前经常霸凌我的地方?” “……什么霸凌?你不要乱讲,明明都是巧合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 蒲一永撇了撇嘴。 “我才不去那个老是被叫家长的地方。” “你还被叫过家长?” “对啊,就我爸和我妈,经常轮流到那栋楼去。” 蒲一永一脸厌世地指着伦恩高中的办公楼,的某一层。 大概就是那里,他也没有记得很清楚就是了。 虽然嘴上说不要,但为了避免再次落单和少年面对面,最后他还是跟着曹光砚一起回到了母校。 “永哥!” 就在蒲一永和曹光砚沿着校园跑道回忆往日孽缘的时候,李灿和陈东均一边大叫着蒲一永,一边从远处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也来了?” 蒲一永一愣。 “我们今天也是过来参加同学会的,你没有看班级群的通知吗?” 陈东均晃了晃手机。 “我没在群里,退群了啦,又没毕业,有什么好联系的。” 蒲一永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还真是孤僻欸你。” 曹光砚斜斜地看了蒲一永一眼,低声吐槽了一句。 “对了,聚会是不是在16号楼?我们是不是要过去了?” 虽然跟李灿和陈东均不是一个班,但曹光砚毕竟因为蒲一永的关系跟他们都认识了,所以就简单打了个招呼。 “不是哦,改地点了。” 李灿指了指身后的另一个地方。 “换成那边灯光球场了。” “哈?为什么?怎么到室外去了?” “因为16号楼那边有警察在调查。” “警察怎么会过来这边?调查什么?” 蒲一永感到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吗?最近两天那个很大的事件,杀人抛尸的案件。” 陈东均点开手机新闻页面给蒲一永和曹光砚看。 “死者是我们学妹,才16岁,高一的学生,下学期本来要升高二。” “这么惨!?” 曹光砚接过手机看了一下新闻写的抛尸地点,正是他昨天和老爸摆摊的地方附近。 “对啊,网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什么奸杀之类的。更可恶的是,还把那个学妹的照片给PO到了FB(facebook)上。搞得最近那些家长都有些担心,一直打电话要求学校成立组织保障学生安全。” “照片在哪里?” 听到蒲一永的问题,陈东均拿回手机找了一下,打开社交媒体上的内容给曹光砚和蒲一永看。 “而且什么传言都有,还说她假装是个T,其实是为了接近自己喜欢的人故意跟男孩子打成一片什么的,真的很不尊重死者欸。” 蒲一永和曹光砚对视了一眼,双双沉默。 照片上的清秀少女,和他们看到的执念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第37章 一模一样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但要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样,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哪怕是之前渔网工厂那对双胞胎,都没这么像。 蒲一永和曹光砚面面相觑,他们确实被女孩的正面照片惊到了。 “……不是吧,怎么会这么像啊。” 安静了好一会儿,蒲一永才把手机还给陈东均。 “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吧,只有衣服不一样而已。还有头发长短的差别。” 曹光砚咬了咬手指甲,还是不敢相信。 “像什么?什么同一个?” 陈东均对蒲曹二人的喃喃自语感到一头雾水。 “……没什么。对了东均,我刚光顾着看照片了,PO文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吗?” 蒲一永抓住陈东均的手腕。 “好像叫什么……白丽锦?名字还挺好听的,虽然跟她中性化的样子不太配。” 陈东均重新看了一眼手机。 “没错,是叫白丽锦。” “警察过来这边,是有在这边发现什么线索吗?” “这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就是刚刚群组里通知我们不要过去那边而已。” 陈东均耸了耸肩。 李灿也摇了摇头。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蒲一永提议。 “不是吧永哥,我怎么觉得毛毛的,万一凶手就在那里呢?” 李灿搓了搓自己的双臂。 “还是去熟人多的地方心安一些,我现在连厕所都不敢自己去了欸。” “我不是跟你说的,我是问曹光砚。再说了,你一个成年人还怕在校的学生啊?那你上次怎么敢跟我半夜上野岭?” 蒲一永白了他一眼。 “那不是帮你追曹光砚嘛,当时哪里有想那么多。” 李灿傻笑了一下。 “要是能继续涨粉的话,你想让我再上多少次野岭我都敢去。但是这个是杀人案,我就算了。” “楮英姐说凶手没什么经验,才会把尸体丢在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曹光砚捶了一下掌心,完全没有听进去刚才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警察又在那边,应该也是不会怎么样。” “不是,你们两个,为什么好奇心那么重啊?” “就是就是,反正到时候出了结果新闻肯定会报的吧。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围观的。” 李灿和陈东均对蒲一永曹光砚的决定充满疑问。 “没有,就是单纯的好奇嘛,你们也知道我在画漫画,还是得积累一下素材。” 蒲一永不想告诉他们两个关于看到疑似白丽锦执念的事,省得他们担心。 “那你们去吧,我和东均先去找同学会合了。” 李灿搂住陈东均的肩膀,跟蒲一永和曹光砚道别之后就溜了。 “走吧。” 蒲一永对曹光砚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16号楼楼下,抬头寻找了一下,发现有几个警察的身影出现在三楼走廊。 应该是在哪个班级外面。 “你怎么舍得翘掉同学会跟我一起过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蒲一永突然开口问道。 “我觉得……那个白丽锦挺可怜的,如果能帮到她,会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曹光砚真心这么觉得。 尤其是知道白丽锦喜欢打抱不平,还为了自己出手打蒲一永之后。 这种具有强烈正义感的人,不应该留太多遗憾在人间。 “同学,请问有纸吗……一永!光砚!怎么是你们!?” 两人走到楼梯附近,突然听到陈楮英的声音。 “楮英姐!” 曹光砚回头一看,陈楮英一边甩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从卫生间的过道向他们走来。 “你们过来这边做什么?” 陈楮英左看右看,想找个能擦手的东西。 “今天本来是要来参加高中同学会,听说警察在这里调查,我和一永就一起过来看看。” 曹光砚从背包拿出纸巾递给陈楮英。 “谢谢。” 陈楮英接过纸巾。 “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昨天那个抛尸的新闻,死者是你们学妹。” “听说了,刚刚还看了一下那个消息,好像叫白丽锦对吧。” “是,可惜了,那么年轻。” “楮英姐,你怎么自己跑到下面来?” “啧,你没看我刚从卫生间出来呀?” 陈楮英把纸巾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 “我不是说过,这个案子是崔学长亲自带队处理的,本来没我什么事,非要我开车载他。还真是有够官僚,明明可以自己开……” “案件调查得怎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蒲一永忍不住打断了陈楮英的抱怨。 “好像已经侦查得差不多,嫌疑人目标也基本上锁定了。” “这么快?” “哎呀,高中生的案件,只要没有涉及到社会层面,一般不会太复杂。” “你的意思是校园犯罪?” 蒲一永和曹光砚都有些吃惊。 “这个白丽锦,本身是个女生,但是呢,一直都很男孩子气,而且喜欢替那些被欺负的同学抱打不平,所以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就加入了学校里的反霸凌小组。” “难怪……” 蒲一永想起执念少年的种种表现,基本上和陈楮英对白丽锦的描述不谋而合。 “难怪什么?” “没……没什么,你接着说。” “然后就引起了很多争议,因为反霸凌小组是学生会里面一个不太正式的组织,成员基本都是男生,很少有女生加入。哎呀站着好累,坐下来说吧。” 陈楮英走到旁边的一处台阶,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他们也没有规定女生不能参加反霸凌组织吧。” 曹光砚跟着走到了陈楮英旁边。 “对啊,这种维护弱势群体利益的组织不是参加的人越多越好吗?况且是非正式的。但是,因为只有白丽锦一个女生,所以风言风语就起来了,有的人私下议论,说她是为了接近里面的某个男生才加入的。” “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真的太大了。” 曹光砚捂住嘴巴,无法想象白丽锦生前需要遭受多少非议。 这种流言蜚语,不也是霸凌的一种吗? 反霸凌组织的成员遭受霸凌,不是很讽刺吗? “难道他们组织的其他成员没有替她说话吗?”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反霸凌组织,却没有保护好受霸凌的成员,你们会联想到什么?” 陈楮英捏了捏指关节。 “监守自盗?贼喊抓贼?” 蒲一永挠了挠太阳穴,他能想到的成语大概就是这些。 “没错!” 陈楮英倏地站了起来抓住蒲一永的肩膀。 “一永,你进步了,果然跟光砚在一起,人都变聪明了……一点。” “好啦。” 蒲一永皱起鼻子,一脸厌烦地把陈楮英的手拨开。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被反霸凌组织的成员杀害的?” “大概吧,我们同事做了白丽锦被杀害那天跟她有过接触的同学的询问笔录,最终圈定的主要嫌疑人,就是那个组织里面的成员。” “那不是很快就能破案了?” 曹光砚眼睛一亮,白丽锦应该可以瞑目了。 “那就好。” 蒲一永也松了口气。 白丽锦应该不会再来缠着自己了。 “可是有点奇怪的是,他们说的话,虽然互相都能印证得了,但好像还有所隐瞒。” 陈楮英抬起头,看向还在三楼忙碌的同事。 “隐瞒了什么?” “……不知道。” 陈楮英抓了抓头发。 “希望是我想太多吧。” 第38章 反霸凌组织 反霸凌组织,一年多前伦恩高中一批热血学生自发组织的非正式团体。 因为对于宣传伦恩高中净化校园的名声有好处,得到了伦恩高中董事会的默许,并且给予一定的财力支持,还纳入了学生会的统一管理。 蒲一永和曹光砚虽然都是从这个学校毕业,但两个人在读时分别加入的都是最基础的体育社团和文艺社团,所以对学生会的具体运作并不了解。 加上反霸凌组织是在两人毕业之后才出现的,所以更是无从知晓。 “听说带头反霸凌卓有成效的学生,甚至可以得到校董会的奖励和升学推荐。” 陈楮英介绍完,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哇靠!当年要是早点有这个组织,我岂不是轻轻松松上大学?” 蒲一永歪着脑袋幻想自己扛起大旗反霸凌的样子。 “屁咧,你不要去霸凌别人就好,哪有霸凌别人的人去加入反霸凌组织的……” 曹光砚白了蒲一永一眼。 “欸,光砚说得很对。” 陈楮英拍了一下手。 “什么很对?我又不会霸凌别人!我那么善良。” 蒲一永撇撇嘴以示抗议。 “所以只针对我是吗?” 曹光砚撞了蒲一永一下。 “你……” 蒲一永对曹光砚扬了扬拳头。 “我的意思是,光砚说的情况,确实存在。” 陈楮英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什么意思?” “这个反霸凌组织的成立,让许多学生感到高兴的同时,也让一些人产生了担忧。因为反霸凌组织的成员,很多都有过往霸凌史。这是崔学长他们这次调查之后发现的。” 陈楮英的话,让曹光砚和蒲一永都大吃一惊。 “虽然大多是一些钱财勒索、恐吓之类的,但也存在肢体上的霸凌。比如这次的重点嫌疑人,以前初中是在另外一个区念的,曾经就把同学打到住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学生档案里没有记录,转学过来之后还顺利被伦恩高中录取了。” “不是吧,这样有污点的学生,学校没有审核的吗?” 曹光砚皱起了眉头。 “听说是因为他交了高额的赞助费,所以才能进来的吧。” 陈楮英掏出手机,按了几下。 “学长发信息问我在哪里,他们准备下来了,我得走了。” “等一下,那个重点嫌疑人,名字叫什么?有没有其他的信息啊?” 蒲一永拉了一下转身要离开的陈楮英。 “刘勇兆,比白丽锦高一届,反霸凌组织的发起人之一。” “刘勇兆……你们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蒲一永一边磕瓜子,一边问身边的李灿。 和曹光砚各自回去自己班级的同学会后,蒲一永就找到李灿和陈东均,坐到他们身边。 虽然没有很想跟那些半生不熟的老同学碰面,但因为时间还早,倒不如先过来蹭吃蹭喝,等下再跟曹光砚一起回家。 这是蒲一永不算如意但也只能先这样的算盘。 “刘勇兆?没听说过,是什么人来的?” 李灿和陈东均都摇了摇头。 “没什么啦,听说在学校有一定名气,想说你们两个消息比较灵通,不知道认不认识。” 蒲一永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磕自己的瓜子。 这个白丽锦,一言不合就掀床,又什么都不说,鬼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希望案件破了之后她能够满意离开吧。 叮铃铃铃。 电话铃声打断了蒲一永的思绪。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曹光砚。 “干嘛?” “我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我以前的班主任,现在是白丽锦他们班的班主任。”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我这是在帮你欸。” “帮我什么?” “可以去找他了解一下白丽锦的事情啊,不然怎么解决她的执念?” 蒲一永跟在曹光砚身后,一起走到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外面。 “我们班主任刚才因为配合警察调查,没有去参加同学会,我问了一下才知道的。自己的学生发生了这种事,他应该很难过,等下注意不要乱讲话,别刺激到他。” 叩叩。 曹光砚轻轻敲了一下门,听到里面暗暗的“请进”,然后慢慢推开。 “陈老师,我是光砚。”(注:《不良执念清除师》第2集光头老板要蒲一永写挽联,蒲一永问光头:“那要选校长还是一班那个陈老师?”) “光砚,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昔日最为骄傲的学生,陈老师飞奔过来,紧紧抱住曹光砚。 然后眼睛余光扫到站在曹光砚身后的蒲一永。 “你怎么跟这个混混在一起?” 蒲一永瞬间攥紧了拳头。 “没有啦老师,我和一永听说了白丽锦的事情,特意过来看一下你。” 曹光砚拍了一下蒲一永的手,打起了圆场。 “先进来坐吧。” 陈老师把两人让到里面,给他们分别倒了杯水。 “白丽锦是个好孩子,就是个性太外向太张扬了,估计因为这样,让有些人感到不舒服。” “外向?张扬?她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吗?” 曹光砚好奇地问道。 “特别出格的事倒也没有,只是她一直跟别人说自己是男孩子,要求学校给她配男生的校服。” 旁边的蒲一永因为磕了太多瓜子口渴的不行,端起水杯就喝,结果被烫的猛给自己的舌头扇风。 “还有这样的事哦?难怪一永一开始以为她是男的,因为发型衣服什么的,都是男生款。” “你们认识她?” “哦……嗯……没有没有,是看照片看到的。” 曹光砚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摆了摆手。 “唉。” 陈老师叹了口气。 “后面有帮她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这种情况,好像叫性别认同障碍,就是虽然她的生理符合女性特征,但是心理上坚持认为自己是男性。” “女性,认为自己是男性?那她怎么尿尿?去男厕还是女厕?” 蒲一永托着下巴,一边给水杯吹气,一边反复品味陈老师的话。 “啧。” 曹光砚用肘部撞了蒲一永一下。 “白丽锦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平时没有时间关心她太多,虽然白丽锦经常跟他们提说自己不是女孩,但也没太当回事。特别是她这么外向开朗,就更没往可能存在性别意识的问题方面去想,老觉得她是在开玩笑,认为以后谈恋爱或者结婚生子就好了。” 陈老师没有把蒲一永的冒昧当回事。 “白丽锦知道有这个反霸凌组织的时候,就很积极主动地去申请加入,里面的人虽然很错愕,但也没有拒绝她。白丽锦一开始开心坏了,因为她加入了一个主要成员都是男性的组织,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认同……没想到……最后居然会被自己组织的人给……” 陈老师讲着讲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曹光砚伸出手,轻轻放在陈老师的肩膀上。 看来陈老师已经知道警察初步的调查结果了。 “老师,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等警察把案件调查完,应该就可以给白丽锦一个交代了。” “……那个刘勇兆,到底是什么烂咖啊。” 从学校离开后,蒲一永和曹光砚一路沉默。 快到家的时候,蒲一永终于忍不住用力踢起一块石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砰! 一个身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一拳打在蒲一永脸上。 蒲一永捂着脸颊踉跄了几步,曹光砚赶紧上前扶住他。 “什么人!?” “干嘛说我刘哥!?” 白丽锦双手叉腰,狠狠地瞪着满脸惊讶的蒲一永。 第39章 她是他 “刘哥?你管杀你的人叫刘哥!?你他妈真是有病!!” 蒲一永忍不住对白丽锦咆哮起来。 “一永,回去再说。” 曹光砚抓住蒲一永,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路过侧目的群众。 “你说我们同情她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蒲一永手指着白丽锦,扭头看着曹光砚。 “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 “刘哥他……他……” 白丽锦突然哭了。 “他是真正把我当作男人看待的人……” “我要气死了,把你当作男人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杀了你?” 蒲一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白丽锦。” 曹光砚走到前面,把蒲一永挡在身后。 “你就是白丽锦,没有错吧?” 白丽锦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如果是因为被抛尸,那么很快案件就会水落石出了,你口口声声叫刘哥的人,恰恰就是杀害你的主要嫌疑人。” 曹光砚顿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 “如果这就是真相,你还要帮他说话吗?” 白丽锦的眼神,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你是跨性别者,没有错吧?” 曹光砚的问题,让白丽锦倏地睁大了双眼。 “跨性别者是什么?” “跨性别者,就是你的生理虽然是女性,但是你始终认为自己是男性,从你有意识开始。” “我是男的啊。” “啧,那你户籍资料上是写男还是女?” 蒲一永感觉这个白丽锦好像有点装疯卖傻。 “我的资料虽然写的是女的,但那是不对的啊。我是男的,他们搞错了。” 白丽锦的表情十分坚定,一点儿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 “不信你们问刘哥,他知道的。” “又是刘勇兆,他说不定都被关起来了,问个屁啊。” 蒲一永开始逐渐不耐烦起来。 “等等,你确定刘勇兆会认定你是男生?” 曹光砚摸了摸蒲一永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是。” 白丽锦重重点了点头。 “那好吧。” 曹光砚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楮英姐。” “光砚啊,怎么啦?” 陈楮英正在收拾办公桌准备收工回家,对曹光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有点意外。 “我想问一下,白丽锦的案件……怎么样了?” “哦,有三名学生承认参与了这个案件,已经被带去派出所先关起来了,准备等明天警务机关批准后转送到看守所。” “那三名学生,包括刘勇兆吗?” “当然。我上午不是告诉过你们,他是主要嫌疑人?” “我和一永想见他。” “你们可真能瞎胡闹!!这个时候看什么刘勇兆。” 陈楮英看着气喘吁吁跑到派出所门口的曹光砚和蒲一永,一脸的无奈。 “虽然我跟方所长很熟,非常熟,也不敢跟他提这种要求啊。” “你看下这个。” 蒲一永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展开给陈楮英看。 “蒲!一!永!” 曹光砚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蒲一永。 “干嘛?” “你昨晚上没洗裤子,对不对?这张纸我记得你是昨天下午塞进口袋的。” “拜托,这很重要吗?”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他要说什么。 “很重要!非常重要!你穿着这条裤子搬床的,你好脏!” 曹光砚嫌弃得五官快速往鼻尖聚拢。 “这是谁呀?” 陈楮英把画拉近、拉远,又拉近、拉远,反复观察画上的人像。 就是不知道蒲一永画的是谁。 “她啊。” 陈楮英顺着蒲一永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清清爽爽的运动装少年就站在他的身后。 “这男生是谁?” “白丽锦啊,你不是看过她照片?” “……” 陈楮英捂住额头,突然一阵眩晕。 “……我没看过她活着时候的样子啊。” “大姐姐,我记得你。” 白丽锦朝陈楮英挥了挥手。 “你和那个有气质的哥哥一起看我照片的时候,我就记住你们了。” 曹光砚这才明白,白丽锦之前讲的“见过”,原来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为什么有气质的哥哥是他,那我呢?” 蒲一永对白丽锦手指着曹光砚感到不服。 “等一下。” 陈楮英反应过来了。 “如果这是白丽锦的执念,难道是她想要来见刘勇兆?” “没错,因为她说,刘勇兆可以证实她是男生。” 曹光砚想了一下,接着补充道。 “她是一名跨性别者。我想,她应该是把性别认同看得很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这……好吧,我去跟所长说说看。” 陈楮英感到很为难,但还是答应试试。 “可是最好不要抱有任何期望。” 三个人刚走进派出所,突然听到滞留室那边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声。 “所长,发生什么事了?” 陈楮英走到闭着双眼眉头紧蹙的方所长身边,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 “哎哟喂!” 方所长浑身一抖。 “一趴……哦不楮英,怎么是你?” 看到陈楮英身后的蒲一永和曹光砚之后,方所长顿时一脸痛苦。 “怎么又带着这两名热心街坊?这个时候不要过来添乱行不行。” “好啦,所长,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陈楮英双手合十,一脸的歉意。 “你告诉我怎么了嘛。” “那个刘勇兆的父母过来了,在里面哭啊。” “他们哭什么?自己儿子什么样不知道吗?早知今日,当初为什么不好好教养。” “唉,所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刚才断断续续听他们说自己还要到处借钱去给刘勇兆交学费,想不到刘勇兆却干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这个刘勇兆啊,真是不懂珍惜,自己把自己给毁了。” 方所长握紧了双拳,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 “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陈楮英偏头看着方所长。 “你进去干嘛呀?哎算了算了,你不要乱讲话就好。” 方所长挥了挥手,然后指着蒲一永和曹光砚。 “他们两个可不行,滞留室不是普通人可以去的。” “好。” 陈楮英抬起头,悄悄对蒲一永伸出手。 “那你们两个先在那边的长椅坐一下等我。” 蒲一永心领神会,把折好的画放到陈楮英手里。 陈楮英对一直在旁边等候的白丽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自己走。 “哎,你说这个白丽锦,对自己的性别,一定要认那么死吗?顺其自然不就好。” 蒲一永走到公共饮水机打了两杯水,递给曹光砚一杯。 “白丽锦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觉得她有点介于心理医生说的性别认知障碍和我前面称呼她的跨性别者之间。” 蒲一永缓缓喝了一口,慢慢放下杯子。 “什么意思?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吗?根本原因不都是她生为女生,然后认为自己是男生?” “不一样,性别认知障碍会因为生理和心理性别的不同感觉到痛苦,而跨性别者比较乐观,甚至认为只是一场手术的事。白丽锦的表现,让我觉得她是一直非常肯定自己是男生,不管身边人怎么说,所以没有太多的内心挣扎。但是从她留下来的执念看,她又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毕竟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她就是个女孩,这样的环境,让她慢慢产生了痛苦,即使已经死了,还是希望大家把她当作男生记得。” “哈啊~~~~~~听不懂,好困。” 蒲一永听得打起了呵欠,忍不住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却发现派出所里一片安静。 “怎么刘勇兆父母不哭了?” “……兄弟啊,我对不起你啊……” 就在曹光砚跟着蒲一永一起竖起耳朵想要偷听滞留室动静的时候,一个男生嚎啕大哭的声音突然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看到陈楮英一脸的惊魂未定,一边拍着胸脯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刘勇兆……看到白丽锦的时候愣了好久,久到我和他爸妈都以为他傻了。然后哇一声突然大哭起来,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陈楮英一边绘声绘色地跟蒲一永和曹光砚描绘给刘勇兆看完白丽锦画像后的场景,一边带着两人走出派出所。 “等一下。” 走在最后面的曹光砚突然站定。 “楮英姐,刘勇兆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很穷?” “所长不是说他们还要借钱去给刘勇兆交学费吗?我刚才看他们的穿着确实是很朴素。” 陈楮英疑惑地看着曹光砚。 “那他怎么会有能力篡改学生档案,还有缴纳高额的赞助费?” 曹光砚低下头,越想越不对。 第40章 他是她 “哎呀,这有很重要吗?说不定他偷偷去借高利贷啊,等他坐完牢出来再慢慢还吧。” 蒲一永走到曹光砚面前抓住他的手想拽他走。 “赶紧去吃晚饭啦,快饿死了。” “你们听到了吧?” 白丽锦突然从派出所冲了出来,一脸的开心。 “刚刚刘哥叫我兄弟,你们都听到了吧?” “!!!?” 看到白丽锦,蒲一永一脸震惊。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什么怎么还在这里?不然我应该在哪里?在车底吗?” 白丽锦摊开双手。 “你看吧,我都说了,刘勇兆的入学事有蹊跷。如果刘勇兆没有进入伦恩,白丽锦可能就不会遭遇这种事,也就不会有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执念。” 曹光砚的推论虽然无凭无据,但是蒲一永也想不出理由反驳。 毕竟白丽锦得到了刘勇兆对其男性身份的认可,大家都听到了。 但是白丽锦却依然在这里活蹦乱跳。 “光砚讲得有点道理,不管怎么样,我跟崔学长说一下,让他们再追查一下刘勇兆当初入学的详细经过吧。” 陈楮英摸了摸下巴。 “希望能对解决白丽锦的执念有帮助。”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蒲一永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站在窗边发呆的白丽锦。 回家之后,白丽锦就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夜空。 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又要我陪你睡啊,真是的……” 曹光砚拉了一下被子,一脸的不满。 “而且还是在我房间……” 快十点的时候,蒲一永死皮赖脸地跑到曹光砚房间,说要跟他一起睡。 还把白丽锦一起带了过来。 “不然我自己跟白丽锦独处一室吗?也不能让她自己待在我房间吧,万一吓到我妈怎么办?” 蒲一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跟我爸怎么说的?他居然同意让你过来!?” “我说要到你房间睡觉,他说好啊,还让我以后不要爬窗户,那样太危险,要来就走大门,没事的。” 听完蒲一永的描述,曹光砚对自己父亲莫名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第二天清早,曹光砚是被冻醒的。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该死的蒲一永居然把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去了。 “强盗!” 曹光砚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掉,然后走去洗漱。 “叫你卷。” 叮铃铃铃。 刷牙刚刷到一半,突然手机响了,曹光砚拿起来一看,是陈楮英。 “楮英姐,这么早!” “光砚,查到了,刘勇兆入学的赞助费是别人帮他付的。” “是什么人?” “哇啊!” 房间里突然传出蒲一永的大叫,曹光砚跟陈楮英说待会儿再聊,赶紧挂掉电话跑回去看。 蒲一永坐在床上,正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永,怎么了?” 曹光砚关心地跑到蒲一永身边,低头去看他的脸。 蒲一永满脸的汗,连头发都湿了。 “热醒的,白痴。” 旁边的白丽锦突然开腔,把曹光砚吓得一哆嗦。 “哇靠,差点热死。空调怎么关了?” 蒲一永把被子一掀,拉着自己的衣服不断给自己扇风。 曹光砚给了他一个冷眼。 “刚才楮英姐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查到刘勇兆的赞助费是怎么回事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谁?” 蒲一永、陈楮英和崔兆万几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蒲一永扒在病房门的玻璃上,看了一眼里面,一位少年独自躺在病床上输液。 还有站在少年的床尾,直直看着他的白丽锦。 “萧至奇,伦恩高中学生会的副会长,董事会成员萧邦寿的小儿子。今天凌晨自杀未遂,割腕的时候刚好被家里的保姆发现,然后叫救护车送过来了。” 陈楮英翻了翻手里的档案,简要介绍了一下少年的情况。 “崔哥、楮英姐、一永,来,你们喝水。” 换了白大褂的曹光砚端着一个盘子,给三人送来茶水。 这里正好是他实习的医院。 早上跟陈楮英通完电话后,双方就约到这里碰面。 “我刚刚有听院里的医生说,这个萧至奇是性别认知障碍,老认为自己是女生,虽然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因为极度排斥自己的身体,经常自己跟自己拉扯,以前就有自杀倾向。” “又是这个什么性别障碍……那他跟白丽锦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蒲一永一头雾水。 “刘勇兆进入伦恩高中的赞助费就是他家出的。” 崔兆万的话,让蒲一永感到意外。 “准确地说,是萧至奇让他爸给的,并且威胁他爸说不给就自杀。” “他跟刘勇兆是什么关系?怎么对他那么好?” “刘勇兆初中的时候把同学打到住院,听说就是为了他。具体是个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因为刘勇兆自己不说,萧至奇也没讲。” 陈楮英耸了耸肩。 “可能觉得亏欠刘勇兆吧。” “所以刘勇兆被抓之后,他就自杀了?这又是什么逻辑?” 蒲一永被绕晕了。 “萧至奇自杀前写了遗书。” “他写了什么?” “白丽锦的事情,是他指使的。” “什么!?” 蒲一永和曹光砚同时瞪大双眼张开嘴巴。 “遗书很长,可能写了一夜吧,简单来讲,就是他对自己的性别认同非常痛苦,在学校不敢跟任何人讲,父母虽然知道但不理解。白丽锦入学之后,言行举止十分高调,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一开始非常欣赏她,羡慕她能够开心做自己,久而久之,羡慕就变成了嫉妒,对白丽锦的欣赏慢慢被怨恨取代,最后就让靠自己赞助进入伦恩高中的刘勇兆拉上反霸凌组织的另外两名成员,以开展团体活动的名义把白丽锦骗出去,对白丽锦下了毒手。然后刘勇兆他们被警方带走之后,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害了四个人,心里过不去,就割腕了。” 听完陈楮英的讲述,曹光砚和蒲一永不约而同地倒抽了长长的一口冷气。 “看来,这是一名性别认知障碍者,对一名跨性别者因恨而引发的谋杀案。” 曹光砚轻轻叹了口气。 “我要进去例行检查了,一永,你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 看到蒲一永点头之后,曹光砚轻轻推开房门。 “……和普罗大众相比,我们都是少数派。一直以来,我都是用物以稀为贵鼓励自己,积极面对遇到的各种困难。你看那些变异的植物和其他动物,都能得到人类格外的重视跟特别的对待。” 白丽锦默默流着眼泪,对萧至奇说着他听不到的话。 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们正因为与众不同,才应该比普通人更加珍惜彼此,不是吗?” “所以最后她到底恨的是谁?刘勇兆还是萧至奇?” 医院门口,陈楮英趁崔兆万去停车场开车的空档,偷偷问蒲一永。 “不知道,她没说。” 蒲一永摇了摇头,有些失落。 “但是她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她父母把她灵牌上的‘爱女’改成‘爱子’,那样她就更满足了。” “你不打算跟父母见一面吗?” 蒲一永坐在书房里,一边用力研墨,一边抬头看着站在对面的白丽锦。 “不用,他们会缓过来的。不要让他们更伤心了。” 白丽锦直挺挺地站着,如同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蒲一永提起笔,想着到底要给白丽锦写什么好。 “大概……本来是想让刘哥他们给我道歉吧,怎么能对好兄弟这么狠呢?” 白丽锦伸出食指在鼻子下面搓来搓去。 “好吧,真正的原因,其实我也忘了。” 蒲一永顿了顿,重重写下十六个字:忘川河畔,彼岸花开,万物斑斓,皆得自在。 “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你成为一个灵魂与身体完全匹配的人。” “我其实也没有很不满意我的身体,只是还来不及按照我的想法改变而已啦。” 白丽锦朝蒲一永轻轻挥了挥手,渐渐烟消云散。 “对不起打了你两拳,最后还是谢谢你。” “谢谢我?当然要谢我,我那么累……” 蒲一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一阵喧天的鞭炮声轰然而至,他赶紧又把窗户关上了。 然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迎亲搞这么隆重,最好都能白头偕老啦。” 第41章 打工见闻 “妈,我先走了。” 蒲一永嘴里叼着块吐司,一边穿鞋一边跟叶宝生道别。 “不是,一永啊,你这么早去上班,等下准时下班,那平均时薪不就拉低了?” 叶宝生给蒲一永装了一大壶水,急急地走到门口给他。 “哎哟,就没办法啊,谁让今天是个好日子呢。估计还得加班到晚上。” 蒲一永背过水壶,快步跑了出去。 自从送别白丽锦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蒲一永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到一家婚庆公司上班。 虽然只是当个杂工,但是因为会书法,所以面试的时候很容易就通过了。 由于帮忙写请柬有另外的补贴,综合起来,薪水意外的还不错。 蒲一永的想法比较简单,既然帮别人办婚礼,那么见到的人基本上都是开开心心的。 正好可以冲冲之前那些执念给自己带来的低落情绪。 只是…… “为什么公司要增加这项新业务啊?这种仪式真的有人要吗?” 蒲一永一边帮忙搬音响,一边跟旁边的同事吐槽。 “很奇怪欸。” “我也觉得,结婚搞隆重点就算了,离婚还要弄,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参加仪式的亲友到底是要哭还是笑啦。” 和蒲一永对话的同事叫周飞,是个胖胖的男生。 周飞比蒲一永大两个月,早他一年来到这家婚庆公司上班。 蒲一永很喜欢这个周飞,因为他身体力行地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教了自己很多职场上的东西。 比如怎么浑水摸鱼,怎么见风使舵。 “我听说又是刘主管的主意,真是,啧啧啧啧,这种不盼着别人好的人,难怪嫁不出去。你一定要记得离她远一点。” 周飞口中的刘主管,是个四十多岁,身材瘦帩的中年女性。 也是他们这家婚庆公司薪水最高的人之一。 据周飞说,刘主管在他入职之前好多年就已经过了四十岁了。 只是没人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年。 因为刘主管既是运营总监,又是人事主管。 员工档案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你们两个在那里聊什么天啊,动作快一点。” 刘主管快步走到蒲一永和周飞身边,双手叉在腰上。 “人家离婚仪式也要讲究时辰的,到时候双方都比较容易找下家,千万不要给人家耽误了。” “刘姐,还是您厉害呀,能够想出这么绝的点子。” 听到周飞流利的马屁,蒲一永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这种背后一套当面一套的技术,也是周飞试图教会蒲一永的重点技能之一,可惜他示范了很多遍,蒲一永还是没能掌握要领。 “这个离婚仪式呀,还真是要好好搞才行,每个人都要学会珍重再见!” “那是。” 刘主管仰起脸,骄傲地哼了一声。 “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来抄袭我的点子。” 没错,蒲一永今天是第一次被派去参加公司帮人置办的离婚典礼。 因为主要是打杂的,所以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到位,仪式开始之后,蒲一永和周飞就闲下来了。 “一永,我听说,今天离婚的这对,婚姻维持了三十年欸。” 周飞撞了一下蒲一永的肩膀,夸张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年!比我生命还长。” “哈?都老夫老妻了还离婚?想什么呢?” 蒲一永看见一对白发皑皑的老人出现在他们公司布置的T台尽头。 旁边还有一个更老的。 老到背都驼了,而且还拄着拐杖。 “关键是刘姐还把他们的证婚人找到了,你说厉不厉害?居然还在世欸。” 周飞从旁边桌上抓了一把坚果开始吃起来,一副看戏的表情。 “真是有够夸张的!” “找证婚人干嘛呢?” “你不知道?” 周飞惊讶地看着蒲一永。 “我怎么会知道,我就是打打杂写写字,这些流程又不用我安排。” 蒲一永看周飞吃的很香的样子,也起身抓了一把跟着嚼起来。 “吼,你真的很机车欸!虽然我们是杂工,但是肯定也要知道结婚和离婚仪式的大概流程啊。” 周飞拍了拍蒲一永的肩膀。 “万一哪天我们坐到主管位置,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蒲一永无语地翻了周飞一个白眼。 “离婚典礼,一定要把当年的证婚人或者媒人请过来,亲手帮主角撕毁当年永结同心的约定啊,不然哪有仪式感。” 台上离婚的老年夫妻一人拉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的一角,等了一分多钟,年迈的证婚人才颤颤巍巍地举起拐杖从中间把纸劈成了两截。 “礼成~~~~~” 随着主持人一声吆喝,舞台背景礼炮齐鸣,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种仪式感是想干嘛啦,不会尴尬吗?” 要不是翻白眼翻久了会酸,蒲一永真的很想把瞳孔全程固定在眼眶上面。 “怎么会!?这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是典礼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我的天啊,多浪漫啊!根本就是有始有终!那些找不到原来证婚人或者媒人的才悲哀好吗。” 周飞每次激动时候乱飞的五官和四肢上晃来晃去的脂肪,让蒲一永总是担心他一不小心会爆血管。 当然他更心痛自己写的那纸“约定”,就这么被老人搞成了两半。 早知道不要写那么认真,还查了很多资料。 不过反正有算钱,倒也罢了。 “胡闹!” 一个穿着米白色薄纱连身裙的老妇人哼了一声,站起来离开了会场。 蒲一永从刚才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整个离婚仪式,她一直都笔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气质很优雅,感情很淡漠。 老妇人入座的桌子人数不多,离蒲一永他们幕后人员休息区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也不知道是哪一边的亲友。 “快一点了欸,一永,等下要不要去吃牛肉面?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听其他同事说还可以哦。” 宾客散尽之后,周飞挪动他的大屁股,开始收拾东西。 “不要吧,你刚刚还没吃够吗?这家主人不是给我们准备了工作餐?” 蒲一永一边拉电线,一边在小臂上绕成大圈。 “哎呀,那个是工作餐,我叫你去吃牛肉面是生活餐,怎么能一样呢?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周飞用力搬起一个装满了礼花灯泡的大箱子。 “我工作的时候吃过了,但是回到正常生活,我其实还没吃。” “你不就是饿,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 蒲一永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周飞又跑去吃东西了!?这个肥猪。” 刘主管敲了敲蒲一永趴着打盹的桌子。 “起来了起来了蒲一永,外面有客人过来,你先去接洽一下。” “哈?刘姐,我是个打杂的而已欸,接洽客人不是前台的工作吗?” 蒲一永揉了揉眼睛,从午休小憩中清醒过来。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一点四十了,周飞硬要去吃牛肉面,蒲一永不想去,就留在公司的员工室稍事休息。 没想到刘主管居然也在。 “哎呀,今天活动多,前台小妹也出去帮忙了,本来想让周飞接待的,结果他也跑开了。” 刘主管抬起手腕看了下表。 “两点,这个时间很少有客人。” “刘姐,你自己怎么不去接洽一下?我没什么经验欸。” “啧,我堂堂一个主管,哪有一下子就去跟客人对接的,你先给客人介绍一下我们的套餐,如果客人对价格有意见,你就说需要请示我,我再去给他们打个折嘛。” 刘主管轻轻点了一下蒲一永的额头。 “这都不懂!” “哦……那好吧,先介绍,然后客人要议价,再找刘姐。” 蒲一永一边嘀嘀咕咕默念刘主管教的流程,一边晃里晃荡地往前面接待客人的地方走。 “等一下。” 刘主管突然噔噔噔跑到蒲一永身旁,贴近他的肩膀低声交待。 “前台桌子下面有两本菜单,记得先问清楚客人是要结婚还是离婚,不要拿错了。” “好啦知道了。” 蒲一永掀开休息室的帘子大步往前台走过去。 “欢迎光临~请问结婚还是离婚?” “……” 刘主管在里面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脚,气到把自己的裤子抓成咸菜。 “蒲先生,怎么是你?” 两位客人看到蒲一永,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第42章 临时客服 蒲一永也感到吃惊,他没想到充当临时客服接待的第一对客人。 居然是刘正肖和廖友媚。 “好久不见,刘先生、廖小姐。” 蒲一永举起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蒲先生,上次说好的带朋友到我们餐厅吃饭,一直都没空吗?” 廖友媚堆起一个甜甜的笑,眼睛弯成两道拱桥。 刘正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给蒲一永回了个招呼。 “对欸,我都忘了!” 蒲一永嘿嘿一笑。 其实他并没有忘,只是不好意思提。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嘛。 傻子才会忘记。 “要不然这两天我跟他们约一下好了。” “好啊好啊,我和正肖都盼着你们来呢,正好提前分享一下我们结婚的喜讯,顺便给你们都发份请柬。” 廖友媚笑得更开心了。 “我本来还想等婚礼细节都敲定之后再联系你们,这样倒省事了。” “你们要结婚啦?” 蒲一永一脸的惊喜,并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 “对呀,前面找了两家婚庆公司,都不太满意,想不到刚进这里就遇到你,真是太有缘了。” “那……那你们看一下我们公司的菜单,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蒲一永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本子递给廖友媚。 “嗯……蒲先生,我们是要……结、婚。” 廖友媚翻了一下,面露难色。 蒲一永定睛一看,《离婚套餐》…… “搞错了搞错了。” 他迅速把那个本子从廖友媚手里抢了回来,确定了一下另外一本的名称是《结婚套餐》之后,才心虚地递给廖友媚。 “前台有事去了,我是临时过来顶替的,不好意思哈。” “没事没事。” 廖友媚咯咯一笑,接过菜单认真地翻看起来,顺便指给身后的刘肖正看。 “贵公司最贵的套餐是哪一个呀?” “哎呀,大差不差,选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蒲一永挠了挠脑袋。 “这位小姐,我来给您介绍。” 刘主管听到蒲一永的“大差不差”之后终于憋不住了,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前面,顺便偷偷往蒲一永小腿踢了一脚。 蒲一永龇牙咧嘴地搓了搓小腿,不解地看着刘主管对自己射来的充满杀气的眼光。 “小姐,您是我们一永的朋友是吗?公司同仁的亲戚朋友可以享受员工价的,不知道您是不是赶时间,方便的话,请到我们贵宾休息区坐下来,让我好好跟您和您先生介绍一下本公司的服务和套餐。” 刘主管转头堆起一脸的皱纹,对廖友媚和刘正肖绽放出最大的笑容。 “噢,那倒不用了,我们还赶时间呢。” 廖友媚回头跟刘正肖眼神交流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 然后转头看着刘主管。 “那个……既然遇到了顺便说一下,蒲先生是我们的有缘人,我们原本就打算请他帮忙证婚,不知道公司能不能安排?” “哈?我?” 蒲一永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脸的诧异。 “是,你是我和友媚能够顺利走到今天第二重要的角色,我们相信彦生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刘正肖难得开了回腔。 “可是我什么都不……” 嘭! “能能能。” 刘主管一肘撞到蒲一永的腰上,把他还没讲完的话顶了回去。 “肯定能啊,让客户满意是我们最大的追求。” “那行,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安排最好的一个套餐,我们先把定金交了吧。” 廖友媚低头从手包里掏出信用卡。 “在哪里刷卡?” “您不用再看看吗?” 刘主管被廖友媚的爽快震慑住了。 “不用,蒲先生就是最好的保证。” 廖友媚扬了扬手中的卡片。 “那……那好,请您稍等!” 刘主管麻利地把刷卡机挪到身边,噔噔噔按好金额,毕恭毕敬地举到廖友媚面前。 “好了。那我们先走了,具体的细节我们回头电话联系吧。” 廖友媚填完单子,挽着刘正肖的手臂,朝刘主管和蒲一永挥了挥手。 “不是……刘姐,我不懂这个什么证婚的,你怎么随便答应人家啊。” 目送廖友媚跟刘正肖走远,蒲一永弯下身子,哭丧着脸抬头看向刘主管。 “一永啊,你难道要跟周飞一样庸庸碌碌,当一辈子杂工吗?” 刘主管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蒲一永。 “做人一定要有梦想,知道吗。” “什么意思?周飞他……” 蒲一永想说周飞的梦想是当主管,但是不敢说出口。 “你呀,才当了几分钟客服,就帮公司签下了今年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单,你这一笔提成,再加上到时候的证婚费和写请柬的润笔费,都超过周飞两个月的薪水了。所以呀,你是非常有潜力的,我很看好你。” “有这么多吗!?” 蒲一永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那当然了,一个婚礼的利润……咳咳,一个婚礼给介绍人的分成还是比较可观的,你要是还有认识的人想结婚,统统拉到店里来,只要谈成了,就有你的一份。” 刘主管努力调整自己差点说漏嘴的表情,以免蒲一永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但是蒲一永还是误会了。 虽然误会的方向不大对头。 后面的半天时间,他都陶醉在刘主管画的大饼里,干什么都心不在焉。 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更是干脆端着个碗站在门口张望。 “不是,我说一永啊,你干嘛跑到门口吃饭?来回跑夹菜不累吗?” 叶宝生看到儿子傻呵呵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没事啦,妈,我在等人。” “等谁呀?” “曹光砚。” “光砚?你等他干嘛?” “等他结婚。” “哈?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等曹光砚结婚。” “嗯……” 叶宝生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慢慢走到蒲一永身边。 “你等他结婚?他同意吗?曹爸同意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等个头啊,我还以为你们说好了呢。” 叶宝生轻轻用筷子戳了一下蒲一永。 “没有啊,我等下直接问他。” 蒲一永想到提成,噗嗤一笑,差点把饭喷出来。 “我觉得你根本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能成才怪。” 叶宝生翻了个小白眼,不想管这个傻儿子,转身回饭桌吃饭去了。 “曹光砚!” 等到七点多,曹光砚的身影才缓缓从街口拐角的路灯下出现。 蒲一永将差点把底刮破的碗一放,立刻冲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我跟科室的人一起聚餐啊,今天科长受到医院领导表扬,心情莫名很好。” 曹光砚虽然不知道蒲一永气势汹汹是要干嘛,但还是礼貌地解释了一下。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吗?” 蒲一永气噗噗地拿起手机。 “我从六点等到现在,一个半小时欸。” “是有急事吗?你又不是没有我电话,有急事你怎么不打电话?” 曹光砚往后退了一步,莫名其妙地看着蒲一永,想说这个白痴又在发什么无名火,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安全。 “不行,这个问题电话里说不清楚啦。” “到底什么事非得当面说,你说啊。” “我想问你。” 蒲一永紧紧抓住曹光砚的肩膀。 “什么时候结婚?” “你有病!我还没毕业欸。” 曹光砚瞪了蒲一永一眼。 “对啊,起码也得等光砚工作稳定了再说吧。” 曹爸拎着一袋蔬菜,默默从两人身边路过。 “一永啊,你太着急了。” “等一下曹叔叔。” 蒲一永转身拦住曹爸。 “那……你会再婚吗?什么时候再婚?能不能快点再婚?再婚了可不可以告诉我?” “蒲一永你怎么了?见个人就问结不结婚,你是在婚庆公司待傻了哦。” 曹光砚伸长了脖子,将蒲一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爸,我们快回家啦,不要跟神经病对话。” 说完曹光砚就推着自己爸爸快步回家去了。 “什么啦,你们都不结婚,那我去哪里赚提成?” 蒲一永看着曹光砚父子远去的背影,望天哀叹了一声。 “结婚又不是儿戏,急什么急!”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蒲一永猛地转过身去。 上午在离婚典礼看到的那个穿米白色薄纱连衣裙的老妇人,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蒲一永,一边优雅地从他身旁走过。 第43章 抽屉,频率,赤裸 蒲一永挠了挠脑袋,往周围看了一圈。 现场只有他和她,没有其他人了。 “阿姨,你在跟我说话吗?” 老妇人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了。 “莫名其妙……” 蒲一永一摇三晃地走到家门口,把地上的碗捡了起来。 “曹光砚和他爸都还不想结婚……只能回头问问女警察要不要跟她长官结婚算了,再老几岁估计没人要了。” “阿嚏!” 陈楮英从桌上捏起一张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 “怎么了楮英?空调太冷吗?” 崔兆万走到陈楮英身边,关心地看着她。 “没事学长,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一哆嗦,鼻涕就窜上来了。” “没事就好。” 崔兆万从身后掏出一摞资料,放在陈楮英桌上。 “把这些整理一下,写份简要报告给我。” “不是欸学长!” 陈楮英叫了起来。 “值班还给我找这么多活!?” “那不是刚好?难道你想要等不值班的时候专门来局里加班吗?” “哪有这样的啊,平时上班也可以做啊。” 陈楮英撇撇嘴。 “对了学长。” 崔兆万刚要走,陈楮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蒲一永刚才发信息说明天晚饭到廖友媚和刘正肖他们的餐厅那里聚餐,让我顺便邀请你一起,你去吗?” “我不去,你们去就好了。” 崔兆万笑了一下,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 “那个曹光砚去吗?” “应该去吧,一永肯定会叫光砚一起的啊。他都跟他说过好几次了。” 陈楮英打开手机,准备回蒲一永消息。 “那我告诉他你不去咯?” “不不不,我去。” 崔兆万赶紧拦住陈楮英。 “我去,我去。” 隔天傍晚,廖友媚和刘正肖的餐厅。 “这~~么大的房间!?” 曹光砚一走进包厢,就被里面的宽敞和气派吓到了。 这是一间包含了投影KTV、茶水接待室、卫生间以及一张20人桌的超大包厢。 “楮英姐,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曹光砚走到陈楮英隔壁座位,准备拉开椅子。 “不行!” 陈楮英刚点了点头,崔兆万立马就跳了起来。 “桌子太大了,分开一点坐比较好看。” “也是吼。” 曹光砚又走了几步,在和陈楮英隔了两个位子的地方坐下。 “一永呢?” 陈楮英左右看了看,发现蒲一永居然还没到。 “蒲先生说要去给他一位同事带一下路,刚刚出去餐厅门口等了。” 廖友媚轻轻推了一下本来在慢慢自转的大转盘,朝崔兆万、陈楮英和曹光砚分别伸了伸手。 “大家先喝点本店的特饮润润嗓子。” “谢谢。” 曹光砚拿起一杯抿了一口,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 “好好喝啊。” “对了,你们怎么突然就安排结婚了?” 陈楮英好奇地看着刘正肖和廖友媚。 “你们应该都忘不了林彦生吧。” “现在提这个不好吧。” 崔兆万拉了一下陈楮英,有点担心她的白目发问伤害到刘廖二人。 “没事的。” 刘正肖慢慢喝了口水,然后把水杯轻轻稳稳地放在筷子旁边。 “忘掉彦生,对于我和友媚来讲,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有幻想过很久很久以后,等我和友媚都很老了之后会怎么样。但其实他对于我们两人来讲就好像,就是会像抽屉一样,就是,打开来,就是看一下之后,好,整理一下,然后再放回去,就是有点像这样子。我觉得我们可以丢掉,但其实好像,有时候丢不太掉。说到底,彦生就是我和友媚这辈子都不可能丢掉的一个人、一段记忆、一份感情。他永远会在我们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哇哦,这个比喻很好欸。讲得很DETAIL,很棒。” 陈楮英轻轻拍了拍手掌,眼眶突然就盈满了泪光。 “Detail在哪?我怎么觉得他说的很笼统?” 崔兆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楮英。 “哈喽哈喽,不好意思来晚了。” 周飞跟着蒲一永走进包厢,热情地跟大家打起了招呼。 “让大家久等了,我是周飞,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就好,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请我吃饭。” 蒲一永向众人介绍完周飞,就赶紧坐了下来。 “一永,你来晚了,刚刚刘大哥讲的话好感人。我觉得你给他们证婚的时候可以用欸。” 曹光砚侧过身子低声告诉蒲一永。 “他说什么了?” 蒲一永感到十分好奇。 “楮英姐问他们会不会忘了林彦生,他说林彦生对他和友媚姐来讲,就跟存放珍藏品的抽屉一样,时不时会拉出来看一下。” “是哦。” 蒲一永听完一脸冷漠。 “算了,跟你这种不懂共情的人讲这个也没用。” 曹光砚翻了个白眼,坐正了身子。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我让服务员上菜咯。” 廖友媚拍了拍手,不一会儿,十几道做得十分精致漂亮的菜很快就铺满了巨大的转盘边沿。 “哇靠!一永,谢谢你邀请我过来,居然这么丰盛!” 周飞望着琳琅满目的餐桌,口水差点流下来。 “是不是?到时候友媚姐和正肖哥的婚礼,你说你要不要多出点力。” “那肯定的,我一定全身心投入,把他们的婚礼保障好。” “噢对了,楮英姐什么时候结婚,记得也要到我们公司来下单哦。” 蒲一永一边拿起一只大螃蟹剥壳,一边有意无意地提醒陈楮英。 本来正在吃羹的陈楮英始料不及,直接从鼻孔喷了两滴汤出来。 “你要死啦,怎么突然跟我提这个。” 陈楮英抓了张纸巾遮住鼻子。 “我还没有对象呢……” “没有啊,我觉得你跟崔哥挺配的,不然你们两个结婚算了,最好是快一点,就今年啦好不好。关键是婚礼一定要交给我们公司,报我名字给你打折。” “噗咳咳咳……咳咳咳……” 崔兆万像呛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右手握拳堵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蒲先生太会说笑了,结婚是非常慎重的事,怎么可能随便找个人就凑做堆。” 廖友媚擦了擦嘴,微微一笑。 “而且现在单身的人太多了,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很多人根本不想结婚呢。” “结婚哪有那么难,只要两个人频率一致、相处起来觉得很放松很舒服就好啦,你看他们两个都是警察,频率肯定很对。” 蒲一永不以为然地扯下一块蟹肉。 “你讲话真的很白目,都不看场合跟对象的。” 曹光砚直接吐槽起来。 “就算楮英姐对崔哥有意思,崔哥还不一定喜欢楮英姐呢,你搞得大家都好尴尬。” “光砚!!” 陈楮英和崔兆万同时瞪向曹光砚。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尴尬?” 蒲一永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肉。 曹光砚对陈楮英和崔兆万抱歉地笑了一下,转过头一脸鄙夷地看着蒲一永。 “因为这个问题属于很个人很私密的事,讲开了,就有一种很赤裸的感觉你知道吗,内心的赤裸,比当众脱衣服还赤裸欸。” “什么赤裸不赤裸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蒲先生的朋友都好有趣,你们感情真好。” 廖友媚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到时候我们婚礼的时候,大家都要来赏脸哈。” “一定一定,恭喜恭喜。” 众人举起杯子互相碰了一下,哄笑中把饭菜一扫而光。 “周飞,幸好你来了,不然那么多菜就浪费了。” 曹光砚侧过身,对周飞竖起了大拇指。 周飞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走在两人后面的蒲一永一听就不乐意了。 “喂,是我叫你来的欸,怎么光夸周飞了。” 从餐厅出来之后,没有车的三人两前一后走在去搭公车的路上。 “你之前说要请客吃大餐,其实就是指这个对不对。” 曹光砚回头瞪了蒲一永一眼。 “还想说你怎么突然变大方。” “那也是因为他们想感谢我啊,虽然确实不用花钱……但是我当初也被林彦生吓得不轻欸。” 蒲一永撅起嘴,绷直脚背把地上的一个空易拉罐往垃圾桶踢了过去。 咣当一声,易拉罐没有进入垃圾桶的缺口,而是撞到垃圾桶之后弹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易拉罐滚到了一双黑色高跟鞋旁边,蒲一永赶紧点头哈腰地跑了过去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要注意,不能亵渎了婚礼哦。” 全身黑衣的老太太在垃圾桶盖上摁灭了烟头,转头对蒲一永笑了一下。 “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第44章 结婚离婚 “怎么是你!?还有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蒲一永愣在原地。 “你自己也想不到吧,随便打个工都能惹到大麻烦。” 老太太一脸神秘地比了个“嘘”的动作,随即化作一片黑烟。 “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要把婚礼当儿戏了。” “等一下……” “一永,公车快来了,你还在干嘛?” 听到曹光砚喊自己,蒲一永一边在心里重复刚刚老太婆的叮嘱,一边朝公车站台跑去。 接下去几天,又是从早忙到晚的节奏。 因为感觉自己确实不擅长待人接物,蒲一永之后只代班了半天客服就跟刘主管说不干了,还是不用动脑的杂工适合自己。 刘主管虽然客套挽留了几句,但是估计也知道蒲一永笨嘴笨舌一根筋,倒也不再勉强。 蒲一永尽管有些没心没肺,但是对黑衣老太太的提醒却一直记在心里。 只是不清楚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试过写字引她,却杳无音讯。 “周飞,你在这里一年多了,有没有见过什么怪异的婚礼?” 这天下午,蒲一永和周飞收拾好东西装车之后,趁回程的空档闲聊起来。 “还好,从我进公司到现在,中西婚礼都参与了百把场了,一直都中规中矩的。” 周飞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矿泉水,抬起手臂随便擦了下嘴。 “倒是自从公司上个月开始接离婚仪式之后,抓马的场面见得比较多。” “抓马?” “DRAMA,就是戏剧化啦。你能不能多读点书,不然以后怎么跟我竞争主管?” 周飞浅浅翻了个小白眼。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个抓马法。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抓马的意思哦。” 蒲一永撅了撅嘴巴。 其实他刚才还真不知道。 但是怎么可能承认。 “我见过一对,去年结婚是我们公司办的,一年不到就离婚了,然后离婚仪式又是找我们公司。” 周飞把身子往后面靠去,椅子不堪重负,发出吱呀一声。 “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那也没什么抓马的吧,以前不是还有个美国女明星结婚几十个小时就离了的。” “什么啊?这还没完呢,然后那对夫妻没过多久又各自结婚了,就两个礼拜前,再婚的日子就差一天,然后二婚婚礼还是找的我们公司。我都怀疑这两人是专门给公司送钱的。” “大概就是钱太多了,结婚离婚跟玩游戏一样。” “不到一年,四场仪式我都参与了,我都替他们尴尬。” “他们自己都不尴尬,你有什么好尴尬的。” “不是啊,就像你说的,这两个人结婚离婚跟儿戏一样,干脆就不要结婚嘛。那些宣誓啊诺言啊,还有现场感动落泪啊什么的,跟放屁一样。” 周飞挠了挠肚子。 “而且你知道吗,结婚搞的越隆重,离婚就越丢脸,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是我在现场脚趾都能原地抠出独栋别墅了。” “但是他们专门办婚礼,说明他们还是很重视结婚这件事的吧。” “换作是我的话。” 周飞抬起双手枕在脑后。 “就不办婚礼,反正低调一点,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不然离婚的时候好丢脸。” “哎呀,现在离婚太普遍了,也不能说离婚就不好,频率不对,勉强在一起也难受。” 蒲一永看了看车窗外的街景,已经快到公司了。 “当然也有可能一开始都是对的,但是中间有一个人突然换了频道,两个人就过不到一起去了。” “你怎么那么喜欢讲频率?从上次餐厅吃饭的时候就是。” 周飞皱起眉头。 “你是频率专家还是频率学教授吗?” “……总比曹光砚的赤裸学说好吧。” “总而言之呢,看多了婚礼,觉得还是单身好,感觉结婚会有一堆麻烦事,离婚也是。要找到对的人过一辈子实在是太难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职业伤害,可能刘姐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结婚吧。” 周飞偷笑了一下,把自己从椅背上推起来,准备下车。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刘主管从店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朝正在接力传东西的蒲一永招了招手。 “一永啊,你下一场的婚誓写好了没啊。” “你说哪一场啊刘姐?” 蒲一永擦了一把汗然后往地上一甩。 最近天天都要提前到公司写字,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哪些没写。 “林李联姻的啊,明天上午九点三十八分开始的那场。” 刘主管捏着鼻子离蒲一永和周飞稍微站远了一点。 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汗味。 “没人跟我说啊,我昨天就已经把接下来一周的写完了,怎么漏了一场吗?” 蒲一永拉起领口到鼻子下面嗅了一下。 其实也还好啊。 除了刚流出来的汗水新鲜的酸味,甚至还有上午的汗液风干发酵之后的淡淡奶香。 “哎呀,你快点去冲洗一下,换身衣服,然后到里面办公室把明天要用的字写了,我让别人来帮周飞。快快。” 刘主管吩咐完就转身回公司找人去了。 该说不说,蒲一永入职的这家婚庆公司。 是一家有洁癖的公司。 除了有员工休息室,还有员工淋浴间。 每天上班打卡和中午用餐之后,客服们一定要沐浴更衣。 为的是时刻保持最清新的状态。 所以蒲一永自从开始兼帮客户写字之后,每次都要按照公司要求,洗浴之后才能动笔。 “林李联姻要写什么?有准备吗?” 在专门存放婚礼轻便装饰物的工作间,蒲一永一边研墨,一边问刘主管。 “哎呀,你就随便根据他们的情况发挥一下,他们都是我们的VIP了。” 刘主管慢慢给自己的保温杯吹了吹气,然后非常谨慎地浅尝了一口。 “他们什么情况?男女?男男?女女?老少配?” 蒲一永问着问着突然顿了一下,想到了刚才周飞说的那对夫妇。 “我们公司还有VIP?难道是在我们公司办过结婚仪式和离婚仪式,然后又跟别人结婚的熟客?” “什么呀,你听周飞说的吧,他讲的那个算啥呀。” 刘主管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他才进公司多久,大惊小怪。” “啊不然是什么?” 蒲一永一愣,难道还有比周飞讲的更炸裂的存在? “我们公司创立十年了,这对夫妻,一男一女哈,在公司开业之后的第二年就找到我们承办他们的婚礼。” 刘主管把保温杯放下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直直地看着蒲一永。 “然后每年因为不同的原因离婚,然后复合的时候又来找我们公司给他们办婚礼,明天是他们的第八次复婚,也就是第九次婚礼。” 看到蒲一永逐渐目瞪口呆的表情,刘主管得意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按照他们的惯性,这次结完婚估计还得离。以前我们是没有离婚典礼业务所以没办法,但是我要争取以后他们的离婚典礼都让公司给他们办,这样一年就可以赚他们两次钱。到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的超级VIP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5章 儿戏 “他们是把婚姻当儿戏吗??” 蒲一永觉得这两人的脑袋估计被驴踢了。 “那倒也不是,有几次离婚还是闹得挺大的,还曾经为了小孩的抚养权打过官司。” 刘主管抠了抠保温杯上的浮漆。 “应该说,他们结的时候是认真想结,离也是真的想离,复合也是真的想复合。大概都是真性情,然后想法又是瞬息万变的那种人吧。” “那我没进公司之前,他们的婚誓都是怎么弄的?” “哎呀,这不是看你毛笔字写得好,所以才增加了这项业务嘛,其他公司虽然想学,但是他们去外面找人写太贵了。” “意思就是我写的字很便宜对不对?” 蒲一永突然把刚刚拿起来的笔摁回笔架上。 好家伙,原来自己给公司写的字并不值钱,那应该去给别人写呀。 “什么呀!真是。” 刘主管赶紧哄他。 “你不想想,以前没有写字的时候,那婚礼不也照办吗?现在多了这项业务,公司在帮婚礼增加仪式感的同时,多收一笔钱,你也有提成,不是双赢吗?外面写字的人,哪有你这个业务量是不是?” “……好吧。” 蒲一永想想也是,便又重新把笔拿了起来。 刘主管说得也对,如果没有公司直接植入,自己难道有本事去劝别人结婚找自己写字? 刘主管转过身拍拍胸脯,暗暗舒了一口气。 幸好没让蒲一永知道他的提成只是这项业务收入的四分之一不到,不然岂不得被他坐地起价? 在刘主管的监督兼指导下,蒲一永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多字的婚誓,最后把字迹吹干卷起来放进一个红色的长筒里盖好。 “你把东西放到明天那场婚礼的物品里,然后就可以下班了。” 刘主管拿起保温杯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注意不要放错啊。” “知道啦。” 蒲一永拿起红色的长筒,找到标记着“林李联姻”的大箱子,打开盖子把长筒塞了进去。 “结婚儿戏,离婚儿戏,复合更是儿戏!”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蒲一永浑身汗毛冷不丁竖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去。 “怎么又是你!?吓死人了!” 看到身着米色薄纱连身裙的老妇,蒲一永吓得靠在刚刚装长筒的大箱子上。 明明刚刚只有自己,居然完全听不到老妇人的脚步声。 “你帮他们写这种随时可以丢弃的婚誓,你不觉得违心吗?” 和前两次甩下一句话就走掉不同,老妇人这回居然留在原地质问起蒲一永来。 “我……我只是按照公司要求干活,管那么多做什么?” 虽然对于素不相识的人质问自己感到不满,但蒲一永却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大概是因为这个老妇人有股慑人的魄力吧。 “你虽然只是一个按照公司要求干活的行尸走肉,但是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做这种亵渎自己苦练多年书法的事?” “喂!什么行尸走肉,什么亵渎书法,你好没有礼貌。” 蒲一永渐渐缓过劲来,说话的中气也越来越足。 “我用自己的本领赚钱关你什么事啊?你究竟是谁呀?” “我劝你还是趁早醒悟,不要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老妇人并没有因为蒲一永的生气而有所收敛,狠狠丢下一句警告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工作间。 “神经病啊!” 确定老人走远之后,蒲一永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关门走人。 “尊敬的各位来宾,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们,接下来就要进行我们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结婚宣誓了,这也是我们的新郎新娘九年来第一次进行的仪式,现在请新郎和新娘站到舞台的正中央。” 林李第九次联姻婚礼现场,司仪用嘹亮而充满感情的声音,宣布着婚礼的新环节。 “请上婚誓!”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双手抱着装有蒲一永手写婚誓的红色长筒,从婚宴大厅的大门缓缓向舞台走来。 “荒不荒谬,你说荒不荒谬?” 周飞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把头凑到蒲一永身后。 “新郎新娘自己的小孩,第四次给自己爸妈当花童。” “什么!?那是他们的儿子?” 蒲一永有些吃惊。 “据说从四岁开始,每年一次。” 周飞把瓜子壳往桌上的盘子一吐。 “啧啧啧啧,你看他那个稳健的脚步,熟练的不行。” 全场的灯光追随着小男孩的身影不断向他的父母靠近,浪漫的交响乐开始奏起。 “终于,我们迎来了这神圣的一刻,新郎和新娘,将在现场所有来宾的见证下,共同念出对彼此的承诺。” 司仪将话筒递给新郎新娘,转身帮小男孩打开长筒的盖子,从里面抽出红色的誓纸,缓缓展开。 全场所有人纷纷举起手机对准舞台,屏息以待。 “……”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安静了?” 周飞紧张地抓住蒲一永的肩膀。 除了缓缓进行的背景音乐,舞台上的气氛好像凝固了一样,司仪和新郎新娘看着誓纸,同时发起了呆。 “……呜呜……呜……” 新娘渐渐响起的抽泣声划破凝结的空气,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哭了?” “不是要念誓词吗?” “不会是不认识字吧?” “这个环节哭是闹哪样?” …… 蒲一永头皮一阵发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俯下身子,沿着墙角绕场半周,一溜烟跑到了舞台的后方。 “……老公,我知道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娘突然搂住新郎的脖子,感动地吻上他的嘴唇。 “……没错!我们的新娘刚刚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机智的司仪用最快的速度启动差点秀逗的大脑,开始给自己找补。 “这一张红纸,代表着新郎和新娘永远如同初恋一般的赤子之心,其实已经是最好的誓言!” 他两手拎起誓纸,三百六十度缓缓旋转,向所有人展示了一遍。 在如同潮水奔涌而来的掌声中,蒲一永的大脑宕机了。 他昨天下班前写的满满一页毛笔字,全部不见了。 “见鬼了这是!” 蒲一永仔细看了看小孩手中的长筒,十分肯定是昨天自己亲手放进箱子里的那个没有错。 突然,他想起了昨天奚落自己的老妇人。 他迅速站起身,往下面的十几个饭桌扫视一番。 终于,又在最外围的一张桌子上,发现了米色薄纱连身裙老妇的身影。 在诸多宾客兴高采烈的神情对比下,她的冷漠显得特别突兀。 她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人,冷冷地扯动一边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往场外走去。 第46章 又来 “蒲一永!你昨天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写好放进箱子里吗!?” 刚回到公司,刘主管立刻歇斯底里地指着蒲一永的鼻子大叫。 “要不是我们陈司仪反应够快,今天的场子就砸在宣誓环节了!” 蒲一永弓着身子低下头,眼睛余光扫了一下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的陈司仪。 陈司仪悠闲地抿了一口茶,伸出手对刘主管挥了挥。 “刘姐,不要骂他了,一永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大概是放错了。还好今天有惊无险。” “你看看你看看,陈司仪还得帮你说情,你说你害不害臊?” 刘主管双手一交叉。 “你后面两单字的钱,作为精神损失费补偿给陈司仪了。” “不是啊刘姐,你昨天下午明明看着我写完的。” 蒲一永委屈巴巴地拉了一下刘主管的袖子。 “写完之后呢?难道以后还要我帮你把纸都卷好塞进筒子里吗?我可没那个时间。” 刘主管哼了一声,扭头走掉了。 “一永啊,这次还好那个新娘自己先哭了。” 陈司仪看刘主管走了,两腿一打直,俯身凑到蒲一永的身边。 “不然我也救不了场。下次还是要把东西检查仔细了。” “我明明就有放啊。” 蒲一永猛地直起身子,气噗噗地走到工作间里面开始翻箱子。 他把长筒从一堆杂物里面抽了出来,放到桌子上打开,然后把卷好的红纸拉了出来。 “怎么可能……” 刚把纸展开一半,蒲一永突然愣住了。 “这!?” 他急急将誓纸完全铺平,只见密密麻麻的毛笔字满满当当,完全就是自己放进去之前的样子。 “妈的!到底是谁在整我!?” 蒲一永拿着纸冲了出去,想跟陈司仪解释。 但是陈司仪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他已经离开了。 “连誓言都要别人准备,这种照本宣科的话,真的能代表自己的真心吗?” 蒲一永刚耷拉下脑袋准备回工作间,身后突然响起了那个老妇人的声音。 蒲一永吞了吞口水,缓缓转过头。 米白色薄纱连身裙老妇人正优雅地站在接待室一角。 “喂,怎么又是你?” 蒲一永撸起袖子走到老妇人面前。 “我已经在不同场合见到你好几次了,每次都神出鬼没的,你到底是要干嘛啦。” “你也不想想,你看到我的时候,都是什么场合。” 老妇人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着蒲一永。 “我看到你的时候?” 蒲一永想了想,离婚典礼一次,结婚仪式一次,家门口一次,公司里两次…… “好多个不同的场合啊,有什么关联和意义吗?。” “啧!” 老妇人皱了一下眉头,换成了鄙视的表情。 “莲花说你脑袋简单,我还不相信。看来,是太简单了。” “……莲花又是谁?你到底在说什么?” 蒲一永确定自己没有听漏词,但是怎么又听不懂。 “一永一永!” 周飞突然大叫着从门口冲了进来。 “今天牛肉面有特价,要不要一起去吃?” 蒲一永被吓得原地跳了一下。 “你没看到我在忙哦,等一下啦。” “你在忙什么?下午的东西不都准备好了?” “不是啦,就……” 蒲一永用手指向老妇人,但是老妇人不见了。 他的心里瞬间汗如雨下。 “礼服整理又不是我们的活,这是客服妹妹她们的工作,你要跟她们抢饭碗是不是?” 周飞走到老妇人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下打量了一下原本就摆放在那里的一具婚纱模特。 “我之前听刘姐说要给它换中式礼服的,怎么客服妹妹还没来换。” “这具塑料模特是一直就在这里的吗?” 蒲一永走到周飞旁边,迟疑地问了一句。 “啊那不然咧,你来这里上班的第一天就在这里了啊。” 周飞拨了拨模特身上的婚纱,然后转身推着蒲一永往外走。 “好啦我们快去啦,今天特价估计要排队排比较久,吃完就要准备下午场了。”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慢?还是没胃口?需要我帮你吗?” 周飞呲溜呲溜把自己的面吃完之后,发现蒲一永还剩大半碗。 蒲一永没有说话,缓缓把自己的碗推向周飞。 “原来那个老太婆不是人……” “什么不是人?” 周飞欣喜地把蒲一永剩下的面全部倒进自己碗里,然后把空碗推了回去。 “没有,我在想说,等下仪式开始之前,要把东西再好好检查一遍。” 蒲一永拿起汤匙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然后送到嘴巴里,吸了一口空气。 “……” 周飞像看一个智障一样看着蒲一永。 “周飞。” 下午的仪式刚刚开始,蒲一永就拉着周飞一起把写好的婚誓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郑重地交到周飞手里。 “你看好这份誓词,一定要看好。” “这个不是等下要给司仪的吗?放我这里干嘛?” 周飞傻傻地接在手里。 “你等一下亲自把它拿给司仪,我先去一下厕所。” 蒲一永没办法告诉周飞自己要去找老妇人。 因为他又看不到。 “到底在哪里呀?不要等下又给我偷偷搞鬼。” 在场上仔细绕行了两圈之后,蒲一永始终没有发现米白色薄纱裙老妇的身影,不禁有些担心,又有些泄气。 他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准备等下进去盯场。 “我就不信等下和周飞一起看着那个誓词,那些字还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凭空消失。” “额啊!!!!” 蒲一永抬起头照了一下镜子,突然发现黑衣老太太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转过身,双手反撑着洗手台。 “怎么是你啊!?吓我一大跳。” “不是提醒过你,不要把婚礼当儿戏吗?” 老太太缓缓吐了口烟,优雅地瞥了蒲一永一眼。 “谁把婚礼当儿戏了?还有不要挡路,我要去盯场了。” 蒲一永起身就要离开,但是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米白薄纱老妇人的话,于是又停了下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谁是莲花?” “你觉得呢?” 老太太朝蒲一永眨了眨眼。 “我要是知道,还需要问你吗?” 蒲一永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居然说我头脑简单,可恶!” 老太太掩嘴大笑了起来。 “我只是说你比较单纯,不喜欢思考太复杂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蒲一永思考了一下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眼睛慢慢越睁越大。 第47章 莲花奶奶 “你就是她说的莲花?你们认识?” “你这会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 莲花老太把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废话,我又不是傻瓜!” 蒲一永不服气地别过脸。 “你还真是小孩子脾气,这一点跟你爷爷,真的不像。” 莲花老太嘟起嘴,把烟吐成一股气柱。 “什么意思?” 听到莲花老太提起爷爷,蒲一永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你爷爷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懂得怎么精打细算,趋利避害,独善其身了。” 莲花老太抿嘴一笑。 “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 “你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单纯地想要帮我对付那个穿白色纱裙的老太吧?” 蒲一永扯起一边的嘴角。 “你也是个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才参与的利己主义者而已啊。”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上次那个小狗,我不也帮你了吗?” “那是你来不及提要求就被我破解了好吧。” “啧,你倒是蛮会强词夺理的,要不是我……” 莲花老太把烟头弹了出去,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那次就算是你自己办到的吧。不过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哦。” “这次的老女人到底是什么?怎么她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 “她呀?她存在的时间,可不比我短呢,只不过一直充当旁观者的角色而已。” “你意思是说,她跟你一样难缠?” 蒲一永猛地抬起头来。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 莲花老太满脸的不爽。 “什么叫跟我一样难缠?我有那么难缠吗?我也只是找你爷爷和你帮我一个小忙而已。还不是你们小气不肯答应,才搞得我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 “好了好了,如果你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要求的。” 蒲一永又想跟上一次一样来个虚晃一枪。 这个莲花老太虽然没有对蒲家造成什么伤害。 甚至帮爷爷维持了那么久的生命。 但是爷爷始终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肯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还是先利用她解决那个白纱老妇人再说。 “不是考虑,是答应。而且答应了就得做到。” 莲花老太哼了一声。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小脑瓜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行行行,我答应你好了吧,莲花老奶奶。” 蒲一永看了一下手机,宣誓的环节很快就要开始了,没时间再跟她磨蹭下去了。 “但是你得先帮我阻止她,不要让她在下午这场婚礼上捣乱。不然我写字的钱都不够公司罚的啦。”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 莲花老太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根香烟,凭空挥了一下,就点燃了。 “她下午不在这里。” “什么!?” 蒲一永对这个答案始料不及。 “她去哪里了?” “她啊,跑去对面那家酒店的婚礼现场了。估计再过不久,你们就有同行要被客户索赔了。” 莲花老太朝马路另一边的一栋高楼努了努嘴。 蒲一永朝莲花老太所示方向看去,那是他们婚庆行业里一家翘楚公司常年租来举办婚礼的五星级酒店。这间酒店和那家婚庆公司算是长期合作的战略伙伴关系,即便淡季也不会租给别人。 那家婚庆公司,比蒲一永入职的这家历史更悠久,规模更庞大,实力也雄厚得多。 刘主管跟他说过,他们公司的目标就是有一天也能到那个五星级酒店里面去给客户举办仪式。 到时候,哪怕是最便宜的套餐,收费也要比现在高起码一倍。 “那个老太婆看起来还挺有气质的,为什么要以破坏婚礼为乐?……她是寡妇吗?” 蒲一永的问题,让莲花老太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哎哟,小帅哥啊,你好歹多用点脑子思考思考,如果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就好了。” “一永一永,你听说没?” 傍晚收拾东西的时候,周飞凑到蒲一永身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听说什么?” 蒲一永心不在焉地收着音响线。 莲花老太说会去帮忙斡旋,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既然她说对方存在的时间不比她短,那个老太婆估计不会是什么善茬,有那么容易被劝退吗? 要是莲花老太失败了,那是不是以后都要一直提心吊胆? 要不转行算了…… “那家公司出事了。” “哪家公司?” “啧,壹家翘楚啊。” “你是说,总是在那家五星级酒店办婚礼的壹家翘楚公司?” 蒲一永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想到了下午莲花老太的话。 “对呀!你都不知道多夸张!” 看到蒲一永终于有了点反应,周飞喷出一滴唾沫星子,开始飞快八卦起来。 “他们今天下午在给一对新人办西式婚礼的时候,把婚礼进行曲放成了命运交响曲欸!那么有经验的公司,连这都能搞错,你说瞎不瞎?” “嗯……有点。” 蒲一永其实也不知道那两个曲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那两个曲子听起来好像都是什么等等等等?” “什么啊!一个是等~登登登,一个是噔噔噔噔,哪里像?” 周飞把箱子盖好,用力一抬放进后车厢,然后把后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婚礼进行曲是结婚放的,命运交响曲是离婚放的,结果他们把离婚的曲子拿去结婚仪式上放,你说严不严重?” “那估计要赔不少钱。” 蒲一永反应不大,他简单地认为西式婚礼放错音乐虽然严重,但应该不像中式婚礼搞错程序那么严重。 “岂止是赔钱啊!” 周飞一边坐进面包车,一边激动得两手乱挥。 “听说那个司仪和公司的负责人当场被打到送医了,就刚刚那个救护车,咻咻咻咻,就是去载人的。” “哈?有必要吗?干嘛要打人啦!” 蒲一永跟在周飞后面上了车,靠着椅背皱起了眉头。 “当然了,那可是黑帮千金和知名企业小开的婚礼欸,你知不知道多少黑道在场?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己老大丢这个脸!?” 周飞指了指马路对面。 “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估计还有可能出人命。” 蒲一永脸色突然变得灰青一片。 透过车窗,他看到那间五星级酒店的门口人影攒动,几个警察正在一边维护秩序。 米白色薄纱裙老妇人旁若无人地从大门走出,仰着头走到酒店门口的喷泉旁边,被水流的反光闪了一下不见了。 第48章 探病 “这世界上所有事情所有东西,都一定有合它逻辑的解释。” 曹光砚伸出一根手指,眼神充满了笃定。 “这句话你以前不就说过?所以咧?” 蒲一永把曹光砚的手指打了下去,翻了翻白眼。 始终放心不下的蒲一永,一吃完晚饭就跑到曹光砚家里,找他商量对策。 他也是没办法,因为曹光砚已经是他认识的,最会念书的人了。 而会念书,往往又跟聪明划等号。 虽然很不想承认。 “我觉得,不管你看到的执念是什么,始终都是因为人心才长出来的。” 曹光砚站起来,绕着客厅的桌子走了一圈。 “包括之前的标线型人行道,如果不是因为余镇元过度思念自己的儿子,而误打误撞牵走了他的小孩,他根本不会出现。” “所以你是说,那个老太婆,很有可能是因为某个人才出现的?” 蒲一永托着下巴,一脸的沮丧。 “去哪里找那个人嘛,老太婆自己又不讲。” “婚礼被搞砸的时候,什么人最高兴?你有注意到吗?” “这个嘛……” 蒲一永努力思考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在场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注意到。” “据我分析,对婚礼有怨恨的人呢。” 曹光砚停下了绕圈的脚步,缓缓转过身对着蒲一永。 “很有可能是在结婚的时候出过很大的糗,或者遭遇了配偶重大的背叛,导致对婚姻这件事感到绝望。” “……会不会是你爸?” 蒲一永突然抬起头来,偷偷指了指曹爸房间的方向。 “屁啦!” 曹光砚扬起了拳头来,想想打不过蒲一永,又讪讪放下来。 “你看我爸情绪那么稳定,又那么积极向上,想也不可能。要我说,对婚姻抱有很深怨念的,应该女性居多吧。因为通常来讲,女性在婚姻里受到的委屈往往更多一些。” “那就不会是我妈了,我妈那么强势,以前家里都她说了算。” 蒲一永脑袋歪了下来。 “到底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我们在这里讨论也讨论不出来吧。” 曹光砚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快十点了。 “你最好明天再仔细思考一下。” “也是。那我先睡觉了。” 蒲一永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去。 “等等等等,你去哪里?” 曹光砚一把拉住蒲一永。 “睡觉啊。” “这是我家,你家在隔壁。” “今晚在你房间睡,你万一想到可疑的对象立刻告诉我。” “……” 曹光砚看着蒲一永不断往上走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栏杆。 “根本就是强盗。” 晚上,蒲一永失眠了。 如果莲花奶奶下午跟自己说完话之后立刻去找那个白纱裙老太,那么壹家翘楚公司发生了那样的事故,就说明两人可能谈崩了。 而且莲花奶奶阻止不了白纱裙老太,白纱裙老太依然我行我素地破坏了婚礼。 至于是莲花不想阻止,还是凭她的能力无法阻止,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连莲花奶奶这种辈分的执念都没办法,那那个白纱裙老太岂不是太可怕了? 不行,明天就去辞职算了。 蒲一永在挣扎了很久之后,最终定下了逃避的决心。 这样想之后,蒲一永终于稍微安心了一点。 但是他还是没有睡着。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曹光砚居然打呼。 还很大声。 “额!一永,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 第二天一见面,周飞就被蒲一永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 “都怪曹光砚那个家伙,害我一整晚都睡不着。” 蒲一永从前台的桌上抽了张湿纸巾,用力搓了搓脸。 “他做什么了?” 周飞想了一下,终于记起了一起吃过饭的曹光砚。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周飞对曹光砚印象蛮好。 “没有什么了,就是跟他一起睡,他老是不安分。” “哈???” 周飞有些吃惊。 “看不出来欸,他给人印象文质彬彬的啊。” “你要是有机会跟他睡你就知道了。” 蒲一永瞪了周飞一眼。 “噢别别别,我不喜欢这个。” 周飞急忙摆了摆手。 “对了,刘姐呢?” 蒲一永摸了摸口袋里的辞职信,四下张望了一圈,居然没有发现刘主管的身影。 她这种工作狂,每天很早就到公司了,这时候怎么会不在。 “刘姐生病了,我正打算去看她呢。” 周飞搓了搓鼻子。 “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要去哪里看她?医院吗?” 蒲一永心想,辞职的事情,还是要当面讲比较有礼貌,所以去一下也好。 “没有啦,只是重感冒而已,她在家里。刚才听客服小妹说的。” “你还知道她家在哪里哦?” 从水果店买了一袋苹果出来,蒲一永转头问刚结完账正在放钱包的周飞。 “知道啊。刘姐那个人吼,就是太铁齿(注:嘴硬、固执)了,总是觉得没有自己一个人摆不平的事,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所以现在病了也没人照顾。还好我上次帮她搬过家具,知道她家在哪里。她应该没想到我们会过去,我们去给她个惊喜嘿嘿。” 周飞走到前面带路,大屁股一扭一扭的显得有些滑稽。 “周飞,没想到你还挺贴心的。” 蒲一永快走了几步,和周飞并肩而行。 “如果是我,根本不会想要去探望生病的上司。” “刘姐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只是可能到了更年期,脾气比较暴躁吧。” 周飞仔细认了一下路,然后往右边拐了过去。 “听公司的老员工说,她年轻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年轻的时候?公司不是才创办十年,那最老的员工顶多也只看过她三十多快四十的样子吧。” “啧,虽然我们公司才创办十年,但是刘姐之前就已经在婚庆这个圈子里工作了,有的老员工以前在别的公司上班的时候就见过她了呀。据说她可是我们老板高薪挖过来的呢,如果不是她,公司也不可能在这几年崛起得这么快。” “你真的知道很多消息欸。” 蒲一永心里对周飞搜集信息的能力还是很服气的。 “到了。” 顺着周飞目光所视方向看去,蒲一永发现他说的刘主管的家,应该就在前面那栋很高的公寓楼里。 “刘姐住公寓哦?” “那不然咧,她一个单身大龄女性,没儿没女没老公,父母也不在身边,住有管家的公寓是最合适的。” 周飞伸出手按了一下刘主管家的门铃。 咔嚓一声,门里面锁开了,微微拉开一条缝。 “刘姐,我和一永来看你啦。” 周飞对着门缝露出的一只眼睛,热情地挥了挥手。 “怎么是你们?” 刘主管仅露出的一截眉毛往下动了一下,眼神有些嫌弃。 然后嘭一声,她把门关上了。 第49章 怨念 周飞扭过头,和蒲一永面面相觑。 “怎么办,你的惊喜刘姐好像不领情欸。” 蒲一永嗤笑了一声。 “你急什么嘛?” 周飞不以为然地回过头,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抬起手开始碰碰碰拍门。 “刘姐啊~~你就开开门吧~~我们没有你不行啊~~~” “喂,你干嘛!?” 蒲一永被周飞突如其来的叫门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想要阻止他。 “吵死了,小孩不用睡觉啦?” “能不能安静点,家里还有老人呢。” “妈的拉屎拉一半被吓缩回去了……” …… 刘主管的邻居陆续打开门探出头看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脸呢你!?你不要我还要呢。” 刘主管终于重新打开自己的房门,一把揪住周飞的衣领把他拉了进去。 蒲一永对四周的围观邻居抱歉地点了点头,赶紧蹑手蹑脚地跟上周飞,然后迅速把门重新关上,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刘主管捂着额头,快走几步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刘姐,我和一永想你了,所以专程买了点水果过来看你。” 周飞谄媚地笑着,把苹果放在桌上。 “……有病吧,昨天不是在公司见过?” 刘主管拉了条毯子把自己裹住。 “这不是一早没见到你,就好像出海航行忘了带船长一样,心里感到忐忑不安嘛。” 周飞不把刘主管的冷脸当回事,继续嬉皮笑脸。 “你们两个今天不用干活吗?” 不知道是被周飞的话触动,还是感冒太重没了力气,在蒲一永听来,刘主管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刘姐,我们下午才有事,上午没单。” “你们自己削两个自己买的苹果吃,吃完赶紧回去公司,不要给我在这里假公济私开小差。” “好的,谢谢刘姐。” 周飞麻溜地站了起来,从袋子里掏出三个苹果到厨房洗去了。 “……” 蒲一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辞职信也不敢拿出来,眼睛就在客厅里面乱瞟。 突然,他发现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便走近去看。 一排专门陈列工艺品的地方,有一个木制的旋转音乐盒十分显眼。 音乐盒旧得有些泛黄,旋转台上站着一个婚纱女孩,女孩的左手牵着另一只手。 但是另一只手只有手腕以下的部位,手的主人不知所踪。 “给你。” 一个削了皮的苹果突然出现在蒲一永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蒲一永回头一看,原来是周飞。 “你在看什么啊?” 周飞咬了一口苹果,好奇地看着蒲一永眼前的音乐盒。 “这个音乐盒怎么只有一个新娘?新郎呢?” “死了。” 刘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瞥了一眼他们两个。 “哈!?” 蒲一永和周飞同时扭头看向刘主管。 “刘姐你说笑呢,这就是个音乐盒而已。” 刘主管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一个柜子旁边,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断了手的木偶。 “死了就是死了,只是还没丢掉而已。” 蒲一永定睛一看,正是音乐盒上原本的新郎。 “刘姐,这是你什么时候的玩具呀?” 周飞把那个新郎拿到手里,尝试着拼接到音乐盒上,让他和新娘重新手牵手。 但是很难成功。 一放就倒,一放就倒。 “你们啊,还太年轻了。这个音乐盒比你们年纪都大。” 刘主管走了过去,单手把新郎重新放了一下。 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她上了一下链条,音乐盒开始缓缓转动。 新郎又倒下了。 “唉算了,就这样吧。” 刘主管叹了口气,重新走到沙发坐下。 “周飞。” 蒲一永认真地听了一下有些跑调的音乐,低声问周飞。 “这是婚礼进行曲还是命运交响曲?” “你真的是很机车欸。” 周飞翻了个白眼。 “这一听就是婚礼进行曲啊。” “这难道是刘姐跟她老公……” 蒲一永刚问了半截,就被周飞撞了一下。 “你不要那么白目好不好。” “这是我以前的结婚纪念品。” 刘主管冷冷的一句话,再次引起了蒲一永和周飞的惊叹。 “刘姐,原来你结过婚哦?” “对啊,还以为……” 蒲一永想想不对,赶紧住嘴。 “以为我没人要是吗?” 刘主管瞪了他一眼,从大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来。 “老娘以前也是小美女一个好不好?” 蒲一永和周飞好奇地坐了下来,一起翻看那本相册。 那是刘主管年轻时候的各种照片,看得出她很爱美。 所以拍那么多照片。 但是真的长得一般。 所以两人都没有讲话。 “欸,你们干嘛给我沉默啊?” 刘主管生气地拿回相册,重新打开抽屉塞了回去。 “刘姐,那你老公呢?” 周飞有点尴尬,小心翼翼地问道。 “死了啊。” “刘姐,不要讲气话啦,这一听就是在赌气。” 蒲一永低声嘀咕了一句。 “我说他死了,不是气话,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死了,魂飞魄散了,连尸体都烧光光了的意思。” “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周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想不到自己消息这么灵通,居然入职一年多从来没听说过。 “这有什么好提的,他都死了二十多年了。” “刘姐,原来你那么早就结婚了哦。” “也不早,我结婚的时候都快三十了。” “你今年不是才四十多?” 蒲一永突然掰起手指数了一下,感觉对不上。 “啧。数什么数。” 刘主管拿起一个抱枕扔了过去。 “那……刘姐,你后来都没有再嫁哦?” 周飞看刘主管有些生气,赶紧打起了圆场。 “你们现在还年轻,但是一定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当负心汉。知道吗?” 刘主管叹了口气,欠身拿了两个杯子出来,伸长了手想要去够旁边的水壶。 周飞见状赶紧挪了一下屁股,把水壶拿到她身边。 “否则啊,死了都要被人记恨一辈子。” 刘主管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推到周飞和蒲一永面前。 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来。 蒲一永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一整本都是。 第50章 放进抽屉的名字 “刘姐,你家抽屉好多,而且好大,能放这么多东西……” 蒲一永感叹道。 周飞看蒲一永很有兴趣,就把笔记本拿起来跟他一起看。 “庹康华是谁?” 蒲一永好奇地问道。 笔记本上写的全是这个名字。 正反面。 每一行。 “就是那个死掉的男人。” 刘主管狠狠地咬下一大口苹果。 “这样的本子还有很多,我卧室里的抽屉已经放不下了。” “为什么要写一堆他的名字,然后放到抽屉里?” 蒲一永觉得刘主管说的放不下,除了物理意义上的放不下,更多的应该还是心理上的放不下。 “因为他是我当年全部的信仰。把他的名字写在本子上放进抽屉里,是为了提醒我自己,不要忘了自己受过的伤害。” 刘主管的眼眶突然红了。 “我们谈了两年恋爱才结的婚,我天真的以为,他在婚礼上承诺的天荒地老,就是真的天荒地老。没想到结婚第二年我意外小产的时候,他居然给我到外面乱搞。” “……刘姐。” 周飞语带哽咽地看着刘主管。 “小产是什么?” 蒲一永不明就里地凑到周飞身边,冷不丁吃了周飞一记肘击。 “我和他的故事,也可以算是兰因絮果了吧。” 刘主管抽了张纸巾吸了吸鼻涕。 “没想到我发现他偷吃,居然是因为他和那个女的在外面车震发生意外,警察通知我这个配偶去认尸。真是老天有眼,连神仙都看不下去。” 蒲一永和周飞双双倒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你们看,当负心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等一下。” 蒲一永突然想起了曹光砚昨晚的分析。 “刘姐,那你是因为对婚姻失去信心,所以才没有再嫁人吗?” “换做是你,遭遇了这样的背叛,还会相信婚姻吗?” 刘主管擤了一大把鼻涕,把纸巾揉成一团,用力扔进垃圾桶里。 “那你在婚庆行业这么久,操办了那么多场婚礼,心里岂不是会很难受?” “反感婚姻是我的生活,操办婚礼是我的工作,这有冲突吗?” “对啊,有冲突吗?” 周飞回头看了一眼蒲一永。 “就和工作餐跟生活餐是两码事一个道理,你懂不懂?” “哎呀你别插嘴行不行?” 蒲一永抓起周飞的手,把他没吃完的苹果塞他嘴里,然后继续看着刘主管。 “那你看到那些来公司购买婚庆服务的夫妻,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做这份让你想起失败婚姻的工作呢?” “看你们能幸福多久。我就是这么个看好戏的心态。” 刘主管冷笑了一声,但笑容转瞬即逝。 “但我其实对别人的婚姻是抱有祝福的心态的,特别是真正的有情人。所以我喜欢操办婚礼,婚礼的热闹,会让我暂时忘掉痛苦的过去。只是回到一个人的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反复地反复地在本子上写下他的名字。” “刘姐……” 蒲一永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问出口。 “你什么时候才有可能放下对这个庹康华的怨恨呢?” “……” 刘主管怔怔地看着蒲一永,没有回答。 “直到她死。” 米白薄纱连身裙老妇人突然出现在刘主管的背后,把下巴轻轻放在刘主管的头上,浅浅地笑了。 “没想到刘姐还有这么一段历史,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离开刘主管的家回到公司,周飞还沉浸在对刘主管的惋惜中。 甚至只吃了公司的午餐就去休息了,都忘记叫蒲一永一起去吃牛肉面。 蒲一永也是。 虽然得知了老妇人和刘主管有着很深的关联。 但他更担心的是,那个老妇人会不会对刘主管造成什么影响。 就像思念儿子过度的余镇元想要自杀那样。 刘主管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二十多年来对过往失败婚姻的恨,已经变成了会对现实里的婚礼产生不良影响的执念。 “有点难办哦。” 蒲一永跑到卫生间撒了泡尿,刚抖了两下,突然就被背后的声音吓得整个人缩了起来。 “不要在别人尿尿的时候出现在背后好不好,很变态欸。” 蒲一永抱怨地看了莲花老太一眼,赶紧走到洗手盆去洗手。 “你那天不是说去找她谈判,怎么最后还出事?” “她不听我的劝,我也没办法呀。” 莲花老太耸了耸肩。 “那你不会强行制止她吗?” “哎哟,我像是那种会动粗的人吗?” “谁知道你啊,穿得像个武林高手一样。” 听了蒲一永的吐槽,莲花老太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啧了一声。 “不懂时尚。” “我今天在刘姐家看到她了,原来她是刘姐对死去的老公的怨恨生成的执念。” 蒲一永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发现洗手台的纸巾用完了,于是在裤子上随便擦了擦。 “不是。我跟你说过了,她存在的时间不比我短。” 莲花老太看着蒲一永在裤子上擦手的动作,皱了皱眉。 “那不然她到底是什么嘛?” “婚礼。” “婚礼??是我们公司承办婚礼……的那个婚礼吗?” 蒲一永觉得不可思议。 “是。” 莲花老太点了点头。 “屁啦,超扯的,怎么可能!” 蒲一永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这简直比标线型人行道还匪夷所思。 人行道起码还有标在地面的白线可以看到,大千世界每天多少婚礼在进行,怎么可能具象成一个执念老妇。 “应该说,你们那个刘主管长久累积的对不忠老公的怨恨、对婚姻的不信任,在不久前开始承办离婚仪式后突然得到了宣泄。特别是销毁婚约的形式,打破了婚礼誓言长期以来的相对平衡和稳定,最终导致了负面婚礼的出现。” “负面婚礼?” “凡事总有两面性。” 莲花老太慢慢点了根烟。 “就像你爷爷,对家人是毫无保留的好,但是在面对不同执念的请求时选择独善其身,这是他的两面性。还有你也是,虽然心地善良,但是笨。” “……喂!你不要拐着弯骂人,不要以为我听不懂。” 蒲一永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莲花老太最后两句话,突然醒悟过来。 “还有,对婚姻不满的又不是只有我们刘姐一个,为什么负面婚礼会是因为她出现?” “还不是因为她放不下。” “放不下?……庹康华吗?” “不然她留着那么多本写满他名字的笔记本干嘛?还以为真的放进抽屉里视而不见就可以了吗?” 莲花老太轻轻吐了个烟圈。 “她心里对婚姻有着异于常人的极度厌恶,日常却又必须大量接触婚礼和新人,你不觉得这对她是一种极度的折磨吗?” “那负面婚礼究竟是什么?” “就像一个人,当他的负面思维占据了上风,就会出现自杀、犯罪等等不好的倾向。负面婚礼,就是婚礼的负能量压倒了正能量之后显示的模样。” 第51章 救赎 蒲一永抓了抓头皮,费了好大劲才稍微理解莲花老太的话。 “那我怎么才可能打败她或者是消灭她?” “哈哈哈哈。” 莲花老太突然笑了起来。 “早在3000多年前,周朝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婚聘六礼”,不管中式还是西式,婚礼都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人生仪礼,怎么可能轻易被消灭?” “我靠!你的意思是,那个老太婆已经存在几千年了!?” “从根源上来讲,是这么回事。” 莲花老太敲了敲烟灰。 “只是她真正出现并对现实进行干扰,却是上个月才开始。” “…………那我还是辞职算了。” 蒲一永从口袋里掏出辞职信。 “我才不想跟一个千年老妖纠缠呢。” “很多人呢,走错路往往只是一念之差,如果能及时回头,也不是不能走回正道。” “对,就是这样!” 蒲一永突然右手握拳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 “我就是一念之差进了婚庆公司,不然都不会遇到这种事。所以我现在要悬崖勒马、急流勇退了。” “……哎呀。” 莲花老太闭上眼睛仰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要是个人啊,这一下就得被你气到去急救了。” “什么跟什么?” “你就不能想着,怎么让婚礼的负面转换成正面吗?” “……不能。” 蒲一永想了想,还是觉得逃避来得轻松一些。 “那你接的婚礼单怎么办?那个廖小姐和刘先生的?他们的婚礼日可是很快就要到了。” “对吼!” 蒲一永身体一震,他打开手机备忘录一看。 “这个礼拜六!” “礼拜六怎么了?” 周飞午休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员工休息室椅子上的蒲一永,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个礼拜六就是上次带你去吃饭那家餐厅的两个老板大婚的日子了。” 蒲一永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哇!那不是很好?后天就是礼拜六了耶,我们要好好准备。” 周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 “不能辜负了那顿大餐。” “准备是肯定要准备的,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 蒲一永无精打采地踢了一下路边的小草,慢慢走到家门口。 “一永,今天这么晚下班哦?” 听到曹爸的声音,蒲一永抬头一看。 自己老妈居然在和曹爸坐在家门口的小摊桌上喝啤酒! “曹叔叔,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曹爸的刨冰小摊居然又支棱起来了。 而且挂的还是之前写的那些招牌。 “怎么又开始卖刨冰了?” “哎呀,曹爸说他前段时间摆那个算命的地摊赚了好多,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摆地摊的时间缩短了不少,干脆回来继续做晚上的刨冰了,就算亏,也能撑一阵子。” 叶宝生举起手里的啤酒杯对蒲一永晃了晃。 “要不要来喝一杯呀?” “……好啊。” 反正时间还早,蒲一永从旁边拿了个小板凳坐下来。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我平常的儿子。” 见蒲一永有点心不在焉,叶宝生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妈,曹叔叔,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曹爸帮蒲一永倒了杯啤酒,放在他前面。 “如果配偶生前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会记恨多久?” “这个嘛……” 叶宝生盯着杯壁上的气泡,发了会呆。 “要看多严重咯。” “出轨之类的。” “你说什么!?” 叶宝生一下炸毛了,倏地站了起来。 “蒲人秀背着我偷吃?是谁?哪个狐狸精?你带我去,我不打死她!” “假设!假!设!” 蒲一永拉了拉老妈的衣角让她坐下。 “这种事情没办法假设的。” 曹爸推了推眼镜。 “婚姻是很现实很现实的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假设的意义不大。但是依我个人观点,对于已经发生的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什么没有办法!?” 叶宝生瞪了曹爸一眼,又站了起来。 “如果是我,那我肯定要把对方祖坟都挖出来,把骨灰撒他个漫山遍野!” “那又怎么样呢?能改变得了配偶出轨的事实吗?生气只会把自己身体搞坏的嘛。” 曹爸慢慢喝了口啤酒,眯起了眼睛。 “没能力改变现状的人,才会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真正有智慧的人,要么改变对方,要么退而求其次改变自己,离婚又不是就活不下去了,没必要钻牛角尖的嘛。除了死亡,其他真的都可以过去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过错的一方已经死了,那就更没什么过不去的了。” “但是,总有人会耿耿于怀一辈子的。” 叶宝生坐了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就先放到一边嘛。要你跨过去,又不是要你彻底遗忘。” 曹爸给叶宝生又满了一杯。 “除非得了老年痴呆,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忘记一件对自己影响重大的事。” “放不下怎么办?” 蒲一永拿起啤酒杯喝了大半,被冻得脑瓜疼。 “放不下就正确面对自己的内心,调整心态,好好改变自己啊。” 曹爸举着啤酒瓶,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你还要不要喝?” “不要了曹叔叔。曹光砚呢?” 蒲一永摆了摆手,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他在家里看书。” “那我去找他。” “欸欸欸,又要去骚扰光砚做什么?” 叶宝生皱起了眉头。 “我要去找他商量婚礼的事。” 蒲一永丢下愣在原地的叶宝生和曹爸,快步跑到曾江桂兰的房子里去了。 “不是,这样到底行不行啊?” 曹光砚为难地蹭了蹭蒲一永。 礼拜六的上午,刘廖婚礼现场,崔兆万、陈楮英、曹光砚悉数到场,坐在了女方的亲友桌上。 “你就按我说的做就没错了。” 蒲一永拿出一个长筒,交给曹光砚保管。 里面装的是蒲一永连夜重新写出来的婚誓。 “好的,各位来宾,接下来就到我们的宣誓环节了,下面隆重请出我们的证婚人,蒲一永先生。” 陈司仪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手往舞台一侧一伸。 追光灯聚焦处,曹光砚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那……那个……蒲一永他刚刚肚子有些不舒服,中途跑去洗手间了。” 曹光砚弱弱地走到陈司仪旁边,颤颤巍巍地接过话筒。 “他交代我说,如果他赶不上,就请他最尊敬的上司,也是他们公司的主管,刘妙娜女士替他上来宣读结婚誓词。” 刘主管本来站在舞台斜后方监督这场公司最大单的婚礼,对于突然被点名,显得有些慌张。 她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得到曹光砚的点头示意之后,僵硬地踏上了舞台。 刘正肖和廖友娜含笑看着刘妙娜,好像对这个突然状况并不意外。 “感谢刘先生、廖小姐和蒲一永的信任。” 刘妙娜走到曹光砚身旁,接过了话筒。 不愧是在婚庆行业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挂上标准的职业笑容。 “那么,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蒲一永先生为刘先生和廖小姐写下了怎样精彩的誓言和祝福吧。” 第52章 放过 曹光砚从长筒里抽出了誓纸,陈司仪探出身子抓住纸张的一侧,和曹光砚一起协力展开,将内容完全暴露在刘妙娜的眼前。 “好,这上面写着的是……” 刘妙娜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声音突然有些颤抖。 “舍得过去,接受现在,一心一境,拈花前行。” “没~错。” 陈司仪上前轻轻搂住刘妙娜的肩膀,笑着面对舞台下的来宾。 “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过去,也有因为过去的影响而让我们踌躇的障碍。有些回忆里的人事物,不需要割舍,也不需要道别。希望我们今天的新人,刘正肖先生和廖友媚女士,在共同经历了以往的风风雨雨之后,能够心心相印,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 在热烈的掌声中,陈司仪放下话筒,悄悄趴到刘妙娜的耳边对她说。 “刘姐,放不下也没关系的,就让它在那里吧。” 刘妙娜没有说话,一边笑一边流泪,双手用力地鼓起掌来。 “你小子还真大胆,居然搞这么大阵仗。” 莲花老太站在一侧,瞥了一眼斜倚在大厅门口的蒲一永。 “先说好,你这次又没帮到底哦。” 蒲一永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知道了。反正有的是机会。” 莲花老太翻了个白眼。 “莲花,你说的不太对嘛。” 穿着米白色薄纱连身裙的婚礼老太从莲花老太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这个看起来像个混混的小子,还是有点智慧的。” “什么有点智慧?是很聪明!” 蒲一永先是被婚礼老太吓了一跳,然后定下神来,重重地反驳了她的说法。 “你知道安排那么多人配合演出,还要做到全程保密,有多难吗?要是不小心把刘哥跟友媚姐的婚礼搞砸,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新郎新娘居然同意冒这个险,也是够奇葩的。” 婚礼老太笑了一下,一扫之前的阴冷气质。 “当然啦。因为他们失去过,所以知道那种忘不掉、放不下的痛苦。” 蒲一永突然想起婚礼老太在刘主管家说的话。 “喂,你不会还要她背负以前的仇恨到死吧?” “要她完全不恨一个已经恨了二十多年的人,是不可能的。” 婚礼老太接过莲花老太递给自己的烟,轻轻吸了一口。 “关键是她已经跟自己和解,并且不再恨我,那就够了。” “她恨你?那你解决她的问题呀,为什么要纠缠我?我真的是被你们那个叫什么……殃及池鱼欸。我就像池鱼,我被你们殃及。” 蒲一永生气地叉着腰。 “多行好事,莫问前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婚礼老太朝蒲一永微微一笑。 “那你把我上次被扣的钱还我,我对这个一直念念不忘。” 蒲一永朝婚礼老太伸出手。 “蒲一永,这就过分了啊,你的钱是刘主管扣的,可不是她扣的。” 莲花老太拍了一下蒲一永摊开的手,接触的地方瞬间冒出几缕黑烟。 “还不都她害的。” 蒲一永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呼呼呼几口气把烟吹掉。 “算了算了,那点钱我就先不计较了,本来应该找刘姐要的,但是要是让刘姐知道她招惹了这么个千年老……太太,她不得吓死才怪。” “真的吓到我了。” 礼拜一上班打完卡,周飞突然一脸惊魂未定地凑近蒲一永。 “干什么?不要靠我那么近啦,好热。” 蒲一永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尽量离浑身都在散发热气的周飞远一点。 夏天的热浪已经开始逼人,他们上班开始全部换成短袖工服了。 即便是这样,周飞庞大的身躯还是让他整个人周围的温度看起来比其他人要高几度的感觉。 “你不知道吗!?刘姐离职了!” 周飞把心情都写在了睁得浑圆的双眼里。 “什么?” 蒲一永也吓了一跳。 周六刘正肖和廖友媚的婚礼结束之后,刘主管还请那天在场的公司同仁吃了饭。 怎么才过了个礼拜天,就悄无声息地离职了? “听说是昨天来公司办的手续,工牌什么的都上交了。” 周飞挥了个从右上到左下的空拳。 “居然不请吃饭。” “她前天不是请客吃了一顿吗?” “那能一样吗?那天是感谢大家的辛苦,离职是离职,根本两回事。” “……” 蒲一永也不知道该应周飞什么。 “而且你知道吗?” 周飞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俯到蒲一永耳边。 “听说刘姐实际年纪已经52岁了。” “那又怎样?” “啧,所以她才想退休了嘛。之前还一直宣称四十几四十几,哪有人四十岁过了十二年还是四十几的啦。” “哎呀,她开心就好啦。你也知道她之前因为那个庹康华,一直苦苦压抑自己。” “也是啦。但我就是可惜她没等我接她位置就走了……” 周飞轻轻叹了口气,又突然抬起头来。 “欸对了,下个月是婚礼淡季,公司的单不是很多,我们可以轮休,你打算怎么安排?” “不知道啊。可能会找个地方去散散心吧。” 蒲一永举起双手,缓缓伸了个懒腰。 虽然日薪比起之前跑外送业务平均下来要少一些,但是在公司上班的好处,就是旱涝保收。即使在业务淡季少了很多提成,但每个月的固定底薪一分不会少。 如果跟同事再调剂一下,挪来挪去凑几天假期好好玩也不是问题。 这也是蒲一永愿意乖乖打固定工的原因之一。 当初筛选到最后进入婚庆业,也是因为看中婚庆行业和其他服务业比,有明显的旺淡季的区别。 起码不会一年到头都很累。 叮铃铃铃。 就在蒲一永神游放空到一半的时候,陈楮英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干嘛?” “一永,要不要去海边玩几天?” 电话那边,陈楮英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 “跟谁?” “光砚啊,我打电话问过他了,他说没问题。” “怎么又是先问他?” 蒲一永皱了皱眉,有些不爽。 “因为他比较忙啊,我不是说过,先乔忙的人嘛。” “我也是有在上班好吗,真是的。” “对哦,我都忘了。那你没空是吗?” “有啦,去就去啊。反正淡季快到了。” “淡季?什么淡季?” “婚礼的淡季啊,你要不要跟崔哥下个单,支持一下我们公司的生意,顺便给我赚点提成?” “咳咳……你在胡说什么啊!?” “算了算了,有人说过,结婚不是儿戏,急不了。不催你们了。” “那就好,周五下班之后回家收拾好东西,我去载你们。” “你就穿这样?” 周五的傍晚,曹光砚拎着旅行包从家里走出来,看到戴着草帽,穿着背心短裤橡胶拖鞋的蒲一永,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啊那不然咧?去海边玩还要穿套装哦?” 蒲一永酷酷地戴上太阳眼镜,突然觉得有点太黑了,又把它拿下来。 “楮英姐不是说到了,人呢?” 曹光砚东张西望了一下,看不到陈楮英的身影。 “这里!这里!” 陈楮英摇下车窗,朝他们两个用力挥了挥手。 “不是吧,楮英姐,这谁的车?” 曹光砚兴奋地跑了过去,从头到尾绕着陈楮英驾驶的车打量了一圈。 “嘿嘿,我的。” 陈楮英骄傲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 “你的车!?” 蒲一永也惊了。 “你中彩票啦?” “不是啦,上次接连解决了邰宗兴和白丽锦的事之后,局里给我立了个功,发了笔奖金,我又找学长借了点钱,然后加上自己的存款,还刷了一笔信用卡之后买的。” 陈楮英拍了拍车身。 “怎么样?还不错吧?” “真好,我也要争取早点毕业成为正式的医生,尽快赚到自己的第一辆车。” 曹光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男朋友咧?” 蒲一永低下头看到车厢里面没有崔兆万的身影,感到有点奇怪。 “你再乱讲,舌头给你割掉。” 陈楮英朝蒲一永比了个手刀。 “快点上车,晚上要赶到我朋友家开的民宿。” 第53章 海边民宿 “呜呼~好爽!” 曹光砚跳下车,张开双臂跑到石墩边上,闭上眼睛感受夜晚扑面而来的腥甜海风。 “听~~~~~海哭的声音~~~~~~~~~呜唔……” 蒲一永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刚开口唱了一句歌词的曹光砚的嘴巴捂死。 “你的歌声还真是要命啊,跟夺魂锯一样。” “唔唔唔唔唔……” “你说什么?” “唔唔唔……” 曹光砚把蒲一永的手拉了下来,用力往边上一甩。 “唱歌你也管!” “会扰民的你知不知道?” “扰谁?这里有人吗?” 曹光砚伸展双臂,转了一圈。 “你仔细看看这个地方,只有沙滩,没有人!” 陈楮英的停车的地方,是位于海滨路不远的一处民宿。 曹光砚和蒲一永现在所站的位置,与民宿所在的村子隔了一条大马路,位于靠海滩的一侧。 因为已经快到午夜,只能听见不断拍岸的海浪声。 “喂!” 陈楮英站在车的尾部,围着嘴巴朝他们两个喊道。 “我开车开了这么久都快累死了,你们两个一下车就在那里放声高歌打情骂俏,也不知道先来帮忙搬行李。” “对不起对不起楮英姐。” 曹光砚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快步跑到车尾箱。 “太久没有出来了,太开心。” “唱歌的只有他,我可没有哦。” 蒲一永不爽地提起几袋东西,跟着陈楮英走进民宿里面。 “楮英你来了~~” 一个瘦峭的年轻女性从房子里走出来,兴冲冲地一路小跑到陈楮英面前,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麦,我的小学同学。” 陈楮英和小麦抱在一起小跳着转了几圈之后,才想起向蒲一永和曹光砚介绍。 “这房子是她的,我们这几天都住她家。” “小麦姐好。” 曹光砚礼貌地对着小麦鞠了一躬。 “不要叫姐啦,叫我小麦就好。” 小麦赶紧回了个礼。 “不可以!” 陈楮英掐了一下小麦。 “他们都叫我姐,如果直接叫你名字,那我不是变老了。” “那个……不知道小麦姐贵姓呢?” 曹光砚搓了搓手。 “哦,免贵姓麦。” “她姓麦,然后叫小麦,很有意思吧?” 陈楮英搂了搂麦小麦的肩膀。 “可以进去了没啊?好重。” 蒲一永两手拎满了行李箱和袋子,一脸厌烦地看着寒暄个没完的三个人。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麦小麦抱歉地笑了笑,伸手向屋子的大门。 “快请进。” “屋子总共有四个房间,一楼和二楼各两间,楮英和我住二楼靠楼梯的房间,你们两位住一楼这间。” 麦小麦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里的布局之后,就把最挨着玄关和客厅的房间打开了。 “怎么房门上的牌子这么简……简朴?” 曹光砚摸了摸房门上的木牌子,好奇地问小麦。 麦小麦给蒲一永和曹光砚准备的房间的门上,挂着一块应该是用老船木锯出来的不规则木板。 木板上面,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菊”字。 “哦,因为我想着拢共四间房嘛,就用梅兰竹菊代替编号作为房间名,好记又特别。” “他应该是想说,为什么写得这么丑。” 蒲一永摸了摸木板,真的不好看,像小学生的作品。 “我没有……” 曹光砚试图反驳。 “确实不是很好看啦。” 麦小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我和我男朋友自己写的,嘿嘿。” “噢对了,小麦你男朋友呢?听说你们快结婚了是不是?” 陈楮英把手放在麦小麦的肩上。 “没有啦,谁说我们要结婚了?” 麦小麦低下头去。 “他去外地一个朋友家帮忙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到时候如果你们还在这里,就介绍给你们认识。” “噢对了。我们这个蒲一永同学书法写得很好,要不然让他帮你们重新写一下要不要?” “好啊好啊,那可太好了。” 麦小麦开心地拍了拍手。 “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还是先休息吧,我明天找一下毛笔和墨水,到时候再麻烦蒲一永同学。” “那个陈楮英,凭什么直接叫我给房东写字啊。” 蒲一永换好睡衣躺到床上,把手枕在脖子底下。 “我很贵的好不好,起码一块收一千。” “一千!?你怎么不去抢!不就四个房间的门牌,不用多少时间吧?” 曹光砚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整齐,看到旁边乱丢一团的蒲一永的衣服,皱了皱眉。 “不过,你说既然有四个房间,为什么不让我们一人睡一间?” “对哦。” 蒲一永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为什么要我们两个睡一间房啊?刚刚也没看到她有接待其他客人啊。不行,我要去看看。” 蒲一永翻开被子下床。 “等一下。” 曹光砚抓住蒲一永的肩膀。 “小麦姐和楮英姐估计睡了,你趁主人不注意去看房子里的其他房间,不太好吧。” “哎呀,我又不会进去。” 蒲一永把曹光砚的手拨开。 “我去洗手间尿个尿,只是路过,又不会进去。” “…………” 曹光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怎么蒲一永还没回来?” 他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给蒲一永发了个信息,结果发现蒲一永的手机留在房间里了。 “白痴。” 曹光砚躺回床上,把被子拉起来盖到脖子,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天花板。 “……便秘那么严重吗?……还是……不会在卫生间摔倒晕死了吧……” 曹光砚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赶紧坐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 曹光砚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 昏黄灯光下的走廊,虽然距离最里面的楼梯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 但是因为深邃,看起来好像很远。 “卫生间就在楼梯下面没错吧,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曹光砚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慢慢走到卫生间门口。 叩叩。 叩叩。 “一永,一永?蒲一永??” 曹光砚扒住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你还活着吗?” “什么还活着?” 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曹光砚失去支撑,上半身往前倒了过去,耳朵贴在了一个肚脐眼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里面的人腰部的两条人鱼线。 “额啊啊啊啊!” 曹光砚像触电一样低吼了一下,整个人倒退跌坐在地上。 一个只穿着一条沙滩裤,上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找我朋友。” 曹光砚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弯下腰连声道歉。 “没事。你朋友不在里面。” 男子没有在意,穿着人字拖的脚在地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走出去了。 第54章 遇险 曹光砚快速跑回房间关上门,钻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太丢脸了,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蒲一永知道。” 他把被子拉下来,露出因为羞耻而红到了脖子根的脸。 “那个死混混肯定会取笑我。” 第二天一早。 曹光砚又是被空调冻醒的。 “嘶~~~~~~~~明明一人一条被子,怎么又抢!?” 曹光砚坐起来搓了搓手臂,看到旁边裹着两床被子、像一个加厚热狗可颂的蒲一永,感到十分无语。 他伸了伸懒腰,拿起洗漱用品走出房间。 早晨六点,阳光已经很有力量,民宿的客厅一片明亮。 整个房子依然静悄悄。 为了不打扰到还在睡觉的其他人,曹光砚刷牙洗脸完,睡衣也没换,就自己先出门溜达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绵长沙滩,在阳光下发着微微淡黄色的光。 一路走了好几公里,只见到三三两两加起来不到二十个人。 也不知道是游客还是本地人。 在离麦小麦家不远的地方吃了个早餐之后,曹光砚顺便打包了几根油条、两份小笼包和几杯豆浆就开始往回走。 “帅哥,帅哥!” 曹光砚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 他回过头一看,是一对年轻情侣。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片?” 女生对曹光砚伸出手,晃了晃手机。 “哦,可以啊。” 曹光砚礼貌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早餐,走过去接过女生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相机,不断地调整距离和角度。 “嗯?那是什么?” 曹光砚慢慢放大摄像头,突然发现远处的海水里有一双不断扑腾的小手。 “有人溺水了!好像是个小孩!” 曹光砚把手机还给女生,急急地往海里跑去。 这片沙滩之所以没有开发成浴场,是因为早晚的风浪比较大。 曹光砚眼睁睁看着那个溺水的身影越漂越远,随着向大海不断深入,海水也渐渐从他的小腿涨到了他的胸口。 等到曹光砚发现睡衣全部湿透,整个人的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的时候。 他才想起。 自己不会游泳。 曹光砚被海浪吞没之前最后的记忆。 是一只强壮的手臂搂住了自己脖子。 “醒了醒了!” 曹光砚咳出一口很咸很咸的海水,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陈楮英激动颤抖的声音。 “光砚,光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曹光砚努力睁开双眼,看到旁边同样全身湿透的蒲一永,还有表情高度紧张的陈楮英、麦小麦,以及那对请自己帮忙拍照的年轻情侣。 他轻轻点了点头。 “猪头砚,不会游泳救什么人!” 蒲一永看到曹光砚恢复了神志,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马上又板起脸来。 “还以为靠头脑就能达成一切。” “还好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曹爸交代。吓死我了。” 陈楮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抬起手臂擦去一头冷汗。 “那个溺水的小孩呢?” 曹光砚突然想起那双在海水中扑腾的小手,紧张地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沙滩上。 “小朋友没事,苏醒之后被他爸妈抱去看医生了。” 麦小麦双手紧握着,嘴巴里念念有词。 “幸好有这对小哥哥小姐姐及时到小麦家拍门求救,不然就完蛋了。” 陈楮英扶着曹光砚慢慢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和年轻情侣告别。 “以后真的不能够凭冲动去救人,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 “好啦,对不起啦。” 曹光砚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晃了晃脑袋,除了因为进水有点耳鸣,好像也没有太多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刚刚是一永下去救我的哦?” “对啊。” 陈楮英见曹光砚行动还可以,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听到那对小哥哥小姐姐的呼救声之后,蒲一永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我和小麦下楼跑到海边的时候,他已经抓着那个溺水的小朋友和你往沙滩上爬了。” “想不到一永你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却真的很发达欸。” 回到麦小麦家之后,曹光砚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小麦家的客厅里,看着蒲一永、陈楮英和麦小麦三人吃自己买的早餐。 “谢谢你救了我。” “谢谢就谢谢,前面那句可以不用加。” 蒲一永丢了个小笼包到嘴巴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蒲一永真的是非常厉害。” 麦小麦用油条蘸了一下豆浆。 “能够一口气把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一起救上来,就连我们村里那些义务的救生员都做不到欸。” “应该主要是因为他们也没有漂很远吧?” 陈楮英扭头看着麦小麦。 “也不是这么说,这一片海滩,退涨潮的时候浪还是很凶的。加上曹光砚和那个小孩当时都已经失去知觉了,并且两个人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救援难度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麦小麦咕咚一声把嘴巴里嚼烂的油条吞下去。 “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下你们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吧。” 蒲一永得意地仰起头。 “毕竟我可是当过体育股长的人。” “对了小麦。” 陈楮英拍了拍小麦的肩膀。 “刚刚你说你们村的义务救生员,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里没有开发成那种收费的旅游度假村什么的,但是依然有很多外地人自己跑到这里来看原生态的沙滩跟海。因为游客越来越多,给村里也带来了一些住宿跟餐饮的生意,所以村里就自发组织了一支救生员队伍,主要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定期在海边巡逻,防止游客或者村民擅自下去赶海发生意外。” “这些人有薪水吗?” 蒲一永好奇地问。 “小麦都说是义务的了,怎么会有钱。” 陈楮英瞪了蒲一永一眼,又回过头看着麦小麦。 “你昨晚好像跟我说,你男朋友也是义务救生员。” “对啊。” 麦小麦突然娇羞地笑了一下。 “他还挺帅的,身材又那么精壮,难怪你那么喜欢他。” 蒲一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等一下。你们见过哦?” 曹光砚拍了一下蒲一永的背。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哦,昨晚我们在二楼喝啤酒的时候小麦姐给我们看的照片啦。那时候你应该已经睡了。” “你不是说你只是要去尿尿?结果你居然跑去二楼喝啤酒?害我还出去找……” “干嘛?你自己睡不着哦?不会还跑出去找我吧?” 蒲一永歪嘴坏笑了一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曹光砚别过脸去。 “我看你那么久没回房间,还以为你摔倒在卫生间了。” “那你找不到我的时候怎么没有大叫?” “你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啊?我看你不在,就回房间睡觉了。” 曹光砚撅了撅嘴。 “谁管你去死。” 第55章 救生员 “今天要做什么?” 蒲一永吃完早餐,摸了摸肚子,轻轻打了个饱嗝。 “你不累吗?刚刚才救完人?” 陈楮英惊讶地看着蒲一永。 “这有什么,就当作是晨运了,虽然强度比较大一点。” 蒲一永不以为然。 “今天的紫外线比较强,我带你们到村里转转吧,等傍晚的时候再到海边架个烧烤架,我们自己烤点东西配啤酒吃。” 麦小麦笑盈盈地给了个建议。 “光砚一大早呛了不少海水,估计也不能太劳累,或者留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也行。” “不用不用,我也一起去。” 曹光砚一听急了。 经过昨天晚上的出糗和早上这次意外,他对自己落单突然有了点心理阴影。 “那行,我们换身衣服就出发。” 陈楮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据麦小麦介绍,他们村只有几百户人家,总人口不超过两千人,算是当地规模比较小的村庄。 虽然村子里人口不多,但是麦小麦他们村因为占据了狭长的海岸线,整个面积其实也还算可以,加上很多房子依山而建,所以想要走完整个村子,得爬不少阶梯。 因此,从八点多出发,走到快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行四人才走到位于村子中心的公所附近。 等于只走了一半路程。 “嘿!哈!” “嘿!哈!” 四个人在一间糖水铺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远远地传来很大的吆喝声。 “那是什么?” 蒲一永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好像都是男性的声音。 “男人。” 糖水铺的老奶奶端来一个方形的不锈钢盘子,上面放着四碗绿豆汤。 她虽然头发全白,但是动作很利索,一下子就把绿豆汤从盘子上拿下来,分别放到四人面前。 “什么男人?” 曹光砚看着老奶奶。 “全村最精壮的男人。” 老奶奶捂着嘴偷笑。 “阿嬷,你讲话不要那么不正经好不好。” 麦小麦皱皱眉,笑着轻轻拍了老奶奶一下。 “哎哟,小麦呀,我可是因为有他们在,才能坚持在这里卖糖水卖这么久啊。” 老奶奶拿起不锈钢盘子,作势要打麦小麦。 “你要是想接手,我还不乐意转让给你呢。” “啧,我才不稀罕呢。” 麦小麦撅了撅嘴。 “我有我们镇贤就够了。” “……嘿嘿,那是。” 老奶奶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麦一眼,转身回屋里去了。 “镇贤又是谁?” 曹光砚一头雾水。 “就是我们小麦的男朋友啊,很帅的。” 陈楮英撞了一下麦小麦的肩膀。 “快拿出来给光砚看看。” 麦小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掏出手机翻了一下相册,递到曹光砚面前。 “哇!真的很帅欸。” 曹光砚拿起手机看了一下。 麦小麦穿着一件毛绒绒的外套,一脸幸福地依偎在一位高大帅气的男性肩膀。 男子有着刀削般干脆利落的脸部线条,浓眉大眼十分有神。 “这是冬天拍的?我看你们都穿着厚衣服。” “是啊。” 麦小麦拿回手机,爱不释手地看着相片。 “过年的时候在他们家附近拍的。” “他们家在哪儿?要不要带我们去偷看一下。” 陈楮英坏笑了一下。 “不要啦,镇贤出门了,我都没过门,不能老往人家家里跑,到时候被人说三道四。” 麦小麦脸红得像个苹果一样。 “也是吼,女孩子家还是自爱一点比较好。” 陈楮英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失望。 “对了。小麦姐,你家里人呢?” 曹光砚突然想起了昨晚在卫生间撞见的那个男人。 “噢,我爸妈和我弟跟亲戚一起出海捕鱼去了,以前有时候我也会跟着去,现在因为要经营民宿的关系,就没有去了。” 麦小麦把防晒衣的袖子往上一拉,露出一截有些粗糙和黝黑的皮肤。 “海风刮得太猛了,我以前在海上一待就是个把月,经营了几年民宿,皮肤还是养不回来。” 曹光砚和蒲一永仔细看了看麦小麦的脸,虽然化了妆,但是比旁边的陈楮英还是黑了几个度。 昨天晚上可能太暗了,所以还真没注意到。 “哎呀,你们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嘛。” 麦小麦被两个大男生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那现在你家里有其他房客吗?” 曹光砚又继续追问。 “有啊,冲浪协会的人最近在这边训练,因为村里没有人的房子能够一次容纳那么多人,所以村长就让我们有条件的分别接待一两个。” 麦小麦双手合十,一脸歉意地看着陈楮英三人。 “本来应该让你们一人住一间的,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哎呀你不要这么说嘛。” 陈楮英拍了拍麦小麦的肩。 “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和你一起睡觉还更方便聊天呢。他们两个本来也经常一起睡,安啦。” “什么经常一起睡,不要乱讲!” 蒲一永喝了一半的绿豆汤差点喷出来。 “欸,怎么不是?你不是经常跑去光砚那里睡?” 陈楮英瞥了蒲一永一眼。 “那他也有自己跑去我那里睡啊。”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 “那为什么我们昨天过来没有遇到他们?早上也没有见到人?” 曹光砚不想对陈楮英和蒲一永的说法进行辩驳,甚至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协会的人一般早上五点左右就出门了,因为他们要先集中,然后再到另一个相对安全的海湾进行训练,晚上又休息得比较早,所以你们昨晚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睡了,就刚好见不到。” “原来是这样。” 曹光砚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你不是因为小气才让我们一起睡的……欸!你干嘛!?” 蒲一永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立马被陈楮英敲了一下脑壳。 “不会讲话就闭嘴!” “小麦!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只穿着一条短裤的年轻男子走近四人的桌子,朝麦小麦裂开嘴巴笑了一下,两排整齐的牙齿在古铜色皮肤的映衬下白的发光。 “镇良!你今天过来参加救生员训练啊?” 麦小麦站了起来,朝被她叫做镇良的年轻人胸上轻轻撸了一拳。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楮英,我的老同学。这是蒲一永和曹光砚,楮英的朋友。” 介绍完陈楮英等人,麦小麦站到镇良的右侧,把左手肘搭在他的肩上,右手往他胸前一伸。 “陈镇良,我男朋友陈镇贤的弟弟,帅吧?” 第56章 冲浪协会成员 陈镇良朝三人点了点头,举起精壮的左手挥了挥。 “你们好。” “喂,你有看到他在秀他大臂上的‘小老鼠’吗?” 蒲一永凑近曹光砚,低声问道。 “什么‘小老鼠’?那叫肱二头肌!人家的肱二头肌很漂亮啊。” 曹光砚瞥了蒲一永一眼。 “而且就算秀又怎么了?人家有那个本钱啊。” “训练结束了吗?” 麦小麦搬了个板凳过来,放到陈镇良后面。 “是啊,还好今天的任务不是很多,只有早上这些。” 陈镇良张开腿坐了下来,身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看你看,又开始秀身上和大腿的肌肉了。” 蒲一永斜视着陈镇良的一身腱子肉,继续往曹光砚身上靠过去。 曹光砚这次没有回答他,搬着凳子往旁边挪了个身位。 蒲一永差点跌倒。 “我们今晚在小麦家前面的沙滩烧烤,你要不要一起来参加?” 陈楮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热情地对陈镇良发出邀请。 “可以啊,我下午回家准备一下,带点生蚝和鱿鱼过去。” 陈镇良没有推辞,一下就答应了。 “对了,你们吃饭没?要不要叫糖水铺的阿嬷做点东西吃?” “好啊好啊。” 陈楮英又是第一个回答。 “喂,你注意到没有。” 蒲一永把胯下的板凳往曹光砚身边挪了一下,继续凑到他耳朵旁边。 “警察好像个花痴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 曹光砚鄙夷地看着蒲一永。 “你看她眼睛,好像粘在了那个男的身上一样。” 蒲一永努了努嘴。 曹光砚仔细一看,确实。 陈楮英直勾勾地看着陈镇良,炽热的眼神好像在放烟花。 “来了来了,小心烫哈。” 没过多久,糖水铺的老奶奶就端着一大盆紫菜海鲜炒饭来到了他们的桌子旁边。 给他们一人放了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然后就要帮他们打饭。 “不用了阿嬷,我们自己来就好。” 陈镇良倏地站起身来,把老奶奶手里的勺子抢了过去,开始帮其他人盛饭。 “无事献殷勤,像只公孔雀一样。” 蒲一永又趴到曹光砚的身边吐槽。 “蒲一永!你不要老是嫉妒别人好不好。” 曹光砚抓起一张纸巾把蒲一永的脸蒙住。 “而且孔雀开屏是求偶,才不是什么无事献殷勤。” 结果等他们吃完午饭,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因为太阳太大,最后大家决定不再逛了,还是先回小麦的民宿休息一下,留点精力晚上嗨比较好。 “为什么她们就可以去午睡,我却要在这里写字。” 蒲一永看着客厅桌子上的五块木板和毛笔墨水,皱起了眉头。 “欸,人家让我们白吃白住欸,有什么好抱怨。” 曹光砚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瞪圆了双眼。 “好啦。” 蒲一永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 “那收你两千好了。” “什么!?” 曹光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把她说的那么好,那你就替她付嘛。” “我不要。” 曹光砚站了起来。 “顶多下次请你吃饭,谢谢你早上救我。” “你的命就只值一顿饭哦?” 蒲一永把最大的一块木板摆好,开始写民宿的招牌——“小麦家”。 “我靠!你要是不把我的脖子勒那么紧,说不定我还能够自己扒拉回岸上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曹光砚想想自己这样讲也不对,所以还是算了。 “你说我勒你脖子?你是不是撞鬼了。” “怎么没有?我当时虽然喝了不少海水,但还是有意识的,后面就是被你勒晕过去的。” “你再乱讲看看?我觉得你是脑子进水了。” 蒲一永切了一声,不想再跟曹光砚争辩。 叮当叮。 一阵开门的风拂动了墙上的风铃,两个人影兴高采烈地从门外走进客厅。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蒲一永和曹光砚。 “呜啊~~~~吓死我了。” 听到女性的尖叫,蒲一永和曹光砚同时一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们是谁?怎么随随便便进别人屋子?” 双方互相对视了好一会,蒲一永才缓缓开口问道。 “我们是住在这里的房客。” 其中一名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回答道。 “冲浪协会的。” 站在她后面那位稍微年轻一点的女性探出头,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哦,我们听小麦姐说过。” 曹光砚拍了一下手,想起了麦小麦之前说过的事。 “你们就是住在‘兰’跟‘竹’那两个房间的客人。” “是。” 年轻一点的女性看清曹光砚人畜无害的脸后,轻轻点了点头。 “请问你们又是谁?” 中年女性看了一下桌上。 那里放着还没洗干净的毛笔跟墨水,还有几块已经写好字的木板。 “为什么一个看起来长得像混混的人和一个看起来像好学生的人会一起睡在沙发上。你是胁迫那边那个好学生过来给你写字是不是?” “你说什么!?” 蒲一永两眼一瞪。 “啊!不好意思。” 中年女性把指向曹光砚的手指缩了回来,尴尬地遮了一下嘴。 “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讲出来了。” “我们是小麦姐她同学的朋友,她同学带我们一起来的。” 曹光砚看蒲一永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了,赶紧把他往后拉了一下,打起了圆场。 “哦,那你们跟我们一样,都是房客咯。” 年轻一点的女性向曹光砚伸出手。 “请多指教。” “你好你好。” 曹光砚站了起来,轻轻和她握了握手。 “我叫曹光砚,他是蒲一永,我们两个是邻居,也是朋友来的。” “哦哦哦,我姓罗,你可以叫我罗姐,这位是曹姐,她跟你同姓欸。” 年轻一点的女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年纪大一些的同伴。 “罗姐好,曹姐好。” 曹光砚乖巧地对两人点了点头。 “欸对了,你们冲浪协会的其他的同伴呢?” “今天训练结束,我们就各自回各自住的地方啦。” 曹姐拉了一下罗姐的手。 “好啦我先去冲凉了,等下换衣服出去找吃的。” “你们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同伴住这里吗?” 曹光砚比划了一下。 “有人鱼线,腿毛比较浓密,体型精精瘦瘦的……男生?” “什么男生?” 罗姐和曹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协会只有我们两个被分到这里啊。” 第57章 那个男人 等到罗姐和曹姐离开客厅,曹光砚突然双腿一软,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 蒲一永看曹光砚额头上冷汗直冒,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我昨天晚上起来找你的时候,在卫生间撞到了一个男人。” 曹光砚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那个男人精精壮壮,腰部有明显的人鱼线,穿着一条短裤,小腿的腿毛还很浓密。” “长什么样?” “没看到。” “为什么?你是只观察人的下体哦?” “屁啦……反正就是还没等我看清他的长相,我们就擦肩而过了。” 曹光砚不想跟蒲一永描述自己当时的糗态,就随便糊弄了一下。 “难道是贼?” 蒲一永猜测。 “不知道,可是贼应该不会这么大大咧咧地从厕所里走出来吧。不过。” 曹光砚回了回神,坐直了身体。 “硬要说的话,那个体格,跟我们中午遇到的陈镇良还蛮像的。” 夜幕刚降临,陈楮英和麦小麦就迫不及待的把烧烤架的炭火烧起来了。 夏夜的海风,带着白天的一丝余热,让人不至于一吹就感冒。 陈镇良穿着短裤拖鞋,拎着一袋生蚝还有一袋腌制好的鱿鱼,从远远的地方缓缓向蒲一永他们走了过来。 “欸,孔雀来了。” 蒲一永撞了曹光砚一下。 曹光砚扭头看了一下远处的陈镇良,然后鄙夷地看着蒲一永。 “你不要那么没礼貌好不好,人家露肌肉就说人家是孔雀。” “这么大风还不穿衣服,也不怕感冒。” 说是这么说,蒲一永自己穿着个花衬衫,扣子都不扣,一样的袒胸露腹。 “啊~~~~~他来了他来了,快帮我看看妆有没有花。” 陈楮英跺脚叫了几声,把脸凑到麦小麦面前,让她帮忙检视妆容。 “没有,还是很美。” 麦小麦贴心地帮陈楮英几根乱飞的刘海拨到耳朵后面,朝她笑了笑。 “你看警察那个花痴样,肯定被那个孔雀吸引了。” 蒲一永嗤笑了一声。 “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有个潇洒帅哥出现,淑女反过来追求他也很正常啊。” 曹光砚把手里的折叠桌放在沙滩上。 “淑女?淑女在哪?” 蒲一永用手搭了个凉棚放在眉毛处,四下张望。 “啧,幼稚。” 曹光砚把桌椅摆好,朝陈镇良挥了挥手。 “孔雀……哦不,镇良哥你来了。” “哈?什么孔雀?” 陈镇良一头雾水地重复了一下曹光砚的话,把生蚝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的盘子里。 “都怪你啦!” 曹光砚往蒲一永的腓骨部位踢了过去,被蒲一永往旁边一跳躲开了。 “害我叫错。” “谁叫你蠢。” 蒲一永绕了一圈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小刀帮陈镇良撬生蚝。 “哎呀!烧烤料忘记拿了。” 麦小麦突然叫了一声,急急往自己家的民宿跑去。 “我得赶紧回去拿一下。” “帅哥,你要吃什么?我先帮你烤。” 陈楮英背着双手,扭扭捏捏地走到陈镇良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要吃玉米,还有鸡翅,谢谢。” 蒲一永拿了几个自己想吃的东西递给陈楮英。 陈楮英冷冷地看了一眼。 “没有问你。要吃自己烤。” “什么啊,警察这么重色轻友的吗?” 蒲一永撅起了嘴。 “算了,我来帮你烤好了。还要吃什么先拿过来。” 曹光砚叹了口气,拿起一个空盘子走到蒲一永旁边,示意他把东西放上去。 “谢谢你楮英,那就多拿几个生蚝一起烤,等下大家都能吃。” 陈镇良回过头对陈楮英笑了笑。 “好吧……” 陈楮英无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拿起装着已经撬好的生蚝的盘子。 “对了。你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哥?” 陈镇良愣了一下。 “对啊,昨天听小麦说你哥出门去办事了,这两天就会回来。” “小麦是这么说的吗?” “嗯呐,她还说如果你哥回来了我们还没走,要介绍我们认识呢。” “那你可能会失望了。” 陈镇良苦笑了一下,继续熟练地撬起了生蚝。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陈楮英有些吃惊。 蒲一永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陈镇良。 “我来了我来了!” 麦小麦一边大叫着一边跑到他们身边,两只手抓着几瓶酱料,轻轻往桌上一放。 “这下就完美了。” “你拿这么多呀。” 陈镇良看了几下几个瓶子,居然是各种不同口味的料,甚至连火锅料都有。 “小麦,我听镇良说……” 陈楮英拉了一下麦小麦的手,正要问她,突然被陈镇良扳了一下肩膀。 “我跟楮英说,来我们这里玩,不吃胖个几斤可不能回去。” “那是肯定的!” 麦小麦咧开嘴大笑起来。 陈楮英神情复杂地看了陈镇良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一永,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陈镇良说的话?” 趁麦小麦和陈镇良猜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陈楮英悄悄坐到了蒲一永身边。 “什么话?” “他说陈镇贤应该不会回来了。” “听到了啊。” “会不会是?” “可能去当兵了吧。” 蒲一永嚼了嚼嘴里的东西,吐出一根鸡骨头。 “啧。” 陈楮英拍了一下蒲一永的背。 “怎么可能?” “难道是坐牢了?” 蒲一永依旧一脸漠然。 “那也不应该这么说啊。” 陈楮英叹了口气,喝下去半杯啤酒。 “帅哥不想理我,跟你这种笨蛋又聊不下去。对了,光砚呢?” 陈楮英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发现刚才一直在埋头吃东西的曹光砚不见了。 “他去尿尿了。” 蒲一永拿起竹签,指了指小麦家。 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半眯起眼睛。 “欸,那个是他没错吧?” “哪个?” 陈楮英顺着蒲一永竹签所指的方向看去。 曹光砚从小麦家冲出,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 听到曹光砚的喊声,麦小麦和陈镇良也停下了猜拳。 “干嘛了光砚?这么慌张。” 陈楮英眉头一皱。在她印象里,曹光砚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最近一次,还是蒲一永第二次昏迷前的时候了。 “我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又撞见昨天晚上的男人了!” 曹光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的惊魂未定。 “你说的那个有人鱼线、穿着短裤、小腿长毛的男人?” 看到曹光砚重重地点了点头,蒲一永顿时提高了警惕。 “这次有看清他的长相吗?” “有!” 曹光砚指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陈镇良。 “跟他长得非常像。” 第58章 回不来的人 “难道是镇贤回来了!?” 麦小麦脸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拔脚往民宿跑去。 陈楮英和陈镇良对看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你看到对方之后,有跟他对话吗?” 蒲一永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问曹光砚。 “我跟他互相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曹光砚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而且他虽然跟陈镇良长得很像,还是能明显看得出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叫看得出不是同一个人?” “就是那个人明显看起来要比陈镇良成熟一些,发型也不一样。” 两人走进民宿小院的时候,陈楮英气势汹汹地跑了出来。 “光砚,想不到你也学会骗人了!” “怎么了楮英姐?” 曹光砚对陈楮英的火气感到莫名其妙。 “根本没有你说的男人。” 陈楮英双手叉腰,站在入门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瞪着曹光砚。 “不可能啊,我跟他还差点撞到一起。” 曹光砚摸了摸脑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住在一楼的罗姐穿着睡衣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们的朋友闹了点小误会,真是不好意思。” 陈镇良对着罗姐点头哈腰道完歉,急急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和小麦到楼上也看了,没找到人。” “……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人!” 曹光砚突然觉得十分委屈。 “哎呀没事的。” 麦小麦从陈镇良后面探出脑袋。 “说不定只是路过借用厕所的人,光砚可能眼花看错了。” 她接着又笑了起来。 “我就说镇贤怎么可能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洗完澡躺到床上,曹光砚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蒲一永被曹光砚蹭得有点烦躁,伸手往他被子上拍了几下。 “你到底要不要睡觉啦。” “那个男人,我是真真实实地摸到他的肉的。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幻觉。” 曹光砚没有再乱动,他侧过身,睁大了双眼看着蒲一永。 “而且谁会不打招呼就随便跑到别人家里上厕所,你说是不是?” “嗯……说不定是跟那个小麦很熟的人咧。” 蒲一永捋了捋头发。 “你当初还不是为了那只小狗直接跑我家睡觉。” “屁咧,你硬挤到我床上跟我抢被子的次数才多吧。” 曹光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他不打算跟蒲一永计较。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执念?” “我今天下午在客厅写字,你昨晚就见到他,我还没看到你倒是先看到了,不是吗?怎么可能是执念。” “也是吼……” 曹光砚转成正面朝上的姿势。 “不是就最好。” “好了没啊,我关灯咯?” 蒲一永瞥了曹光砚一眼,准备伸手去按床头灯的开关。 “等一下,我想尿尿。” 曹光砚把手一伸,按在了蒲一永的被子上。 “那你就快去啊。” 蒲一永把要关灯的手收了回来。 “你陪我去一下。” “不要!又不是女生,还要手拉手一起上厕所。”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 “切!” 曹光砚爬出被窝,穿上拖鞋自己出去了。 “死猪头砚,怎么去个厕所去那么久。” 蒲一永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距离曹光砚离开房间已经过去二十几分钟了。 “不会是拉大的然后便秘了吧……” 继续刷了十几分钟网页之后,蒲一永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麻烦死了。” 他下床套了双拖鞋,慢悠悠走出房间,往楼梯下面走去。 卫生间门是关着的,里面的灯是亮着的。 叩叩。 “曹光砚,你拉完没?” 蒲一永不耐烦地敲了敲门。 “喂!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吱呀一声,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了。 “我又没聋,你有需要这样吗?” 曹光砚从打开的门缝露出半张脸。 “我还以为你屁股被马桶卡住了,上个厕所上这么久。” 看到曹光砚一切正常,蒲一永松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没礼貌!” 曹光砚扯了几截卫生纸。 “晚上烧烤吃太多了,没想到居然会拉肚子。” 叩叩。 叩叩。 “好了啦,马上就出来了。” 听到敲门声,曹光砚皱起了眉头。 这个蒲一永怎么回事。 叩叩。 叩叩。 “不要催了。” 曹光砚把裤子穿好,一脸无奈地把门打开,突然愣住了。 长得跟陈镇良很像的男人,此时就站在门外。 和前两次遇见不同,男人这次全身都湿漉漉的,发梢的末端还在滴水。 看起来像刚游完泳上岸的样子。 “……你……怎么又是你?” 曹光砚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卫生间用好了吗?” 男人礼貌地问了一句。 “好……好了。” 曹光砚紧张地有点结巴。 “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男人歪着脑袋,看了一下卫生间里面,就像曹光砚迟迟不出来是有什么隐情。 “啊,对不起。” 曹光砚赶紧闪身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请进。哦不对,请用。” 看到男人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曹光砚怕影响另一间房间里的罗姐,马上蹑手蹑脚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房间。 “一永,一永,蒲一永!” 曹光砚把蒲一永的被子拉下来,用力摇晃他的身体。 “又干嘛啦。” 蒲一永半睁开眼,看到一脸焦灼的曹光砚。 “那个男人现在就在卫生间里面。” 曹光砚手指着卫生间的方向,因为过度紧张,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你中邪哦曹光砚!” 蒲一永将信将疑地走到卫生间,轻轻把门打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他回过头看着拿了个扫把躲在身后的曹光砚,眼神里充满了嫌弃。 “男人在哪里?而且你拿个扫把是怎样?发现敌人之后飞天逃跑吗?” “我……我……” 曹光砚探出头,扫视了一遍卫生间,里面确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憋屈得要死。 “好啦回去睡觉了,你这个狼来了的假话到底还要讲几遍。把大家骗得团团转很好玩是不是?” 蒲一永拉了曹光砚一把。 “下次再遇到就用手机拍下来,不然没人会相信你。”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回到床上之后,曹光砚双腿盘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你要不要睡啊你。吵死了。” 蒲一永拍了一下曹光砚的大腿。 “在这里念有什么用?明天到附近找个庙去拜拜啦。” 第59章 拜神 “小麦姐,这附近哪里有庙?” 吃早餐的时候,蒲一永问麦小麦。 “你们要做什么?拜拜吗?” 麦小麦疑惑地看着蒲一永。 “嗯……对。” 曹光砚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为了防止被陈楮英和麦小麦当成疯子,肯定不能告诉她们自己去拜神的真实目的。 昨晚死乞白赖地求蒲一永今天陪自己一起去拜神,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千块的价格成交。 甚至还被羞辱了一顿。 什么人啊这是。 “这什么啊……?” 按照麦小麦的指引,曹光砚和蒲一永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位于海滨路接近尽头处的一座庙宇,抬头却看到了妈祖像。 “拜妈祖有用吗?” 曹光砚扭头看着蒲一永。 蒲一永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反正都是神仙,来都来了,拜了再说。” 曹光砚无奈地拿了几根香去点。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曹光砚抬头一看。 是陈镇良。 “陈大哥,你也过来拜拜哦?” “是啊,过两天要出海,过来求个平安。” 陈镇良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短袖衬衫,搭配一条运动裤和一双运动鞋,终于不像前两次见面那样打赤膊了。 “欸,为什么说你哥不会回来了啊。” 等陈镇良上完香,蒲一永跟着他走出妈祖庙的大门。 “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陈镇良的话,让蒲一永和站在蒲一永身后的曹光砚大吃一惊。 “所以不是坐牢哦……” 蒲一永刚问了个开头,就被曹光砚从背后捅了一拳。 “我哥去世快一年了,去年夏天到海边义务巡逻海滩的时候,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小孩出事的。” 陈镇良走到妈祖庙外面一棵大树下面,找了个干净的水泥台阶坐了下来。 “那小麦姐为什么一直说他过两天就会回来?” 曹光砚走到陈镇良对面的树荫下面。 “难道她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哥因为救小孩丧生的事情,全村都是知道的。” 陈镇良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当时还是村长亲自帮他主持的葬礼。” “难怪小麦姐说到你哥名字的时候,那个糖水铺的老奶奶眼神有些怪怪的。” 蒲一永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回忆起当时老奶奶欲言又止的表情。 “如果不是小麦姐故意装作不知道,那就很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失忆了。” 曹光砚走过来走过去,晃得蒲一永有点烦。 “你不要乱走好不好,还有那个什么应激是什么东西?” “创伤后应激障碍,英文简称PTSD,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严重冲击或威胁之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意思就是说,小麦姐她去年得知陈镇贤离世的消息后,在巨大的悲伤冲击之下,她的脑袋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所以她以为陈镇贤还活着。” 曹光砚右手握拳抵住自己的鼻尖。 “而且,很有可能陈镇贤这个关键词,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会引起她的过度警觉。” “你怎么懂这么多?你是医生吗?” 陈镇良对曹光砚流利的分析感到惊讶。 “我是正在实习的医学生,不过我对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识涉猎不是很深,所以只是猜测而已。” 曹光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大概知道了,就像你那天晚上在厕所遇到那个男的,之后就害怕上厕所。” 蒲一永好像悟到了什么一样,轻轻打了个响指。 “而且动不动就出现幻觉遇到他。” “屁咧!我都说了那不是幻觉!到底要讲几遍!” 曹光砚被气得攥紧了双拳。 “什么意思?” 陈镇良抬起头看着曹光砚。 “你们的意思是说,你昨晚说在小麦家遇见的,长得像我的那个男人,你遇到了不止一次?” “是的,我们到的第一天晚上遇见一次,昨晚烧烤的时候遇见一次,昨晚睡觉之前又遇到一次。” 曹光砚掰着手指回忆了一下,最后朝陈镇良比出三根手指。 “不,你可能遇到他不止三次。” 蒲一永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曹光砚转过头看着蒲一永。 “你昨天早上去海里救那个小孩的时候,应该也遇到了。” 蒲一永走到陈镇良旁边坐了下来。 “因为我下去救你们的时候,好像有人从水里把你们向我推过来了一样。不然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同时把你和那个小孩救上来。” “你们在讲灵异故事吗?怎么我有点听不懂?” 陈镇良听得一头雾水。 “……说出来你不要害怕。” 曹光砚缓缓靠近陈镇良,压低了声音,指着蒲一永。 “他是乩童。” “……你去死啦,揍你哦!” 蒲一永愣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倏地站起来揪住曹光砚的衣服,朝他扬了扬拳头。 “不要给我胡说八道。” “真的假的!?” 陈镇良往后退了一下。 “我还以为乩童什么的是骗人的。” “你不要听他鬼扯。我才不是什么乩童。” 蒲一永松开手,推了一下曹光砚。 “要我说,他一直说自己遇到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男人,说明他才是灵异体质吧。” “我其实不是很相信这些,不过。” 陈镇良站了起来。 “要说乩童,我们村里倒是有一个。” “哈?” 蒲一永和曹光砚同时惊问。 “既然光砚老是遇到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男人,不如我们去问问村里的那个乩童吧。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 “我不去,我又不是撞鬼……” 曹光砚转过身拒绝。 “如果你们说的那个男人真的是我哥的话,我还蛮想知道他到底回来做什么的。” 陈镇良从树上摘了一片叶子,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虽然我爸妈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们应该也都蛮想他的。如果真的是就好了。” 听了陈镇良的话,曹光砚慢慢回过头来,沉默不语。 他见过那些因为思念而留下来的执念,也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 “有没有那么神奇啊,要不要钱的?” 蒲一永两眼一翻。 “如果是我哥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收钱的。” 陈镇良吹了口气,把手里的叶子吹掉。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哥就是因为救他而死的。” 第60章 乩童 蒲一永和曹光砚跟着陈镇良沿着村里的小路兜兜转转,最后走到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里。 “镇良哥哥,你怎么来了?” 刚走进大门,一个正在喂鸡的小男孩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迅速跑到他们几个人跟前。 蒲一永仔细看了一下小孩,发现他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等一下,他不会搞错了吧,我们要找的乩童,不是喂鸡的孩童吧。” 蒲一永偷偷拉了一下曹光砚。 “乩童就不能喂鸡吗?乩童也是人,也要生活啊。” 曹光砚瞪了一眼蒲一永。 “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蒲一永撇撇嘴没有再说话。 既然自己都是能看到执念的大魔王隔代转世了,万一这个乩童真有什么本事呢。 不好说。 “机桐,这两位大哥哥是小麦家的客人。” 陈镇良侧过身子,向小孩介绍站在自己身后的蒲一永和曹光砚。 “喂!你直接叫人家乩童是可以的吗?” 曹光砚和蒲一永听到陈镇良对小孩的称呼之后都傻眼了。 “不是啦,他叫赵机桐,机是飞机的机,桐是梧桐的桐。” 陈镇良愣了一下,知道他们误会了,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喂,小鬼。” 蒲一永松了口气,弯下腰来看着小孩。 “你通灵怎么收费?” 听到蒲一永的问话,曹光砚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 “通灵?你是要找机柱吧?” 赵机桐皱了皱眉,挠了挠后脑勺。 “哎呀,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陈镇良扒了一下蒲一永的肩膀,指了指院子里面的三层小楼。 “我们要找的人在房子里面。” 蒲一永和曹光砚跟着陈镇良穿过院子进入小楼,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性迎了上来。 “镇良,是你呀。快请坐。” “不用了林姐,我是带朋友过来的,他有事情想问一下。” 陈镇良笑了笑,朝女人摆了摆手。 “是这样啊,那我带你们上去找机柱吧,他在二楼。” 女人说完,就带头往客厅一侧的楼梯走去。 沿着一段狭窄的木质楼梯爬上二楼,是一个两侧挂着幔布的开阔空间。 最里面靠墙的一面,摆着一个当地人家常见、但规模稍大一些的神龛。 一个比刚刚看到的赵机桐更显幼态的小朋友坐在神龛前面的蒲团上闭目养神。 “机柱啊,镇良来了。他带朋友过来问事情。” 女人走到小孩身旁,俯身跟他说了一句,然后朝陈镇良三人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侧间去了。 “就是他了。” 陈镇良低声向蒲一永和曹光砚介绍。 “你们来找我,是想问什么吗?” 小孩缓缓睁开双眼,仔细看了看站在距离自己几米开外的三人。 见无人应答,又继续追问。 “是哪位有疑惑需要解答吗?请自己往前来吧。” 小孩虽然年纪看起来比院子里喂鸡的机桐小,声音也很稚嫩,开口却是成人的口吻。 过于稳重的语言句式,让人听着有点瘆得慌。 陈镇良和蒲一永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留在原地的曹光砚变成了站在最前面。 “我……我我……” 曹光砚也想后退,但是被蒲一永用手顶住不让他撤步。 无奈之下,他只好慢慢走到小孩面前,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大师,我最近老是看到只有我能够看到的人,请问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下小孩的表情。 小孩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下。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陈镇良和蒲一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曹光砚也是一头雾水,但是看小孩平静的脸庞,应该是有什么要自己配合的。 于是。 曹光砚也跟着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跟小孩的小手合在一起。 “啧……不是这样。” 小孩控制住自己翻了一半的白眼,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 “让我摸摸你的头。” “哦哦哦。” 曹光砚恍然大悟,赶紧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双膝跪地,弯腰把自己的头伸了过去。 “大师,我昨晚好像忘洗头……” “不要讲话。” 小孩把手按在曹光砚的天灵盖上,轻轻闭上双眼,嘴巴里面念念有词。 “欸,这就开始了吗?” 蒲一永悄悄把头偏到陈镇良旁边。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这种。” 陈镇良轻轻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跟他们很熟。” “说不上熟,我哥救了他之后我才认识他们。” “但是刚才喂鸡的小孩都知道你叫什么。” “他经常自己跑到公所那边玩,也有在这边上学,所以大家常常见到他,他跟村里很多人都混得比较熟。” “你是不是在海里溺水了?” 赵机柱突然开口问曹光砚。 曹光砚双眼一瞪,用力点了点头。 “你触犯了禁忌,被海神的下属缠上了。” “可是。” 曹光砚不知道该不该抬起头来,因为保持这个姿势讲话好难受。 “我能抬头吗?” 赵机柱把手移开之后,曹光砚缓缓直起身来。 “为什么我总是见到那个长得像镇良大哥的男人?” “因为他被海神收作手下了。” 赵机柱冷冷地回答。 “那我应该怎么做?” 听了曹光砚的求问,赵机柱缓缓站起来,走到神龛旁边的桌子那里。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细长的黄纸摆在桌面上。 然后从桌上的笔架取下一支毛笔,蘸了一下墨水,开始在黄纸上面写字。 “拿着这个,到你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烧化就可以了。” 赵机柱把写好字的黄纸递给曹光砚。 “额……谢谢大师。” 曹光砚双手合十对赵机柱又鞠了一躬,双手接过黄纸。 “要记住,心诚则灵。” 赵机柱稚嫩的双手合在一起,又开始闭上双眼念念有词。 念完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一串词语后,赵机柱睁开双眼看着曹光砚,又看了看远处的陈镇良和蒲一永。 “这样就可以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谢谢。” 陈镇良对赵机柱点了点头。 三个人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那个被陈镇良唤作林姐的女人从后面急匆匆地跟了出来。 “等一下,镇良。” “林姐,怎么了?” 陈镇良停下脚步转过身。 “那个……刚才机柱帮你们做了仪式,需要当事人表示心意的。” 林姐双手拿着一个写着“心意箱”的木盒子,递到曹光砚面前。 “哈?什么意思?” 蒲一永皱起了眉头。 “哦哦,要给钱的是吧?” 曹光砚把黄纸塞进口袋,将钱包掏了出来。 “请问多少钱?” “哎呀,随喜就好,一般都是两千起步,但镇良他哥是我们的恩人,你看着给就行。” “哦哦。” 曹光砚从钱包里抽了两千块钱,塞进木盒子上面的缺口。 “不是说不用钱吗?怎么这么贵!?” 离开院子一段距离之后,蒲一永忍不住吐槽起来。 “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钟,也太好赚了吧。” “所以之前帮你做职业生涯规划的时候,你还不想当乩童。” 曹光砚倒是没有很生气,如果真的能解决问题,让自己不要再被当傻子看,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啧!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乩童啊。” 蒲一永瞪了曹光砚一眼。 “好啦,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陈镇良一脸歉意地看着两人。 “陈大哥,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能解决问题,这个钱我是愿意出的。” 曹光砚拍了拍陈镇良的肩膀。 “对了,你黄纸呢?” 走到海滨路的时候,陈镇良才发现曹光砚两手空空。 “我放口袋里了。” 曹光砚把黄纸掏出来晃了晃。 “给我看看他写的什么。” 蒲一永把曹光砚的黄纸拿到手里,慢慢展开。 看清黄纸上的内容之后,他的双眼越瞪越大。 “你个猪头!” “怎么了?” 陈镇良和曹光砚凑到蒲一永身边,看向蒲一永手里的黄纸。 “怎么这样!?” 曹光砚抢回了黄纸,突然哀嚎起来。 刚刚放口袋的时候,黄纸上的字墨迹未干,印得黄纸上的空白处都是斑斑点点。 第61章 临摹 “要不回去找他重新写一张吧。” 陈镇良皱了皱眉头。 “我不要!” 曹光砚快哭了。 “万一又要收我两千怎么办?” “你刚刚不是说能解决问题的话,钱无所谓?” 蒲一永白了曹光砚一眼。 “好啦,不然我帮你仿造一张,收你一千就好。” “这个能仿造的吗?” 陈镇良感觉自己在滴汗。 “怎么不行,我小学的时候仿写那些名家的书法可是拿了很多奖的。” 蒲一永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他刚刚写的这个又不难。” “不是这个意思。他刚刚念的那一堆东西,你会吗?” “哎呀,他念都念过了,都说只要把那张纸烧掉就好,那我们就补一张纸嘛。” “五百。” 曹光砚咬咬牙,伸出一只手。 “仿制品五百不能更多了。” “好啦,看你那么可怜,八百啦。” 蒲一永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五百不好听。” 回到麦小麦家的时候,刚好陈楮英和麦小麦从楼上下来,看到陈镇良,就嚷嚷着叫陈镇良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你们拜拜去那么久,原来是遇到镇良。” 陈楮英叉着腰,一脸生气。 “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我们不止是拜拜遇到,之后还去了……” 陈镇良刚说了一半,就被曹光砚把嘴巴捂住了。 “我们还去海边走了走。” 曹光砚对陈楮英笑了一下,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 “那就更该叫我了!” 陈楮英简直气炸了。 “我多想和镇良一起在沙滩上漫步啊。” “那你们现在也可以去啊,只要不怕晒。正好不要打扰我写字。” 蒲一永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研墨。 他面前放着两张黄色的纸。 这是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小店买的彩纸,然后从中间剪成两半,变成两张细长状的。 “你在做什么?又要写什么字?” 陈楮英被蒲一永的整套工具吸引了目光。 “对了!一永昨天下午帮我重新写的牌子,楮英刚刚帮我都换上了。你们看到了吗?” 麦小麦指了指门上的牌子。 “真的好看多了对不对?” 陈镇良跟曹光砚看了一下一楼两个房间的竹字牌和菊字牌,确实比之前歪歪扭扭的美观了许多。 “那原来的那些牌子呢?” 曹光砚摸了摸他和蒲一永住的房间的牌子,扭头问麦小麦。 “我收到自己房间里了。” 麦小麦笑了一下。 “毕竟那是镇贤和我一起做的,不舍得扔。等他回来再商量看怎么处理。” 因为已经知道了镇贤的事,所以曹光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和陈镇良对视了一眼。 “曹光砚,你那张纸呢?拿给我仔细看一下。” 蒲一永磨好墨水,对曹光砚伸出手。 “什么纸?你在说什么啊?” 曹光砚慌张地对蒲一永眨了眨眼,暗示他不要说出来。 怎么能让陈楮英和麦小麦知道自己去找乩童呢? 自己可是医生啊。 不相信科学的医生,怎么能得到病人的信任。 虽然自己本来就住在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人的隔壁。 “光砚,一永到底在说什么?” 陈楮英抓住曹光砚的肩膀,用力把他扳了过来。 “你还有什么跟镇良一起做的事情瞒着我?” “啊~~~~~~~~~~” 曹光砚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一个鸟窝,缓缓从口袋里掏出赵机柱给的黄纸。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编故事了。 “这是什么?” 陈楮英好奇地把黄纸打开,发现上面是看不懂的符号。 还有很多渍点。 “这是符吧?” 麦小麦凑到陈楮英的身边看了一眼。 “符?” 陈楮英扭过头看着麦小麦。 “我上午遇到光砚和一永之后,带他们去见了赵机柱,这是光砚向他求来的。” 陈镇良看曹光砚放弃掩饰,也就不再隐瞒了。 “赵机柱又是谁?” 陈楮英好奇地问道。 “一个乩童,住在我们村最东边那个妈祖庙不远的地方。” 麦小麦指了指东边的大概方位。 显然她也知道赵机柱。 “怎么你门村姓氏还挺杂?你姓麦,镇良姓陈,然后现在还有姓赵的。” 陈楮英指了指麦小麦,又指了指陈镇良。 以她在警察系统工作多年的经验,像麦小麦她们这样的小村子,不算从外面嫁入的女性,一般都是单姓氏,两个以上的已经算是十分罕见。 “那个乩童一家人,是前年从外地搬过来的。” 陈镇良解释。 “一个姓林的妈妈,带着两个姓赵的小孩,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叫赵机柱,就是刚刚我说的乩童。” “那小孩的爸爸去哪里了?”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好了没啊?快点给我,写完就可以出去玩了。” 蒲一永把手伸向陈楮英抖了抖。 “写这个是要干嘛啦……” 陈楮英撇撇嘴,把符纸递给蒲一永。 “又不能当钱花。” “欸,不要看纸这么小,我这个临摹可是折后八百块欸。” 蒲一永咕哝了一句。 他其实想让麦小麦知道,自己写字是要收钱的。 帮她写了五块木板,起码也要让她觉得欠自己一个人情吧。 自己一分钱没收,本来就亏死了。 “他这个写得真是有点奇怪,虽然一气呵成,但整个线条都不是特别流畅。” 蒲一永半眯起眼睛,仔细研究赵机柱的书法走向。 “也不知道到底是水平不够还是故意写成这样……” 蒲一永对空比划了几遍,研究得差不多之后,终于轻轻地落下了笔。 砰砰,砰砰。 楼梯下的卫生间突然传来用力拍门的声音。 “谁在弄洗手间的门?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曹光砚扭头看向楼梯的位置。 蒲一永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什么声音?没声音啊。” 陈楮英、麦小麦和陈镇良奇怪地看着曹光砚。 “光天化日的,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 曹光砚醒悟过来,回头看了蒲一永一眼。 “一永,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你听到了对不对?” 看到蒲一永点头之后,曹光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往楼梯走了过去。 砰砰,砰砰。 随着距离的拉近,曹光砚的心跳和拍门的声音一样,越来越强烈。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卫生间圆形的门把。 然后轻轻一拧。 门倏地一下被拉开,一个身影从里面快速冲了出去,直接跑向客厅。 “不能写!” 曹光砚跑了出来,看到之前撞见好几次的男人,正用手抓住蒲一永手中的毛笔,和蒲一永对视着。 第62章 死符 “不可以写。” 男人把蒲一永手中的笔用力提拉起来,对蒲一永摇了摇头。 “为什么?” 蒲一永问男人。 “什么为什么?” 陈楮英一头雾水看着蒲一永,她还没反应过来蒲一永为什么对着空气说话。 “这是死符。” “死符!?” 蒲一永和曹光砚异口同声的发问,引来陈楮英、麦小麦和陈镇良的侧目。 “你们两个在跟谁讲话?” 陈镇良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会这里也有执念吧!?” 陈楮英看了看曹光砚,又看了看蒲一永。 看到两人点头之后,她不禁叹了口气,捂住了额头。 “怎么了楮英?” 麦小麦通过陈楮英的表现推测,显然她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小麦。以及镇良。” 陈楮英抓着麦小麦的双臂,看着她跟陈镇良。 “蒲一永能够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具象化的执念,而且可以通过一定的方式,让别人也看到。” “什么是死去的人的执念?是鬼吗?” 麦小麦听得稀里糊涂。 “难怪光砚说一永是乩童……” 陈镇良掐了掐自己的下巴,其实心里还是不大相信。 “乩个鬼啦。” 蒲一永一脸无语地走到三个人旁边,左右看了看。 “喂,那个曹姐跟罗姐出去了吧?” 看到麦小麦点头之后,他马上把手里的黄纸举到三人面前,逐一给他们看了一遍。 那张黄纸本来是蒲一永要用来临摹赵机柱的符纸的,但是被刚刚那个男人阻止之后,改成了男人的画像。 “哥!!” 看到男人之后,陈镇良惊讶地大叫起来。 陈楮英在得知眼前这个只穿着短裤和拖鞋的男人就是陈镇贤的时候,心里感到万分震惊。 因为麦小麦整天跟自己念叨陈镇贤的事情,所以在她脑海里,陈镇贤就是一个暂时离家外出的人,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以执念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陈楮英担心地看向麦小麦,麦小麦却直接两眼一翻,瘫倒在自己怀里。 “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让我们看!” 在陈镇良的帮助下把麦小麦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之后,陈楮英恶狠狠地瞪了蒲一永一眼。 “小麦要是有个好歹,你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我不是问了曹姐和罗姐是不是出去了吗?我怎么知道她会有这么大反应。” 蒲一永撇撇嘴,感到委屈。 “楮英姐,你也不要怪一永了,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就是陈镇贤大哥本人。” 曹光砚赶紧帮蒲一永缓颊。 他说的也是真话,虽然看过了麦小麦手机里的照片,但是陈镇贤本人的长相确实跟照片还是有些出入,再加上照片里穿着冬天的厚衣服,眼前的他又只穿着短裤,更是很难认为是同一人。 “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交代?” 陈镇良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亲哥,现在居然就在自己眼前。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陈镇贤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麦小麦,眼神充满了忧伤。 “但是直觉告诉我,跟小麦肯定有很大的关系。” “可是小麦那么想你,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来见小麦?而是先找光砚和一永呢?” 陈楮英弄了个热毛巾给麦小麦擦脸,因为麦小麦好像在做噩梦一样,额头上一直往外渗冷汗出来。 但又一直是昏迷的状态。 “对啊,尤其是被我先撞见了几次,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曹光砚走到麦小麦旁边,俯身观察了一下她的呼吸和体征,确定没事之后,轻轻舒了口气。 “我其实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能在卫生间碰到我。第二天早上,看到你奋不顾身去救那个溺水的小孩子,因为知道你能触碰得到我的身体,就忍不住也过去帮忙了。” 陈镇贤的回答,让曹光砚和蒲一永都吃了一惊。 特别是蒲一永。 “所以果然是你帮忙把他们往岸边推的。” 这样一来,既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也解释了当时救曹光砚和小孩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感觉有如神助。 “这样的话,我哥以后是不是要一直到海边帮忙救人?不能投胎转世做人了?” 陈镇良心疼地看着陈镇贤。 为什么因为救人牺牲之后,还要一直留在海边救人。 这也太悲惨了吧。 “他又不是鬼!”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 “而且,他不能一直以这种形式存在。” “为什么?这样不是像一个保护神一样,能让不小心溺水的人免于危险?” 曹光砚扭头看着蒲一永,但是表情随即变得自责起来。 “好吧,我这样想可能有点自私了。” “执念滞留的时间过长,是会膨胀暴走的。” “暴走!?” 陈镇良、曹光砚和陈楮英同时惊呼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镇贤大哥以这种形式存在多久了,但是根据之前处理周秋立的经验,执念是不会一成不变的存在下去的。” 蒲一永站起身来,绕着陈镇贤转了大半圈。 “等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他会崩坏的。” “你是说像刺青仕女那样身体出现残缺吗?” 曹光砚想起了仕女脸上贴着创可贴的样子。 “不。” 蒲一永低下头去。 “比那更糟。”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镇良双眉紧蹙。 “我们必须找出这个化身为镇贤大哥的执念的根源,消除它。” 蒲一永上下打量着陈镇贤。 就像曹光砚之前一直描述但自己始终不相信的,陈镇贤长得很像陈镇良之余,身材更加精壮,黝黑的皮肤也更加油光铮亮,就像刚刚从水里出来被阳光照射到一样。 “镇贤大哥,你……身上这么亮,是不是有涂什么油?” 看到曹光砚和陈楮英朝自己射过来的目光,蒲一永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那个……其实我想问,你既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陈镇贤低下头,看着桌上那张黄色的纸条。 “我只知道,那张黄色的纸符,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千万不能够仿造。” “镇贤,你终于回来了。” 就在众人将目光聚焦在赵机柱写的纸符上的时候,麦小麦缓缓睁开了双眼,倏地起身朝陈镇贤扑了过去,抱着陈镇贤泪流不止。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63章 被遗忘的记忆 “小麦,你稍微冷静一点……” 陈楮英轻轻扶住麦小麦颤抖个不停的双肩,心疼地看着她。 她想告诉她这个陈镇贤只是执念。 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到如今她才知道,麦小麦说陈镇贤过几天就回来,是永远不会实现的事。 真正的陈镇贤。 已经回不来了。 “离不离开的姑且不说,镇贤大哥,你为什么说那个乩童给我们的符纸是死符?那是什么意思?” 蒲一永拿起赵机柱写的,沾满了墨点的黄纸,仔细看了又看。 但是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感觉就是一个毛笔功底极其一般的人写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麦小麦抓得紧紧的陈镇贤,陈镇贤一脸沉默。 “还是我们直接去问那个乩童算了。” “蒲一永你疯了吗?” 陈楮英听到蒲一永的建议,两只眼睛睁得像铜铃。 “万一那个乩童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到时候给我们一人写一张报复我们怎么办?” “总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曹光砚反倒赞成蒲一永的看法。 “假设他知道我遇见的是救过他的镇贤大哥,还专门写这么一张符给我用来对付他,那不是很可怕吗?” “小麦,你怎么看?” 陈楮英见两人都想去找乩童,心里不禁有些慌。 “镇贤在这里就好了,我谁也不找了。” 麦小麦依旧紧紧抱住陈镇贤,轻轻摇了摇头。 “小麦。” 陈镇良用力把麦小麦从陈镇贤身上拉开。 “我哥已经死了!他是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的!” 麦小麦怔怔地看着陈镇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你在说什么呢?镇贤明明就在这里啊。” 麦小麦说完甩开了陈镇良的手,继续揽住陈镇贤不放。 她把头轻轻靠在陈镇贤的肩上,用手轻轻抚摸着陈镇贤的胸脯。 “镇贤,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说什么我都听,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镇贤大哥,小麦姐的情绪不能再受太大的刺激了,不然你先扶她上楼休息一下吧。” 曹光砚担心麦小麦原本疑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在大喜大悲的冲击下进一步恶化,便建议陈镇贤先带麦小麦离开客厅,以防谈话内容刺激到她。 “……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哥要离开小麦?” 看到麦小麦在陈镇贤的搀扶下上了楼,陈楮英立马狐疑地望向陈镇良。 陈镇良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当时我哥想跟小麦分手,小麦死活不同意。” “什么!?” 陈楮英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我们小麦哪里不好了?你哥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小麦之前去医院体检,发现有多囊卵巢综合症,医生说这个症状可能会影响生育。” “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我爸妈很传统。” 陈镇良咽了一下口水。 “他们总是觉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我哥和小麦结婚了没有生小孩,会被村里人笑话,所以逼着我哥一定要跟小麦分手。” “我的天哪!” 陈楮英不敢置信地捂着双颊。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 “就是,这个社会现在这么多元,按照你爸妈的想法,那些没有小孩的家庭是不是都不该在这个社会存在了?” 曹光砚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伸出手指数了数。 “那些丁克的,同性别的,甚至一方已经丧失生育能力的老少配家庭,很多照样过得好好的。” “我爸妈的思想就是这么顽固,说服不了他们的。” 陈镇良摇了摇头。 “我哥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父母不同意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那只能说明你哥不够喜欢麦小麦了。” 蒲一永坐下来倒了杯水。 “还有你爸妈要是知道有林彦生之前那样的生活模式,估计得吐血。” “林彦生?” 陈镇良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蒲一永。 “哎呀那个不用管,不要岔题。” 陈楮英伸出手在陈镇良眼睛前面挥了挥。 “你的意思是,你哥因为医生说小麦可能不孕,所以听从你爸妈的安排要跟小麦分手。然后呢?他们还没分手,你哥就因为救那溺水的个小孩死掉了?” “不是,我哥已经跟小麦提出分手,并且准备离开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回来的。” 陈镇良搓了搓手。 “其实说冷静,就是希望小麦不要老惦记着他。” “既然你哥都铁了心要走了,为什么还有执念留在这里?好奇怪。” 蒲一永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水,感觉听了这么多还是没搞清楚执念陈镇贤的来源。 “我猜测。” 曹光砚拿了个杯子递给蒲一永,示意他也帮自己倒杯水。 “出现在这里的陈镇贤大哥,很有可能是小麦姐的执念。” “哈?” 陈楮英扭头看着曹光砚,想知道他有什么根据。 “镇贤大哥自己也说了,他的出现,应该跟小麦姐有很大的关系。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小麦姐是非常不愿意失去镇贤大哥的。她首先遭受了分手的打击,接着又得知镇贤大哥去世的噩耗,在这么大的冲击下,在心里虚构了一个跟自己还是恋人状态的镇贤大哥,同时遗忘了从分手到镇贤大哥逝世那段时间的所有事情,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是说她大脑宕机哦?还是像喝酒断片一样?” 蒲一永帮曹光砚、陈楮英和陈镇良一人倒了一杯水。 “没错!” 曹光砚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蒲一永。 “就像喝酒断片一样,虽然当事人记不起来,但是在她断片期间发生过的事,却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这件事,跟那个乩童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楮英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陈镇贤会知道乩童给光砚的纸符是死符?” “因为他给小麦写过类似的。” 陈镇贤从过道走进客厅。 “哥,你把小麦怎么样了?” 陈镇良往陈镇贤身后看了看,没有发现麦小麦的身影。 “她睡着了。” 陈镇贤叹了口气。 “你是说,那个姓赵的小孩给麦小麦写过死符?” 蒲一永又看了眼黄色的符纸。 “赵机柱给小麦写的不是死符,是让我回心转意不要跟她分手的纸符。” 陈镇贤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你怎么知道他给曹光砚的是死符?” 蒲一永用拇指和食指把黄色符纸捏起来晃了晃。 “是一个老太太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看到我。她只跟我说,一定要阻止你,千万不能让你临摹赵机柱写的东西。” 第64章 对峙 “老太太?她是不是一头白发,裹着一身黑衣,像个武侠电影里的杀手女一样?” “是。” 蒲一永心想,这个莲花奶奶,既然知道里面有玄机,为什么不直接跟自己说呢? “看来,只有去找那个赵机柱才能弄清真相了。” 留下陈楮英在家看着麦小麦之后,蒲一永和曹光砚、陈镇良,以及陈镇贤,再次来到赵机柱家的小院。 “镇良,你怎么又过来了,吃饭没?” 被陈镇良叫做林姐的女人端着一副碗筷从一楼走出来,边扒拉着饭菜边迎向他们一行三人。 “林姐,我们来找机柱问些事情。” 陈镇良朝林姐点点头。 “但不是卜卦。” “这样啊……” 林姐看了看三个人,犹豫了一下。 “那我去跟机柱讲一声,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林姐一扭一扭地走到他们面前。 “机柱说可以,还是到楼上吧。” 再次和赵机柱面对面的时候,蒲一永头皮是有些发麻的。 既然莲花奶奶都通过陈镇贤提醒说赵机柱写的是死符,说明这个小孩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问题解决了吗?” 赵机柱坐在蒲团上,依然是不急不慢的样子。 只是大概是刚吃完中饭的缘故,肚子有些凸。 “没……没有。” 曹光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结巴起来。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 “为什么没有?你没有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把符纸烧化吗?” “因为……我又见到他了,他……他让我不要烧。” “他不让你烧?” 赵机柱皱了皱眉。 “是,他说……你给的那个符纸……是……” “哎呀你好啰嗦,我们是来问事情的。” 蒲一永往前走了几步,把曹光砚拦在后面,直直盯着赵机柱的脸。 虽然他刚刚是有些头皮发麻心里发怵,但是更受不了他们两个磨磨唧唧讲不到重点。 “喂,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帮麦小麦写了很多符纸?” “麦小麦是谁?” 赵机柱歪了一下脑袋,小小的五官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他女朋友啊。” 蒲一永猛地一下把手里的黄纸拿了起来,对准赵机柱的脸。 “这是……??” 赵机柱仔细观察了一下蒲一永手中的画像,在他把黄纸放下来之后,被突然出现的陈镇贤吓得两腿一蹬摔下蒲团。 “哇靠!” “咦?” 曹光砚发现赵机柱刚刚那声惊叫,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嗓音。 “等下,这是小孩子能发出的声音吗?” “怎么了!?” 林姐噔噔噔从楼下跑了上来,看到双手合十跪在地上不断叩头的赵机柱之后,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急匆匆地跑到赵机柱身边,跪下去搀扶起赵机柱,却闻到一股骚味。 她发现,赵机柱居然尿裤子了。 “发生什么事了?” “有鬼!!” 赵机柱紧张地抓住林姐,声音颤抖个不停。 “你不是乩童吗?怎么还怕鬼?” 蒲一永坏笑了一下。 “鬼在哪里?你是不是发神经了?” 林姐四下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揪住赵机柱的衣领,啪啪给了他两巴掌。 “是……是陈镇贤。” 赵机柱捂着被扇红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说道。 “……陈镇贤?你们对我们家机柱做了什么?” 林姐愣了一下,转头对着蒲一永咆哮起来。 “你应该问问他对陈镇贤做了什么吧?还有为什么写一个死符给我们?” 蒲一永本来想让这个林姐也看看陈镇贤的画像的,但是想来想去,给她看了也没什么意义,还是算了。 “还有他一个小孩子,为什么却是成年男人的声音?” 曹光砚补充了一句。 听到蒲一永和曹光砚的质问,林姐顿时没了声音,她脑袋一耷拉,几根刘海垂了下来。 接着,她讲了一个让蒲一永、曹光砚和陈镇良都感到震惊的故事。 “什么!?赵机柱其实是个已经成年的侏儒??” 听了曹光砚的转述,陈楮英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蒲一永等人离开去找赵机柱之后,麦小麦一直昏迷不醒,而且好像开始发烧了,陈楮英便找小麦邻居问了村里赤脚医生的电话,让医生过来帮麦小麦诊治。 陈楮英是下楼之后,才知道曹光砚他们去完赵机柱家得到的讯息。 “而且赵机柱跟那个林姐居然是夫妻,赵机桐是他们的小孩,真是想不到。” 陈镇良眼神空洞地坐在沙发上。 他对那个林姐讲述的事情,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那乩童呢?纸符呢?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楮英毕竟各种稀奇古怪的案件看多了,所以很快就镇定下来。 “当然是假的,坑蒙拐骗也能赚这么多钱。” 蒲一永回想起抖成筛子的赵机柱和他屁股下面的一摊尿,有点忍不住想笑。 “那个赵机柱也是,装成乩童过一段时间搬一个地方行骗,想不到这次遇到真的了。” “你说谁是真的??” 曹光砚刚说完就收到蒲一永充满杀气的目光,赶紧把自己的嘴巴捂住。 “难道镇贤救赵机柱牺牲,也是赵机柱设计的?那可是谋杀!” 陈楮英嗅到了一丝悬案的味道。 “据赵机柱自己说倒不是,他早上贪玩下海溺水是真的,被我哥救也是真的。他都看到我哥站在他面前了,应该不敢说谎。” 陈镇良摇了摇头。 “但是,他最后也承认了,小麦在我哥跟她提分手后,找过他好几次,他也确实帮小麦写了不少纸符。” “一开始还给我装疯卖傻,假装不认识。” 蒲一永切了一声。 “小麦醒了。” 赤脚医生从楼上下来,走到陈楮英身边。 “出了一身大汗,烧已经退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谢谢你,医生。” 向赤脚医生道谢之后,陈楮英等人便上楼到挂着梅字牌的小麦房间去看她。 “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楮英。” 麦小麦靠在床头,双手抓着薄被子,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她的头发因为刚刚出的大汗,现在紧紧贴在头皮上。 像戴了个很紧的头套。 “小麦。” 陈楮英坐在床边上,轻轻握住麦小麦的手。 “你还好吗?” “我不好。但是会好起来的。” 麦小麦抬起头看了一下陈楮英后面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陈镇贤身上。 她转过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 一叠黄色的纸符。 “这是我找村里的乩童写的符,让他帮我留住镇贤,不要让镇贤离开我。” 蒲一永接过纸符翻看了一下,基本和前面赵机柱写给曹光砚的一样,都是没有章法的涂画。 “他没让你烧掉吗?” “他让我回家之后烧化,但是我没有。” 麦小麦垂下脑袋。 “通过这种方法勉强把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这不是我要的。只是每次想到镇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去找他。直到镇贤真的已经不在了。” “小麦,你都想起来了吗?” 陈楮英这时才发现,麦小麦终于没有回避和陈镇贤分手的过往了。 突然涌现的记忆,就像往海螺的空壳灌入的声音,终究会再回荡出来。 “都想起来了。也许是我的错,如果早点放手,可能镇贤也会轻松一些。” “不,小麦。不是你的错。” 陈镇良紧张地走到麦小麦身边。 “是我哥没有好好珍惜你,居然因为爸妈的话就放弃了你们的感情。” “欸,你可真是够混蛋的。” 蒲一永用肘部捅了陈镇贤一下。 “不是我。” 陈镇贤呆呆地看着蒲一永。 “对。不是他。” 麦小麦缓缓挪下床,走到陈镇贤身边,拉起他的双手。 “这是我臆想出来的,还没狠下心跟我分手的镇贤,只是我一直没有办法见到他。现在我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你也可以离开了。” “小麦……” 陈镇良伸出手想抓住麦小麦,但是犹豫了一下,只是悬在半空。 “没事的镇良,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麦小麦回过头,对陈镇良微笑了一下。 “唉……真是没想到,来海边放个假还能发生这样的事。真是辛苦你们了。” 夜幕下的二楼阳台,能够听到海浪清晰的拍岸声。 陈楮英举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楮英姐,能够帮你朋友解决一桩心事,也挺好的。” 曹光砚翻了一下烧烤架上的肉串,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不过你怎么没再继续粘镇良大哥啦?” “你看出来我对陈镇良很有热情,应该也能看到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小麦身上吧。” 陈楮英看着手里的半瓶啤酒若有所思。 “那倒也好,毕竟你已经有崔哥了。” “噗~~~~” 陈楮英对曹光砚的结论始料不及,一口啤酒喷出老远。 “居然写了六张,一万二欸!” 蒲一永拿着麦小麦的那些纸符,仔细数了数。 “我的八百块直接没了。” “你真是好意思,光砚也是陈镇贤帮忙救的,那个死符也是陈镇贤及时阻止你写的,你还要怎样啊。” 陈楮英用力拍了一下蒲一永的肩膀。 “说起来,既然那个乩童是假的,那为什么镇贤大哥会说他给我的是死符啊?应该也是假的才对啊。你是不是应该问问那个老太太?” 曹光砚给陈楮英和蒲一永一人分了一串烤肉。 “谁知道……之后再说了。” 蒲一永吃下一大口肉,嘴角有油流了出来。 虽然陈镇贤的事情解决了,但是他心里还有好几个疑问。 曹光砚为什么比自己更早碰到陈镇贤? 莲花奶奶又为什么会去提醒陈镇贤? 还让陈镇贤对自己撒了个谎? 第65章 冥冥之中 “老太婆,你可以出来解释一下没?” 蒲一永从海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莲花奶奶把事情问清楚。 他翻箱倒柜把之前丢到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莲花底座找了出来,盘腿坐在底座前面。 “干嘛不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还会害羞吗?” 蒲一永拿了根棍子敲了敲莲花底座,没有一点反应。 他把底座拿在手里,往上面呵了口气,撩起衣服下摆反复搓来搓去。 “行了,别搓了,别搓了。” 莲花老太用力把底座从蒲一永手中抢了过去,轻轻放到桌子上。 “又不是阿拉丁神灯,搓什么呢。” “谁知道你,每次总是神出鬼没的,搞得我一点隐私都没有。” 蒲一永瞪着莲花老太,一点都没在跟她客气。 “你爷爷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算什么。” 莲花老太哼了一声。 “所以你真的有把我们一家人看光光!” 蒲一永一手遮住胸口,一手捂住裆部,屁股用力往后挪了挪。 莲花老太翻了个白眼。 “谁稀罕看你啊,不要太自恋好吗。看你还不如去看隔壁的小帅哥。” “曹光砚?你有偷看他哦?” “呸呸呸,我就是拿你跟他比较一下,你以为我真爱看啊。” 莲花老太两手一交叉,别过脸去。 “我还正好想问你关于曹光砚的事呢。” 蒲一永双手撑住膝盖站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比我先看到陈镇贤?或者应该说,陈镇贤怎么会找上曹光砚?” “很简单,因为那个陈镇贤把曹光砚当成你了。” 老太的话,让蒲一永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当成我?我长得这么聪明伶俐,他长着一副无聊透顶书呆子样,怎么可能认错人?” “这个天好难聊……” 莲花老太斜斜地看着蒲一永。 “气味,陈镇贤是因为气味找到曹光砚的。可能因为你们两个经常睡在一起吧。而且你们还在民宿外面搂搂抱抱的,在没看到你本人之前,把沾染了你的气味的曹光砚当成你也无可厚非呀。” “谁跟他搂搂抱抱了!?我那是怕他扰民好吗!还有气味?之前的那些怪物,哦不,执念,不都是因为毛笔字才出现的吗?” 蒲一永沉思了一下。 “看来以后还是要离曹光砚远一点。” 接着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还有,既然那个赵机柱是假扮的乩童,为什么你要跟陈镇贤说他写的是死符?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不这么说你们会重视吗?” 莲花老太眨了眨眼睛。 “你们会想着去找他了解经过吗?” “就这样哦,那你直接出来告诉我不就好了,一定要这么绕圈圈。” “我可没说那个死符是假的。”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之大呀,无奇不有。” 莲花老太伸出五指,一个一个指甲看过去。 “曹光砚比你先看到执念也好,赵机柱写的纸符也好,这些事情,可不一定都是偶然的。” 蒲一永脸色一沉,突然有种不详的感觉。 “哎呀,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莲花老太看蒲一永的表情有些紧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飞机和庄和真的事,你不也挺过来了?” “那我这个能力也太累赘了,一点好处都没有,尽惹祸上身。漩涡鸣人征服九尾还有家业能继承呢,我家就只有贷款还没还清。” 蒲一永叹了口气,两个肩膀垮下来。 “一永啊!一永!” 叶宝生在外面嘭嘭嘭拍起了房门,把蒲一永吓了一跳。 “你再不下来吃饭,菜都要凉啦。” 蒲一永慢慢把门拉开,看到叶宝生怒气冲天的脸。 “就算轮休不用上班,起码也要好好吃饭吧,和光砚出去玩回来就钻房间里不出来,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嗯?嗯?” 叶宝生把头伸进蒲一永房间,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也没有。 “哎哟好啦,我知道了。” 蒲一永把老妈轻轻往外面推开,自己先下楼了。 正吃着饭的时候,蒲一永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喂,周飞,你干嘛?” “蒲~一~永~!!!!我要爆炸了!!!!!啊~~~~~~~~~~~~~” 蒲一永听到周飞杀猪似的尖叫,赶紧把手机拿开一些。 “你要爆炸能不能安静地爆炸?我要聋了。” “周玖婷要当我们公司的代言人了!!!!!!” “谁?” 蒲一永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去年素人宅男女神票选第一名啊!我当时给她买了好多应援票的!夺冠之后马上就被经纪公司签走了。没想到我们公司居然能请到她当代言人,我要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还去给宅男女神买票哦,真有钱。” 蒲一永继续吃自己的饭,心想宅男真是可悲,净参加些没营养的活动,还不如订阅自己的漫画。 “我不管了,只要玖婷当我们代言人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背叛我们公司!” “啊你本来不就是要当主管?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应该永远不会离开公司吧。” “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讽刺什么。”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哦?没别的事情我就挂咯。” 蒲一永没等周飞回答就直接摁掉了通话。 “无聊。” 刚要把手机放下,突然铃声又响起来了。 蒲一永以为又是周飞,结果一看名字,居然是李灿。 “你慢慢吃,等下洗碗哦。” “不要!” 蒲一永看着一脸冷漠慢慢飘走的叶宝生,生气地接起电话。 “你们是怎样啦,一个接一个的,害我等下要洗碗。” “永……永哥?什么洗碗?” “无啦!你有屁就快放。” “哦哦,永哥,我看到新闻,说周玖婷要去你们公司当代言人了。” “又是周玖婷!?怎样,你也给她买了应援票哦?” “你怎么知道!?”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 “到底什么事?” “我追踪她IG(instagram)好久了,你到时候能不能请她帮帮忙,跟我合个影?” “你要她陪你直播吗?” “可以吗!!??” 李灿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个八度还破音了。 “你想屁吃哦!我又不认识她,也不是我花钱请她,她凭什么听我的。” “那你帮我拍几张她的照片嘛,求求你。” “请我吃饭。” 蒲一永坏笑一下,翘起了二郎腿。 “好,可以,没问题。” 李灿连声答应之后,满意地挂掉了电话。 蒲一永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拿到洗手盆那里,刚拿了洗洁精准备洗,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妈~~有人。” “你去开一下,我在敷面膜。” 叶宝生的声音从房间里幽幽地传出来,听得蒲一永脸上一抽。 “谁呀到底,没人开门还硬要进来哦。” 他暴躁地走了过去,把门打开。 居然是曹光砚。 “一永,帮我!” 曹光砚喘着粗气,用小鹿般的眼神看着蒲一永。 第66章 引人注目 “你不会也是因为那个姓周的来找我吧?” 蒲一永斜倚在门边,戏谑地看着曹光砚。 “姓周的?谁啊?还有你干嘛笑得那么猥琐?” 曹光砚一头雾水地看着蒲一永。 “……不然你急匆匆跑过来叫我帮你做什么?” 蒲一永尴尬地收起自以为邪魅狷狂的笑,轻轻咳了两声。 “我买了个二手书柜,帮我搬一下可以吗?” 曹光砚往身后一指。 蒲一永往门外看了一下,才发现曾江奶奶家门口放了一套一米多高的组合木柜。 “曹爸呢?” “我爸去乡下亲戚家了,这段时间都不在。” “那你一个一个搬嘛。” 蒲一永撇撇嘴,虽然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但这么热的天,自己不想干重活。 “那么小气!” 曹光砚生气地瞪了蒲一永一眼。 “对呀!怎么那么小气!” 叶宝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房间,她走到蒲一永身后,用力拍了他一下。 “光砚是个文弱书生,等下受伤了怎么办?你反正又没事,帮一下会怎样!” “欸。他是文弱书生?那我是什么?他个子本来也跟我差不多啊。” “你是傻大个儿。” “…………” 蒲一永不想再跟叶宝生争辩,一脸不耐烦地跨出门朝曾江奶奶家门口走去。 经过曹光砚身边的时候,蒲一永把手往他肩膀一搭。 “这次不收钱了,你等下帮我洗碗。” “我自己洗!你先帮光砚把东西搬进去!” 叶宝生拔下右脚的拖鞋,作势要朝蒲一永扔过去。 连续上下楼几趟,把最后一个小柜子叠好之后,蒲一永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走到电扇前面吹风。 “你去哪里买的二手书柜,还是鹅黄色的?” “很漂亮对不对,听那个二手店的老板说,这个书柜的主人因为搬家要换新的家具,就把这个书柜便宜处理了,才花了两千块欸。” 曹光砚端来两碗曹爸卖剩的刨冰,给了蒲一永一碗。 “这么便宜!?在哪里?” 蒲一永以为这么大的书柜起码要五六千。 “没了啦,就这一个。你想买哦?你房间不是有书桌?” “也是哦,就是觉得很值。” 蒲一永把有点融化的冰水喝掉了一点。 “对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周玖婷的明星?” “谁?没听说过,我不怎么关注明星。” “听周飞说,是去年素人宅男女神票选第一名出道的,最近要当我们公司代言人了。” “我看一下。” 曹光砚放下手里的刨冰拿出手机得得得搜索了一下相关信息。 “照片还蛮正的欸。不过又化妆又滤镜的,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子。” “啊不就现在网上一堆的那种网红照。” 蒲一永凑到曹光砚身边看了一下。 照片上的苗条女生披着一头栗色长发,笑靥如花。 “你一身汗,不要靠我太近啦。” 曹光砚嫌弃地往边上一倒,只留举着手机的手在原来的位置。 “好啦你最香啦。” 蒲一永下意识地闻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确实有股酸酸的汗味。 他看了曹光砚一眼,发现他头发虽然也都是汗,但是却没什么味道。 然后他突然想起莲花奶奶的话,悄悄离曹光砚远了一些。 “我回家洗澡了,其他东西你自己弄咯。” 蒲一永扒拉完最后一口刨冰,把剩下的一点冰水都喝光光,将空碗往旁边的桌上随便一放,拍拍屁股走人。 第二天是轮休的最后一天,蒲一永除了吃饭洗澡,基本没有怎么离开过自己房间。 一方面是他认识的几个熟人都要上班,想玩也找不到人。 另一方面则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与其乱跑惹到不想惹的东西,还不如把休刊多时的漫画更新一两章。 毕竟还有个叫“小光”的网友留言拜托自己不要休更。 “世界上还是有识货的人,就算只有一个,我也要为你更新下去。” 蒲一永反复校对确认后,移动鼠标到“提交”键上轻轻一点。 “嗯?” 刚提交上去没多久,蒲一永突然接到两条消息提示。 一条新的订阅,以及一条新的留言。 “哇靠!难道我要火了!?” 蒲一永点开订阅用户的头像,是一个女性,名字叫小美。 最新的留言也是她的。 “家人们谁懂啊,这部漫画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我太爱了。” 蒲一永一字一句把她的留言念出来,眉头越皱越紧。 “清澈的愚蠢什么意思?她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 蒲一永一头雾水地关掉页面,站起来走到窗边,举起手伸了伸懒腰。 夜幕下的街道,只有寥寥几盏街灯的昏黄光晕,显得静谧而美丽。 蒲一永往后一躺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明天就要上班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周什么婷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二天刚上班,蒲一永远远就发现公司门口围了好多人。 今天是周玖婷和他们公司的签约发布会,很多闻风而至的媒体和粉丝早早就来到公司外面等候。 闻风而至,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公司放出去的消息,毕竟这种事对扩大公司知名度还是很有帮助的。 公司甚至还专门从外面请了两名安保人员过来帮忙维护秩序。 “九点半了,她快来了。” 周飞搓搓手,一脸痴汉相地看着公司大门口。 蒲一永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屑。 “你不是可以休息?怎么还在这里?” 蒲一永进公司打完卡,就被新来的主管安排穿上安保的服装到发布会现场凑数。 美其名曰内部人员放心,其实就是为了省钱。 结果本来应该轮休的周飞居然也在。 而且和蒲一永一样,都是凑数安保人员。 只是周飞的体型太大,显得他身上的衣服很憋。 “你很机车!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近距离接触女神的机会?” 周飞回瞪了蒲一永一眼。 “今天就算不给我发薪水我也要来上班。” 蒲一永翻了翻白眼,对这种脑残粉无力吐槽。 “啊~~~~~~~” 外面的宅男粉突然发出一阵粗犷的嚎叫,一辆粉色的宾士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真是有够浮夸……” 蒲一永一脸嫌弃地看着那辆车停在门口,随着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的玉腿从车里伸出,轻轻踩在红地毯上。 “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周飞把蒲一永往身后一拨,率先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被一副硕大墨镜遮掉了半张脸的周玖婷款款走上红毯,轻轻朝两边的人群挥了挥手,激起一阵阵欢呼声。 在疯狂闪烁的镁光灯照耀下,周玖婷迈入了公司大门,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摘下墨镜。 “咦?居然跟照片差别不大。” 蒲一永慢慢举起手机录像,突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后脑勺。 “蒲一永!你一个保安跟着拍什么照片啊?还不快去帮忙干活。” 蒲一永生气地回过头去,顿时愣住了。 居然是主管。 蒲一永赶紧收起手机,小碎步跑到前面去。 他和周飞以及另外两名真正的保安一起把公司大门关上,将那群宅男粉挡在了外面,喧嚣一下子被隔绝了。 公司大堂只剩下媒体记者和工作人员,周玖婷在经纪公司人员的簇拥下走到舞台中间,和蒲一永他们公司的老板一起落座,对台下点点头,盈盈一笑。 第67章 尴尬时刻 发布会的流程中规中矩,公司老总和周玖婷在台上先是互相谦让,然后各种彩虹屁吹起来,听得蒲一永频频打起呵欠。 他看了一眼周飞,周飞倒是难得一见的全神贯注,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周玖婷,一秒都舍不得挪开。 因为今天的身份是保安,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舞台一侧,摄像机架在前面,也不能随便走动和说话。 所以蒲一永虽然感到十分无聊,却也不敢跟周飞搭话。 好不容易结束了谈话跟访谈,发布会准备进入最后的签约合照环节,周玖婷突然转身跟身边的经纪人说了句什么,经纪人赶紧把桌上的话筒挪到自己面前。 “不好意思,我们玖婷需要暂时离开一下,请大家稍事等待。” 婚庆公司老总应变能力也是很快,听到周玖婷需要暂时离开,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马上举起手往舞台一侧示意。 “公司准备了一些点心在旁边,各位媒体记者朋友可以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等我们玖婷回来。” “一永,周飞,你们过来一下。” 主管朝蒲一永和周飞招了招手,把他们两个带到舞台后方。 “周小姐要上洗手间补妆,你们两个带一下路,不要让别人靠近周小姐。” “她又不是小孩,这种事周飞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吧。” 蒲一永撇撇嘴,显得十分不情愿。 “不可以!” 主管轻轻推了蒲一永一把。 “万一周飞中途把周小姐劫走就麻烦了。” 这个新来的主管姓蓝,名石方,蒲一永在家休息的时候就听周飞讲过,他的脾气跟之前的刘妙娜完全不一样。 刘妙娜是那种对下属颐指气使的人,而蓝石方则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很喜欢跟同事打成一片,也更容易开玩笑。 而且蓝石方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把公司员工的资料逐个看了一遍,所以虽然今天是蒲一永第一次见蓝石方,但是蓝石方对他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这让蒲一永感觉很亲切。 “蓝哥,你就不怕我等下帮周飞忙哦?” “我刚才注意到了,周飞一直跟个癞蛤蟆看到天鹅一样盯着周小姐不放,而你就对周小姐一点都不感兴趣,一看你就是当和尚的料,要么就是对异性没有感觉。” 蓝石方笑了笑,顺便拍了拍蒲一永屁股。 “不要啰嗦了,快点去。” 蒲一永有点不情愿地在前面带路,周飞则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周玖婷身后。 三个人一路无语,只有周玖婷高跟鞋走路的叩叩声。 因为周玖婷是公司的贵宾,所以蒲一永按照蓝石方的吩咐,把她带到了总经理室里面的洗手间,而不是外面的员工卫生间。 周玖婷进去之后,蒲一永就把周飞拉到经理室门口,以免听到什么尴尬的声音。 “干嘛啦一永?我要保护玖婷。” 周飞不情愿地甩掉蒲一永的手,眼睛一直朝里面张望。 “你擦擦你的口水好不好,别让别人以为我们是什么不正经的公司。”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 “而且,你靠那么近,就不怕听到她上厕所的声音幻灭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玖婷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好吗!” “你以为是女帝哦……” 就在蒲一永吐槽到一半的时候,厕所里突然传出噼里啪啦的一串声音。 “靠夭!” 蒲一永快速把经理室的大门关上,把周飞推到一旁,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干什么啦一永?” 周飞莫名其妙地看着蒲一永。 “蛤?你没听到?” 蒲一永回头看了一下大门,又转过来瞪了瞪周飞。 “幸好你没听到。” “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把大门关起来了?万一我们玖婷在里面害怕怎么办?” 周飞挣开蒲一永,想要过去开门,却被蒲一永一把拦住了。 “你们周小姐好像拉肚子了……” “………………” 周飞尴尬地缩回手,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两个人沉默地在原地呆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压着怒气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周小姐十几分钟了还没解决??” 蓝石方气势汹汹地冲到蒲一永和周飞面前。 “有这么久吗?” 蒲一永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一下。 是欸!周玖婷进去这么长的时间,怕不是都能拉出个孩子了。 “可是她拉肚子啊,我有什么办法?” 蒲一永虽然觉得离谱,但还是漫不经心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又不是自己的错。 “谁知道她吃错什么东西了。” “十几二十分钟,拉也该拉空了,又不是生小孩!” 蓝石方把两人拨到一边,轻轻转动总经理室的门把手,悄悄推开一道门缝。 噗~呲~ 懂得都懂的声音从里面隐约传出,蓝石方赶紧又把门关了起来。 “是不是?” 蒲一永看着蓝石方和自己刚才差不多的表情和脸色,两个眉毛往上一挑。 “我看她情况这么严重,啊不然我们叫救护车来算了?” “一永你不许碰玖婷听到没有,只有我可以把玖婷抱上救护车。” 周飞一把扳过蒲一永的肩膀,怒视着他。 “不行啊,发布会就差最后一个环节了,外面的媒体记者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我们进去叫她忍一忍挺过去算了。” 蓝石方对两人翻了个白眼,轻轻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总经理室的大门。 三个人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清晰可辨。 蓝石方和蒲一永默默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叩叩。 蓝石方轻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周小姐,那个……您已经过来很久了,发布会还等着您过去参加最后一个环节,能不能……麻烦您快点过去?” 回答蓝石方的,只有拉肚子的声音。 “这个周小姐也太能拉了,按照她这个力度,马桶应该早就堵……哎呀!” 蒲一永低声吐槽到一半,突然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脑壳。 他回过头一看,是一脸愤怒的周飞。 “拉稀怎么会堵?你不要乱说!” “不行,我得赶紧去把周小姐的经纪人喊过来。” 蓝石方转身跑出了总经理室。 “周飞,等下你最爱的周小姐可能会虚脱,你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 看到蓝石方走远,蒲一永站直起来,轻轻用肘部撞了一下周飞,揶揄地看着他。 “真的?” 周飞突然咧开嘴笑了不到一秒,又赶紧收起笑容。 “我是正人君子,才不会趁人之危。” 就在两人轻声打闹之际,卫生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美妙的音乐,周玖婷拉肚子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音乐重复响了两遍,应该是手机铃声。 但是周玖婷虽然刹住了车,却一直没有接电话。 突然,音乐声断掉了,那个噼里啪啦的声音又从弱到强响了起来。 “保安,把门撞开!” 蓝石方带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冲了过来,中年女性指着卫生间的门发出指令。 “愣着干嘛?撞啊。” 蓝石方看着呆若木鸡的周飞和蒲一永两个人,用力拉了周飞一把,将他拽到卫生间门口。 周飞调整身姿酝酿了一下准备把门撞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委屈巴巴地扭头看向蓝石方。 “不是……蓝哥,我这是按你要求撞门的,事后不要叫我赔哦。” “好,我答应你,一永可以作证。” 得到蓝石方的同意之后,周飞重新降低身子,右脚用力一蹬,整个人朝卫生间的门撞了过去。